《北朝书》 第一章 薄命容颜倾长安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一章 薄命容颜倾长安 <!--go--> 第一章薄命容颜倾长安 北齐河清四年 北周大军过怀州、东郡,直逼晋阳。 长夜无尽,更漏月长。百盏明灯照亮了晋阳大殿,一层层薄如蝉翼的云帷垂于金柱之间,风动飞扬。人们凝滞的身影映在上头,仿佛鬼魅飘荡。金漆雕龙的御座上,慵慵懒懒的躺着一人,正是北齐武成帝高湛。“皇后,你说,到底谁去呢?” 北齐皇后胡离思悠闲的把玩着手中的琥珀杯,随意答道:“反正咱们大齐也就两位公主,选谁不都一样么。” 高湛吐掉口中的提子心儿,浓眉一抬,将头凑了上前,说道:“不也是你的么?你做主好了。” 胡离思侧头,一双明眸掠过他,忽然冷笑道:“让我替你背骂名么?就算她俩姐妹不是我生的,好歹也是我手把手拉扯大,我可不会做这种事儿,省得将来恨我,太后怪罪。” 高湛被她奚落早已习以为常,他倒不是怕胡离思,毕竟是结发夫妻,而皇后的确敢做一些他不敢做的事,比如……得罪太后。 “你就当帮帮我了,你要什么,我都应你。”高湛没别的本事,这无赖作派早在当王爷的时候便练得炉火纯青。 胡离思伸手在他鼻子上轻轻一刮,“若我要你废了马氏你肯吗?”。 高湛听罢敛了神色,胡离思却不理他满面怒火,“咯咯”一笑起身游走,轻巧的说道:“高湛呀,不是我说你,当年我苦劝你别招惹可贺敦皇后你不听,你害了李祖娥,现在竟然还要害她的女儿,我真是替她难过呀……” “别说了”高湛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怒气横冲的指着她吼道。 胡离思一脸媚态的横了他一眼,“我就要说,今日之祸,实乃你当年种下的祸。要解决,自己想法子去。” 尖利的声音夹杂着高湛困兽斗般的脚步声在大殿中空洞的回响。突如其来的狂风将云帷吹得乱散,长明地灯经不起这冷风呼啸,霎那间熄灭十数盏,深冷夜,一片无穷无尽的寂静。 可贺敦皇后李祖娥,出身世家大族赵郡李氏,温婉贤淑、才貌双全,是北齐子民推崇备至的一代贤后。即便夫君高洋死后,高演做了北齐皇帝,她依旧保有皇后尊荣。然而高湛杀兄夺位,觊觎其美貌,数次逼*未遂,终而用其儿子命作为要挟,使计**并占有了她。 不二年,李祖娥先后生下两女,为求给予女儿名分,将两女托于皇后胡离思抚养。高湛得知后,声称李祖娥是为保儿子命才与自己苟合,并非出自真心,便将其子高绍德杀害。李祖娥万念俱灰下,落发出家为尼,终于结束了这位大齐圣女皇后悲剧的一生。 李祖娥所生两位公主据说秋波善睐,神光动人,倾国倾城的容姿,恒古所无,所谓横绝千古之丽也,较之生母不逞多让。此番北周大军兵临城下,正是为了两位公主而来。两位公主深得太后喜爱,奉为掌上明珠,高湛方将北周要求说与太后听,太后便关闭门不许他进,故此高湛在没有办法之下只好求助皇后帮忙。 高湛怒火中烧,却又奈何不得胡离思,正心烦意乱之际,胡离思走近他的身前,广袖轻抚过他的脸颊,笑道:“你紧张什么?我与你总算是一荣俱荣的。这样吧,你答应我两个条件我便帮你想法子。当然,我不会让你做个令女儿嫉恨的父皇,如何?” 高湛连忙拉过她的手,一脸谄媚的道:“好皇后,快说” 胡离思想了想,说道:“这第一,今后后一切我说了算,你可以问但不可以管。”高湛只求她的办法,哪里会考虑那么多,忙不迭的应承。 “这第二,留下的一个,你可不许在打她主意了。”胡离思神色突然一暗,叹道:“好歹是我们大齐唯一的公主了,我可当她们是亲生女儿看待的呀” 高湛老脸一红,似乎是有些羞愧,点头说道:“我都应你便是了,留下的一个封她做我大齐国长公主,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金银财宝用之不歇,就算要天上的月亮,我也给她摘下来” 胡离思轻轻一笑,伸指在他肩头一戳,“说的倒是好听,罢了,我告诉你个法子,你去见太后,便如此这般……”她凑上前去,悄声耳语片刻。高湛听罢,大喜道:“得良妻如此,夫复何求” 漫长的黑夜,更漏无尽…… 狂风的呼啸,掩不住死亡的气息,也掩不住众人皆知的结果,更掩不住太后心中的悲痛。 娄太后一生为大齐国富民强尽心尽力,辅佐四帝秉国权衡,拔丈夫于寒微并成就帝业,其子三人为皇帝,一人为实际上之国君,除娄太后昭君外,史上别无二人。 可她这辈子也做了一件令人悔恨的事:乾明元年,大齐陷入胡汉两族火并,她废了孙子高殷,致使高殷被杀,而后来的叔嫂**也是因此埋下的孽债。直至两位公主的出生,让娄太后对于孙子高殷和李祖娥的亏欠一股脑儿加倍弥补在了她们身上。 怎奈北周大军却不许她含饴弄孙的安度晚年,她并非无知妇孺,为了齐国的兴亡,为了齐国的子民,她深知嫁娶公主势在必行,可她如何能够割舍这么美丽动人的乖孙女? 高湛的侃侃而言,不过是想保住他的帝王之尊,保住他的富贵荣华。当年若没有废除高殷的皇位,不知今日又会是怎样的光景?高湛如此一个昏庸无能、荒yin无度的人如何能成为大齐的国君,如今当真是错恨难返 急怒攻心之下,太后旧病复发,一时间整个齐,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息。 太后病重,最高兴的人莫过于高湛,早知老婆子犯病就不用费那么多口舌,累的自己还低声下气去求那黄脸婆。随即金口一开,一纸诏书冒着风雨,送抵昭信。 陆令萱焦急的徘徊在门廊下,雨水沿着廊檐低坠而下,形成一道细密的幕帘,不时反出点点青光。她见宣旨的宦官走出来,一把扯过他低声问道:“赵总管,是谁呀?” 赵总管瞄了她一眼,道:“哎,我哪儿知道?这诏书上可还就真没写谁呢。我说凌玥夫人,陛下即然未写明,这谁去不是您说了作准的么?”他提步欲走,忽又转身,笑了笑,测测的道:“留下那位,陛下说了,要天上的月亮都会给她摘下来的哦。”说罢,弹了弹衣襟,昂首没入雨中。 陆令萱木然看他离去,仰起头,微微细起眼眸。廊下的风灯随风狂舞,晕散着灰黄的暗色。 十二年前,她替李皇后接生,偷偷将两女先后抱与胡离思,这才让二女名正言顺的成为大齐国公主。 十二年前,李皇后被残暴的高湛毒打扔弃,是她守了她七天七夜,终于救回了这位可怜的皇后。 十二年前,她说服胡离思,悄悄将李皇后送出廷,并接下了哺育公主的责任,悉心照顾。 政治婚姻,乱世皇族的宿命。不过十二年,怎料来得如此之快皇帝的诏书并未写明是哪一位公主出嫁,这也当真是千古奇闻。两位公主举世无双,即将面临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只怕是连胡离思也下不了决定吧。 陆令萱长叹一声,迈步进内。昭信澄心堂中,姐姐未央正坐在榻上,爱怜的抚着未朝的头,妹妹未朝一张白嫩的小脸埋在她的怀中,似乎是已沉睡。 “姑姑,大周是什么地方?和咱们大齐一样吗?”。未央犹似脸上挂着泪痕,娇声娇气的问道。 陆令萱看看这个,再瞧瞧那个。多好的两位公主,可悲的身世,可怜的命运。她强制着挤出微笑道:“大周是在咱们西边的国家,和咱们大齐一样强大,他们的皇帝据说是个勤俭恭谨有孝义的好君王,公主若是嫁过去,一定会得之爱惜。” 未央俯首望着沉睡中的妹妹,轻声问道:“一定要去吗?”。抬头流泪道:“是不是只要我们有一个去了,大周就会退兵?” 陆令萱心中一痛,暗叹了口气,点头道:“公主聪慧,所言甚是。”顿了顿又道:“汉时明妃出塞和亲,得两代单于疼惜,万千子民爱戴。她换得了胡汉的和平、安宁和兴旺,无怨无悔。今日公主为了齐国的兴亡,齐国的百姓,也同明妃一样和亲大周,这份德音必然让后世传诵,齐国子民必会永世铭记公主恩德。”她悄悄的轻呸了一口,恨不得赏自己一耳光,这样的违心之言亦能毫不羞耻的说出口来。 作为一个女人,王嫱是可怜的,她用一生的幽怨与哀乐换得了国家的宁和与兴旺,可有哪位女人能够为了大义做到真正无悔的牺牲呢?若说无怨,怨词从何来而? “姑姑,何时动身呢?” “明日午时。”陆令萱眼中满是怜惜,“未央,别恨你父皇,他也是不得已呀” 未央摇摇头,道:“我不恨父皇,我想多陪陪妹妹。” 陆令萱怔了一怔,思索她话中含义,这位大公主灵敏聪慧,很多事心底比谁都透亮。“未央,你……” 未央搂着妹妹,爱怜的着她的头,嘴角噙起深刻的温情,牵强的笑道:“姑姑,我知道去大周是不容易的,我是姐姐,应该让我去。” 第一章薄命容颜倾长安【六月中文】 第一章薄命容颜倾长安* 第一章 薄命容颜倾长安在线阅读 <!--t; 第一章 薄命容颜倾长安 - 第二章 富贵繁华如云烟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章 富贵繁华如云烟 <!--go--> 第二章富贵繁华如云烟 万里无云,晴空一碧如洗。 昭信大殿之中,一道道玉楹珠帘,一个个跪伏在地的奴婢,红彤彤的帘幕、纱帐,盏盏红罩凤灯,处处彰显着中的喜庆。 然而,看那群奴婢,看殿中立着的数人,脸上、心间,都是那样的悲伤和怜悯。只有当中身着吉服的未央,却是一脸的笑颜,恭敬的接过册封的诏书,安详的等待着銮驾的来临。 “姐姐姐姐放开我”未朝从后殿冲将出来,立刻被近身的几人抓住,她连踢带打,又哭又闹,“你们放开我,我要姐姐,我要姐姐” 陆令萱看了一眼未央,上前道:“小公主,今日是永昌公主大喜之日,您可不能胡闹呀” 一旁十岁的皇太子高纬安抚她道:“妹妹别急,妹妹别急。” 未朝从小与姐姐一块儿长大,母后虽然常常见面,但不知为何总有说不上来的亲疏,而又是大病小病不断,纵然疼爱亦是有心无力。今日一早起来便听得姐姐要嫁人,虽然她不懂什么叫做嫁人,也不知道大周是什么地方,但却知道姐姐要走了。 “放开她”未央吩咐,一众奴婢只得放手,高纬怕未朝闹腾,犹豫半响还是放开了她。 未朝得了自由,飞也似的扑到姐姐怀中,大哭道:“姐姐要去哪里?姐姐带上未朝。” “未朝乖,姐姐只是要出去一小会儿,待会儿就会回来的。” 未朝咬着嘴唇摇头道:“姐姐骗我,她们说姐姐是要嫁去大周,未朝读过书,嫁人就是别人的人了。姐姐是未朝的,未朝不许其他人抢走姐姐。” 未央微笑着了她的脸颊,替她了泪珠,抬起头来时脸色一沉,道:“是谁说的是谁教她的” “奴婢该死”众奴婢齐齐跪下,让未央的怒火无从发泄,随即扔了一个颇为凌厉的眼色给陆令萱,仿似在说你调教的好奴婢。陆令萱首次见到未央厉害的一面,尴尬的扯了扯嘴皮。 未朝见状,小小的人儿已然知道这是真的,“姐姐纵然要走,也要带上未朝,未朝要跟姐姐在一起。” 未央眼中流光闪过,柔声道:“未朝乖,未朝听话,姐姐是要去另外一个地方,不能带上未朝,但是姐姐答应你,一定会回来看你,那时候姐姐再给未朝弹琴,再教未朝画画,好吗?”。 未朝一张小脸通红,泪水如珠串似的一颗颗止不住的往下掉,只是摇头不依。高纬上前安慰她道:“小妹不要哭,大姐走了,还有哥哥在呢。” 他本是好心宽慰,哪知又引来一次山呼海啸般的哭声,未朝撇开他,叫道:“我不要我不要我只要姐姐,我只要姐姐。” 高纬挠着头,实在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也不知该当如何是好。陆令萱拉过他来,冲他摇摇头,附耳道:“有大公主在就行了,太子若是疼惜小公主,将来就像大公主一样疼爱她便是。”高纬虽不明白,但隐隐觉得若是换做了自己,也是不舍得大姐的。殊不知正是他这般想法,加上陆令萱随意之言,让未朝公主成为了在这极尽变态家族中成长起来的一朵奇葩。 钟鼓的声音“咚咚咚”的响起,预示着午时的来临,送亲的队伍已然准备妥当,只差了新娘。 “姐姐不要走,姐姐答应了要一辈子和未朝在一起的,姐姐还没有教会未朝弹琴,呜呜呜呜…….”未朝拉着未央的衣襟,委屈着:“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未朝了,不要未朝了?” 未央心中一软,一把搂过她来,“姐姐怎会不喜欢未朝,怎会不要未朝?姐姐也舍不得未朝呀” “咳咳”一声清晰的咳嗽传入耳中,她浑身一颤,推开妹妹,叫道:“未朝听话,姐姐要走了,今后记得好好服侍母后,要听凌玥姑姑的话。” 未央不敢再看她,深怕一个回首,做出错误的决定。未朝哪里理会这些话,追上前去死命拽住她的衣襟,央求道:“未朝什么都不要,未朝只要姐姐,求求你了,带未朝一起走吧。” 未央求助的望向陆令萱,刚刚那声咳嗽便是陆令萱从旁提醒,虽然她知事难挽回,但见到这样的情景,谁人不是满目清零,黯然抹泪?她咧着嘴,无奈的摇摇头,对于未朝,除了未央,没人有法子的。 未央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脸色一变,回头厉声道:“哭哭哭成天只知道哭哭有什么用?不准哭就你这副样子,去了大周也是死路一条,不许哭” 未朝何时见过姐姐这般恼羞成怒的时候,吓得脑子一翁,手中一缓,便松了开来。未央心底早已泪眼成海,但她不得不如此,从前未朝一哭闹,有她在便不会再有事,此番情况却不同,她这是真的要离她而去,未朝岂能轻易放手。 一屋子的奴婢暗暗垂泪,在这深大院中,只有这两位公主待奴婢好,阖上下谁人不疼爱喜欢她们,眼见这番悲欢离合的场面,齐齐唏嘘,纷纷难过。 高纬同姐妹二人一起长大,感情最为深厚,他虽不似未朝般声嘶力竭,却也舍不得大姐离开。里皇族子孙太多,但十年来的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皆是弑父杀兄,叔侄相残,兄弟分崩,唯独姐姐和妹妹,真心以待。尤其是未央,替自己掩饰,替自己默书,生病了细心照顾,调皮了帮说好话。 未央就势扯回衣裙,转身步向殿门。未朝似乎醒转过来,扑上前去,只是她手太短太小,“哗啦”一声,外罩的红纱被扯了一个大口子。 “姐姐不要走,姐姐不要走,姐姐不可以丢下未朝一人。”未朝两手抓住轻纱,深怕姐姐再拖回去。她下了决心,不论如何,都不会再被姐姐吓到。 未央悲从中来,这一去,只怕这一生也都不复再见了,只是一个清冷的眼神恍入眼中,千难万难,也得离了她。 未央冷冷的道:“你不放手是不是?” 未朝抬首咬着下唇直摇头,未央用着一股近可谓无情的语气一字字道:“你若不放手,我便不再认你这个妹妹。” 原本是最能唬住未朝的话,此刻却似乎失去了它的作用,未朝哽咽着,声音因哭喊而嘶哑,“姐姐不认我,我也不会放手,姐姐不可以丢下未朝一人,姐姐不可以离开未朝……” 陆令萱倒吸了一口气,这位小公主真是看不出来的倔强呀,她暗自抹了一把泪,若非知晓只有未央才能制服她,她早已出身相劝。眼望一众奴婢,脸上目光中,尽是怜惜凄然,不禁暗叹,齐之中还是有真情在的,只是不知大公主一去,这唯一有情有义的昭信还会不会留住这份真挚。 未央茫然四顾,似是在寻找什么,“你再不放手,我我我”她连说三个“我”,好容易挤出最后几个字来,“我就打死你”未央两手抓过殿门禁军的长矛,回身将矛尾指着未朝叫道。 殿门的四个禁卫原本看着这一出生离死别的景象心下凄然,粹不及防下被公主会夺去了手中的武器。 陆令萱大吃一惊,不知大公主这是要做什么。未朝见到姐姐的声严厉色,竟是浑然不怕,倔强的回嘴道:“你打死我,我也不要放手,你打死我好了” 一众人齐齐望向陆令萱,她是这昭信位分最高的姑姑,她没吩咐,谁敢去拉开两位公会。未央气急,浑身颤抖,连说了三个“好好好”,提起长矛却迟迟打不下去。 未朝突然凄然一笑,说道:“姐姐不舍得打我,未朝岂会舍得姐姐一人去大周?”在未央愕然的神情中续道:“姐姐留下未朝一人享福,未朝宁愿陪姐姐去大周吃苦,也不愿姐姐为了未朝而离开未朝。若要未朝看着姐姐离开,不若便打死我好了” 陆令萱止不住脸上的惊愕,她深深的凝视着未朝的背影,不知这位小公主到底是真明白还是不明白,但这两句话的的确确震撼到了自己。她目光一触,未央脸上竟然浮现出了欣慰的笑意,心中一跳,已从她的神情知道小公主猛然间似乎长大不少。 未央心底痛彻心扉,心想:“姐姐也不愿未朝一个人呀,姐姐也不愿你去大周。”她心里虽然想着,嘴上却是万万不能再说,她两手紧紧握住长矛,“姐姐要你这不听话的妹妹做什么,即然你求死,那便打死你”她二话不说,提起长矛便往未朝腿上扫去。 未朝身子娇小羸弱,却强制硬挺着站着,昂首望着殿外的天际,心中却在笑道:“死了好,死了便可和姐姐在一起了。” 高纬“啊”的一声,要上前去拉,却被陆令萱一把抓了回头,他不服的瞪着她,陆令萱叹了口气,摇摇头不做声。高纬不知何故,但见大家都垂着泪看着这令人揪心的一幕,也戚戚然的搓着手退到了后面。 第二章富贵繁华如云烟【六月中文】 第二章富贵繁华如云烟* 第二章 富贵繁华如云烟在线阅读 <!--t; 第二章 富贵繁华如云烟 - 第三章 看朱成碧血泪斑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章 看朱成碧血泪斑 <!--go--> 第三章看朱成碧血泪斑 未央见妹妹从未有过的执着和近乎顽固的表现,心底滴着血,却不得不狠下心肠。空寂的大殿中回荡着“啪啪啪”木敲击体的鞭笞声,一下一下,沉重的打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底。未朝咬着牙,额上层层汗珠混着眼泪“滴滴答答”的落在凤纹雕刻的地砖上,发出令人哀婉的声音。 “叫你哭,我打死你” “呜呜呜……姐姐不可以丢下未朝一人……” “叫你哭,我打死你” “呜呜呜……姐姐不可以丢下未朝一人……” 未央手中不停,反反复复皆是这一句,只打了有十多记,未朝本穿着的白色下衣,冒出点点鲜红,渐渐扩散,染出一片殷红。 陆令萱只瞧的心酸难耐,她如何舍得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小公主受这般折磨,哪里还想着所谓的不可不为,当下抢了出去。尚自奔出几步,未央厉声喝道:“别过来”。她脸上寒芒一闪,一股凌然不可逼视的威严使得陆令萱脚下一滞,谔谔的立在当地。 未央向未朝说道:“你若知错了,就放手。” 未朝在嘴角勾起一线,斜眼看她,小巧的鼻子一吸,“书上说,人死了后的鬼魂有情,未朝死了鬼魂也要跟着姐姐,去到大周保护姐姐。” 阳光恍惚了容颜,如丝的浅笑刺得人晕眩,未央心中鲜血化作滚滚热泪,再是止也止不住了,大红色的吉服迎着阳光,泛着金色的斑驳光芒。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矛挥下 “咯”的一声脆响,骨骼断裂的声音清晰的回想大殿之中,娇小的背影在陆令萱的眼前轰然倒地,高纬哪里还忍得住,抢上前去跪在未央面前求道:“大姐不要再打了大姐不要打妹妹”一众奴婢禁卫吓得跪在地上,齐声叫道:“大公主息怒。” 陆令萱扶起未朝,未朝额上冷汗连连,衣衫湿透,也不知是泪水浸染还是汗水浸泡。“未朝,未朝。” 未朝的一条腿,生生被打断,衣襟下摆全是鲜血染就的颜色,小小一个女孩,竟然强硬的忍受着这样的疼痛不肯放手,不肯倒地,只为了不要姐姐离开。 “未朝不疼,未朝不疼。未朝生生死死也要和姐姐在一起。” “我可怜的孩子,真是苦了你了。”陆令萱不停的擦着她满头大汗,满脸泪水。 未朝凄迷的看向姐姐,“姐姐不可以丢下未朝一人,姐姐答应要陪未朝一生一世,姐姐不可以的,不可以的……” 未央渐渐往后退却,“未朝,好好活着。” 未朝翻身跪在地上,哀求道:“姐姐不可以丢下未朝一人,姐姐不可以丢下未朝一人……”她声音逐渐低暗,她伏在地上,额头死死的抵住地下,满腔悲愤全都化作一声声抽泣。 未央当真是痛彻心扉,无力的丢弃了手中长矛,恍然若失的转身,缓步走向殿外。 别了,我的妹妹。 别了,我的未朝。 在她身后,落了一地的心碎,落了一殿的哀鸣。 ………………………. “未朝未朝未朝……” “姐姐”未朝听得呼唤欲起身,怎料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使得她又躺了回去。未朝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一眼看见的是陆令萱充满关切的眼神,突然扯着嘴轻笑起来。 陆令萱愣了一愣,看向身旁之人,那人也是有些吃惊。未朝试着坐起来,喉咙鼓捣了一会儿,只觉干涩得疼痛,陆令萱伸手扶她,在身后垫了个软枕。 一碗黄橙橙的汤药递至眼前,未朝看向来人,眼中一动不动,淡淡的说道:“多谢母后。”胡离思惊讶的与陆令萱相视一眼,伸手上她的额头,“这孩子不会被打傻了吧?不少字”她们,包括昭信上下一众奴婢都一致以为小公主醒来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闹腾,如今这反应,当真是疏忽意料,不敢想象。 未朝接过汤药一饮而尽,再还给身边的婢,大大的眼睛茫茫然的望向窗外。 姐姐,你已经走远了吗? 姐姐,你还会回来吗? 姐姐,你怎么可以丢下未朝一人。 未朝会听话,未朝今后一定努力用功,未朝一定要去到大周救姐姐回来。 未朝…… 想着想着,眼泪又掉了下来。一屋子的人随着她的泪水都舒了一口气,会哭的,才是他们的小公主。 “母后,姐姐何时才能回来?” 胡离思握着她的小手,柔声道:“等到来年晋阳牡丹再开的时候,未央就会回来了。” 未朝摇摇头,“母后说谎,诗经里说‘之子与归’,女子家嫁是为归家,姐姐不会再回来了,大周才是她的家。” 胡离思顿然觉得头大,恼火的看向陆令萱,嘴里细缝蹦出一句:“她何时读了诗经了。” 陆令萱也颇为头痛,她也不知小公主何时读了这么多的书,不知道或者明事理倒还好哄,怕就怕她这样懂那么一点儿的,大道理听不进,哄小孩的又不信。 胡离思替她抹了把眼泪,“未朝乖,未朝将身子养好了,母后带你回邺京好吗?”。 未朝坚决的摇头,道:“不要未朝要去大周” 换了别的皇室子弟,胡离思早就火冒三丈高了,可对未朝她是真心疼爱,看着她被锦被裹着的双腿,心下叹道:哎,未央这丫头,狠起来可真比我这做娘的狠呀。 她正想着,高纬跳着进来,嚷道:“妹妹别担心,将来哥哥兵发大周,将姐姐救回来”他挺着,故作大人状,胡离思横了他一眼,将他后面的话吓回肚中。 胡离思心一转,轻抚她脸颊,说道:“未朝,母后问你,若是让你去大周,姐姐留下来你愿意吗?”。 未朝想也未想,连忙点头,胡离思微微一笑,又问道:“那若躺在这里的是你姐姐,哭闹着要去找你,惹得担心,父皇生气,你会难过吗?”。 未朝点头道:“自然会难过的,可是姐姐又怎么会知道。” 陆令萱道:“姐妹二人心意相通,永昌公主定然能够感受得到,知道你这样去到哪里都会难过担心。” 高纬忙不迭的抢着道:“对对对,妹妹不开心,哥哥也会不开心,大姐自然也会更加的不开心。” 小孩子总归是有小孩子的好处,未朝即便再不明白胡离思和陆令萱的话,但高纬说的却恰巧戳中痛处。未朝嘟着小嘴,委屈的说道:“那是不是只要未朝听话,姐姐就会开心?” 胡离思赞赏的看了高纬一眼,转眼微笑颔首,“只有未朝长大了,姐姐才会放心,才会过的好。” 未朝虽不懂何谓长大,但只要能令姐姐开心什么都愿意做,“未朝会乖的,未朝会长大的,哥哥,将来未朝长大了要帮助哥哥,去到大周救姐姐。” 高纬“咯咯”一笑,拍着脯保证道:“放心好了妹妹,将来哥哥给你做大将军,给你全天下最好的东西。” 胡离思见二人说的跟真的似的,也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灭大周?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 “母后,未朝不要像姐姐一样嫁人,未朝要留在母后身边,留在哥哥身边。” 胡离思只求能够赶紧打消乖女儿要去大周的念头,还得不让她哪天回想起来又闹腾,连忙应承,“是是是,母后也舍不得咱们的未朝离开母后呀,未朝只要听话,只要乖,永永远远都会留在母后身边。” 好容易安抚住了小公主,叮嘱高纬相伴。出得昭信来,胡离思向身边跟着的陆令萱道:“你可别让她再胡闹了,这腿要是治不好,昭信上下都得死” 陆令萱点头哈腰应是,胡离思走了几步,斜眼瞄她,冷笑道:“你也真对得起李祖娥1,将两个女儿调教的这般好,” 陆令萱吃了一惊,“娘娘这是哪里话,两位公主可是您亲生的,何来有个李祖娥?” 胡离思晦疑莫测的一笑,“呵,你知道就好,你可得永远都记住这句话。” “这是自然,有些事早已烂在了我肚子里,娘娘无需担心。” 胡离思审度她的神色,道:“找个贴心的人去伺候公主,最好是能让她别再老想着未央。” 陆令萱原本就如此想,即然皇后提出来了,自然不会反对。她早有人选,还是请示胡离思道:“我的义女穆黄花,为人机灵,同公主年龄相仿,还算不错。” 胡离思想了想,摆手道:“你调教的人,我还是放心的,就她吧。”说罢提步走远,坠在身后的一众奴婢呼啦啦的连忙跟了上去。 一阵清风扶摇,吹起鬓边长发,十二年过去,她的风情万种丝毫不减当年,陆令萱看着她的背影,感叹岁月催红颜,为何独独催不散她? ………………… 河清四年,未央受封永昌公主,和亲北周。 不及两日,北周退兵,临走前遣使大齐,送上襄州三郡以为聘礼。 齐皇大喜,大赦天下。 未朝在病榻之上,受封东安公主,不及两个时辰,又是一纸诏书,晋封东安长公主。 时则,天降彗星,太史奏称“除旧布新之象,当有易主。”高湛为应天象,传位太子高纬,自称太上皇,军国大事咸以奏闻,改元天统。 新皇晋阳继位,回归邺京,改灵辉堂为昭信,大兴土木,扩建殿阁,赐东安长公主以示恩宠。 未朝长公主,大齐国最耀眼的珍珠,荣耀千里,万千宠爱。 1李祖娥,北齐文宣帝高洋皇后,与春秋夏姬,三国甄氏,隋朝萧氏,明朝张嫣并称五大艳后。李祖娥具有很高的文化修养,才貌双全,倾国倾城,为高洋明媒正娶夫人。高洋如同众多高氏子孙一样荒yin残暴,但独独对这位夫人非常的敬畏。文中所言李祖娥身世与历史并无出入。 第三章看朱成碧血泪斑【六月中文】 第三章看朱成碧血泪斑* 第三章 看朱成碧血泪斑在线阅读 <!--t; 第三章 看朱成碧血泪斑 - 第四章 花开花谢花几番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四章 花开花谢花几番 <!--go--> 第四章花开花谢花几番 云浮烟过,微风袭来,带动廊前几片枫叶洒落。 未央随手捡起一片刚刚飘落的枫叶,感觉有一丝无奈。为秋时节,情意最重,来路的坎坷,去路的险阻,风雨寒霜,相侵无怨。对未朝的思念原以为会被坚强掩埋,可惜天不遂人愿,红枫倚晚霞,彩霞情相恋,化成这漫山流丹,一天天深切。 数月之前,她随着銮驾来到这陌生的皇,满怀忐忑,不知凌玥姑姑口中的北周武帝究竟长成何样,是否真如她所言,与自己那荒yin无道的父皇有着天渊之别? 结果往往出人意料,也许在和亲诏书送来昭信之时,命运就开始同自己开起玩笑。北周正正武殿派来迎候的李公公领着车架往未央而去,蝶舞左右看看,向他道:“李公公,咱们不是该去觐见圣上吗?”。 李公公似有难言,强笑道:“公主远来大周,圣上怜惜公主路途劳顿,吩咐老奴先引公主往昭阳殿歇息。”顿了顿又道:“圣上连日处理国事繁忙,恐会怠慢了公主,望请公主勿要见怪。” 蝶舞是凌玥姑姑手下最为灵透的人,她舍得割爱足见对未央的疼惜。蝶舞眨了眨双眼,伸手向他,李公公不细看,只是笑嘻嘻的接过,放进袖子里,然后拂拂衣襟,“圣上正与突厥来使交涉,公主只需耐心等候便是,公主若有何吩咐,只管来找老奴,老奴定当尽心尽力为您办到。” 他说的好,未央哪里会听不懂,虽然不知和突厥有什么关系,但一时半会儿只怕是不能见到武帝了。未央隐隐觉得,事情并没有想象中这样简单,不过转念一想,无论将来如何,这个暂时不能见面的皇帝总归是自己的夫君,如果可以,那是要相伴一生的。思及至此突然涌起一种莫名的恐慌,明明是对未来的不可预计,却夹杂着兴奋,但她却酸楚的笑不出来。 和亲的公主,无论如何都会在第一时间得见天颜,从正大门而入,受百官祝颂,太后相扶,测问封诰。哪里似她如今这般模样,像极了从外廷接进来的妃嫔,除非有何变故,堂堂大周绝不会置礼法不顾。 未央在步辇上冲蝶舞使了个眼色,蝶舞会意点头,当下不再言语。一行人缓慢的行走在一眼望不去尽头的永巷之中。也许未来的日子会荆棘满路,而未央的人生也会因此改变,但是既然已经决定到此一行,就要沿着这条路坚定不移的走下去,哪怕是一步步踏入了腥风血雨。 ………………. “公主,都这么些月了,你还能这样安坐着?”未央手中转动的碧玉杯蓦然停下,抬眸向她,蝶舞看来是有一脸怒气的说道:“阿史那如今日日缠着皇上,您要再这么坐下去,只怕皇上就将咱们忘掉了。” 自打那日住进这未央昭阳殿,起初还想着或许皇帝忙完突厥的事情便会召见,结果除了执事的内侍前来宣旨册立永昌公主为明德夫人外,数月过去正武殿依然了无音信。看来蝶舞当时打探的消息应验了,未央进之日,正巧突厥也遣使和亲,只看这结果便知,突厥公主阿史那坐上了左昭仪。 “哼,咱们公主那点儿比不上那个阿史那的突厥蛮夷了,她做了左昭仪,迟早都会当皇后,这皇后的宝座,本该是公主你的。”蝶舞与她相处数月,知道凌玥姑姑千叮万嘱她要真心侍奉的公主实在是有着明的头脑,故此多番怂恿她站出来去同阿史那争。但未央似乎并不在意,每日里除了看书便是弹琴,她们来到大周目的在于连接两国邦交,即便不为此,这一生也是栽在了皇里头,看未央如此,她如何不急? 未央突然变了脸色,冷冷的看她:“我讨厌别人对我指手画脚,我也不稀罕皇后之位。” 蝶舞没有防备,被这番言语唬了一跳,委屈叫道:“公主……” 未央心中一软,好说在这陌生的地方只得这么一个贴心可以信任的人,她示意蝶舞坐下。蝶舞方才被她一番辞令唬到,犹豫半响,这才坐了下来。两人沉默相顾,片刻后未央道:“你是凌玥姑姑的人,一定比我懂得多,有些我不明白的事,可得多提醒我些。” “公主这是哪里话,奴婢虽是凌玥姑姑派来的,但奴婢以后生死都是公主的人。”蝶舞虽比未央年长,但奴婢就是奴婢,家主好她才会好。 未央笑着点点头,“那你可以改口了吗?”。 蝶舞愣了一愣,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即离席拜道:“奴婢能伺候公主真是三生有幸,奴婢拜见娘子。”主仆相交基于一个“信”字,未央懂得,蝶舞更明其中的关键,只是这位公主似乎比凌玥姑姑形容的更加聪颖,也许跟着她并非是件坏事。 未央伸手扶她,掩住膝上的书卷,“那你好好告诉我,我究竟该怎么做?”她叹了一口气,续道:“皇帝不就是为了我和妹妹才出兵的吗?可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是不是他不喜欢我?” 蝶舞凝神向她,有些错愕,她虽也为此事着急,但此番听来倒也不禁仔细思量,良久后才说道:“奴婢想圣上并非是不喜欢娘子,相反奴婢倒是觉得圣上对娘子很好。娘子想想看,您和阿史那都一样,是为了平息战端而来到大周,娘子若然还尽显恩宠,这满朝文武会如何评价呢?” 未央眨了眨双眼,流过一丝异彩,恍然明白过来,“我懂了,你的意思是阿史那仗着突厥撑腰而得宠,百官定然对其不满,皇帝或许也是因忌惮突厥所以才……”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大家都知道。 未央浅浅一笑,颔首笑道:“那我们就安安心心的在这昭阳殿好好过日子。” “娘子聪慧,奴婢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蝶舞终于打消了怂恿她的念头,现在的确不是去争宠的时候,好在未央年纪尚小,还有大把的时间去学习。 未央眼望庭前落叶纷飞,突然问道:“你说,若皇上一直不来那可怎么办呢?” 蝶舞差点想要推翻先前对她的看法,不过想想她终究是个孩子,不由得笑着说道:“奴婢别的不知道,但奴婢懂得一个道理,圣上现在若来,一定是为了娘子身后大齐。娘子要做的,是如何让圣上为了您而来,这样将来娘子才有更多的筹码。” 未央听不懂,仍然问道:“要是一辈子不来,那岂不是要在这里老也老死了。” 蝶舞“噗嗤”一笑,“娘子可知道这昭阳殿的来历吗?”。 未央摇摇头,蝶舞笑着说道:“据说这是赵飞燕曾经的寝,前方那处便是永巷,再过去才是皇后嫔妃们住的地方,这昭阳殿前接宣室殿,后连椒房殿,是一座独立的殿,圣上选这个殿阁给娘子岂会舍得一辈子将它空着?” 未央拍了拍头,“嘿嘿”笑道:“赵飞燕似乎名声不大好呀,红颜祸水累的前汉因此而亡。”她望向凭栏外,抬眼处,殿角飞扬,廊阁之间,流水潺潺,香草萋萋,自有着别处不同的另一天地。只听她叹道:“这只怕是皇上有意的吧,你说的对,我要他为了我而来……所以今后咱们更要警醒些。”不知武帝是否真有这个意思,那也太高看了她,说到底,自己也不削做飞燕之流飞上枝头,亦没有她那心思去搅乱朝纲。 蝶舞真心赞叹道:“娘子能如此想,定不负咱们来此一朝。” 一阵爽飒的风儿吹过,一颗颗婆娑的桂花树随风摇曳着曼妙的舞姿,桂子的阵阵清香扑鼻而来。满树的桂花虽然没有昭信那么多,但依稀仿佛还是能够瞧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在树下翩然起舞,风过花落,一地心蕊。 “未朝……”几近失声。 “娘子又在想念未朝公主了?”蝶舞煮着新进的贡茶,闻声而笑,“听说未朝公主现在是咱们齐国的长公主大人呢,娘子不必担心,未朝公主一定过得很幸福。” 未央嘴角牵强的扯起笑意,“我不担心,只是想她了,不知她还是不是那样动不动就哭闹不停,不知凌玥姑姑可能安抚住她。” 蝶舞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位公主只差了一岁,然而子却是大大的不同。她奉了杯茶与她,未央接过抿了一口,让她也喝些,“只希望未朝能够长大,别老惦记着我就好了。” 蝶舞眼中流过异彩,那次昭信一闹,惹得众人皆知。也只有她,敢用这样的方式来制止未朝公主的倔强,谁都知道若是未朝耍起倔起来,那是百十头的牛也拉不回来。一个不好,说不准真就跟来了大周,一并成了死不相见的武帝嫔妃。蝶舞再斟了一杯茶递与她,宽慰道:“未朝公主一定会理解娘子当初的苦心。” 未央微微一笑,也似相信的点头,“她会的,一定会的。” 第四章花开花谢花几番【六月中文】 第四章花开花谢花几番* 第四章 花开花谢花几番在线阅读 <!--t; 第四章 花开花谢花几番 - 第五章 清风明月旧梦边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五章 清风明月旧梦边 <!--go--> 第五章清风明月旧梦边 阳光透过早雾,穿过树叶间的间隙,一缕缕的洒满院子。 未央颓然丢掉手中的书策,紧紧将眉头皱起,记忆中从来就没有像现在这样静不下心来的时候。究其原因,也是这些日子老是做着支离破碎的梦。梦见父皇强占了二叔的嫔妃王氏,梦见母后私通和士开,梦见年幼的弟弟勾引婢,未朝呢?未朝呢?未朝的笑,未朝的泪,未朝的血……一梦惊醒,掩面而泣。究竟留下未朝是对还是错?那个荒yin无道的北齐皇,她是否能得到平安喜乐?想起当初打断未朝双腿的一幕,仍然心有余悸,如何竟能那么的狠心?久而久之,未央害怕起夜晚,害怕入梦。 “娘子,您这是怎么了?”蝶舞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这才惊觉书页已被指甲划破几处深深的伤痕。“没什么,几时了?”未央脸上依旧挂着苦涩。 “辰时三刻刚过,娘子要进去休息吗?”。蝶舞就睡在塌边,每夜都能听得未央的梦呓,自是非常担忧。 未央摇摇头,指了指身边的席子让她坐下,“陪我说说话儿。”蝶舞依言,收拾着几案上的书策,“这是咱们殿里最后一本了,娘子书读的可真快。”她言语中全是得意,即然定了心要教好公主,这首要的便是读书,未央似是有此天赋,书读的可快怎令她不喜?身为奴婢最怕的就是跟错了家主,尤其是跟了一个蠢笨的。 “你不是让何泉去取书了么?”昭阳殿有十数名的人伺候,何泉是内侍省分来的执事宦者,但未央对他并不很是相信,便让蝶舞做了昭阳殿的尚。蝶舞刚接过掌令时抱怨说内侍省看不起大齐来的公主,分来的人儿全是年轻不懂事,不过她也终究不愧为陆令萱教养出来的人,不出两月就将内侍省分来的这些小人调教的乖觉。 蝶舞撇着嘴道:“早先就让他去了,到现在还未回来,定不知往哪里偷懒去了。” “瞧你一脸不忿的,他碍着你了?”未央低头喝了一口茶,“他是你荐的,你若觉得不行,便换一个吧。” 蝶舞眨了眨眼睛,听出她的揶揄,“倒也不是的,奴婢只想给娘子身边多填几个可靠的人。” 未央知道她的心思,却故意不去顺她的意,“有没有也无妨,这里难得清静,哪儿用你费这些心思。” “这是奴婢应该的。”蝶舞审度着她的语义,“兴许娘子将来会用的上。” 未央明眸掠了她一眼,不再言语,只微微笑着。这时何泉回来了,他见了礼,低眉笑道:“奴婢耽误了娘子。”未央翻着刚借来的书略略点头,知他尚有后话,果然听何泉道:“正武殿传来消息说今日早朝大冢宰晋国公上奏请立左昭仪为皇后……” 未央抬头看了蝶舞一眼,蝶舞问道:“大臣们如何说呢?” 何泉似乎对此事也很是愤慨,“他们哪儿能说什么?都跟着一起上表。这位置本该是娘子您的……” 未央吹开浮在水面的几片茶叶,只是淡淡的笑,蝶舞瞪了何泉一眼,又问道:“那圣上呢?” “圣上压了奏表退朝了。”说到话尾,竟是带着犹疑。未央手中一滞,慢慢的放下茶盏,似乎在借着这动作理清思绪,而后抬眸瞧了他半响,这才开口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我瞧着他不错的,不如给他做个常侍。”未央见他去远,向蝶舞说道。蝶舞躬身答道:“奴婢觉得还未到时候。”未央思索着她的话,抬眸笑了笑,点头道:“你看着办吧。”一旦做了常侍便是有了一执事的权力,如今未央的处境,想来蝶舞不敢将重要的事情交给旁人,一天训育不出一个可靠的人,宁可这昭阳殿只有她自己一人做事。未央自幼看惯了人间的瞒下欺上和卖主求荣,从前王美人的常侍便是将主母出卖给了母后,最终落得个赐死的下场。蝶舞能为自己打算,这份心意便是不错。 昭阳殿所处的位置极其的微妙,后面连着皇后寝椒房殿,如今的情势看来阿史那住进去是迟早的事情。前面则是皇上处理政事的宣室殿,虽然如今搬到了正武殿,但皇帝散朝后都会在那里召见亲近的大臣议事。说起大周朝的这位皇帝,也没少听得蝶舞一张巧嘴的传说,据说宇文邕是个昏庸无能的君王,事事都以大冢宰宇文护为先,名副其实是一个傀儡皇帝, 无能?昏庸?未央嘴角轻笑,能按下宇文护奏表的人怎可能是无能君主?虽不知其意,但仅凭这一点,便能断定他即便是傀儡也绝非无能之辈。未央此刻手捧书卷,正读到汉宣帝刘询的事迹,细致品味下,倒是让人耐人寻味。 这一夜未央与蝶舞对窗而坐,她看着书,蝶舞做着刺绣女工,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何泉从内侍省领回了些茶叶和白炭,围了个炉子烧了起来,屋子里顿时暖和许多。“领回来的东西多存一些。”蝶舞吩咐着道。中秋未至天气便开始转凉,内侍省也会见势,里的月例总在一些不经意的地方克扣,估着今年的冬天应比往年难过。 窗外一片幽暗沉寂,烛火映在窗纸上光影斑驳,间或透着一股桂子的香气。未央放下书卷,下了席来,“娘子这是要去哪里?”蝶舞略略一惊。“闷得慌,出去走走,你们不用跟来。”未央命令式的语气,蝶舞犹豫片刻,取过一领莲蓬披在她身上,担忧的嘱咐道:“外间风大,早些回来。”未央点点头,掩饰的笑:“知道了,只在附近转转。” 满园婆娑的桂花树,桂子的天香在月中飘荡。如今的昭阳殿是越发的清冷了,静的让人几乎忘记这是深。她不经起了疑惑,从齐国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莫非真的一辈子就这样平平静静的过了么?未央抱着肩,仰看花落,人有些怔怔的。未朝在做些什么?中秋就快到了,往年这个时候她就吵着要吃桂花糕,念起妹妹那挂在脸上泪珠儿,未央不禁摇头,脸上也浮现出温暖的笑意。凌玥姑姑的桂花酿酒似乎还齿颊留香,只是这些都永存在了记忆中。 “月出冷露桂花落,夜静人闲春山空……相思不似人间种,疑是广寒寂寂同……”轻压一枝再放开,如细雨似的洋洋洒洒了满发满肩,未央伸手接住一瓣,修长指间落着一抹莹白,微黄的蕊丝轻颤了颤,不胜娇羞的柔弱。她轻叹了一口气,再也念不下去。 “好诗”未央吓了一跳,赫然转身。一个陌生的男子,身着宽大的青袍,不修边幅,那人见到她似乎也是一愣,走近前来将她看了个遍,“竟然是个小娘子,难得难得你是哪个的?” 未央自进之后从未见过陌生男子,她不愿招惹是非,转身便走。“别走你不说就让我猜猜。”那人毫不避嫌的拦住她的去路,未央有些窝火的望着他,“你又是谁?”那人装作没听见般,忽然间眼中光彩闪过,“你莫不是齐国来的公主?” “你即然知道还敢拦我的路”话说到后面声音渐低,眼前这人如何猜中她没多想,只是知道了身份却不行礼倒让未央颇为惊讶,“你究竟是谁呀?” 那人唇角勾起轻浮的笑意,绕着她慢慢的转了一圈,“我?嘿我叫明月。”未央将这怪异的名字默默的念了两遍,好奇的打量着他,“你来这里做什么?” 明月轻笑道:“你能来我如何来不得了?这未央的桂树就这里长的不错,我和你是恰巧碰上了,啧啧啧,我说你小小年纪说话这般老气横秋的,作起诗来也是任多忧愁。大周难道没有你们齐国好吗?”。 一阵风吹过,未央紧了紧衣领,横眼看他,蹙眉道:“你知道什么”不愿与他纠缠,转身就走,岂料此人蛮横的再次挡住去路,“这里的女人我是见得多了,像你这个子才情的倒是少见,圣上不来昭阳殿当真是可惜了。”未央蹴足,抬眸向他,不喜他这不羁的模样,恼怒的道:“要你管” 明月“嘿嘿”一笑,神神秘秘的道:“想不想喝桂花酒?”未央闻言,犹疑着望向他,只听他言道:“我常年往来于洛晋间,要寻到晋阳的桂花酒有何难的?”未央双眸微微惊凛,柔美的眼中淡淡的扫过些许轻暗,道:“那是你的事。” “改日我给你送来呀”未央不理身后人的叫唤,加快脚步匆匆离去。那人来的方向似乎是建章,那边如今荒废了不少殿阁,都做了藏书之用,自己读的书便是从那借来的。难道他是建章的人?见到嫔妃不行礼的除了武帝可没了旁人,更没像他这样的桀骜,一时间未央对他的身份颇为好奇。 蝶舞见她夜深了才回来,急的取下莲蓬,弹着落在她衣上的花蕊,“娘子去哪里了,可急死奴婢了。”未央淡淡的笑,上了塌卷在锦被里,“将窗户都关上吧,我有些冷。” “娘子就是不爱惜自个儿身子,要是生了病可怎么办?”蝶舞嘴上抱怨着,却将门窗都关了严实。“我问你,洛阳和晋阳的桂花酒有什么不同吗?”。 “都是桂花酿的酒,能有什么不一样?”蝶舞一边答话一边隐灭了灯,独留下内门案上的一盏,她听得榻上没有响动,转身想了想说道:“里有栗子糖,不过奴婢还是喜欢娘亲做的。” 未央静默了片刻才说:“知道了,我睡了。” 第五章清风明月旧梦边【六月中文】 第五章清风明月旧梦边* 第五章 清风明月旧梦边在线阅读 <!--t; 第五章 清风明月旧梦边 - 第七章 豪情空满杯酒寒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七章 豪情空满杯酒寒 <!--go--> 第七章豪情空满杯酒寒 ps:我会想鄙视看帖不回的人一样鄙视你们看文不评~~~亲,如果你喜欢本文的故事,请收藏~~本少虽然写的慢,但本少不会坑,更希望看过文的亲能提些建议,这样才能将后面写的更好~~ ========================= 蝶舞想了想,说道:“以独孤昭训的家世,她做北周的皇后无可厚非,只是未曾想到来了阿史那和娘子。今日之事,奴婢估着是为了两家之间的一些旧怨吧。”当下将独孤氏同高氏的前尘旧怨说了一遍与她听。原来当年两家分魏时,独孤信因支持宇文氏而开罪了齐主,后又助宇文家夺取了洛州数郡将高氏赶到了沁水以东,齐主大怒之下诛杀了独孤信西去前留下的妻儿家小并将尸首挂于城墙。再后来更灭了独孤氏在齐国的姻亲,也是前朝皇族拓跋元氏,至此两家结下了不可解的深仇大恨。 未央听得头痛,双手撑着下颚,讶然说道:“原来如此,那今后可怎么办呢?” 外头的天色暗了不少,云欲坠,有些压抑,不片刻便丝丝的飘起了冷雨,打在窗户上沙沙作响。“娘子不必担心,娘子的身份她不敢胡来的。”蝶舞说的并不十分肯定,以独孤月容的家世即便做出出格之事只需不害及命,怕是武帝也不能将她怎么样, 未央自然听出她的犹豫,但也不想再多问,勉强笑道:“我是担心你,来给我看看你的伤,也不知内侍省的药管不管用。”蝶舞在半空捏着她的手,轻声道:“独孤昭训的祖父是被大冢宰害死的。”未央一只手愕然停顿,凝视她半响,见她没有再说,默然查看着她的伤势。蝶舞的意思她明白了些,想了想说道:“我记下了。” 自独孤月容回去之后,想必阿史那也回禀了太后,可连日来也没个音讯,明知自己身子不适也不见派个御医前来瞧瞧,看来正武殿那边对齐国来的公主当真是不闻不问了。未央觉得这并非坏事,被遗忘就不会有纷扰,但对昭阳殿的奴婢来讲却是决不愿乐见的。因未央的不得宠已让下面的奴婢做事不上心,现在自己没有帮蝶舞说话让最亲近的人都挨了打,昭阳殿上下颇多人觉得这位主母是靠不住的,许多人便开始萌生退意。她得了蝶舞的提醒,一股脑儿的照单全收,想走的绝不留,留下的放着不理睬。 未央以手撑于阑干,慵懒的躺在绒席上,她说望着月亮,就像看着如它般洁白的未朝。蝶舞抵不过又担心她受凉,在膝上多加了一层锦被。秋月挂空,何泉燃起了红泥小炉,煮着新进的祁红。未央想着未朝只是担忧,即便有凌玥姑姑也及不上自己陪在她身边,一如现在蝶舞也不是未朝一样,思及至此分外凄楚。 月圆人不圆的中秋,清清薄薄的。蝶舞与何泉准备了各色的果品糕点,其余的人都找了借口去了别处瞧热闹,昭阳殿只剩他们三人一起过了。长信的花宴想必是热闹的,许是除了这里,别处都是莺歌夜舞吧。 桂子飘香,月影浮动。瞧着何泉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盹儿,未央放下手中书卷说道:“蝶舞,你唱支歌给咱们听听。”“娘子,奴婢的歌声怕是不中听的。”蝶舞嘟着嘴辩解。何泉闻言喜道:“好呀,蝶舞姐姐唱唱嘛。” 未央笑说道:“这儿又没外人,没人会说你的,快”何泉也神百倍的盘膝坐起,拍手道:“姐姐快唱,要不我都快睡着了。” “好吧,唱的不好听可别怨我。”蝶舞清啐了他一口,清了清嗓子,“敕勒川,山下,天似苍穹,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一声轻叹从未央处传来,比那一潭池水还幽深。“奴婢无意的,奴婢只会这一首。”蝶舞垂头,似乎也被勾起思愁。 何泉并不知这是齐国的歌,“姐姐就一首也是奴婢自打娘胎出来听得最动听的。”蝶舞白了他一眼,“你要是听了娘子唱的就不会这么讲了。”何泉瞪大了双眼望向未央。“若有未朝在,她的舞是极好的。”花枝颤颤,未央面带忧思,紧咬着下唇一味看向远处。 “我给娘子拿笔墨去。”蝶舞进了殿内不一会儿端了笔墨纸砚出来,“今日中秋,旁人如何咱不管,我们自个儿乐呵就成,娘子就赏奴婢们听一曲吧。”未央转目向她,忽而微笑颔首,“好,让我想想。” 天际一轮皎洁将未央的亭台楼阁铺上一层银雾,昭阳殿如月般的清冷幽静,空气中弥漫着暗自浮动的桂子清香,沁人心脾。未央写过辞令,丢下笔来离了席子,想起未朝的舞姿,不禁也想试上一试。她一时兴起,低头暗暗回忆,耳畔仿若敲罄鸣鼓、琴瑟和鸣,舒展广袖,依着记忆舞来,依稀便是去年此时未朝为了庆贺自己生辰所跳。未朝好读《诗经》喜周礼,故此特别钟情于南朝雅乐,高湛便常常说她有汉家公主的娇柔浑不似鲜卑儿女的豪放,话虽如此但也令教坊广授南音。此舞需舞者左手执龠器,右手秉翟羽,现下未曾有这番准备,便已手代之。 “月出冷露桂花落,夜静人闲春山空,相思是为何,折花酿酒,千杯除尽往日愁……”婉转悦耳的声音配上曼妙的舞姿,虽然尚显稚嫩,但其中悲秋思乡之情分毫不弱。“相思不似人间种,疑是广寒寂寂同,明月几时有,轻挽红袖,东去望乡几回首……”徐徐冷风吹过凉透了指尖,青丝飞扬和着桂子花落荡漾,连蝶舞都有些失神,竟分不清她是未央还是未朝。大周多武乐,何泉更是没有见过这类雅舞,眨着双眼揉了揉,企盼瞧得更清楚些。 几下清脆的拍掌声让未央骤然停步,熟悉的声音已在阶下响起,“唱得好,舞得好,词也好”只见明月直直的走来,满脸的惊动。“你怎么来了?”许是刚刚舞罢,未央有些脸红耳热,见到他,说话的语气很是不顺。蝶舞同何泉愣住了,也不知是该行礼还是不该,齐齐看向未央。 “我在长信没见着你就来了,诺……”明月一扬手,晃荡着三罍酒,“这不是答应了要给你送酒来的么?”未央看了看,随即吩咐何泉去取酒盅,笑道:“你还放心上呢。”明月剑眉一扬,就着对席而坐,“那是,大相公言出必行。” 未央叹道:“只有你还记着我。”何泉取来了酒盅,蝶舞奉了酒。明月瞧他二人毫不避嫌的与主母坐在一起,奇道:“他们平日都是如此么?”未央说道:“我本就是个不守规矩的。”见明月不能置信的眼神也不理会,擒起酒盅,闭目轻含,淡香流溢,满口的清零,“果然是晋阳的桂花酒,你尝尝。”蝶舞浅浅一笑,也轻啜了一口,“嗯,是咱们的。这位郎君是从长信来的?不知官居何职?”她言语中透着谨慎,明月自然听得出来,说道:“若说明白了就得依足规矩,恰巧我也是个不守规矩的人。” 未央看着蝶舞,恍然间醒悟到什么,转头问道:“你究竟是谁?不要告诉我你就叫明月。”太后设的是家宴,若非一等一的外臣是没有资格入席,但明月的年纪不过二十左右,如何能够担当。“我可是真心诚意的想要结交你这朋友,又何必问及姓名?”明月苦笑着,未央不信,“我是个连自己人都嫌弃的妃子,你凭何与我相交?” 明月“哈哈”大笑,“我听人说齐国来的公主被独孤昭训找上门来挑衅,旁人说你胆小怕事累的一众奴婢跟着受罪,原本我还认为你是因独孤家的尊荣故意避忌,现下瞧来还当真是懦弱无能。”未央一激,脸现怒容,转念一想,忽然笑道:“是呀,我就是胆小怕事不敢惹她,你怎么想与我有何关系?” 两人争锋相对,不让分毫。明月洒然摇头,道:“我用一件事换你喝盅酒如何?”明月的出现对未央来讲很是奇怪,但她却不知为何不想推拒,“你说来听听?”明月侧头望向天际,炉子的火光映得他清俊的脸庞忽明忽暗,间或看她一眼,别有深意。他随手喝了盅酒,似不经意的说道:“入了冬人就懒了,这永巷说长不长,无事多走动对身子总有好处。建章也不算远,荒废了许久也是因里没人愿意去那里看书,想必你应是乐意的。” 他说的旁音深远,未央有些震惊,有些疑惑。“你不必问为何,因为……”他突然露出狡黠的一笑,“我喜欢哈哈总之对你只有好处,绝无害你之意,你可愿陪我喝一盅?” 未央原是不信这未央的人,却无端端的信了他,“好,我交你这个朋友。” 原来那日独孤昭训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未央,而且让自己落下了不太好的名声。明月是从长信来此,或许太后那边许多人也在谈及她这个大周来的公主在第一次的中秋家宴上竟然缺席。她原本是不愿去的,可在旁人看来,兴许已经传言明德夫人的孤傲与不驯。不愿招惹风波的人却被风波找上门来,躲在静僻的地方想要避世却逃不掉这些流言碎语。也许因为太安静,所以也都忘记这是深,深之中绝没有世外桃源。明月的身份她已不想去猜测,但明月的话却敲中了她一直避忌的方向,“你迟早会见到皇帝,迟早会再一次的面对独孤昭训,还有阿史那,那时候你该怎么办?”对呀,该怎么办?到那时面对的兴许不只是一个独孤昭训和一个阿史那。如果明月说的去建章读书是一件好事,那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未雨绸缪?自己如今所领悟到的东西除了蝶舞的提点教授,更多的在于何泉借来的一百多本书卷。无论明月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但既然信了他,总要去试一试。 “娘子,还没睡呢?”蝶舞在塌旁轻声说道,未央回过神,侧身向她,“我……”想说什么,却不知怎样说。“奴婢记得刚做上女史的时候凌玥姑姑就告诉奴婢,若想要站稳脚跟往上走就要多听多看,将曾经女官们的经验教训铭记在心,取长补短,学以致用。”未央思索片刻,问道:“你的意思是赞同明月的话?” 蝶舞轻轻坐起,替她掖了掖被角,点头笑道:“他是有些神秘,但这番话说得倒是很有些道理,建章也不是什么不能去的地方,娘子姑且去一去。”未央瞧她面颊上的红肿消退不少,突然明白到那日她为何会阻止自己去救她,心下不禁愧疚的很,伸出手来覆在她搭在塌边的手背上,“你是不信明月吗?若你不信的话……”蝶舞打断她的话,“不是不信,只是……”她沉默片刻,将未央的手搁回被中,“娘子要记住,信与不信在于选择,不只是这个人,还有他说的话。” 未央不甚明白,静静的看着她满是探究的神情。“夜深了,娘子睡吧。”蝶舞拉了拉被角,伺候着她躺下,未央看了她一会儿,笑着点头,转身睡去,蝶舞不解释的,她也不会再问。 第七章豪情空满杯酒寒【六月中文】 第七章豪情空满杯酒寒* 第七章 豪情空满杯酒寒在线阅读 <!--t; 第七章 豪情空满杯酒寒 - 第八章 轻涉红尘是与非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八章 轻涉红尘是与非 <!--go--> 第八章轻涉红尘是与非 ps:本章之前,不得不吐槽一下,大清早起来,意外发现某编剧最新出炉的《女相》片花,然后本少就不能淡定了。于妈~~我为天朝上国因有你这样的编剧而感到羞耻,你连作为天朝子民最起码对国家历史尊重的道德都没有喜欢你的大部分都是90后的孩子,他们的历史知识才属于懵懂期,你可怜可怜天朝仅存的历史文化吧。电视台真的应该在播完这些片子后开一个专门讲解真实历史背景的栏目。不要用你们的虚荣心、名利心去残害了天朝的下一代。《百家讲坛》里没有一位老师敢讲这段历史的,我也只敢从侧面去写写而已,你竟然把它搬上大荧幕小荧屏,把亡国妖女陆令萱洗白成一代英明女相陆贞,把荒yin暴君高湛塑造成了一个情种~~真是和可怜惨死在高湛鞭子下的李祖娥开了个一千五百年的玩笑于妈,你就等着遭天谴吧等着被天朝的汉服同袍、影评迷们口水喷死吧 =================以上纯属吐槽发泄====================== 碧云的天,黄叶的地。简单朴素的色彩,不雍容华贵,也不矫揉造作,像琥珀一样的庄重沉稳,使人心清神和。未央窝在温暖的锦被里下着棋,手脚也不愿动弹,没让何泉再去建章,自个儿却依旧没下决定。蝶舞煮了祁红,送到她跟前,未央没有心思喝它推了回去,蝶舞轻轻放下茶盏,自行去了一旁刺绣。 前些日传来齐兵扰边的消息,皇帝似乎也因此去了秦州,至于为何东境出事却去西处解决就不懂了,日子还是在琐碎寂寞的过着,明月却再没来过。未央犹豫着是否该听他的建言,他说的是事实,可踏出这昭阳殿就像要踏入了腥风血雨一般,她不喜纷争,却知逃不掉,这一步,究竟该不该,对不对? “蝶舞……” “嗯?”蝶舞放下手中的绣样,走近前来,略带些喜意的问道:“娘子要起来吗?”。未央扭头看了她一会儿,又摇摇头,轻叹了口气,捏起一枚黑子,思索着该落在哪里。她凝视棋盘半响,突然翻身坐起,说道:“举手无悔,生死无畏。”重重的在上头落了一子白黑,拍了拍手道:“走我们去建章”她是和亲的公主,是两国政治交易的棋子,可无论如何,即便是一枚棋子,也绝不要做弃子。 建章是汉朝武帝建造的苑,在新莽时几乎毁于战火。北魏后重又恢复了部分室,但远远不及原来的规模宏大。西魏时还是文臣聚会论诗评议之处,现下已然荒废弃置,留下的不过是无人问津的累累书卷。沿着静默的飞阁辇道,除了冷冽秋风和瑟瑟落叶,四周竟是连个人影也无。进了里也没见人,黄叶铺了一地,踩在上面发出“吱吱”的响动。未央与蝶舞相视一眼,都缩了缩头,只觉此处风阵阵,背脊生凉。 “呀” 未央吓了一跳,寻向声音来处。原是一使的侍者,也是满脸的惊讶,他愣了半响,才慌忙奔上前来拜道:“奴婢见过夫人。”未央抬抬手,“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这里怎的这般荒凉?就你一人吗?”。那宦者躬身答道:“回禀夫人,奴婢葛云。这里是做藏书用的,里的娘子们哪里会来这里呢?” “里的内司呢?咱们娘子是来看书的。”蝶舞转头四顾边寻边问道。 “葛云叫你去内侍省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殿门立着一人,穿着普通的青布麻衣,头发也只是随意的用银钗绾了个团髻,但却气度异常,凛然生威。未央竟有些不能将她看成里年长的姑姑,隔空望了一眼,淡淡一笑,颔了颔首算是打了招呼。那姑姑却不理她,向葛云喝道:“还杵在这儿做什么?”葛云一个激灵,向未央告了罪,飞快的跑了。 “这位姑姑不知如何称呼?咱家娘子是来看书的。”蝶舞微微屈膝,那姑姑斜眼一瞥,道:“叫我达真就行了,你们哪个的?”蝶舞答道:“这位是昭阳殿的明德夫人。” 达真的眼神突然变得复杂,看了未央好一会儿才道:“进来吧。”未央有些奇怪,见她转身进了殿内也不好多问,让蝶舞扶着跟了上前,刚迈过槛,一股书卷的香气扑鼻而来。未央眼睛一亮,殿中两旁尽是万卷书策,木架上隐约有着标记,比之邺修文台的多了何止一倍。宽案旁用小炉煮着茶水,中央的鼎炉燃着艾叶,甘草的香味熏得屋子书卷气甚浓,达真倚着宽案坐下,左右随意一指,“对门左手是《诗经》、《周礼》一类的杂书,右侧是历朝历代的史书。” 未央谢过后毫不犹豫的向左侧走去,达真见此思量了片刻,问道:“今日怎么你自己来了?”未央闻言止步,回头看向她,她问的随意,可自有一番让人不敢不答的威仪。未央迟疑片刻,说道:“想自己来看看,读些喜欢的。” 达真放下笔来,问道:“喜欢看什么?”未央扫过眼前书架,笑道:“这些。” “你要是闲着没事,就来替我抄书吧。”达真说完也不理她,埋首提笔继续写着手中的竹简。蝶舞在一旁凑近了悄声道:“她要么瞧不上咱,要么就是另有目的,娘子小心一些。”未央看了看她,也隐隐觉得这达真姑姑不简单,难道明月让自己来的意思就是为了她不成?未央静默了稍许,清丽一笑:“姑姑要抄些什么?” 达真抬头,指了指右侧,“这些。”未央看了看右侧的书架,吃惊的道:“都要?” “第七十三卷。” 未央愣了愣神,见她不理自己,感到有些奇怪,她寻了号牌标注,取下一轮竹简展开。目光落及处,却是大惊失色,想要掩上却又不舍,她强制自己定了定神,浏览起来。 保定四年四月戊寅,帝派达奚成兴至平阳,为齐将斛律光芒山兵败。 四月己卯,帝令退兵护不许,合突厥力伐。 四月庚辰,帝令百官持朝笏上朝。 …… 未央看了数条竟是不能罢手,“起居注”耳畔传来蝶舞惊愕的声音,她回了回神,蝶舞向她手边的另一卷努了努。未央抿着嘴直摇头,按年份来算那一卷应当便是今年了,但这种干系皇帝起居事宜的宗卷身为嫔妃的她是不该沾染的。未央和蝶舞僵持了片刻,终究禁不住诱惑,拿起来看。 保定五年二月壬申,帝如岐州。 二月癸酉,帝遣护如突厥聘,迎可汗女。 二月甲戌,帝派安武公伐齐。 二月乙亥,帝幸玉堂殿…… 二月丙子,宪建齐室聘……帝许。 二月丁丑,帝幸甘露殿…… 二月戊寅,帝遣宪如晋阳,迎齐王女。 …… 三月己亥,护奏请立可汗女为后,长城郡公驳,帝不表。 五月丙辰,护奏请立可汗女为后,长城郡公驳,帝不表。 七月乙丑,护奏请立可汗女为后,长城郡公驳,帝不表。 “这个郡公是谁?”未央抬眸轻声问道。蝶舞想了想,“好像是独孤善,独孤昭训的二叔。”未央默默细想,再回头重又看了一遍,方知大冢宰宇文护不止一次请立阿史那,但每每都被独孤善给驳了回去,而皇帝似乎并未对此做出定论。未央看过后并不十分清楚,又翻了二月的记事来看,不过百余字,却得花心思去推敲,只是其中的人却不认得,“宪是谁?” “齐国公宇文宪”未央手中一轻,竹简已被达真抢过,“从七十三卷开始到五十二卷,先抄这些吧。”达真将先前的竹简抛给未央,冷眼瞧她,“你要怕,就去看你的《诗经》。” 未央抱着竹简怔怔的看着她又回了宽案,向蝶舞投去询问的眼神。莫说偷看起居注已是不妥当了,更甭提是要一字不落的再抄一份,未央如何敢去担这责任。 蝶舞小心翼翼的问道:“达真姑姑,这……为何要重抄一份呢?” 达真笔下不停,随口道:“多抄一份给郎官备着。”隔了半响见未央不动,不耐烦的说道:“不敢就放下,别跟个木头一样站在那儿” 果然是落地的凤凰不如**,如今是连个稍有些位分的人也能不将自己瞧在眼中。未央心里有气,想要离开,衣袖却被蝶舞扯住,“建章无人。”她的声音清细,只有两人可闻。未央沉吟半响,才悟到话中含义,重又转身抱起竹简。蝶舞伺候她坐在达真对面,将小炉中的茶注了两盏分递给二人,观杯中茶色泽碧绿,银毫显露,汤色清明,悄然绽放着一股高洁与隽雅,未央见之心中甚喜,闻之兰香怡人,轻啜一口滋味清醇。未央脸色随着入口甘甜变色,惊疑不定的凝目看向达真,她从未见过有人用兰花来佐茶的,这份清贵难得少见。 达真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异样,抬头望往殿外,“天色已晚,你先回去吧。”未央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过,外间的天色已近黄昏,方才察觉待了这么久,想起森森的飞阁廊道和像是永远也望不见尽头的永巷便心有余悸,她放下竹简,向达真告辞,达真只是微微点头,并未多言其他。 未央由蝶舞陪着,走出了建章。一面走一面想,达真是一个很奇特的人,平常内司的手下最少也有数十名的使唤奴婢,她却似乎只有一个,做着建章的内司却不在心自己的苑,但沏的茶又是这样的考究。未央持着与世无争的态度本不愿去理会有关于一切权力的东西,但如今既已答应了她,也不好再去说不愿,况且这些起居注的记载对她很有吸引力,她不想错过。 “娘子。”蝶舞的叫唤扯回了心神,原来迎面过来三架步辇,未央认得来人,大叹倒霉,匆匆让到一旁,将头垂的很低,眼睛死死的盯在地上,心中企盼他们走的快些。不知是否抬轿的宦者未曾用晚膳使不上力气,步辇来的速度很慢,而撵上的人声却随风飘来。 “听说你里的薛美人最近身子不大好,吃不下饭,老是吐?”独孤月容的声音依旧趾高气昂,答话的人似乎尚未出声,便听得阿史那接了过去,“是不是有了?” 未央心中莫名的打了一个突,那是一种虽懂却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只听得独孤月容“咯咯”笑了半响,略带不屑的说道:“薛美人的娘家才参了大冢宰一本,她以为能有你这般好命么?” “恐怕不至于吧?不少字”一个陌生的声音,娇柔胆怯。“你是里的老人了,咱们的昭仪娘娘可还不知道……”步辇巧巧驶过跟前,独孤月容说的起劲,压儿没瞧见墙立了两人,“哼皇上子嗣不多你倒以为是娘娘少了?那要看大冢宰许不许你生,我瞧着薛美人最后还不是落得个王姬的下场,被杀是不疑的……”一串惊呼响起,步辇也随之去的远了。 未央听了最后半句,打了个激灵,猛然抬头看去,恰巧一双晦疑莫测的眼睛也瞧来,那人向她微微颔首,转头自与独孤月容叙话。 第八章轻涉红尘是与非【六月中文】 第八章轻涉红尘是与非* 第八章 轻涉红尘是与非在线阅读 <!--t; 第八章 轻涉红尘是与非 - 第九章 仲颖何敢占华堂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九章 仲颖何敢占华堂 <!--go--> 第九章仲颖何敢占华堂 阿史那的眼神让未央莫名的惊恐,走了几步,转头问蝶舞道:“杀是什么?是杀人吗?”。蝶舞眼中闪过骇然,连忙摇头道:“娘子问这做什么?天快黑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她的躲闪让未央更加的好奇,为何她们听后都怕成这样?“快说。”未央不依,扯着她问道,蝶舞拗不过她,停了步子,咽了口唾沫,答道:“就是宦官们用子打肚子。”未央不明白,追问道:“打肚子又能怎么样?” 蝶舞猛然翻了个白眼,艰难的解释着,“就是……独孤昭训说的打薛美人的肚子,不消几下就下红一片,人也因此殒命。” 未央掩嘴低呼,虽然里没人之事她也知晓一些,却也没听过有这样的方式。“下红一片又是什么?”蝶舞差点就要唤娘,公主什么都好,唯独这好奇心真真惹人又恨又无奈。她想了一想,决定彻底吓唬住她,也让她知道做娘娘和做公主的差别。“不想让有孕的妃嫔生下孩子,就用杀的方法,即打掉了孩子又解决了大人。”未央怔住了,这近在咫尺的鲜血淋淋,让曾经万千宠爱的她首次接触了绮丽荣华都是和残忍作伴的真谛。 秋风吹得紧急,打的窗户呼啦啦的作响,看似平静无波的生活被暗潮汹涌包裹在华丽的外表之中。未央呆坐在榻上,蝶舞以为她是受了言语的惊吓,却不知她心中有着另外的一番思量。 里的人心委实不可测度,只听独孤月容的言辞便知连她亦是有些惧怕宇文护的。宇文护枭杀两代帝王,才拥立了如今那位呆傻无能的君主上位。未央有理由相信这大周帝国的实际主宰者有着纵皇权的绝对权力,但不敢想象的是为什么皇上的一个子嗣是否能够存活也要经过他的允许,甚至用这种残忍的方式。若是皇子都无法安然苟活,那作为一介妃嫔的自己又该如何去面对,更何况她的姓氏原本就是当今王朝的宿命之敌。未央隐约明白到在这里所应追寻的并不是一席与世无争,而是应当学会如何生存,因为她的夫君随时都有可能来此将自己带入黑暗的深渊。 未央改变了初衷,去建章是正确的选择,尤其是那一卷卷有关中事项记载的《起居注》,那是最能直观深入了解整个大周王朝全部秘密的钥匙。而那个看似非比寻常的达真姑姑,一定是饱经了廷磨难和岁月沧桑,才孕育出如此的气度和从容,若能向她学习里的门道手腕,或许便能窥探到帝生存的秘诀。 《起居注》记载了皇帝中私生活外的种种言行,更编撰了礼仪方面的记事和行踪,甚至皇帝的圣旨以及各部、各地重要的奏折、题本都记录的详尽。很多地方和字眼未央都不甚明了,每每问及达真,她都耐心的加以解释,最初未央都像聆听教诲的学生一样认真的听从老师的教授,如此过得两月,竟然可以与达真相互较劲,在同样一个问题上争执一天。达真似乎有意不让未央闲着,除了《起居注》外也让她抄写《汉书》、《三国志》一类的书策,未央不问为何,对这些记载前朝的书简看的很是投入。 午后和煦的阳光踊跃地流入,屋内顿时开明起来,达真让蝶舞和葛云去取些糕点,未央写的累了,停笔休憩,倚着椅背懒懒的问道:“大冢宰是很可怕的人吗?”。 达真摇头轻笑着道:“在权力巅峰的人都是可怕的。” 未央眸底波光一动,直起了身子,道:“他是董卓” 达真闻言,呆了一呆,若有所思,旋即笑问道:“你如何觉得?” 未央凝神想了一想,娓娓说道:“我听说赵高杀二世,刘裕杀恭帝,却从未闻臣子弑帝有出大冢宰左右,三年三杀三位帝君,对内铲除异己,对外不尊法典,倒行逆施之举莫不如董卓?” 达真静静听完,眼中多少有些诧异,思付片刻,随口笑说道:“这话在建章说说就行,出了外头当心你的嘴,这大周的天下可是大冢宰说了算的。”她虽笑说的随意,却是在试探着未央。 未央抿了抿嘴,大大的眼睛眨了眨,摇头反驳道:“他虽然杀过皇帝,可天下还是宇文家的天下,他也姓宇文,断然不会毁了自己的家族,那最后岂非只能等着别人灭了他?”她有些笃定又有些迟疑,星眸淡亮的凝视着达真,不知自己这番话是否说的对。 达真微微错愕,但见未央眸色澄如秋水,稚嫩的脸庞稍稍显现出清丽绝伦的容颜,她随手一扬,便是神光动人的风姿,一时竟有些让人掉不开眼去。达真不禁被怔住了心神,心下大为感叹,年幼时已是如此,不知长大了会是怎样的一个美人,只可惜她的结局早已经被注定,在深的浩瀚烟波里,终会沦为冰清冷绝背后的哀愁。在建章二十年,达真首次被恍惚了心神,不自主的思量着,那人的计策,那人的谋划,终是要葬送掉这个美丽的公主。她竟是突然有些不舍,不舍这般容颜受尽离摧残,可又能如何?这出局的第一枚棋子已经落下,不可能再回头了。 “姑姑,姑姑?姑姑” 达真好容易回过神来,见一只小手在眼前晃动,伸手握住了她,微笑着道:“知道了,不用叫的这么大声。” 未央撅着嘴,一脸不满的嚷道:“我说的话姑姑一个字也没听进。” 达真心情有些沉重,不禁洒然,连连哄她道:“好好好,我认真听。” 蝶舞和葛云端着糕点进来,见此情景均是相视一笑,达真未等小案放下便从碟子里拿起一块递给未央:“来,这是你最爱吃的桂花糕。” 未央白了一眼,扭过头去不看,达真的手在半空顿住,也是不动。葛云还未见过她如此待人,惊讶的不知所以。未央赖了半响,还是回头接了过来,重重的咬了两下才一起吃了。达真又是一盏茶送了过去,“好啦,跟我生什么闷气。” 未央喝过茶抹了嘴,道:“姑姑可不许再这样了。” 达真点点头,转头挥手让葛云退了下去,蝶舞笑着接话:“姑姑可不知,这司膳房的桂花糕还没咱家娘子自个儿做的好呢。” 达真细眼瞧她,弯着嘴笑道:“真是个聪明的丫头。”蝶舞浅浅一笑,一旁未央不明所以的左瞧瞧右瞅瞅,问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呢?” 达真道:“哪有?改**若得空,倒是做些来与我尝尝。” 建章的了无生趣因有了未央的加入而变得生机盈然,与外间的深秋凋零很是不协调,其中的乐趣自然无法与外人道知。 第九章仲颖何敢占华堂【六月中文】 第九章仲颖何敢占华堂* 第九章 仲颖何敢占华堂在线阅读 <!--t; 第九章 仲颖何敢占华堂 - 第十章 宫闱燃尽香魂灭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章 宫闱燃尽香魂灭 <!--go--> 第十章闱燃尽香魂灭 ps:求收藏~长评~~ 里的一切也在悄声无息的变幻着。首先皇上下旨以谋逆罪斩杀了薛冰,抄没薛氏一族,罢免了薛氏一党一切职务。应了独孤月容的话,薛美人暴毙清凉殿,连带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同去见了九泉之下的父母。听闻此事时,未央正与达真在商量着该用什么样的清水才能泡出更好的兰花茶。皇帝是什么样的心情已不是未央探究的问题,她悲悯着身为皇妃无法掌控自己命运,在权势的面前,任何人都如同蝼蚁一般的卑贱。身怀皇嗣本应是妃子们未来最牢固的保靠,却独独在这未央中成为敲响自己命运的丧钟。达真姑姑说,这已经不是第二个遭受杀殒命的嫔妃,未央眼前闪动着薛美人被壮的宦官一一的敲在圆鼓的肚皮上哀嚎的片段,捂着口,一阵作呕,是什么样的东西让这些平时看上去高贵非凡的女人们逃不过残酷的结局?是什么样的东西促使着这样的惨绝人寰轮回上演?而自己,终究有一天会加入其中,原本还祈望着能见到自己的夫君,而今,害怕、恐惧吞噬着她的梦想,若逃不掉的话,这眼前的案牍累累就是自己将来保命的希望。 初冬的第一场雪带来了这个季节特有的风景,她的舞步轻盈,披着素洁的纱衣,裙裾所到之处,玉树琼花怒放,雪花如蝴蝶般轻轻的飞舞着。大地静逸而安详,就像一个在母亲怀里睡熟的婴儿,茫茫一片的洁白使耀眼的天空也黯然失色。未央踏步于雪中感受着宁静祥和的美好,突然一团雪白照面而来,侧头未及,冷得她一个战栗。一旁的蝶舞方待出声,被她拦了下来,原来是一个四五岁孩子正在雪地里同小郎官嬉玩。小郎官见孩子打到了自己,吓得连忙跪地,“夫人恕罪,夫人恕罪。” 未央打量着那个孩子,小脸通红的他脸上漾着抱歉的笑意,怯生生的说道:“对不起。”未央想起小时候也同他一般与未朝扔雪球玩乐的情景,心下甚是喜爱,弯腰伸手道:“来”那孩子也不认生,迎了上前,眨着一双明亮的黑瞳,“娘娘不要告诉母妃。”未央牵着他的手点点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孩子干脆的答道:“我叫宇文空。” 未央念了两遍这才记起他的母妃应该就是那日在永巷见到的陌生女子,后来打听过知道是凌御嫔,没想到凌美人娇娇怯怯的模样也生了个斯文有礼的儿子。未央了他的头正想再说,一眼譬见不远处的树后有个小人儿在偷窥张望,未央心想着是谁这么大胆,便探了探身子,扬眉叫道:“是谁在那儿?” 蝶舞一个激灵,方才上前两步便瞧见又一个孩子从树后闪了出来,那孩子穿的普普通通,不像宇文空一身华服,但也不似小郎官们的衣饰。未央尚未问话,那孩子竟先自拜下道:“宇文赟见过明德夫人,愿夫人福寿未央”未央伸手扶他,换得铿锵有力的规矩答谢,惊讶于他稳健的步子,刚毅的姿态,浑不似其年龄的沉着冷静。未央动了好些脑子才找到有关于此子的一些记载,原来他是废妃李氏的孩子,听说李氏是第一个被宇文护勾害的妃子。当年宇文邕被拥护为皇,皇后之位本应是她的,却因宇文护的关系而被害身亡,留下尚在襁褓中的皇子赟也与太子之位再也无缘。宇文赟也因从小未有母妃的照顾和父皇的疼爱,成为零星诸子中被抛弃和忘却的皇嗣。 未央见他也不是个胆子小的孩子,不禁奇怪的问道:“你躲在后面做什么?”宇文赟绞着衣角,诺诺的答道:“我想和弟弟玩。”作为身份尊贵的皇子竟然说出这样的请求,让未央大感惊奇,难道他平日里都没和弟弟们一起玩过吗?当然这话是不能问出口来,却又不知该当如何接他的话。还好身边有个蝶舞,只听她说道:“赟皇子,你的嬷嬷呢?”宇文赟答道:“唐嬷嬷去内侍省领白炭了。” “空儿”一声娇柔的女音传入耳中,是凌美人寻子来了,那日她穿的是姹紫的罗裙,今日却穿的甚为简单,衣色也很是素雅,不知为何脸色看上去苍白的有些病态。“见过明德夫人。”她冷冷的行了礼,未央却很热情的伸手将之扶起。不知是什么原因,凌美人似乎很避忌她,见到宇文赟时眼中闪动着恐惧,拉过儿子宇文空说道:“妹妹身子不适,先行回了。”未央想要留她说会儿话,却又找不到理由挽留,只得微微颔首瞧着她领着儿子匆忙离去。 “凌美人胆子也太小。”蝶舞的话让未央轻轻一笑,在她看来凌美人应当不是避忌着自己,更像是在躲避宇文赟。这个大周朝的大皇子也着实可怜,母亲早亡,父亲无能,连亲兄弟也不敢与之交往,真不知这些年他是如何一个人过的,想起远在齐国的未朝,如今也是孤苦一人。“赟皇子怎么不多穿些,若是着凉了唐嬷嬷可会心疼。”瞧着他身上的单衣,冻得脸上,手上通红,未央怜爱的说着。 宇文赟咧嘴一笑,浑不在意的道:“多谢夫人关怀,赟儿不冷。夫人可是齐国来的公主?赟儿听说齐国来的公主生的美若天仙,可今日一瞧岂止是天仙可比。”五岁的孩子,老成的令人诧异,虽然是极力讨好但终究出自孩子口中,未央心中泛起层层怜惜之情,是何样的环境让五岁的孩子早早便学会了阿谀奉承的计量? 雪白的绒花自空中缓缓飘落,蝶舞解下了自己的风麾给他围住,他不肯,互相推让几次,未央满脸欣慰的笑道:“披上吧,蝶舞姐姐是疼你。”蝶舞与她相视一笑,替宇文赟系上带子,宇文赟眼圈一红,“夫人对赟儿真好。” 远处传来踩踏在雪地里发出簌簌的脚步声,一个年老的嬷嬷从拐角处转了出来,身后跟了个年轻的宦者,宇文赟见到那人,高兴的飞奔上前叫道:“嬷嬷,我在这儿。”“哎呀,我的郎君,不是让你在殿里等着吗,怎么就跑出来了?”老嬷嬷五十来岁,当是这里最老一辈的人了,她一脸慈爱,全副心神都在了他身上,竟没发觉还有人在前面。“嬷嬷领了多少白炭?”宇文赟左顾而言他,唐嬷嬷听罢额头的皱纹更加的深沉,“郎君不必担心,够咱们用的了。” 她身后宦者手中捏着一个布袋,未央怎么看也不像能过一个冬季的用碳,想来内侍省也不将宇文赟这个大皇子放在上心。未央向蝶舞使了个眼色,蝶舞会意,上前从宦者手中拿过布袋,对唐嬷嬷恭敬的说道:“嬷嬷,这位是昭阳殿的明德夫人。” 唐嬷嬷见蝶舞抢过宦者布袋时已然有些诧异,再见未央立在不远处看来,这才惊觉,连忙卑躬屈膝的上前见礼,未央微笑着,蝶舞见势扶住了她,未央微微扬手,“嬷嬷不必如此多礼。”抬头看了看漫天翻飞的雪花,又道:“雪下得大了,赟皇子和嬷嬷若不嫌弃,就去昭阳殿避避如何?” 唐嬷嬷有些犹豫,显然对未央突然的邀请感到为难,久经人世的双眼在未央身上扫了几个来回,又看了看披着风麾的宇文赟,随即在老脸上挤出了笑容,“老奴替大皇子谢过夫人。” ==================== 何泉是越发的机灵了,自昭阳殿多数靠不住的婢被打发之后,他俨然担起了殿里的事务,一切都照看的井井有条。未央牵着宇文赟小手缓步走进内殿时,他刚巧起了火盆,见到宇文赟时不禁楞呆了半响,在蝶舞提点下才慌忙见了礼。许是宇文赟不曾在下人前享受过这番待遇,被昭阳殿一众小人规规矩矩的礼数捧的笑脸如花,唐嬷嬷的脸上也因此散发出欣慰的光泽。 “赟皇子,昭阳殿清冷,也没什么好伺候的,这是夫人平日里自己做的桂花糕。”蝶舞也对可怜的皇子很是同情,将各色糕点都一股脑儿搬上了几案。宇文赟张大了眼睛,呆呆的问道:“可以吃吗?”。未央闻言“噗嗤”一笑,拿了一块送到他嘴边,宇文赟眨了眨双眼,张开嘴来接过。“夫人真是善德,郎君往常还不曾吃得这般好的点心。”唐嬷嬷见到这番境况有些感动,言语中透着十分的恭敬。 未央微微一笑,说道:“哪里是什么好东西了,也就是平日里闲着没事自己偷着做的,赟皇子爱吃的话下次我再多做一些。”宇文赟嘴里塞着一块,手里拿着一块,听后惊喜的道:“好呀,好呀以后我可以来你这里吗?”。他说的含糊不清,惹得一屋子的人纷纷掩嘴而笑,未央爱怜的伸手了他的头,点头道:“当然,赟皇子想什么时候来都成,我做更好吃的糕点给你。” 窗外的雪小了不少,看上去真美,棉柔无瑕,轻盈的飞转舞动着。许久未见人声的昭阳殿今夜注定是饱满热情的,只是同样让他人避之不及的一子一嫔却让人生怜。未央像搂着未朝一样的抱着宇文赟在自己腿上,轻声细语的跟他讲着齐国的一切,像是在回忆曾经那些美好,心底盼着有人能同她一起分享。蝶舞乘着这个空档,让何泉分了些也是今日才领回的白炭与唐嬷嬷,老嬷嬷初始不愿,拗不过蝶舞的强硬和那张比桂花糕还甜的巧嘴,感极涕零的收下了。过得了戌时,未央甬道的中闸就要关闭,再想进去就很麻烦。未央吩咐何泉备了自己的步辇又安抚了不愿离去的宇文赟,这才与他们依依惜别。 第十章闱燃尽香魂灭【六月中文】 第十章闱燃尽香魂灭* 第十章 宫闱燃尽香魂灭在线阅读 <!--t; 第十章 宫闱燃尽香魂灭 - 第十一章 故国非比汉宫秋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一章 故国非比汉宫秋 <!--go--> 第十一章故国非比汉秋 夜初静,人已寐。未央怔怔的瞧着窗户一线外雪白的绒花满天飞舞,不自禁的落下两行泪来。想起未朝,想起孤苦无依的自己,她并没有对帝王恩宠的渴望,只想在这充斥着残酷和血腥的千年帝中博得一席生存之地。高高的墙像鲜血染就的颜色,消磨着每个人激情的同时也在吞噬着她们的青春,这种寂寞孤冷,不知要长伴到何时。未央数百年的辉煌都掩盖不住殿阁中的孤寂,像永巷不见尽头带来的害怕和紧张,无数的红颜在这里落寞消逝,亦有无数的粉黛绽放了傲人的生命,而自己,最后是何种结局?未央哭腔极力压的很低,生怕吵醒了塌边睡着的蝶舞,拉了锦被罩过头,卷着身子,不多久才挂着泪痕睡了去。 翌日一早,被蝶舞叫醒,听得了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齐国使者来了数月前的齐兵扰边,斛律光大败周军,夺回了沁水以西大片土地,这次使者前来是与周室重修两国边境的。消息来得突然,让她有些措手不及,蝶舞的脸上堆满了笑意,未央却久久不能开颜。齐国若是败了,她也许只是依旧被遗忘,可周军败了只能带来两种情况,一是周室为战败利益想起了她这个齐国来的公主,二是她成为宇文护泄恨的对象,这两种都是未央不愿乐见的。 未央晃了晃脑袋,对齐国来使的消息既兴奋又不安,强令自己静下心来后,一如既往的和蝶舞一起去了建章,眼下似乎只有那里才真正是一片乐土。达真见她来的这般早微微有些错愕,未央无奈的解释了一通,达真听后只是淡淡一笑:“你躲到我这里也无用,若真要找你,哪里找不到?”达真一边说着一边寻了一卷书策递给她,未央接过来看,原是魏史,茫然抬头问道:“这怎么说?” 达真翻了页数与她自己瞧,转身同蝶舞一起挑了茶叶来煮,蝶舞沏着茶见未央看的认真,心想达真姑姑嘴上那样说,最后还不是会教娘子怎么做的。她转头向达真吐着舌头笑,达真见此,嘴一噙,凤眉一挑,啐口轻声道:“没大没小。”蝶舞耸耸肩,奉了茶给她,聊表歉意。达真喝过茶,正襟端坐后,向未央说道:“西平公主嫁拓跋嗣为妃原是为联系两家关系,拓跋嗣数度想立她为后,公主却谦让不当,你可知为何?” 未央凝神想了想,放下书卷答道:“杜氏乃魏国宗室之女,深蒂固,公主不与之相争自然是对的。” 达真轻轻一笑,不置可否的说道:“西平公主一生富贵平安,独享荣宠至死,岂止只是一个谦让就能做到的?” 未央眨了眨眼睛,猛然醒悟到她要讲的是什么,也不理一旁蝶舞奉上的香茗,直视着她期盼着她能继续说下去。达真含笑,就着案上的茶盏做了个请的手势,见未央喝了这才正色道:“忘掉你是齐国人,你才能真正像一个妃子一样的活着。” 这一盏茶,带的人心头波澜起伏,忘掉我是齐国人,那我是什么人?又该如何去做呢?未央怔怔的看着她,忽然觉得她身上像是带着无数的谜团,高深莫测的言行举止,连蝶舞都无法探知的身世,明明是一个里的老人,却隐约到一无所有的过去。 ============================== 未央走在永巷里,心里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她不知该如何去忘记。飞奔而来的何泉止住了她的思绪,在蝶舞的搀扶下,未央登上了步辇,一行人快速滑过墙下的每一道灯柱,如同今早来时的那般匆忙。昭阳殿外殿从不动用的鼎炉烧着难得一见的赤素馨,甚至从未熏过的屋子也用贵香熏过,地上陈旧的绒毯也换了新进的鹅绒,连不起眼角落的物具也变的华美异常。未央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待看到蝶舞未绣完的绣样才确定这是自己的寝。 真是得了使者的好处才换来了这番礼遇,想来还是自家人好,又如何能够忘得掉?主位前设了帘子,挡住了殿门的视线,蝶舞扶着她坐好,只是掩着嘴笑。久违了的亲切感从帘外袭来,哪怕是不认得的,只要是齐国来的就好。对母国的思念牵扯住未央的心神,一扫早晨的不安和惶恐,带着似重逢亲人的喜悦,扬声邀请来使就坐。齐使见到堂皇的殿阁,听得激动的声音,不明就里的他以为本国的公主在大周享受的是高贵的荣宠,表述着太上皇、太后对公主的牵挂和齐国子民对公主的感念。 “得见公主一切安好,老臣甚感欣慰,愿公主富贵安康,福寿未央……” 未央透过帘子细细的打量着他,依稀见得四四方方的脸,白胡挂颔,满头的银发,显得老持稳重。齐国对这次重新修订边界应该很是看重,否则不会派一个老臣前来,未央提了提身子往前,想要看的清楚一些,“咳咳”两声止住了她的动作,扭头看去。蝶舞抿着嘴瞪了她一眼以示不可,接着弯腰低声道:“是中郎令李大人。” 未央抱歉一笑,敛了衣裙,正襟端坐,“多谢李大人关心,周室上下对我都是很好的,两国本是一家,未央在哪处也都一样。” 李大人连连称“是”,未央续道:“父皇母后一切可好?” “太上皇自禅位以来游走各地巡游,皇上还小需得太后照拂,只是都万分挂念公主,前先日与周室交兵怕连累公主,今番老臣前来特地拜问。” “李大人过滤了,朝政上的事我不懂,但既已入了这里,自是宇文家的人。周室乃礼仪之邦,自不会因此而罪责家媳,无论如何看在这份姻亲的情面上两国百姓也得了安宁。”未央在步辇上匆忙回时就想着该如何对答,此刻颇有些沾沾自喜,转头望向蝶舞,挑了挑一双秀眉,得意洋洋的眨眨眼。蝶舞无奈的耸耸肩,随即露出深思的神色,未央见此撇了撇嘴,心里很不乐意:每次都这样,懒得理你。心随意动,她撇开头不去理她,向李大人续道:“李大人此行需要多久?” “回禀公主,怕皇上等的焦急,老臣逗留数日便要往返,来日遣使,若老臣有幸还在,定请命前来。” “李大人言重了。” 齐使说的关切恭维,未央答得违心体面,但她不需要这些,她只关心她的未朝,“回禀大公主,长公主大人一切安好,前些月还同圣上一起去了修文台。”原来未朝都开始正式受教并享受了帝师的待遇,看来当初留下她是正确的选择,与皇帝享有同等礼那是多么大的皇家气派,未央听着苍老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让人终于安心。 “李大人,还请回去之后转告父亲母亲,女儿不能膝下尽孝,只能在这里替他们尽心了。”未央示意蝶舞将先前写好的信交到他手中,叮嘱道:“这封信烦劳大人交与未朝,让她不必挂心。”又赏了他些金碎子,齐使再三拜谢后才告退出去。其实能有这番会面,也算是周室给的恩典,对齐国也有一个交代。不过若是未央将实情告知不知又会是怎样的光景,自然她不会那样做,于己于他都没有半点好处,但是如此一来,自己反而更是进退两难了,周室也不会对自己今日的言行得体心存感激。未央写给未朝的信里,对自身处境的艰难更加只字未提,字里行间均是对未朝的叮咛嘱托,对自己异国生活安逸的大肆渲染。 说了这么久时间的场面话,可让她累的不行,未央斜靠在绒席椅靠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娘子,恕奴婢说句得罪的话,您对答的如此体面,不单大冢宰会因此而忌你,若将来您得了宠,只怕朝堂上对您不利的言词也会更多。娘子何不索装的可怜,让他们觉得您是一个没有心机,喜乐全表于脸面上的呢?”蝶舞待殿中人都退下后,将思虑已久的话说了出来,虽明知有些晚了,但也不能怪未央,若留下了什么影响,罪责还是在自己没早些告知她该怎么做。蝶舞的话让未央一怔,她的话正中了要害,只是未央此刻也懒得多说,一时间沉浸在猛然到来的复杂滋味里。蝶舞说的全然推翻了她先前思量再三决定的对答,但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再想重来一次又怎么可能?未央仰看空旷的殿阁,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品的难受:做人真的很难呀,尤其是做一个活在里的人,到底要怎么做才是对的?应该的?罢了,罢了,前方的山呼海啸,要来就要来吧,看看是山不移,还是浪够强。 朝堂之上的消息不断传来,几经交涉,齐国如愿以偿获得了沁水以西的洛阳四郡,曾经富庶繁扰的洛阳帝都重新回到了齐国的社稷版图。大周却并未因失去洛阳四郡而吃亏,短暂的东境和平使得大周有了时间派大将军田弘一举攻破宕昌国,改其地为宕州,兼置宕昌郡。而宇文护也加紧了铲除异己的步伐,中州刺史贺若敦依仗自己的才能在与斛律光争夺湘州战役中全军安然逃脱,驻守河南郡按兵不动,致使沁水争夺战齐兵的失败,更对朝廷派去的使臣口出怨言。宇文护对这个门生怒不可赦,将他召回,逼他自杀。在临死前,贺若敦对儿子贺弼说:“我的志向是平定江南,现在没能实现,你一定要完成我的遗愿。我因为口舌不谨慎而死,你不能不深思。”于是用锥子把儿子的舌头扎出血来告诫他。贺若敦的死,宇文护也只能哑巴吃黄连,他能允许自己人的张狂,却不允许他们拿自己打下的江山开玩笑。看来中最近会暂得一时安宁,因为大冢宰目下必须找一位替代贺若敦做大将军的人选,无瑕再顾及了。 听闻此事时,未央正在和宇文赟对弈,笑意盈盈的聆听蝶舞卖弄着她的消息灵通。 第十一章故国非比汉秋【六月中文】 第十一章故国非比汉秋* 第十一章 故国非比汉宫秋在线阅读 <!--t; 第十一章 故国非比汉宫秋 - 第十二章 飞燕向南落谁家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二章 飞燕向南落谁家 <!--go--> 第十二章飞燕向南落谁家 ps:亲,喜欢就收吧,其实推荐什么的都是浮云,我更希望多些人给些意见。真心的~~ 冬天像个温柔的小娘子,她给朝阳抹上了润红,给大地披上了白绸。旭日的光辉给寒风猎猎的萧瑟带了一丝温暖,永巷的大道覆满了白霜,在人们脚下踏的簌簌作响。未央总算和达真探究到了用清晨玉露泡兰花茶的秘诀,兰花的高洁如雪的白,白得冰清玉粹,她的无邪如雪的美,美的楚楚动人,她的德馨如雪的静,静得宁心致远。昭阳殿的用茶也全都跟随了未央的喜好换上了兰花,好在内侍省不缺这些,不用问他们要贡茶自然是乐得给这些无用的花花草草,最后在何泉的建议下,昭阳殿后院劈了个地方,栽培了许多的兰花,到了来年,就不必再去讨内侍官的脸色了。 这日未央正要去建章,不料宇文赟却来了,近些月他来的次数越发频繁,蝶舞总是盛情的伺候着,她心里有什么样的想法未央怎会不知,只是不想挑明罢了。这个看起来被遗弃的皇子能存活至今自然有着他特别的地方,未央不是没有探听过,但似乎里的人独独对此事不甚明了,老人却又都含糊其词。宇文赟不似年纪的成熟和对同样不受人待见的未央恭敬孝顺,惹的她愈趋疼爱。 “他这个年纪该去昭文馆读书了。”达真有意无意的看了看正和蝶舞趴在书架后的宇文赟,随口说道。未央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心想若有人能想得起大皇子到了上学的年纪哪里还轮得到我带着一起来建章。达真见她不多说,也便不再问了。“姑姑,你真不知晓内情吗?”。这已是未央第三次问及此事,可她仍然是一脸的波澜不惊。“知道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吗?”。达真漫不经心的扫过远处的宇文赟,似笑非笑。未央愣呆了半响,答不上来,达真神色一敛,冷声道:“收起你的好奇,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未央少见她如此严厉,吓了一跳,却也感近来在宇文贇身上太过用心,浑然忘了这番心思反而会害了自己。 “我听说你见了齐国来的使者,答得倒是挺好。”未央听出话里有些讥诮的意味,心中不由的一跳,呐呐的问道:“难道我那样做错了吗?”。达真轻轻一笑,将手上的竹简放在一旁,反问道:“难道你觉得你那样做合适吗?”。未央有点愣神,审度着她的神色,猜测着她背后的深意,不禁转头看了看蝶舞,突然间明白过来,如此看来蝶舞的话是对的,她有些后悔不该自以为是。“姑姑,有法子补救吗?”。知道答案是否定的仍然忍不住相询,达真看了看她案前的竹简,手指点着未央正在抄写的书策上,摇头道:“再抄半年书吧。”答非所问,未央思索片刻,思量已久的话冲口而出:“姑姑教我吧,我想向您学习这里的门道手段。” “为何?”达真嘴角轻微一挑,眸色深远的看着她,未央头一低,似是艰难的道:“我想要……活下去。”和亲如何?战胜如何?这已无关两国恩怨、政治利益,活着,才有做棋子的资格。达真心中有种说不清的情绪微微一动,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也是如此这般一心求生,只是那时,却没人可以依靠。“没事就去永巷尽头看看,那处花开正好。” ========================================== 斜阳夕照,在墙上洒下一片金黄,如火般带出鲜红。残阳退去后的色彩,划分了白天与黑夜,如诗人焚烧的手稿,载着殷殷血焰而去。 今夜无雪,却冷得出奇。门窗关的严实,起了火盆,未央仍然黏在被窝里,手里的绣样是给宇文赟做香囊的。“哎呀”蝶舞飞快的丢掉自己手上的绣样,满怀关切的捏住她的手指:“都说让奴婢来了。”未央抿着嘴摇头,她念着那孩子的一片孝心,将对未朝的心意一针针皆化作寸寸思念,岂能假手他人?只是今夜不知为何如此心烦意乱,接连扎了好几记。 “娘子娘子大事不好啦”何泉声到人至,竟顾不得礼数的闯了进来,但见他一脸惶急,未央心头没来由的“咯噔”一下,继而恐慌,暗夜沉沉,无声无息的惊惧莫名。蝶舞显然错愕,从未见过何泉如此急躁的时候,她见未央也是呆住,心下也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连忙问道:“快说,怎么回事?” 何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哀哭道:“娘子请节哀齐国太皇太后薨逝了……” “嗡”的一声,未央脑子瞬间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呆住了,蝶舞吓了一跳,忙离了席子,拉住何泉急急问道:“你说什么?” 何泉跪在地上,哭着重复道:“齐国太皇太后1薨逝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这绝不可能的。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太医们都说她身子骨硬朗的很,还可以照顾未朝,还能等到再见我……未央只觉得刹那间天地一片昏暗,仿佛一块大石压在心间,沉甸甸的砸的人生疼。 “娘子娘子……”蝶舞的呼唤她似没听见一般,两眼直愣愣的望着前方,突然,未央身子陡然间失重般倾倒,蝶舞连忙扶住了她。“………………”一种掉入无底深渊般的感觉化作眼泪夺眶而出,伴随着滴滴答答的水顺流而下,透过冰冷的外裳落在锦被上,模糊而迷茫了视线。 蝶舞任由她靠在自己肩膀上,伸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抚慰,努了努嘴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唯有静静的陪着她。何泉见未央不顾锦被滑落一旁,怕她冻着又不敢打搅,心里长叹了一口气,娘子也着实可怜,在里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这般受尽冷遇的妃子。他默默的起身在火盆里加了些白炭,一室静默的只剩下炭火“噼里啪啦”作响声。 蝶舞看着未央虽然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却竟是没有哭出声来,心中万般疼惜,抹了抹自己的泪,伸手碰触她的脸颊。未央身子一颤,离了她的肩膀,极尽迷离的问道:“真的走了吗?”。蝶舞知道自己此时不能随她哭,勉强点头,“太皇太后得天神庇佑,招去享人间极乐了。” “不可能的,答应了我会照顾未朝,怎么会……怎么会……”未央拨浪鼓似摇着头,突然指着何泉嚷道:“你们骗我你骗我我不相信你们” 何泉咬着嘴,只望着她,蝶舞暗叹,将锦被拉起罩在她身上,“我不要”未央抬手拍落它,叫道:“我要,我要未朝。” “娘子……”蝶舞从袖子里出一卷娟塌,想要替她拭泪,却不料未央转身抓住了自己的肩膀。“我不要呆在这里,我要回去,我要回去”蝶舞的身子被她摇晃的厉害,只听得未央反反复复皆是这一句,心也跟着迷糊起来,回去?回去好呀,回去有凌玥姑姑,回去有桂花酒,回去有自己的家……但是…… 未央一把抱住蝶舞,哀求道:“蝶舞,蝶舞,求求你,我不要呆在这里,求求你,带我回去吧…….我们回大齐好吗?”。 蝶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样宽慰人心的话,只能轻抚着她的背让她尽情的哭个痛快。“一入门,身不由己呀。”蝶舞轻轻推开她,伸手抹着她残留在脸颊上的泪痕,叹了口气,牵强的笑道:“娘子怎的和未朝公主一样也使上了子?”若这一生都将陷在这帝里头,那眼前的人儿将是自己这一辈子所有的依靠,在这异国他乡,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吧,于己于他,又岂能不感同身受? 未央听罢,已知自己的任着实不该,险先失了方寸,若被有心人听见该是多大的罪过。她垂了头片刻,抬起眼眸,泪眼婆娑的轻声道:“我想要祭拜。” “娘子不行呀,里规矩,不可烧纸钱的”何泉闻言,话道,他说的甚急,让未央微微一滞,随即撇开蝶舞,连外衣也没套上就这样下了塌来,跌跌撞撞的想要往殿门奔去。 “娘子娘子”何泉匆忙起身拦住她,哪里敢教她越了雷池一步?蝶舞紧跟在后,手扶于其肩,柔声说道:“娘子,不可坏了里的规矩。” 未央停下步子,须弥着眼睛斜瞧向她,随即闭了眼去,半响后才抑声道:“难道这也不行么”一字字,重重的敲在蝶舞心底。蝶舞只觉得刹那间百般滋味缠绕心头,说也说不明,微微颔首也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虽知任未央这般做法或可引来灾祸,但若要阻止她实在是于心不忍。她是理解未央的,高家数代子孙,只有未央、未朝两姐妹得太皇太后怜爱,今番她去了,公主岂有不祭之理? “娘子……娘子不可以呀”即便蝶舞允了,何泉却是万万不敢让她胡来,一个不好,送掉命的只怕是他自己。他连声叫着挡住了未央的去路,可未央哪里还会理会他,只知有人拦住她不许她给送别,心头大恨下伸脚在何泉肩膀上一踹,厉色道:“滚开” 何泉吓得欲哭无泪,蝶舞匆忙上前拉回他道:“别说了,快去准备吧。”顿了一顿,又加上一句,“娘子不想你受牵连,此事一过,明日一早便回内侍省吧。”说罢扶着未央步出殿外。 1娄昭君:北齐胡汉火并,国力逐步衰弱,当时北齐太后为北朝世家赵郡李氏嫡女,作为鲜卑人的娄昭君政治立场是站在胡人一方,她深切的感受到来自汉族文化的威胁,为保护鲜卑文化以及鲜卑人的政治利益,故废掉孙子高殷,造成了李祖娥最终的悲剧。 春秋一直秉持公平原则看待历史,所以娄太后的做法并不全然是错误,在政治斗争里没有谁对谁错,只是政治立场的不同而已。但在政治斗争中,女人一直都是最可怜的牺牲品。 娄太后共生六男二女,三男即位皇帝,三男即位称王,二女皆为东魏皇后,病逝于太宁二年(公元562年),与本文存在时间上的误差,亲们看文,当须注意注解,以免颠倒历史。 第十二章飞燕向南落谁家【六月中文】 第十二章飞燕向南落谁家* 第十二章 飞燕向南落谁家在线阅读 <!--t; 第十二章 飞燕向南落谁家 - 第十三章 红泥乡酒小火炉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三章 红泥乡酒小火炉 <!--go--> 第十三章红泥乡酒小火炉 昭阳殿后院栽种的幽兰宁静而致远,压在翠绿上的雪白更加的纯洁而晶莹。天地间似起一层薄雾,笼罩的殿阁龙檐,花草林木像一处仙境。未央允吸着松子的阵阵清香,心底的悲痛也似乎随之散去了不少,肩上一沉,是蝶舞罩过来的风麾,软绒绒的狐毛扫在脸颊,暖和而舒适。她迎着寒风微噙嘴角,虽不喜冷,却因了这满天满地的白而变得心思明透,舒适是好,总能磨了人的心志,就如达真姑姑所言,应将自己的心放于不急不躁的境地才能置身于不进不退。 “你下去吧。”未央转头向何泉,手刚刚提起欲挥,何泉已是一偮在地,“娘子,就让奴婢跟着娘子吧。”未央微微一愣,蹙起了眉头,犹疑片刻道:“跟着我只会误了你的前程,甚至连命也无法护你周全。” “不奴婢就是奴婢,去到哪里也都一样,与其为别的娘娘丢了命,奴婢更愿将它送给娘子。”何泉面带凌然,坚定不移的深深叩了一头。未央俯眼瞧着他身前凹下去的一块,陷入了沉思,对人们来讲,最珍贵和最卑贱的便是他们的命,若有人用此与你做交换的条件,那他要的就不仅仅只是一个信任如此的简单,可,他可以是吗? 未央不禁认真打量起他来,不大的年纪与蝶舞相仿,不高的个子堪堪靠齐明月的肩膀,虽因年龄的缘故显得瘦小,但看上去总是神采奕奕,尤其那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彰显着他比其余小人更机敏的心思。 “快起来吧,都浸湿了。”蝶舞欲伸手相扶,却不料何泉不肯起来,未央微微仰面尚在思量,低沉而清晰的声音传来,“奴婢知道娘子一直都不太信任奴婢,奴婢不是和娘子一个地方来的,不能分辨,奴婢只想说,这半年来的情分抵过其它,别的奴婢不懂,也不想懂。”听罢此话,未央身形一震,定定看他。此时,这个至近至远,至亲至疏的少年面带毅然的看着自己,迎了目光坚定的也不闪躲。 这半年来,与其说他已然是一掌事,不若说他只是做了自己分内的事,终究在自己眼里他只是局外人,去到哪里总不会有他随侍的身影。要喜欢一人很容易,但若要相信一人却难上加难,尤其这般处境,如何敢轻易将身家命付诸于虚无缥缈的信任里? 半响无声,未央缓缓看向蝶舞,从她的神色间已然知道她与自己心里的想法一致,再看向那祈盼的目光,不知为何,她选择了信任,就像当初选择相信明月一般。“我相信你,只要你不死,你就是我的人。”没有什么比这样的承诺来得更有力了,只这一句,何泉便大礼叩拜,低声抽泣,无法起身。他知道这样的要求对娘子,对自己来说后果几乎是严重到无法估计,只是他愿意去赌,用自己的命与未央绑在一起,去赌一个看不清去路,寻不到结果的前程。 蝶舞再一起将他从雪地里扶起,微笑着说道:“快去给娘子准备下东西吧。”何泉用力擦拭眼泪,低头小跑回去,蝶舞从后又叫道:“记得端个火盆来”他转头高声答喏,脚下不停的奔走。蝶舞摇头轻笑,又转身将风麾替未央紧了一紧,柔声道:“娘子今后决定一件事,应当思虑它值得与否,而非应当不应当。” 既然何泉选择了自己,自然愿意接纳,也许未来不可预估,但这不重要,只要他懂得忠心二字就好。念及至此,未央拉住蝶舞的手,“你认为,我的选择值得吗?”。她虽然不会计较得失,但要自己纯白到如这满地皓洁般的干干净净却决然无法做到,入了门,也不许她去寻这样的美好。没有任何人愿意搭上了命只为了一个求不到的净洁,自己更不可能,未央,从来就不是愚昧善良的人。她在心里为自己辩解了一通,眸色掠过些许光彩,缓缓道:“我最珍贵的东西和他一样,将来或可不同,自然值得。” 几株腊梅环绕的小亭里,呈了一小案,燃起了经堂的香火,一缕缕的烟飘飘忽忽的晃荡其上,浮动于夜空之中。未央以大礼向东,拜了三拜。纵然已嫁作别家媳妇,永远都是她的。在过去十三年的记忆里,满目充斥的是未朝的笑容和***慈爱,如今却是在这异国他乡尝到了亲人离世的痛苦,就像半年来的清冷孤寂,委曲求全找不到人倾诉,这种难以言明的苦涩滋味,化成了血,和着水自己吞。 不知去到的地方是否安乐,不知未朝今后的日子还能得谁怜爱。去年也是这般飞雪探花的季节,自己弹着琴,未朝跳着舞,和着拍,周遭全是愉悦快乐的笑容,一切和和美美近在眼前,远在身后,这一切如今都似絮落难寻,无声亦无息。 蝶舞知她心中所想,怕因此而伤身累心,一边在火盆里添了些碳一边笑说道:“咱们好似许久也未对饮过,上次的桂花酒还剩下一些,不若奴婢去取了来,借着火暖暖身子。”见未央点头,又道:“外间冷,咱们回屋吧。” 熊熊火苗舔舐着白炭,间或蹦跶出来的星子随着噼啪声四处乱窜,愈发显得空气的凝滞。未央随手将最后的一叠竹帘纸丢进火盆里,看了半响才抬头说道:“就这儿吧,这里安静。” 蝶舞犹豫了片刻,招呼上何泉进了内殿,不一会儿便回来,两人除了端了酒菜,还拿了几张绒席。“哪里用这么麻烦的。”未央嘴上抱怨,却笑看他俩弄好一切,而后款款落席,何泉斟了酒,三人也不多言,先饮了一杯。 “娘子总说起未朝公主如何,可否也与奴婢讲讲,让奴婢也跟着乐乐。”酒过三巡,何泉已有些晕乎乎的,懒在席子上全无半点做奴婢的仪态。 提起未朝,未央便立即来了神,她的脸因醉意而突然变得桃花满面,晕红娇羞的以手撑住下颚,玩转着空盏,笑说道:“她是我的妹妹,将来呀一定是天底下最美的人儿,她的舞比艳姿更娇,她的歌比绿珠更柔……” 未朝,你在做什么呢?是否也在想念我? 你还是那样顽皮任吗? 你还搂着凌玥姑姑撒娇吗? …… 未央嘴角淡笑,絮絮叨叨,眼前闪过一切有关未朝的片段,脸上幸福之色是掩也掩不住了。听者深受其染,倾心聆听,谁也不愿落下了此番难得的美好。 夜,冷清的有些彷徨,浓的化不开的颜色,像极了一位丹青妙手,将偌大的未央染上了神秘而庄严的色彩。 第十三章红泥乡酒小火炉【六月中文】 第十三章红泥乡酒小火炉* 第十三章 红泥乡酒小火炉在线阅读 <!--t; 第十三章 红泥乡酒小火炉 - 第十四章 沉舟侧畔千帆过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四章 沉舟侧畔千帆过 <!--go--> ps:春秋这个星期周末会去医院做定期复查,所以,亲们,你们懂滴。周末的话,还是玩玩网游,听听音乐吧 夜如何其?夜未央。未央宫与她同名,是在看到独孤昭训伴随着阿史那远远走来的身影时,才猛然惊觉。 漫漫未深的永巷,朝朝未尽的纠缠。 美人红缕金凤纹云锦的大袖衫,水红刻丝凤纹织锦缎的多折裥裙,配以大品红的风麾披肩,阿史那上下一身的鲜红竟没能给寒冷的空气带来一丝暖意,反而令人乍见之下背脊生凉。她梳了一个侧歪斜纷坠小云鬓,在上头又套了一个高云蔽髻1,髻上镶有金累丝牡丹型绢花,衔接处插了一支凤形金步摇。裙长曳地,款款而来,那步摇上的金珠便随之摇曳,晃得人眼睛一片闪闪。 未央与蝶舞相望一眼,都颇为惊异,但看阿史那今番如此装束,分明便是比照了皇后的规矩。未央不由自主的看向独孤月容,眼中的惊讶更甚,只见独孤月蓉穿了身明黄描金团牡丹云锦的对襟月华裙,梳了坠马髻,配上洒金珠蕊海棠绢花,一应衣饰皆超出上嫔身份,位比三夫人。 她二人能如此大摇大摆的逾越礼制必是有了首肯,只是这回独孤月容却落在了阿史那的身后,随着她的步子一步一步…… 顺眼望去,一宫嫔妃皆来,随同百十号的宫人,好大的架势,好大的阵仗。 未央对她们的突然到来有些愣神,但转念一想,便知许是因昨夜之事遭来了灾祸,却没想到来得竟然如此之快,看来这看似冷冷清清的昭阳殿并不十分安静。未央静静的望着她们渐行渐近,待到阶处,才缓缓屈膝道:“高明德见过左昭仪。” 阿史那等人上到了殿前,晃眼看过,最后盯在未央身上,未央只觉得她眉目间似乎闪动着怜悯和同情,却又不能理解她为何会如此。只听阿史那柔声问道:“昭阳殿的宫人都在这儿了吗?” 未央听罢侧头向蝶舞颔首,蝶舞犹豫稍许,便转身去吩咐,不一会儿,昭阳殿上下十数名的宫人全都集在了殿前空地处。他们虽不知发生何事但瞧见这样的阵仗,即便再是新进的宫人也知道事情不妙,连忙行礼后,纷纷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未央扫眼瞧过他们,不免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昨夜之事绝无过错,却是连累了他们。她立在殿前石阶上,默默的听着从长信宫远道而来的宦者从嘴里冒出难听刺耳的尖细。未央无视宫规,私设灵案祭奠,目无法度,不尊周室,从夫人一下便成了下六嫔,地位一落千丈。 不尊周室?这是警告吗?是不尊周室还是不尊谁?身份地位对于自己而言,不过尔尔,亲人离世,竟不许拜祭,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帝宫!这究竟是怎样的绝情绝意的帝宫! “太后说了,嫔妃犯错必是下人不善,昭阳殿罚三月月例。来人,将所有宫人各赏五十杖,以示惩戒!”上一次话事的人是独孤月容,今番换做了阿史那,果然是得帝王恩宠可冠于**。 未央看过阿史那和独孤月容,但见独孤月容斜着眼去瞧阿史那,对她的不屑之色溢于言表。再扫过其余嫔妃时,猛然发现她们所处的位置极其的微妙,若以她站在独孤月容身侧为线,好似便与对面卓然而立的阿史那隔了东西。 未央浑然不觉身边即将发生的惨剧,却饶有兴致的偷瞧二人,心里感觉世上再没比这更好笑的事了,不过匆匆数月,宫里已经翻了个天地,当真是世事难料,变化无常。她在心底竟然泛起一阵痛快,痛快于见到阿史那与独孤月容相斗,痛快于她们斗得天翻地覆,于自己而言,似乎这样才能解了对这帝宫的厌恶之恨。 “娘娘饶命呀!娘娘饶命呀!” “娘娘救救奴婢……” “夫人……夫人……” 哀嚎求饶的嘶哭声连接起伏,笼罩着昭阳殿的天空一片暗沉。他们是恨透了自己吧,恨她的不得宠,恨她的任性,恨她的无知?五十下,五十下或许能让人再也站不起来,或许能让人再也无声无息。 粗使的宦者毫不留情的将他们一一摁倒在地,偶有反抗的,直接便是一棍子敲在腿上,只看他们如此落手无情,便知上面是下了严令定要在今日血洗了这昭阳殿。未央不禁浑身打了战栗,出了一身冷汗,心里已是翻江倒海般的堵得心慌,为什么我躲的远远地你们也不放过我?为什么我不招惹你们,你们却要来与我为难?这到底是为什么?我从大齐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未央越想越气,越想越恨,双手掩在袖中紧紧的拽成一团……我要活下去,我一定要活下去。耳边传来叹息的声音,余目一扫,是阿史那同情的神色。未央心底轻轻冷笑,旋即又迅速的摇摇头,说到底要怪也怪不得她,只能怪这个无情无义的帝宫和那个在背后操纵大周皇朝的权臣,阿史那?呵,不过是做了她身为左昭仪应该做的罢了。 阿史那见她脸上神色阴晴不定,略略奇怪的凝视她半响,见未央突然在嘴角噙起一抹深狠的笑意,不禁有些惊动。一众手持棍杖的宦者不等她发令也不敢下手,纷纷望了过来,晴儿伸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以示提醒,阿史那这才回过神来,微微扬手。 只听晴儿一声令下,宦者们就将棍杖浸于水中,只待半盏茶时间一到,便可行刑。北朝允许以金赎杖刑,可在宫里却没有这样的规矩,那棍杖有六尺来长,用生荆制作,现下所用的是其中所谓的大杖,受刑面更广,五十下的杖刑,二十在臀部,十五在背脊处,十五在小腿处,只不消三下,所到之处定然是皮开肉绽。 蝶舞与何泉离的未央最近,二人趴在席子上,都不愿去看自家娘子,均低着头直愣愣的盯在眼前的地砖上。突然,蝶舞只觉眼前有白影一晃,尚未反应过来,嘴里便被塞了一块东西,再看何泉亦是如此,心里稍许的害怕消散了不少,何泉与她一般想法,只望今日能挺的过去。 原来是阿史那向晴儿使了眼色,塞了两块棉布在他们嘴里,以防他们疼的厉害不小心张嘴咬破了舌头。这一切未央自然看在了眼里,不禁大感惊讶的望往她,阿史那微微颔首,回了一个微笑,令她不知是该感激还是感动,原本对阿史那的好意就有些奇怪的她现在是越发的别扭了。 “落——!”行刑官的一声高喝,便惹来一场山呼海啸的震天哀嚎。 “一……二……三……四……” 拖长的尾音拽的人心惊胆寒,庄严肃穆的高堂殿阁瞬间变为人间的修罗地狱场,四周所站的美人们何曾见过这番情景,凌美人原本就怯怯懦懦,现在更是一脸惨白的如死人一样,浑身发抖个不停。倒是独孤月容一如既往的维持着高傲凌立的神姿,丢了一个狠辣的眼神与她,吓得凌美人捂住了胸口往后打了个踉跄,幸得宫人的搀扶才没有从台阶上滚了下去。不过其余的妃嫔也好不到哪里去,有的侧头不忍去看,更甚的避身作呕。 此起彼伏的哀嚎声掩不住行刑官一声声的喝令,令人心惊胆寒的哭号声伴随着太阳的日落西山渐渐衰弱下来,紧接着便是一个……两个……三个……未央首次真切的感受到了史书里记载的“视人命如草荠”的含义。 只听得“啊——”的一声惊呼,伴随着宫人们口中叫唤,其中一位美人已然昏倒在她宫人怀中。阿史那微微蹙眉,尚未发话,只听独孤月容厉色道:“没用的东西,扶你家娘子回宫!”那宫人早已吓得脸色惨白,哪里还稳得住身形,“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拖下去,杖毙!”五个字,又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宫人送掉了性命。独孤月容连正眼也不多瞧一眼,指示自己的宫人抬了那美人回宫。 未央冷眼瞧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底里却是比任何人都愈发的镇定,用昭阳殿来给整个未央宫做一个警告,想要震蹑住武帝的**吗?达真姑姑说的对,宫里,就是另一场战争,活下去,是胜利者的权利。蝶舞与何泉紧咬着嘴里的棉布,额头上的冷汗像流水一样流淌下来,冷眼看着他们臀部的血肉模糊和口中渐渐染的鲜红的棉布,未央竟然觉得自己是庆幸的,还好,身边还有人与自己一同受着、忍着。 “你不是挺能忍的么?”一声细细清晰传入耳中,未央撇头向她,突然在嘴角噙起一抹明艳的笑意,侧身近前,“独孤昭训会忍吗?”错愕,深思,难明,独孤月容看着她,未央毫不闪躲的与她对视令她有些不能置信,半响后,独孤月容终于收回了目光,心下不禁有些惴惴不安,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位大齐公主? 面对她复杂的眼神,未央身下一股热流涌过,在血肉横飞的修罗地狱里,随着满地的鲜血淋漓,带来了人生中昭示她成为女人的第一次。 1蔽髻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妇女发式,与前代有所不同。魏晋流行的“蔽髻”,是一种假髻,晋成公《蔽髻铭》曾作过专门叙述,其髻上镶有金饰,各有严格制度,非命妇不得使用。文中阿史那的着装和步摇,参考北魏时期皇后制服,如有所出入,请无视我吧~~~春秋不是万能的,对描写衣服头饰什么滴,实在是无能加无能再加无能。 第十四章 沉舟侧畔千帆过在线阅读 <!--t; 第十四章 沉舟侧畔千帆过 - 第十五章 月华一点映初潮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五章 月华一点映初潮 <!--go--> ps:这个......就像刷**一样。求包养呀~~~ 太阳落山后的昭阳殿腾起一片刺骨冰冷,阿史那和独孤月容走了,身后跟随着一众踉踉跄跄的嫔妃宫人。未央遥望她们渐行渐远,消失在宫闱尽头,身子再也无法控制的委顿在地,耳边依稀游荡着凄厉的声叫让人毛骨悚然,像昭阳殿池水的幽暗无底,一颗心也跟着深沉。 负责清扫的宦者将地上的尸体犹如刚宰杀完的牲畜般胡乱扔到一辆板车里,层层叠叠的压了也不知有多少个。一阵阴冷寒风掠过,未央惊得猛地清醒,几乎是用跪爬着的往蝶舞行去,“蝶舞!蝶舞!你醒醒,你醒醒!”未央只觉寒意刺骨,终是因此而后悔起来,你若死了,我可怎么办呀? “奴婢……没事……”血泊之中的蝶舞,眼睁一线,声音因痛苦而变得嘶哑干涩,她强扯着嘴笑了一笑,身子无力的贴在鲜血里。未央见她活着,松了一口气,抬头从她背后看了过去,正想开口叫何泉,突然眼前人影晃动,熟悉的娇柔传来:“他没事,只是疼的晕了。”那人也不多言,自与旁人说话,“抬他们进去,小心点。” 未央愣了愣神,惊疑不定的看着她指示身边的宫人将蝶舞等人放在担子里小心翼翼的抬进内殿。“多谢凌美人。”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未央也不得不感激她,这个不过两面之缘,懦弱胆怯的女人此刻却是唯一敢对自己伸出援手的人。 凌美人叹了一口气,竟不顾地上肮脏,蹲下身子来亲手扶她,“快起来,现在这殿里没可用的了,你若不嫌弃,就用我的人吧,等来日内侍省新发了宫人再还我便是。”她虽说的容易,未央却知这得犯多大的忌讳,此刻由不得她细想,顺从的随她起身,任由她和亲近的侍婢搀扶着进了内殿。 此番葬送在太后懿旨里的总共有十一人,加上蝶舞同何泉,幸存者不过七人之数,整个昭阳殿顿时变得空荡荡的。凌美人虽然柔顺,可也毕竟是宫里的老人,不慌不忙的吩咐宫人们烧水,上汤,起火,关门窗。 未央只看着榻上的蝶舞,皮开肉绽的伤处粘着棍杖残留的污秽之物,宫人只稍稍掀起衣襟一角便牵动她全身跟着抽搐。未央的心跟着她疼得揪成一团,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到杏黄锦线绣成的绒席上,阴了一片的冰冷。 “若下次换了是你,可怎么办?”未央闻言,抹了抹泪,转头看她,不知她是何意,只看着她并不答话。凌美人眉色间隐隐有些黯然,不自在的收了收衣襟,叹道:“哎……只怕今日之后,咱们的日子会越发难过了,你若需要什么,只管跟我讲。” 未央对她突如其来的好意虽然甚感奇怪,却也领了她这份情,忙笑说道:“姐姐哪里的话,妹妹记下了。” 凌美人浅浅一笑,脸上微露两处酒窝,煞是好看,向殿外叫道:“青娥,你进来。”未央听罢,秀眉惊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眼前陡然一亮。殿外转进来一个身着水红暗花窄袖宫装的侍婢,她规规矩矩俯于席台下道:“奴婢青娥,见过凝华娘子。”极甜极清的声音,让人说不出的舒服受用,这侍婢满脸的温柔,沉静里透着一股秀气。 未央喜欢她这样的气质,不压抑不躁动的感觉,她看了看凌美人,已知她的意思,想了想,问道:“你多大了?” “回凝华娘子的话,奴婢今年十五。”蝶舞十六,她十五,凌美人倒是挺能想的,“姐姐宫里尽出这样的可人儿,让妹妹羡慕死了。” 凌美人刻意将身子前倾,问道:“将她送与你可好?” “这怎么行呢?”她问的做作,未央装的惊讶,早知她的打算又何必去拆穿呢,虽不知她的用意何在,但应该不会害了自己,至少她甘冒大不为留在昭阳殿帮忙。 “妹妹就别推辞了,内侍省送来的宫人并不一定合你心意,这孩子是我娘家的远亲,经得起事,妹妹就留下自个儿用,总好过别人发来的吧。”凌美人也不管她许是不许就吩咐青娥去照料蝶舞,青娥也不多言,行了一礼,便和其他宫人一起替蝶舞换伤药。 未央静静看了一会儿,发现她手脚远比那些侍婢细心利落,心下更是喜欢,转念一想,她应该是凌美人手里最好的人了,不由得起了疑窦,是什么让凌美人舍得割爱?未央转头看向她,她却只是笑,并不解释,沉默良久后,未央决定不再过问,颔首谢道:“姐姐今日之恩,妹妹定会铭记在心。” 凌美人明眸青光一闪,弹了弹衣襟,起身说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说罢便走,未央想送她,被她扬手止住,“你是个好人,我相信你。”未央眼中微微一震,愕然止步,呆看着她离去,久久不能理会她这句话的意思。 昭阳殿殿前空地,经水冲洗三日之后,仍然隐约可见其上的暗红斑块,在白日里泛着微弱的红芒,在夜晚显得更加诡异。宫里的人也都不敢往这边来,连靠近一点昭阳殿宫墙也是不愿,纷纷传言这里冤死的鬼魂太多,未央不禁在心底嘲笑着他们的无知,若要说冤魂,何止是这昭阳殿呢? 如今这昭阳殿不只是冷清,未央宫盛传谁若是被派去了那里,不死也残,这辈子算是完了。内侍省更是直接用了不得意的宫人填补了昭阳殿的空缺。未央懒于理会这些,索性乘着那来的不巧不晚的暖流借机缠绵病榻。她不知那是何物,吓得以为自己要死掉了,蝶舞忍着痛,青娥忍住笑,两人解释了好半天她才明白过来,原来做女人会这么麻烦。 未央来了葵水,最高兴的莫过于蝶舞,她说要去内侍省找郎官记录彤史,等未央知道是什么意思后,生气的喝止了替她去的青娥。自己如今都成这样了,哪里还要去招惹更多的是非,她原本早已放弃要见到武帝的想法,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让她更加坚定了不愿见到武帝。她心里笃定的认为,就算武帝是因自己而非因齐国来昭阳殿,她也会毫不犹豫的赶走他,这位大周的皇帝对自己而言,就是一张催命的符咒。 “我不要!” “娘子……” “不!我就不要!” “娘子,你就听奴婢的吧。” “不!不!不!不许去!不许去!” 未央撅着一张小嘴,满脸不快的死盯着趴在榻上的蝶舞,就像蝶舞能够立即从上面蹦起来一样,手臂乱挥着连说了三句“不许去”。 在一旁伺候的青娥见此,掩着嘴偷偷的直笑。“笑什么笑,不许笑!”未央窝火的扭头叫道,“谁要去,我,我,我以后就不理她了!”说罢转过头去,自己生闷气。 蝶舞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随即叹了口气,伸手抚上她搭在塌边的手,轻声道:“奴婢知道娘子心里为难,但总归会有这一天的,更何况圣上不一定会来不是?咱们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娘子长大了,娘子要为以后多考虑。”她说完向未央身后的青娥递了个眼色,青娥看着未央犹豫了一会儿,转身轻轻的走出了殿外。 第十五章 月华一点映初潮在线阅读 <!--t; 第十五章 月华一点映初潮 - 第十六章 病树床前万木春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六章 病树床前万木春 <!--go--> ps:亲们,最近项目赶工,所以大家不必等中午2点了,不出意外年底之前都会在每晚六七点更文。 随着蝶舞笨拙的下地慢行,第一个新年悄悄的来到。未央宫处处挂满了明亮通透的大红色灯笼,给这漫天雪花翻飞的深冬带来了一丝暖意,整个宫殿像一个待嫁的小娘子,露出了羞涩的笑颜。 未央斜倚着一株挺拔苍翠的松柏,贪婪的允吸着松子的清香,耀眼而刺激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稚嫩难掩清丽容颜,让身边看着她的蝶舞愣住了神。她揉了揉眼睛,几疑身在梦中,看错了人,“你盯着我瞧什么?”蝶舞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尴尬的笑道:“没……奴婢只是在想娘子说的话。” 这段日子以来忙着照看蝶舞和何泉,几乎忘记了该做的。那日太后懿旨不仅来的突然,而且迅速,未央与病榻上的两人商量了许久,一致认为事出蹊跷。那一日不曾惊动其他的人,若非有人刻意留意未央的一举一动再通风报讯,怎可能被外人得知。任由一个这样的人在自己的身边,未央想想也觉得可怕,虽然棍杖是挨了,可将来不知还会有什么样的把柄落在敌人手里。 三人想了几日,决定等何泉好一些了,便去查上一查。何泉也是个激灵的人,装的可怜兮兮四处诉苦,惹的其余宫里的奴婢对他很是同情。宫里多的是管不住自己嘴巴的人,故此何泉装的也并不十分辛苦。 未央回身往殿内走去,昭阳殿前数名新来的宦者正清扫着雪地,何泉远远见到她过来,赶忙迎上,低头轻声道:“娘子,奴婢查过了,当晚值夜的有春儿、梅儿和荣升。”未央脚底微微滞了滞,伸手搭在他的肩上,何泉躬着身带着缓步前行。“春儿进宫有两年,来伺候娘子之前是在训教司做杂工,荣升是同奴婢一批进的宫,是在李公公处做事……” “李公公?”未央在殿门前停了步子,扭头看向蝶舞,想了许久也不曾记得。“是迎咱们进宫的李公公?”蝶舞不能确定,问道。何泉点点头,未央不由得泛起一阵寒意,莫非那日报信之人是武帝安排的?那意味着……蝶舞与她心思一般,也露出了骇然之色。 “娘子不必担心,应该不是他。”何泉知她想法,当去查此事时得知荣升是李公公的人时也吃了一惊,对此下来好一番的功夫,才打探到了确切的消息,否则若真是荣升,只怕他们连死都不知怎么写了。 未央进了内殿,倚着几案坐稳,待蝶舞煮上了茶,才说道:“梅儿呢?” 何泉身体前倾,沉声道:“奴婢从其他宫人口中得知,梅儿本是独孤昭训宫里的使唤奴婢,在娘子您来宫里之前,发回了内侍省……”未央随着他的话,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知他话未说完。蝶舞递了茶与二人,何泉谢过后,低声说道:“说来好笑,梅儿本是要去伺候左昭仪的,可据说独孤昭训不愿自己人去伺候突厥人,为了此事,内侍省的两个郎官还大吵过一架。” 未央一边听一边缓缓把盏而饮,又慢慢放下,似在借这个动作理清头绪。如此说来通风之人当是这个梅儿无疑,只是若照何泉说来,梅儿的分派其中也有着纠葛。若要说是独孤昭训故意找事,依她的性格应当不会这么做,不过也很难说,宫里的人心难以测度,绝不能以常理去考量人的本性。 “娘子如何处置?”蝶舞问道。 未央手指在雕花黑漆的案面轻敲,一下一下,突然扬眉说道:“放着吧,我想知道她背后的是何人。” 蝶舞对此深以为然,她与未央想法相同,虽然梅儿是伺候过独孤月容,但不一定就是她指使的,借刀杀人的把戏,早在晋阳宫就已司空见惯,她点点头又向何泉问道:“剩下的人呢?” 何泉答道:“都是干净的。” 蝶舞想了想,笑道:“娘子,要不要奴婢做些什么?” 未央摇着头说道:“等过段日子再说吧。” 蝶舞知她心意,闻言轻笑道:“娘子可是越发的成熟了。”看着她脸上洋溢的狡黠之色,未央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记,浅笑嫣然的啐口道:“少来,就知道戏我。新来的宫人你可得想想怎么安排了,别再有什么脏东西。” 蝶舞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旋即凝神思量,未央也不急,让何泉拿了个手炉暖手。长安的冬季远比晋阳寒冷,而昭阳殿的空气也远不如昭信宫来的舒服惬意,只不知是否是因了人的缘故。往日的与世无争看来并未给自己带来多少乐趣,即然如此,那就搏上一搏,不为别的,只为在这宫里好好活下去。 “凌美人即然给娘子送来一个可靠的人,奴婢也想偷偷懒,不若就交给青娥去安排,娘子以为如何?”未央明眸掠过一丝异彩,瞬间猜中她的想法,不禁抿嘴笑道:“我看行,就让她去做吧。那个荣升,你们也要小心一些。” 凌美人送人是何目的未央不想去猜,即然送来了,必然是有她的道理,未央没有拒绝也当是给她那日的好意一个面子,至于青娥本人如何,还要看蝶舞如何去做。原本以为呆在昭阳殿便是最可靠的避世之法,如今是真的应验了当初选择去建章宫的思量,安静祥逸不过是表面上的粉饰,其实里面早已暗潮汹涌。 未央嘴角噙起一抹冷笑,不得宠的自己,身边竟然被安插了这般多的眼睛,待到出了事才惊觉自己真的是大意了。忘记了这里是深宫,忘记了母后与父皇那些妃子们的勾心斗角,只要是宫,在哪里都是一样。芒刺在背的感觉很不好受,即然无法拔出,只能将之理顺,让它不能扎人。 新年的到来,预示着春的来临。宫中一度忙碌,奴婢们来回穿梭于各个宫殿之间,悬挂起一盏盏自制的宫灯,上面写满着他们一切美好的梦想和期望,期盼着天上的神仙能知晓他们愿望带来美好的一年。 看着新来的宫人在青娥的带领下兴高采烈,欢天喜地的迎接春节的来临,未央首次感觉到冷清的昭阳殿开始变得真正柔情起来。长安的瑞雪在阳光的哺育下开始逐渐消融,又看到了远处建章宫金黄色的琉璃瓦,长长永巷深红色的宫墙,这个无情的帝宫似乎也随之生气盈然。 何泉递来刚做好的宫灯让未央写上新年的福愿,未央提着笔久久不能落下,不知该从何写起,若天上真的有神仙,就让未朝永永远远幸福美满吧。她不敢去刻意追求什么,若今年是一个好的开始,只希望所有美好的开端都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第十六章 病树床前万木春在线阅读 <!--t; 第十六章 病树床前万木春 - 第十七章 未央迎春落灯花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七章 未央迎春落灯花 <!--go--> 新年是阖宫欢庆的日子,从除夕的守岁,到春节的家宴,再到十五的上元节,一片四海升平,盛世欢歌的景象。比起大齐,周室更懂得拉拢汉家士族门阀,鲜卑族治下的大周,一应礼法皆比照汉制,这让汉家士子的脸上多添了荣光和骄傲。未央宫也因此成为整个大周皇朝彰显民族融合的中心,它的一举一动都能被外间关注,成为百姓茶余饭后鲜活的话题,大汉之时长安城的繁华在这里得到了最好的传承。 未央虽不知宫墙之外的长安究竟是怎样的热闹,但从青娥的口中得知,长安的大街白昼为市,长安的灯火金光璀璨,长安的人们和蔼可亲……长安是青娥的家乡,她夸张的描绘着这样一幅美丽的画卷,使得未央对它产生了无限的遐想。比对着晋阳年年充斥的战火硝烟,未央满目皆是羡慕和憧憬,长安,真正的模样是什么? 园子里沸沸腾腾,一盏盏的花灯挂在触手可及的高处,蜿蜒流长的无限延伸,仿佛整个未央宫都包容在这灯火璀璨的集会里,每个角落都有它的影。上元节对于任何人来讲,都是一年新的开始,也只有在这一天,宫里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自那日血洗之后,未央便借葵至不适不再出得宫门,当初太后设的中秋家宴她未曾去,如今长信宫干脆就不再相邀。不过太后对于各宫的赏赐并没有落下她,甚至出乎意料的让郎官带话慰问自己,话中多得体面,是叫她在宫里将养身子。 未央乐得清闲,打心底也抵触着去参加这种宴会,见到不该见的人,听到不该听的话。即然不招人待见,何苦去丢这个脸面,好好的一个新年,不如自个儿过来的快乐。好在身边有蝶舞、何泉、青娥及一众小宫人相伴,并不见得乐趣就少了多少。 未央正和蝶舞浅笑嫣然的立在廊檐下笑看她们唧唧喳喳的挂花灯,远远便听见一个最令她感到欣喜的声音传来。“姨娘……姨娘……”宇文?叫的大声,一路小跑着奔来,未央怕他跌倒,赶紧迎了上去,一把接住他搂进怀中。周遭的一众宫人愣了一愣,停止了嬉闹,交头接耳的打听来人是谁,何泉与他们解释后,才纷纷见礼。 未央心底泛起层层暖意,融化了这春雪的冷意,“嬷嬷呢?” 宇文?抱着未央用小脸磨蹭着她,说道:“嬷嬷在后面呢。” 正说着话,只听“哎呀!”蝶舞轻叫一声,往阶下去扶刚刚追来的唐嬷嬷,老嬷嬷跑不过小孩子,累的气喘吁吁的道:“老奴见过凝华娘子。” 未央让她免了礼,轻轻推开宇文?,摸着他粉嫩嫩的脸庞笑道:“你瞧你把嬷嬷累的。” 宇文?小嘴一厥,叫道:“嬷嬷说姨娘这些日很忙,不让?儿来找姨娘,可想死?儿了,?儿想要快快见到您。” 唐嬷嬷闻言老脸一红,尴尬的搓着手,未央会心一笑,想必是唐嬷嬷知道那事才不让宇文?凑了风头过来,她也是为了?儿好。牵过宇文?的手,走到几案后坐下,摸出锦帕擦着他一头的汗水,抿着嘴笑道:“瞧你,想见姨娘也不用这么心急呀,这大冷的天儿出了汗最易生病了。”转头吩咐何泉去拿小被来盖在他腿上,想想觉得不够,又让何泉转去拿了两张鹅绒垫子垫在底下。 “姨娘,这是达真姑姑让?儿给你的。”宇文?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未央。 未央不知是何物,莫名所以的接了过来,小瓶上写了四个娟秀小字,“黄骨膳药”。未央一怔,她没想着去看达真姑姑,不料姑姑却记挂着自己,心里暖意更甚,原来还有这么多人想着自己,关心着自己。她将小瓶递给何泉,笑道:“达真姑姑的药定见奇效,赶紧给他们分下去。”黄鳝是西部高地里含有的药膳,用他来治湿热身痒,补气养血最见成效。 何泉微笑着接过,转身去寻那几个宫人去了。蝶舞端出来各色糕点给宇文?吃,宇文?一边吃一边开心的“咯咯”直笑,未央亦难得的展露出原本最纯净的笑容。“?儿去建章宫见过达真姑姑了?” 宇文?点点头,答道:“建章宫那里好多书,姑姑会教我怎么读。” 未央伸手抹去他满嘴的碎粒糕,微笑道:“那姑姑都给你看什么书了?” 宇文?翘着小脑袋想了想,道:“看《诗经》呀,《论语》。” 达真不让她看这些书却让宇文?读,眨了眨眼睛,波光流转间猛然惊醒。姑姑知道这些书对我没有半点用处,又何必浪费精力,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未央微笑着摸着宇文?的头,缓缓说道:“那你可得好好读,将来做一个知书识礼的好郎君。” 宇文?不知她心里的思量,似懂非懂点着头。“来,让姨娘好好瞧瞧你。”未央拉他起来,让他转了个身说道:“又长高了,将来可得比姨娘高。” 未央留意到了他的装束,许是过年,内侍省也不大好亏待了周室的长子嫡孙。他一身新作的明黄锦袍,腰间束着宣红腾云祥纹的锦带,挂着蛇身龙纹的羊脂美玉,脚踢金丝蛛纹小金靴,绸缎般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束了个团儿,上边套了个嵌玉的小银冠,额头处围着四爪金?吹耐啡Γ?枪勺佑肷?憷吹母吖笫茄诙佳诓蛔 ?p>  “那到时候?儿保护姨娘,不敢让人欺负咱们。”宇文?叉着腰,故作大人状的叫着。未央“噗嗤”一笑,怜爱的拉过他来,“好好好,以后就看你的了。”嘴上这般说,心底却叹着气,?儿还小,却已早早看透了这番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蝶舞和唐嬷嬷笑看二人闲聊,像极了一家人的闲话家常,许是正因二人同样的境遇才像如今这样走在一起,相互慰籍,相互关怀。未央向蝶舞使了个眼色,蝶舞会意,上前向宇文?伸手道:“?皇子,奴婢带您去看花灯好吗?” 宇文?拍手叫道:“好呀,好呀!蝶舞姐姐带我去。”未央拍了拍他的背,顺势放他走了。 微笑着看着他们一大一小的往不远处青娥那里寻去,未央转头,突然敛起了神色,向唐嬷嬷道:“嬷嬷还不肯告诉我吗?” 唐嬷嬷正捧了一杯茶吹开浮在水面的几片叶子,闻言手上一抖,很快镇定下来,抬头扯了扯嘴,强笑道:“娘子何出此言……” 第十七章 未央迎春落灯花在线阅读 <!--t; 第十七章 未央迎春落灯花 - 第十八章 花开年年尽相似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八章 花开年年尽相似 <!--go--> ps:迟来的补稿,亲们,对不起~~本周推荐榜,逢双加更。春秋的工作也是写文案,而写的是三国的文案,所以现在每天都是,写呀~写呀~写呀滴~脑子快转不过来鸟。 未央嘴角一挑,漫不经心的斟着茶,并不答话。唐嬷嬷更加显得局促不安,警惕的看着她的动作,查探她的神色,波澜不惊的未央让她抓不到一丝半点的心思。这件事对她而言不仅仅关乎着宇文?的将来和自己的安危,更重要的是它背后牵扯到的士族门阀,老嬷嬷不敢冒这个险。 “嬷嬷,我对?儿一片真心,难道不可信我么?”未央抿着茶,明眸带着笑意。唐嬷嬷有些动容,不自主的转头看向远处正兴高采烈玩耍的宇文?,?皇子从未如此开心过……她环首四顾,最终将目光落在未央充满笑意的脸上,那股灵动温暖的春意早早便降临在了这充满温情蜜意的宫殿之中。 “说起来,这事与你齐国也有牵连。”唐嬷嬷想了想,终于开口说道,未央听到齐国不禁一愣,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唐嬷嬷抱着茶盅,慢慢回忆道:“未央宫没人敢再提此事,不过事隔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好提的了。”她喝了口茶,伸手在小炉上借火暖手,看着炉中灼烧的白炭,缓缓续道:“明敬皇后乃是独孤门阀长女,大冢宰岂容独孤阀与自己平分天下?他枭杀明帝为了不过的是明帝背后的独孤阀罢了。?皇子的生母李妃乃是汉族高门赵郡李氏小女,而李氏的次女便是齐国可贺敦皇后李祖娥!哎……李妃是为了圣上呀……现在娘子可知为何进宫至今一直备受冷遇了吧,说实话,圣上念着李家的恩情不会置娘子于不顾的,但有大冢宰在的一天……哎……” 未央怔怔的听唐嬷嬷说,听到最后,难掩脸上的惊动之色,原来?皇子的背后和自己如今的境况竟是有着这般多的瓜葛,牵扯到的不仅仅是朝堂的争斗,更是北朝士族门阀间的斗争。不只是大周,乃至于整个北朝,国家的权势都掌握在这些高门世家之中,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如暴君的父皇也不敢对他们下手太狠。 未央愣了半响,突然起了异样的心思,难道大周求齐国的和亲背后是独孤阀与汉族世家之间的一场交易不成,可是可贺敦皇后已经出家为尼,与自己又有何关系?她弄不明白其中的关键,那种看的见抓不着的感觉压的自己异常难受。 说了这么多,唐嬷嬷似乎也倦了,摇着头说道:“别的老奴并不十分清楚,不过老奴知道可贺敦皇后虽然已经出家,但赵郡李氏与清河崔氏仍然是齐国的柱国世家,娘子的背后不只是只有齐国高氏,还有这两家的背景,他们在大周也有姻亲,所以娘子无需担心,?皇子也不会连累到娘子的。” 春秋战国,各国联姻,是一种通过婚姻的政治外交,对国家局势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一如现在的北朝各族门阀间的姻亲关系。未央虽然知道自己的联姻不过是一场政治的交易,但却没想到这背后还有如此多复杂的利害关系,一种我命由天不由我的悲怆油然而生,无论这盘棋最后谁是赢家,女人永远都是其中最惨烈的棋子。 未央收回繁杂的思绪,向唐嬷嬷微笑道:“多谢嬷嬷提点,即然我与?儿有姻亲的关系,这孩子我也很是喜爱,只要嬷嬷认为这样不会有什么影响,就常带?儿过来吧。” 弄清了宇文?的背景,未央放下心来,她总算知道为何那日凌美人见到宇文?会那样害怕了,原来这是一个连大冢宰都忌惮的皇嗣,忌惮的不是这个人,而是他背后的汉族门阀。胡汉相争虽然汉族落败,但若真要动赵郡李氏,那几乎会引起所有汉族高门的反抗,这一点未央早在建章宫的书卷中清楚。她有些感动,动容于达真姑姑的细心传授,表面上只是一个劲的让自己抄书,可抄的这些,记的这些,原来全都是干系到自己的一切。她总算明白姑姑的一片苦心,只有看清楚了局势,才能在这充满郁煞险楚的宫廷之中求存。 宇文?约好明日再来,这回唐嬷嬷是满心乐意,?皇子还小,需要一个可靠的依仗,未央今日应允了她,让老嬷嬷明白眼前的这位娘子不会只做一个躲在昭阳殿什么也不顾的傻人儿,自然很愿意去赌一次。在唐嬷嬷眼中,与未央的兴许只是一场交易,但在未央眼里,?儿是她的寄托。 她将唐嬷嬷说的话原样讲与蝶舞听,蝶舞倚着火盆想了良久,突然问道:“达真姑姑为何不向娘子明言呢?” 未央怔了怔,随即露出笑意,道:“有些事,姑姑兴许是想让我自己去做吧。” 蝶舞扶了扶额头,笑道:“原来是这样。”随即凝色道:“娘子今后可得万分小心谨慎才行,?皇子常与娘子来往必然为大冢宰知晓,他不会不管的。照唐嬷嬷的话来看,娘子不可以再像从前一样,即便是忍耐,也要仔细的谋划将来。” 未央点点头,颇以为然,现在这昭阳殿里都布满了各方势力的眼线,想想都让人觉得头痛。在这宫里,或许可以看清局势,看透他人,可唯独看不穿自己的结局,但是她终于明白,自从踏入未央宫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是踏入了一场永无歇止的斗争,她是棋子,是大齐柱国与大周柱国之间的一颗左右北朝局势的棋子。 未央的手在锦袖里紧紧捏起,听着蝶舞的话,暗暗决定,还是当初那一句,纵然是一枚棋子,也绝不要做一枚弃子!未央首次感受到权力的含义是什么?它能够让你生存在这被权力笼罩的未央宫。一入宫门深似海,宫门,能让你心甘情愿,不曾犹豫的去选择一条慷慨的道路。一直以来以为的替未朝和亲,为了生而求存,只是不想连累未朝的理由,如今才看到自己的内心,是多么渴望的想要活下去,因为死对于自己而言,是最懦弱,最无能的逃避。未央下定决心,决定为自己搏一次,就算不是为了未朝,她也必须要踏出这一步,那里有她向往的生存道路,有她为自己编织的一个关于自由的梦,即便是棋子,也一定要活得精彩绝伦。 回首再望,新年还没有芬芳的鲜花,就使得在漫漫寒冬中久盼春色的人们分外焦急。人倒还能等待来迟的春色,却已然从稚嫩草芽中看到了春天的身影,白雪等不住了,纷纷扬扬,穿树飞花,装点出了一派春意朦胧。有雪无花的季节,昭示着百花盛开的未来,花开年年尽相似,而我却不再是我了…… 第十八章 花开年年尽相似在线阅读 <!--t; 第十八章 花开年年尽相似 - 第十九章 泪湿罗衣夜夜心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九章 泪湿罗衣夜夜心 <!--go--> 冬春更替的最后一场雪还未退去,太液池旁的柳条上已然探出了嫩绿的芽孢,熙攘的泥土中的小草跃跃欲出。武帝亲率三公九卿,**妃嫔前往东郊迎春,未央宫安静的只听见黄鹂的歌唱声。未央自不在其中,也乐于安稳,这样的天还是有些冷,昭阳殿被扣了三月的月例却因蝶舞的事先预备,日子过得虽然紧凑但并不难熬。 宇文?日日都来问安,未央索性便每日等他过来一起用早膳,而后去建章宫看书。这一日达真说要回一趟老家,未央从未听她提起自己还有家,不禁大感好奇,谁知达真却不理她,只说这些日子乘着宫里人少四处转转。 永巷尽头称为东巷,未央相信达真,她让自己来总归不是坏事,宫里都说那里的梅花开得最好,即使无事,赏赏梅总没错。未央和蝶舞一边聊着,一边向永巷尽头走去,尚未清扫的雪踩在上头“咯吱咯吱”作响。 尚未靠近梅园,便闻得一阵浓郁芬芳,暄香远溢,浮动于空中的阵阵暗香牵引着你的道路。待转过拱门,眼前陡然一亮,满园满树一片殷红,未央惊喜异常,欢呼一声飞奔置于花树之中,她伸展开手臂,深深地吸上一口气,顿时香气盈怀,清香流溢,沁心入脾。 “你瞧,你瞧!”未央一脸天真的指着半空的枝丫,上头既有含苞欲放的花蕾,也有迎风绽放的花朵,火红的花瓣,满园的流丹。 蝶舞笑意盈然的望着眼前一株梅树,正要伸手去摘下一朵,突然惊叫一声,原来是未央乘她不备,扔了一团雪,冷得她一个战栗。蝶舞咬咬牙,俯身捏了一团雪,“你敢!”未央指着她的头,厉色道:“仔细我叫何泉帮我。” 蝶舞见她颜色突变,滞了滞,有些畏住了手脚,谁知听她又这样的说,跺跺脚,手里一团雪毫不留情的回敬了过去,正中未央的额头,出乎她的意料。 未央扶了扶额头,嘟着嘴很是不服气,胡乱往她扔雪球,可怎样扔也扔不着她。“哈哈——!哈哈——!”蝶舞笑的前俯后仰,未央嘴一撇,脚一跺,怪叫道:“看我不抓到你!”蝶舞尖叫一声,掉头便跑,未央在身后紧追不舍,“你跑不掉的,我还有何泉、青娥会帮我的。” 这世间,像一位美丽的、高贵的、矜持的公主,舞动着她神起的面纱,送来阵阵的欢笑。一阵风吹来,花瓣随风舞蹈,虽然十分寒冷,但却有着无可比拟的温馨和希望。 “蝶舞……蝶舞,等等我,我不行了,跑不动了……”未央气喘吁吁的停下来,撑着双膝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蝶舞同样笑着喘着气在不远处看着她,“怎么样,服不服?”未央累的转身就坐在了雪地里,摆着手道:“好了,好了,我认输了。”蝶舞坐到她身边,匀着气。 “以前,我和未朝也是这般,你追着我,我赶着你……不过那时候叫认输的是她,不是我。”未央转头看蝶舞,有些伤感,有些欢心。每每未央提及未朝时,蝶舞一如既往的选择沉默,默默的听。“你可知道,我一直都在怀疑究竟留下未朝是否是对的,现在我觉得,幸好是我,幸好是我……” 蝶舞心里有些酸,齐宫的荒淫、残暴和周室的冷酷、无情一直让未央心中难以平衡,但自经历血洗之后,她是理解未央这一句“幸好是我”,因为至少在齐宫,未朝有疼爱她的母后,有怜惜她的姑姑,有宠爱她的皇兄,而在大周,她们什么都不是,甚至渺小的犹如一只蝼蚁一般的卑贱,放在棋盘上任人操纵和宰割的棋子。 蝶舞解下风麾,垫在雪地上,拉过未央坐下,自己则蹲着。未央忽然有些动容,为这不曾留意过的真心。 “娘子想听奴婢的故事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未央只知她是凌?姑姑手底下调教最好的奴婢,其他一无所知。蝶舞似在回忆,幽幽的说道:“奴婢也没什么故事可言,家里穷,便卖进了宫,随了凌?姑姑手下做事。原本不该是奴婢陪娘子来大周的,奴婢本该去伺候太子。”她缓慢的说着,转头察看未央的神情。 未央有些吃惊,这些内里她一点也不知道,只能选择默默地听。“奴婢和穆黄花一并进宫,刚进宫那会儿,奴婢什么也不懂,也不大会讨好人,姑姑便收了穆黄花做义女。后来宫里要选宫人去伺候皇上,奴婢便被派了去……”未央倒吸了一口凉气,为的是她曾服侍过父皇,惊叫道:“什么?!”谁都知道,伺候武成帝,能平安度过三年的,几乎没有。 蝶舞苦笑了一下,续道:“再后来,奴婢犯了次错,差点丢了性命,是姑姑救了我,从那时起奴婢便知道,在宫里生活,除了要有依仗外还得有心思。”宫人的生命多轻贱,蝶舞说的简单,可未央不难想象当时她经受的是怎样的磨难,别见她或许曾是一宫的内司,却不知每日服侍高湛是怎样的如履薄冰。 “陪我来大周的是否应该是穆黄花?”未央对此女映象并不深,只知她的嘴甜,人长的也秀美。蝶舞闻言,略略抬了抬头,微微颔首,“穆黄花去求的姑姑,姑姑问奴婢怎么想。奴婢想,奴婢又不是什么人,若说不愿即使留下来,姑姑也不会再待见了。若是来大周,兴许还有一条出路,也好过留在齐国伺候皇上强呀——!”蝶舞说到这里抬起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未央惊动了,这样刚强的人儿竟然失声痛哭,可见她是怎样害怕于父皇。蝶舞说的轻描淡写,未央知道决计不是她说那样简单,但她不敢问,更加不敢去想。因为晋阳宫的一切,是这世上用尽你全部的想象力都无法猜想的,离经叛道的荒唐。 未央看着蝶舞,此时像似未朝,抽抽提提的。“所以你就陪我来了,是吗?”蝶舞吸了一鼻,拉住未央的手,答道:“凌?姑姑知道奴婢比穆黄花更有用才会答应,奴婢告诉娘子这些,只是想让娘子知道其中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奴婢不后悔选择跟娘子来大周。” 未央仔细的听她说完,知道这些原本该是她永远选择缄默的秘密,因为说出来,便是一道利器,也许轻易就可触动伤及她们之间的情感。但未央明白,她主动提出,是因为相信,相信而坦诚。 第十九章 泪湿罗衣夜夜心在线阅读 <!--t; 第十九章 泪湿罗衣夜夜心 - 第二十章 红梅阑珊立雪寒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章 红梅阑珊立雪寒 <!--go--> ps:收藏一百~~外加本周推荐榜,亲们,我是不是要加更???还是说我可以两样叠加起来,加更一章就行了呢? 几朵梅花掉下来,花瓣洒落在头发上,美丽的有些娇艳。未央凝看着她,二人静默不语,却也不需多言。 “是谁在哪儿!”一把又娇又嫩的女音从后响起,吓了二人一跳。两人起身回看,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从花树丛中寻了出来,见到二人微微一愣,随即蹙起秀眉打量起未央。 未央也瞧着她,这少女秀美中透着三分英气,容光照人,好似这枝头上的红梅,艳丽的不可方物。她梳了个浮云留鬓的束发髻,头上没有半点装饰,但却掩不住一副雍容华贵之气,穿了一身鹅黄的胡服,头戴一顶金丝绣的小帽儿,英姿焕发,旖旎如画。再往下看,未央不禁倒吸了口气,原来那少女手上竟拿着一柄已经出鞘的宝剑。 少女见她的神色不对,猛然醒转过来,还剑入鞘,歪着头道:“你就是高凝华?” 蝶舞见她无礼,刚想出声,未央扯了扯她的衣袖,向少女微微颔首。那少女横眼扫了蝶舞一眼,目光中的凌厉之色让蝶舞心中一跳,她的衣饰完全不同于宫里妃嫔宫人,未央颇为奇怪,竟有些恍惚起来。 那少女见她不答话,却不肯放过她,笑道:“阖宫妃嫔都跟着皇上去东郊狩猎了,除了你这个不得宠的,还有谁会没事留在冷冷清清的宫里。” 未央脸色一沉,很是不快,但不明她的身份倒也不愿回敬,奇怪的人她遇上的多了,一个明月,一个达真,倒也不差这一个。那少女见她还不回话,眼里闪过一丝异彩,方要出声,只听林外响起另一个声音,“落尘,是谁在那里?”这声音听起来略显沧桑,似在催促。 少女闻声,眼珠子在未央身上转了两圈,转身出了林外。未央奇怪,又不好再呆在林子里,与蝶舞相视一眼,随着她一起出了去。 “高凝华?”圆润的脸庞,温和、慈祥,浓密的杨柳突显在涂了粉黛的眉梁上,凌厉的眼神由下打量上来,感觉一道前所未有的金光射来,未央身体不由自主的一颤,愕然回声:“啊!”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脸上纵横的沟壑显示着她必定饱经了人世的沧桑,华发浓密梳着福寿鬓,虽只插四只赤金缀珊瑚扁方钗却未减丝毫雍容,犀利的眼神让人恐慌,紧抿的嘴角仿佛印证了她的坚毅不屈。 未央震住了心神,不知她的来历,不敢胡乱称呼。蝶舞也觉得气氛怪异,一老一少似不同常人,只能唯唯诺诺安静的站在一旁。 “是谁叫你来这儿的?”不容置疑的语气,无礼抗拒的威严,未央几乎连想也没想就答道:“是达真姑姑!” 那妇人眼睛瞬间眯成了一条线,突然仰起面,任由阳光铺洒其上,形成一道异样的光柱,未央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凝重的气氛使得她不禁起了一身的汗水。 “你喜欢这里的梅花么?”未央闻言愣了一愣,晃眼再瞧她发髻上插着的金扁钗,脸上已是大惊失色……太后!……不会……东郊迎春是盛大的祭典,太后是绝不可能缺席的。除非,她是太后身边的人,看这股威严之势,未央更加肯定了心中的想法,不免有些怪达真不与自己言明,让她一点准备也没有。 “谈不上喜欢,只是欣赏。”未央老实答道。 妇人“喔?”了一声,略带奇怪的问道:“如何欣赏了?” “梅花甘于寂寞,妩媚脱俗,淡泊名利,无私奉献。她不因没有彩蝶缠绕而失落,亦不因没有蜂蝶追逐而沮丧,更不似那癫狂柳絮随风舞,也不学那轻薄桃花逐水流。”未央细细的答着,不敢有半点的疏忽,只怕答得不好,她与太后说之。 妇人轻轻一笑,转头向身边的落尘问道:“你怎么看?” 落尘眼中闪动着笑意,说道:“梅花也代表着坚强、刚正和高洁气质的熏陶和激励,它的品格是高尚的,铁骨铮铮的,不怕天寒地冻,不畏冰袭雪侵,不惧霜刀险阻。我看凝华娘子欣赏它,莫不是想要做一个这样的女人?” 未央吓了一跳,她无此想法,若被传入太后耳中,不知又会引来怎样的纠缠。落尘饶有兴趣的看着她脸上的神色变幻,“咯咯”笑了起来。蝶舞见未央冷汗淋漓,伸手在后轻轻抚了抚她的背,使得她镇定不少。 “我看像你说的……”那妇人眯起了双眼,“不过……我听闻你本是夫人的位分,却因私设灵案降至下嫔,我很好奇,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如此么?” 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神情,未央捉摸不透她的想法,却毫不犹豫的点头道:“会的!” “喔?即便是罚你五十杖你也愿意?”那妇人脸上呈现出惊讶,对她的回答多少有些意外,似乎不信。 未央重重的点头,“即便死我也会这样做的,百善孝为先,身为人子若连孝道也不可做,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她回答的坚定不移,蝶舞在身后紧紧的为她捏了一把汗。 一时间,空气稍显凝滞,四周一片静默。那妇人闭起双目,不知思量什么,片刻后缓缓睁开双眼,紧紧的盯着她,“是达真让你来这里的?”她淡笑着问,眼底闪着肃意。 未央第一个想法便是难道不可以来这里么?但她这般问自有深意,或许已经猜到是谁让她来的,达真在宫里这么多年必然是与此人相识,未央想罢,老实答道:“达真姑姑说这里梅花开得很好。” 那妇人又眯了眯双眼,“你在达真那里都做什么?” “抄书。”未央简单的回答,却不知只这一问一答,自己便已是在生死间来回走了一遭。 那妇人轻轻一笑,“那明日起卯时,你就来这梅园替我扫雪吧。” 未央微一错愕,不知所以,“怎么?达真让你抄书你就抄,我让你扫地你就不肯了?”妇人提高了音量,充满戏谑的语气,未央犹豫了一会儿,只得答道:“不是的……” “不是的就来。”妇人打断她的话,顿了顿又道:“你也可以不来,不过最好去问问你的达真姑姑,看她怎么说。”说罢也不理她,转头向落尘道:“我乏了,你送高凝华回宫。” 落尘“诺”了一声,伸手扶住未央,低声说道:“凝华娘子,请随我回宫吧。” 步辇上的未央绞着衣角,对方才的答话仍然是心有余悸,只看那妇人一派威严之致,俨然高不可攀的气度更甚达真百倍。她问落尘,落尘却只是笑着摇头不答,但见永巷的宫人见到她的步辇驶来,纷纷避让一旁躬身行礼,不禁略微诧异,何时这些宫人对自己这样规矩了? 第二十章 红梅阑珊立雪寒在线阅读 <!--t; 第二十章 红梅阑珊立雪寒 - 第二十一章 南哥剑舞惑人心(推荐榜加更)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一章 南哥剑舞惑人心(推荐榜加更) <!--go--> 乍暖还寒的初春,轻轻洒洒一夜的小雪,妆点了庄严肃穆的帝宫,旋转飘飞的雪绒落到台阶上,暖融融的地气一呵,未及积下便化作了雪水。 未央打扫着庭院,清风扶摇,四处落得红露点点,芬芳清冽,才收起些,回身又是飘零一片。“唔……”未央抱着扫帚,嘟着嘴吐了口气,她从未这样早的起来过,过来时永巷里还是灰蒙蒙的看不清楚道,此刻竟也还未到太阳升起时,但她即然答应了要来便一定会做到。 “嘿——!”落尘人未至声先至,今日她仍然一身胡服健装,英姿勃发的神光照人。未央对她的身份极为好奇,可是落尘嘴咬的严实,半点也不肯透露,只说是羽林率中的司教官,其余的通通留给未央猜想。羽林率乃是皇家卫队,其中挑选的全是门阀世家子弟,无论如何,落尘的身份至少也是一个世家出身的官宦娘子,羽林率的司教官分了多种,她能坐上这个位置,必然有她过人的长处,只是她如何能够在这**之中来去自由。 未央再次看了看她的剑不离手,不由自主的抚了抚额头。“你看什么呢?”落尘鼓着腮帮子,叉着腰,一点世家娘子的风范也无。未央随意晃了晃扫帚,摇摇头不去理她,这几日她都这个时辰出现,而后坐在小亭里看着自己扫雪,想来是替那老妇人来监视的。 落尘在她身边转了两圈,正弄的未央莫名其妙时,突然伸手握住她的臂膀,叫道:“走,我带你去个地方。”不由分说的拉着她往院子外奔去,未央跌跌撞撞的跟在后头,前面的人儿不知疲倦的跑的太快,未央只能三步并作两步的任她引着。 穿过永巷东闸门,落尘拉着她往城墙上登去,未央从未离开过后=宫,脚下骤然停步,侧头往下望去。长长永巷在脚底模糊不清,层层雾气罩于其上,居高临下首次贯看它,原来这就是永巷的全部样子。 “别怕!跟我来吧!”又是一个踉跄,未央身不由己的再次给她带动。 大地静怡安详,像一个在母亲怀里睡熟的婴儿,突然,远处传来“咚咚咚”的鼓声,那是开启城门的声音,预示着未央宫又迎来了全新的一天。远远看见了宣室殿巍峨的飞檐,未央心底突然泛起一丝感慨,感慨于男人们居于庙堂之上,那是整个王朝最高、最耀眼的地方,感慨于她们居于庙堂之下,那是整个王朝最深、最黑暗的地方。 “你瞧!”落尘扬手一指,未央随着她往远处看过。 火红的旭日正在慢慢的从蒙蒙青山里爬上来,缓缓的透过云霞,在飞檐的龙尾露出了小小的一角,辉映着朝霞。仰望未央宫高耸的脊梁,红日苒苒上升,陡然之间,光照云海,五彩纷披,灿若锦绣。 未央的心情也跟着激动起来,她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日出。“那里,对!就是那里,那里是整个天下最早沐浴朝阳的地方!”落尘指着未央宫正殿的龙尾飞檐说道,“怎么样?好看吧?” 未央遥望前方瑰丽荣华的色彩,双手摁在墙头,闻言颔首应道:“嗯!”这是她见过的一次最雄伟,最宏大的日出,只怕这一辈子也都不会忘记。 “听说你还有一个妹妹?”落尘背靠着墙垛,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不等未央回答,又说道:“跟我讲讲,可好?” 未央微微一愣,露出疑惑的神色,落尘看了她一会儿,旋即眼色一沉,吐了口气,黯然道:“我也曾有一个亲妹,可惜夭折了,不曾体会过当姐姐的感觉……”她抬头,波光流转中有几许伤感,正在她将要低首垂眸时,未央突然道:“她叫未朝,现在是齐国的长公主。” 落尘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走,去梅园,我请你喝茶。” 未央垂眸静坐,静静的看着她用茶勺取了稍许茶叶倾于白纸上略分粗细,素绿的茶叶衬着她修长莹白的手指微动,茶叶悉?,赏心悦目。落尘显然不是第一次沏茶,手法熟练的令她有些诧异,一道道的繁复的工序做的一丝不苟,细心的程度远比蝶舞强过百倍。眼瞧着清水溢出瓮口,层层珠玑磊落,明净生辉,她用盖子盖上,水气沿着壶口渺渺缭绕,如此反复三次,最后将茶水注入茶盅,递与未央。 未央笑着接过,却难掩心里的诧异,她的一举一动优雅端庄,比之**嫔妃更见端严之致,浑然不像成天舞刀弄剑的羽林率司教官,反倒正因此而平然添加了三分英气、三分豪态。她给人的感觉全然不同于一般尘俗中的女子,却有着让人不由自主肃然起敬的威仪。 “你又看什么?”落尘一笑,顿时丽色生春,几乎让未央有些掉不开眼去。 未央低头捋了捋胸前飘带,镇了镇心神,放下茶盏,抬眸笑道:“没什么,我在想……我陪你喝茶,这地要是没扫干净会不会挨骂。” 落尘看了看四周一地红蕊,神色淡缓,道:“不同的景色在不同的人眼里也是不同的,我倒觉得落了这满地流丹比干干净净来得暖心。” 未央怔了一怔,似被触动了心思,随她叹道:“是呀,这宫里遍地都干净,太干净了!” 落尘抬眸向她,思索着她话里的意思,旋即展颜道:“未朝平日都喜欢些什么?” 未央猛然被问的一愣,想了想道:“南歌雅舞,你问这个作什么?”她实在不明白,落尘为何总是问及未朝。 落尘笑着摆摆手,替她倒掉了杯中冷茶,又斟了热的与她,“你看我沏茶这么认真,倒是尝尝呀!” 未央这才记起,抱歉一笑,闻茶香飘溢馥郁,轻云淡生,轻啜一口,岩韵十足,齿颊留香,自比兰花茶的韵味华贵,却无兰花的素雅。“建州茶?”未央颇为惊讶,建州茶属南茶,乃北朝贡茶。 落尘不做解释,擒起宝剑道:“想看南歌剑舞吗?” 未央不禁随她起身,惊动道:“什么?!” 落尘孑然一笑,步至亭外,抽出剑来,随意挥动两下,道:“此剑名唤‘倾国’,乃是梁国陶弘景所造十三口神剑之一。”她爱怜的抚摸淡泛青光的剑身,微微扬起的双手划出一条优雅的弧线。 她唇角淡笑,望去的一泓秋水幽然不见深浅,叫道:“看好啦!” 青剑向上一抛,娇娆的身影随之腾起,在半空中接住。如长天落下,第一式已然出手,“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芊芊素手婉转腾挪,欢唱奔流,“爱而不见,搔首踟蹰……”清脆的嗓音随着剑招慢散开来。 她的身子随风飘荡,如飘絮,如冷花,看的未央如痴如醉,仿佛眼前是一个落入凡尘的仙子。“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落尘的招式越打越快,声音遇见铿锵有力,“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一曲邶风念得蜚短流长,一场剑舞舞的蜿蜒绵延。 “喂!” 未央猛然一惊,才从绝艳的梦境中醒来,嘎声道:“剑舞?” 听到她不能肯定的语调,落尘“噗嗤”一笑,道:“对呀,我自创的,如何?” 未央眼中流过异彩,颔首道:“好看,若未朝也会就好了,她的舞天底下没人能比得上……”说罢才惊觉失言,有些歉歉的看着她。落尘额前隐隐显着淡淡的汗珠,幽幽的呈着几分妖媚,她擦了擦汗,毫不介意的笑道:“其实我也喜欢南歌雅舞,不过我这人好动,不像你,沉沉静静的样子……” 未央脸上一红,不知该如何接她的话,落尘耸耸肩,抬头望了望天,天际云浮烟过,看看已近午时,便向她说道:“今日晚了,你要再不回宫,蝶舞姐姐可得找我算账。”未央点点头,却不见她移步,眼神看向亭中,“不用了,你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落尘看破她的想法,赶紧推她。 未央走了两步,回头问道:“明日……”看着她,就像看见了长大后的未朝…… “明日我还来。”落尘立于拱门处,未央浅浅一笑,转身低头离去。 有风拂过脸颊,掠起鬓边长发,眼望她渐行渐远,落尘充满笑意的脸渐渐凝滞,变得不合时宜的深狠,人未回头,却厉声道:“你来做什么!” 随着她的呼喝,身后花林里转出一人来,青衣长衫,玉墨飞扬,“你能来,如何我就来不得了?” 落尘转身,斜歪了头,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笑道:“怎么,你看上她了不成?” 那人随意摘了一株梅花送到眼前,闻了一闻,潇洒上前,低头在她耳边道:“不要动她,她是我的人。” 落尘眼中闪过一丝阴狠,随即“咯咯”笑起来,“真是好笑,她是皇上的人!” 那人微微一顿,点点头,“好!好!好!”三个“好”字说的格外沉重,提步欲走,肩上一沉,原是落尘提手以剑摁在其上,只听落尘咬着牙,说道:“你想做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出局,也有我的一份,大家不过各凭本事罢了!” 一声轻哼,那人眉目蹙起,落尘似乎很喜欢看他这样,不禁又笑了起来,手上轻抬,放他离去。 走在永巷的未央,若是看见这人,若是听见他们的对话,不知会做何感想…… 寸寸心心步步局,弈者棋者,谁知谁是谁? 第二十一章 南哥剑舞惑人心(推荐榜加更)在线阅读 <!--t; 第二十一章 南哥剑舞惑人心(推荐榜加更) - 第二十二章 难测最是帝王心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二章 难测最是帝王心 <!--go--> ps:在亲的建议下,添加第一卷结尾二十二章和二十三章。因第二卷已经开篇,有些亲或许还不知道,故特别通告,没看的亲请留意,末章一般很重要滴。 滚滚黄河水从天际涌来,势如千山飞崩,四海翻腾,俯视河水入壶,悬流喷壁,鼓若山腾,雨雾迷蒙。忽有四、五百骑,旗帜招展,骏马奔腾,驰于山林草原之间,无视脚下奔腾欢流。马上骑士手持刀剑四方奔走呐喊,连最凶猛的禽兽见了,也为之心惊肉颤。一时间漫山遍野的战马嘶鸣,飞箭如雨。 有两人,一胖一瘦,胖的比瘦的高一些,瘦的却比胖的更俊朗。二人一应的鲜卑帽、缺?袍、合裆裤、?躞带、长?靴,伫立在临近瀑布边一块被迷蒙水雾笼罩的巨石上,看长虹汲水,横跨秦晋,如梦如幻,一时竟恍若置身仙境。对岸呐喊声剧,响彻云霄,震镊了滔滔江河,也激动了两人,他们彼此相视一眼,发出镊人心魄的笑意。 “启禀圣上,卫国公,太后有请!” 听着轰鸣的涛声,看着满目浊浪排空,感受风挟水气铺头盖脸,两人虽浑身弄得湿透,心里却舒坦浪漫,不亦乐乎。这二人正是一母同胞兄弟,武帝宇文邕,卫国公宇文直。 经过一番激烈追逐厮杀,数百将士满载而归,日暮天黑,山林深处开始盛大的庆宴,篝火烧烤的野味喷香,大碗的美酒斟满,歌舞欢乐。 敖包大帐之内,当朝太后叱奴氏拥着狐毛皮制的绒被坐于火堆之前,身旁伴着的正是未央认识的羽林率司教官落尘。与以往不同,今日的落尘一头飞天髻插着镂空牡丹形红珊瑚头花,大红披肩长裙曳地,退去胡服健装的她自有一番典雅高华,冷艳的表情遮不住那倾国的容颜,只看的宇文直有些发愣,不禁叹道:“五妹可是越发的美艳了,若教你去齐国,哥哥我真是不舍得。” 宇文落尘白了他一眼,拉着母亲的臂膀撒娇说道:“母后你瞧,皇兄都还未曾定下,他就紧赶着我走。” 太后伸手在她鼻上轻刮一记,随即向一旁端坐的宇文邕道:“事情安排的如何了?” 宇文邕浓眉一挑,轻轻笑道:“一切自在掌握之中。” 太后清啐他一口,不紧不慢的道:“跟为娘的还卖什么关子?” 宇文邕耸耸肩,漫不经心的往火堆里填着柴,缓缓说道:“按照母后的意思,儿臣近来一直留夜瑶华殿,不曾去得甘露殿……史屈突尚儿臣已下旨无罪开释,贬了于仲文去秦州,侯莫陈崇,唔……再看看吧,如今宇文护的势力遍布朝野,独孤阀在朝堂已翻不起风浪。” 史屈突尚乃是宇文护的得力臂助,在始州任上罪犯入狱,于仲文是梁国公于谨之子,与史屈突尚向来不昧,意欲定他的罪。此事朝野上下两派呼声,而今武帝的决断明显偏帮宇文护。 太后眯着双眼隔着火雾凝看眼前的儿子,方二十出头的他,早已学会了在各大门阀士族的权势里隐忍权衡,而操控他们的手段愈发的阴险毒辣,不着痕迹,若当年的毓儿有他一半的忍性,何至被宇文护毒害而死。 “侯莫陈崇你不舍得么?”太后锐利的眼神紧紧的盯着他,她的这个儿子自幼同孝闵帝一起为元皇后抚养长大,至元氏薨逝后才回到自己的身边。说来总隔了层远近,说不上来的亲疏,母子二人见面亦是客客气气,格外生分。太后暗自叹气,这孩子还在为当年两个兄弟之死自己却不曾出手相助心怀怨愤吧,他又岂知这么多年自己在强权背后忍辱偷生,拔宇文阀于微寒的艰辛? 宇文邕抬头,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恭敬的答道:“儿臣不是不舍得,只是凌妃尚有空儿,儿臣不得不为此考虑。” 宇文落尘给他们奉上刚热的果子酒,插嘴笑道:“凌美人可是咱们鲜卑人呐,难道当真要汉家子嗣上位吗?” 太后本为宇文邕的犹豫而稍显不愉,闻得此话,不禁眉头深皱,半响后,有些恨恨的道:“独孤月容入宫这些年,怎就没生下个儿子?” 宇文邕随着她的话在唇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轻笑,巧巧被宇文落尘看了个正着,她随即等了宇文邕一眼,赶紧拉着太后的手臂娇声道:“母后忘啦,不是还有邵敏郡主元素和吗?” 太后显然很疼爱这个女儿,轻拍她的手背道:“是哟,我倒忘了。”虽然和颜悦色,可转瞬便敛了神色续道:“你们可别忘了,这天下便是从她元氏手上夺来的,即便为了平衡他们与宇文护,也不可再立元氏子嗣!” 宇文邕轻轻一笑,恭敬的答道:“母后所言甚是,儿臣也以为前朝势力不可再复。”他自然是赞同压制元氏门阀的,若元氏再度崛起岂非宇文家的帝位就难保了,再来一次逼宫禅让,相信元氏会做的比宇文护更绝。 一直旁听的宇文直并没有这番思量,他算是个直性子,只要大哥说好那便是好,当即跟随附言。 太后淡淡的睨着他,“这些年没少让御医诊治,就是查不出是何缘故,罢了,若独孤月容不行,这……薛美人倒是叫宇文护给除了个干净……” 宇文邕厚实的双唇缓缓勾起,划出一个颇为迷人的弧度,“母后说留谁便留谁,儿臣一切谨遵母后旨意。” 太后清眸掠过暗芒,果然是他的好儿子,连自己亲身子嗣的生死亦不在意和过问,真不知他这一身隐忍至极的本事是跟谁学的。皇家的子嗣关乎家国未来,如今后妃之中不乏门阀权势之女,她们是否诞下孩儿将决定大周帝国的命运,身为大周太后的叱奴氏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命运任这些女人摆布,这些年借宇文护之手除去的异族子孙也不少。她忍辱负重,躲在长乐宫装成无知妇孺数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像一朝皇太后一样真正的活着。是呀,身为皇太后,竟然只能在未央宫里做幕后的军师,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是像娄昭君一样立于朝堂,睥睨天下,小小一个齐国的太后都能做到的事竟然她做不到,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以! 第二十二章 难测最是帝王心在线阅读 <!--t; 第二十二章 难测最是帝王心 - 第二十三章 寸寸心心步步局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三章 寸寸心心步步局 <!--go--> ps:在亲的建议下,添加第一卷结尾二十二章和二十三章。因第二卷已经开篇,有些亲或许还不知道,故特别通告,没看的亲请留意,末章一般很重要滴。还有就是本周分类强推,求包养呀~ “不是还有一个么?”宇文落尘“嘻嘻”一笑,看似满脸天真的提醒道,紧接着给宇文邕抛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太后一愣,随即陷入沉思,宇文直却大刺刺的嚷道:“对嘛,那个齐国来的公主,好歹也算是鲜卑人吧。” 宇文邕眼神幽深不见深浅,墨色眸子中蒙着一层惑人的光泽,并不接他二人的话,只一味淡笑看着自己的母后,静静等她的决定。他不急,因为一切皆在掌握之中。 沉默许久,太后才向他说道:“宇文宪已经对她下手了,达真这个狐媚子也不安好心,何况高未央怎也是齐国的公主,更是宇文宪提议和亲的。”话到一半便即止住,凝视着宇文邕想看他如何作答。 “母后,我是见过这个高未央的,虽说是个公主,但宫里的门道手腕样样不通,挺容易相信人的。”宇文落尘抢着答话,惹的太后又好气又好笑,啐口道:“你又偷偷溜出去,看来和她笼络的倒是挺熟。” 宇文落尘高举双手,大声叫冤:“母后可是错怪儿臣了,儿臣不过是想替母后好好盯着她。” 太后显然被她带走了思绪,柔声问道:“那你说,试探的怎么样了?” 宇文落尘道:“哪里用我试探呀,母后当时不也没对她怎么样嘛,依儿臣看来,母后并不打算给太妃一个惊喜。” 太后轻笑,当时未央曾说是达真让她去的梅园,便猜到了这个狐媚子的小心思,不过是想看看自己的反应罢了,那还不如顺水推舟接受她的好意,让她知道自己收下了高未央。 宇文落尘看她脸色平和,翘着嘴道:“宇文宪可以收拢她,咱们为何就不行了?况且儿臣不是要去齐国么,还得从她身上多知道些东安长公主的情况,自然是先取得她的信任。”她神色突然一暗,沉沉的续道:“母后也要为儿臣着想,去齐国可是九死一生的事,届时儿臣就像如今的高未央,举目无亲了呀。” 太后有些惊动,伸臂搂住她,轻抚她鬓边秀发,爱怜的说道:“好吧,就依你说,该当如何?” 宇文落尘狡黠一笑,离了她的怀抱,虚福一礼,“多谢母后恩典,儿臣想要去昭阳殿,一来可以做母后的眼睛,二来也为了我自个儿。再来,纵观整个后=宫,除了高未央并没有其他在大周背景更干净的人可以用了,就算他宇文宪想使什么诡计,也绝斗不过皇兄去,难道母后不相信皇兄的手段吗?”她言语中透着万分的委屈,似在为宇文邕抱不平。 太后自然不会承认自己儿子不如达真的儿子,也知她这个女儿心思缜密,即然说了要去昭阳殿必然有她自己的一套法子,想了想,便正色道:“那就用阿史那给独孤阀提个醒,让他们知道知道这天下是谁家的天下,再依我儿所言……嗯……就让高未央做右昭仪吧,至于凌美人……” “儿臣觉得,可以凌美人为由让她老爹侯莫陈崇挠一挠宇文护的痒,再让皇兄出来做个好人,使宇文护掉以轻心,到时候找个茬子将羽林率给夺过来,让咱们三哥做羽林监大人,这样宫里宫外不就都是我们的了么?”宇文落尘以脸蹭着她的肩膀,娇媚的补充道。 左右昭仪的身份不仅是平衡后=宫的棋子,未来的皇后必然也出自昭仪之中,这个位置如今一个已经是宇文护的囊中之物,那另一个自然不能再落入外人之手,就算将来阿史那做了皇后,昭仪也有管制六宫之权。 太后爱抚的拍着她的背,点点头道:“我儿所言甚是,你这小脑袋瓜子,稀奇古怪的点子还挺多的,说来头头是道,跟谁学的?” “自然是跟母后学的啦。”宇文落尘满脸堆欢,只是不依,惹得太后一阵满足的笑声。 太后扶直了她,整了整衣襟,向宇文邕道:“侯莫陈崇乃是我朝开国功勋,只有他才可以给满朝文武来个敲山震虎,凌美人和她的孩儿若然有幸,是她上辈子积的福,皇儿不可顾虑其他。独孤月容身边不是有李福生安排的宫人么,就让她给阿史那下个药,总得有个因由,才能使阿史那出手吧,我看就借先蚕祭祀吧。” 太后看似随意的一番话一扬袖,却已经决定了宫中诸人的生死未来,也只有在这一刻,她才会真切的感受到权力带来的快感。宇文邕冰冷的唇角勾起一线,依旧不失恭敬的答道:“儿臣谨遵母后旨意,回宫之后便立即去昭阳殿。” “高未央可不错哟,皇兄可得好好疼爱她,否则你妹妹我将来去了昭阳殿,可有苦头吃了。” ……………….. 欢歌酣醉后,营帐一片寂静无声,只听得风吹的山林草木“唰唰”作响,交织着酒醉酣浓满地的呼噜。 “皇兄真不打算告诉母后高未央是汉家女儿吗?”宇文落尘伴在宇文邕身边,不疾不徐的缓步走着,他们自有话说,留下宇文直照看太后,带了李福生一并往山林行去。 宇文邕不作声,长眉斜挑,脸上浮起些微嘲讽,目光瞥向她:“那要不要我告诉母后你和五弟之间的勾当?” 宇文落尘闻言赫然立定脚步,瞬间脸色大变,惊疑不定的望向他,宇文邕却不理会,自顾自的继续往前走。宇文落尘愣了半响,飞快的追了上前,喝道:“你敢!” “哦?我有何不敢?”宇文邕轻笑,惊得她凤眉惊挑……是的,他是敢的……“皇兄——,瞧你说的,妹妹我可是什么都为你着想,难道方才人家表现不好吗?”宇文落尘抿着嘴,委屈的求饶道。 宇文邕暗藏锐芒的眼神在她身上扫了来回,竟煞有其事的道:“果然是出落的不错,我见犹怜,难怪连直弟看了也忍不住垂涎,朕是越看越舍不得送你去齐国呀。”他说的极尽轻浮,宇文落尘却并未因此脸泛红潮,反而脸色随之一阵煞白,映在月光之下,更见惨烈。“高未央与?儿相交之事你没告诉太后,需要我替你禀告吗?”不等宇文落尘反应过来,他突然高声叫道:“李福生!” 身后跟随的李福生立即躬身上前,“去告诉平儿太后的吩咐,放了她的家人。”宇文邕吩咐着,一双炽热的眼神始终未曾离开宇文落尘,忽然在嘴角噙起一抹奸猾的笑意,一字字道:“五弟的命怎可比朕好!”在宇文落尘萌生逃意之前,扬手挥退李福生。 李福生只当自己耳聋眼盲,转身迅速没入黑暗之中,片刻也不敢停留。 第二十三章 寸寸心心步步局在线阅读 <!--t; 第二十三章 寸寸心心步步局 - 第一章 豆蔻梢头二月初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一章 豆蔻梢头二月初 <!--go--> ps:其实我一直觉得我好像在用第三人称写第一人称,看来我还是只会用第一人称的写法呀……大家可以无视我……第二卷开始了,春秋本着简单明了的原则,亲们一看卷名就知道大概讲些什么了,(本周继续不定时加更)。还有,宫斗神马滴,春秋不擅长呀~不擅长呀~况且这个大多属于史实材料想象力扩大化,春秋个人是比较喜欢看政治斗争这类大气一点的,不大看宅斗宫斗,所以直接导致…….好吧,我废话了,大家继续无视我。 东郊狩猎在羽林率开道的吆喝声中结束,武帝回宫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举行盛大的春祭,希望在新的一年里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而突厥也派遣使者前来朝贡,宫廷弥漫着太平盛世的浮华,各种祭祀的典礼在这个春季接踵而来。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当你平淡无趣时希望做些事情来慢慢的打发时间,可是当他们接连而至时你又是那样的措手不及,慌乱得犹如失去了手脚般。《尚书》中记载:“桑土既蚕,于是民得下丘居土”,蚕桑与农耕乃国之根本,所以“天子亲耕以供粢盛,后亲蚕以供祭服”,作为一年中最高规格的国家祀典,身为嫔妃的未央这次不能幸免。 大周未立皇后,主持先蚕祭祀自然落到太后身上,可事不凑巧,长信宫传来太后抱恙的消息,先蚕祭祀的主持人选一时间成为宫里最兴奋和热闹的话题。朝堂之上,各方势力开始向武帝施压,进行着新一轮的皇后争夺战。 偏偏于此时,阿史那在见到突厥使者后上腹下泄数日,御医轮番诊治后断定是被人下了药,惹来病中的太后出面下旨彻查,闹的差点翻遍了整个未央宫,最后总算查出来是甘露殿为之。独孤月容不知犯了什么傻,竟然在阿史那的膳食中加了益母草,而且最少食用了三个月,后来独孤月容身边的侍婢平儿出来顶了罪,武帝慑于独孤阀的权势,只当平儿是因报主心切,害怕阿史那抢了主母的皇后位才一时糊涂,最终杖杀平儿,此事不了了之。但独孤月容也因此事,本就动摇的地位更加岌岌可危,朝堂上的独孤阀渐渐没了声息,除了册立皇后不提,一任事情均按宇文护的奏表而办。 未央压根儿连昭阳殿都不用出,这些消息就随风飘来,挡也无法挡住。她不相信独孤月容会做这种事,更不会傻得这么巧在突厥朝贡发生,但深恨阿史那的除了她也找不到旁人。可怜了无辜的平儿,想想身边的奴婢们,自己若发生同样的境况能够舍身相救的,只怕只有蝶舞了吧。 未央相信独孤月容是被陷害的,不过想归想,这样的纷争牵一发而动家族,她也只能当茶余饭后的话题来听。 二月杏花初绽枝头,隐隐含香,未央一身朱红描金团牡丹披纱的襦裙,千娇髻上插一扁方小金钗,款款静立在树下。几缕春风轻摇,花雨纷飞,她伸手接住了一瓣,修长指尖落着一抹莹白,微黄的花蕊轻轻颤了颤,不胜娇羞的柔弱,恍惚间还以为清雪未融,然而那一袭灵动的春意是掩也掩不住了。 她抬头深舒了一口气,握紧了手指,细眉微锁,还有三日,还有三日先蚕祭祀就要开始了,到底要不要去?还是一如既往的称病? “娘子,落尘娘子说今日她不能来了。”蝶舞在身后轻唤,未央眼底一暗,这些日子达真姑姑不在,宇文?还是个孩子,只有落尘能说的上话。落尘像极了未朝……是像吧,若未朝长大后跟落尘一样就好了,就可以保护自己了……. 蝶舞的轻唤扯回她的思绪,转身说道:“知道了,回去吧。”太后抱恙,那个神秘的老妇人估计照看太后无暇顾及自己,没有落尘在,答应说的是扫雪,如今没有雪了,未央也懒得再去。 “高凝华!”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未央犹豫了一会儿,慢慢停下步子,侧身等来人靠近,“见过独孤昭训。” 独孤月容优雅风姿不变,凝眸细细打量她:“怎么,这次不装病了?” 未央谨慎望她,意外见那浑不似刚遭了陷害受了气的模样,高傲风华丝毫不减,不免微觉奇怪,“独孤昭训哪里的话,凝华先前确实身子不适。” 独孤月容微微抬头望望天,“是呀,春天来了嘛。” 未央不明其意,只看着她并不接话。独孤月容眉心轻锁,也不知在想什么,半响后眼神锐光一闪,轻移莲步,附耳说道:“纵观北朝,皇后之位不出三人左右,今日若我去了,下一个便轮到你,再来一次五十杖,你可还受得了?” 未央被这话惊震,怔在当场,独孤月容斜眼瞥了一眼脸色惨白的蝶舞,耸肩轻笑,拂袖而去,很快隐没在永巷的蒙蒙白雾之中。 她的言外之意未央岂会不懂,几乎忘记了阿史那与独孤月容之间的斗争由始至终自己都不可能成为一个旁观者,若只做看客,换来的不仅仅是那五十杖,甚至是比血洗更惨烈的结局。想起昭阳殿隐藏的诸多眼睛,未央倒吸了一口凉气,猛然间明白到她们争的是什么,斗的是什么,她们争的是家国的荣耀,斗的是宫里所有的一切,而自己呢?自己的背后同样有家亦有国! “娘子……娘子!”未央心中一凛,赫然扭头看着蝶舞,“你听到她说的了吗?” 蝶舞重重的点头,脸上尚未退却的灰白显示着她内心的害怕和紧张。“我该不该?我该不该?”未央摁着蝶舞支撑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我该不该?该不该?……” “娘子的身后除了齐国不是还有李氏姻亲么?独孤昭训的身后是独孤阀,娘子以为,谁对阿史那或者…….大冢宰……更有威胁?”蝶舞紧紧随在她身后,一石激起千层浪,独孤月容一句话带起二人内心深处最害怕的东西。 未央脚底一滞,斜头看她,蝶舞垂头一笑,笑的有些狡黠,无论是独孤昭训还是娘子都是大冢宰最大的威胁。 未央几乎可以断定独孤月容是故意在永巷碰她,故意说这些话给她听,她的目的很简单,只是想未央不要再不吭气。独孤月容说那句话时,眼神里充满了轻蔑和希望,轻蔑未央躲在她的身后,希望未央能与自己联手。 ……与独孤月容联手吗?…… 蝶舞一路扶她回宫,她知道未央要好好想,她只是个奴婢,只能提点却不能指示,如何去做现在还不能替她拿主意。日头才过晌午,未央却感觉身心疲惫,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好半响心才渐渐安宁下来,昏昏沉沉的睡去。 蝶舞见未央睡去,放下帷幔,燃起香薰,靠在塌边守护着。渐渐退却少女纯真的未央,隐见其姿貌绝伦的容颜,有时静下款款淡淡,固然娇柔,然而美中却暗敛着一股冰雪之姿……娘子长大了,以后可苦了…… 殿外突然杂乱,蝶舞回过神来,谁这么大胆敢不通报就擅自入内?尚且不及出内殿,便迎头撞上一人,蝶舞正想呼喝,抬眼一看,陡然之间吓得心神巨震…… 第一章 豆蔻梢头二月初在线阅读 <!--t; 第一章 豆蔻梢头二月初 - 第二章 莫道天命与君同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章 莫道天命与君同 <!--go--> ps:书友说加女频要素,我,呃......没懂......要素是神马?宫斗吗?......原谅我,我out了。好多朋友都在问杨坚什么时候出来,春秋很无辜的想说,皇帝都还没出来,杨坚怎么能提前出来呢。还有朋友说不要当后妈,我我我我,我......无视我吧...... 乍见来人,一向稳重的蝶舞惊了心神,一时慌了手脚,愣愣的仰望着他。来人一身绢缎雪白的夹衫,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龙纹白玉,他的样子谈不上俊秀,甚至有些微胖,却有一股与生俱来的气质,似乎能将人吸进去一般。 何泉的踉跄闯入,惊得蝶舞醒转神来,在这人锐利深邃的目光下慌张的理了衣襟,俯地叩首。这便是大周朝的主人,他们盼了半年多的武帝。 武帝的突然到来,让整个昭阳殿惊慌失措,这些宫人从未想到皇帝会在此时来到,就连守在殿门的何泉都失了神。 宇文邕抬手挥去,眼神往床榻望去,“娘子,娘子……”蝶舞强制自己稳住心神,“启禀圣上,娘子她……”又是一个抬手,蝶舞后半句生生咽回肚中。 “嗯?蝶舞…….”榻上传来未央的呢喃,芊芊素手拉开床幔,睡眼惺忪的探头看来,陡然见到一陌生男子的她,怔了怔,拉着幔帐的手蓦然停住。未央的心狂跳两下,看清他腰间的配饰,缓缓放下手来,退了回去。 皇帝?他就是那个傀儡武帝,她的夫君?他如何来了,连一点征兆也无……未央从最初的盼望到后来的失望再到如今的不想,她不愿他来,不愿他出现,甚至不愿做他的妃子,这是她的催命符呀!可当他突然出现在面前时,却止不住的心砰砰乱跳,揣揣不安。 床幔外悄无声息,忽有匆匆离去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响起,眼前幔帐轻起,他掀开锦被,脱掉履袜坐了上来。“吓着你了吗?”一双深眸,含着笑意,像一湾温泉,温柔的包容着一切。 未央拉过被子紧了紧,点点头又猛然摇头,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挪了一步,更加的局促不安。宇文邕轻轻一笑,拖了被子一角盖在腿上,然后抬眼看她,未央不知他是何意,只觉他一双眼睛似乎要将自己吸进去般,不禁抬头向他,一时间四目相对,各自失神。 他面容不似明月隽秀,却与之有些挂像,发鬓如墨,直梳至顶,绾以龙簪,浓眉飞扬,漆眸如渊,全然不像一个昏庸无能的君主,倒更多是温文尔雅的君子风范。 “瞧什么?” 未央一时窒住,无法说出言语,眉目之间带着疑虑……他长的好像明月…… 宇文邕见她眉目蹙起,亦不语,只是好奇的看着。未央只觉他目光迫人,不禁垂下头去,身体也跟着僵硬起来,宇文邕看了她一会儿,伸手将锦被揭开,吓得未央往墙角挪去,紧抿着嘴望着他。 一声轻笑传来,夹杂着戏谑的语调,薄唇如削,“想一个人去先蚕祭祀么?”未央不知他是何意,猜测不到他的想法,宇文邕弯下腰,由下至上看着她,问道:“怕我?”未央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品一样的难过,怕?是怕吧?还是因为不想见而见的慌张?她不知该如何回答,索性咬着下唇一脸无辜的样子。 “呵——!”拖长了的尾音,宇文邕拉过被角,将她围住,指尖碰触到她的脸颊,未央浑身一颤,再往里退避,局促的动作出卖了她的紧张。“朕若再不来,你岂非要被人笑话死?”未央惊愕抬眸,宇文邕笑的眉目朗朗,灿烂灼人眼目…….听懂他话里的意思,是不想自己参加先蚕祭祀时被人笑话,还是为了不想他自己落得个不近人情的面子?未央霎那间只感觉心里有块大石压的难受,垂下眼眸,不声不响的屈膝抱起。 “我听人说公主性子沉静,处事淡然,今日一见,不过如是嘛……”宇文邕轻声笑谑,似不肯放过她,“你说,要是我一辈子都不来,你该怎么办?” 未央惊诧抬头……不来就不来,为何又要来说,你们怎么都要欺负我……心中酝酿已久五味杂陈的苦化作热泪,默然滑落,未央拿起枕头,用力扔向他,想说什么却不敢,只能在心里道:“为什么?为什么!我是齐国的人,不想参和你们的争斗,为何你们都不肯放过我!” 宇文邕不曾想到她会这样,有些惊动,有些奇异。他知道宇文宪提议和亲齐国不安好心却依然答允下来,不只是为了以此来平衡与宇文护之间的权力关系,更为了曾经的李妃,李娥姿。 “别怕,我给你讲个故事。”宇文邕下了塌来,伸手向她。未央抱着膝直摇头,不敢与他直视,宇文邕也不迫她,自己坐在塌边的席子上。“许多年以前,世宗皇帝驾崩,原本是轮不到朕做这个皇帝的,你可知朕是如何坐上皇位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让人能够很快安定下来,未央想说是宇文护拥立,转念一想这是关乎皇室秘闻,便摇摇头。 宇文邕轻轻一笑,随即神色一暗,道:“朕的兄弟很多,有齐国公宇文宪,卫国公宇文直,都是出色的儿郎,朕之所以能做这个皇帝,不仅仅是因为堂兄宇文护的拥立,更在于朕有一个好夫人,她就是李妃。” 未央一惊,赫然抬头向他,相对,相顾,却不能言。这是第二个人在她面前提及李妃,唐嬷嬷是为了?儿,他又是为了什么? 宇文邕仿佛看透她的心思,续道:“我知道你待?儿很好,让我似乎看见了另一个李妃,她也如你般这样善良和温柔,李妃与齐国的昭信皇后同出一门......所以,朕终究是亏欠了她,必然不会让你也像她一样为朕而受苦。”他原本的打算并非这样,但在看到未央的这一刻,却不知不觉打破了他的冰山一角。 未央心中有些复杂难明的滋味,即对他的心意还对他的心意。想起当初刚进宫时说的“我要他为我而来。”是多么的天真和好笑,他虽不是为了齐国,却是为了另一个人,一个和自己隔了千山万重的人。 宇文邕看着她神色变幻,久经人事的他岂会不知她的那些心思?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还这么小,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最好。虽然与太后有过谋划,与赵郡李氏有过协议,但李妃,这个仇,就算被毒死也要报的!宇文邕回坐榻上,伸手轻抚上未央的脸,将她搂在怀里,道:“你和李妃,都是我的亲人。” 未央低着头,轻轻拧着他的衣襟,不听话的眼泪滴滴答答的顺流而下,浸湿了宇文邕的衣角。“好啦,像个孩子似地,尽哭,别哭了。”宇文邕搂着她,伸手在她背上轻抚。 很久没人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了,凌?姑姑,父皇,母后……她对未朝,一如宇文邕此刻对她……这就是书上说的,怜惜吗?爱怜疼惜……半年来满腹的委屈似乎找到了倾诉的对象,一股脑儿的全都倾洒在了他身上。 宇文邕灼热的温度传来,未央能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渐渐心情也平复,抬起头来,伸手抚平刚刚拧出的褶皱,宇文邕不动,沉默看她,缓缓说道:“我现在没有法子,但一定不会让你成为第二个李妃。” 未央双手蓦然顿住,晶莹星泪仍挂于睫毛,微微颤颤,惹人生怜,宇文邕一把抓住她的柔荑,沉声道:“相信我,我会护你周全。” 未央泪眼婆娑的看着他……这眼神如何也不会骗我,信吧,他是好人……未央很快收回繁杂的思绪,微眯双眸,勉强的笑着点头,终于开口说道:“我信。” 宇文邕对上她那双充满信任的眸子,心头却骤然抽紧,她信的如此简单,信的都不问理由,信的如此坦荡,可自己却必须事事隐瞒,只因他是皇帝。 宇文邕缓缓扶助未央躺下,自己躺在身侧,又替她掖了被角,说道:“我累了,睡吧。”片刻过后,鼾声渐起,睡得安然。 未央扭头看着他,微胖的脸颊,压青的剑眉,高挺的鼻子。仔细看他,心里竟然从未有过的心安,是自踏进未央宫以来,头一次的安心,这种感觉像是回到了昭信宫,回到了澄心堂,回到了身边有未朝的感觉。 冷峻的武帝,压抑的武帝,他究竟是怎样的男儿?被士族门阀欺压必定是难耐的吧?身为皇帝却大权旁落,甚至连自己子嗣的生死都被他人左右,连保护自己女人的能力也没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他是怎样过来的?这些疑问缠绕在未央心头,夹杂了莫名其妙的担心……这就是我的夫君,和我一样命运为他人左右……窗外春风簌簌吹过,清晰入耳,惊起一片凉意,纱纬舞扬,迷蒙诱人,渐渐倦意袭来,也沉沉睡去。 第二章 莫道天命与君同在线阅读 <!--t; 第二章 莫道天命与君同 - 第三章 登山居高岂忘危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章 登山居高岂忘危 <!--go--> ps:有亲说本文太淡,也许是我心境的缘故吧,到了我这个年纪,已经对世事很淡然了,不知不觉笔随心走。也有亲说调调有点悲,或许还是我心境的缘故吧,年龄越大越喜欢看一些悲伤的东西,总觉得这样才能真切的感受活着。所以决定每天在文的后面加点东西,即然是女频,也为了庆祝自己刚拿到天朝三级厨师证,就来点开胃小菜,给大家带点欢快的气氛……无视我吧…… 一阵扰扰攘攘,吵醒了床榻上的未央,一觉而醒,身边已空。想起昨晚的初见,未央嘴角勾起一线,宇文邕不知何时已经离去,心中竟有些失落。 “娘子醒了?”床帏启开,迎面是蝶舞充满欣喜的笑意,“娘子今日精神真好。”她话中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未央伸手在她鼻子上轻刮,由她扶下塌来伺候梳洗,屋子里暖暖和和的,火盆散出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娇艳的刺激。有多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自从来了大周,日日难眠,夜夜惊梦,只昨夜,睡了个彻彻底底。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似乎将这半年多来的阴郁全都睡了过去,把那些没睡足的觉补了个踏实。 “外面吵扰什么呢?”未央往外瞧去,有些纳闷,平日这时昭阳殿安静的落针可闻,今日不知怎么回事。 蝶舞闻言笑道:“是内侍省发来的赏赐,青娥正在点算呢。” 未央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笑,摸了妆台的发钗对镜比划,“就这支吧。”蝶舞接过替她插上,又道:“圣上说一会儿散朝了过来用膳。”她说的很轻,但言语中透露的喜悦之情惹的未央脸上一阵泛红。 蝶舞还想再说,青娥领了两个宫婢进来收拾床铺,未央留意到她们的脸上也是洋溢着欢乐的微笑,看来受宠后得意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这些宫人,想想也是,谁愿意跟着不受宠的妃子伺候一辈子呢? “呀!”塌边传来青娥的轻呼,未央转头看她,见她手中抱着的单子,有些不明所以。青娥愣愣的看过来,蝶舞见此,上前从她手里接过后,扬眉笑着摇头,复又将它扔给一旁的宫人,让她们退了下去。 未央瞧了半天也不知她们在打什么哑谜,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蝶舞和青娥闻言相视一笑,接着都走到她跟前,青娥推着蝶舞道:“你说。”蝶舞死命摇头,也推她道:“你伺候过凌美人的,你说。” 未央见她们似在为什么而争执,可哪有争执起来是笑着的,不禁大感好奇,站起身来问道:“到底什么事呀?” 青娥瞄了蝶舞一眼,扯着嘴道:“娘子可有和圣上同房?” “同房?”未央更加不懂了,瞪大了水灵灵的双眼瞧着她们,二人见她如此,便知她是没弄明白何意,不禁纷纷掩嘴直笑。未央看她们取笑自己,嘴一嘟,生气扭头。 二人靠前,一人一边的堵着,让未央左右也不是,“娘子,听奴婢说,同房指的是夫妻之间的房事,只有这样,娘子才可以为圣上诞下小皇子呀……”蝶舞的话说到一半,眼见未央晕升脸颊,抿着下唇,便住了口。 未央不知何谓同房,但最后半句却是听了个清楚,霎那间羞红了脸,不谙人世的她对夫妻之事自然是惶恐和紧张的。宫廷规矩,嫔妃临幸前会有嬷嬷传教指导,好让嫔妃心里有备而不抵触,昭阳殿没有嬷嬷,这件事自然是由身为尚宫的蝶舞担待,若惹得武帝不高兴,遭罪的头一个就是自己。如今武帝来了昭阳殿,行房事不过是迟早的事情,蝶舞自然不敢大意,拉着青娥一并与未央耐心解释,说不到几句,未央已是不愿再听,捂了双耳叫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羞死人了……” “什么羞死人了?”步履沉稳直入内殿,惊起一片慌乱,未央不曾提防他的到来,愣了愣,才慌忙见礼,宇文邕挥手让三人起来,笑意盈盈的看着她们。 未央想起刚才,也不知他是否听见,一时脸上红潮更甚,宇文邕左右瞧瞧,敏锐的目光扫过整个内殿,嘴角噙起一抹了然的笑意,转脸向蝶舞笑说道:“十三了吧?是得好好教教了,要不成朕许个嬷嬷来?” 宇文邕难得的心情大好,竟开起了玩笑,未央闻言,脸上更加透红,火辣辣的滚烫,撇嘴道:“你不是要晌午才来么?” “下的早便来了,怎么,还不让进门啦?”宇文邕嘴角有着掩不住的笑意,装怒道:“好个泼辣的娘子,竟敢将自家郎君闭在门外。” 未央为方才他那句堵着气,扭头不看他,道:“谁叫你和她们一起欺负我的。” 宇文邕立在后头,看她生着闷气,似乎是真被羞到,想想她不过还是个孩子,开这样的玩笑话的确有些过分了,便上前轻摁未央的肩膀,抱歉道:“是我错了还不行吗?别生气了,你瞧我饿了,快让我看看都准备了什么?” 未央撇撇肩,不让他的手缚在上面,嘴上却道:“明说午时才来,谁知道膳房有没备好。” 蝶舞和青娥在一旁听了看了半天,均被他们的样子惊到,眼前两位哪里像是宫里的皇帝和妃子,分明只是寻常人家的小夫妻拌嘴,若说未央是年龄小了,可宇文邕却能随着她的性子来,这当真是闻所未闻。青娥眼中闪过一丝羡慕,圣上何时如此这般对过凌美人了?两人相视一笑,尤其是蝶舞,半年多来受的苦和罪在这样其乐融融的场景里都烟消云散。心下也替未央高兴,公主原本就该是这样,做一个养在深闺中的鲜花,不沾半点尘埃,洁白高雅的享受最温暖的家国和睦。在未央宫里,兴许找到了这样一个人,可以替代凌?姑姑,替代未朝,在她心中占去那一块丢在和亲之路后的情感空白。 膳房送来早早备下的午膳,宇文邕让未央坐到自己身边,像疼孩子一样,给她夹菜劝吃。未央笑着回应,也不甘示弱的给他夹菜,一边还故作严肃的说道:“做皇帝是很累的,所以你也要多吃点,可别累坏了身体。还有,我喜欢你胖胖的样子。” 宇文邕闻言,怔了怔,随即“哈哈”大笑,狠命扒了两口饭,眯着眼笑应道:“遵命,夫人!” ……………………. 风动飞扬,晌午过后,两道旨意通过长乐宫晓谕六宫,惊起一片浪涛。第一道旨意是诏命左昭仪阿史那暂代太后主持先蚕祭祀大典,皇后之位已无任何悬念。紧接着便是未央册封右昭仪1,比原来的明德夫人还要高出两级,直与阿史那并驾齐驱,让最近忙于压制独孤阀的宇文护始料未及,只能哑巴吃黄连。内侍省闻诏措手不及,匆匆送来右昭仪的一应用度,华衣、玉蝶、銮驾,连昭阳殿宫人的东西也一并备妥,昭阳殿一扫颓废之风,各个兴高采烈,笑颜如花。 未央却不能因此开怀,脸上虽然漾着笑意,可心中却有些郁闷,她不再是那个只求逃避的齐国公主,她不愿血洗之事再次发生……恍惚之间,她意识到自己已告别了单纯和天真,在宇文邕面前展露的些许纯真,究竟是天性使然还是刻意为之?不愿深究,不愿去想,随性而发吧,只是有些事她看得清楚明白,得这个身份不因其他,只因独孤月容的失势,皇家需要这样一个人与将来的阿史那皇后平衡后=宫。也许这不是宇文邕的本意,但他终究是皇帝,信他,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心;另作他想,只不过是为了能够看清道路,活得更好。 绮丽荣华往往与残酷血腥相伴,这一条路,还很长很长…...自己终究还是被带入了这场风波之中,但那个人是她的夫君,女子家嫁是为归家,不管他是否帝王,不管他是否无奈,这一生只能跟随他。 今夜的大周朝,注定有人是难以成眠的。 1北周**编制史料不详,参照北魏和北齐**编制,大体上不会有太大误差。**编制:皇后,左昭仪,右昭仪,三夫人(弘德、明德、崇德),上三嫔(光猷、昭训、隆徽),下六嫔(宣徽、凝晖、宣明、顺华、凝华、光训),美人,才人,世妇,御女。 宋之前,对**嫔妃的称呼,是在封号前加上姓氏,比如“高明德”、“高凝华”、“独孤昭训”,宫人称呼妃嫔时,是封号加娘子,亲近的无需加封号。娘娘的称呼只针对皇后,宋之后才作为宫廷用语固定下来。 …………………. 今日开胃菜:马蹄竹笋蔬菜丁 材料:红椒、黄椒、竹笋、马蹄、豌豆、酱油、番茄沙司、盐、葱。 做法:1.红椒、黄椒、竹笋切丁,马蹄洗净去皮,也切丁,葱切碎。 2.锅中倒油加热,放入葱花爆香,然后放入红椒丁和黄椒丁炒匀。 3.下入豌豆粒、马蹄丁、竹笋丁快速翻炒。 4.淋上酱油、番茄沙司,翻炒均匀,出锅前用盐调味即可。 第三章 登山居高岂忘危在线阅读 <!--t; 第三章 登山居高岂忘危 - 第四章 长安红颜美人赋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四章 长安红颜美人赋 <!--go--> 北朝战事连绵,时局动荡,温饱是各国最关注的民生,桑蚕,代表的是百姓的丰衣。早在齐国的时候,未央也随母后参加过先蚕祭祀,可那时只当是玩闹,如今却成为她必须躬亲的一项重要祭典。武帝给了他能给的一切,意在让未央面对嫔妃命妇时不会显得尴尬,一纸诏书的意义在于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方至破晓时分,未央便被唤起,看着宫婢手中小案里流光溢彩的配饰和炫人眼目的华服,她不禁暗叹了一口气,大周果然是比齐国富足,纵然曾经是万千宠爱的公主,何时又曾见得这样华美的穿戴。 “娘子挑选一下吧。”蝶舞也被眼前的玲琅满目弄的目不暇接,青娥在旁抬手指着小案说道:“娘子如今贵为右昭仪,这祭服应当比照助蚕服。” 大周行汉礼,按周礼制,就算在齐国这先蚕祭典的服饰也是按照位分差别明显,即便青娥不说,未央也是知道的。不过青娥话里有话,未央微一思量立刻就明白了,随即向她颔首微笑道:“你来替我穿戴吧。” 青娥领命,吩咐身边的宫娥挑选样式替未央细心妆扮。九支钗,三支是以黄金为题贯白珠小扁钗,四支是金累丝攒东珠宝石钗,两支是步步生莲的金步摇。耳上穿了玉珍珠耳铛,这些东西华贵异常,未央年纪尚小,九支钗对她来讲显得繁杂了些,宫娥便弄上蔽髻,梳出个朝天侧边髻来支撑。接下来是着装,蚕祭服与朝服有很大区别,为体现皇家亲民的心意,助蚕服以素纱中单,领口袖口皆以缥色,配上青花百雀襦裙,又挑了青白色的外衣,幽青五采重行十二单衣,佩以竹青彩绣二尺画帛。 一套下来,未央已经是疲惫不堪,她可没料到身份的提高伴随着穿戴也变得复杂,厚重的蔽髻压的她头微垂,脖子硬挺的难受。蝶舞在一旁看的不忍,伸手托住,未央嫣然一笑,旋即嘟着嘴吐了口气,哀怨的道:“祭典得多久呀?要一整天都这样,那我的脖子可怎么办才好,累死了。” 周遭的宫娥都掩着嘴笑,青娥一边替她描眉一边笑道:“等奉了蚕王,行了大礼后,娘子就可以换常服了。” 未央叹了口气,哪有她说的那么简单,其中繁复的循序不知该折腾多少个时辰。位在高处,必然要承受比常人更多。再看蝶舞,她今日梳了个绿苗髻,配以白玉宝珠左右两环,眉前刘发固个金累丝挂朱蝶,身着靛青滕文绫锦大袖衣,衣袖里藏着与晴儿当时手持同样的掌牌。蝶舞的年纪恰恰合适,再加上原本在凌?姑姑手下当差的本事以及在晋阳宫高湛身边练就的一身隐忍功夫,这一殿尚宫的威仪是怎样掩也掩不住了,只怕是今后未央宫里的宫人谁也不敢小瞧了她去。 吉日辰时初刻的鼓声响起,何泉进来催促,乍然见到未央的装束,楞呆了半响才被青娥推醒,赶紧上前搀住未央。右昭仪的銮驾仪仗早已候在殿门外,未央硬挺着脖子支撑着厚重的蔽髻勉强上了步辇,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先蚕祭坛太极殿驶去。 今番昭阳殿同去的有尚宫蝶舞,常侍何泉,婉侍青娥及一众宫人,昭仪仪仗位比大司马,可未央却嫌它太复杂,也不想在阿史那跟前出风头,便去了所有金色凤旗、花扇、宝扇、素扇,单留下赤、白二色,饶是如此也晃得未央头晕目眩。所乘步辇也比平日宽大,前后各八人抬轿,步履稳健的让未央几疑是坐在席上。穿过永巷时,四周宫人纷纷避让两旁,恭敬的躬身叩拜,见此未央不禁抿着嘴笑,原来这就是气派。 肃章门前,已有仕官恭候,未央远远就望见阿史那的依仗驶来,两边碰头,并作一列。下了步辇来,未央当先就拜,阿史那热情相扶,说道:“妹妹怎的如此见外,妹妹荣升姐姐我还没来得及恭贺呢。” 她今日衣饰与未央不尽相同,上身衣衫颜色比未央的深一些,梳的个朝天尖发髻,配的四支黄金鸾凤钗,四支金累丝攒东珠扁钗,两支金丝烙凤钗,两支步步生莲挂桂珠步摇,共十二支钗,正九凤,侧四扁,属皇后独享尊荣。她本是代太后行使先蚕祭典,这身装扮自然不会惹人非议,只是有多少人心中不满就不是她能左右得了的。 在未央眼里看来,独孤月容是一朵艳丽盛开的牡丹,尽露高贵锋芒,而对阿史那一直以来的映象是一朵富贵、洁白、暗敛的百合。她的脸太苍白,身子在宽大的衣裳下显得太单薄,她的眼睛虽然明亮,也嫌太冷漠淡然了些,可是她的风韵,她的气质,却是独孤月容无法比拟的。 未央浅浅一笑,答道:“妹妹头一次参加这样的祭典,有不逮之处还请姐姐多多提点。”未央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喜欢她,喜欢她这种内敛端严之致,若她的身后不是突厥,或者不是大冢宰,兴许她们会成为朋友也说不一定。可惜造化弄人,见面也只能客气寒暄,少了亲切的意味,多了刻意的疏离。 二人客客气气的寒蝉着,各宫的嫔妃陆续到来。先是凌美人伴随着独孤月容,再见凌美人,仍然是一副娇娇弱弱的模样,可未央知道她这份娇柔下隐藏着的是坚毅的个性,一双不沾任何光彩的眼睛却比任何人都看的清楚明白。未央一直在等她说明那日的目的,却久久也没能等到,她不急,断定总有一天,凌美人会来找自己的。 独孤月容不改凌厉张扬的性子,见到阿史那的妆扮,厌恶之色溢于言表。阿史那却不与她计较,甚至还微微一福算是给她见礼,弄的未央这才反应过来,连阿史那如今的身份地位也要对独孤月容留三分薄面,更何况是自己呢?未央不由的警醒,无论自己位处多高的位置,都不能忘记居高思危,越是站的高越是要谦卑恭训,心中不免对阿史那另眼相看,她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呀。 一眼瞧过各宫妃嫔悉数到场,突厥公主左昭仪阿史那,独孤阀昭训上嫔独孤月容,柔然公主光训下嫔厍汗姬,前魏郡主宣明下嫔元素和,汉族世家冯氏长女顺华下嫔冯姬,前魏郡主敬婉世妇薛贺若,汉族世家荥阳郑氏次女光正世妇郑姬,前魏柱国世家侯莫陈崇小女贞凝御女凌美人,汉族世家太原王氏次女妙仪御女王美人,柔然族琼章御女吴提妹,汉族陇西李氏李虎次女明华御女李秀芝。加上右昭仪未央自己,武帝嫔妃十二人。 环佩声响,莺歌艳姿,好一副千里江山美人图。 ………………………. 今日开胃菜:椒香豆角鸡丁 材料:鸡腿肉、四季豆、红辣椒、大蒜、生姜、花椒、生粉、耗油、料酒、酱油、盐。 做法:1.将鸡腿肉切成丁,和料酒、耗油、生粉、盐一起搅拌均后腌制三十分钟。 2.将四季豆切成小段,放入开水中烫一会儿捞出沥干,红辣椒切段,大蒜、生姜切片。 3.锅中倒油加热,倒入鸡丁炒至变色,倒入姜片、花椒、大蒜、红辣椒,炒出香味。 4.倒入四季豆,大火翻炒三分钟,然后调入适量酱油和盐,炒匀出锅即可。 第四章 长安红颜美人赋在线阅读 <!--t; 第四章 长安红颜美人赋 - 第五章 辛勤得茧不盈筐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五章 辛勤得茧不盈筐 <!--go--> ps:虽然是个小推荐,但我喜欢“同好”二字,请问有和我一样爱好历史的亲吗?猜对了,某人要完蛋了~~121,你可以继续无视我先。 旧长安城在汉末之乱时几乎毁于战火,连带未央宫几经战乱变迁,诸般宫殿都成了断井颓垣。前魏立时,修葺新城,打造殿阁,历经数十年,至如今,未央宫才算复了大致容貌。只是鲜卑治下,虽较汉同,却不肯承认汉化,故此未央宫诸般殿阁易名,先蚕祭坛便是筑在新城肃章门外,太极殿中。 吉日辰时三刻,阿史那率各宫妃嫔及一众宫人、仕官乘舆出宫,赴先蚕坛。春官府内史大夫早已率领一众官员命妇躬身候迎,分别引了众妃嫔往东偏殿盥洗,阿史那因代太后主持祭典,位同皇后,故并不和未央她们在一起,自去了为皇后而备的殿阁,而各家命妇皆在西偏殿恭候。 “蝶舞,我脖子疼。”未央以手托着蔽髻,抱怨着。跪坐在她身后的蝶舞闻言,浅笑道:“娘子再忍忍,一会儿就好了。” 未央还想再说,猛听得对面传来一阵轻傲的娇笑声,青影晃动,人已至前,蝶舞连忙扶起未央,向来人施礼。“我还没恭喜妹妹荣升右昭仪呢,皇上真是的,偏偏这么急着,害的姐姐想去道贺也不行。”说着就要屈膝一幅,未央哪里敢受她的礼,急忙伸手扶住她说道:“姐姐这是哪里话,是姐姐疼惜妹妹,原是妹妹该向姐姐道谢呢。” 独孤月容眼睛微眯,旋即掩嘴“咯咯咯”的笑,脸上神色骤然舒缓,略微得意的道:“自家人又何必言谢呢,瞧妹妹年纪还小,怎的你宫人还弄这般厚重的假鬓带着。”她抬手虚扶,故作蹙眉,未央身后的宫人见势躬身道:“奴婢知罪。” 未央挥挥手,笑道:“不怪她们,是妹妹头一遭参加这般盛大的祭典,担心失仪。” 独孤月容嘴角翘起,脚下莲步生姿,楚腰蹁跹,“呵——!我看妹妹倒是真按足了规矩,只是……有些人嘛,却不见得有你这般行醒世了。”其实未央还是有些不太明白,纵然是为了后=宫之争,也犯不着一提起阿史那就如此这般作态。 一番话下来,独孤月容说的随意敷衍,未央答得言不由衷。武帝出于好意急忙册封,却也不料使得后=宫非议,倒是未央的回答降低了自己,明捧了独孤月容,让周遭的女人们以为未央得势是因了她的缘故,以独孤月容的个性自然欣然受落。 未央的回答让蝶舞暗笑不已,她没想到未央能答得如此巧妙,既避免了嫔妃的艳羡,又将矛头抛回给了阿史那,看来娘子是越来越适应作为一个妃子的生活。 巳时初刻的钟声响起,内史大夫伴着雍容华贵的阿史那走来,一众妃嫔停止笑闹,随她一同出殿,一片莺莺燕燕,美女如云。殿前广场祭台前,六拜、三跪、三叩,迎接祭典神物“蚕母”。而后由阿史那代太后以皇后礼首次奠爵是为初献,再由诸宫妃嫔,诸家命妇齐齐向蚕母敬酒三次以为亚献,最后由未央以副后礼献爵以为终献。 伴随着三献之礼,春官府司乐坊的执事者开始撤馔,生涩而严肃的舞乐是未央不喜的,她还是喜于未朝的南歌雅舞亦或是落尘的刚劲剑舞。正当她勉强支撑听着震耳欲溃的的武乐时,内史大夫一声高喝,总算将她解救出来,大周什么都好,唯独这宫廷乐曲简直是让人不忍听闻。猛觉衣袖被人拖拽,这才醒转神来,原来轮到自己要和阿史那一并送蚕母供奉坛内。 “妹妹小心了。”阿史那轻声提醒,未央闻之心神镇定,微微一笑,算是感谢,两人一起领着身后一众人等入了太极殿,躬请蚕母入坛,再行六拜、三跪、三叩礼。 按汉礼,三献礼1之后,如蚕已生,次日即行躬桑,如蚕未生,可视蚕生数日后再行躬桑。北朝如今战事连绵,皇室虽持续周礼,却也不能太过奢靡,去掉蚕生循序后,一切就显得简单许多。典仪的女官奏请采桑,未央记得在齐国晋阳宫时,便是由母后采的第一棵,那时候母后疼爱她和未朝,第二棵便是让她俩采的,如今换做了阿史那,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 太极殿后院桑林内,只见阿史那在女官伺候下,右手持钩,左手持筐,至第一棵桑树采下桑片两条,未央颇有些纳闷,因在齐国这时候应该是有乐歌的,看来大周朝对此很是节俭,全无齐国的奢华之风。阿史那采毕后,便是未央采桑,未央身材矮小,钩不到桑树,惹得一众美人纷纷掩着嘴笑,弄得她有些气恼。“好啦,好啦,你们在这年纪时还不见得有多高的呢。”独孤月容嘴上虽然说着,可也止不住脸上的笑容,身边的一个祭典侍奉女官端了小凳给未央垫脚,蝶舞、青娥左右相扶。因头上假鬓厚重,未央颤巍巍的站到上面伸手去钩桑叶,看的周遭众人心都提紧,深怕她支撑不住摔了下来。 “那边,那边!” “这边的可以,这里低些,听我的没错。” 独孤月容和阿史那你一言我一语的替她看路,在这个挡头也能为这种小事去争抢,惹的未央心里很是恼火,但又不得不赶紧采完,好在有蝶舞、青娥在旁照看,便无视那二人的言语。 折腾了半响,大家总算采完了桑,祭典女官上前接过众人的篮筐,将里头的桑叶送至蚕室切之,撒喂于蚕母。而后诸人回归太极殿内,诸家命妇则由郎官引至连珠殿稍息,有本家娘子在宫里的,等待大殿事宜完毕以叙亲缘。 阿史那端坐正位,接受众人及众女官行六拜三跪三叩礼,这才算躬桑礼成。但到茧成之日,诸人还得前来此处将蚕丝缫丝,以供郊庙绣制祭服之用,待到那时,整个先蚕祭典才算结束。 一番礼仪下来,众人已显疲惫姿态,宫娥适时送上一应茶果糕点,给各宫娘子们解乏。“如今我朝未立皇后,今番本座代太后主持先蚕祭典,多得诸位姐妹照拂,本座在此谢过。”阿史那整整自己的袍袖,漫不经心的说道。 诸人惶恐,如何不惶恐?这将是未来的皇后。“左昭仪言重了,要是嫌累妾身或可代劳,若是累着妹妹了,皇上可是会心疼的。”独孤月容显然不给她脸面,押了一口茶,娇声娇气的说道。 阿史那浅浅一笑,把盏相迎,不咸不淡的回敬道:“先蚕祭祀乃是彰显皇家爱民之心,妹妹自然不敢怠慢。姐姐乃是宫中老人,娘家又是皇亲国戚,妹妹若有什么不殆之处,自然还要请姐姐提点一二。” 捧你一下又扇一巴掌是何滋味?便如独孤月容此番的阴暗脸色,却又无法抓住她语中话柄,只得扯了扯嘴皮,以喝茶掩饰不忿。未央看在眼里,惊在心头,阿史那与独孤月容的争执原来已到了如丝境地,自己却还如懵懂无知的孩子般走在迷雾花丛。 “蚕母茧成还需时日,这段日子须得有咱们守护,不知哪一宫的姐妹愿意随本座留下的?”阿史那随意的一问,惹得席间一阵骚动,她似乎不急,慢慢喝着茶等着众人。 没人愿意站出来,都垂着头颅,一双双眼睛在周遭游走。未央不明用意,却也看出众人似乎并不愿留下,她心里想着不过是守护蚕母这么简单的事情罢了,原先她也曾陪过母后,为何这些人都像是如临大敌般的紧张,不禁转头看向蝶舞。 蝶舞一直旁观,也对此愣了愣神,转念一想便已猜到,见未央看来,便冲她咬着下唇摇头,示意她静观其变。大殿之内落针可闻,她不便向未央道明意思,只能以此提醒她随波逐流。 未央见她如此已明了其意,便正襟危坐,眼神斜看诸人,除了独孤月容一副无所畏惧的神态外,其余的人纷纷垂头盯着眼前几案。突然间感觉一道青光瞧来,她不禁抬头,心里却已大叫“不好”。 “去年是我和凌美人代太后守蚕尽孝的,今年不如就由两位昭仪代劳好了。”真是站着说话的不显腰疼,独孤月容擒着茶盏,笑眼眯眯的说道。 阿史那闻言,似乎并不反对,颔首道:“姐姐所言甚是,妹妹初来乍到,该尽此孝。”转头向未央问道:“妹妹觉得可好?” 未央来不及去看蝶舞神色,也知阿史那心中早有人选,只得微微弯身道:“妾身愿为太后尽孝。”一口一个的“太后”,像是大石般压的众人心头沉甸甸,以太后之名,谁敢违背? 此事便决定下来,未央心里不禁起了疑窦,阿史那谁也不挑为何独独选了自己,而似乎独孤月容也很乐于推她一把,这中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祭典女官备好一切,引领诸位嫔妃各自回宫。一双双瞧来的眼神,有同情、有伪善,有轻视,有深沉……独孤月容看也不看她一眼,高傲的甩袖而去,凌美人紧紧跟着她,步过未央身边时,飞快的说道:“小心成茧之日。”容不得未央多想,她已翩然而去,蝶舞、青娥上前急忙搀扶她下殿,去了西偏殿休憩。 1先蚕祭典是有周礼之后,天朝每年春季最大祭典,同时进行的还有皇帝主持的耕典。蚕代表衣,耕代表食,吃得饱穿得暖是百姓的根本,也是国家的根本。亲们继续无视我~~祭典太复杂,可百度,北周很多史料不详,我以为武帝倡导汉化,北周行周礼,自然与汉典相去不大。清朝的先蚕礼承袭明朝,明朝的先蚕礼承袭宋朝,继而推之,即使有所变化,在根本程序上应该和汉朝差不多,所以本文采用周礼汉制。题外话一句:天朝无论是以何种族治中原,必然推行周礼汉化,果然还是汉族牛叉叉!在此,无视“剃发易服”一并无视我吧~ 差点忘记今日菜谱了,今日是鲜蔬面筋煲。 材料:油面筋、西兰花、杏鲍菇、胡萝卜、高汤、盐 做法:1.西蓝花切小朵,胡萝卜去皮切块,杏鲍菇切片。 2.煲内放入胡萝卜块、杏鲍菇片、高汤、炖煮到食材变软。 3.加入西兰花、油面筋、盐,盖上盖子继续炖煮15分钟左右即可。 吃西兰花,对生长发育和肝脏很好的哦~ 第五章 辛勤得茧不盈筐在线阅读 <!--t; 第五章 辛勤得茧不盈筐 - 第六章 灯下缫丝恨更长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六章 灯下缫丝恨更长 <!--go--> ps:求推荐,收藏~啊!包养呀~ 侍奉女官领着未央到了殿阁后躬身退下,青娥去安排随行宫人的留宿。暮阳早早的沉入西山,金碧辉煌的宫殿在夜色下收敛了白日的气势恢宏,暗暗沉沉,冷冷冽冽。 未央坐在妆台前任蝶舞取下厚重的假鬓,扭动脖子舒缓胫骨,就着椰子水去了妆,换了套红边包肩的霞裙,总算是去了繁重得了轻松。她看了看外头,让蝶舞叫青娥进来,再吩咐何泉去把门,这才回头向二人说了凌美人的话和自己心中的疑惑。 两人相视一眼,均低头思量,“青娥,我待你不薄吧?”青娥闻言,骇然抬头,见未央款款淡淡的样子,瞧不出喜怒,却俨然有了一副威仪,心下不由得惴惴不安。 未央浅浅一笑,拿起身边小案上的茶盏押了一口茶,缓缓说道:“凌美人即然让你来,我自然信得过你,你又是这宫里的老人,仰仗你的地方还很多,若是你只一味的伺候人却不肯相助,那我想,凌美人割爱的心思不是白费了吗?” 未央笃定凌美人送人之意并不简单,虽然猜不到,但若只是让青娥来伺候实在是说不通理。青娥怎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若自己做不到她想要的,最后也是被发回玉堂殿,凌美人那里必然也是无法交待,微一思付,便跪下道:“娘子哪里的话,奴婢一心一意伺候娘子,绝无半点私心。” 未央冷冷一笑,“私心?谁没有个私心的?一心一意……也罢,我想凌美人也不会害我,你倒是与我说说,这件事到底如何?”她向蝶舞使了个眼色,蝶舞会意,上前扶起青娥,赏了席子,二人坐下。 青娥知道未央信不信她都会是因了凌美人的缘故,想想临行前凌美人交代的话,不禁打了个冷战,若真如凌美人所说,那自己可真要为将来考虑,否则到时可什么也保不住。思及至此,还需有未央的肯定,便道:“娘子,奴婢虽是凌美人许来的,可奴婢也懂得在这宫里,奴婢就是奴婢,奴婢跟着谁,谁就是奴婢的娘子,除非有一日娘子您不喜奴婢了,打发了奴婢,那奴婢这一生都是娘子的人。” 她若是说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未央必然认为是在敷衍她,但见她说的诚诚恳恳,实实在在,倒也心里释然。无论如何,青娥虽然有心思但对自己倒是真心实意的伺候,若能用的好,将来必然是一个臂助。 蝶舞一直留意未央的神色,见她微微一笑,便心下明了,赶紧在一旁搭腔说道:“哎呀,青娥妹妹这么说可不是生分了?自你来了,别人我不敢说,可我待你难道不像自家人一般么?” 青娥抿着下唇,偷眼瞧着未央,未央笑道:“旁的我不管,凌美人处她自会与我解释,只要你一心一意,我如何待蝶舞便如何待你。” 未央待蝶舞,如同姐妹一心,昭阳殿上下谁不眼羡?这可是身为奴婢求一辈子都不定能求到的,她哪里还犹豫其他,当下满怀感激的拜谢,随即敛了神色,道:“娘子以前在齐宫难道就没见过借物杀人的吗?” 未央心中一跳,下意识的看向蝶舞,见蝶舞眉心骤然轻锁,摇摇头正想说不知,蝶舞却道:“奴婢知道。”她顿了顿,想讲伺候高湛时发生的事,可转念一想那是牵扯到了未央的母后,便说道:“这是宫里惯用的把戏,凌美人的意思恐怕是提醒娘子当心有人利用蚕母来陷害您。” 未央愣了一愣,不明白一个蚕母能做什么,青娥浅笑解释道:“蚕母是先蚕祭祀的神物,它若是没了,恰巧又是娘子您在照看的,您想那时会怎样?” 未央听罢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本看似简单的一件事情背后竟然这般复杂,想了想又问道:“我看阿史那是早定下了由我同她一起守蚕,可为何独孤月容会助她一把?” 蝶舞同青娥相视一笑,掩嘴道:“她哪里是助左昭仪呀,她明知内里的情况,哪敢在这档口给左昭仪机会。” 青娥点头赞同,不过面色一沉,肃然道:“独孤昭训是这么想,可阿史那分明不安好心,不过她想做什么,奴婢猜不到,按说现在她要对付的应该是独孤昭训才是,啧……总之娘子万事小心,轮到咱们当值时将蚕母照看妥当便是。” 未央头又痛了起来,她和阿史那轮流照看蚕母,也就是说轮到她的时候,那得不眠不休,不离左右。母后的辛勤照看换来太后的大加赞赏,原来内里却并不是为了这份心意,而是担心为人阴使。“怎么那么难?!” 蝶舞和青娥均是一震,齐齐问道:“娘子说什么?” 未央抬眼瞧她们,深深的叹气道:“平平安安怎就那么难?” 蝶舞闻之神色一暗,娘子的心里还是抗拒着宫里的是是非非。“娘子莫要忘了,这里是帝宫,娘子如今是大周朝的右昭仪。”青娥重重的说着:“左右昭仪的身份,向来是抉择皇后的不二人选,其中一个若成了明面上确定的后位,那另一个人即便没有心思也会成为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娘子现在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呀!” 后=宫女人们的身份和地位,通通于一场庆典中被划分的一清二楚,而未央,无意中竟被奉为了武帝身后的第二人。也许她的夫君是疼爱自己,怜惜自己,但无形中却也将她列为了众矢之的,看似隆重而盛大的祭典下隐藏的寓意竟然如此深远。表面笑语喧哗,荣华富贵下却是口亲心疏,暗潮涌动。这就是帝王的宠爱,让人如此的心痛,如此的无奈,未央隐隐意识到,这一切只是一个开始,往后,还有更多的凶险变数,这一条荆棘满途的道路,到底该如何去走? ………………… 今日食谱,有亲们问有木有西点,今日给大家来一款我爱吃。 豆渣布朗尼 主料:豆渣、黑巧克力、黄油、面粉各50克、红糖70克、鸡蛋1个、可可粉20克、小苏打1/4勺、泡打粉1/2勺。 做法:1.将黑巧克力、黄油放入盆中,隔热水融化,加入红糖、鸡蛋搅拌均匀。 2.将面粉、可可粉、泡打粉和苏打粉混合均匀,过筛,加入第一步的食材中。 3.再加入豆渣,将所有食材搅拌均匀,倒入蛋糕磨具中。 4.烤箱180度预热,将模具放入烤制25分钟左右即可。 第六章 灯下缫丝恨更长在线阅读 <!--t; 第六章 灯下缫丝恨更长 - 第七章 雨露恩光照宫烛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七章 雨露恩光照宫烛 <!--go--> 夜深人静,明朗星稀,偶有微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未央坐在绒席上,紧了紧风麾,三月天还是透着冷,春寒依旧持续。心里胡乱的想着又不知到底想些什么,一时有些纷乱,突然脑中闪过一个人影,如梦般容颜,正笑在眼前,脸上不由得随之浮现贴心的笑容。她顽皮心起,冲着火盆呵气,顿时化作白烟飘飘忽忽于眼帘。 “娘子若是困了就去休息吧,这里有奴婢呢。”蝶舞见天色已晚,再次提醒道。她怕未央累到,想想阿史那连日来守到夜半也是丢给宫人看管,已经四日了,一切都风平浪静,看看蚕已吐丝作茧,这最后几晚应该不会有何问题。 未央盯着火盆笑着摇头,团团燃烧的火苗在寒冷的夜里,颜色鲜艳的让人心生暖意,突然在心里就有了他的样子,这般好的感觉岂能轻易就破碎? “娘子!”一个陌生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未央蹙眉转头,见到这人及他身侧的何泉,眼中凌光一闪即没……荣升?……随即道:“什么事?” 荣升施了一礼,躬身回道:“李福生公公在肃章门候着。” 未央微微一愣,花了会儿功夫才记起李公公来,他是正武殿总管,武帝的亲随,未央对他的突然到来很是意外。荣升等了一会儿不见她有反应,又道:“圣上在主持躬耕藉田,不方便过来。” 未央往他扫去,那眼光似不经意,却盯得人透心。瞧他一脸镇定自若,不卑不亢的神情,果然如何泉所言,荣升是李公公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人。即然是圣上的人,她就放下心来,缓缓道:“你先回李公公,就说我稍后便去。” 荣升应诺,躬身告退,未央在殿里来回走了两遭,吩咐道:“蝶舞留下,青娥、何泉随我去。” 青娥领命,欢喜的下去,蝶舞欲言又止,但见未央主意已定,也就不便多说,只道:“丑时殿门落锁,娘子回去休息便是。” 未央点点头,伸手搭上何泉步出殿外。青娥掌灯在前引路,身后跟了一名眼熟的宫娥,微微一扫,心不禁略略一紧,若非荣升几乎都快忘了还有梅儿。只见梅儿垂着头徐徐相随,瞧不出有何异样,她也算是昭阳殿的老人,做随行很是正常,未央暗暗思量着待大典之后再好好整治宫人,省得又忘了此事。 太极殿位处未央宫偏西,与长乐宫对接,行三角依恃,地势比未央宫矮了十数丈,接临地气。走在道上,全然一身阴嗖嗖的凉意,颇有神鬼作祟的意味,只怕心怀不善的人受不得这番滋味,难怪要将此处作为大周朝举行祭祀典礼的地方。鬼神莫测,只望鬼神有眼,将一切的污秽之物尽数灭个干净。 李福生搓着手,等得有些焦急,武帝虽说是遣了他来,但若被朝臣得知在耕田祭典中皇帝心心念念的是女人,那可是不得了的。远远瞧见未央过来,大喜近前,当先就拜,未央哪会受他的礼,连忙伸手虚扶,道:“李公公快起,让李公公久候,是昭仪的不是。” 李福生受宠若惊,连称不敢,随即向她身后瞧了一眼,未央会意,笑着摇摇头。李福生上前一步,俯首轻声道:“圣上知道娘子候蚕,特地命老奴给娘子送来这个。”说罢回身从小宦者手中拿过食盒,送至未央跟前。 未央正要伸手去揭,李福生拦住道:“天冷,凉了就不好吃了。老奴本是要给娘子送去,可这先蚕礼除了六宫和祭祀官外,连圣上都是不许进的。” 未央闻言,收回手来,示意身边青娥接过食盒,微微一福道:“有劳李公公了,昭仪怎么好意思。”青娥见势,从袖笼中掏出大把的金碎子塞于他手,李福生也不推辞,笑着受落。未央对他很是好感,一来他是武帝的亲随,二来他不做作。 “圣上还说,娘子喜欢雅乐,圣上已命前梁司乐坊的进宫了,待娘子这边事情妥当后,老奴再来接您。”顿了顿,李福生神秘一笑,转身从随侍宦者手中捧过一条黑布,躬身奉上。 未央微微一怔,不知黑布下那一方长条是什么东西,李福生将双手稍稍抬高,未央瞧了一会儿,心中一跳,似乎猜到,又不敢确定。她不信宇文邕会知道,不是,是不信他会惦记,惦记到要去做的地步。 未央伸手,缓缓掀开布条,琴弦悠长颤于指尖,发出似有似无细微的声音,似近非近,似远非远,好一把妙琴。“此乃‘绿绮’,圣上说娘子一定喜欢。太极殿清冷,娘子可以此打发时间。” 未央一边听着一边爱惜的抚摸琴弦,心底突然泛起无限的暖意,如同坠在惊喜与茫然的云端,仿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是在梦里,却是实实在在的呈在眼前。不知怎的,突然止不住一行清泪斜斜从眼角滑落,滴在春的泥土里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哎哟,娘子可别呀,这要老奴如何回复圣上。”李福生久经人事的双眼笑的眯成了一线,说的煞有其事的委屈可透着十分的笑意。未央撇头拭了泪眼,转回身道:“有劳公公代妾身多谢圣上厚爱。” 李福生眉开眼笑的应承,又说了几句话,就急急赶回武帝处。未央将琴交与荣升抱着,她心情大好,吩咐道:“今后你就做何泉的副手吧。”荣升感激涕零,千恩万谢,当然,他能从血洗里活着出来是不容易的,李福生料不到会有血洗吧?就算料到了,荣升的死活也并不重要,奴婢嘛,宫里多的是。但未央却真心感谢他,若非他将自己的喜好一应回复,哪换得来圣上如此贴怀心意?原还犹疑圣上来昭阳殿是因为权衡利弊,今番看来,皇上是真心疼她,哪怕只是有这一点,也足够了。 回去的路显得格外明亮,月色如裙衣的下摆,绵绵长长的曳在地上,软软拂过地面寂然无声。未央搭在何泉肩膀上的手蓦地被他一顿,脚下停步,蹙眉问道:“怎么?” 前方掌灯的梅儿吓得抖颤道:“是奴婢不小心滑了一跤。” 未央见没多大个事,说道:“天黑路滑,小心点。” 此时西偏殿前两株海棠开得极盛,而月光,像一匹银色轻柔的薄纱,从廊檐垂落下来,在身前洒下一片皎洁,花若晓天明霞,光陈如雪如雾。 太极殿已落了锁,蝶舞仔细复查后才回到殿内,听了此事,笑的心里也跟着乐开了花儿,连外裳也没换便嚷着未央给她瞧有什么吃的。青娥替她卸了风麾挂上,啐口说道:“一闻吃的就跟猴急似的。” 蝶舞冲她吐了吐舌尖,道:“你们倒是去溜了一圈,让我一个人守着,现在肚子饿了。” 未央坐在几案后,笑道:“好,都一起来尝尝。想必司膳房和咱们自个儿的膳房做的不同。”一边说一边揭开食盒盖子,面上却赫赫呈了一封黄帛,未央愣了愣,拿出轻启,只看了两行,脸上刹那间红透至耳根,心里原本的暖意化作寸寸相思,一点一点的渗入心肺,长长久久……原来这就是幸福的感觉,曾经迷惘的心中,是你牵引我走出寂寞……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难得的帝王之心,是一件不可期望的瑰宝,能得如此,还能奢望什么? 卯时的钟鼓声起,划破了深宫宁静。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未央赫然放下手中的金钗,心头没来由的泛起寒意来。 “娘子!大事不好啦!蚕母……蚕母……”飞奔进来的何泉扑通一声摔在地上,也惊奇了尘灰飞扬。 未央扶住妆台,眼睛飞快的扫过殿内,疾声问道:“蝶舞呢?!” 今日食谱:酱爆墨鱼仔 主料:墨鱼仔、葱末、蒜末、姜末、面酱、干红辣椒、大料、食用油、鸡精、糖、盐、料酒、水淀粉、胡椒粉。 做法:1.将墨鱼仔洗净后放入碗中,加入料酒腌制30分钟。 2.锅中放入开水,加入盐,将腌制好的墨鱼仔放入焯烫10秒捞出。 3.另取锅,烧热后放入食用油,待油七成热时放入葱末、蒜末、姜末、干红辣椒、大料爆香。 4.放入面酱、墨鱼仔翻炒均匀后加入料酒、鸡精、糖、盐、胡椒粉、清水。 5.盖上锅盖焖煮5分钟左右,加入水淀粉,翻炒均匀,待汤汁浓稠后即可出锅。 第七章 雨露恩光照宫烛在线阅读 <!--t; 第七章 雨露恩光照宫烛 - 第八章 着处不知来处苦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八章 着处不知来处苦 <!--go--> ps:本周末加更两章,补上上周推荐和一百五十收。监督我吧~我很懒得,一睡就忘记老。 事情来得太突然,一点预兆也无,她们已经很小心了,小心到殿门落锁之后也不敢大意。但有些事就是这样,在你越是尽心的时候越是给你“惊喜”。 未央连连绊脚,多亏有何泉、青娥相扶才不至于失脚……究竟是怎么回事?……几乎可以肯定,是有人刻意的,是谁?他的目的何在?……将近太极殿,未央骤然停步,搭在青娥臂膀上的手紧了紧,稳住了心神,沉声道:“怎么样?” 青娥一怔,旋即领悟到她的意思,道:“娘子进殿吧。” 天空厚厚的积了层层的云,越发的低沉,那抹沉暗之气,凝滞在太极殿上方久久不散,压的人透不过气来。殿内跪满一众宫人,未央谁也没瞧见,只看到一个熟悉瘦小的身影正跪伏在地。她心里千百个想上前去,可脚步却带着自己直直走向供台处的阿史那。 “见过左昭仪。” 阿史那脸上浮动着阴郁之色,眉头紧蹙在一起,挥手令她起来,说道:“蚕母仙逝,此事事关重大,我已通知各宫,妹妹稍后。” 未央看了眼跪在地上蝶舞,心中一痛,急道:“昨夜落锁之时蚕母还是好端端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阿史那叹道:“今日一早启门,就已是这样了。”说罢侧身让开,供台上篮子中的原本肥嘟嘟的白蚕浑身变作青色,尾处流出的叶绿色黏稠粘糊糊的布满桑叶,将新丝染出可怖的颜色,在阳光的映射下泛着幽幽绿芒。阿史那牵起她的手,轻拍道:“不必担心,有我在呢。” 未央看着死蚕,心里却想着究竟是谁,她绝不会认为这是个意外,相信其他人也不会认为这只是个意外,只是究竟是何人所为,目的又是什么?难道是想陷害自己不成?看着阿史那一脸波澜不惊的神情,未央只觉得她那股淡然背后隐藏的是晦疑莫测,听她如此说,更加确定此事是人为,莫不是她? 未央惊疑抬眸,未及深思已被青娥搀扶着坐于下首。“娘子静观其变,无需多言。”青娥在她身后提醒,未央微微颔首,正襟危坐,双手在衣袖里拽成拳头,十指嵌的深狠…… 各宫中人闻讯,皆匆匆赶来,最先到的是冯姬、王美人、郑姬和李秀芝,四人见到殿内这番架势,向阿史那和未央行礼后,静静落座。 “妹妹头一次遇上此事,如何处理还需各位姐姐提点,四位姐姐且请稍后,待诸家姐妹都到了,再行商议。”阿史那缓缓说道,惹得四人连称“不敢”。 未央冷眼看着她们寒颤,心里对这样的惺惺作态厌恶到了极点,郑姬四人明显抱着看热闹的姿态,嘴角都是一抹轻笑。“冯顺华出身荥阳郑氏。”背后传来极轻极细的声音,未央方待转头,只听青娥又道:“厍汗光训来了。”未央闻言,抬眸细看。 厍汗姬娉娉婷婷的步进殿中,身后伴着唯唯诺诺的吴提妹。未央隐约明白到青娥的用意,下意识的转头看向阿史那,许是心中已有定论,所以此番再瞧,只觉得阿史那看她们的眼神的确透着亲疏之别。厍汗姬的到来,让阿史那撇下了同为下嫔的冯姬,但看冯姬神色,并未显得不自然,未央不经意间留意到冯姬嘴角噙着冷笑,似乎分外瞧不起厍汗姬。 “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呢,以前我曾遇见,都是这帮奴婢们看顾不周,按我说,就将这帮奴婢通通杖毙,给这宫里的人一个警醒!”一把娇媚的声音响起,翩跹人影已晃入殿中。 未央听闻此话,不禁眉头深蹙,转头看向她。独孤月容一双妙目闪过殿中,突然紧了紧神色,迅速看向未央,随即轻轻一笑不再多言,倨傲的连礼也未行便自坐于未央下首处。身后的凌美人等可不敢向她一般目中无人,匆匆施礼,一并入席。未央一一看过,随着独孤月容而来的除了一直紧随的凌美人外,还有元素和、薛贺若,这就是宫里的形势,门阀党派之别了吧,可自己…… “即然大家都到了,便来说说看,此事该当如何处理。” “依我看,便照我说的办。”独孤月容不耐烦的说道。 阿史那道:“蚕母乃是祭祀神物,如今死了,拿什么来做缫丝?不仅无法与太后交代,开罪神明我们担待不起。” 独孤月容轻笑道:“长安今年天气原本就冷,往年也发生过蚕母仙逝的事情,妹妹来的晚,很多事并不晓得,咱们太后宅心仁厚,是不会怪罪的。”她身边的几人纷纷点头附和。 阿史那眯着双眼看她,道:“看来姐姐不知内里,这蚕母浑身发青,尾处损烂,无半点因气候寒冷所致。” 独孤月容提高声音,尖细的“哦”了一声,惊奇得道:“如此说来,左昭仪认为这是人为不成?” 阿史那正色道:“我只是不想它死的不明不白。” 独孤月容掩着嘴,笑的花枝乱颤,“呵呵,好个不明不白呀,左昭仪才进宫没多久便学会了这等手段,姐姐我可真是自叹不如呀。” 一直默然的冯姬此刻突然插嘴道:“若要查,还得禀明了太后,一切当由太后做主。” 独孤月容眼中猛然闪过厉色,而阿史那似乎也有些错愕。未央一直安静的充当一个旁观者,自然分外留意她们的神色,冯姬说的看似随意,却有意扩大此事,搬出太后又贬了阿史那。 不等冯姬话完,她下首的厍汗姬打断道:“太后微恙,正在休养,为了此事叨扰是我们做嫔妃的不是。我朝虽未立皇后,但这先蚕礼的主持是左昭仪,妾身以为此事交由左昭仪处理最合适不过。” 未央看不懂了,这冯姬究竟是帮阿史那的还是助独孤月容的,可见独孤月容刚刚瞧她的神色分明是恼怒,不禁越来越看不明白这殿堂中人之间的关系了。 独孤月容听罢,冷冷笑道:“就算我朝未立皇后,这后=宫也轮不到她阿史那说了算!” 这一句很是不客气,厍汗姬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独孤月容常年在宫里积累的威势仍在,早几年的妃嫔对她都是相当敬畏的。厍汗姬知道她狠辣的手段,嗫嚅半响终究没再说下去。 阿史那眉心堪堪隐去怒意,却满脸堆笑的说道:“独孤姐姐一直替太后管制六宫,妹妹怎敢与姐姐相较,厍光训是怕惊扰了太后才出言相建,只是一时情急语快,还请姐姐莫要怪罪。” 厍汗姬满脸通红,连连称“是”,独孤月容冷冷一笑,面色稍缓。阿史那顿了顿,向殿中跪满的宫人高声道:“你等且都说来,昨夜落锁之后是谁留夜的?” 殿中宫人闻之浑身一震,其中一名宫人拜道:“回左昭仪的话,是奴婢和巧儿、欣荣、华生。” “不干奴婢的事呀,左昭仪明察,左昭仪明察!”另三名宫人闻言,拼命叩头嚷道。 阿史那皱了皱眉,挥手制止,厉声道:“尔等即然留夜,何故让蚕母蒙难?是否尔等玩忽?!” 领头的那宫人磕头道:“奴婢日夜看守不敢有半点怠慢,奴婢也不知何故呀!” 阿史那又问道:“那昨夜可有人来过太极殿?” “先蚕祭典不许外朝踏足,若是有外人进来,只怕……”冯姬插嘴道,最后没有说完,大家均面面相觑,若有外人进来太极殿,这可是有损后=宫清誉的大事。 太极殿方圆数里,大小殿阁五六座,阿史那此言所指意在太极正殿还是太极殿?未央心中一跳,隐隐察觉她是有意将这群宫人牵引,不禁想起昨夜李福生来见自己亦是行色匆匆,猛然惊悟到原来这个祭典是连皇帝也不允许参与的。 那宫人吓了一跳,当知此事严重,连忙叫道:“左昭仪明察,左昭仪明察,奴婢当真不知,奴婢一夜守在殿门前,不曾见得外人。” 阿史那眉目间隐着一股笑意,道:“你可得好好想清楚了,若当真如你所言,此事的罪责……” 那宫人已是吓得冷汗淋漓,口上却一直道:“奴婢当真不曾见得……” “回禀左昭仪,奴婢昨夜似乎看到人影!”此言一出,语惊四座,诸人纷纷看向此人,她是方才那宫人指认的留守宫人之一的巧儿,只听巧儿拜道:“奴婢……奴婢……” “你且宽心说来,不用害怕。”阿史那微笑着说道。 未央神色一凌,瞧出端倪,这一切分明就是安排好了的,甚至从一开始阿史那就知道昨夜的确有人来过太极殿,想起那夜蝶舞和青娥的提点……“借物杀人”……背上一身冷汗浸湿了衣衫,一阵风吹来,冷得她紧咬住牙齿。 她要杀的是谁?还能有谁!未央转头看向身旁隔席的独孤月容,感觉到她身子明显一颤。“左昭仪此话是何意思?你这是在查蚕母之事还是另有它意?口口声声诱导奴婢,意欲何为?”独孤月容眼中精光一闪,厉色道。 阿史那嘴角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故作讶异道:“姐姐如何这般紧张?妹妹只是想昨夜落锁之后并不可能有人能进得太极殿,那蚕母有事必然出在落锁之前,难道妹妹说的不对吗?” 未央微一凝神,这话是把自己也算计进去了,不过自己问心无愧,没什么好怕。只看阿史那一改往常低眉顺眼的恭敬,此番对独孤月容毫不避忌,便知她今次事件的矛头是冲着她来的,就如青娥所言,静观其变,且看阿史那如何借此事压倒独孤月容吧。 .......................... 今日菜谱:萝卜干炒肉末 材料:猪肉、青椒、红椒、萝卜干、姜、蒜、料酒、酱油、生粉、麻油、糖 做法:1.将猪肉切成肉末,然后调入酱油、生粉、麻油拌匀,腌制15分钟。 2.青椒、红椒、姜、蒜切碎。 3.锅中倒入油加热,将肉末下锅,炒至变色后呈出备用。 4.在锅中放入青椒、红椒、姜、蒜,炒出香味后放入萝卜干,炒匀。 5.将肉末回锅一同翻炒,加入料酒、酱油、糖,翻炒均匀即可。 如果是南方人好吃粤菜或者上海菜的,可适当减少酱油,加糖。喜好川味的,不加糖,多家青椒辣椒亦可。 这个菜谱值得一提的是,萝卜干可换成四川人所谓的榨菜,或者南方人所谓的梅干菜。春秋是四川人,一般炒这个菜出来不是用来下饭,而是用来做面条的配菜,“臊子面”,此道菜是春秋家中常年配备,总之春秋每次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央求老父亲下一碗“臊子面”,最爱爸爸煮的“臊子面”,那是天下一绝,世上无双,想起口水直流,泪流满面呀~~ 第八章 着处不知来处苦在线阅读 <!--t; 第八章 着处不知来处苦 - 第九章 几许闺深何处真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九章 几许闺深何处真 <!--go--> 大殿之中,屏息静气,殿中鼎炉燃烧的艾叶丝丝缕缕浮于空际,间或隔着瑟瑟抖抖的颤音。许是盯着那烟雾缭绕太久,未央只觉得头晕脑胀,昏昏沉沉。“如此说来,这就可得问问右昭仪了。”……好你个独孤昭训!……未央嘴唇微动,一湾秋水凝向独孤月容,微微一笑,却终于一个字也没说。 剑拔弩张,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本是三方纠结,谁敢多说一言?一句话像球一样,踢了个来回,还是落在未央身上。“守殿宫人说妹妹昨夜曾离殿,可有见到什么人?”阿史那柔声问道。 未央转头向她,思绪飞快流转,一种不祥的预感猛然袭上心头……她究竟要对付的是谁?……“不曾遇上什么人。”未央答得婉转简单,独孤月容好容易转了视线,岂能轻易就罢,冷笑道:“三更半夜妹妹无事出殿做什么?可是因此蚕母才会出了意外?” 未央闻言,又惊又怒,飞快抓住了她的心思,言外之意分明是知道自己昨夜离殿见人……是谁告诉她的?……心里想着口上却不能不答,淡淡的说道:“坐的累了,便去走动走动。” 独孤月容嘴角噙起一丝戏谑的笑意,道:“走动走动?你可知就因你这一松懈,便出事了?”她不像阿史那,说话无需拐弯抹角,浅显易懂,殿中诸人面面相觑,按独孤月容的性子一番话肯定两次必是铁了心要将罪责摊给未央。 未央恼火的看着她,着实不明白她如何跟自己较上了,温怒道:“落锁之时蚕母还是好端端的……” “你没听左昭仪说吗?兴许是落锁之前出的事,也不知是哪个没心眼的做的。”独孤月容很不客气的打断未央,未央微一错愕,瞬间明白自己是被她当了盾,她的矛头始终未曾离过阿史那。 阿史那尚未发话,便听得冯姬不紧不慢的说:“蚕母如今这番模样,妾身瞧来并不像是冻坏了,况且鼎炉彻夜烧炭,如何会冷的去?不过若要说是人为……昨夜没有旁人进得太极殿,这罪过可就在两位昭仪身上了。” 她说的不慌不忙,然而言辞锋锐,几句话下来,惊醒了在场众人。只听阿史那向巧儿怒道:“说!你昨夜看见什么了!” 未央不言语,巧儿无论指认是谁都不会殃及自己,除非她不肯说。巧儿浑身抖颤,拼命磕头道:“奴婢……奴婢……奴婢看见……” “当心咬了你的舌头。”独孤月容眼中厉色一闪,恶狠狠的说道。 巧儿吓得软榻在地,全耐身边宫人相扶,阿史那柔眸轻抬,唇角祭出丝冷笑:“独孤昭训如此紧张,莫非巧儿看见的是你不成?” “啪”的一声脆响,独孤月容拍案而起,怒目喝道:“胡说!贱婢,睁大你狗眼看清楚!” 巧儿跪伏在地哭叫道:“奴婢夜半小解,是曾见到昭训娘子……” “贱婢,你拿了谁的好处?竟敢在此胡言乱语!来人,将这贱婢拖出去杖毙!”独孤月容脸色大变,当堂暴怒。只看她如此急怒,加之先前的态度,众人便知她昨夜的确出现在过太极殿。 “够了!这里是太极殿,不是你的甘露殿!如此殿前失仪,岂非丢你独孤阀的脸!本座代太后行先蚕礼,难道就管不了此事了?!”阿史那难得的言辞犀利,不留情面,独孤月容竟被问得无言以对,半响后怒道:“我独孤阀再不济,也比你突厥蛮夷强百倍,此天下乃我鲜卑之天下,帝宫岂容你占有!”她顿了顿,轻蔑的笑道:“金印在我手,即便你是皇后,也得与我平起平坐!” 这样针锋相对的场面未央何曾遇上过,都说宫里的人说话会拐上几道弯弯,可这二人此番对答竟是太过直白,简直是不留余地,甚至将身为嫔妃必须避忌的外戚势力搬出台面。正在二人闹的不可开交时,殿门响起尖细高昂的报晓声:“太——后——驾——到——!” 争吵之声瞬间堙灭,众人浑身一抖,纷纷望往殿外,齐齐拜倒:“妾身恭迎太后,太后长乐无极!” “起来吧!”不咸不淡的语气透着不可抗拒的威严,乌金彩绣金丝凤纹凌锦制的缺?袍,下身是乌金色刻丝凤凰于飞凌锦留仙裙,腰系凤纹?躞带,胡服汉裙相得益彰,别有一股不同风韵。未央只瞧一眼,便瞬间震动……是她!她是太后!……梅园姑姑原来就是太后!那一头仍旧只插四只赤金缀珊瑚扁方钗却未减丝毫雍容,犀利扫来的眼神让未央莫名的恐慌。 太后缓缓步过殿中跪着的宫人,阿史那早已让出主位,恭谨的迎候她落座,自去了左首,冯姬连忙让出首位与她。太后信目扫过席下诸人,转脸对阿史那道:“如此大事何以不先行禀告?” 她问的淡然,瞧不出喜怒,阿史那谦卑恭训的答道:“妾身想太后抱恙,不敢打扰,都是妾身的不是。” 太后微微颔首,见独孤月容一脸不忿,又问道:“远远就听得你二人吵闹不休,这后=宫当真是一刻也不得安宁么?” 这话说得语气略重,累的众人纷纷叩首,“妾身惶恐。” 若说未央没被吓到那是不可能的,她怎也没料到那日在梅园偶遇的怪人竟然就是大周朝的皇太后,难怪落尘身为羽林率司教官可以任意出入后=宫,原来她是太后的亲随。天呐,她的一时偷懒再没去过梅园扫地,不知太后会否怪罪,想想那日的对答,未央心有余悸,若答错一句,会是怎样个结果?她对达真很是不客气,难道达真曾经是她的女官?容不得未央多想,只听叱奴氏说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问的阿史那,一旁的独孤月容努了努嘴,终是忍住了,在太后跟前,她还不敢放肆。阿史那先施了一礼,简明扼要,三言两语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楚,太后点点头,突然喝道:“巧儿,你可曾亲眼见得独孤昭训夜出太极殿?” 阿史那星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被未央捕了个正着,再看独孤月容,她脸色大变,却不敢再向先前一样喝斥了。巧儿似乎一下子变得很会说话,颤巍巍的答道:“回禀太后,奴婢亲眼所见,不敢有半句虚言。” 太后鼻子轻哼,“谅你也不敢!”说罢转头看向独孤月容,独孤月容身形一震,一改凌厉的口风,恭敬的辩解道:“太后明鉴,妾身昨夜一直待在寝殿,不曾离得未央宫。” 朝阳斑驳的金色光芒透过云帷照在太后的脸上,刺目耀眼的白光让她的整个轮廓好像罩在一层纱幕,看不清表情,只听得手指在宽案上叩出震人心神的声音,一下一下,重重的落在每一个人心间。众人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屏息敛气的静候太后决断。 “是否要哀家将你甘露殿的宫人通通招来问上一问?”太后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怒气,独孤月容昂然答道:“妾身绝无半句虚言。”宫人端来太后用的茶水放在宽案上,突然太后直起身子挥手操起茶盏,劈头砸向她,厉声道:“虚言?你当哀家耳聋眼盲么?自左右昭仪进宫之后,你可是没少闲着,惹出任多事端,让后=宫不得安宁,搅得哀家可是片刻也休息不得!” 太后疾言厉色的表情让人没来由的心颤,众人心思各异,但却也瞧出太后对独孤月容很是不满,甚至积累怨气颇久。未央想想也就明白,太后常年不问政事避居长乐宫,与武帝母子连心,承受的必然也是来自独孤阀和宇文护的双重压力,难道太后想借阿史那之手压倒独孤月容不成?未央没来由一阵心寒,难道这就是达真姑姑所言的权力斗争,此事的背后,若太后助阿史那除了独孤月容是否便表示朝堂之上宇文护势力的胜利?这不可能!圣上绝不会允许宇文护势力一家独大,可太后此番是为何意?未央看不明白,其中的是非恩怨究竟该怎样去分个清楚? ……………………………. 今日菜谱:三杯排骨 材料:排骨、彩椒、白酒、酱油、白糖 做法:1.将排骨洗干净,用开水焯烫一下,然后取出控水。 2.彩椒洗干净,撕成小块备用。 3.将排骨放入锅中,然后加水,没过排骨,再加入白酒一小杯,白糖一小杯,酱油一小杯,用大火烧开后,转成小火。 4.待锅里的汤汁收至浓稠时,放入彩椒块,翻炒均匀即可出锅。 第九章 几许闺深何处真在线阅读 <!--t; 第九章 几许闺深何处真 - 第十章 不能不言温室树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章 不能不言温室树 <!--go--> 独孤月容柳眉轻挑,脸色瞬息万变,她*后=宫数载,大姑亦是宇文家儿媳,在宫里一直备受宠爱礼遇,何曾见过太后这番不给情面。她微一思量,在未央以为她会出言抗辩的时候突然轻轻一笑,不失端严恭敬的拜道:“太后此言让妾身甚是惶恐,想妾身管制六宫至今绝无半分差错,诸家姐妹皆和睦融乐。妾身不知哪里做错,惹得太后如此对待妾身,望太后息怒,保重身体要紧,莫为妾身气坏了身子,妾身知错了。” 太后须弥着双眼,并不作声,过了许久,传来不温不火的话打破殿内的寂静,“这些年你也累了,就将金印交出来好好休息吧。” 凌美人脸色瞬间煞白,惊动万分,对她而言,独孤月容就是她的大树,大树若是倒了,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地。厍汗姬却是一脸得意之色,至进宫后备受独孤氏欺压的她终是因太后的圣明决断出了胸中憋了已久的恶气。 未央有点愣神,不曾料到独孤月容败得如此之快,她不相信太后会助长宇文护在宫中的势力,但事实却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独孤月容仿佛料定有此结果,凄然一笑,伸手从袖里摸出一只小盒,红漆木盒,里面呈在的是帝宫权力的象征,皇后金印!未央看到她们的眼神随着独孤月容拿出盒子的动作渐渐变得艳羡,不约而同的散发着炙热的光芒,像那是天底下最美味的食物,恨不得一口吞掉它。连阿史那也不能保持镇定,宫里的这些女人争奇斗艳,为了不过就是眼前这个小小的金印,谁拥有它谁就有了帝宫的生杀大权。 “咯”的一声惊醒诸人,独孤月容不疾不徐的声音缓缓响起:“妾身谨遵太后旨意不敢有违,多谢太后关心。”自有宫人上前将金印奉还太后,太后瞄了一眼,神情已经平稳,端起宽案上的茶盏轻抿一口,说道:“蚕母之事关乎祭祀大典,你半夜来太极殿所是为何?” 独孤月容脸色一变,即交出金印还要在此事上纠结,明摆着是不给她留余地。未央心中寒意陡升,蚕母之死不过是个诱因,目的不仅在于夺取金印,更是要让独孤月容彻底失去在宫里的权威。未央心里想着,不由自主的看向太后,太后一脸波澜不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平静。 大殿中诸人均知此事不能善了,背后分明就是太后在借题发难,厍汗姬一众满脸得色,恨不得立刻就见到太后对独孤月容施以严刑。阿史那一味低眉顺眼的恭敬侧身而坐,如同当初在昭阳殿,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之无关。而元素和、薛贺若的脸色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了,凌美人眉毛紧紧黏在一起,颇有种无奈以极的意味。 独孤月容直起腰身,狠辣的眼神在众人身上走了一遭,嘴角噙起如丝轻蔑的深刻,傲然答道:“妾身确有离过甘露殿,但并未进太极殿,只在肃章门内的小园走了走罢了。”她顿了顿,看向未央,续道:“昨夜妾身离去时在肃章门外也曾见得右昭仪,太后不信一问可知。” 未央心中一跳,尚未来得及反应,太后已然发问:“哦?右昭仪昨夜也去了肃章门?”慌乱的神情稍纵即逝,不见痕迹,未央微一屈腰,答道:“妾身是因坐的久了,故出殿走走……” “哦?”太后提高了声音,显得格外沉重,“你们俩倒是很好,出宫走走哪里不去,偏巧了都去肃章门,难不成肃章门的园子比太液池的更好么!” 未央心顿时凉了五分,对独孤月容泛起些恨意,此人三番两次拉自己下水究竟是何居心?见李福生的事无论如何也是不能讲的,否则意味着自己不仅不能保守秘密还让圣上难堪。她微一凝神,仔细的答道:“太极殿如今正在举行祭祀典礼,妾身想不能四处闲逛搅扰神明,而肃章门的小园离的最近,妾身便以为去那里走走就是。不曾想对殿中格局不熟,故此误了回来的时辰,再回时殿门已落了锁。都是妾身的不是,太后责罚,妾身不敢辩解,妾身知罪了。” “蹭蹭蹭”的鞋履擦地声传来,搅得众人齐齐望去,一个黑衣宦者匆匆步进大殿,也不向各宫娘子行礼,直接步至太后身侧,附耳低语。他说的声音极低,颇为神秘,惹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故,只见太后的脸色渐缓,一双睿智的眼睛在未央身上打了个来回,嘴角抿出一丝笑意。片刻后那黑衣宦者福了一礼,像来时的匆匆,去的也甚急,丢下了满腹疑问的诸宫嫔妃顺着太后的眼神停留在未央身上,兀自胡乱猜想。 未央被众人眼光盯在身上颇感压力,却不知那黑衣宦者究竟与太后说了些什么,惹来众人盯视。“这也非要紧的过错,倒是内侍省的缺失,你才进宫没多久又成日呆在自己寝宫,自然对其他宫格不熟,改日得空,倒是应该好好熟悉一下宫里的事务,毕竟你现在是右昭仪的身份,来日或许还要协助皇后管理六宫。” 在位诸人无一不面露惊讶之色,太后的言外之意,旁音深远,不仅表示不会怪责未央,甚至表明了就算未立皇后,未央也需要学习管理宫中事务。众人眼睛不约而同落在太后身前宽案上的金印小盒,“或许”两个字显得的格外突兀,大家瞬间幻做一个心思,原来皇帝急于册封未央右昭仪,寓意是在于此。 阿史那看向未央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被独孤昭训抓了个正着,她嘴角轻挑,冷冷一笑,旋即垂头思付,这一次的事情早是安排好的,无论如何看来,占尽便宜的似乎都是未央,究竟是阿史那还是太后在背后指使……不会是阿史那,她不会让未央上位,难道?……独孤月容进宫数年,面对高高在上的太后,首次泛起透心的寒意。 未央凤眉惊挑,一时不能领悟过来,衣襟似被谁在后拉扯,一下惊醒,立即拜道:“妾身惶恐。” 太后微微一笑,虚抬袖袍,“以后多注意些便是,独孤昭训所言曾在肃章门见过你,你可有曾见到?” 未央好生为难,她知道她的答案会对独孤昭训造成什么样的结果,可她既不想做坏人,也不愿撒谎去做好人,只得正色答道:“不曾见得……” “高未央!” 未央闻言,心里瞬间凉了一片……你为何一定要如此性急?……扭头,独孤月容已是一脸怒气横冲的指着自己,“好你个高未央,昨夜在肃章门园子内,我分明便是见到你和青娥、梅儿,你竟说没有遇见过我?你究竟是何居心!” 一声拍桌巨响由上传来,回荡其中,令独孤月容手上一滞,众人迅速拜倒。 “大胆独孤昭训,身为上嫔竟然对昭仪娘子出言不逊,目无尊卑!连长幼秩序都不顾,还有脸胆敢声称自己尽心尽力管制六宫绝无差错,宫里怎么会有你这种居功自傲,目中无人,妄自尊大的货色!你们平日都看惯了她的脸色,是否连哀家都不放在眼里了,要不要哀家将长乐宫也让给你呀!”太后显然是怒极气极,说到此处已是说不下去。 此番话说的格外严重,饶是宫中老人颇少见到太后如此疾言厉色,言辞锋锐,吓得一众嫔妃皆宫人纷纷跪伏在地,高声叫道:“太后息怒,太后息怒!” ………………………… 今日菜谱:金菇花蛤汤 材料:金针菇、花蛤、豆腐、生姜、高汤、胡椒粉、盐 做法:1.金针菇切除根部洗干净,用盐水焯烫一下捞出备用。 2.豆腐切成块,生姜切成片,花蛤处理干净。 3.把高汤倒入锅内,放入花蛤、豆腐、金针菇及生姜片一起炖煮。 4.待花蛤壳张开后,加入适量的盐调味,出锅前撒入少许胡椒粉即可。 第十章 不能不言温室树在线阅读 <!--t; 第十章 不能不言温室树 - 第十一章 借问汉宫谁得似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一章 借问汉宫谁得似 <!--go--> ps:第一卷添加末章二十二和二十三,未看的亲速观之~~强烈推荐电影《太极1》《太极2》,用新电影手段弘扬武侠文化,策划很新颖,剪辑很不错,编排很完美,总之是这么多年值得一看的武侠电影。 太后手压宽案上早已凉透新呈上的茶盏,面色阴沉的看着跪了一地的人,闷声说道:“哀家久居长乐宫不问世事,未曾料到如今这宫里竟是这番境况,真是哀家的好媳妇们,再下去,你们得翻天了!” 众人又是一阵“太后息怒”,独孤月容静跪不语,心思却翻转数念,看惯宫廷险恶的她,隐隐察觉到无论自己如何辩解亦是无用,今日之事分明便是冲着自己来的,太后无非是借此事想要剥夺自己在宫里的权势,不禁斜眸看了眼身边的未央,心底冷笑,缓缓向太后叩了个头,抬头道:“太后此言让妾身深感惶恐,妾身不能分辨,一切都是妾身的过错,只望太后念在妾身这些年无功有劳,网开一面。” 其余的人闻言无不大惊失色,太后言行明显透露着她的用意,而独孤月容如此讲来岂非是给自己断了后路?未央深吸了口气,撇头看她,她不信她连争取的机会都不给自己,举眸,叩首道:“太后息怒,妾身昨夜虽然没曾见到独孤昭训,但妾身的确是有去过肃章门小园。”独孤月容都已不再辩解此事,未央却不肯,她只一个想法,虽然不想偏帮任何一方,但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话。 太后眼皮一跳,深深看着她,眼中透出一丝精光,强力的穿透人心。“青娥、梅儿!说,你们可有见过?” 未央身后的青娥和梅儿早被这样的情况吓得不敢作声,太后突然发问,均身形一震,颤抖着齐声答道:“奴婢……奴婢没见过。” 未央知道太后的目的,但仍然承受着来自上方的压力,艰难的再叩首,正想再言,不料身边的人却叫道:“不用了!”独孤月容闭了闭目,深深掩抑住心里的痛楚,再睁眼时,那一身绝代风华的傲人风姿重又回到身上,恭敬的道:“妾身昨夜的确有来过太极殿,妾身……”她看了看阿史那,又扫过未央,续道:“是妾身蓄意勾害右昭仪,妾身知罪,请太后责罚!” 一句话引起一片哗然,阿史那的诧异,厍汗姬的得意,凌美人的失色,冯姬的木然,未央的惊疑,众生百态尽收太后眼里。她细眼凝看独孤月容,竟有一丝慨叹,若她能生个儿子该有多好?这份气度足可辅佐帝王,统御六宫。“即然你承认便好,看再你多年无功亦有劳的份上,降为御女,回你的甘露殿好好反省自身。今后六宫之事由哀家处决,若还有人胆敢扰乱后=宫,哀家必不轻饶!” 独孤月容背后有着庞大的独孤阀势力,太后对她的处罚已经算是极为包容,降了位分,夺了金印,禁了她足。对独孤月容而言,这是她平身受到过的最大的羞辱,然而她不能分辨,只能默认,因为她明白一件事,她和太后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妾身叩谢太后恩典!”独孤月容不慌不忙的叩拜,朝阳??余下艳丽的面容隐约如画,不着一丝微澜。明透清亮的声音惊醒犹自惊愣的众人,“妾身敬遵太后教诲!” 未央仔细看着独孤月容高贵的脸庞,打心底的佩服欣赏她,艳光夺目,傲气逼人,无论何时也不屈尊半分,是什么样的力量让她能够承受这虚妄的罪名?若换做自己,只怕不能如她般这样坦然,圣上若知晓此事不知会如何对她。 “至于这些宫人,看管蚕母不力,难辞其咎,不过哀家不像有的人,哀家见不得血腥,杖责二十,通通罚往掖庭为奴!” 未央闻言大惊失色,方待出声,青娥抢先耳语道:“娘子不可!”未央身子一颤,收回身来。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如何敢开口,看着蝶舞,只见她向自己欣然一笑,恍惚了心神。掖庭是什么样的地方她岂会不知,如果帝宫是最黑暗的地方,那掖庭就是其中的人间炼狱,从来是只有进没有出。 粗使的宦者不理一地的哀嚎求饶,硬生生将一众宫人退拽而走,目送着蝶舞的离去,未央的两手隐在大袖下死死的摁在案沿,心头大悔,为何昨夜偏巧要留下蝶舞!不行,无论如何,都要想尽办法救她出来。娘子不可对奴婢这样好,奴婢就是奴婢……娘子去哪里了,可急死奴婢了……奴婢不疼,奴婢只是担心娘子……娘子怎的和未朝公主一样也使上了性子……蝶舞,你若不在我身边,我该怎么办? “娘子,娘子!” “蝶舞!”未央赫然抬头,见是青娥,神色霎那间暗淡下来。青娥暗叹口气,知道说什么也是无用,只能岔开她的思绪,道:“明日要奉蚕丝缫丝以供郊庙,奴婢扶娘子回宫吧。” 未央此刻才发现太后早已离去,各宫丽人也正先后出殿。她看着青娥,努了努嘴,终究还是放弃询问,随她扶着起身。蚕母之死背后的寓意让她看不懂,却让她明白到这一副副美丽的脸庞下全是虚伪难测,反倒不如独孤月容来的干净利落。这件事情究竟是阿史那做的还是太后在背后操控?未央摇摇头,她要去问达真,为何要诓她去梅园。 “贱婢,白养你这些年了!背主忘义的贱货!”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一步出殿门,就瞧见这一幕,独孤月容正横眉怒目的掌掴着梅儿,凌美人等都在一旁静看。未央皱了皱眉,看了看跪在地上拼命叩头的梅儿,叫道:“住手。” 独孤月容仍然将这一掌击下,才慢悠悠的收回手来,优雅转身:“哟,这不是刚得圣宠的右昭仪么,连太后都喜爱的不行,我看呐这金印迟早都是你的。”她这话分明就是不安好心,周遭的诸人闻言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未央身上,就连刚出殿门的阿史那也是脚下一滞,漠然看来。 未央眉头深蹙,实在不知她为何一定要死咬着自己不放,想了想,冷声问道:“那日是你通知太后的?” 旁人不懂,独孤月容却听个明白,知她问的是什么,看了看跪在地的梅儿,轻蔑的冷笑道:“呵呵,右昭仪好手段呀,这么快就将宫人收的服服帖帖。” 未央却不理会,反倒是暗地松了口气,如此看来梅儿是独孤月容安排到昭阳殿的人,只看独孤月容刚才反应便知是在怪责梅儿没在太后面前谎说昨夜见过她。“妹妹哪里有什么好手段了,这不连自家的宫人都需姐姐来帮忙教训吗?” 独孤月容细看她半响,而后轻耸肩膀,狠辣的瞪了梅儿一眼,拂袖而去。 “哎!” 未央收回目光,回头,阿史那明眸浅笑,说道:“行了,都散了吧,明日还要奉丝,都回宫吧。”去了独孤月容,未央宫位分最高的便是她了,只看此番太后偏向,众人谁敢不给她面子,众人施了一礼,又向未央施礼,这才一一离去。阿史那本想出言相请未央一道,可想想便罢了,只安慰了一两句也自回宫。未央虽不讨厌她甚至可说有一些喜欢,但并不愿与之相交太深,这几天她看阿史那总觉得此人深不可测,浅浅淡淡的容颜下隐藏的是深沉心机,让人有种莫名的害怕,敬而远之。 第十一章 借问汉宫谁得似在线阅读 <!--t; 第十一章 借问汉宫谁得似 - 第十二章 美人心机指间深(推荐二更)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二章 美人心机指间深(推荐二更) <!--go--> ps:求收藏,求推荐,求长评,求包养~ 巳时七刻的阳光已罩在头顶,让人有些晕眩,未央倚在步辇的椅背上揉着眉心,未用早膳的她已觉得有些支撑不住,可突如其来的太多纷扰无暇顾及自身,发生的事让她脑子一片混乱,理不清头绪,猜不透其中的关窍。 “去长乐宫。”未央吩咐道,无论如何总要去试上一试。 青娥犹豫片刻,还是依了她的吩咐,方至永巷与长乐宫衔接的辇道,便瞧见凌美人娉娉婷婷的立在那里。未央知她是特地在这里等候,微微错愕,凌美人已上前道:“妹妹可否赏脸与姐姐同行?” 未央转头看向长乐宫方向,心思一转,颔首道:“妹妹正有此意。”吩咐放下步辇,青娥连忙上前相扶,她知凌美人必有事讲,下了辇来,便道:“妹妹想走上一走,姐姐可愿相伴?” 凌美人笑着点头,上前挽上她的手臂抛下身后的人直往永巷里走去,青娥见势,转身挥手让二人的仪仗缓缓落后数丈相随。 “妹妹可是要去长乐宫?”凌美人亲切的挽着她的臂膀,不待她答话,已轻声续道:“太后也罚了阿史那的宫人,她去了吗?” “可是……”蝶舞如何能与他人相比? “可是什么?奴婢就是奴婢。”凌美人似看穿她的心思,“你想太后难做还是助你做六宫之主?” 未央一愣,知她意思,细细思量,恍然大悟。太后处罚宫人一视同仁无非是想告诉大家她就是公道,自己若去相求,太后也许会答允,但换来的势必是宫里其余嫔妃的艳羡和口舌。未央抬眸向她……你是好人,我相信你……那日昭阳殿的话还历历在耳,这宫里的人若说有可信的,凌美人算其中之一吧。 “依姐姐所见,此事是独孤昭训做的吗?” 凌美人明眸淡笑,不答反问:“妹妹以为呢?” 两人四目相对,而后都笑靥如花,笑罢后,凌美人忽然叹了口气,抬头望了望天,收回目光来,一边走着一边指着地上的方砖说道:“这宫里就如一盘棋,走每一步你都的精心计算,再聪明的人即便算准了第四步、第五步,可第六步呢?我不是聪明人,妹妹是的,你教教姐姐,如何才能将这每一步走好呢?” 未央闲暇无事也偶自弈娱乐,当知棋局的变幻莫测,每一步都得费神思量,步步为营,若在宫里生存也要如此,岂非令人头痛死?她想了想,笑道:“我是个懒人,不想费神去思量每一步该如何走,见招拆招来的太多太快也嫌麻烦,若要我说,能掌控全局难道不好吗?” 凌美人眸色澄明如水,“妹妹从小万千宠爱,不知六宫间的斗争险恶,舍卒保帅之事再正常不过,能坐上高位不是本事,能保住性命翻江倒海才是真本事。” 未央脚下虽然不停,但心中已是翻腾几下,惊疑不定的望着她秀美的侧脸,她说的是阿史那和独孤月容?“我和妹妹说一句,妹妹若是记情,来日我若有难,望伸援手之力。”未央心中一跳,双眸微微惊凛,她有难当求独孤月容,怎会……她心思千回百转下,轻轻将手覆上她,道:“姐姐说来听。” 凌美人眼中淡淡的扫过轻暗,道:“妹妹不可去长乐宫。”对上未央疑惑的眼神重重的说道:“容儿没有复位前都不要去长乐宫!” 容儿?好半响未央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独孤月容,不可去长乐宫意味着不可去见太后,这是为何?莫非她知道些什么隐秘?见凌美人的神色知她能将话说到此份上已是不容易了,当下压住困惑不便再问,只颔首道:“妹妹记下了。” 凌美人缓了口气,拍了拍她手背,止住了脚步,回身招呼步辇赶上,转头道:“我就先步回宫了,妹妹得空可记得来我玉堂殿呀。” 未央微笑答应,目送她登上步辇离去,转身由青娥扶了,自往前走。青娥看看前路,疑问道:“娘子不去长乐宫了?” 未央摇摇头,道:“不必了,回宫吧。”走了几步,停下抬眸望她微笑道:“没有蝶舞,还有你对吧?” 青娥愣了一愣,随即领悟到她话里的意思,当下就要拜倒,未央伸手止住她,道:“走吧。” 她相信凌美人,不是因为她没有理由害自己,而是出于直觉,她的笑容,她的惶恐,她的诚恳,都是那样的令人能够去相信她。从凌美人的话语中,未央隐隐察觉到自己似乎已被卷入了阿史那与独孤月容之间的争斗,而且还与太后有着直接的关系,不去长乐宫…… 昭阳殿一如既往的宁静雅致,春风和煦,殿后庭院桃花正盛,殿前廊阁遍装海棠,殿旁池塘鱼虾畅泳,果然是一番不同天地。 青娥取盏斟水,添了些许徘徊花,水汽一起,花香四溢,便犹如她温柔的微笑。“娘子喝茶。” 未央放下书卷,抿了一口,抬眸道:“和蝶舞的不同,比她的更柔些。” 青娥道:“是奴婢性子的缘故。” 未央不置可否,“她还在外面跪着么?” 青娥点点头,“要……?”未央点点头,她便转身出了内殿,不一会儿又回来,身后跟的正是梅儿。梅儿跪倒叩头,不敢言语。 “大胆奴婢,竟敢出卖家主,该当何罪?!”未央声严厉色的喝道。 梅儿自入了昭阳殿从未见过她如此,恍惚间以为又是一个独孤月容,急忙磕头道:“奴婢知罪,奴婢知罪……” 未央的妆扮愈趋成熟,使得本身年龄看上去大了几岁,说话也比从前更有些风范和硬气,闷哼一声,道:“你即然是独孤月容的奴婢,如何不说昨夜曾见过她?” 梅儿颤声道:“奴婢是真的不曾见到昭训娘子呀,奴婢哪儿敢对着娘子和太后撒谎。” 未央看了眼青娥,青娥问道:“那日是你通知独孤昭训的?” 梅儿自然知道她所指,更深知作为奴婢出卖家主的后果,拼命叩头道:“娘子恕罪,娘子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青娥瞪了她一眼,喝道:“放肆!你可知会有何后果?”吓得她卷缩着身子跪伏在地上。 未央掩嘴偷笑,见她颤抖的身体,吓得娇哭细细,知吓得她够了,缓缓说道:“梅儿,我不是独孤月容,也不是个狠心的主,昭阳殿虽然不见得有多好,但至少在我的跟前不用担惊受怕,我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你可愿意去做?” 梅儿眼睛一亮,见未央肯放过自己,哪里会有不愿意的,连忙磕头道:“奴婢愿意,奴婢愿意。” 未央浅浅一笑,道:“不是难事,你去替我往掖庭局走一趟,你知道该怎样做的。” 这的确不是一件难事,不外乎是去讨个人面,卖个笑脸,未央让她去卖弄这些也算是一个变相的惩罚,毕竟讨人情不是件体面的事情。二来也想看看她做的能有几分让人满意,如今昭阳殿上下都知她是独孤昭训的人,想留下,总得有个理由。 梅儿心里自然明白,感激涕零的拜道:“奴婢一定办好,一定办好,娘子大恩大德,奴婢粉身碎骨都难以报答!” 未央不想听她罗嗦,挥了挥手,打发了她下去,转身将手摁在案沿,十指映出一片青红,解决了梅儿,还有什么?长乐宫不能去,还能怎么办? “娘子,李公公来了。”何泉通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圣上,对,还有他…… …………………………………….. 今日菜谱:木瓜银耳鸡 材料:木瓜、银耳、青豆、鸡脯肉、胡椒粉、淀粉、白糖、盐 做法:1.鸡脯肉切成片,泡好的银耳撕成小朵,木瓜去皮切成片。 2.将鸡肉、盐、胡椒粉、淀粉和少许色拉油搅拌在一起,腌制10分钟左右。 3.在锅中倒入适量的水,加少许盐和色拉油,待水烧开后加入银耳、鸡肉和青豆,焯烫3分钟,然后捞出。 4.锅中重新倒水,放入盐、白糖、胡椒粉和焯好的银耳、鸡肉、青豆,炖煮5分钟。 5.淋入水淀粉,搅拌均匀,再放入木瓜片一起炖煮,待食材熟透后即可出锅。 第十二章 美人心机指间深(推荐二更)在线阅读 <!--t; 第十二章 美人心机指间深(推荐二更) - 第十三章 花间蝴蝶翩翩飞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三章 花间蝴蝶翩翩飞 <!--go--> 宫墙飞檐的四角,围起巴掌大的天,残败不足以形容这个地方。这里的女人头发散乱,有的地方还打着夹杂着草屑的发结,霉烂的衣服下漏出长年累积污垢染出的黝黑乌亮的皮肤,塞满淤泥的指甲让人作呕。这里的女人,这辈子都只能在这巴掌大的地方,踩着满地的污泥,闻着空气中弥漫的骚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干着沉重的活计,做着不堪入目的自己。 这里就是掖庭宫中的掖庭局,关押因朝上父兄获罪牵连九族的女子和宫内获罪的宫人,没有回乡的宫规可以期盼,像蝼蚁一样卑贱的生存。“快点,快点!说你呐!今个儿要是洗不完就甭想吃饭!”一个肥胖宦者一边喊着一边用手中的木棍随意的挥舞,逮到谁偷懒那木棍会毫不犹豫的如雨点般落下。他是掖庭令手下的执事官董琏,心情好与不好皆拿一众女人撒气,真正是个狗仗人势的小人。 “蝶舞姐姐,咱们还得在这里呆多久呀?你说你家娘子可怎么舍得。”说话的是那日留夜太极殿一并罚罪的欣荣,兴许是看出了门道,自进了这掖庭就“姐姐”前“姐姐”后的黏住了蝶舞。 蝶舞踩着脚下的衣物,偷眼见到董琏正吆喝着过来,漫不经心的道:“咱们要是干不完这些活,只怕明日就要呆不下去了。” 欣荣看了看脚边池子下放着的一大堆的衣服,浑身打了个颤,这是她们每天必须完成的活计,否则连一口馊饭也吃不上。 “哟!我说蝶舞小娘子,你这话说得好似我存心不让你们吃饭一样。”董琏巧巧走到跟前,提袖掩鼻,故作厌恶。 蝶舞嘴角浮起丝狡黠的笑意,“奴婢哪儿敢说执事大人您呐,这里脏,不适合您呆!”边说边用脚狠狠的踩了几下池中的衣物,“唰唰”声响,溅起污水直扑董琏身上。 董琏失色,踉跄后退,扬手木棍指着蝶舞叫道:“你……!” 蝶舞双手插着腰身,秀眉一挑,挑衅的看着他,打断道:“我怎么?我要是吃不好就没力气洗衣服,洗不完衣服被令官骂的可不是我!”董琏嘴皮挑了挑,气的脸上一阵白里透红,正要反驳,又被蝶舞抢先道:“你可别想打什么歪主意,反正我这辈子也都跟定你了!”她扬手指着不远处正掩嘴偷笑的一个宫娥续道:“呐,我可告诉你,饿死我不打紧,你要饿死了咱们的凌菲娘子可不得了了,到时候左昭仪来找你麻烦可不怨姐姐我没提醒你。” 后遭的一众宫人纷纷听下手上的工作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们,自蝶舞进了掖庭局,不肖一日便整治的平日里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董执事不敢过分,光蝶舞这一张巧嘴,董琏就不是对手,每每都被抢白的哑口无言。 凌菲本是伺候公主的,后被分到左昭仪处,早是宫里一等一的侍婢,即便获罪入了掖庭,也不愿在这些郎官面前失了脸面,当下上前,一双妙目在董琏身上打了几圈,慢悠悠的道:“嗯,我告诉你,累死我也不打紧,你要累着了咱们蝶舞娘子可不得了了,到时候右昭仪来找你麻烦可不怨姐姐我没提醒你。” 董琏暗暗叫苦,执掌掖庭局这么多年只有他欺负人的时候,怎就这么倒霉来了这两个姑奶奶,偏巧还都是如今炙手可热左右昭仪的贴身宫女。得罪她们是小,得罪了她们身后的两个娘子就是大罪过了。董琏立刻谄媚的笑道:“岂敢,岂敢,两位姐姐可都是昭仪娘子跟前的红人,奴婢哪敢跟姐姐们计较。”他正要吩咐旁人接手,却被蝶舞打断道:“不用,该我做的我自己会做好。” 凌菲也不甘示弱,道:“我做我们的,你可别再想着克扣咱们的膳食。” 董琏赶忙点头哈腰,连声称“是”,迅速溜走准备晚膳。待他走了,蝶舞与凌菲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瞧出颇有意味的笑意,夹杂着欣赏和敌意的复杂,两人微微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蝶舞姐姐,干嘛不让其他人替你做了这些活儿呢?”欣荣见刚刚董琏明明是要吩咐其他宫人替手的,不甚明白为何蝶舞要拒绝。 蝶舞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说道:“你想这一帮子的奴婢今后见了你都咬牙切齿的么?闭上你的嘴,当心祸从口出。”欣荣吐了吐舌尖,终是住了口。蝶舞偷眼往凌菲处看去,猛然发现原来她也在瞧着自己,两人均是一愣,随即微笑颔首,收回目光。一番调侃董琏,对方都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将来若是两位昭仪娘子相争,对方该是自己最大的敌人吧。 “蝶舞,有人找,跟我来。”溜掉的董琏又转了回来,不由分说的扬手招下她。 蝶舞愣了一愣,不声不响的跟在他的身后,难道是娘子求了太后?她蹙了蹙眉头,只听一声娇语,“蝶舞姐姐,是我,梅儿。”蝶舞闻言抬头,敛了担忧,微微一笑,谢了董琏,往木栅行去。 梅儿上下打量着她,蓦地落了两行泪下来:“蝶舞姐姐怎么成这样了?” 蝶舞看了看自个儿,泛白的皂布衣服,浸在水里才几日的双手已有些破裂红肿……这算什么?……她摇头微笑道:“你如何来了?” 梅儿抹了抹泪,道:“娘子命奴婢来瞧瞧姐姐,姐姐宽心,娘子一定会想法子救姐姐出去的。” 蝶舞心中打了个突兀,她知道梅儿的底细,她不知那日独孤月容打梅儿的事,但即然未央能让她来一定是解决好了此事,细细思量片刻,叮嘱梅儿道:“你回去回禀娘子,我在这里很好不必担心,千万切记不要去为我求情,奴婢就是奴婢,没做好事理该受罚。” 梅儿抿了抿嘴,乖巧的点点头,从袖中摸出一个香包递给她说道:“这是娘子要奴婢给姐姐的,姐姐可用它照应。” 蝶舞伸手接过,沉甸甸的,娘子月俸不多,这里面怕是还有从齐国带来的家当了,不禁眼圈一红,甚是感动,说道:“娘子有心了,你快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以后也莫要再来了,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 梅儿努了努嘴,欲言又止,叹了口气,安慰两句,转身走了。蝶舞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回身徐徐的走,娘子听了梅儿的话应当会理解自己的意思,不会去找太后吧,太后这么做无非是想要给宫里立个规矩,娘子若是去求太后,不知会惹来怎样的另一场事端。不知道娘子会否已经晓得不是独孤月容做的,想起那日未央最后的那番话,想必她心里应该也是明白的。蝶舞不禁在嘴角噙起笑意,娘子的确长大了,忽然又皱了皱眉,以多年在宫里的直觉和感受,此事似乎是一陷阱,并不是针对独孤月容而下的套,独孤月容不过是做了一颗棋子,而且是甘愿做这棋子的,这陷阱究竟是给谁下的?是娘子吗?没有道理的,娘子只是一个齐国和亲的公主,在大周,没有家世,没有背景,甚至还不如阿史那。娘子你要沉住气,一定要等奴婢出去…… 第十三章 花间蝴蝶翩翩飞在线阅读 <!--t; 第十三章 花间蝴蝶翩翩飞 - 第十四章 相思相见知何日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四章 相思相见知何日 <!--go--> 冬去春来,杨柳吐绿,温暖的春风吹绿了一望无际的山脉,吹皱了静静流淌的太液池水。杨柳长出了翠翠绿绿的枝丫,婆娑的舞动着倩影,摇晃碧波青荡,鱼虾畅游,阳光与水波交相辉映,洒落着捧捧的金和银。红杏流水,桃花满霞,梨树飞雪,蜂蝶在五彩斑斓中追逐喧嚷,酝酿着生活的甘甜和芬芳。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丽,犹如出水芙蓉般的未央。 “娘子,风起了,咱们回宫吧。” 一阵春风扶摇,吹起她衣袂飘飘。这些日子,武帝时来陪伴,未央在那日回宫后曾试探问过他有关独孤月容,宇文邕眉间闪过暗色,道:“容儿心高气傲,倒是连累了你,今后有何事就让人来找李福生,他会安排好一切的。”未央只是笑望他,颔首谢过,忍住了没问他是否知道蚕母之事与独孤月容无关,宇文邕是在乎独孤月容的,只这一点也就够了,至少证明宇文邕并非薄情寡性的郎君。不过关于他是否知道事情的真相她仍然好奇,只能问青娥了。 青娥闻言,笑道:“娘子没问可好,若问了你是想圣上去查吗?”顿了顿又道:“后=宫的事就让后=宫去解决,圣上日理万机,岂能为了这样的事情劳心伤神?” 未央细细一想,颇觉有理,皇帝岂会不知自家后院发生的点滴?若让皇帝劳神,招之不快反倒不美,想起母后不也是这样?未央不禁“噗嗤”一笑,莫不是要让自己学母后? 青娥不知她笑什么,看这满枝头的红杏桃花,道:“娘子何不向圣上开口,或许蝶舞……” 未央摇头止住,道:“找圣上和找太后有何区别?即然太后做主,圣上自是不便干预。” 青娥点点头,皱着眉头叹气,未央亦是担忧,蝶舞让梅儿捎话回来说让自己不必担心,怎会不担心?从梅儿的描述,未央知道掖庭是一个吃人的地方,终日不见天日也罢,梅儿说蝶舞的手,蝶舞的脸,蝶舞的衣,处处惹人担心。想想梅儿说蝶舞看见她后激动的满脸泪痕便是一阵的心痛,只是凌美人告诫过自己不可去长乐宫,到底该怎么办呢? 未央起身说道:“去建章宫吧。” 青娥答应一声,吩咐荣升去备步辇,回头扶了未央就要离去,不想荣升又回转过来,拜道:“娘子,圣上来了,正在昭阳殿等候。” 未央愣了一愣,无奈说道:“那改日再去建章宫,先回宫吧,不能让圣上久候。” 这几日来也不知怎的,每每要去建章宫请教达真,却总是遇上了圣上驾临,不过一想起他,未央就不禁笑在心上,甜在心里。他有母后的怜爱,父皇的严肃,凌?姑姑的温柔…… …………………… 晚风轻轻梳理着月光的长发,明月一轮,当空洒下金辉银光,落在池塘的水中如碎玉浮动,粼粼点点,花间荷叶也似镶上了一层淡淡珠光,光彩朦胧,清灵中别添妩媚。明月,明月……未央无端端的想起那个人,他的豪放不羁,风流倜傥,他的样子像极了圣上,却远比圣上更潇洒俊朗。她猜到他二人之间必然存在某种关系,可她不想问,也不敢问,她不知道宇文邕得知后会有何反应,身为嫔妃不能私下与朝臣见面,以前不知他身份,如今知道了,便不可再见。 “想什么呢?”回眸,宇文邕目光笼住了她,隔着月色深深凝视。 未央垂下头来,像心思被人抓住的紧张,道:“没想什么,只是看着月亮想起了妹妹。”话才出口便已懊悔,聂聂的不知所措,突然脸上一暖,宇文邕已抚上她的脸庞。 未央赫然抬头,宇文邕含笑半蹲,手中温暖拭去了她的不安,“圣上……” 月影清亮斜洒俩人之间,朦胧处他目光轻柔,低声说道:“有我的地方就有你,这里就是你的家。” 未央心神巨震,抬眸对着廊檐半露的明月,当失去之时,才知道一个“家”字对她原来如此的重要,远嫁和亲便永远如同浮萍漂泊,无论做什么都是心中空落,无依无靠,甚至有时候会迷失自己,不知谓谁。同为宫里长大的人儿,谁不懂得今生莫入帝王家的道理,即便自己曾是万千宠爱的公主,亦不过是父皇手中的政治筹码,而这一句却出自另一个帝王之口,比之“护你周全”来得更加猛烈。 未央似被蛊惑,她的父亲为了富贵荣华送了自己,敌国的皇帝却愿意还她一份温情,她仿佛痴坐于梦中,看着眼前的人,他是自己的夫君,一个说要给自己“家”的夫君。未央情不自禁的摸上他的脸庞,他的眼睛,他的微笑,他的温柔,一丝一转缠进心底,绕出浅浅轻轻情丝万缕。 “不许哭,今生朕都不许你哭!” 宇文邕眼眸中充满怜惜,语气坚定而执着,伸臂将她抱起。未央羞涩的将头埋在他怀里,两手紧紧的拽住他的衣襟,“蝶舞可有教会了你?”未央闻言,身子一僵,将头埋的更深,脸上泛起像酒醉后的红艳。 “蹭蹭蹭”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打破了原有的宁静温柔。“圣上!” 宇文邕眼中闪过厉色,一瞬即逝,轻轻放下未央,道:“说!” 李福生瞥了一眼紧靠着宇文邕的未央,嗫嚅半响,开口道:“启禀圣上,元宣明膳后呕吐不止,已招御医会诊。” 未央一凝神,若是小病无需禀告圣上的,她疑惑的抬头看向宇文邕,宇文邕也是一愣,有些怒意,道:“什么病?”。 李福生又看了一眼未央,惹的未央有些莫名,他迟疑片刻,恭敬的答道:“元宣明闻喜。” 未央明显感到宇文邕身子随之僵硬,微怒的脸上浮动着阴郁,放在他手臂上的双手不自觉的滑落下来。宇文邕转头看向她,有些尴尬和抱歉,“宣明姐姐闻喜定然想见圣上,圣上还是赶紧去瞧瞧吧。”未央牵强的笑着,她是不舍他走的。 宇文邕拍了拍她的肩,点头柔声道:“明日朕再来看你。” 这是未央进宫后第二次听到嫔妃有嗣,想起去年的薛美人,竟心中无由轻颤。薛父与宇文护不合以致孩儿难保,那元素和呢?元素和是前魏郡主,前朝,前朝……高齐代魏,灭元氏皇族,弃之大河,至此,国人无敢吃鱼者。今日之周室,不也是代魏而立的吗? ………………. 今日菜谱:红烧脆骨 材料:猪脆骨、油炸豆腐、胡萝卜、大料、葱、姜、蒜、酱油、料酒、鸡精、白糖、盐 做法:1.胡萝卜切丁,葱切段,姜切片。 2.猪脆骨洗干净,切成小块,用料酒腌制10分钟。 3.在锅中倒入适量的水,将猪脆骨和姜片一起放入锅中煮15分钟,然后取出猪脆骨,用冷水泡一下。 4.锅中倒油加热,放入姜片煸香,然后放入猪脆骨、大料、白糖、酱油、葱段、蒜瓣、翻炒均匀。 5.在锅中加入适量的水,大火烧开后转成中火炖30分钟,然后放入油炸豆腐、胡萝卜和盐再炖15分钟,出锅前加少许鸡精调味即可。 第十四章 相思相见知何日在线阅读 <!--t; 第十四章 相思相见知何日 - 第十五章 宫门千重深似海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五章 宫门千重深似海 <!--go--> ps:今天明显来晚了,无视我吧~ 永巷中闸的大铁门在“隆隆”声中开启,蜿蜒蜚长的火蛇徐徐在其中穿过,缓缓走在雾浓夜重的夹城间。宇文邕面色阴沉的斜坐在御辇上,微微发胖的身体被带动的起伏不定,身为皇帝的他本该为元素和的闻喜而感到高兴,却怎样也欣喜不起来。 “去长乐宫。” 李福生觑了觑他的宇文邕的脸色,冷如冰,如高峰峻岭,无动于衷。他咽了口唾沫,什么也没说,一扬手中拂尘,一行人匆匆往长乐宫而去。 长乐和未央总是连在一起,意为长长久久的快乐永无止尽,这座比未央宫还要宏大的宫殿,在汉朝高祖之后一直为太后独居,取其长久之意,希望太后能在此安享晚年,快乐长久。然而大周朝的太后,却感受不到愉悦的意味,空旷庞大的殿堂是无穷无尽的寂寞,层台累榭的殿阁也数不尽一生的波澜壮阔。 月色穿透落格仿花的菱花木窗映在地上,檀溪香的气味浮动于空气中,整个寝宫寂静而安详。元宣明的闻喜,惊起的不止是后=宫的女人们,也惊醒了太后的美梦。一碗安神茶,抵不过突如其来的震动。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宇文邕恭恭敬敬的立在内殿门外,隔着玉楹珠帘道:“是儿臣的过失,未曾想……” 话音未落,太后已是勃然大怒:“过失,过失!你是存心想要气死哀家么?”她身边伴着早已闻风而来的宇文直,见母后发怒,连忙安抚道:“母后息怒,母后息怒,皇兄不是故意的。” 太后闷哼一声,瞥了他一眼,脸色渐有缓和:“你就只会帮他说话,一起来气哀家。现在可好,外有宇文护,内有元氏,难道想哀家再故技重施么?” 宇文邕眸中寒意如冰尖锐利,平静的道:“一切都是儿臣的不是,儿臣都听母后的。” “哼,除了这一句你就没别的话了。” 宇文直道:“母后,不是还有宇文护么,他若知道了,又何须母后动手?” 月光在太后脸上投下一层若有若无的迷雾,潜静而深沉,长长睫毛下笼着阴影,“直儿说的不错,不过若能利用此事让他载个跟头倒也不错。”她下了塌来,拨开珠帘,上下看着规矩立在帘后的皇帝,泛起一丝诡异的微笑,“即然你舍不得侯莫陈崇,那这件事就交给母后替你办吧,你继续做你的好皇帝。” 宇文邕满不在乎的一笑,淡声道:“儿臣谨遵母后旨意,不敢有违。” 太后轻顿下,回身,搭上宇文直适时伸来的手臂,冷然道:“你去看看元宣明吧,这里有直儿陪我就行了。” 宇文邕眸心冷光一现,转瞬敛住,施礼告退。 “圣上,是去永延殿吗?”李福生见宇文邕脸色阴沉,低声问道。 “哼!”宇文邕袖袍一挥,让李福生打了个冷战,“走吧!” ………………………… 永延殿正殿此刻万盏宫灯明亮,灼眼的灯火让人有些恍惚。元素和算不得美,比起堂姐孝闵皇后却有她特有的恬静,与她同殿所住的西殿薛贺若和闻讯而来的冯姬、阿史那、凌美人正与之闲话,一时喜乐笑语。 一阵脚步声起,门首通报,惊起一片慌乱。宇文邕满面笑容的踏进殿内,无理旁人,急忙扶住正要下拜的元素和,“快快起来,有了身孕怎还虚礼,以后就免了吧。”再挥手让众人起身,道:“来,让朕瞧瞧。”元素和初为人母,免不了娇羞,任宇文邕牵着手,归于塌上。 “恭喜圣上,恭喜元宣明。”官话总还是要,阿史那领着其余三人拜下,齐声恭贺。 宇文邕颔首微笑,扬手让她三人起来,笑道:“说来这可是朕的第二个孩子,你可得好好养着,需要什么就找内侍省给你办了,这养胎嘛,朕是不懂,呐,找凌美人,这个她有经验。” 宇文邕看来心情大好,竟毫不避忌的开起玩笑,但众人闻言都是一愣,按说元素和肚子里的怎样算也是他的第三个孩子,谁都知还有个大皇子宇文?,但皇帝不提,谁又敢去扶他意思,况且这个大皇子向来是宫里的禁忌,谁也不愿与他扯上一丝半点的关系。 凌美人脸上一红,不依道:“圣上说什么呐。” 元素和笑的恬静,温婉道:“以后得有劳姐姐了。” 阿史那接话道:“依我看这一胎准是个郎君。” 宇文邕“哈哈”一笑,伸手摸了摸元素和尚且平平如昔的肚子,点头道:“不错,昭仪说的对,一定是个威武的小郎君。” 一句话惹的元素和心醉神迷,微微笑着覆上宇文邕的手不能言语。 “妾身本是想送些贺礼来的,可又不知该送些什么好,妾身记得以前给凌美人送礼都是有准备好的,现下可真让妾身手忙脚乱了。”冯姬掩着嘴笑说,看似娇嗔却不禁让人皱眉。 后=宫一应用度皆是由独孤月容安排妥当,内侍省发放,如今独孤月容不在其位,太后似乎也忘了安排相应的嫔妃接替。冯姬如此指在提醒,却惹的阿史那等纷纷皱眉,均想她这是何意。在凌美人耳里听来似在为独孤月容说话,她提了提身,迟疑片刻,终是忍住,自身都难保还是莫要再招惹什么是非。 宇文邕挑了挑眉毛,眼神飞快的扫过冯姬,温柔的看着元素和,淡淡的点头道:“朕的皇儿还未出生就有这么多的姨娘惦记着,将来定是众星拱月,宠爱一身呐。”言罢又伸另一手轻抚凌美人的脸颊,笑道:“这样可好,空儿可有伴了,朕就喜欢热闹。” 含情脉脉的言语招起一片欢声娇语,宇文邕又再与四人调乐一番,才愉悦的离去。方出了永延殿,脸上神色一沉,脚下不停,向身后的李福生道:“将蜀地的蜀锦送去甘露殿。” 李福生似已料到,当即领命,没有独孤月容的后=宫如同三角围的斗兽场,她不一定是皇帝最宠爱的女人,但绝对是皇帝最需要的女人,所以无论她做的如何过分,旁人如何载祸于她,都动摇不了她在宇文邕心中的地位,除非这宫里能再出现一个独孤月容,甚至比她更有用更强势。 “圣上!” 宇文邕在御辇前停下脚步,刚从殿里出来的冯姬赶上他,匆匆施了一礼,再抬头时手上多了个香囊,笑颜道:“这是妾身特地为圣上缝制的香囊,还请圣上笑纳。” 宇文邕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伸手接过捏在手里,颔首道:“更深露重,你早些回宫休息。” 冯姬又一福礼,“多谢圣上关心,妾身告退。”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宇文邕掂了掂香囊,回身登上步辇起驾回宫。 更漏月长,夜出未央。 宇文邕斜倚步辇之上,将空空如也的香囊塞进袖中,看着手上一纸,眉心划过阴狠,“李福生!” “奴婢在。” “召齐国公回京!” 李福生身形一震,几疑自己听错,若非有何紧急之事,宇文邕绝不可能在不请示太后的情况下招齐国公回京。他迟疑片刻,才醒悟过来,轻声问道:“是今夜?”见宇文邕并不答话,于对他的了解,急忙道:“喏!奴婢立刻就去!”他二话不说,离了队伍,招上几名侍从,急急往回走去。 ...................... 今日菜谱:盐煎肉 材料:猪肉、尖椒、盐菜、酱油、味精、白糖、食用油。 做法:1.猪肉洗净切薄片,尖椒切成小段。 2.锅烧热后放入食用油,油八成熟时放入肉片炒散。 3.放入尖椒段、酱油翻炒均匀。 4.放入盐菜、白糖、味精,翻炒3-5分钟后即可。 不喜欢吃味精的童鞋可以用鸡精代替。 第十五章 宫门千重深似海在线阅读 <!--t; 第十五章 宫门千重深似海 - 第十六章 佳人不知刃如霜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六章 佳人不知刃如霜 <!--go--> ps:伟大的520小说,继取消武侠类别之后,时隔数年,再次取消历史时空。在未来的日子里,春秋将要与强大以及庞大的古代言情大神们竞争屈指可数的推荐位,表示鸭梨不是一般滴大,远不如在自己的小分类里面码字让人安心呐~~回头再看看作品相关里面春秋写的那不足五百字的前言,心里面真滴是拔凉拔凉滴呀…….好在大分类下面的小分类,还能找到江湖情缘之类的字眼,略微缓和了一下低靡与激动,悲愤与伤感交织的复杂心情。 元素和闻喜一夕之间传遍朝野内外,尚未得子已使大臣纷纷上表恭贺,其堂兄前魏皇嗣元欣更是星夜兼程赶回帝都,将自家得力的嬷嬷送入宫中伺候元素和。武帝非但没有责怪他无诏回京,更特许其可出入永延殿与元素和叙情,这样一个明显的信号,没落的前朝皇室贵胄多少沾了荣光,也让深受宇文护打压的前魏八柱国家也是大周的开国元勋在朝堂上开始活跃起来。自大周建立以来,宇文护长久把持朝纲的绝对权力首次遭到了动摇,元欣官拜大丞相,几与宇文护分庭抗礼,整个帝都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息。 昭阳殿仍然是一如既往的安宁祥和,青娥却总是为未央担忧,元素和身怀龙嗣加上元欣入朝,已让武帝视线转移,不知何时才能又记起未央来。这宫里皇子本就不多,凌美人的孩子是不可能成为大周朝的储君,若是元素和一举得男,以她前魏郡主的身份和元氏门阀的支持,册立太子并非不可能,那未央的处境也将更加艰难。未央却没有青娥这些历经宫闱洗礼的心机,只是心中有些失落,因宇文邕的离去。 月色轻柔,兰香的味道隐隐飘来。 凌美人说,宫里就如一盘棋,在宫里生存就要学会下棋。未央本是以此自娱,却因凌美人那日永巷一语,特地从昭文馆要来棋典学之,星罗棋布的斗智斗勇,一时竟是不能罢手,虽然头痛,却似看出了些许门道。 围棋之法在于用兵,三尺之局好比战场,胆怯无功,贪婪必亡,以中庸之方略,据四方,守依恃,布兵望。看着棋盘,未央深明其意的点着脑袋喃喃念道,青娥在对案相陪,瞧着满目的黑白子叹道:“这么复杂,娘子可得学到几时才是头呢?” 未央摇摇手,凝神半响,落下一子,吃了她一圈白子后抬头笑道:“去其糟粕,留其精髓,棋局变化莫测又何必要深究这般无数未知呢?” 青娥不甚明了,只能随她点头,一旁伺候的梅儿忍不住插嘴道:“独孤昭训,噢,不……”她一时语快,忘了独孤月容已降了位分,惴惴不安的看了未央一眼,见她依然脸挂笑颜,续道:“奴婢曾伺候独孤御女时,她常常与圣上博弈,下的是象戏。” 未央听罢,来了兴致,心想原来宇文邕喜好的是象戏。她看向左手边搁置的象戏局1,八八六十四格,黑白两方各六枚子,古称六博棋子,是“投六箸行六棋”,斗巧斗智,相互进攻逼迫,以获得多博筹为胜,看来似乎比之三百六十一个点的围棋来的简单些。 独孤月容常玩象戏,难道她的门道手腕便是出自其中?何况圣上也爱此局。未央略一思付,便决定舍弃围棋而研习象戏,今后可有和宇文邕一起对弈,想着心里一阵犯甜。 她翻开书卷,倚着上面的教授,自顾自的玩乐起来,遇到难处提着子落不下去,偶有收手之时。“圣上曾说举手无悔大丈夫。”梅儿见此,从旁提醒,青娥也看得着急,附和道:“象戏与围棋一般,落子可都是无悔的。” 未央想想也是,此言自己还曾说过呢,向她们一笑道:“我头一次,你们别急,来梅儿,和我对弈一局。” 梅儿犹豫道:“娘子,奴婢可不行呀。” “有什么不行的?你常伺候独孤御女必然也学会了一招半式,总比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强,除非……你不肯。”梅儿见她有些温怒,只得坐下,青娥让了位,自在一旁与她们煮茶。 梅儿指着局说道:“河界三分阔,智谋万丈深2,娘子只当与下围棋一样便是。” 未央一边与她下着,一边看着书策学,间或拦她一子颇有得意,偶被其堵住一步甚是后悔。月落星点,洒在窗前细影斑驳,夜雾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了一片柔软,把所有的静怡罩于其中,窗外的植下的兰草,有着模糊和空幻的色彩,像这一局般隐藏了它的细致和秘密。 未央兴致甚高,直学至深夜亦不肯罢手,梅儿却因连续当值两宿颇为受不住,未央便打发她和青娥都去休息,梅儿如负释重般的飞快溜走,而青娥却要留下伺候。未央见此说了两句,可她坚持也就罢了,只让她在一旁休憩,自己继续研习。 象戏如围棋般,布阵点子如兵法,几个时辰下来,未央倒是掌握到了其中的诀窍,无非就是兵贵神速,抢先入局八个字。想想独孤月容一直以来凌厉的手段和强势的作派,曾在自己刚进宫之时便来与她一个下马威严,原来她是深谙此道的人呀。 书策上说,下棋都讲究一个“先”字,“弃子争先”,“宁失一子,不失一先”,“得子得先方为胜,得子失先方为败”。未央虽然模凌两可,却看懂了一个道理,“先下手为强。”刚刚她与梅儿下的三局,第一局输在失了先手,第二局输在犹豫不决,第三局输在落错一字,所谓一招不慎满盘皆输,独孤月容在进宫时只针对自己,待到阿史那风起时却在先蚕祭祀上败了此局,不正是应证了此话?只是一局罢了,凌美人的话里,宇文邕的态度,无不昭示着独孤月容还有复起之时,可若换做是自己会是怎样的结果,未央自然不敢去赌。 “娘子,娘子!”何泉奔进内殿,才惊觉越了规矩,蓦然停步。 未央放下书策,伸展着手臂活动胫骨,笑道:“急什么?乐成这样?” 何泉“嘿嘿”一笑,笑的甚是得意,只携了拂尘搁在臂弯,做了常侍的他也学会了卖弄。青娥?骂道:“快说,娘子跟前还装什么神秘。” 未央难得见他如此,知道定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情,招手道:“先喝口茶,之前也不见你人,定是不知跑哪里打听到什么好消息了。” 何泉乐呵呵的接过青娥递上的茶盏,抹了嘴道:“娘子,真是好事。内侍省的郎官说圣上已经让彤官查了娘子的彤史。” 未央一愣……那是什么?……青娥与何泉见她这样,不禁开怀大笑,青娥喘着气笑着道:“娘子呀,圣上可是不久就要您侍寝了。” ……侍寝……. 未央脸上瞬间红透到了耳根,伸手去扭她的腰,人小手断够不着,佯怒道:“在胡说,我就罚你去掖庭局做苦力去。” 青娥知她是玩笑话,哪里会当真,拉上何泉道:“那奴婢可得为娘子好好准备下了,要准备什么呢?……”她与何泉在未央耳边唧唧喳喳个不停,眉梢眼角皆是喜乐。 未央双手插着腰,嘟着嘴怒冲冲的瞪着她,心中早已是欣喜在头,却不知自己已然一步步落入旁人精心设下的棋局之中。 1象棋最早是先秦六?戏用象牙做的棋子,黑白各六枚,文中所提到的六博棋子就是这个,虽然也叫象棋但与现在的象棋没有任何滴关系。 现在的象棋老祖宗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是波斯经丝绸之路传入中土,对滴,当时的中原王朝名叫大周,史称“北周”。传进来后,宇文邕,也就是本文的皇帝,酷爱之,加以改进,深造,研究出来适合天朝子民娱乐的新棋局,取名叫“象戏”。也就是说,天朝象棋(中国象棋,与国外的无关)的发明家是北周皇帝宇文邕。经历了唐朝的宝应象棋,到宋朝的那谁来着,啊,我不知道……总之就是宋朝集合先人的智慧,确定了完善了象棋方略,一直传承至今。到了当今天朝时代,为了促进它在世界范围内的普及和推广,将“中国象棋”名称更改为“象棋”。 2出自《棋谚》,春秋会下象棋,可惜是个菜鸟~ 第十六章 佳人不知刃如霜在线阅读 <!--t; 第十六章 佳人不知刃如霜 - 第十七章 生生世世与君随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七章 生生世世与君随 <!--go--> 宫里不乏如花似玉般美艳的女官,整日盛装打扮以盼春日,除了担任一些职务外另一层意思也是提供帝王随时临幸,而往往多数女官承恩之后并非都会被内侍省记录,甚至有些帝王根本就不愿与旁人知晓,最后落得在无穷幽怨中泪痕横陈胭脂面。 周室恢复汉朝宫规,侍寝女子由内侍省执事郎官奉迎至宣室殿,经这一遭的女人在侍寝后内侍省将详细登记在案,并晓谕六宫及太后闻之,多了规矩的束缚少了些许夫妻间的温情蜜意。汉朝之时的这一规矩至少让宫里的女人们有了较为稳妥的保靠,但在吕雉掌权时期,太后竟随意诛杀刘盈后=宫,并亲手扼杀其孙,只因为了保护孙女张嫣的正统地位及皇嗣承袭吕家血脉。 昭阳殿上下一片欢声笑语,不只是为了未央的承宠,更为了武帝竟然特地指派李福生前来逢迎,这在武帝的后=宫还是头一回。未央在青娥、梅儿的悉心伺候下,沐浴更衣,一身宽袖长裙,摇曳坠地,清丽脱俗,初露女人妩媚之姿。大周尚白,故此她周身皆是白色以为喜庆,只在耳朵垂了两颗相思红豆,腰间配了个粉色绣梅的香囊。 小小一个香囊寓意却是很大,青娥再三叮嘱未央一定要留心圣上是否将红豆耳铛放入其中,未央不甚明了,青娥解释后方才明白原来这会意味着今后自己在圣上心目中的地位,她没有问青娥凌美人是否有得到,只看青娥对自己满是担心的脸色便已明了一切。 未央捏着腰间的香囊,想着若不是侍寝该有多好?她什么都不想要,更不想如此劳师动众的张扬,她只想和他一起,就两人。想着想着,竟退意萌生,不知自己若不去,他会否会来? “这么冷,想让我站在外面等你一宿么?”熟悉的脚步,熟悉的声音,惊的内殿一众宫人纷纷伏地叩头。 未央背对这他,身形巨震……他,竟然来了!……转身,他亦是一身宽袖白衣长袍,一头墨发束于脑后,见他如此穿着未央竟呆住,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否不愿随朕走?”宇文邕脸上挂着温怒的表情,却透着揶揄的笑意,不容分说,一把将未央打横抱起。 未央一声惊呼,腰间的香囊被扬起的手带动着落在地上。宇文邕侧身看了看,向李福生吩咐道:“去拿四宝来装上。”又向跪着的众人道:“都起来!” 未央羞涩的埋首在他怀中,闻言好奇的扬首扭头,李福生出去了一会儿便又回来,身后跟了四个宦者,手中各捧着一盘果子。青娥见状,赶紧捡起香囊送过去,李福生从四个盘子中分别挑了一样放入其中,低声说道:“挂起来吧。”青娥大喜,拿着香囊走到未央床边,伸手将它挂在塌梁上。 未央看不明白,回头望向宇文邕,相视之下,被他焯烫的目光瞧得红晕泛起,全身发热。宇文邕突然“哈哈”大笑,笑的开怀,抱着未央大步流星的走出殿外。 “恭送圣上,恭送右昭仪!”昭阳殿的一众宫人齐心协力的跪在地上相送。 宇文邕亲来奉迎已是天大的荣耀,更在香囊里放入了龙眼、红枣、莲子、长生果,寓意早生贵子、绵延子孙,这可是历代皇后才配享受的恩宠。 昭阳殿与宣室殿的路并不远,宇文邕在车辇上亦不肯放下未央,身边随行的宫人纷纷掩着嘴偷笑,这在宫里从未有过之事,多数人已在心里盘算着今后该如何巴结好这位右昭仪,指不定她将来诞下的龙嗣还会成为大周朝的储君。 未央轻轻将头靠在他的怀中,只觉浑身柔若无骨,眼波到处,皆是醉人心神的烟雨迷蒙。这一生若能都在他的怀中过去,纵然在这帝宫里吃些苦头又算得了什么? 宣室殿帝王寝宫万盏宫灯辉煌,数十名身着大红吉服的宫人分列正殿两旁,宇文邕抱着未央方迈入殿中,他们便立刻拜倒,齐声贺道:“恭喜圣上公主大婚之喜!” 未央骤然见到如此大的架势,不禁吓了一跳,被这么多人瞧着很是尴尬,低声道:“放我下来。” 宇文邕将她放下地来,微一扬手,已有宫人捧着小案躬身上前,案内呈着的赫然便是当日未央和亲大周时身着的新婚吉服。大红的颜色,鲜艳欲滴,未央有种不切实的感觉,这一天似乎远在天边又好像近在眼前……去年此时,她穿着这件喜服,别了未朝,别了故国,踏上了茫茫未知的艰路,寒酸窘迫的入了这个帝宫,失去了万千宠爱的公主身份,换来了一个不招人待见的后=宫妃子,一路行来,不曾想到竟有今日。 “穿上它,这是朕答允你的大婚之喜。”这是周室与齐国的协定,他却将它作为对她的承诺。未央动容,为他的心意,“圣上……” “哭了好,民间都说哭嫁哭嫁,这才是吉祥。”宇文邕伸手抚上她的脸颊,眼底闪动着欢悦的明光。未央被他逗的“噗嗤”一笑,害羞的转过身由身边早已恭候的宫人穿戴喜服,缨络垂旒,玉带蟒袍,百花裥裙,一抹浓艳满身的喜庆一如心中漫溢的幸福甜美。 “真美!”宇文邕在她耳边低声一笑,未央立时双颊霞飞,羞喜中又带来十分的安定。宇文邕牵住她的手往内殿步去,一股红椒的味道扑面而来,一时间暖意四起,未央再一次动容,听说只有皇后的椒房殿才有在墙上涂抹椒泥,这意味着即便她不是皇后,宇文邕亦将她当做皇后看待。 皇后,皇帝唯一的妻子。 龙凤花烛高照,一室流光溢彩。宇文邕向后挥手,李福生抿着笑意转身招退所有宫人,临去时不忘关上殿门。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未央转头望向宇文邕,极静极轻的,勾起心中深深涟漪,漾在心头让人震荡。 宇文邕目含笑意,牵她坐稳龙榻,回身走到案前,将早已摆放好的酒壶擎起斟了两杯酒,再一手拿上一杯回转递到未央眼前。“这叫合卺酒,喝了它,我们永不分离!”顿了顿,又道:“汉人有糟糠之妻的说法,从此夫妻同甘共苦,患难与共,你可愿意与朕喝这一杯?” 共享富贵荣华,同受强权欺压,尊贵是帝王,他却连一个元欣也不如,至少元欣还能领兵回京护其妹周全。未央心里笑了,笑的暖怀,什么富贵,什么卑贱,对自己又有何区别?他是她的夫君,没有叩拜行礼,没有举手齐眉,却带着比之更加坚定的十分虔诚和执着。 未央伸手接过他手中的酒杯,合二为一,认真、不悔,刻在了彼此的心间,亦刻在她的生命中,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愿随君携手并肩。 第十七章 生生世世与君随在线阅读 <!--t; 第十七章 生生世世与君随 - 第十八章 千古风云凭谁窥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八章 千古风云凭谁窥 <!--go--> ps:赶上了~赶上了~今天出去逛街买衣服加看电影来~~ 一连五日,未央居于宣室殿,李福生更将何泉、青娥等调来伺候,可见宇文邕并没让未央回宫的意思。宫里因此隐隐浮动着一股晦涩的不安,而初尝人事的未央依旧沉醉在那如太液池水般的温情蜜意之中。 青娥奉了新贡的阿胶与她,未央嫌它不好喝,很是不喜,青娥笑说道:“这可是珍贵的贡品,御医说了对娘子的体质是有好处的,娘子就喝一些吧。” 未央看了碗中黑乎乎的东西,蹙着眉头嘟囔道:“难喝死了。”嘴上虽然这般讲,却还是看在圣上一番心意上勉强喝完了它。 “圣上下朝了吗?” 青娥替她挽了发髻,点头道:“下了,在正殿与大臣说话。” 未央对朝政不懂,自不关心,让梅儿拿来棋局对弈,正斗到精彩时分,突然外头传来一声茶盏摔地的脆响,便隐隐听得宇文邕大怒的声音传来,似是在说:“放肆”“反了”之类的言语。未央从未闻得宇文邕发怒的时候,夹杂着这样尖锐的言辞看来事情非一般的严重,“去看看怎么回事?” 青娥当即转出去打探消息,不片刻回来道:“是大丞相,圣上似乎在怪责他擅自领兵回京……” 未央心底一滞,元欣回京又不是今日之事,何故现在才来怪罪?她心里好奇,虽然后妃不得干预朝政,但偷偷听听应该无妨,吩咐青娥随自己往前殿去瞧瞧,青娥犹豫片刻,扶了她往出殿而去。 宣室殿大殿龙座之后有一块巨型雕龙风屏,巧巧将内外殿划分开来,未央轻步至其后,熟悉的气息便传来,宇文邕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将你的人马遣回司州,此事就此作罢!” 未央悄悄由缝隙间窥视,殿堂当中立的正是私自引兵回京护妹周全的新进大丞相元欣。只见他相貌堂堂,两弯剑眉,一双眼眸似寒星耀射,眼里的精光让人不敢蔑视;凛凛身躯,是常年征战刻下的万夫难敌之威武。 他傲然直视宇文邕,大魏皇家风采尽显无疑,“圣上!我有征东、镇远开府两军八万人,何惧他宇文护的羽林率!”元欣的声音略具沧桑,浑厚圆实,似是不愿屈居人下。 宇文邕浓眉一挑,拍案道:“住口!你是越来越放肆了!可知羽林率乃我朝禁军,与之相争就是藐视朕!” 元欣很是不忿,冷笑道:“宇文护把持朝纲,掌控禁军,数次逼宫,难道圣上甘愿听凭宇文护摆布?” 宇文邕的神色未央看不到,却能感觉到他心里的镇定,可他在元欣跟前佯装震怒。听了一会儿大概知道他们谈论的话题,无非是宇文护开始对元欣攻坚,并将他私自领兵回京之事作为藐视皇权参奏。而元欣不甘示弱,他深知宇文邕必定不甘心做宇文护的傀儡,在今日散朝之后,得到众多大周柱国支持,想要联合宇文邕打击宇文护。 未央细想在建章宫学习的《起居注》内容,大概知道宇文邕的想法,他是不会在此时扳倒宇文护的,毕竟他们是堂兄弟,宇文护是保住宇文家皇权最有利的一颗棋子。从近来同宇文邕相处之下的感觉,未央不免觉得元欣的意图真是可笑,宇文邕现在最头痛的并非宇文护的权势,而是该如何利用他的权势来保持朝中各家门阀之间的平衡。突然,未央为自己感到震惊,从何时起,自己会有这样的心思了? “元兄不必为此生气,大冢宰尽心尽力辅佐于朕,你与他都是朕的左右臂。”宇文邕按下心底的怒意,面色和善的打着圆场说道:“这样好了,元兄先行回府,开府两军朕就许了在京师南郊驻扎。” 京师南郊是京军六军驻守之地,这无疑是以此监视控制元欣所领的开府二军。元欣大怒,一双剑眉巍巍颤动,上前一步:“圣上如此,是否想要学齐国高氏!” 此话甚重,想齐国高氏代元而立,诛杀元氏皇族子孙悉数不留,连襁褓婴儿亦不放过,浮尸千里,沁水堵塞近一年方通,鱼肚藏甲,致使从此齐人无有敢吃鱼者。 躬立一旁伺候的李福生岂容他欺主,尖声喝道:“放肆!竟敢对圣上不敬!” 宇文邕眉间隐去寒意,摆摆手止住他,一字字的道:“你想反了吗?” 元欣猛然惊觉自己失言,但一股天生傲骨却不肯低头,忽觉有一道明媚青光从屏风后照来,不禁嘴角轻带一丝冷意,面色凛然道:“为王者应当清明自省,不应耽迷于女色,圣上子嗣本就不多,圣上可不要忘了前车之鉴!” 未央打了个寒战,这番话明摆着针对自己,后半句却是在于提醒宇文邕元宣明身怀龙嗣,莫要重蹈了薛美人的覆撤。宇文邕一脸淡然,只是轻笑:“此乃朕的家事,元兄思虑太多了!” “元宣明乃微臣妹妹,岂能任旁人害之?微臣恳请圣上准微臣派遣两百州军护卫永延殿!”元欣仍不罢休,说的铿锵有力,指在逼迫宇文邕应允。 好个跋扈的大丞相,派了嬷嬷入宫还不成,竟想替换永延殿护卫,看着圣上惧怕各阀势力便如此不敬,圣上即便再无能亦不许下臣如此对待。未央记在心头,为宇文邕首次怒火中烧,元欣体恤元素和之情固然值得欣赏,但欺负圣上手中无权便是不行。此番才看出原来自己的夫君平日里都是过着被这些功高震主的元勋们任意欺凌的日子,远比自己这一年来在未央宫中受的苦难多过百倍,心底不禁又是疼惜又是悲怆。自己已经失去了尊贵的公主身份,可不能让他也失去了帝王之尊,那是她的夫君。 未央正要张口说话,却被宇文邕拍案之声震住:“元欣!朕念在你疼爱妹妹之情多番容忍,尔竟斗胆想要逾越羽林率权力,是否不将朕放在眼里!”他虽言词锋锐,却已是相当忍让。 元欣并不领情,目光直逼宇文邕,再上前一步道:“宇文护又岂将圣上放在眼里过?圣上莫非忘记世宗之死?” 此时他已离宇文邕只有三丈距离,在君臣之间是大不敬之罪,宇文邕眯起双眼,道:“若是朕不许,你想怎样?!” 元欣微微一愣,脚下一滞,他显然未曾想过这个问题,他原是料定宇文邕必然会答应,在他眼中,这个皇帝根本只是个摆设。 “谁要替换羽林率,可有问过我?”一声明亮爽朗的声音从外殿传来,来人大步走进殿内,先向元欣轻蔑一笑,再向宇文邕躬身拜道:“皇弟宇文宪参见圣上,圣上万寿无疆!” 风度翩翩的绝世佳公子,依旧豪放不羁的潇洒,桀骜不驯的脸庞,躲在风屏后的未央一见之下,大为惊动,他是齐国公宇文宪,他是明月! 第十八章 千古风云凭谁窥在线阅读 <!--t; 第十八章 千古风云凭谁窥 - 第十九章 错把浮生误经纬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九章 错把浮生误经纬 <!--go--> ps:本周评论送精华,积分,钻石~~送完为止 饶是未央对明月的身份做过无数的猜想,亦只认为他是宇文邕众多兄弟当中的一个罢了,竟没想到他就是被誉为北朝兵家第一人的齐国公宇文宪,就是在他的建议下武帝才会与齐国和亲,自己才会不远万里来到这个帝宫。未央不禁想起若非是他提议自己去建章宫,从而也才遇上达真向她学习宫里门道手腕,难道宇文宪一早就已经计划好了,他为何要做这般安排?达真到底是谁?很多事情未央都存有疑惑,但她一如在宇文邕面前什么都不问一样,深知有些事情是不能问的。 “丞相大人如何想要撤换羽林率?”宇文宪目光直视元欣,凌厉的精光让元欣很不自然。 元欣对他很是忌惮,因宇文宪手中握有大周最精锐善战的开府镇*。元欣扯了扯嘴,尴尬笑道:“齐国公哪里的话,微臣只是想护卫永延殿的安全。” 宇文宪剑眉一挑,“哦?”了一声,道:“如此说来丞相大人是在质疑大冢宰的能力?还是说丞相大人想要学尔朱荣1?” 元欣闻言大惊,脸色青白瞬息万变,尔朱荣的罪名他怎敢担当,转念一想,便知宇文宪实则在于提醒自己宇文护背后的实力。宇文邕不与之联手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但若不能拉拢到宇文宪也没人敢动宇文护分毫,这也是为何独孤阀一直斗不跨宇文护的原因,宇文宪这番话明白表示自己并不赞同打击宇文护。 元欣看了看高坐龙椅神态自若的宇文邕,又再转头看向宇文宪,猛然惊觉这个手握重兵的公爷早已效忠于圣上,这是不可能的事,当初……他没敢再往下想,得罪宇文护不要紧,顶多回到司州继续做他的上开府大将军,但是得罪了齐国公,将来在军中哪里还能混下去? “齐国公言重了,是微臣一时情急,以致多有失口。”元欣见势,立即向宇文邕下拜道:“微臣冒犯圣颜,还请圣上恕罪!” “啪啪”几下清脆的掌声,宇文邕绕过宽案,从玉阶步下,将他扶起:“元兄疼爱宣明之心朕很是感动,朕答应你,一定不会让令妹出任何事。”他拉过元欣的手,轻轻拍了拍,语重心长的叹道:“哎,元兄赤诚之心,朕岂会不知?只是时候未到,元兄切记忍耐呀!” 元欣有些惊诧,又有些惶恐,心电急转领悟到宇文邕话中深意,不禁脸上又有些得意,连忙又要拜下,“微臣惶恐!”宇文邕连忙搀扶起他,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以示安抚。 “皇兄,臣弟回京匆忙,只带了镇国二军,此刻皆在东阙门外候命!” 元欣倒吸了口凉气,幸好方才及时收口,否则今日可甭想出了未央宫。宇文邕淡笑道:“即然人不多也不妨事,就安置在那吧,都散了吧。” 元欣和宇文宪告退,出得殿来,元欣忍不住问道:“齐国公匆忙回京可是有何急事?” 宇文宪负手背后,吊儿郎当的邪笑道:“元兄为何回京,本公爷就是为何回京。” 元欣听罢,低头若有所思,宇文宪的镇*驻守东阙可随时奉诏直入未央宫,这是意味着什么?他正想再探询,不料宇文宪已是一手搭上其肩,贼兮兮的笑道:“元兄在司州日子不好过吧?我可知道最近长安东市的歌舞坊来了不少西域女子,要不要见识见识去呀?” 元欣愣了愣,随即大笑道:“我正有此想法,有五公爷一道,可会迷死长安城的丽人们。”难得宇文宪肯相邀,势必有重要事宜要谈,他的话等同圣上,若是能拉拢宇文宪,将来元素和的孩儿成为储君的机会就很大了。 …………………. 随着宇文宪和元欣的离去,宣室殿一下变得异常安静,未央尚在思付他们的对话和宇文宪的问题,眼前暖意晃动,“怎么?认得他?” 未央骇然抬头,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说实话?看着宇文邕眼底满是探究的神色,未央深吸了口气,微微点头道:“中秋前后见过两次,可并不知他是齐国公。” 宇文邕的身影掩在阳光之后,有些忽明忽暗,凝目看着未央,别有深意,“恩,他是我最信任的一个兄弟。” 这话经得起思量,未央不知该以何种言语回话,索性不答。“方才偷听了这么多,可有何想法?”宇文邕眼含笑意,说的随意却旁音深远。 未央吓了一跳,连忙拜道:“妾身不是有意的,圣上……” 宇文邕伸手扶住她打断她的话,向李福生和青娥吩咐道:“传膳吧。”低头牵着未央,两人往内殿行去,“没事,你我是夫妻,该当知道。我想听听你对此事的看法。” 未央替他解下外衣挂在衣架上,借此理清思绪,转身问道:“圣上并不想要现在就对宇文护动手?” 宇文邕奇道:“为何?” 未央笑着扶他坐下,斟了茶后道:“大冢宰是圣上的堂兄,即便再骄横跋扈,亦不会弃家业于不顾,但元欣就不同了……”她扫了一眼宇文邕,有些话不敢多言。 宇文邕扬扬手,鼓励她继续说下去,未央狠狠的想,缓缓的道:“元欣是前魏皇嗣,若圣上如了他的心愿,那朝堂之上,便只剩下柱国世家和各大门阀,他们在北朝的基业根深蒂固,圣上此刻没有与他们单独抗衡的能力。” 宇文邕凝着眉,点头道:“不错,如今大周局势正如你所言,那我问你,若是你,该当如何去做?” 未央有些迷茫,吃不准他的意思,垂头道:“妾身不敢妄议朝政。” 宇文邕笑道:“不妨,此间只你我二人,夫妻之间无碍朝政。” 未央见他说的认真,思付片刻,深吸口气,放出声音:“北朝一直以来皆由各大门阀掌控,士族势力既能动摇朝纲亦可为君所用,其中不乏错综复杂的恩怨纠葛。圣上可将齐国公的镇*调回京师戍守,不仅可以此警戒元欣,亦可利用元欣对宇文护的不满激起朝中大臣。若大臣们都站在圣上这边,那圣上便可在此时联合与之仇怨最深的独孤阀,以两家参半替换京师开府将军,届时京师戍卫之权不就都到圣上手中?只是宇文护定然不会舍弃拱卫皇宫的羽林率,这一点妾身亦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过妾身明白一个道理,圣上要有威信,势必每事都要躬身力行。” 宇文邕眼眸中流过异彩,带着十二万分的赞许之意,拊掌笑道:“五弟曾说你性子沉稳,心思缜密,又天生有一股皇家威仪,今日听你这番剖析,与朕之想法如出一辙,真是个王者之才呀!可惜了!” 未央吃惊,才猛然发觉失言,慌忙道:“妾身惶恐!” “不!”宇文邕立时打断她,绕过桌案走到她身边坐下,将她双手覆住,诚恳的道:“若你是男子,将来必是我大周最大的敌人,朕之有幸,能得你为妻。” 未央动容,一股温暖传递过来,羞涩的垂下了眼眸。宇文邕伸指挑起她的下颚,柔声道:“知道吗,朕要这普天之下,百姓丰衣足食,士兵卸甲归田,君王垂拱而治,疆土绵延万里。没有战祸,没有天灾,没有争斗,胡汉一家,永世安宁!你可愿与我携手共创这样的天下?”他笃定,期许,荆棘满途如他亦如未央。 “生死无悔!”年轻的他在各大门阀夹缝求存,大好男儿满腹雄心壮志,却不得不委曲求全周旋于权柯门第之间,殚精竭虑应对未知的风险,历经了险楚郁煞的挣扎,他是她的夫君,夫妻理应携手进退,岂能让他一人面对? 1尔朱荣,北魏外戚重臣,孝庄帝是个傀儡,可偏偏是个有为的皇帝,外有强臣逼迫,内有恶后威吓,永安三年(530年),尔朱英娥怀孕将产,孝庄帝不甘心做傀儡皇帝,借尔朱英娥生子之机,杀死了入宫探望外孙的尔朱荣,尔朱荣的长子尔朱菩提(尔朱英娥的弟弟)等30人随之入宫,也都被伏兵所杀。同年10月,尔朱荣的从侄、即尔朱英娥的族兄汾阳刺史尔朱兆和尔朱世隆共谋,推戴太原太守兼并州事长广王元晔即位,随后闯入宫中污辱妃嫔、虏掠财物,并将尔朱英娥的新生儿子抢来,当面摔死在床下。她的丈夫24岁的孝庄帝元子攸被送晋阳拘禁。不久尔朱兆就将他缢杀,同时又杀死河间王元宽及其妻子(尔朱英娥的妹妹),尔朱英娥被软禁宫中。尔朱荣家族的崛起和衰亡,促使了高氏与宇文氏分魏而立。 第十九章 错把浮生误经纬在线阅读 <!--t; 第十九章 错把浮生误经纬 - 第二十章 从来恩宠起百忧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章 从来恩宠起百忧 <!--go--> 月色像朦胧的银纱织出的雾,从古木棂窗渗透进来,洒满了整个屋子。撤了晚膳,燃了龙涎香,未央伺候宇文邕去东厢批阅奏章,近来朝事太多,宇文邕每每都要批至深夜才可休息。未央看的心疼,却又不知怎样才能替他分担,在一旁的小榻上看了会儿书,脑子里胡乱想着,记起白日里元欣的话,放下书策,轻轻来到宇文邕身旁。 “怎么?可是累了?去休息吧,我一会儿就来。”宇文邕抬头,伸手覆上她按在桌案的手背上,笑着道。 未央摇摇头,“不累。”又笑一笑,“妾身只是在想圣上几时带妾身去看司乐坊的舞曲。” 宇文邕放下笔转身拉过她坐在自己身边,道:“本想春祭一完便带你去的,可最近政事缠着脱不开身。” 未央看着他,难掩脸上失望之色,嘴上却道:“妾身知道……” 宇文邕满是怜爱的抚上她的脸颊,笑道:“这样好了,朕明日就招司乐坊进宫。” 未央惊喜抬眸,道:“那好,妾身这就回宫准备一番。” 宇文邕眼底一滞,精明的眼神在她身上一转,洒然一笑,“原来你也会框朕。” 未央知他看穿自己心思,颇为不好意思,身子依着他轻轻说道:“圣上待妾身很好,但宫里不乏才德兼备的美人,就说独孤姐姐和宣明姐姐,妾身就远远不及了。” 宇文邕低头看着她,拂去她鬓边秀发,柔声道:“不必在乎旁人如何想,知道吗?” 未央轻推开他,低声道:“元欣说的对,圣上应当雨露均沾,绵延皇家子嗣……”这是她必须要说的,也是此时唯一能为他做的。 宇文邕敛了神色,沉声打断道:“若是朕不愿呢?”他的眉间攒着怒气,语气渐渐阴郁:“哪有人像你一样将自己的夫君推给别人的!” 未央心中陡觉酸苦,谁愿意?她亦不愿,昂起头直视于他,道:“我不是赵飞燕,更不愿做陈阿娇!” “竟拿我赐你的昭阳殿说事,一介女子如此彪悍,实在有违妇德!”宇文邕板着脸,眼底的怒火似乎要喷出来般,“我偏不如你愿,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呆着,哪儿都不许去!” 未央毫不顾忌的与他对视,宇文邕也不肯,两相对视,都不愿落了气势。一旁伺候的李福生和青娥相视一眼,均垂着头轻轻退了出去。后=宫就是另一个朝堂,未央知道宇文邕会的,但见他如此心里即甜且苦,那是一种难言的滋味,明明是哀恳却又希望他不要答应,明明是希望他能去做却又不舍得。 烛影摇红,照得宇文邕脸上的神情明灭不定,未央道:“妾身即与圣上携手,自然要从此刻开始。”她说的坚定不移,与生俱来的一股天家气派隐隐散发出来,其中浅显的威势竟让宇文邕惊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宇文邕才叹道:“你为我如此着想,可我……” “圣上哪里话,妾身如此做也有为了自己,从来宫里专宠势必积成怨气,妾身不想在宫里过如履薄冰的日子。”未央说的是实话,从来宫中得宠难,固宠更难,从前的徐美人获宠之后深遭母后顾忌最后落得个剃面剥皮的悲惨结局,父皇也只是表示惋惜,哪里会与身家显赫、患难与共的母后真正计较?宇文邕也同父皇一样,此刻他需要的不是娇妻美妾、环肥燕瘦,他需要的是能够与他隐忍蛰伏、并肩同行的糟糠之妻。 史书中记载的,历朝历代的后=宫女人,未央此刻也正在这样一条路上走着,像一个宿命的轮回,这样一条路,有几人曾走出来过? “好,好,好,贤妻有何良策?”宇文邕终于松口。 未央想了想道:“前梁的司乐坊据说是极擅楚音南歌,北朝鲜有闻之,圣上应是许久未曾举行过宫中宴会吧?不如挑个时间,便说是贺宣明姐姐怀嗣,将众家姐妹都请来……” “那不如将各家的命妇也一并请进宫来好了。”宇文邕笑着接话,已知未央的想法。 未央抿了抿嘴,大胆道:“光是庆贺宣明姐姐如此劳师动众又不行,不如借此机会给空皇子册立如何?”她欠了凌美人的情,这番还她一份大礼。 宇文邕想也不想,拍案道:“好!就如夫人所言。”顿了顿,笑得促狭而暧昧,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夫人何时诞下皇儿,我办一个更盛大的庆典!” 未央羞涩的垂下头,离了席子,不依道:“你真坏,戏弄我!”她转身便走,借此离开,心中无来由的泛起阵阵失落…… 青娥和李福生见她从里头出来,立在门口回望里面,却探究不到她脸上神情,李福生向青娥使个颜色,青娥领会得,上前扶住未央道:“娘子可是要休息了?” 未央回过神来,摇头道:“不用了,李公公,劳烦通知内司,重排入侍。”她说的客气,但俨然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仪。 李福生愣住了,这意味着未央要回宫与后=宫其他女人一同按照位分来分派侍寝顺序1,这怎么会,从来没有哪个妃子明明得了专宠还要让出去的道理。他惊色的看着未央,小小年纪,就睿智断取舍,真是太难得,在宫里伺候了三朝君王的他不得不佩服未央,想想她本是在齐宫里长大的公主,这宫里的伎俩她岂会看不懂,但能做到进退有道的并不多。 ……………. 未央坐在步辇中,有些心酸,虽然面对突然到来的恩宠保持着一贯的从容不迫,却参杂了许多的情感,当一步步从寻求安逸的心境中走到现在,有着一种难以言明的郁结。无论是从前的避世一方,亦或是如今的独宠后=宫都不是她想要的,也是她永远也求不到的,毕竟宇文邕是她相伴一生的夫君,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一般的后=宫嫔妃,无妒无求,少些梦想,少些企盼,或可生存于帝宫之中,只是能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人?如元素和,一旦她们有了孩子,有她们的家族,那这些都是她必须去争取和保护的东西,而自己呢?必须像母后般,为了捍卫夫君的地位和自己的尊严去努力和拼搏,她不求独宠,只求他的心里有她,做他的妻,永远。 将近永巷中闸,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未央失措,想要吩咐青娥改道已然不及,中闸守卫远远见到她的銮驾,当即就拜倒了。那人也迎了上来,依旧潇洒的邪笑:“臣弟见过昭仪娘子。” 未央不得不下了步辇,听他自称“臣弟”,蹙眉向他:“齐国公有礼。” 宇文宪“嘿嘿”一笑,扫过众人,并不言语,那意思很是明显,未央反应不及,一众宫人及守卫“呼啦啦”退避三舍。宇文宪眯着双眼看了她半天,才道:“我还以为你听了元欣的话,今日不会回昭阳殿呢,看来是我小瞧了你。” 未央眉头深皱,宇文宪这样说自然是料定自己今夜是会回宫的,不禁温怒道:“要你管!你不是在东阙戍卫的么,到这里来做什么?” 宇文宪“啧啧啧”的戏谑了一会儿,道:“火气不要这么大嘛,由此刻其,永巷三道闸门由我的镇*和羽林率共同戍卫。” 未央有些吃惊,宇文宪是不会擅自做主的,定是宇文邕的安排,可他是何时通知的宇文宪?想起白日宇文邕问自己的话,未央明白过来,宇文邕看准了宇文护的担心,他也怕再出一个尔朱荣威胁帝宫安全,只能接受镇*的入驻以策万全。 “达真是谁?”未央不能不问,太多的疑惑得不到解决,她不能安心。 宇文宪首次敛起了狂放的神情,想了想,正色答道:“是我母后!” 虽然有些猜中,但乍听之下仍然忍不住心惊,原来达真姑姑就是当朝太妃!传闻当今太妃二十年前为了保护儿子,也就是宇文宪的小命,被逼退居建章宫,将宇文宪拱手相送于太后,从此不问凡尘俗世,终日油灯书策为伴。未央并不知道其中参杂了与宇文护废除孝闵帝,另立新帝之间的纠葛。但无论如何,太妃甘受二十年风霜残害之苦,避绝建章宫不是常人能够做到,未央最清楚不过,姑姑心中沟壑千万,智谋远虑如吕雉、康献皇后,她并不是大家所想那么懦弱,此番想来,她对自己的悉心教导,多半原因是来自眼前此人。 “原来如此,看来今后我可不敢再去建章宫了。”未央轻轻一笑,说的随意。 宇文宪细看她的神色,不禁洒然道:“早知你能猜到,还记得中秋之夜你答应我的事吗?” 未央愣神,记起那夜他框自己去建章宫以此换她的友达,笑着点头道:“是,说来我还得多谢你呢。” 宇文宪原以为她要怪责自己,却没想她这样说,略略一愣,未央已经掩嘴笑道:“多谢你的桂花酒。” 该谢的岂止是桂花酒?宇文宪看了她一会儿,已明其意,开怀大乐,“举手之劳,昭仪娘子若是喜欢,下次臣弟再给娘子带些回来。” 未央颔首施礼,“那就有劳齐国公了。” 说罢回头招来青娥,上了步辇,在一众镇*的目送下,重回后=宫。 1本文选取唐朝侍寝顺序。皇后及三夫人有优先权,九嫔以下则“九九而御”,即每九个人共同承恩一夜。初一到初九是八十一御妻,每九人共享一夜;初十到十二是二十七世妇,每九人共享一夜;十三是九嫔;十四是三夫人;十五皇后独享。同样,十六也是皇后独享;十七是三夫人;十八是九嫔;十九到二十一是二十七世妇,每九人共享一夜;二十二到三十则是八十一御妻,每九人共享一夜。整体来说,皇后两夜,三夫人两夜,世妇六夜,御妻十八夜。对嫔妃而言是公平的分配,然而对于天子来说,既不能自由选则,又要一次应付好多个,实在不算愉快的事。 雷到亲们了吗?什么一晚连御几女的,在皇帝面前算什么呀~~ ............... 今日菜谱:回锅肉 材料:猪肉,青蒜,酱油,葱,姜,料酒,甜面酱,植物油,豆鼓,郫县豆瓣,白糖 做法:1.将猪腿肉洗净,锅中放入适量水和姜片、葱段,水开后放入肉煮至刚熟(约10分钟,用筷子能戳透肉),捞起用冷水稍浸,沥干。 2.将肉切成约4厘米宽的大薄片。 3.豆瓣、豆豉剁碎,青蒜拍碎,切段。 4.炒锅烧热,放油,下肉片略炒,至肉片稍卷。 5.下豆瓣酱。 6.下豆豉、甜面酱、酱油、糖。 7.放入青蒜段炒至断生即可。 第二十章 从来恩宠起百忧在线阅读 <!--t; 第二十章 从来恩宠起百忧 - 第二十一章 已是春归草木深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一章 已是春归草木深 <!--go--> ps:求包养~~~ 暮春时节,梨花将谢,天底下的花中要说白的,当数梨花,千朵万朵压枝欲低,春风荡漾,洋洋洒洒。宫里已经四处通报了喜讯,这几日各宫纷纷送礼的送礼,道贺的道贺,宇文邕亦接连七八日去了永延殿。后=宫里没有几人能看透,这期间宫中侍卫正在悄悄更替之中,各家势力蠢蠢欲动。 未央抬头深舒了口气,握紧了手指,细眉微锁,薛美人的父亲因公然与宇文护对抗落得个灭门收场,不知元素和又会如何?想高氏对元氏诛族虽然手段太过残忍,可也胜过宇文阀留下火种让之复苏后的政局多变。 “娘子,起风了,进屋吧。”青娥小声提醒道。未央收回目光,点点头,缓缓转身过,落花掠了一肩,任其飘零,无心再看。 进到内殿,坐在宽案前,未央吩咐青娥拿来笔墨纸砚,研磨,执笔,心有些酸,看了眼前白如梨花色泽的三寸宣纸,久久落不下笔去。长叹一声,不知该写些什么送给她好,百子千孙吗?一折墨痕断在半路,有些拖泥带水的凝滞,未央颓然掷笔,将笺纸揉作一团,奋力掷于地上,眼前有些湿润。 青娥在一旁看了,低声道:“娘子,还是算了吧。” 未央摇摇头,勉强笑道:“我还是该送些东西聊表一下心意。”她深吸了口气,却仍是静不下来,从未有过的心浮气躁让人不得安宁,对着宣纸勾画几笔,画不成画、字不成字,便又扔了。 “青娥,去库房拿些绢缎吧。”未央放弃了送表字,自己的字不见得人家就喜欢,不若送些实际的。 青娥答应了,回头吩咐春儿去取,自己却逗留不走。她略略迟疑,还是说道:“娘子,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未央四顾无人,招手让她坐下,“无人的时候咱们就是自家姐妹,有什么就说吧。” 青娥有些感动,想了想,道:“娘子如今圣眷正浓,理当乘此机会赶紧怀上龙嗣。” 未央一张小脸涨得如鸽血红的宝石,羞得使劲绞着衣襟,道:“我还小,不想这些……” 青娥顾不得规矩,打断道:“娘子不小了!娘子,无论圣上如何宠爱,无论娘子有多大的家世,在这宫里,子嗣才是您将来最大的保靠。”她见未央不答话,续道:“凌美人有空皇子,圣上再如何顾忌大冢宰亦会隔三差五去玉堂殿,这有了孩子,心头便会有所牵挂。再说独孤御女好了,她若是有个儿子,还能像现在一样金印说没就没了吗?你看元宣明现在才刚闻喜呢,朝廷里就多的是靠向元氏的人。娘子听奴婢的,宫里的一切都与朝堂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您若没有子嗣,这恩宠终究也不稳固。” 未央知她说的有理,孩子、家族,都是她们要去保护的东西,她没有家族,但她有宇文邕。未央终于明白到后=宫争斗的真谛,为恩宠,为孩子,为家国,而要得到这些,保护这些,就必须握有权力,权力是什么,权力就是让你能够生存在被权力笼罩的帝宫,争取最大的幸福和美满。 未央想想也就释然,即然走上了这条路,就要坚定不移的走下去。“这事怎也是天意,岂是我能够控制的。” 青娥笑道:“话虽如此,可也当有些人为,这宫里哪个娘子不为这个考虑的?” 未央奇道:“人为?是何意思?” 青娥解释道:“也就是多吃喝些滋补调养的东西,不过这些事情得用信得过的人。” 未央深明其意,吃喝的东西看着简单,却干系甚大,用错了人一个不好,只怕又是一个薛美人了。她笑着道:“不就你了?难不成还有旁人?” 这是件贴心的差事,可青娥却拒绝了,“如今蝶舞尚未出来,奴婢留在娘子身边才放心,这差事不若交给……”说到这里她便打住了,随即蹙起眉头。 未央也皱眉了,二人对视一眼,犯起难来,昭阳殿各方眼睛太多,即便知道荣升是李福生安排的人,未央依旧对他存了警惕,更别说旁人。如今蝶舞还未回宫,能信的只有青娥与何泉了,可偏偏这两人又不能离了自己身边。 “太后何时才肯放蝶舞出来呀!”未央不禁锤着案面叫道。 青娥宽慰道:“奴婢认为太后不过是想做的公平些,不会为难娘子的,只是最近时局不大好,只能暂时压一压,过些时日应该就会赦免。”顿了顿又道:“里头还有阿史那的人呢。” 未央想想也是,正想说话,门外脚步声起,珠帘响动。“是梅儿吗?快进来。”未央一早就派梅儿去掖庭局慰看蝶舞,想是她回来了。 梅儿撩开珠帘,三步两步进到里屋,满脸的笑意,未央见此放下心来,知道蝶舞在掖庭局应该没有被留难。她哪里知道蝶舞自去到掖庭后就像回到了曾经的晋阳宫,只那些低下的宫人郎官岂是她的对手。梅儿眉飞色舞的讲述着蝶舞联合阿史那的尚宫凌菲一并折腾的董琏见之如老鼠见到猫,不敢克扣她们的膳食,甚至许久未曾翻新的屋顶也找人重新修葺,一众掖庭局罚罪的宫人将她二人奉为大头,巴结逢迎的不行,其中的细节就梅儿一张巧嘴说来绘声绘色,犹如便在眼前。 未央闻听后,捂着肚子笑的不行,青娥推着梅儿笑问道:“她就不怕做的太过火了吗?” 梅儿道:“我可是真心佩服蝶舞姐姐呢,她可都不是一人做的,她拉上凌菲,谁敢说些什么?若要嫉恨,那可是连凌菲也一并恨了,况且蝶舞姐姐自己的事情每日都是做好的,勤勤恳恳不敢有丝毫懈怠,就这样谁能抓到她的把柄?” 未央瞪大了双眼瞅着她,也不禁暗自佩服起来,看来蝶舞在掖庭局岂止是过的好的,简直就是风生水起,只是掖庭局繁重的活计却是不能忽略的,不过蝶舞现在这样总比被受欺负还要做活来得强得多。加上蝶舞从前的那些教授和言行,未央不由得在猜想她在父皇和凌?姑姑那里究竟是如何学到的这身本事,若是蝶舞此刻仍在自己身边,哪里会有她如今承了恩宠还担惊受怕的时候。 “娘子,李公公来了。”何泉通报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她们的笑语。 青娥和梅儿赶紧起身恭敬的站立一旁,未央微微一愣,莫不是圣上要来?随即敛了神色,道:“快请他进来。”不一会儿李福生被何泉领进里屋,躬身道:“老奴见过昭仪娘子。” “李公公快快请起,可是有何事?”未央离了席子,伸手虚扶。 李福生道:“圣上命老奴前来知会娘子,请娘子做好出行准备,三日后一同前往塞外狩猎。” 未央又是一愣,不是举行庆典么,出塞不是更加劳师动众。她想了想问道:“公公可知此番都有谁一起?” 李福生毫无避忌的看着她,答道:“阖宫嫔妃、太后、太妃,文武百官及各家命妇。”他随时笑着,却答的很是认真。 未央又问道:“齐国公也去了吗?” 李福生点点头,道:“自然也是去了的,连同五公爷的镇*。”他久经人事的眼睛看向未央,已猜到她想问的事,又道:“此番戍卫的还有丞相大人的开府二军,大冢宰的羽林率,独孤阀的开府二军及京师开府六军。” 未央明眸浅笑,果然是伺候过三朝君王的人呐,一点就通透无需拐弯抹角。她虚福一礼,算是谢过,李福生自然是受了,他深明受之有道的道理,“娘子快些准备吧,届时老奴会来迎接娘子。对了,圣上特地嘱咐老奴转告娘子,八柱国家唐国公李?\一举得男,此番小公爷也会一并同去。” 李福生说完又施一礼,这才告退。未央想了想,许是因唐国公也在此时得子,圣上才这番大肆铺张,她向青娥二人问道:“唐公的小郎君起的什么名儿?” 青娥思付片刻,深怕漏掉什么,仔细答道:“小郎君起名渊,为夫人独孤倩荣所生,独孤娘子是上柱国独孤信四女,明敬皇后之妹,独孤御女四姑。” 未央恍然,这也难怪宇文邕会如此看重,原来这位小公爷的背景亦是不简单呢,为何宇文邕会特地将此事告诉自己?莫不是想预先让自己知道独孤月容或可借此次狩猎复位?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宇文邕信任自己才会告知。未央想了一会儿,决定狩猎之时得好好瞧瞧这位来历非凡的小公爷,无论宇文邕想要她怎么做,她都希望能够将事情做好。 ……………… 今日菜谱:豆腐红虾汤 材料:鲜虾,豆腐,黄瓜片,蒜片,姜丝,料酒,白醋,胡椒粉,盐,香油,食用油。 做法:1.将鲜虾洗干净,摘下完整的虾头备用,挑去虾线,豆腐洗净切块。 2.锅中放入食用油,油八成热时候放入虾头,小火煎出红油。 3.放入姜丝,蒜片,料酒,白醋,倒入适量的开水,炖煮3分钟。 4.捞出虾头,将豆腐块放入炖煮4分钟左右,加入胡椒粉,盐。 5.放入虾身,黄瓜片,待虾变色后即关火,加入少量香油即可出锅。 第二十一章 已是春归草木深在线阅读 <!--t; 第二十一章 已是春归草木深 - 第二十二章 错教人恨五更风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二章 错教人恨五更风 <!--go--> 永延殿花团锦簇,宫人们脸上都洋溢着谄媚的笑容,各宫送来的礼物和太后、圣上的赏赐堆满了前院,内侍省派来的郎官正一一点算入库。未央踏着青砖,连着裙摆拖地的声音,沙沙作响,却在宫门前止住了脚步,她心里有些退却,为着元宣明的身份,也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那是他和她的孩子。思及至此,心里难免有些疼痛,未央退意萌生,才转过身子,已被殿前伺候的宫人看了个清楚,几个宫人迎了出来,作揖施礼,当先的宦者已命人进去通报。未央苦笑一下,只能搭上青娥伸来的手臂,缓步入内。 得了通禀的元素和在宫人的搀扶下很快迎接出来,“哎哟!右昭仪来怎的也不先行派个宫人通知一声。” 未央看着她一身随意的青布宽衣,脸上荡漾的春意,无奈笑道:“是妹妹来的匆忙,姐姐可是有身孕的人,遣个宫人出来便是。” 元素和恬静的笑着,拉着她进入殿内,两相坐好,未央抬头从梅儿手中接过小盒,放在宽案上推向元素和道:“我不知该送些什么好,这是平日里我常吃的。” “用不着这样客气,花费这个作甚?”元素和一边笑说一边启开盒盖,不禁眼皮一跳,惊讶道:“是阿胶呀,哎呀,这么重的礼我可不敢收呀。”她推回给未央,慌忙摇头:“妹妹有这番心意便是了,这礼我是真不敢要,阿胶可是上等贡品,圣上赏赐给妹妹的东西我怎敢攀求。” 未央有些踌躇,她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礼品才在梅儿的建议下带来阿胶,没曾想却在元素和面前成了卖弄恩宠。“姐姐这是说哪里话,妹妹的昭阳殿里想找件像样的物什都找不到,这不才拿了它来,说来这还是因妹妹前些日阴虚血虚御医给叮嘱的呢。姐姐若不收下,妹妹可不知该如何是好,一片心意,还请姐姐笑纳。” 元素和呆了一呆,只好吩咐宫人收了。未央看向她的肚子,微显波澜,他们的孩子正在里面慢慢长大着,不禁带出一丝微笑,何时自己也有呢?元素和见她如此,摸着小腹,温柔道:“妹妹晋升时又巧宫中变故,尚未向你道贺呢,如今也怪这身子不争气,每日里都乏的很,倒是劳烦妹妹来走了这一遭。”她眼眉间夹杂着即将成为母亲的幸福,面庞闪烁着动人的羞怯。 “是妹妹的错,本该早来道贺的……”未央说着,却笑得很是勉强,对元素和对她,都不愿正视这个因由。 殿内有些安静,两人都定定的看着彼此,一个是新获圣宠的昭仪,一个是新得龙裔的嫔妾。元素和脸上忧喜难辨,幽幽的开口道:“寻常人家的感情咱们是求不到的,也只想圣上能多来殿里走走,有个孩子也有个牵挂。”她顿了顿,看向未央的眉色间似有艳羡,“圣上待妹妹是极好的,我进宫至今可也从未见过圣上待哪家姐妹如此,妹妹将来若也怀得龙嗣,不知圣上该有多欢喜。” 未央不知她为何这般讲,愣了愣勉强笑道:“妹妹还小,不想这些,姐姐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将养好身子,好为圣上诞下个健康活泼的龙子。圣上可是很着急姐姐的,听说还特地为此给姐姐办了个狩猎庆典。” 她答得言不由衷,对宫里女人间的对答技巧尚显生涩,元素和自然听得出来,酸酸一笑,摇着头道:“哪里是为了我,不过是为了我的兄长罢了,再有天大的荣耀也是看在他的脸面上,若是兄长不在哪里还会有我的位置?我不是头一天进宫的,这帝王恩宠从来就是一点恩露,转瞬即逝罢了,不像妹妹,什么都没有,却能得圣上怜爱。哎!我们都是女人,都懂得恩宠怜爱根本就是两回事,宫里的女人能争的只有恩宠,我什么也不想争,只想圣上偶尔想到了孩子能来永延殿看看,能见见他也就是了。”一番话说得泪水涟涟,周遭的宫人见此情景,乖觉得退没到了殿外去。 未央几疑自己听错,愕然看着她,好半响心中才渐渐回过味儿来,原来元素和对圣上是如此的浓深爱眷,也许她也希望元欣能够稳固于朝堂,即便知道那人对自己的宠爱不过是因为她的家世。 未央脸上很是动容,在感情上她们是对手,可她却无法将元素和看成是与自己分享皇帝宠爱的情敌。在元素和身怀有孕最渴望得到夫君怜惜的时候,宇文邕却在自己的身边,也可说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让元素和有这样的哀怨。不过五日,五日的荣宠,竟让她妒忌羡慕到在入侵者跟前泪流满面的卑微祈求。 此时此刻,没有门阀权势的压力,没有家国荣辱的牵挂,只有两个女人,两个同时爱着一个男人的女人。未央感叹,自己的爱或许没有元素和的深,自己和宇文邕的一切,只是觉得理所当然,易地而处,无法做到像元素和如此谦卑微小。 未央赫然起身,道:“我知道了,姐姐无需担忧,好好将养身子,圣上还需要姐姐呢。”不等元素和开口,她疾步走出大殿,压抑的空气让她心口一阵烦闷。青娥和梅儿见她脸色不对,急忙扶住她,未央看了看她,摆手道:“快走!” 本想见过元素和后再顺道见见与她同住一宫的薛贺若,此番哪里还有心情,急急招呼青娥离开此地,片刻也不想久待。步辇走的急快,青娥紧紧的跟着,不知方才究竟元素和说了些什么,未央不说,她也不敢此刻开口去问,只能随她走着。 西巷一处小院开满了暮春的桃花,繁花落芯芬芳,如雪般压了一地。未央想换个心境,唤停了步辇,下了来让青娥扶着,转入园子内,徘徊于花树下,看看枝头稀落的花朵,树下却铺了一地残红。未央见此,心底更感惆怅,捏着裙摆,一片一片拾掇起狼藉的花瓣,捡也捡不完。 “桃之夭夭,有?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未央轻轻念着,心里恍然感悟到元素和为何会那样幽怨,原来,她是连花开结子的桃花都不如。难怪宫里的女人们都爱用桃花夹鬓,因为桃花就是她们自己,惹人怜惜,惹人怨恨。惊恸蔓延全身,在空落的躯体中回荡,激的心也痛了,泛满苦意,元素和纵有显赫家世不过也是只可怜人儿,她的今天未必就不会是自己的来日,自古红颜薄命谁人怜爱,帝王心思岂能断测? 未央拍落已经拾起的些许花瓣,仰起头舒了口气,转身道:“那件事交给梅儿吧。” 青娥原见她拾了又放,不知她是何意,闻听此言,微微一愣。未央猜到她心里想法,伸手搭上她回步走去,说道:“你若不放心,送来前就先找人试试吧。” 青娥想了想,也觉有理,毕竟梅儿这些日子很是乖巧听话,即然被独孤月容舍弃不若留下来自己用,便点头道:“奴婢知道了,奴婢会去安排的。”一阵风起,洋洋洒洒花落满霞。“娘子,起风了,先回宫吧。” 一入帝宫,她们的青春韶华就如同这花开花落,世间也许尚且有许多美好的东西,但真正属于自己的却并不多。在这个纷扰的帝宫之中,给予的是太多的无奈,无法改变,无力抗拒,连原本最初的梦,最初那个自己,也变得不同。 第二十二章 错教人恨五更风在线阅读 <!--t; 第二十二章 错教人恨五更风 - 第二十三章 名花倾国两相欢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三章 名花倾国两相欢 <!--go--> 由长安过原州出五原郡便是广阔无边的大草原,天底下,一碧千里,却并不茫茫,处处都可以看见千百成群肥壮的羊群,马群和牛群,到处翠*流,轻轻流入云际。中原王朝虽与突厥边境常有兵戎之争,但亦是往来频繁,随着阿史那的和亲大周和突厥间换来了难得的和平。此次便有突厥木杆可汗亲率王族子弟各部一行五万人前来会盟,自前年两国合力兵威大齐晋阳之后,此次的出塞狩猎没有兵戈硝烟,更加隆重和绚丽。 武帝携阿史那远出长城数百里迎接突厥可汗,仪仗声势浩大,规格位比皇帝,可见周室十分看重与突厥之间的外交关系。没了,武帝按鲜卑习俗设王廷于草原之上,在王廷设宴款待木杆可汗一行,作陪的有太后、宇文护和一众周室宗亲及柱国世家权重大臣,礼遇前所未有。阿史那是木杆可汗掌上明珠,自然也在伴架之列,而其余嫔妃皆无缘际会,这让随行各宫纷纷猜测宇文邕会否因此而决定册立皇后。 每逢春季四月乙未,周室都要举办盛大的击鞠大赛,参赛者一般为皇室贵族子弟,但自文武百官而至**妃嫔皆可上场竞技,场面壮观非常,今年更是因突厥的加入格外热闹。 这日暖春明媚的阳光倾洒在草原之上,微风扶着泥土散发出的芳香,把一大片绿草吹得如涟波荡漾。球场早已准备妥当,以宽大的帷幕圈起,两边立上简易的球门,帷幕之外坐北朝南设高台为木杆可汗和宇文邕的看位,下方略低的左侧是各宫嫔妃,右侧则是诸家命妇,球场左方是周室大臣和宗亲子孙,右方则是突厥宗室。 绿草如茵的球场四周皆立着各色旌旗迎风招展,每隔十步有宇文护的羽林率护立。看台下方设了春官府舞乐司,四角高台皆陈金边雕龙大鼓,其中又各有十二面红漆金铆环鼓排列场周四方。数十名精壮鼓手手执玉槌,单双滚击,大鼓之低沉缓续与长鼓之高亢激昂配合着舞乐司中乐师吹打乐器,击鞠场中气氛喧闹动地,华彩热烈。 马球场上羽林率与镇*的将士们正在表演马球,各队激烈竞逐,场边有身着黑衣的粗壮宦者,手持偃月球杆巡边拦球。羽林率与镇*因其主不同,自然有着一较高下的攀比之心,虽只是表演,却互不相让,让一个本是好看的击鞠表演演绎的更加精彩绝伦,四周频频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因阿史那伴架,故此未央当之无愧的坐在了嫔妃席位的正中,左边坐着元素和,依次便是凌美人、独孤月容和薛贺若,右侧坐的是厍汗姬和吴提妹,身后一排则是以冯姬为首的汉族嫔妃,派系分明,夹着未央在当中着实别扭难受。 未央是首次见到这般波澜壮阔的场面,甚是叹为观止,正看得入神,身边似有人影晃动。往左一看,独孤月容已坐在自己身侧,而元素和已让位到凌美人席间。她向独孤月容微微颔首,笑道:“许久未见姐姐,独孤姐姐还是风采依旧。” 独孤月容嘴角噙起一线,“哪儿比得上你,容光四射,风头正劲。” 未央听出她的揶揄,微笑道:“妹妹纵有万般宠爱也及不上姐姐的荣宠不衰。” 独孤月容似乎料到未央会在宇文邕跟前替她说话,听她这样讲并不惊讶,欣然受落道:“荣宠不衰靠的可不是姿色和家世,这是我应得的。” 未央颇以为然,点头道:“姐姐说的是。”她是真心欣赏独孤月容,她的傲骨,她的风华。未央抿了口茶,问道:“那日分明是太后有意的,姐姐为何不据理力争呢?” 独孤月容轻笑一下,说道:“太后是什么人?与她争执对你可有好处?”她想了想,倾了倾身子向她,低声道:“看在你那日帮过我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太后绝不是外面传言不问政事只懂熏酒的老婆子,她的手段,没人能够看得懂。” 未央心里一个“咯噔”,睁大眼睛瞧她,独孤月容此番话对太后是极其的不屑。她不知原因,却对独孤月容的话深以为然,这个太后太过神秘,只看那次先蚕祭祀的事件便可知她不是无知妇人,可她的目的真正让人看不明白,按说太后应当助独孤阀对自己更加有利才是。 “你还太年轻,这宫里的尔虞我诈,是是非非哪里分得清楚。”独孤月容看她的神色,道:“当心盛极而衰。” 未央一怔,她的意思正是自己现在所担忧的地方,思付片刻,微微挑了挑眉梢,问道:“姐姐可有法子?妹妹聆听教诲。” 独孤月容眯了眯双眼,回头看了看上方,宇文邕拉着阿史那的手与木杆可汗谈笑风生,好一派其乐融融。未央顺着她的眼眸望去,心底没来由的泛起难明的苦涩,耳边传来独孤月容的话。 “进退有度才是道理。”独孤月容说完,伸手拉回未央来,见她脸上有些讪讪,不禁皱起眉头,敲着桌案道:“瞧瞧你现在这幅样子,像极了深闺怨妇,宫里最忌讳你这样!” 未央闻言,收回思绪,不禁起了疑惑,脱口问道:“你为何要帮我?” 独孤月容“哼”了一声,道:“帮你?我是帮我自己,别把自己看得太高。”她叩了叩身前长案,缓缓说道:“后=宫与朝堂盘根错节,用谁都可不信,只有你身家还算清白。” 未央看着她,说到底,独孤月容还是当初那个意思,不过自己无意参与这些纷争,只想安安心心的伴着宇文邕,两耳不闻窗外事,但若要她开口拒绝,似乎又不大好,想了想,便道:“妹妹还小,不劳姐姐多心。” 独孤月容明眸掠过一丝讥诮的冷笑,“还小?呵……”她顿了一顿,望往场中正在较劲拼命的羽林率和镇*,一字字道:“总有你来求我的时候!” 羽林率和镇*的表演正巧在此时结束,四周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鼓声司乐响彻云霄。接下来是由皇室宗亲和世家子孙组建的队伍,进行击鞠比赛最令人兴奋和期待的一场角逐,大家都会拼命展示自己的才能,以求得到皇帝重视委以官职,或寻得世家娘子亲睐结下美好姻缘。而有了突厥的加入,俨然成为一场大周与突厥实力的较量,大周的郎君才俊们必须以其飒爽的英姿和高强的本事博得比赛的头筹,否则失了自己颜面事小,失了大周朝的威仪万万不行。 第二十三章 名花倾国两相欢在线阅读 <!--t; 第二十三章 名花倾国两相欢 - 第二十四章 胡马北风看不足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四章 胡马北风看不足 <!--go--> 鲜卑和突厥都是马背上的民族,对马上竞技自然是驾轻就熟,木杆可汗的其子阿史那大逻便与其侄阿史那摄图率突厥勇士下场,大周方则是派出赵王宇文招、谯国公宇文俭下场。然而鲜卑入主中原后多袭汉制,民族趋于汉化,击鞠之技远不如从前精湛,中原马匹亦不如突厥马匹骏壮,几场下来,已不能敌。击鞠之戏,用兵之技,两队较量,国之颜面,何况突厥如今势大,北朝两国皆在军政之上多家退让,如此接连败北,莫说宇文邕,大周众臣都十分气闷。 场中欢呼再起,阿史那大逻便挥杆透门再胜一球,只见宇文邕眼中略有深沉,旋即向身旁的木杆可汗笑道:“可汗王子的果然英勇!” 木杆可汗捻着胡须,面带得色,举杯道:“哪里,哪里,是皇上承让。”宇文邕眼皮跳动,心里虽然很是不忿,但只能尴尬的举杯相迎。 这时看台上突然一片唏嘘之声,众人都半站起身焦急地望着场下,原来是宇文俭和宇文招不服,策马冲前,想夹击阿史那大逻便一个措手不及,却不料阿史那大逻便艺高胆大,粘着球左冲右突。两相较劲下,阿史那大逻便瞅准宇文招不敌自己,只往他那处挥杆直击,宇文俭相救不及,“嗷!”的一声,宇文招被挑翻马下,这一球又是突厥胜了。 倒地的宇文招望着高高在上策马而立的阿史那摄图,很是气愤,阿史那大逻便伸出球杆,盛气凌人道:“赵王承让!” 宇文招扬手荡开他伸来的球杆,横眼道:“不用!”拍拍衣襟,翻身上马,将手中金秀偃月球杆随手摆动几下,傲然道:“球场如战场,成王败寇!” 宇文邕拍手道:“好!不愧是我鲜卑家的儿郎!” 虽然宇文招挣回了些颜面,却也改变不了大周落败的局势,木杆可汗镇定自若的饮着杯中奶酒,捻须直晃着头。阿史那气定神闲的看着场中比赛,掩饰心里的不安,对她而言,一方是娘家,一方是夫家,哪一方输赢都是难为。 左台席处的宇文宪略一仰头,饮尽杯中酒,随手置盏于案,扭头与身边的宇文直对视了一眼,宇文直已“哐”的将酒盏一顿,双拳紧握,拍案而起。两人相视一笑,双双起身往高台处行来,他两一个风流俊朗,一个威武雄壮,引来众人纷纷侧目。两人至宇文邕面前,拜道:“皇兄,突厥王子技艺精湛,可汗远道而来不能尽兴未免遗憾,臣弟们想组支球队与之切磋一下,还请皇兄恩准。” 一直未有说话的太后此时在旁微微一笑,看似老迈睿智的面上掠过英气,道:“皇儿们所言甚是,作为鲜卑儿郎,该当秉承祖宗英武。” 宇文邕见宇文宪自动请缨自然是求之不得,便点头道:“如此甚好,你们便下场与王子讨教一二。”转头又向木杆可汗道:“不知可汗意下如何?” 木杆可汗自觉胜券在握,按道理也该给北周皇帝这个面子,笑道:“击鞠之技,贵在参与,本王岂能拦了郎君们奋勇之心。” 阿史那闻言轻呼道:“父王……” 宇文邕轻轻皱眉,回头看了她一眼,木杆可汗亦是眼光扫去,以目相询。 阿史那原是担心这一求胜之心惹出祸根才莽撞出言,此刻已知两边较量势在必行,她随即改换笑颜说道:“击鞠太过激烈,女儿只是担心兄弟们会有损伤。” 宇文邕听她如此说,脸色缓和,点头道:“昭仪倒是提醒了朕,李福生,派个御医给朕的七弟瞧瞧。”李福生领命,立刻下去安排。木杆可汗“哈哈”笑道:“我的宝贝女儿还是这般小女儿家心肠,须知球场如战场,若连这点损伤都受不了,哪里还是我胡族儿郎!” 阿史那顺势起身施礼,浅笑道:“是女儿担心了。” 宇文邕挥手令她回座,向宇文宪二人说道:“如此你们要如何组队?” 宇文宪想了想道:“臣弟只需兄弟四人和独孤家兄弟四人。” 宇文邕眼底闪过异彩,促狭道:“呵呵,如此甚好,你下去安排吧。” 唯一一个伴架的大臣宇文护闻言,脸色一变,阿史那亦是随之色变,北朝门阀之盛空前强大,宇文邕独独挑选独孤阀与皇室一起并立,他说的随意,其中之意再明显不过,独孤阀乃北朝第一门阀士族,谁也别想取而代之。 此番安排颇有意思,对面是由突厥王子与宗亲组成的队伍,而这边的队伍则是由大周皇室与独孤阀组建的。如此一来,众人多少都于场中觉出了些别样的意味。众人见几位亲族子弟亲自下场对战突厥,纷纷翘首以盼。独孤月容见宇文邕如此安排亦面露惊喜,神采飞扬,目不转睛的看着球场。未央听了半天,总算回过味来,遥看形势微妙变化,好好的一场击鞠盛会竟会弄得如此复杂,又有趣又无奈,后=宫之争与朝堂之争别无二致,其中错综纠葛终会牵扯到了每一个人,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如何自保。 “咚!咚!咚!”金鼓雷击缓缓作响,伴随着环鼓激昂响彻马场,提醒人们最紧张的时刻到来。球场上阿史那大逻便的队伍早已列好,一色黑青窄袖袍,足登黑靴,头戴幞头,手执偃月形球杖,身骑奔马,像狼一样双目炯炯,身体前倾,作势欲发,尽显突厥游牧民族好战本色。 随着一阵张扬的喧闹声,一队白衣白马的俊秀郎君从后场杀出,搅得尘土飞扬。但见宇文宪率宇文直、宇文招、宇文俭、宇文纯、宇文盛和独孤月容父亲独孤穆兄弟四人现身其中。皆着云白武士窄袖袍,足蹬乌皮长靴,手持红漆偃月球杖,唯宇文宪引马当前,以金箍戴腕,手中球杖是雕上精美纹彩的画杖,一改其风流不羁的潇洒本性,俨然一副气宇轩昂,英姿勃发。他忽而将球杖高举头顶,宇文直等齐声叫道:“大周威武!大周威武!”一时气势如虹,尽显大周威武之师的风范,四周爆发出热烈的呼声。 阿史那大逻便知道来了强敌,目色闪过冷然,亦学他般扬起球杖,身后的突厥将士吼叫道:“突厥必胜!突厥必胜!”宇文邕与木杆可汗相视一笑,彼此心领神会。 广阔球场上,双方队伍面对而立,一字排开,大好男儿,威风凛凛,只有战场才是他们彰显本事和傲骨的地方,这一场输赢,争的是民族的尊严和家国的荣耀。 当先的宇文宪与阿史那大逻便互相盯视着对方的眼睛,毫不相让。宇文宪对阿史那大逻便说道:“王子与球队刚刚赛完一场,不妨休整片刻。” 阿史那大逻便眼中精芒一闪,傲然道:“多谢五公爷美意,我等十人,公爷只率九人,莫非是瞧不起本王子?” 宇文宪摇头,显得冷静沉着,道:“用兵之道贵在精专,而非人多势众。张而自持,华而有实,这才是王者之师。” 阿史那大逻便眼底闪过讶异,赞道:“以不变应万变,真是佩服!方才休息已然足够,可以开始了。” “好!”宇文宪与他相对一笑,各尽其礼,淡淡道:“王子请!” 双方策马入场,依礼由突厥开球,数十面金鼓隆隆击响,声势震天,场中诸人目光炯炯,座下骏马突突打着响鼻兴奋难耐,已尽现冲锋陷阵前的激昂。四周看台诸人身子纷纷前倾,翘首以盼,阿史那大逻便高举球杖空中挥舞,两队开始左右奔驰布阵,球场立时尘土大作,青草在马蹄下迅速翻腾,人马几乎没了影子。 阿史那大逻便驭马当先,手起挥杆,雕文七宝球在空中遥遥化作一道远弧,直击对方门前。随着胯下玉勒千金马兴奋长嘶,鼓声大作,场中呐喊声、马蹄声混作一团,杂杳尘扬,拉开大战。 第二十四章 胡马北风看不足在线阅读 <!--t; 第二十四章 胡马北风看不足 - 第二十五章 连骑击鞠巧万端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五章 连骑击鞠巧万端 <!--go--> 阿史那大逻便击球而出即刻打马进击,数骑左右随上,正是突厥善用的快攻之术。宇文宪手中画仗轻挥,口中以鲜卑话语分派布阵,其余八人快驰之时依他指令很快各据一方。宇文宪用的是二、四、二、一阵势,此阵攻守皆宜,行动迅捷,乃是初时交锋最佳阵形,阿史那大逻便定睛看去,他便知真正遇到了对手,他在北方诸国未有敌手,曾打的党项匈奴不敢与之交战,此番遇上擅于用兵的宇文宪,心里不禁对他很是欣赏。果然短兵相接,这方立刻有数名队员被阵中四骑截下,而他身旁白影一闪,宇文直已策马紧逼,阻他攻势。 球落之处阿史那摄图上前接应,却见宇文招一柄金杖横空而至,一晃穿入他的杖下,电光火石之间已将球断下当场,再见数柄杖前划出一道利落金弧,七宝球高飞直落中场。宇文宪当先一骑断球之后纵马飞驰,阵势立刻变守为攻,宇文直从旁侧卫,其余诸人两相策应,直往突厥球门射去。 阿史那大逻便大喝一声:“好!”与他的人马迅速返身追击。 马球落处似众矢之的,宇文宪与宇文直交相传球,阿史那大逻便疾马直上,瞅准时机,纵马跃空,尚未待球落地,“嗖”的一杆漂亮长击,已在两人之间拦下彩球,宇文宪大感佩服,不及思考,策马回身。 阿史那大逻便控球回马,却见己方数名队员被宇文俭等人看死,他精芒一闪,竟强势的以己之力直逼大周球门。宇文宪与宇文直纵马赶上,两边夹击,阿史那大逻便蓦地大吼一声,扬杆暴击,只见彩球横空而起,划出一个完美弧线,往大周球门直飞而去,此时两边其余队员皆毫不相让互相盯视,根本相帮相救不急。 四周看客尽皆鸦雀无声,一双双眼睛全都望向空中飞腾的彩球。突然,一匹黑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断开两名大周队员,正是阿史那摄图冲入对手阵中,挥杆击球,宇文直心中大叫“不好”,却见一匹白马驰于门前,原是宇文招,但见他英挺身姿与马上,左手策马腾起,右手红杖轻划,夺球而下,那球在他杖头竟然旋转不落,不等阿史那摄图反应已是将球往前飞送。 宇文宪早在看到宇文招上前之时就已策马回身,此时恰在敌方门前,但见他于马上忽尔侧俯,尚未待球落地,又是一杆漂亮长击,马球应声破门而入。 这一瞬间球过全场,连转数人一气呵成,连骑击鞠,巧捷万端,应变之快,快的几乎叫人不及反应,观战诸人似乎都愣了片刻,才猛然爆发出动天欢呼 宇文宪和宇文直、宇文招三杖相击,痛快一笑,他们甫入球场便以快攻破突厥球门,其中技巧默契较量,使得大周众人士气大振,擂鼓声中摇旗呐喊,一时久久不息。宇文招出了心中一口恶气,却不得不佩服阿史那摄图的眼疾手快,他转头向之抱拳,马上一揖,阿史那摄图报以会心一笑,转头与其兄说话。两边队员纷纷相顾谈笑,却都在斜眼相望,期间透露的别样气氛让高台之上的宇文邕及木杆可干频频彼此举杯逢迎。 此时独孤穆似乎身体抱恙,一番激战下来已觉吃力,便让七弟独孤整上场代替。未央见独孤月容对其父退场并不担心,略一想便知独孤家是有意捧出独孤整。 场中战事愈发激烈,突厥败而不馁,合军反攻,大周一击得手迅速回防。宇文宪谈笑用兵如有神助,各家儿郎令行禁止,突厥凌厉的攻势如遇铜墙铁壁顿时一滞。阿史那摄图带球前攻,却被如影随形的宇文招附身拦阻,他左右突击,忽尔横杖一扫,球随杖出,传往己方队员马下。 却见马侧白影神来,宇文宪不知何时忽至近前再次断球,其后独孤整同宇文直即刻并骑随上,接球进攻,宇文宪白马迅疾,与宇文招双杖交架,阿史那摄图顿时被挡在阵后。 只见球场上突厥队员纷纷合围之中,七宝彩球附地滚动穿花乱眼,在独孤整和宇文直的球杖间往来交纵,配合的天衣无缝,瞬间跨越半场。临至球门,他俩人却忽然驰马逼开拦阻,宇文直回身前球杖从容一勾,彩球应手前去,在他白衣俊朗翩翩如玉的笑容中,其旁凌空白影飞跃而来,半空时红光电闪,一杖划过,那球携着风驰电掣之声以强劲之势吊角入门,正是独孤整全力一击。 这球进的煞是漂亮,未央在观台上忍不住暗喝一声彩,周遭众人更是欢声惊叫,击掌欢呼。这个独孤整十五六岁年纪,比之独孤月容还小上许岁,少年郎君,初露头角,甫一上场就进一球,惹得宇文邕连连称赞。 宇文邕大喜,向下问道:“容儿,他今年多大了?” 独孤月容缓缓起身施礼,淡笑道:“回圣上的话,七叔今年刚巧十五。” 宇文邕看来心情很好,拊掌道:“好!就赏……扫寇将军!将来必是国之栋梁。” 独孤月容浅浅一笑,微微屈膝道:“容儿替七叔谢过圣上。” 未央有些奇怪,宇文邕只字不提复位之事,独孤月容怎也一点都不关心。 此时场中再闻呼声,独孤整得了宦者通报,高举球杖纵马奔驰,对她们这边遥遥致意,向宇文邕表达武士的敬意,惹的诸家娘子笑闹一片。 比赛尚且还有小半场,两方队员纷纷下场休整片刻,看台上的气氛被推至*。 木杆可汗道:“皇上,小女特为皇上准备了草原歌舞,待球赛结束请皇上一观。” 宇文邕笑答道:“早闻公主舞技超群,精通音律,朕仰慕已久,只是政务繁忙还未曾得见,实在是朕的过失呀!” 阿史那掩嘴羞怯道:“区区胡舞,不足一观。” 宇文邕岂能拂了木杆可汗的面子,拂袖笑道:“朕一直十分倾慕西域丰富多彩的舞乐,何况公主是草原上的一颗明珠,岂是不足一观……” 木杆可汗大笑道:“莫要推辞了,赶快下去准备。” 阿史那羞涩转头,离席而去,众人远远瞧她退席,独特的草原风韵气质惹来众人啧啧称赞。未央抿了抿嘴,不久前宇文邕还说喜爱南歌雅舞,即便此番是碍于突厥颜面不得不奉承,可心里终究有些不是滋味,说到舞技超群谁能比得上未朝。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未央闻言转头,见独孤月容正一脸玩味的瞅着自己,“我听说你也是此道行家,不若去与她比一比?” 未央横了她一眼,懒得理她,可心里却想着若能给她时间和机会,汉家歌舞岂是阿史那的胡舞能比的。偶尔转眸间,她发现宇文宪正往自己看来,想起他往日豪放不羁讨人厌的神色就是一阵生气,随即向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惹得他一瞬愣愕,接着露出阳光般笑容,挥杆回应。绿茵翠碧,春风明媚,美人如玉,儿郎英气,好一番相映生辉。 此时场中奔星追月,长楸走马,突厥亦在阿史那大逻便的带领下入进两球,一时两方平分秋色。击鞠以五球定胜负,余下一筹至关重要,先得者胜,两队球员攻守中神色凝重,无一懈怠。 双方皆是乘骑精熟,驰骤如神,大周这方一直凭宇文宪指挥盯梢阿史那大逻便,宇文招紧身相随阿史那摄图攻势,以宇文直和独孤整为前锋驱驰快攻。突厥似乎已意识到这点,亦派两人紧盯刚换上场没多久的独孤整和卫国公宇文直,彼此皆不相让,渐成胶着之势。 独孤月容招来青娥悄声对她低语几句,青娥抿嘴轻笑,回身招呼了几个侍婢过来吩咐了什么,未央不明所以,望望这个,看看那个。突然场中人声马嘶争击如战,这边观台上忽有娘子们齐声喊道:“齐国公,威武!独孤郎,威武!大周,威武!”娇声脆语,彩衣飘飞,闻之如珠玉齐鸣,观之如百花闹放,春官府乐司不失时机的鼓乐大奏,顿时将击鞠场中热烈的气氛推上一个*。 第二十五章 连骑击鞠巧万端在线阅读 <!--t; 第二十五章 连骑击鞠巧万端 - 第二十六章 少年轻狂志气高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六章 少年轻狂志气高 <!--go--> 此时突厥队员将球传至阿史那摄图杖下,他快速带球正欲抢攻,宇文宪球杖当头拦截,便在他驱杖侧躲之时,一只耀目红杖忽尔横入眼前,电光火石的一瞬,那球已被此杖带去,原来是独孤整魅惑双眸妖异般闪过,白骥快马东西驱突,已如利剑般插向突厥球门。 独孤整一夺下球,观台之上的诸家娘子们即时欢声为他助威,四面鼓声急响,似将进攻的迅猛不断推进。太后及宇文邕等亦难耐笑意,一时间观台之上笑语连连,春光溢彩。 但见一名突厥队员和阿史那大逻便左右夹攻而上,两只球杖交错而来直击独孤整杖前,竟欲以蛮力强行阻止。独孤整眼中异芒暴涨,手下红杖带球不缓,只听“哧”的一声磨擦闷响,在他球杖错绞之时,阿史那大逻便长杖竟脱手而飞,直往另一人头上飚射而去。 在场众人皆尽大惊,却有一柄雕文画杖破空扫过,那球杖猛然受阻,在雕文画杖之上绕起一圈,下落时被宇文宪抬手抄中。人人都松了一口气,独孤整细眸长眯,神色阴鸷扫向阿史那大逻便,两方皆有些恼火,高台之上,宇文邕眼中于瞬间缓缓微沉。 宇文宪神色冷清,纵马与独孤整擦身而过淡淡看了他一眼,上前将球杖还与阿史那大逻便。阿史那大逻便目色如狼,拒绝接受,他连续多番强攻均被独孤整截球,欺他年幼,怒目横冲的盯着他,很是不忿。 宇文直等人纵马赶来,两方互视,毫不相让,只碍着有皇帝在此,否则两边只怕会起武斗。在火药味正浓时,阿史那摄图上前,用突厥语对阿史那大逻便说了几句,转身时几乎与宇文宪同时说道:“抱歉。” 阿史那摄图笑让一礼,宇文宪略微点头,阿史那大逻便虽然不满,但亦不得不维护大局,闷哼一声,策马转头离去。小小变故转瞬即逝,比赛并未因此中断,宇文宪画杖当中号令,大周队中迅速合拢而成车悬阵势,攻守合一,滚滚推动,已往突厥门前紧逼而去。 突厥队员全线回防,宇文直带球穿入独孤整杖下,独孤整于马上轻侧俯身,驰纵之间闪烁着妖孽般的微笑,手中球杖如附鬼神,那球便像黏在半月一端,贴着地面灵巧趋避长驱直入,一连越过数道防碍。 待到球门之前,阿史那大逻便摆脱宇文直拦截,驰马弯腰快杖来断。独孤整忽尔微微一笑,作势攻门,球杖化了个灵巧半弧在球前一落,出其不意的竟往后击去。 阿史那大逻便意外一愣,独孤整这一球便如长了眼睛般,精确的落入己方阵势中心,宇文宪猛带缰绳,白马长嘶声中前蹄腾空,但见他立马挥杆,星眸精光骤闪,一道耀目金芒之下,那球如流星锐现,在长空下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高高越过数名队员头顶,飞往突厥球门。 宇文宪一击之后,手中画杖傲然举起,似已料定此球必胜。风声穿过彩球镂空的花纹,带出入耳轻啸,突厥守门官飞身扑球,那球只是魅影一闪,嗖然擦着门柱破入门中,韧丝球网被球上力道带的长长撞出,悠长的回荡一下,彩球静然滚落草地之上。 八支红杖同时上举,搭上宇文宪高擎的画仗,四面观台轰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金钟长鸣以示胜负分出,大周球队拔得头筹。宇文宪在雷鼓震天,声乐四起的喧闹场面中心冷峻驻马,于狂热的浪端举目漠然望向碧空万里,然而亦只有一瞬,他的目光同众兄弟交汇,深黑之中回涌暖意,清淡里略带笑容。 他扭头看去,阿史那大逻便笑道:“五公爷好身手。”他于马上抱拳道:“王子承让。”两人场上一番较量,语中竟都有些惺惺相惜之意。 阿史那大逻便带了突厥队员回席,宇文宪与各人在宇文邕席前下马复旨,宇文邕褒奖道:“五弟今日做的很好,朕心甚慰,该当重赏!” 宇文宪面色平静,淡淡说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这场球是必胜的,臣弟不敢居功。” 宇文邕闻言大悦,说道:“说得好,朕有你们几个好兄弟,我大周必将百世兴盛。”诸人躬身谢恩,席间文武百官齐声称颂,木杆可汗亦举杯恭贺宇文邕。 宇文邕令众人归席与木杆可汗继续宴饮,春官府乐司献上新演练的胡歌鼓舞,席上觥筹交错,斗酒愉悦。宇文宪过席之时,往未央处晃了一眼,别有意味,惹的未央心头一愣,不知所以。正纳闷间,猛听得鼓声又起,众人皆停杯张望,场中宦者铺上几道红毯红绸,随着场中殷红遍地,四周鼓声渐起,愈趋激情豪迈。 十二名突厥男儿头戴卷沿毡帽,身着镶着金边的黑色坎肩,桃色合裆裤,赤敞着胸怀,从两侧场外奔驰而来,像彪悍的野兽,腾空几番,落入场中,引来一片爆烈的喝彩。高齐虽亦是鲜卑人所建,但未央却从未见过这类粗犷的舞蹈,有些振奋人心。 那些突厥男儿鼻子下边一抹黑长而翘的胡髭,脚蹦体挪,扬首奋臂,似乎把整个草原踢踏得“嗵嗵”响,和武乐的豪健刚猛,威武激越不同的是,他们所跳的舞更凶悍和狂野。 鼓声渐低,管弦声起,在明快的节奏中,突厥男儿缓缓退下,但见一个身穿白色连襟裙,外罩雪绒小袖衣的突厥小娘子由后快步奔出,她头戴一顶金丝绣的尖顶帽,帽边儿插了一根长长的翠绿色的猫头鹰羽毛,那是突厥女儿勇敢和坚定的象征,鼓点与她步子合二为一,明快而清脆,让人为之心神一振。 未央张大眼神,半响才反应过来,原来她是阿史那!褪去宫中繁重的蔽髻和华贵的衣饰,阿史那却不失其温柔淡静的个性,相反在胡服的映衬下更见雅致温婉,尤其是眉间唇畔的气韵,有着一份天然去雕饰的自然清新。未央不禁想到了落尘,若把她二人并列一起,同着胡服,一个奔放明艳,一个含蓄娇羞,当真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第二十六章 少年轻狂志气高在线阅读 <!--t; 第二十六章 少年轻狂志气高 - 第二十七章 回风雪舞各自春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七章 回风雪舞各自春 <!--go--> 胡族鼓乐鲜明,奔腾欢快,闻之亦想随之起舞。阿史那伴随鼓点一下下蹬踏,众人的心亦跟着上下飞舞,她的舞姿灵动轻柔,清雅得就像步步生莲的仙子。观台之上的看客无一不纷纷起身到帷幕之后争相观看,突厥看台更是爆发出热切的呼声。 “三公主,亚撒!三公主,亚撒!” 先前激烈的击鞠比赛引起的火热气氛瞬间再被点燃,高台上艳丽多姿的各宫妃嫔和环肥燕瘦的诸家命妇顷刻间被她抢去所有风采。未央看的入神,没想到她淡淡的漠然清冷中却有着如此令人倾倒的容姿。耳畔传来一声闷哼,独孤月容冷笑道:“风头出尽了。” 未央向她淡淡一笑,道:“你不觉得很好看吗?” 独孤月容愣了愣,横了她一眼,不再接话,心里虽然不屑,但也不得不承认阿史那今次是显了过人的本事。 突然,所有鼓声一瞬间全都熄灭,阿史那亦停下步子,朝高台右手齐胸,弯腰行礼,向武帝表示敬意。众人还未回过味来,以为表演结束,纷纷唏嘘,但见两侧观台后分别步出四列胡人,手里或拿哈甫,或抱琵琶,或擒箜篌,或绑羯鼓,大家这才知道,原来刚刚只是一个前奏热身而已,不禁齐声叫“好”,纷纷鼓掌。 待到这四列左右各两队汇合一起,众人亦回归各位,观台之上鸦雀无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精彩舞蹈。 四周大鼓“咚!咚!咚!”三下,一群穿着彩虹一样美丽的衣裳,戴着饰有变幻无穷的翡翠花冠的胡女自两旁步入场中,乐师手中的器乐随之响起。胡女姣美身姿像柳絮般轻盈,玉臂轻舒,裙衣斜曳,彩带飘逸,飘飞的舞袖似在传送着无限的情意。 琵琶乐音如珠落玉盘,急切而愉悦,催动着其他器乐一并转快,胡女们的舞步亦变得急速。阿史那左手叉腰,右手擎起,随乐而旋转,舞起来时如朵朵浮云,像雪花空中飘摇,像蓬草迎风飞舞,连飞奔的车轮都比她缓慢,连急速的旋风也逊色了,而她似乎左旋右旋不知疲倦,千圈万周转个不停。她转得那么快,几乎看不清她的人,却又让人掉不开眼去,快速的节奏使得她看上去飘逸得犹如漫天轻盈的雪花。 未央惊动不已,她不得不承认,胡舞却比雅舞更能让人感到生命的美好,一切都如这明快的节奏和轻盈的舞姿般生机盎然。 阿史那用她的长眉,妙目,手指,腰肢,用她帽边儿上的羽毛,细碎的舞步,繁响的铃声,轻云般慢移,旋风般疾转。她娇美的容貌时刻挂着灿烂的笑容,犹如草原上阳光普照的光明,如艳丽盛开的牡丹,旋舞起来,当真是回眸一笑千娇百媚,动人绝伦。 宇文邕虽是鲜卑族人,但久居中原,尚是头一次见到这类舞蹈。他本就主张以礼乐治国,多承袭先周和大汉,但一直以来他都认为汉族雅舞太过奢靡,容易使人颓废,今番见到这样蓬勃欢快,振奋人心的舞乐打从心底的倾慕和欣赏。遂命李福生倾倒了两盏烈酒,亲自敬于木杆可汗。 木杆可汗先干为敬,不等宇文邕开口就先道:“此舞乃西域诸国所传,汉人称之胡旋舞,这支舞队是由龟兹、疏勒、安国、康国等地乐师组成的,共计三百人。”他顿了顿,抬手示意,宇文邕顺他所指看去,之间乐队前领头的二人立时起身向他拜礼,宇文邕虽不知是谁仍然扬手令三人起来。只听木杆可汗续道:“这二人名叫苏?婆、白明达,乃是西域最出色的乐师,今番本王特地带来送与小女带回中原,还请皇上笑纳!” 宇文邕一怔,这二人他岂会没有听过,如今闻木杆可汗之意这些都是阿史那的陪嫁,他自然是求之不得,当即大乐道:“多谢可汗厚意,可汗不仅将如此美丽动人的草原明珠嫁与朕为妻,更送如此厚礼,朕三生有幸何其之至,可汗日后若有任何要求,我大周必定办到!” 虽是场面上的赞美客气之言,但旁音声远,未央只听得独孤月容又是一声闷哼,扭头往宇文邕处看去。此时宇文邕正与木杆可汗,太后和宇文护笑语,声音却不见清晰,不知他们说些什么,只见得宇文邕眉目间隐隐似有着些犹豫,未央没来由的心里一颤,心底念着方才他说的那句“嫁与朕为妻”,一丝妒意和酸涩猛然泛上心头。 …………………………. 蔚蓝的天空下,草长莺飞,一望无垠,一直铺到天边,看不到尽头,远处绵延起伏的山岗好似画在辽阔的草原上,群群牛羊三五成群悠闲的吃着草。 午时过后,旌旗招展,数万马蹄奔腾,卷起一阵尘土,踏的天地动摇,往草原深处绝尘而去。胡人擅骑射,重英雄,谁若能在狩猎之中收获最多便能得到乡男勋爵,虽是虚名,但却深得各家的少年郎君亲睐,若得勋位,入朝为官指日可待。 草原是让人能够开怀的地方,一切都是如此的圣洁和美好,远离了深宫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在这里只有国色天香,意气风发。只有在此时,才没有门阀地位之争,男女身份之别,任何人,包括后=宫的嫔妃皆可驰马纵横于斑斓的草原之上,不受任何礼教规矩的束缚。 未央本想回营休息,却被众人拉着不让走,她见元素和有着身孕也要遛马,便不好拒绝,只能一并同去。将近围栏已有驯马官上前施礼,领着众人选马,未央望着一匹匹矫健的马儿,不由得扶着额头一阵头痛,身有鲜卑血统的她却压根儿就不懂得如何骑马。 “哟!咱们的左昭仪看来是不会嘛!”厍汗姬牵了刚选的马走到她的身边,马儿呼哧哧的出着气直喷在未央脸上。未央蹙眉,往后退步,众人闻言纷纷好奇的看着她,未央十分尴尬,看来在场诸人也就自己不懂如何驾驭马匹了。 厍汗姬扫了她一眼,摸着马儿轻笑一声,牵马自去,吴提妹自是形影不离她左右,也没给她多少好脸色。驯马官谄媚的躬身上前,未央立在栏子外踌躇不已,元素和指着一匹稍显瘦小的健马道:“这马虽小,却也稳重。” 凌美人在另一旁插话道:“青娥擅骑,叫她牵着缓缓走便成。”说罢招来青娥,嘱咐了两句,自去选马。 未央谢过元素和,元素和笑道:“我也去选匹,一会儿咱们一起。” 未央看看小马再瞅瞅自己,倒也很是登对,青娥一边教一边扶她,未央左摇右晃,好半响才终于学会如何踩着马镫上马,只觉人也变得突然高大起来,笑问道:“去哪里?” 青娥尚未答话,只见凌美人同元素和恰巧出来,左右一边三骑并列。凌美人望了望远处遛马的众人说道:“随处转转就是了,不用太认真,元宣明尚有身孕,经不起倒腾。” 未央看向元素和微微隆起的肚子,浅浅笑道:“仔细你的身子。”又转头问道:“独孤姐姐呢?” 凌美人转头四顾,略一想道:“许是换衣裳去了。” 未央也没在意,元素和吩咐宦者牵好三人马匹,徐徐驱使着往前走去,她和凌美人一左一右,一边行一边教未央如何用缰绳控制马儿的方向。未央起先还有些担惊受怕,生怕摔下来受伤,不多久便颇觉有趣,如此多次后,倒也骑的像模像样,但亦只能驱着马儿走罢了,若要她策马奔腾是万万不敢。 正自顾自的玩乐着,猛听得不远处一声清丽的叫声,只见一匹枣红色锦鬃马奔驰而来,往马场里飞去,马上有一胡服健装的女子左手策马,右手扬鞭,高声欢叫着。 未央三人近前,四周围聚的娘子们纷纷让开了一条道,未央好奇的定睛一看,吓了一跳,原来是那策马欢腾的不是别人,正是独孤月容。未央只觉一切都有些不可思议,深宫里头温柔内敛的阿史那会跳张扬奔放的胡旋舞,风华绝代的独孤月容竟也有着她艳丽明快的一面,不由得啧啧称奇。 马场四周有供骑者射箭用的金铃、金球和箭靶,但见独孤月容策马来回奔驰,突然俯身于马侧,再起时弓箭已再手中,不等马儿回旋,她已弯弓搭箭,箭去如风,正中箭靶红心。她也不勒马停手,马儿疾驰中,“嗖!嗖!嗖!”三声,又射三靶,每中红心,分毫不差,再见她还弓身后,竟脱开缰绳俏生生立于马背之上,张开手臂,说了一句鲜卑语,引来四周娘子击掌欢呼声。 场中骏马轻驰,独孤月容于马背上再次弯弓搭箭,两道箭影同时激飞,直击金铃红绸,“??”的一声,红线从中而断,两颗金铃应声落下。她每一箭百发百中,列不虚发,马术箭术并驾齐驱,如风云电逝,流光轻闪,众人只能看到她和马儿的影子,却看不清她的容貌,踏风腾云浑若一体,忍不住纷纷喝彩。但见碧草飞花,快马时羽箭电射,箭过处金铃脆响,速度之快堪比阿史那之胡旋舞,直看的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未央两眼直愣,虽听不懂独孤月容那句鲜卑话却也钦佩的拍手,凌美人笑道:“当初我第一次见她骑马射箭时也如你这般惊讶,全想不到她还有这身本事。” 未央闻言扭头,见凌美人眼底流露出深刻的温情,她有些诧异,不知她和独孤月容之间究竟有过些什么让她如此。凌美人见她如此,猜到她心中所想,苦笑摇头却不多做解释,未央亦不好再问。 “快瞧!是齐国公和独孤郎!”不知是哪家娘子眼尖,脆声叫道。 丘野之上,宇文宪与宇文招及阿史那大逻便等一行正驰马缓行,当先一骑独孤整少年意气风发,策马扬鞭,口中基尼哇啦不知叫嚷着什么,赶得他身前群群牛羊四处乱窜。宇文宪等人似乎看到这处的丽色生春,都举起手中马鞭摇晃致意,惊起一些世家小娘子的娇声笑语,她们纷纷策马,想要上前一睹郎君风采,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未央和凌美人护住身怀有孕的元素和,身边数马掠过,元素和已有些吃不住,脸泛涩白。未央正想吩咐宫人护她先回营帐,突然自己胯下的马匹一声长嘶,前蹄腾起,晃的她身子往元素和一倾,正中她的手臂。 一马受惊,引起连串反应,最先遭殃的便是未央身边几人,只听得元素和连声惊叫,紧接着一声闷哼。受惊的马儿带着未央撒开四蹄横冲直撞,一切发生于转瞬间,谁也没有来得及反应,当醒过神来时,未央已被疯马带着往宇文宪等人的方向飞驰而去。 第二十七章 回风雪舞各自春在线阅读 <!--t; 第二十七章 回风雪舞各自春 - 第二十八章 只愿白首不相离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八章 只愿白首不相离 <!--go--> 耳畔风声叱诧,天地急速倒退,马儿越奔越快,未央在马背上摇摇欲坠,却已经欲罢不能。她吓得花容失色,胡乱的去抓缰绳可怎也捞不着,整个人如腾云驾雾般身体没了重量,未央又是惊惧又是焦急,情急之下也不知捞着了什么东西,毛茸茸的一团,再不敢放手。 马的鬃毛被她死死抓住,吃痛之下更是疯狂,未央被带的东倒西歪,双脚扣不到马镫,只能夹紧马腹。她越是害怕越是紧箍,马越是吃痛越是疾步,箭一般闪电飞窜。未央只觉头晕脑胀,眼冒金星,胸口烦闷异常,好似快要死掉一样。 “别急,放轻松些。”耳边传来宇文宪熟悉的声音,沉着冷静让人稍许心安,“试试看去踩马镫。” 未央微闭双目,两脚略缓,依言去寻马镫,却不料马儿突然疾冲向前,未央差点被摔下马背。她惊叫一声,再次对着马肚子狠狠一夹,拼命抓住鬃毛不肯罢手。 宇文宪看的心惊肉跳,打马追上,心下不禁纳闷,好好的马儿怎会如此疯狂,他左右看看马身。马屁股上穿了个口子,正往外冒着鲜血,宇文宪眸色一冷,厉色一闪即没,抬头喊道:“抱着它脖子,别抓马鬃!” 未央心里哪有别的思量,只觉得如今这样最是安全不过,紧闭着双眼直摇头。宇文宪知道马若再这么狂奔下去,不仅马不知会奔腾到几时,最后未央也会受不了。他有些急了,无暇思付是谁做的手脚,必须先救下未央来才行,然而他怎么喊怎么说,未央都不听。 宇文宪正想着该怎样才好时,蓦地眼前虹影一闪,一杆长鞭跃空而至,在马脖子上绕了个圈,那人借力回拉,马儿被拉得昂首长嘶,将未央抛下马来。与此同时,宇文宪已经从马背上飞跃而出,伸长了手臂接住未央,但要安稳落地毕竟晚了一步,他顾不得其他,紧抱住怀中人儿,一声闷响落在草地上,几个翻滚,才止住了势头。 独孤整等人先后赶到,围拢上来,宇文宪无瑕理会,细看怀中娇小人儿,叫道:“未央!未央!” 未央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天上飞着,突然落下地来,却又被接住,温暖柔和的怀抱带来熟悉安稳的气息……她缓缓睁开眼来,眼前人影晃动,瞧不分明……一个,两个,三个,怎有四五个的明月……她吃吃一笑,轻唤了一声“明月”,便又晕了过去。 宇文宪见她如此,愣了愣,随即伸指搭上她的脖颈,放下心来,抬起头来扫过众人,这时凌美人、厍汗姬等嫔妃也骑马赶至。宇文宪正要说话,却听得一把娇声脆语响起:“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右昭仪回营帐,传个御医来瞧瞧,顺便通知圣上!” 但见独孤月容策马至前,收起手中长鞭,翻身落马,傲然看着众人。宇文宪皱了皱眉,看了看倒地一旁的马儿,那马口吐白沫软瘫在地,马股一片殷红,已是不能活了。众人顺他眼神看过,均是胆战心惊,交头接耳,纷纷猜测。 “这马显是训练不足以致累厥,皆是驯马官的错失,右昭仪没事就好,都各自散了,别惊动了圣上太后!”独孤月容再次发话,说的虽然轻巧,自有令人不可抗拒的威仪。她向凌美人扔了个眼色,凌美人一醒神,上前从宇文宪怀中接过未央来,飞快的低声道:“圣上离这里不远。” 宇文宪一震,怜惜的看了眼未央,只得托于凌美人,拍了拍手,再起身时,已是洒然一笑道:“独孤娘子所言甚是,今日之事只是个意外……”他顿了一顿,突然嚷道:“怎么这么多事,真是扫兴!”说罢转身拂袖而去,独孤整看了眼独孤月容,牵了马与宇文招等人跟了上去。 诸君一走,在场的娘子们纷纷望往独孤月容,无论她如今身份多低,但在遇上大事之时,众人还是习惯性的听她指令。独孤月容扬手一挥,吩咐凌美人、青娥带未央回营帐,再训斥了大家方才的乱况,便喝令众人散去,待到人走茶凉,她才凝神看向倒地的僵马,蹙了蹙眉头,吩咐留下的宫人处理,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 帐内罗帐轻垂,淡淡地萦绕着安魂香的味道,不知究竟是怎么回来的,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红罗锦被才是安稳的所在。未央闭目躺在柔软的塌上,疲惫自四肢百骸丝丝渗出,缓缓将身心淹没,头脑渐渐清晰起来,眼前尽是马匹受惊时候的情状,反复探究数次,马一定是被人动了手脚,猛地,元素和惊色哀怨的脸庞从脑海中一闪即过,坠马落地的闷声激起她心底的惧意,究竟是谁要害她? 不是从未料知,只是潜意识里一直回避这个问题,似乎不想便永远也不会发生。与旁人分享一个男人又如何,她所期望的不过是六宫和睦,简简单单的纯洁干净,但终究还是事与愿违。一切来得太快,前一刻还是欢声笑语,后一刻竟是波诡运转,想想就令人心惊,恐惧至深,这就是宫闱斗争,让人看不透,猜不到,分不明。 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来人步声急切……他来了,来得好快……未央睁开眼来,扭头看去,宇文邕疾步至前,坐到她身边,伸手抚上未央额头:“快让我瞧瞧。” 未央吃吃的看着他,任由他擎起自己的双手,心中酝酿已久五味杂陈的泪,在看见他的一瞬,默然滑落。宇文邕一把将她抱在胸前,轻抚她的青丝,“都是我的不是,让你受苦了。” 未央闻言陷入了莫名的惧怕,宫里人心难测,谁要害谁,害的究竟是谁也分不清楚,如何不令人心惊。未央伸手环上他的脖颈,肆无忌惮的放声大哭,比之第一次见他哭的更加猛烈。 宇文邕将她搂在肩头,长叹一声低头道:“哭吧,看你还要不要赶走我。” 未央轻推开他,抬眸,泪眼婆娑的抹了把泪,“那又怎样?”心里却泛起一丝甜蜜,他是知道的,只要他知道就算不能去查又有什么关系呢?有他在就好。 宇文邕深眸一细,露出丝危险的神情,未央在他行动之前,拦住他问道:“宣明姐姐如何了?” 宇文邕眸中猛地掠过暗怒,沉声道:“只懂关心别人,看看你自己的手!” 白皙的手上有几道淤青血痕,应该是勒马鬃划出来的,此时才觉出疼。未央躲了一下,勉强笑笑说道:“是妾身的不是,好像撞了宣明姐姐一下,她可是怀着孩子的,若是因我有什么损伤,可怎么好?” 宇文邕疼惜的握住她的手,轻抚其上的伤痕,“不用瞎操心,她没事,只是受了惊吓,在休息。” 未央细看他的神色,确定不是哄人的话,放下心来,转念一想,说道:“那圣上应该……”想说的话在宇文邕猛然阴沉的面色下戛然而止。 宇文邕唇角锋抿,眼中怒色未退,突然道:“几日了?” 未央不及思想他如何发问,顺着话脱口答道:“十三日。”方才出口已知不好,但见宇文邕眸底闪动着狡黠的笑意,嘴角微扬,伸手勾起她的下颚,“记得这么清楚?” 未央脸上一红,垂眸不敢直视他的双眸。宇文邕却突然安静下来,未央奇怪的抬头,见他正看着自己,眼底尽是戏谑的笑意。 宇文邕低声道:“下次再敢让李福生给朕安排,瞧朕不罚你!”话语的背后,透着万分怜爱,这是按规矩却又得罪人的差事,原本是独孤月容做的,那日未央只不过顺势而已。 未央扬唇浅笑,贪婪依偎着他怀抱的温暖,伸手覆在他胸膛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开口道:“再不敢了……”是不敢,或是不愿,令人羞怯的话语终究还是说出口来:“我好想你……” 宇文邕将头贴于她脸颊,在她耳畔柔声道:“朕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谁也不行!”伸手勾起她柔软的腰肢,将她挽在身下,吻住她耳垂,轻轻衔住那颗跳动的红豆,随即又温热细密的吻向她白皙的颈项,吻往锁骨之处,沿肩而下在那如玉雪肤上挑起桃色清艳。 未央闭起双目,身边耳畔尽是他的气息,不由得,那心跳便随着他急促而轻微的呼吸声越跳越快,仿佛被下了蛊咒般,控制不住,再也不属于自己,淡淡的,似清流潺??还?姆俊?p>  宇文邕将她头上挽的发髻拔掉,三千青丝凝散枕畔,他附在她的耳畔喃喃道:“未央,你可知卓文君是如何回复司马相如的凤求凰的?” 长发如缎,风中荡漾,未央不能自己,不愿自拔,呢喃答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终是等你回我了。”宇文邕手臂一紧,未央战栗了,迷蒙着,有些怔然,几近痴迷,嘤咛之声骤出,宇文邕笑着覆上她醉人的红唇,将她的声音吻缄于口中。未央僵直了身体,仿佛要窒息般,呼吸紊急,胸口随着上下起伏,任他为她除去衣衫,他的动作轻柔缓急,似乎生怕弄疼她。温情暖意迷蒙一室,天地轻转,水乳交融,一切陷入幽沉迷离的梦中,淡去了一切的惊涛骇浪。 彼此寻找着柔软的缠绵,呼吸温热纠缠在一起,深深探入心腑。没有猜测,没有嫉妒,没有惊心,情到深处,心神醉浓,探入彼此最隐秘的领域,眷恋纠缠合而为一,身体与灵魂在最深最浓的爱恋中燃烧,浴火*成为彼此的一部分,永远也不愿分开。 红罗软帐,轻烟缭绕,一室旖旎。 第二十八章 只愿白首不相离在线阅读 <!--t; 第二十八章 只愿白首不相离 - 第二十九章 踏入红尘只为君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九章 踏入红尘只为君 <!--go--> ps:这两章写的我羞涩了~~~~我晕! 缠绵过后,宇文邕闭目靠在榻上,伸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未央后背。未央慵懒地伏在他臂弯下,胸膛上,一动不动像只疲倦的小猫,宇文邕嘴角淡淡一扬,捞过身旁锦被给她罩上,未央往他身上蹭了蹭,笑的香甜,不觉竟有些昏昏欲睡。 宇文邕亦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会儿,帐外李福生低声奏道:“圣上。” “什么事?” “晚宴已经开始,圣上是否要前往?”李福生问的小心翼翼。 “嗯……”宇文邕睁开眼睛,俯头看向假寐中的未央。青丝如瀑,白丝中衣亦不及她肌肤胜雪,皓肤如玉的左手轻轻搭在宇文邕腰间,长长的睫毛微微轻动,美人如玉,让人流连忘返。 宇文邕看着她,竟突然泛起一种深夜梦回的错觉,这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似曾相识,却远比曾经那个美人更加的神光动人。异样的柔软温柔生遍心间,却是没来由的突然紧张,行随心动,手臂猛地使力。 未央睡得本不沉,朦胧中听到说话,肩膀一疼,睁开眼来望向他。她见宇文邕眸色间隐隐有着冷锐和悲痛,虽不知为何,仍是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柔声道:“李公公还在外面等你呢。” 宇文邕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胸膛,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侧身将她紧紧搂住,低沉道:“不要离开我!” 未央微微一惊,压住心底的奇异,伸手轻抚其背,“妾身怎会离开圣上?” 满室寂然,连风声亦不可闻。宇文邕静默了一瞬,缓缓说道:“那一夜,长安阴云密布,天都像要塌下来似的。宇文护和一众元老大臣闯进未央宫,抢走了朕刚出生的皇儿,劫走了朕的夫人……她,前一刻尚在朕的身旁,却再没回来……” 未央惊凛,微撑起身子,咬唇看着他。此刻宇文邕脸上极是漠然,没有丝毫的感情,深冷一片幽暗的背后依稀竟似摄人的杀气,如锐剑浮光般,令人望而生畏。 “你说,有没有一个男人像我一样,儿子不能认,女人无力护……”寂冷的声音淡淡自他口中说出,似悲似恨,一丝压抑在骨髓里的痛楚极其隐约,却叫人心头一痛。 未央知道他说的是谁,是李妃,是宇文?,或者还有薛美人……弑兄杀妻之仇,这些年他究竟是如何做到对仇人赤诚以待,甘心折服的?几年的隐忍没有丝毫变化,从来不说的恨深深隐藏,所失去的,或许是因为太深而不愿提起吧。 未央看着他深蹙的眉头,眉间的仇恨和痛楚如同揉进了她的心底,她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他的眼,他的眉心…….他压抑了太多的东西,无从开解,只温柔说道:“不必担心,我会保护好我自己。” 宇文邕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片刻,眼底冷锐隐去,慢慢泛起柔和,闻言一笑道:“我的夫人坚韧聪慧,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语气清冽,带着丝调侃,更多柔情。 未央环上他的颈脖,埋首在他胸膛,想了想,嗫嚅道:“圣上可否赏妾身一件事?” “哦?说来听听。”宇文邕有些好奇。 未央沉默了一下,终于开口道:“求圣上将蝶舞放出掖庭局。” 宇文邕搂住她的手微微一顿,不语,未央心底随着他的动作微沉,他是不会为她忤逆太后的。 “好!”简单而重重的一个字,对宇文邕来讲却是艰难,因为这是太后的谋划。仿佛轻描淡写的说来,未央并不知道他这一字允诺的背后意味着什么,只是惊喜,迎上他的目光,眼底闪烁着动人的光彩,却不知该如何去谢。 宇文邕眸底微亮,似是灼灼火焰自幽深处燃起,他臂弯一紧,翻身压住她,便将她吻住,带来醇酒入喉的酥软和炽热,狂热又温柔。未央在他攻陷下缓缓沉沦,他的疼爱,他的怜惜,他的柔情,他的一切的一切轻轻掠入了她的心底,悄然便将身心都虏了去。 良久,宇文邕将她抱起身,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摸着她散乱的青丝,柔声道:“宫里的伎俩我都清楚,但有些事却无能为力,所以,答应我,一定要好好守护自己,一定要等我。” 未央感动,泪水不自主滑落下来……“嗯!”……等,会等的,等他制服各大门阀,等他铲除宇文护,等他像一个真正的皇帝……不!未央抬眸,深静的眸子凝看着他,坚定不移的说道:“我会保护好自己,我知道我人微言轻,但我一定会帮助我的夫君!” 宇文邕微微一惊,对上她那双潜静的眸子怔住,仿佛被她自某处深暗的梦中惊醒,心中竟涌起如释重负的感觉。 帐外的李福生已是等不及了,晚宴早已开始,身为大周朝的皇帝却躲在嫔妃的营帐传出去岂非让人笑话,对未央更是不好。他在帐外咳嗽一声,以示提醒。 未央闻听,吃然一笑,“快去吧。” 宇文邕挑眉一笑,无奈的步下床榻,披上了衣袍,却又捡起未央的衣裳罩在她身上,促狭笑道:“我在帐外等你。” 未央尚未来得及反应,宇文邕便已挑帘出帐,不一会儿便见青娥掩着笑意迈步进来,伺候她梳洗更衣。未央见她一脸的调笑,白了她一眼,任由她摆弄。出塞狩猎不需穿的像宫里那般复杂,简简单单的挽个发髻,梳个小辫,着套胡服便是,可青娥却故意放缓了手。 “娘子,我看那事该当不是冲着你来。” 未央对镜,脸色一沉,瞬间从先前的柔情蜜意里抽离出来,冷静片刻,点头道:“我瞧着也是,是谁要对付元素和?” 青娥一边替她穿衣一边答道:“除了娘子,谁都有可能。” 未央知她的意思,细细一想,却没有头绪,不禁感叹人心叵测,敌我难分。“我晕过去之前看见齐国公,是他救了我么?” 青娥眉色间闪过古怪的神情,说道:“娘子若要谢的话,该当谢独孤御女,是她勒停的马儿。” 未央抿着嘴,听出她话里有话,转头看向她,微微挑眉,“有什么就直接说便是,在我跟前还用拐弯抹角么?” 青娥弹了弹她的衣襟,闻言笑道:“奴婢记住了。” 未央穿戴已毕,正要吩咐出帐,却见梅儿挑帘入内,端了一碗汤药与她。未央微微一愣,随即才记起来,她看了看青娥,见她点头,便放心拿起抿了一口,眉头一皱,掩嘴叫道:“好苦!” 梅儿笑道:“娘子,良药苦口呀!” 未央嘟了嘟嘴,忍住了涩苦的味道,两三口饮下,就大口大口的喘气,扬手在嘴边猛扇,“这得喝多久呀……”但见青娥和梅儿相视一笑,笑里透着偷乐的意味,就知不是一两日的问题,不禁伸手抚上额头,一阵无奈。 李福生在帐外催了一声,未央看了看四周,明媚浅笑,步出帐外。宇文邕迎上前来,将十指与她相扣,紧紧握住,未央在他的注视下抬头,但见他眸中星光清柔,深亮幽灿,点点照亮了这漫漫人生,她报以微笑,温暖他的喜怒哀乐。 与他携手之处,可是天下? 第二十九章 踏入红尘只为君在线阅读 <!--t; 第二十九章 踏入红尘只为君 - 第三十章 一川草色青袅袅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十章 一川草色青袅袅 <!--go--> 夜幕笼罩着草原,天上缀满了闪闪发亮的星子,像细碎的流沙铺成的银河斜躺在藏青色的天宇上。一轮明月挂在其中,投下明亮皎洁的光泽,和煦的春风将幽幽草香迎面拂来。 此次出塞狩猎的场地是出玉门关往东百里的阴山,这片草原曾孕育了北狄、匈奴、柔然、铁勒、党项、鲜卑多个民族。阴山仿佛一座巨大的天然屏障,将突厥、北周、北齐划分开来,晚宴便是设在阴山南麓,翻过几个山头便是未央的故乡,敕勒川。 大营之内,熊熊燃烧的篝火星罗棋布,主营中央更是烧上了巨大的火堆。宇文邕携着未央到时,一众郎君娘子正载歌载舞,热闹非凡。篝火晚宴虽然随意无需行君臣之礼,但宇文邕过来,有心的人总会留意上几分,见到一身明艳胡服的未央伴着宇文邕,各人神色不一,或羡慕、或嫉妒、或冷漠、或欣慰…… 未央最受不得的便是如此,不禁一缓,想要抽出手来,宇文邕一紧,向她清朗一笑,不肯放手,未央无奈只得随他往主席处行去。太后见他二人过来,眸色间闪过晦疑莫测的神情,接着说道:“右昭仪今日受惊了,快过来让哀家看看哪里有没有损伤。” 她满目和善慈祥,越是如此未央越是对她心存畏惧,只得行了一礼,淡淡笑答:“多谢太后关心,妾身无碍。” 宇文邕拉着她坐在太后身边,恭敬的道:“儿臣让母后久候。” 太后看了他一眼,道:“那个驯马官哀家已经处置,元宣明也没什么大碍,她也真是,明明怀着孕还去遛马,不爱惜自个儿,你要没事就多去看看她。” 宇文邕应了一声,不再多言,四顾看了看,发现木杆可汗和宇文护都不在,皱了皱眉头。太后见此,冷冷一笑,道:“突厥可汗可是很在意他的好女儿,方才还在哀家跟前唠叨,说三公主是大草原之上的明珠,各部族与亲者很多……”她有意无意的往未央看去,续道:“齐国也曾向他求过亲,若非盛儿巧舌如簧又机灵,只怕咱们也不能和突厥联盟了。” 宇文邕脸色不变,一如既往的冷静稳沉,但牵着未央的手却是一紧,点头道:“儿臣知道了。” 未央在一旁听着很不是滋味,先是一个元素和,又是一个阿史那,太后分明是想告诫自己。说来自个儿终究是个外人,元素和有元氏,阿史那有突厥,自己齐人的身份对周室的利益几乎可以忽略到不计,抛开这些不讲,宇文氏与高氏还是敌对。太后如此想也属正常,只是未央有些胆寒,自幼于深宫中长大的她自然知道作为嫔妃与皇太后之间的微妙关系,若是不能如母后般博得奶奶的支持,以奶奶数十年在宫中积累的权势,母后想要安稳坐于皇后之位,纵有父皇宠爱亦属徒然。 未央不免有些难过,究竟该怎样做才能博得太后的信任呢? 太后和宇文邕看似闲话家常,却句句针对朝政局势,太后说的颇为随意,宇文邕答道恭敬仔细,让未央更加坐立不安,这些不是她该听的,更奇怪他母子二人的相处,总觉得隐隐有哪些地方不妥却又说不上来。 “圣上,太后!妾身想要邀请右昭仪共舞,不知圣上可愿放人?” 席上三人同时下看,独孤月容赤霞胡服,绝然而立,嘴角上扬,笑靥如花。未央差点儿就想要搂住她表达内心的感激之意,强压下冲动,浅笑回望宇文邕。 宇文邕双眸在独孤月容脸上流连一刻,神情愉悦道:“容儿何时有这雅兴了?” 独孤月容噘嘴道:“容儿只是想跟右昭仪讨教讨教嘛,圣上难不成还舍不得放人了?” 宇文邕失笑道:“说的好似朕故意难为你一样。”他放开未央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温柔道:“去吧,放开心怀好好玩。” 未央如蒙大赦,向他和太后行礼告退。太后眯着双眼看着独孤月容离去的背影,脸上浮现出阴郁的神情,只一瞬便即隐去,转头自与宇文邕继续说话。 独孤月容拉着未央往场中行去,未央真心谢她,道:“多谢独孤姐姐。” 独孤月容道:“怎么谢?” 未央脚底滞了一滞,抬眸向她,片刻后说道:“容妹妹再多想想。” 独孤月容“呵呵”一笑,道:“我不急……” 两人归于坐席嫔妃席间,诸家姐妹便凑了上来,或试探、或恭维,未央硬着头皮一一应对,还好有独孤月容在一旁替她解围。未央并不奇怪她们的反应,倒是更好奇于独孤月容为何至今仍然不关心自己是否复位一事,独孤月容不在意,她自不好过问,只觉得若是换到自己身上,只怕没法做到如此淡然。 对席处传来阵阵击掌鼓噪声,宇文宪等郎君和突厥王子一众人等觥筹交错,谈笑风生。未央想起青娥的话,心里暗叹了口气,想想还是算了,打消了要去谢他的想法,与宇文邕的这些兄弟还是少接触为妙。 独孤月容很快把控住场面,将话题转到了胭脂布料上,毕竟是一群女人,对此自是格外的兴奋关注。大家正谈笑间,凌美人道:“可汗来了!” 众人皆看去,只见木杆可汗和宇文护相伴着,大步流星的从营帐外头进来,宇文护脱了木杆可汗,自寻到宇文宪等人那处,木杆可汗则往宇文邕行去。宇文邕见到他,连忙离席相迎,两人客套几句,这才归席。 “看来阿史那这个皇后是坐定咯!”薛贺若轻押了一口茶,淡淡的说道。 王美人接话道:“人家可是草原上的明珠,咱们如何比得?” 冯姬闻言,冷冷一笑,“公主又怎么?咱们这不有一现成的?” 未央见她每每都要将自己牵扯进去,皱皱眉有些窝火。冯姬装作不见,郑姬撇嘴道:“右昭仪好歹是咱中原的公主,岂是她突厥蛮夷能比的?” “突厥人如何做不得皇后了?!”吴提妹愤慨叫道。她虽是柔然人,但自柔然并入突厥后,自是当自己做突厥人看待,相反,却对与突厥联合灭掉柔然的北齐很是仇视。 郑姬驳斥道:“她做了皇后,岂非这中原皇朝都成突厥的了?”她是荥阳郑氏次女,汉族门阀本对外族统治中原早已心存不满,自是不肯再让突厥涉足中原政权。此话说得格外重,牵扯面太广,众人无一敢去接口,她也知失言,讪讪的不知如何是好。 厍汗姬是支持阿史那的,此刻脸色极其难看,她知道汉族门阀虽然比不得鲜卑士族尊贵,但他们地位显赫,门阀势力根深蒂固,宇文邕又极力提倡胡汉融合,自是既不能得罪,又不屑笼络。她努了努嘴,终是忍住不言。 未央看出端倪,倒也分了个清楚,以冯姬为首的汉族势力最是难以揣度,他们既不偏向鲜卑世家,亦不待见北方胡族,这才明白难怪冯姬会处处刁难自己,她是将自己当做鲜卑派系来看待了,对她而言,最乐于见到的便是胡族自己内斗。 “都住口,立谁做皇后岂是我们能断的?这番话若是传入圣上耳中,各位将如何自处?”独孤月容厉色一闪,喝道。 众人一惊,不敢再言,此事说大不小,若真闹大了对谁也没有好处。 凌美人浅浅一笑,转向一直没有说话的李秀芝,岔开话题问道:“听说你四叔刚得了四郎君可是?” 李秀芝生的温柔娇媚,闻言颔首道:“嗯!” 凌美人笑道:“就不知你四婶怎样了,听说她还是改不了暴躁的脾气。” 一句话瞬间平息了先前的干戈,引来了又一阵的扰攘,此番自是弥了硝烟,更多的欢声笑语。未央听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原来李?\的夫人独孤妙竹自幼喜好舞刀弄剑,养成了火爆泼辣的脾气性子,在李家说一不二,为人很是豪爽,凌美人是在笑她不会养孩子,但却不是讽刺。如此说来,按辈分来算,独孤月容还比李秀芝低了一辈,想想李秀芝对独孤月容毕恭毕敬的样子未央就不免觉得好笑,这世家门阀间错综复杂的联姻和亲竟是将辈分名位搅的一塌糊涂。 第三十章 一川草色青袅袅在线阅读 <!--t; 第三十章 一川草色青袅袅 - 第三十一章 千里塞上风光好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十一章 千里塞上风光好 <!--go--> 大漠草原是让人放松心情的地方,摆脱中原礼教的束缚,在茫茫大漠和无垠草原上敞开胸怀,郎君娘子互寻彼此,互述衷肠。席上觥筹交错,斗酒偷乐,席下胡歌鼓舞,春色缤纷。 过不得多会儿,待胡歌鼓舞结束,四周忽闻鼓声再起。众人皆停杯张望,主营两边串出十数名胡服女子,伴随着骤然而起的欢快鼓乐跳跃起舞,与此同时,但见阿史那仍是一身雪白小袖衣,娴雅一如莲花,横抱琵琶,从花丛中翩然而出。 她一舞胡璇尚且历历在目,如今见她要亲自弹琴,众人无不翘首以盼。她玉手轻挑银弦,双手在五弦1上随意拨动几下,未成曲调已显露出愉悦动人的神情。未央亦是擅通音律之人,但见那琵琶如红梅花瓣,便知是从西域传来的五弦琵琶,此琴第一第二弦音调索索,如秋风拂松疏韵落,第三第四弦乐音泠泠,如夜鹤忆子笼中鸣,唯以第五弦声最是掩抑,如陇水冻咽流不得。 美人自是令人动心,尤其是有才情的女子。宇文宪等人都停下笑谈,连宇文邕和木杆可汗也离席至前,要一睹草原明珠的绝代风采。 独孤月容在未央耳畔轻声说道:“圣上也是五弦琵琶的好手。” 未央眼光闪动,如此说来阿史那是故意要在此露一手了。但她的确是弹得一手好琵琶,和她的容貌一样,是那样的令人动神。 “突厥向来有觊觎中土之心,她若是做了皇后,后患无穷。” 未央略一思索,转头扬眉问道:“是因为我也是鲜卑人么?” 独孤月容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未央笑问道:“以独孤姐姐的家世,要做皇后也非难事。” 独孤月容听出她的顾虑,挑了挑眉梢,突然低声对她道:“陇西李氏之妻、弘农杨氏之儿媳、世宗之后皆出自我独孤阀,是问宇文阀岂会愿意让汉族势力坐大或是我一家独大?”她冷冷一笑,续道:“你和我不同,你是鲜卑人,在大周这里和胡汉两族毫无瓜葛,你若做了皇后,不仅可以助圣上抑制突厥势力,也可平衡前朝与各大门阀。” 未央已经略懂得这些士族门阀之间的复杂关系,闻言笑道:“当然,对独孤姐姐也是有好处的嘛。” 独孤月容唇角似有些许欣赏的浅影,“那就要看妹妹愿不愿意咯。” 这段日子和宇文邕相处,对朝政之事颇为了解,而宇文邕是什么心思未央自是最清楚不过。独孤月容即便做不了皇后,她的地位亦是无可撼动,相反阿史那在宇文邕心中的价值无外乎是突厥和宇文护。 未央沉默片刻,抬头望往场中。此时阿史那已是一曲已毕,明快的胡舞加上欢快的乐曲让所有人目光都集于她一身,不知木杆可汗在宇文邕身边说了些什么,但见宇文邕招来了宇文护,脸庞上挂着清冷的笑意。未央见此,心下已经明了宇文邕想做什么,犹豫片刻,终于打定主意。她转头看向独孤月容,眼波流转中说道:“那姐姐想要妹妹如何做呢?” 独孤月容见她答应,灿烂一笑,接着悄声对她笑道:“和齐国公保持距离,最好是莫要再有来往。” 未央一怔,轻轻瞪了她一眼,独孤月容抿嘴眨了眨眼睛,让未央有点儿哭笑不得,但心中已是有些吃惊,若是连独孤月容都想歪了,更莫说旁人。忽然感到有一道有若实质的目光落来,看去时,见宇文宪黑眸之中微亮的光瞬间扫过,心底更是惊凛,她立刻垂眸回头。 他二人目光相交一瞬,正巧被独孤月容看个正着,紧接着她又见到宇文邕的目光落在未央身上,因未央坐的位置恰巧在宇文邕之前,故此她并不知道。独孤月容似笑非笑,道:“这宫里说了算的终究是太后,你若能博得她的支持,后=宫不就是你的么?” 未央抿了抿嘴,记起她之前曾说过的话,微微一想便即明白,点头道:“妹妹知道该怎么做了。”又笑道:“这也是姐姐当初为何不为自己辩驳的原因么?” 独孤月容“咯咯咯”笑了好一会儿后,才叹道:“太后是圣上的亲母,她想做的事,做儿媳的就算不乐意也只能成全不是么?最重要的是,成全了她,保了自己。” 原来蚕母之死究竟是谁下手,想要害的是谁一点也不重要,自未央和阿史那进宫之后,朝堂后=宫已是波诡云泽。太后并非是要借此事褫夺独孤月容官制后=宫之权,而是想要通过她来给所有嫔妃提一个醒,树立周室的威仪。独孤月容看穿太后的意图,顺从她就是告诉她自己心向周室,至于复位,不过是迟早的事,又何必做一时意气之争。 未央明眸深看,大感叹服,这种气度和手腕自己不知何时才能学懂。“还好妹妹并不想和姐姐成为敌人。” 独孤月容道:“就算是敌人,我也好过那些背地里使暗箭的吧?” 未央神色一凛,知她说的是马儿受惊之事,笑道:“那妹妹希望永远都不要有那么一天。” 独孤月容不作答,也没什么好答的,宫里面的人,今日是满目和善,明日就翻脸无情,千百年如是。未央自也明白,当下有些静默,浑然不觉周遭的欢闹。 独孤月容沉默片刻,道:“我再告诉你一件事,省得将来行差踏错连累了我。”未央凝神细听,独孤月容续道:“当初这个皇位本该是齐国公的,却是当今太后同宇文护之间的协议才让圣上登基,而你却是因齐国公建议圣上和亲进宫的,所以你和他走的太近,太后必然会对你存有疑虑。”她不等未央发问,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世宗皇帝临死之前口传遗诏立当今圣上,可当时在场的除了宗亲只有我独孤阀,齐国公在军中声望很高,若我们支持他,圣上绝无可能坐上皇位,其中细节复杂难说,你无需明白。” 未央静默了,难怪太后对自己的态度忽远忽近,只是因为宇文宪的关系。她看着独孤月容,忍住了没问,只怕她当年进宫也是因为独孤阀和圣上之间的协定吧,以一方压制另一方,这就是制衡。未央想想宇文邕,又再想想太后,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讲,自己都不应该和宇文宪太过亲近,还有达真姑姑,她是宇文宪的母妃,和她走的太近也是同样的道理。 “多谢姐姐提点,妹妹会将姐姐的话时刻铭记在心。” 独孤月容举过酒杯微微致意,道:“妹妹聪慧,姐姐不过从旁协助罢了。” 未央举杯相迎,嫣然一笑道:“多谢姐姐救命之恩。” 明月挂空,已是戌时七刻,宫人们奉上刚烤切好的羊肉和奶豆腐,一阵酥香贻口。众人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听着,看着,今夜,亦注定是属于草原明珠的,在夜幕的笼罩下,她的光彩绽放的无与伦比。 一手琵琶,一曲突厥舞,唱的婉转动听,舞的欢快奔腾。 此曲名曰《敕勒川》2,是属于草原的歌,是齐国的歌,却被阿史那编纂的更加旋律动人。只见她一边跳,一边唱: 敕勒川阴下,养我猎与牧 天苍苍荒野茫茫 扬鞭听牧歌,驰马逐群狼 风吹草低见牛羊 天似弯穹庐,笼盖四野广 千里塞上一派好风光 鹰翔草原上,天地相为伴 逐水牧草牧歌声嘹亮 高欢时期,围困玉璧五十日,心计施尽,寸功未得,士卒死的死,伤的伤,精疲力尽,心急如焚,为安定军心,鼓舞士气,大宴全体将士。酒宴上,高欢命斛律金大将歌舞助兴。但见斛律金长剑出鞘,且醉且舞,只听得雄壮激越的《敕勒川》在大帐内盘旋,帐外风萧萧,野茫茫,高欢一时心酸,不觉泣下。 从此,这首《敕勒川》成为北齐之歌,因敕勒川位于高耸云霄的阴山脚下,此歌亦将大草原衬托的十分雄伟,得到北方游牧民族传唱,突厥吞并铁勒部族之后,此歌也就随之而成为草原之歌。 纵然未央也是音律上的行家,却也不能如阿史那般不仅能歌善舞,更能编写乐曲,将一首雄壮激越,战争中的悲歌编唱的如此妙音绕耳。有悲切悱恻,有慷慨激昂,将波澜壮阔的大草原演绎的如此精彩,若是让南朝百姓听了,定会充满无尽的遐想和迷惘。 响我金驼铃,驮我朝圣都 行来千里路途风雪霜 奏我胡琴音,叩手拜明君 为君一曲舞胡旋 阿史那唱罢,上前以手按胸,奉上烈酒,扬声道:“愿吾皇万寿无疆!” 宇文邕接过酒碗对木杆可汗微微致意,一饮而尽,接着将碗向下,一滴不剩,四周轰然叫好,纷纷拜下,齐声道:“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震烁云霄,木杆可汗十分高兴,也以手按胸,对宇文邕道:“圣上,酒烈情浓,汉人有秦晋之好,我突厥愿与大周情同兄弟,结永世之好!” 宇文邕龙颜大悦,率群臣举盏,与突厥众人共饮,以祝两国交好之盛事,能得突厥全力支持,一统北朝指日可待。 ……………… 1五弦琵琶,四弦琵琶,是从西域传至中原。阿史那对中原做出的贡献,就是将西域的胡旋舞和西域乐器传至中土王朝,并和宇文邕一起结合中西,重新编定中原音乐,是中原王朝新音乐的一个里程碑,可以说唐朝的礼乐就是传承自北周。 2《敕勒歌》禁套用、借用、翻唱。链接会在第一部结束后统一发至作品相关。 唱:琴馨 词:烟夕若兮 曲:敕勒歌 出品:五音六律 敕勒川阴下养我猎与牧 天苍苍荒野茫茫 扬鞭听牧歌驰马逐群狼 风吹草低见牛羊 天似弯穹庐笼盖四野广 千里塞上一派好风光 鹰翔草原上天地相为伴 逐水牧草牧歌声嘹亮 响我金驼铃驮来琥珀光 夜明珠盛酒斗量 奏我胡琴音系我臂钏铃 为君一曲舞胡旋 敕勒川阴下养我好儿女 牧牛羊逐草而居 艾古盖敕连侯契夫岱绔(姿仪美好的圣神啊十分悦乐啊) 敕勒川下好儿女 响我金驼铃驮我朝圣都 行来千里路途风雪霜 奏我胡琴音叩手拜明君 为君一曲舞胡旋 奏我胡琴音叩手拜明君 为君一曲舞胡旋 第三十一章 千里塞上风光好在线阅读 <!--t; 第三十一章 千里塞上风光好 - 第三十二章 锦绣何妨与子童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十二章 锦绣何妨与子童 <!--go--> 趁着四周纷闹,未央却悄悄起身离开了宴席,独自回营帐,先去看了看受了惊吓的元素和。元素和的营帐前多了几批护卫,她见到未央不在宴席却来看自己,略略惊讶,未央不多解释,只随她入内坐稳。 未央看了看她的神色,忽然皱眉道:“怎么脸色这么苍白?不是说没事了吗?” 元素和笑了笑道:“没事,只是胸口有些闷热。” 未央不通医理也不多问,道:“姐姐没事就好,要是有事,妹妹于心难安。” 元素和眉目间似乎有些悲苦,“妹妹哪里的话,那也和你无关,只怕是冲着我来的。圣上不会查的,只能当是驯马官失职。” 这话令未央心中微微一震,听出她话里的埋怨,也为她看的如此通透,她轻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元素和与她静坐了一会儿,随意的说了些别的,未央不想久待,见到元素和就想起她肚子里的孩子,想到有人会因此而害她……宇文邕的宠爱再多,也得保护好自己。 她告辞回营,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折腾的人也很累,躺在温暖的榻上,尚且余留着他的气息,她深深一笑,便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迷蒙睁眼,却朦胧见到宇文邕正躺在身侧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未央凤目浮起一点儿清丽的光彩,往他怀里靠去,呢喃道:“萧郎……” 宇文邕微微一怔,盯住她毫无心机飒飒浅笑的模样,不禁失笑,爱怜的轻抚她的脸颊,柔声答道:“子童。” “子童,子童……”未央赖在他怀里低声重复,突然张大了眼睛,一惊而起,叫道:“你怎么在这儿……”话到这里忽觉不对,连忙掩口,垂头道:“圣上何时来的,怎不唤醒妾身。” 宇文邕悠闲的以手枕头,不答反问:“你方才唤我什么?” 未央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低垂臻首,嗫嚅道:“方才我以为……我以为……” “以为在做梦?”宇文邕轻声打断她的话,语气温柔如四月春阳和煦,他伸手拉住她的柔荑,“你是我的萧娘,也是朕的子童!” 未央脑中一凛似有冰雪溅上,大惊道:“这怎么可以?”需知只有皇后和正妻才能被称作子童。 宇文邕眼中有一闪奇异的明耀光芒,故作薄怒道:“有何不可?朕说可以就是可以。” “圣上……” 宇文邕终于笑出声来,起身下榻,弯腰抱起未央,道:“你是我的子童,懂吗?” 未央懒懒的靠在他身上,他的声音似饮了酒样的让人沉醉,闻言不禁脸上一红,心如蜜糖黏稠,轻轻的“嗯”了一声。 宇文邕抱她至案前,把她坐在膝上,从桌案上拿过一碗道:“快喝了它。” 未央眼望碗中,脸颊更是火烫,垂首不敢去接。宇文邕拿着碗却不放下,笑道:“你家青娥可是再三叮嘱,要是以后都不让我进门了,你说我这做夫君的能不照办吗?” 未央见他还有心情玩笑,不自主的抬头瞪了他一眼,宇文邕无声而笑,将碗递至她眼前。未央眉头一蹙,推开道:“不喝,不喝,很苦的。” 宇文邕伸指抬起她的下颚,长目微睐,促狭道:“又不想了?” 未央知他所指,一时羞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猛地伸手夺过碗来三两下喝完,重重的放在案上。宇文邕见她羞怒的模样,动人心魄,难掩脸上的笑意,从小案里捡了甜的果子剥了喂她。未央吃了两口,想起种种,心中最深处瞬间软弱,感动道:“圣上待妾身真好,妾身不知……” 宇文邕伸手轻轻抚上她的发髻,打断道:“那就赶紧给朕生个孩儿。” 未央看他,他眼中迷离般的流光,滑动的溢彩,直叫人要一头扎进去,突然她捂着胃部皱眉。宇文邕立时紧张的看着她,眼中满是询问。未央苦着脸,却俏生生的扬起:“我……饿了!” 宇文邕怔了怔,随即“哈哈”一笑,大声叫道:“李福生!” 帐外守候的李福生一个抖擞,连忙掀帘而入,隔着画屏等候吩咐。宇文邕笑道:“娘子饿了,快将好吃的都端上来,告诉太后,朕就不过去用膳了!” 未央惊道:“这怎么成!” 宇文邕大笑,不理她的抗议,扬手急挥。李福生尚是头一次见到宇文邕如此开怀,再见未央挂在脸上的晕羞,不禁笑在心里,领命而退。过不得多会儿,青娥等将早膳一一呈上,只留下了她和李福生伺候,遣走了其余的宫人。 宇文邕极是宠爱未央,每逢用膳都亲自给她夹菜,未央自也是不甘示弱,席间浅笑嬉闹,好不热闹。未央摸了摸吃得饱饱的肚子,道:“我想要学骑马,可以吗?” 宇文邕失笑道:“这有何不可?找个人教你便是,让我想想……”他手指在案面轻叩,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敛去,变的凝重起来。未央不知他心中所想,睁大了双眼茫然的看着他。宇文邕沉默了片刻,缓声说道:“就让五弟来教你好了。” 未央料不到他竟会提起宇文宪,抗声道:“不要,我要你教我。” 宇文邕笑道:“竟说胡话,我哪里抽的开身,五弟骑术冠绝天下,有他教你,今后保准不会被摔下马来。” 未央只是不依,更不愿意,“独孤姐姐也行呀,让她教好了。” 宇文邕道:“她家事繁忙,也不得空。” 未央有些泄气,闷闷的道:“那我不学了。” 宇文邕皱了皱眉头,奇道:“你似乎很不愿见到五弟呢?” 未央悄眼抬眸,只见他峻肃的神情冷冽,看去平静却难掩微寒。她轻咬薄唇心想这下麻烦了,想了想轻声答道:“妾身身为嫔妃,自是该当少与外臣来往。”宇文邕半晌不吱声,未央倏地垂下眼眸,忍不住,又悄悄自睫毛地下觑他,宇文邕就看着她不说话,稳如泰山般,目光却不叫人轻松,她无奈,只得道:“他曾化名明月戏弄我,我不喜欢见到他。” 宇文邕怔了一怔,此事他自然晓得,不禁哑然失笑,道:“这五弟本就是那个性子,好吧,你要是不喜欢他,我就另找人教你骑马好了。” 未央如释重负,心头莫名地绕起一丝柔软,暖暖的,带着清甜。宇文邕原本可以安排羽林率的侍卫或者驯马监的教授,但他们岂会认真,怕弄伤了右昭仪受罪,只能草草敷衍了事,宇文邕能对此小事这般尽心,可见对未央当真是情深眷浓。 第三十二章 锦绣何妨与子童在线阅读 <!--t; 第三十二章 锦绣何妨与子童 - 第三十三章 人不feng流枉少年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十三章 人不feng流枉少年 <!--go--> ps:咳咳~~居然这个词也被和谐~ 出玉门关,便是茫茫千里的大漠草原,自古中原同草原和亲女子皆由此地而出入,从刘细君到解忧再到明妃,不知有多少公主以和亲之名从此与家乡亲人永远分离。曾经疼爱自己的父亲也好,母亲也罢,政治的需要永远都被放在第一位,而女子要承担的,就是如何将它作为自己一身的命碑。公主的身份尊贵非凡,却是帝王换得政治利益的筹码,如阿史那,如未央。 风把银铃似的叮当声从牧群中间送来,那是草原牧女们坠满衣角的银饰在风中击响。她们骑着骏马,优美飒爽的身姿映衬在蓝天、雪山和绿草之间,显得十分动人。她们一边欢笑着跟着嬉逐的马群驰骋,一边高声歌唱:“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未央笑看远处的她们,听着家乡的歌,却不免心怀感伤,也许她始终也无法做到像阿史那般坦然面对,因为至少阿史那还能每年都见到自己的亲人,而自己,千山万水,远离家乡,伶仃孤苦。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 远托异国兮乌孙王。 穹庐为室兮毡为墙, 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居常土思兮心内伤, 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琵琶声声,悲歌一曲,异国凄凉忆故乡。感天动地之愁绪,秋声起,心感伤。 此曲名曰《悲愁歌》,乃汉时细君公主所作。刘细君为汉武帝征服匈奴之大业,先嫁乌孙王昆莫猎骄靡,再嫁岑陬为妻。祖孙共妻俗,细君心哀伤,风俗勉相就,洒泪守空房,终生不曾归汉! “血泪为墨之名篇,千古女子之吟唱,文姬为之洒泪,昭君为之感伤,就是和这畅快的景色好不搭调。” 未央不用回头便知是宇文宪来了,她连忙起身把琵琶丢给身边的青娥,转身去看他,却瞧见他身边还跟了宇文直,两人身后各牵了两匹马儿,不禁松了口气。 “喂!你就是高未央?”宇文直大大咧咧嚷道。 未央被惊的一愣,却听宇文宪斥道:“六弟,不得无礼!” 宇文直撇撇嘴,嘟哝道:“不就是齐国公主嘛。” 宇文宪少见的利光一闪,瞪了他一眼,宇文直不敢再言。他扫过未央身边的青娥,眼睛一亮,上前道:“青娥,长的越发美了。” 青娥竟也不见礼,白了他一眼道:“哪有长安城的胡姬美。” 宇文直见她脸色不虞,叫道:“哎哟,你可冤枉我了,我近来可一直陪着母后,不曾去得那些地方!” 青娥侧身不理,宇文直急了,围着她转着解释。未央在一旁看得直发楞,想不到二人竟是这般熟络,宇文宪笑道:“别理他们,他俩自幼一起长大,见面就这样。” 未央释然,本不喜宇文直的无礼,但见他如此倒也觉颇为好笑。她笑了笑,便转头向宇文宪问道:“你如何来了?” 宇文宪仍是那副散漫模样,一袭窄袖长衫下举手投足都是不羁,道:“诶,我就不明白了,为何次次你都要这样问,好像很不愿见我似的,你说,我哪里得罪你了。” 未央抿了抿嘴,有些怨怪的道:“若非你,我如何大老远来了这里?” “这……”宇文宪叫了声,突然顿住,心中恍然,“原来还是来怪罪我,我那么做都是为了皇兄!” 未央不语,只这一点不能释怀,若不是宇文宪提议与北齐和亲,自己绝无可能会沦走细君之途。 宇文宪见她可怜的样子,叹道:“作为大周的皇子自然要为家国考虑,若因此而让你如此不忿,那你就怨我好了。” 未央凤眸低垂,淡淡道:“公主坎坷路,天涯凄凉人!你又岂会明白?” 宇文宪道:“那是未见你之前。” 未央抬头,不明,皱眉问道:“见了又如何?” 宇文宪很认真的说道:“我理解身边没有亲人的感受,所以我送你桂花酒已解眷恋故土之情,让你去建章宫跟我母妃读书是不希望你因为我而成为刘细君。” 未央眨了眨眼睛,冷笑道:“如此说来,我还得谢谢你了?不是刘细君是谁?”她顿了顿,脑中一人一闪即逝,“莫不是西平?” 宇文宪不置可否,算是默认,未央凝看他半响,心里渐渐起了涟漪。西平公主为前魏明元帝拓跋嗣的夫人。姚氏因铸金人不成,未能成皇后。然而明元帝一身对其宠礼如后,并发誓不立其他嫔妃为后,最后在公主谦让恳求之下,才无奈选立杜氏。公主死时,明元帝追恨不已,赠皇后玺绶而加谥焉,以皇后礼葬之。 “皇兄命我教你骑马,你若不喜,我这走就是。”宇文宪打破沉默道。 未央知道作为臣子的无奈又哪里会去真的怪他,想想他也算是宫里对自己好的一个,便冲他背影叫道:“你走好了,我今早还叫他不让你来,我说你尽欺负我。” 宇文宪闻言,转身冲前两步,狠辣辣的道:“我何时欺负你了?你倒是说来听听,竟在皇兄面前埋汰我!” 未央抬手虚点,“呐!呐!呐!这还不是?” 宇文宪打落她手,两手横抱,“身为嫔妃,如此不雅,实在有失妇德!” 未央才不会怕他,不甘示弱道:“那也是你害的,都脱不了干系!” 此时将近午时,万里晴空一碧如洗,远远眺望,草地上有团团白云似在蠕动,比天际的云彩更多更美。绿草如茵的原野上还有一条细细的长河,袒露在阳光下,远远看去,像一条闪闪发亮的银色项链,蜿蜒细长。 宇文宪得了宇文邕的嘱托,自不敢大意,收起风流不羁的性子,认真踏实的手把手教未央骑马。起初未央看着比上次还要高大的骏马踌躇不敢,在宇文直的冷嘲热讽下,她一股傲气泛起,翻身上马,没三两下倒也学个有模有样。 宇文直简直就是个没长心眼的,他在宇文宪一边认真教的同时,一边在一旁对未央指手画脚,累的青娥再三喝止他。家主竟靠奴婢得了好,这还当真是千古奇闻,宇文直看来颇为听她的话,但还是忍不住和未央调侃。未央起先很是不喜,到后来才发觉这个六公爷一点心机也无,竟也随他开起玩笑。 宇文邕冷漠淡定,心机隐藏的很深,宇文宪风流不羁,放荡的样子令未央很是头痛,反倒是这个宇文直,爽朗的样子使他看起来英武中带上三分潇洒,一时间阳光万丈,万里无云。 未央终于学会了如何策马奔驰,宇文宪不禁赞叹道:“你可真是聪明,这还没一个时辰呢。”未央将马鞭轻抖,悠哉笑着高高扬眉,“哼,小瞧我了吧!”说罢便打马先行。 宇文直赶上来打量她一番,突然问了句:“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和四哥在一起?” 未央愣了愣,旋即醒悟到四哥就是宇文邕,点头道:“是啊?怎么了?” 宇文直摇了摇头,说道:“那日在关外迎候突厥可汗时,远远一譬,我就觉得你有汉家公主的气派,若非知道你是鲜卑人,差点儿就要以为你是汉门的娘子呢。” 未央不明所以,笑问道:“那又和圣上有什么关系?” 宇文直仔细看她,半响后道:“你知道李妃吗?” 未央打了个突兀,宇文直一边看一边点头道:“是长的像……”他转头扬手招宇文宪,叫道:“五哥你看,她是不是长得像……” 宇文宪已打马追上,笑着打断道:“长得像什么?你怎么见谁都说这句?”他不等宇文直反驳,忽而扬鞭作势往他马后抽去,宇文直一惊之下,却又撤鞭落空,原来只是吓他。 未央俏眉斜飞,道:“你们说什么呢?” 宇文宪俊眸一扬说道:“别理会他,他见个长的好看的小娘子都这样说。” 宇文直大声抗议,“我哪有!哦……五哥,原来你知道,倒还来怪我,青娥,你说!” 一直没说话的青娥此时看了眼宇文宪,再回头冲宇文直黠笑道:“别人好说,你的话……原来你就是这样在长安城里拉小娘子的!”说罢毫不留情的在他马屁股上狠狠的抽了一鞭。 那马吃痛,嘶鸣一声,箭一般的飞窜了出去。宇文直一惊,只得把控马儿,哪里还有还嘴的机会。待到他制住了马匹,倒也醒过神来,未央三人自后赶上,宇文直正要说话,蓦地愣住,手底一松,竟被青娥反手将马鞭拽去,怒目瞪她:“好你个青娥!” 青娥扬眉一挑,得意的笑:“怎么?难道你没听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宇文宪就在近旁,安静的注视着她和宇文直笑闹,未央在他马前擦身而过时突然发现,不知是否因为阳光温暖格外轻柔,他带着愉悦笑意的背后却隐隐藏着一份锐冷的面容,像极了宇文邕,却远比他更晴朗和柔和。 她突然觉得,如果宇文邕的脸上常常出现这样真实的,毫不作伪的笑容,那么寒冬亦会化作春日,风轻暖,花微香,山高远,水东流,少年裘马多快意,不枉人生长风流。 第三十三章 人不feng流枉少年在线阅读 <!--t; 第三十三章 人不feng流枉少年 - 第三十四章 稚子初见不解语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十四章 稚子初见不解语 <!--go--> 四人谈笑之间,忽听得几骑由远至近,蹄声来的甚急,四人勒马望去,数名镇*将士飞奔而来,当先一人下马便拜:“末将见过右昭仪、卫国公。”又向宇文宪道:“五公爷,太妃娘娘咳疾复发。” 宇文宪脸色一变,二话不说扬鞭催马,丢下未央等人绝尘而去。未央可从未见他如此着急过,达真姑姑原本就一直有咳嗽的毛病,哪里用的着像他般这样迫急。宇文宪一走,余下三人也没了去逐水的兴致,也都打马回营,宇文直自去寻他母后。 未央方至自己营门,便瞧见凌美人侯在帐前,一脸惶急之色,身边还牵着宇文空。未央有些诧异,料不到此次出塞狩猎凌美人还带了儿子来。凌美人也看见了她,带着宇文空就上前,未央翻身下马,见她似乎等了许久便道:“姐姐来怎也不使人知会一声。” 凌美人强笑了笑,掩饰住脸上的不安,道:“草原这么大,我又哪里知道妹妹去何处遛马了。” 未央笑道:“这道还是我的不是了。”拉着她入了帐内,吩咐青娥看茶,又端了自己磨制的糕点给宇文空。凌美人向宇文空令道:“还不快谢谢右昭仪。” 宇文空刚拿起一块五色饼,不舍的放下后,对未央道:“多谢娘娘。” 未央闻言“噗嗤”一笑,凌美人掩着嘴,爱怜的摸着宇文空的头道:“妹妹莫怪,小孩子不知这些礼数。”顿了顿,又道:“不过依我看,妹妹是当得起这称呼的。” 未央拿捏不住她的来意,凌美人不会没事来找自己的。“我还记得去年在园子里见到空皇子掷雪球,那时看见他就想起自己小的时候。” 凌美人怜爱的看着宇文空,满目尽是作为母亲的喜乐,柔情道:“是呀,那天还遇上了?皇子。” 未央点点头,又打了个突,不知她是否刻意提起。凌美人浅浅一笑,转头挥退青娥,待她退出去之后才回头对未央道:“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可会答应?” 未央怔了一怔,奇道:“姐姐哪里的话,妹妹曾说过姐姐若有何事,妹妹能做的一定会做到。” 凌美人咬紧下唇,似是什么极其艰难的事般,未央更感奇怪,却又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缓缓喝茶等待。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凌美人将头抬起,颤颤的说道:“我若将空儿留下,妹妹会待他如?皇子吗?” “这怎么可以!”未央难掩震惊之色,“我是见?皇子可怜,可……可空儿不是有姐姐照看么?如何却要将他留在我这里?” 凌美人牵强的笑了笑,道:“那你也当可怜他吧。” 未央心底惊凛,凌美人的话听上去有着生离死别的意味,她不敢托大,讶然道:“姐姐可是有何难处?不妨说与我听?” 凌美人摇头不语,未央更是不懂,需知在宫里只闻争抢皇子却从不闻有人甘愿送皇子的。“姐姐不愿说,妹妹如何敢受得,姐姐不如考虑一下独孤月容,她和你关系非比一般,自是可以相帮。” 凌美人显然不曾料到未央会这样讲,脸色瞬时变了色,接着苦笑道:“什么事她都可以帮我,却惟独这一件她决计不会。你不同……还是那句话,我不会害你。” 未央虽有些恼火她总是不说清楚,但也信她,从她当初留守昭阳殿就无端端信她,“我自然知道姐姐无害我之心,可事关重大,妹妹不能答应。何况空皇子又如何离得了母亲?” 凌美人眉头一蹙,转头就抬手拍掉宇文空手中捏着的糕点,道:“母亲把你留在姨娘这里如何?还有?哥哥陪你玩儿。” 宇文空哪里知道大人的心思,还以为只是留下玩玩,乐滋滋的点着小脑袋道:“好呀,空儿喜欢她,空儿也喜欢大哥哥。” 凌美人眼中闪过一抹黯然,却笑道:“那你就好好玩儿,等回宫之后母亲再来接你。” 宇文空脆生生的“嗯”了一声,俨然是一副小孩家不知愁乐的心境。凌美人如释重负转头凝看未央,仿似在说“成了”。未央见此,错愕色变,她全然猜不到她的意图,但见她如此已知她是铁了心要留下宇文空。愕然道:“这……” “妹妹!我待你如何你最是清楚,我没旁的请求,就这一个,你就当是欠我的,今番还给我吧!”凌美人首次不客气的打断她,不给她犹豫的时候。 未央吓了一跳,不料她这样硬气,尴尬道:“姐姐何故如此,哎!好吧,姐姐何时想带他回去都成。”她打算先留下宇文空再说,说不准没哪日凌美人又领走宇文空。 凌美人看穿她的心思,苦笑摇头,“有以后再说吧,我就不打搅妹妹休息了,先行回营,告辞。”说罢起身拍了拍衣襟,深看了宇文空一眼,绝然而去。 直到她出了营帐,未央都还有些愣神,见一旁痴痴看着自己的宇文空,心里没来由的不安起来,一阵的紧张,究竟是什么要紧的事使得一个母亲甘愿舍弃孩子的?说来真好笑,自己如今可还没孩子呢,就这样平白无故的多了一个,若?儿也算是自己照顾的,那可是俩了。 青娥在帐外守着,见凌美人低头掀帘而出,晃眼看她脸颊上似乎挂着清泪,不禁上前问道:“娘子这是怎么了?”说完才发觉身边没有宇文空,她脸色一变,已经猜到,失色道:“娘子,你……” 凌美人摆摆手,转头隔着帘子望去,垂眸黯然道:“去吧,好好照顾他。” 青娥一个惊凛,心底替她难过,便要拜下,凌美人伸手止住,沉声道:“收起你的忠心,若有半分差池,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青娥愣愣的看着她被宫人搀扶离去的踉跄身影,悄悄拭了泪,掀帘而入。 未央此刻正和宇文空玩着找豆豆虫的孩童游戏,她是强压住心底的疑问,即然凌美人不肯说也就罢了,想着以后总会来接宇文空回去。只是她想的简单,事情却常常都不会随她心意去走。 不知是否未央做的糕点对孩子特别有吸引力,宇文空如宇文?一样,爱吃的不得了。未央见此,心下更是喜爱,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膝上,给他讲故事,就着茶水教他不懂的字眼。青娥进来时刚巧瞧见这一幕,甚感欣慰,她掩住别样的心思,上前道:“娘子,如何安排空皇子呢?” 未央不懂,抬头问道:“你觉得呢?” 青娥道:“虽说是凌美人自己送来的,可此事还是得请示圣上,不如就先将皇子安排在隔壁毡房就寝?” 未央点头道:“你回头去把空儿的嬷嬷接来,你也伺候过凌美人的,此事就交给你办吧,圣上那边,我自会去说。”她想了想,思付着如何跟宇文邕讲,再借他的口把宇文空推回给凌美人去。 青娥领了吩咐,转身传膳,未央用过午膳后又和宇文空玩了一会儿,宇文空和宇文?比起来更天真稚嫩,洁白的如天上的朵朵白云。不多会儿就觉得累了,使了梅儿来陪宇文空玩,舒缓了下筋骨,自上了床榻休憩。 第三十四章 稚子初见不解语在线阅读 <!--t; 第三十四章 稚子初见不解语 - 第三十五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十五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go--> 有时心里所想往往与现实相悖,未央的打算在宇文邕的淡然中落空。宇文邕似乎毫不在意凌美人相送宇文空,甚至连半点惊讶的样子也不曾见得。未央不免感叹帝王恩宠的稍纵即逝,宇文邕虽非薄幸之人,但后=宫的美貌日日常新,却很少有人顾眷旧情,加上门阀制衡,宇文邕对这些拥有显赫家世的嫔妃本有防备之心,利益的趋势,难有真爱。 其余的嫔妃在得知之后并未显示太多的诧异,这类关乎皇子抚养易母的事在宫里早已司空见惯。就这样,在宇文邕的默许中,太后的不闻下,未央平白多了个儿子。不几日,宇文空受封秦国公,作为养母的未央更显恩宠,凌美人自感安慰。 木杆可汗如来时的风风光光,浩浩荡荡的领着他的突厥铁骑回归大漠,他的到来让周室握权者吃了个定心丸,他的离开也让周室上下通通松了一口气。邻近五月底,长安传来消息,吐谷浑龙涸王莫昌遣使来周,帅部落归附,北周四边不宁,民族众多,吐谷浑、党项虽然不强,却能在西域之地起到牵制突厥的作用。宇文邕当即下令整顿人马,不日回京。 未央眼看要离开这片苍茫草原,心里有些不舍,回宫之后只能见到四角宫墙围起来的天,再无法感触到广袤无垠,无拘无束的天地。深宫后院里是需要费尽心神的,只有在这里才有自由自在的真实。 依偎在宇文邕的怀里,仰看满天繁星,数着那些闪闪发亮的星子,未央说道:“真希望有一天能够在这里纵情驰马,穹庐为天,青草作地。”虽知是一种奢望,却是心中所愿。 宇文邕正摩挲着她的脸颊,闻言扬手在她额角轻弹:“才多久呢,就赖着不走?” 未央抬眸看他,目光清亮,柔声说道:“圣上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宇文邕目光一动,极专注的看她,那眸中深邃处清光幽灿,静静无声却铺天盖地。未央被他看的羞怯,垂下了头去,宇文邕轻笑一声,伸指勾起她的下颚,就在此时,忽听得蹄声渐进,来的突然。 两人相视一眼,彼此愕然,他二人观星赏月,若非急事谁敢打搅。来人原来是李福生,在不远处下马拜道:“圣上!” 宇文邕拉着未央的手,却不起身,只道:“什么事?有事明日再说!” “是!”话虽如此,李福生却不见离去。 未央道:“许是有要紧的事,不妨听听。”宇文邕不置可否,但脸色很是不愉,未央转头吩咐李福生回话。李福生知道打扰了宇文邕的雅兴,用平平淡淡的声音回道:“元宣明胎动,有滑胎之象。” “什么!?怎么回事?”未央失色,心中惊动难掩,虽知很多人都在觊觎她肚子里的孩子,却没想事情会发生的如此突然,让人毫无心理准备。 李福生答道:“元宣明今日身子抱恙,用过晚膳后喝了御医备下的汤药便开始腹痛……”他没将话说完,却已足够,宇文邕阴郁,良久无言,李福生只能躬身候命。 未央想起元素和的话,心里一阵难过,对她也是极为同情。她拉着宇文邕的臂膀,说道:“圣上,咱们快回去吧。” …………………….. 元素和的毡房内人头涌动,宫人们慌了神似的进进出出,未央看着他们端进去的热水端出来的血水,只觉一阵作呕,掩着胸口一个踉跄,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环住。她仰面看向他,脸上不禁凄然,这是他第几个胎死腹中的孩子了?薛美人的死她不曾得见,而元素和却是鲜血淋漓就在眼前。 太后珊珊来迟,拄着龙头鎏金拐杖,在宫娥的搀扶下过来。宇文邕轻轻拍了拍未央的手才放开她迎了上前。闻讯而来的独孤月容等人也都各自相聚,元素和的滑胎惊扰到了整个营帐,灿烂的草原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太后看来很是关心元素和,只与宇文邕说了几句便排开众人,掀帘入内。凌美人频频望往帐内,对出来向宇文邕回话的御医格外关心,这让未央有些纳闷,随即想到了一种可能,不禁打了个冷颤。 “你们说,会不会又是一个薛美人?”王美人低着头,压着声音问道。 众人纷纷看她,齐齐吸了口凉气,宇文护把持后=宫一直是她们最为忌惮的事。郑姬摆着手道:“别胡说,元欣可是她哥哥。”她话中语意明显,众人岂会不明。 “独孤御女以为如何?”冯姬一句话,将众人目光转移到了独孤月容身上。独孤月容泛起凝重的神色,深蹙眉头,看了看身边魂不守舍的凌美人,首次摇头不发一言。冯姬见此,抓不到任何苗头,自也不好接话。 此时但见阿史那匆匆赶来,看她一身素色深衣便知也是刚就寝不久闻得消息而来,厍汗姬和吴提妹双双迎上,三言两语讲了与她听。阿史那眼神扫过众人,有些不明所以大家为何会这样紧张,只得问道:“元宣明怎么样了?” 厍汗姬摇头答道:“还没消息,不过……” 阿史那在人群中寻找宇文邕,眼中闪过一抹黯然之色,皱眉说道:“前几日不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呢?” 没人答她的话,若知道为什么哪用的着半夜乘着凉风候在这里。正在大家胡乱猜测的时候,大帐帘子掀开,老态龙锺的老御医躬身出来,在宇文邕面前跪拜叩头,紧接着便听见帐内传来元素和一声惊哭。 宇文邕脚底一滞,哀叹一声,却不进帐,他挥退御医,也不理会对面站着的一众嫔妃,转身向李福生吩咐了几句,两人一并迅速离去。 这一下让所有人心尖子都提起来了。薛贺若却神态自若,淡淡的看了独孤月容一眼后才说道:“看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咯!” 独孤月容装作不见,撇开头自看向宇文邕离去的方向,低头暗自思量。 吴提妹拍着胸口,脸上很是害怕,“不会吧,若是连元素和也难保,那,那,那……那我们……” 厍汗姬冷冷一笑,打断她道:“你或许会,可别把我也扯进去。” 阿史那原见宇文邕不顾元素和离去已有些不高兴,再见她们争执更是不愉,皱了皱眉头,跺脚道:“元宣明刚刚丧子,心里正悲痛着,你们要吵就回自己营帐吵去!我去看看她。”说罢撇开她们。 未央追了上前道:“我也去。” 阿史那看了看她,粲然一笑。厍汗姬和吴提妹见她二人不等宇文邕就先行去看元素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相互间望了一眼,只得跟了进去。 余下的众人又将目光投到独孤月容的身上,冯姬拢了拢发鬓,用胳膊肘推了推独孤月容,说道:“这趟浑水我就不趟了,我先回去休息了。” 郑姬也跟着黠笑道:“我人微言轻,丞相大人和大冢宰可都惹不起,我也回去了。啊,对了,替我问候元宣明。” 王美人见她二人都要走,想想回去也不是,留下也不是,真是左右为难。郑姬没好气的上前拉过她道:“看什么看,走呀!”王美人有些害怕,看向静静而立一旁的李秀芝,努了努嘴,郑姬见此,叫道:“她不走你也不走了是吧?” “不走就算了,省得你的好心。”冯姬不温不火的在远处说道,也不再搭理她们,转身没入灯火之中。郑姬急了,不由分说拉上王美人就寻她脚步而去。 遥看这帮女人几乎都散了个干净,独孤月容才终于开口道:“你四哥今次带了多少人来?” 凌美人和薛贺若一个激灵,同时望向李秀芝。李秀芝一直安安静静的俏立旁观,听得独孤月容发问,浅浅一笑,道:“厉威军五千人。” 独孤月容琢磨了一会儿,掂量着应该够了,从袖中摸出一块绿色的翡翠玉递给她,说道:“给你四哥。” 李秀芝看也不看一眼那绿玉,明眸在独孤月容绝代容姿上停留片刻,淡问道:“如何跟他讲?” 独孤月容笑道:“就跟你四哥说,元欣要造反!” 第三十五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在线阅读 <!--t; 第三十五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 第三十六章 和亲凄凉坎坷路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十六章 和亲凄凉坎坷路 <!--go--> 满室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夹杂着艾叶燃烧的味道,熏得屋子气味很不通畅。未央甫一进门就感到一阵恶心,却又不能在此时失态,只得捂着胸口和阿史那一并向太后行礼。 太后摆摆手,着她二人起身坐席,厍汗姬和吴提妹也随后进来,一并坐在了太后身前。 “你们倒是有心了。”言外之意似乎是对没来的人不满。 床榻上的元素和一脸憔悴,原本就娇柔的她此刻脸色惨白,哭的已经没了力气,躺在榻上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屋顶,重重的喘气声让本就有些沉重的气氛更加惨然。 在得知她滑胎之时,宇文邕却紧张于元欣的动向,未央心中替她难过,看着她,不由的想到了自己,不知若换做自己,宇文邕又会如何对待。她不知该如何安慰,索性闭口不言。 阿史那向太后道:“更深露重,太后保重身子,不如就让妾身留下照看元宣明好了。” 太后看了眼榻上的元素和,轻叹了口气,摆摆手,接着皱眉问道:“圣上人呢?” 阿史那咬了咬唇,不做声,脸色有些难看,她想不明白,元素和流产为何宇文邕至今不闻不问,连句安慰的话语也无。 未央却了解宇文邕,想了想怎样回话,答道:“圣上得知心痛难耐,应该正在赶来。” 元素和并不知道宇文邕早就来过,只听得她身子微微动了一动。太后双眸深深盯在未央身上,突然一笑,别有深意,“你倒是会说话。” 阿史那看了眼未央,蹙了蹙眉头,对她的回话虽不喜却不得不默认,便接了话尾道:“妹妹不要伤心了,总归来日方长,身子养好了什么都好说。” 元素和终于转过了头,将她们一一看过,微微点头。她心里想什么没人知道,而几人却心思各异。阿史那难过她也有不满宇文邕,厍汗姬一脸淡然,事不关己,吴提妹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似是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未央同情元素和却知道事情的原委,她看向太后,太后斜着眼,脸上的表情晦涩难辨。未央想要看透她心中所想,却无奈只得承认独孤月容说的话,太后确是让人难以猜度。元素和的流产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未央可以肯定,事情不会那样简单,但是谁做的?莫非真是宇文护? 正沉默间,帘帐掀开,宇文邕风尘仆仆的样子,急切的进来,先恭敬的向太后见礼,接着步至榻前。未央和阿史那向他施礼后,往后退避让出了位置来。 元素和见到他,似是见到久别归家的郎君,“圣上……”未语泪先流,仿佛要诉尽离别以来身受的委屈和身体上的痛楚。 宇文邕的眼神满是深深痛惜和忧伤,“不要哭,是朕对不住你!” 阿史那见他如此,倒是松了一口气,而未央却因这句话感到害怕和惊惶。 “圣上,您要为妾身做主呀!”元素和虽然柔弱却不笨,方才不开口,现在见到宇文邕才说话,只因眼前这人,是她唯一的希望。她拉着宇文邕的手臂,满目哀戚求恳。 宇文邕紧紧揽住她,却只是沉默,元素和仰望他的脸庞,一颗心渐渐往下沉,满心满肺尽是伤心欲绝,狠狠的抓着他前胸的衣襟,嚎啕大哭,“圣上!妾身进宫四载,从不曾逾越半分,更不曾利用过哥哥,妾身只望能博得圣上一丝垂怜,即便您不喜欢妾身,可这终究是您的骨肉呀!圣上,您怎可如此绝!……”她眼里全是血丝,惨白的脸上看不到半分昔日荣光,极尽痛心疾首。 阿史那此刻也听出她语意不对,抹着泪极力劝说到:“宣明妹妹,你别这样伤心了,圣上也伤心,圣上自会为你做主的。” 宇文邕闻得此言,深深一震,转目看向太后。太后的目光坚定而强韧,道:“如今当务之急是该调养好身子,一切事宜待回宫再说,在这草原之上,总归是不让人安心。”她的眼神有意无意的晃在阿史那身上。 一个无意的眼神引起众人的警觉,阿史那却不知道,却巧巧落在了元素和的眼中,元素和咬着唇,眉目间突然闪动起一股深冷的恨意,哭得声堵气噎,发丝根里全是黏腻的汗水,身体剧烈地发抖。 未央听得糊涂,看的不明,太后的眼神颇具意味,落在任何人的眼中仿佛都在宣示此事与阿史那有关。未央隐隐有些不安,但看阿史那垂泪难受的样子也不像是作伪,当真是难以分的清楚。厍汗姬与吴提妹相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看着阿史那背影的神色格外惊叹。 “行了,大家都累了,都回去休息吧。你好好养好身子,就如左昭仪所言,来日方长。”说罢起身离开。太后发话,大家不敢不尊,四人向宇文邕施礼,又再安慰元素和几句便告退出帐。 出了帐来,各自的贴身宫娥都迎了上前。未央只觉心口又是一阵恶心,青娥见她脸色难看,担忧道:“娘子脸色怎的如此难看?” 未央摆摆手,道:“或许是闻不得血腥的气味,走吧。” 宇文邕定会陪着元素和,即便不为她失去孩子,也会为了元欣。未央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她究竟还是琢磨不到他是否真对元素和一点情义也无,但那抹沉痛愧疚的神色绝非作假……应该是有的……未央如是安慰自己。 “妹妹!” 未央扯回思绪,捂着胸口停下脚步,转身回看。 阿史那走近前来,看了看她,道:“元宣明的话妹妹可有琢磨过?” 未央不知她为何来问自己,记起方才太后的眼神,戒备之心骤起,反问道:“姐姐呢?” 阿史那洒然一笑,摇了摇头,抿着嘴道:“元宣明最后可是想要说圣上何故如此绝情?” 未央心头一跳,元素和那话自然是想这样讲,只是碍于那么多人在场。她却不能这样答她,只道:“妹妹不知,只是觉得宣明姐姐那番话太过悲哀,可能是因为丧子之痛吧。” 阿史那审视她的脸色,叹道:“妹妹这样聪明都不知道,我就更不懂了。”未央想问“真的?”却生生的忍住,对阿史那,她始终避忌三分,心存戒备的。阿史那不知她的想法,看着她续道:“我还以为圣上宠爱妹妹之后喜新厌旧,对元宣明不顾旧情呢,看来是我多心了,圣上的样子很是心痛着急,不是个薄幸情的人。” 未央打了个突兀,不料她突然这样说,一时有些愕然。阿史那拉着她的手说道:“圣上刚刚经历丧子之痛,必然心伤,妹妹常见到他,可要安慰他呀。” 未央斜着头往她,难以辨明她的用意,干脆不答。阿史那见此,皱眉问道:“妹妹何故见到我都是这样的神情?” 这话倒让未央颇为尴尬,摇头笑道:“哪有?妹妹知道了,姐姐也要安慰圣上才是。” 阿史那点点头,突然拉过未央的双手,明眸流转中,笑颜如花道:“我和你都是公主,也都是大老远的来的长安,所以我喜欢你。我知道,你是因为大冢宰的缘故才避忌我,可那些与我无关,圣上喜欢你,我也喜欢你。” 未央大讶,猜不透她的意思,几乎被她这番坦白的话给蛊惑住,想起先蚕祭祀上她与独孤月容争锋相对的场面,难以想象她真的会是一个没有心机的人,但此刻她的脸上挂着的表情,却是这样的能令人感受到所谓的真心。 “姐姐这可真是抬爱了!”未央答得冠冕堂皇,对阿史那,她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心来。 阿史那咬了咬唇,也听出她的敷衍,放开她的手来,冷笑道:“我们突厥女儿不像你们中原女子,但也绝不会强求。” 未央见她有些怒意,勉强笑道:“姐姐莫要生气,妹妹也很喜欢姐姐的,姐姐的舞乐当真令妹妹大开眼界。”未央说的半真半假,对她的舞乐是真心赞叹。 阿史那脸色缓和,正要再说,却听得赶上来的厍汗姬在身后“咳嗽”了一声。阿史那转身冲她横了一眼,厍汗姬故作不见,笑道:“左右昭仪在闲聊什么呢?夜间风大,仔细受凉!” 不温不火的语调,未央很是不喜,“随便聊聊,姐姐留步,妹妹先行回去了。”她向阿史那说完,领着青娥转身便走。 阿史那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转头向厍汗姬蹙眉道:“你做什么?” 厍汗姬“呵呵”一笑,道:“公主,这里是大草原,你想怎样都成。可回了宫,就不是这般逍遥自在了。” 旁音深远的话语,阿史那听见就生气,道:“要不是你让我在先蚕祭祀上那样做,她们会误会吗?你别对我指手画脚的,我讨厌!” 厍汗姬不理会她的怒气,笑道:“公主,好歹你也是我小姑,咱们才是一家人,我又岂会害你?” 阿史那抿着嘴不做声,脸上难掩气愤。厍汗姬续道:“三公主,汗王嘱托,我们哪儿敢违抗,再说了,为了汗王的大业,公主就委屈一下。” 吴提妹在一旁插嘴道:“三公主不可与高未央来往过密,她可是公主做皇后最大障碍,我们的计划才刚刚开始,公主可不要为了一时喜乐耽误了正事!” 阿史那怒目而视,又急又气,指着她们愤慨道:“我堂堂突厥公主,岂容你们颐指气使的!” 厍汗姬冷笑道:“三公主不懂宫里的门道手腕,就该按照我们的话去做,否则,我们难以向汗王和大冢宰交代!” 她们此刻言辞锋锐,却并不惊声,各自宫人都散在四周,以妨为人听去。 阿史那双手紧捏,拽成拳头,身子抖动数下,迅速平复下来。她斜着眼,瞥着厍汗姬二人,怒极反笑,“哼!父王大业得成之日,不就是你姐夫做太子的时候么?” 厍汗姬“哈哈”一笑,接话道:“我姐夫不也是公主的哥哥么?” 阿史那提手指着她,冷冷地瞧着她,恨的咬牙切齿,一字字道:“我是突厥公主,也是大周朝的左昭仪,别忘了!”说罢暗自狠狠的一跺脚,拂袖而去。 吴提妹瞧她去的远了,有些担心,向厍汗姬问道:“会不会逼得太紧,惹出什么事来?” 厍汗姬双眼半眯,阴笑道:“你没听她说么?她是突厥公主!” 吴提妹挠了挠头,瞬间明白过来,随她而笑。 第三十六章 和亲凄凉坎坷路在线阅读 <!--t; 第三十六章 和亲凄凉坎坷路 - 第一章 愁云惨淡万里凝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一章 愁云惨淡万里凝 <!--go--> 天和元年五月,传说这个季节是阴阳之气相争,阴气胜出,邪祟、鬼魅、百毒、瘟疫将随着酷暑的到来而慢慢猖獗,于是五月又称为“恶月”,因此要用各种方式攘灾避恶。草原之上更是温热多雨,有时还会乍暖还寒,霏霏的雨丝,宛如一片朦胧的烟雾,遮掩了绵延无尽的青草碧影。 因元素和的意外流产,宇文邕不得不暂缓回京行程,而元欣已经是三番五次的繁复出入大帐。后=宫嫔妃各怀心思,元素和的意外在所有人眼中都不是那样的单纯,谁都知道身为前朝皇嗣的元欣绝对无法容忍此事的发生。 自那日之后连续三天,宇文邕一直陪在元素和身边,旁人皆以为圣上疼惜元素和,而未央却认为宇文邕是为了平复元欣的愤怒,至少其中占了大半的原因。从疯马事件到现在,未央肯定是有人故意勾害元素和,疯马不过是一计,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一直照看元素和的御医被羽林率收监,然而拷问不出任何消息。 未央如何想也只能想到,阖宫上下唯有宇文护和阿史那一党最有暗害元素和的理由和可能,但阿史那当时的神情应当丝毫不假。她以此询问青娥,青娥也无法探究原因,只是说有可能是宇文护自己的意思。未央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阿史那是在人前惺惺作态,那悲戚怜悯的神色根本就是假的。未央的猜测,让青娥也跟着打了个寒战,若阿史那真是如此,那简直就太可怕了。 ………………………………. 太后把玩着手中的碧玉杯,手指在雕凤宽案上轻叩,看着下方立着的两个儿子。人都说兄弟同心,其力断金,她的这两个儿子虽然同心,却让她无法安心。宇文邕被元皇后调教的像极了孝闵帝,孝闵帝的死在母子二人之间划出了一条难以填补的沟壑。而宇文直,却是自己亲手带大,乖巧孝顺,事事尽心,对兄弟更是友爱,尤其是对宇文邕。一直以来,太后都有一种错觉,如果当初和宇文护之间的协定是立小儿子做皇帝,今番大周又会如何? 她看着他们两兄弟,不紧不慢的问道:“元欣回去了?” 宇文邕恭敬的答道:“儿臣打发他回去了,不过三番两次的推搪,再下去只怕难以收拾。” 太后唇角轻挑,道:“那就让他闹呗,这不正是你想要的么?” 宇文邕似是丝毫不觉她的嘲讽,缓缓道:“是母后安排的好,儿臣多谢母后。” 太后轻哼一声,“宇文宪呢?” “太妃娘娘病了,五哥在照看。”宇文直抢着答道。 太后又是一声轻哼,但见是宇文直回话,脸色缓和道:“算了,病了病了吧,她那个身子骨,就不该让她出来!” 宇文直飞快的看了眼宇文邕,“嘿嘿”笑了笑,耸肩道:“母后不让太妃来,若是太妃犯了病,五哥一定会赶回长安,镇*一走,岂不是坏了四哥的好事?” 太后想想也是,宇文宪的镇*是目下唯一可以相信的了,便笑道:“也就你才这么好心央着母后许她跟来。”随即敛了神色,向宇文邕道:“容儿那边是什么意思?” 宇文邕洒然一笑道:“哪里用的着儿臣去说,她呀,早就替母后备好了一切。” 太后闻言,有些开怀,独孤月容虽然高傲,但唯有这一点做得很明时务,依稀便有当年自己的影子,不得不让她对她又爱又妒。“她倒是会用心,不过你也不能许她太多,独孤阀姻亲太多,又多数是汉族世家,大周是我鲜卑人的,不能让他们有机可乘……这个……终究还是个掣肘呀。” 宇文邕点头应是,“儿臣晓得,不过容儿对母后确实尽心。” 太后眯了眯双眼,岂会听不出他是在为独孤月容说话,笑道:“懂得恭顺便好,否则哀家岂能放心?”她对独孤月容是既爱且恨,爱她的识时务和忠心,恨她的锋芒张扬,那是一个曾经的自己,却拥有很多自己当初想得而得到的东西。 宇文邕知道太后的心思,他需要独孤月容,但听她如此说,只微微皱了皱眉,答道:“是。” 太后放下手中的碧玉杯,沉默片刻,问道:“你真打算将空儿交给高未央?” 宇文邕面色不改,躬身道:“空儿不能没有娘亲。” 太后问的别有深意,宇文邕答得旁音深远。想当年,拓跋元氏王朝为防宇文阀坐大,太祖皇帝不得不将大儿子明帝、四儿子宇文邕交付还是冯翊公主的元皇后抚养以做人质。对太后而言,这是割子之痛,对宇文邕而言饱尝的是离别之苦。 “你对高未央倒是挺上心的。”太后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 宇文邕了解她的打算,并不会出言反对,他掩住心中所想,表面装的洒然,“母后当知儿臣为何如此了。” 太后深眸凝在他身上,想要看穿他的心思,宇文邕隐藏的很深,稍不注意便会偏离了自己。“你和她如何我不会管,不过……你要知道,攘外必先安内,高未央若是不能为我所用,将来如何靠她灭北齐?” 宇文邕在心底叹了口气,此并非他所愿,刹那间流露出来的心思被太后抓了个正着。太后笑了笑,缓声说道:“你不动手,总归有人会动手。我可不想达真利用她来蛊惑我的儿子。”她半开着玩笑,心里却着实感到高兴,人再完美总会有弱点。 明知事情无法挽回,只能尽可能的做到不伤及其他。宇文邕道:“儿臣知道这些,母后放心,儿臣会让她学懂宫里的规矩。” 太后揉了揉太阳穴,懒懒的说道:“你退下吧,后面的事该知道怎么做。” 宇文邕两袖一挥,擒于胸前,躬身告退道:“儿臣不会让母后失望,儿臣告退!” 宇文直也想随他离开,却听得太后叫道:“直儿,你留下。” 宇文直看了看宇文邕,宇文邕闻听,脚底一滞,但听见宇文直在身后嚷道:“母后,儿臣想要去帮四哥!” 太后道:“你陪母后,让你四哥自己去。” 宇文直虽大大咧咧的,却也知事关重大,岂能放心哥哥一人去,不依道:“母后……儿臣必须去,旁人我不放心!” 宇文邕见他如此说,也不得不转身,道:“六弟还是陪在母后身边吧……” 宇文直几乎是要跳起来,大声打断他道:“那不行,做弟弟的决不能让哥哥犯险,何况皇兄是皇帝,臣弟无论如何不能让你有事,你们不要说了,这次我怎也要去!” 宇文邕目色少有的柔和,兄弟之间,只有他对自己是一颗真心。太后看着宇文直急切的模样,再看宇文邕,竟有些无奈之感,亲兄弟能如此,为何亲母子却格外的生疏。她笑叹道:“罢了,罢了,若真留你下来,还不闹的为娘的不得安宁,去吧,去吧。不过,可得小心,仔细点儿!” 宇文直像捡到宝似的,高兴的扯上宇文邕往外奔去,嘴里嚷道:“快走,快走,一会儿母后反悔可就不妙了。” 宇文邕被他的大力气带了个踉跄,无奈的笑着,脸上浮起难以得见的笑容,是那样的真实。 第一章 愁云惨淡万里凝在线阅读 <!--t; 第一章 愁云惨淡万里凝 - 第二章 代北奇英荣辱依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章 代北奇英荣辱依 <!--go--> 草原上刚下过一场小雨,此刻轻风一吹,碧草伴着泥土的芳香飘溢,沁人心脾。让人爽透的空气吸引着牧人逐马奔驰,然而偌大的狩猎营场却是压抑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此时,两位世家娘子正匆匆往独孤月容的毡房行去,她们一个身材曼妙纤细,一个娇小绰约,把象征身份的腰牌在羽林率护卫眼前一晃,那些平日趾高气扬的亲卫兵立时恭敬让道。两人到了帐外,年纪大一些的那个娘子令侍婢留在外面,携了小一些的娘子掀帘入帐。 帐内独孤月容等的有些焦急,一见她们立刻迎了上前,一手拉上一个,道:“四姑、七姑,你们可来了。” 这二人正是独孤信四女独孤妙竹和七女独孤伽罗,她们背后所代表的是独孤阀、陇西李氏及弘农杨氏,以叙姑侄之情为由相聚在此共谋大计。 独孤妙竹一双眼睛流盼妩媚,先向端坐在席的李秀芝微微颔首招呼,再轻拍着独孤月容的手笑道:“瞧你急的,你让小姑送来玉牌,这么突然,总需花费时间准备的不是?” 她嘴里说的小姑,自然便是李秀芝,一如既往沉默寡言的李秀芝闻言,只是含笑。独孤月容请了两人坐下,帐内起了火盆,有些微热,独孤妙竹卸下风麾,甩了甩头,道:“这天也真怪,昨个儿还热的只穿件单衣,今个儿倒是感觉冷飕飕的。” 独孤月容抱歉一笑,道:“若非紧急,何须劳烦四姑走一趟,四姑刚诞下麟儿不久,身子没什么大碍吧?” 独孤妙竹摇摇头,洒脱道:“自家人说这么见外做什么?要不是事发突然,想我来我还不来呢!” 一旁的独孤伽罗取下风帽,一头如丝缎般的黑发飞瀑般飘洒而下,她虽说是独孤月容的长辈,但二人年龄相仿,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亲厚许多。她喝了口热茶,当下茶盏,看着独孤月容道:“公公最近身子是越发不好,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稍有不慎,可当心重蹈覆撤。” 独孤伽罗的公公是八柱国家之一的弘农杨氏门阀阀主杨忠,昔日宇文护诛杀独孤信,攫取政权、废掉孝闵帝、毒死明帝,将独孤阀一门流放,若非宇文邕与独孤月容的联姻,独孤阀的男儿岂会有机会再归京师。 当年独孤信之死,杨总因不肯依附宇文护而被宇文护打压,但因他骁勇善战又是北周王朝的一只壁柱,宇文护一面打压一面又不得不拉拢依靠杨氏来保护巩固北周国家利益。杨忠一直以来靠战功在北周拥有相当的地位,杨氏一门才在他的大树羽翼之下暂得保全。 然而杨氏终究受独孤阀牵连而朝不保夕,甚至一度有过性命之忧。幸亏尚有唐国公从旁庇佑,三家因姻亲关系紧密合作,互相扶持,才能如履薄冰的走到今日。 “如果圣上真的有意激怒元欣,我们何不乘此机会利用元欣扳倒宇文护?”独孤妙竹细长的柳眉一挑,问道。 独孤月容露出深思的神情,并不反对却也不能赞同,看向独孤伽罗,她素知七姑聪慧多智,想听听她的意见。独孤伽罗凤眉一凛,樱桃般的朱唇微挑,冷冷一笑道:“那岂非是让朝中那些人占尽了便宜?”她顿了顿,恨恨的说道:“当年独孤家风光不在时,围绕在父亲身边效忠卖力的人转眼就避之不及,甚至落井下石以证明自己对宇文护的忠诚。此番见势随风,又想拉拢元欣,这样的墙头之草,我耻于利用!” 独孤妙竹愣了一愣,道:“那杀父之仇?……” 独孤伽罗凤目生寒,“自然是不敢忘记,总有一日会报的,但不是现在!” “七姑。”独孤月容轻咳一声,淡淡提醒她,眨了眨双眼。独孤伽罗见此,突觉语气过重,推了茶盏,拉过独孤妙竹的手对她说道:“小七方才一时情急,四姐勿怪。” 独孤妙竹洒然一笑,道:“哪用这么见外,我又不会放在心上。” 独孤月容接话道:“七姑的意思我明白,圣上即然有意如此,必是想借此机会铲除元欣,而非宇文护。” 独孤伽罗明眸闪过一丝异彩,在独孤月容花容之上停留片刻,缓缓道:“圣上想对柱国世家下手?” 独孤妙竹瞪了瞪双眼,惊疑道:“这怎么可能?圣上怎会让宇文护一家独大?” “不是还有我们么?” 三人同时望向说话之人,李秀芝款款静静的端坐着,脸上未见丝毫表情,只在唇角挂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独孤妙竹这才反应过来,扶额道:“哦!我懂了。” 独孤伽罗看看她,又看看李秀芝,不禁摇头失笑,转头向独孤月容道:“容儿以为该如何?” 独孤月容想了想,说道:“圣上想剪除元欣,他正愁没法子逼元欣造反,那我们便助他一臂之力。凌美人将儿子都送给了高未央,此事不同寻常,我估摸着是因为她父亲的关系,侯莫陈崇和宇文护向来不昧,她动静弄的这么大无非是想提醒我......” 独孤伽罗眼睛一亮,接话道:“你的意思是圣上的目的是看上了京师开府六军?” 独孤月容不置可否,点了点头续道:“侯莫陈崇一死,京师开府六军必然撤换主帅,我想圣上不会不顾及到我们三家。” 独孤妙竹此刻也听了个明白,拍腿叫道:“那还等什么?宇文护的恩怨暂且放置一边,先把兵权拿在手中!” 独孤伽罗横了她一眼,也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就算外面守着的是亲信,这么大声嚷嚷也不妥。 独孤月容笑道:“和宇文护平分大权之后,只要我们三家同心协力,向圣上效忠,今后要对抗宇文护并非难事,何况圣上迟早也会对付他的。” 独孤伽罗赞同她的意思,点头道:“门阀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宇文阀也是以门阀之力才分魏立周,圣上必然深明其中关键,想要稳固皇权,不靠我们这些世家他哪里能够坐稳龙椅?”顿了顿,敛起神色,凝重道:“可是……突厥可汗刚去不久,若是宇文护通知他转头回来参与,我们可捡不到半分好处。此事一定要回长安再办,必须想个法子让圣上早日启程回京。” 独孤月容深以为然,向独孤妙竹问道:“厉威军现下在哪儿?” 独孤妙竹道:“在玉门关外。” 独孤月容想了想,道:“你让姑父去见圣上,就说是出关迎接圣上回京的。” 这么做自然是向宇文邕宣示效忠,听宇文邕的安排。但有什么理由可促使圣上尽快回京呢?一时帐内陷入沉默,饶是独孤伽罗睿智也想不出来一个妥善的理由,即可让圣上走的匆忙,也不让元欣起疑。 李秀芝见她们拿捏不出主意,皱了皱眉头,淡淡开口道:“此地离怀朔不过隔了几个山头,武川至此也最多两日。” 怀朔和武川皆是北齐的边防要塞,屯兵超过二十万。独孤伽罗闻言明镜的眸子不易察觉的微微一挑,颇为好奇的看着她,不因这番话,而是她的人。 “右昭仪是北齐公主。”李秀芝浅浅的笑着与她对视,并不再说下去,以手扶着大袖噙起案上琥珀杯,慢慢的喝着。她的意思显然是提醒她们可以利用高未央让北齐发兵,从而促使宇文邕回京,这是好的不能再好的理由,却会连累到未央。 独孤伽罗抿了抿嘴,陡然觉得此人真是深不可测,每每出言简单一句却足以解决众人心中疑惑。她想了想,试探道:“如此不是会连累她?” 李秀芝面无表情,放下茶盏,轻描淡写的说道:“那和我没有关系。” 独孤伽罗倒吸了口凉气,言下之意就是无关旁人生死,只在乎个人利益的得失,这可真是狠辣无情。她对独孤月容以目相询,但见独孤月容对此一脸坦然,甚至觉得李秀芝这样是理所当然之事,不免起了疑窦,李阀竟然出了这么一个娘子,怎会舍得让她在宫里只做一个御女,甘于屈居独孤月容之下。但独孤月容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便不再过问,当下与她又再商讨详尽,这才起身告辞,临走前不忘嘱咐独孤月容保重身子,早日诞下龙嗣才是对独孤阀最大的帮助。对此连独孤月容也颇觉无奈,吃了许多的药,换了无数的御医也是无法,只能苦笑着送走她们。 李秀芝待她们走了,这才起身弹了弹衣襟,淡笑道:“我先回去了,有事再来烦我。” 独孤月容闻言,“噗嗤”一笑,“没事就不能烦你了?” 李秀芝眉毛轻挑,左顾言他道:“你拉拢高未央,不让她牺牲些什么,我怎能放心?” 独孤月容在她面上一停,轻声道:“不如你晚些再……”但见她沉冷的眸子几不可察的泛出一丝异样,便如同海底微澜,一波之后便在浩瀚深处无影无踪的隐去,没有留下半分痕迹。这一个眼神让她有到了嘴边的话再没说出来。 李秀芝掀起帘帐,停顿了一下,背对着她道:“我不喜欢看不清路的感觉。”说罢不再理她,出帐而去。 第二章 代北奇英荣辱依在线阅读 <!--t; 第二章 代北奇英荣辱依 - 第三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go--> 未央每日都伴着宇文空,似乎又回到了当年的澄心堂,但心里边却不能放松。元欣频繁面圣为其妹叫屈引得众人提心吊胆,尤其是年长一些的宫人,多少都经历过数度宫变,而各个营帐的羽林率也在不动声色的增加之中,隐隐将气氛凸显的更为紧张。 凌美人突然造访,让未央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她却不知凌美人已怀抱了一颗决绝之心。宇文空多日不见其母,吵嚷着要母亲抱,未央顺势提出让凌美人接他回去,但凌美人却苦笑摇头,叹道:“空儿得你照拂又封了国公,若我此刻将他接走未免招人闲话,还是过些日子吧。” 未央不觉有异,想她的话也有道理,便不再提了。凌美人陪宇文空玩乐一阵,使人带他出去,向未央道:“看妹妹待空儿如此,我便放心了。” 未央忙道:“空儿乖巧懂事,谁不喜欢呢?” 凌美人淡淡一笑,从脖子上取下一跟红线穿就的涂金香坠子,搁在案上轻轻推给她,“我没有别的东西,这是从小带大的,今日就送给妹妹。” 未央愣了一愣,略一想便即明白她的意思,伸手接在手中,细看那坠子,金晃晃的小小,笑道:“也没旁的比这更珍贵的了。”想了想,扶着几案站起来,转身从塌上枕席处摸出一个香囊,扎了鹅黄色的穗子,复又回身坐下,道:“这是妹妹无事自己绣的,给?儿和空儿都绣了一个,这个便送给姐姐吧。” 凌美人眉底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接过看来,但见那香囊针绣用的竟是南朝的十二针法,不禁赞叹道:“妹妹的针线可精致,我常听闻南朝的针绣技艺远胜北朝,果然如此!” 未央微微笑道:“说来妹妹原也是不会,这都是跟未朝学的,时日尚浅,学了个皮毛,让姐姐见笑了。” 凌美人眼神微亮,似得到什么宝贝一样,再细看那香囊,但凡会针线的人都不难看出未央的针法的确学自南朝,这可在北朝是鲜有闻之之事。她珍重的收起,满脸笑意的说道:“多谢妹妹心意,我可欢喜的紧。” 未央微笑道:“姐姐喜欢就好。” 凌美人正要接话,猛听得青娥在帐外禀声道:“娘子,独孤娘子寻凌娘子过去。” 两人同时一怔,未央纤眉惊挑,原想留凌美人用膳多陪陪宇文空的,独孤月容找她自不好反对,只得道:“或是有什么急事吧,姐姐快去。” 凌美人苦笑摇头,随即抱歉一笑,起身告辞。未央待她离去,让青娥带过来宇文空,将母亲留给他的坠子亲手系在他稚嫩的脖子上。她悉心的展着他的衣襟,下意识的捂在自己的胸口,脸上扬起温暖的笑颜……那里也有一个坠子,是南朝巧匠为北齐国公主精心打制的金凤蝶,未朝一半,她一半。当年,她也如此刻般,细心珍重的亲手将之系在妹妹的脖子上,并告诉她“双蝶为系,生生世世不分离。”如今,一切都成虚妄。 …………………. 天和元年六月初二,阴山的飞禽走兽惊栗而出,大草原上冷风瑟瑟,密云压顶。就在宇文邕紧锣密鼓的筹备如何铲除元欣时,突然传来消息,北齐河间王高孝琬整兵二十万,突袭代郡(今乌兰察布集宁)军事要塞,要塞驻将列洪献城降齐,北齐大军离周室狩猎驻地仅需快马十日。 周室大为震惊,一众朝臣惊讶万分,宇文宪迅速将镇*调入大营护卫,与宇文护一并兵威元欣。宇文邕适时征询诸大臣意见,宇文护一党以准备不足、避其锋芒、保护圣上为由强烈建议立即返京。元欣一党深知回京之后胜算不大,称北齐主帅非斛律光不足为惧,声称男儿在世当报效国家,驰骋沙场,如今敌人欺上门来岂可示弱,坚决要求抗击齐兵。 宇文护的建议得到朝中文臣的大力支持,然而元欣的激励之语却引起兵将的响应,一时两方呈现胶着事态,御前对答都在强势逼迫宇文邕。宇文邕自是不会在此刻得罪两边,将这个问题抛给宇文宪,手握精锐之师的宇文宪在军中拥有相当高的声望,只需他的一言便可令将士回头,或力抗敌军,然而宇文宪却恰恰在此时闭门不出,原因是达真太妃病重。 朝臣素知宇文宪对其母的恭敬孝顺,但现下情势危急,纷纷奔走游说,宇文宪只是两厢抚慰,不做他言,众人亦拿他没有奈何。宇文邕虽将问题扔了给他,却也没有闲着,他一面令宇文护紧盯元欣,一面令宇文直领羽林率左卫维护。 看看过了两日,两派依旧势成水火,毫不相让,军中已传出宇文护不顾万千将士热血报国之情,只顾自身安危的谣言。宇文护自是暴跳如雷,直指元欣蛊惑军心,其罪可诛。 宇文邕含笑观望,却也觉头痛,若非一切早有安排,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些所谓的元老大臣为了自身利益相互攻坚,有哪一个又是真心抗齐的? 齐兵出十万之众,过白云鄂博的消息传来,令朝臣更是惊慌失措。战事迫在眉睫,镇*却依然不见动静,达真太妃的营帐更是连宇文宪的影子也都找不到了。宇文邕下了第一道旨意,却是令众家命妇,各宫嫔妃克日启程回京,然而这些娘子们的夫君、娘家、子嗣皆在这大草原之上,谁又肯走?一时各营纷纷扰扰,平白增添了无谓的骚乱。 未央没想到元素和流产之后发生这样严重的事情,自己身为齐国的人,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堂哥的铁骑横跨阴山,兵临城下。突然之间,她对自己的和亲之途深感不值,如果高氏有半分在意她和亲公主身份的心思,又怎会明知她身在周室而兵发北周,甚至是在周室狩猎会盟突厥之时! 此刻的未央,并不知道这全然是因为自己一时好心送与凌美人的香囊引发的事端。香囊内附一纸依照去年送回齐国的书信笔锋伪造的信件,由齐国潜伏的细作快马兼程送抵邺城昭信宫。那独特的江南十二针法落在未朝眼中一眼便知是其亲姐所制,那一纸边塞军事防卫图落在太上皇高湛眼中,如获至宝。濒临暮年的他唯一的心愿就是剿灭周室一统北朝,而未朝唯一的心愿便是能够迎回阿姐。高湛下旨给小皇帝高纬,未朝游说哥哥,在军方和妹妹的双重作用下,年轻的高纬发出了人生中第一次重大的军事决定。 第三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在线阅读 <!--t; 第三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 第四章 咫尺天涯赤子心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四章 咫尺天涯赤子心 <!--go--> 如今形势,从宇文宪失踪之后发生了转变,军方重臣一致批驳宇文护一党,而他们手下掌控的士卒与羽林率频频发生纠纷,多数元老大臣皆站在军方一边,形势对宇文护很是不利。 便在此时,朝臣之间忽然传出右昭仪是齐国细作的传闻,众人的目光随之转移。所谓另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何况此刻恰巧关系两国之争。一时之间,与北齐有着世仇的元欣等北周功勋将矛头直指未央,纷纷上表请求宇文邕废黜未央右昭仪之位,更有甚者请诛右昭仪祭旗。宇文邕将所有此类奏表压下不表,但在宇文护一党的推波助澜下,呼吁之声接连不断。 在未央为自身难过之时,太后忽然传召她面见,未央早将蝶舞和凌美人的忠告抛诸脑后,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入帐觐见太后。 太后首先对她的公主身份嗤之以鼻,再声色俱厉的数落她的和亲,甚至一度将之和亲意图升格到细作的份上。 北齐发兵不过数日,犹如神兵天降般攻城掠寨,连拔北周数座军事要塞,对北周边境攻防布置不可谓不熟。未央常伴宇文邕身侧,想要了解这些并非难事,难怪太后会如此作想。 未央原本为高氏不顾自身而感到难过,此番被太后如此严厉的斥责内心更加难堪,她不能辩驳,只能恭敬的表示自己心向周室,此事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太后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半天不曾言语,似乎已将她忘掉。未央贴着毡毯,毡毯虽暖却甚觉冰凉,虽是初夏,却仍有寒意,颈项布满汗水,额头砥触冰凉。 “抬头。” 未央有些恍惚,以为说的是起身,撤开双手,扶裙准备起身。重重的一声鼻哼,未央立刻发觉不对,将裙摆掖在腿下,抬眸看着太后,等着训诫。 “看你诚恳,哀家倒也信了几分,不过……”太后故意一停,缓缓道:“要让圣上和大臣信服,得看你如何去做。” 宇文护借她为自己解围,或者想乘此机会铲除她也说不定。宇文护的心思,未央相信太后也好,宇文邕也罢都是明白的。太后如此说,自然是替她想到了办法,未央警惕之心骤起,道:“还请太后明示。” 太后看着她,眼神中略带深意,道:“解了齐兵压境之围,便是解了你自己的围。” 未央听不分明,抬头怔怔道:“妾身……妾身不明白。” 太后淡淡一笑,眼底闪着肃意,沉沉道:“只要你肯修书高孝琬权其退兵,谣言自当不攻自破。” “什么?!”未央有些慌神,脱口而出,她直挺着身子望着太后,几疑自己听错。 太后起身,睥睨着跪在下方发呆的未央,似是命令道:“此事要尽快,下去吧,哀家要休息了。”她丢下未央一人,由身边宫娥搀扶转身入了内帐。 身后跪着的青娥扶住她的胳膊,用眼神询问她是否安好。未央直直的盯着面前的毡毯,各色缝线的花哨,看的久了有些晃眼,脑子尽是一片空白。 “娘子,回去吧。”青娥轻声说道,很是担忧。 未央下意识的点点头,徐徐站起,因跪的太久,未等直立,几乎栽倒,青娥连忙搀扶,未央看着她苦涩的笑了笑,摸着膝盖,歪歪斜斜的出了毡房。 直到回营,一路上的人等看她的眼神愈发的不同,避之不及唯恐被连累。甫一进帐,一双有力的手便环了上来,未央仰脸看他,眼神迷茫,突然伸手拽住他胸前的衣襟,涩声道:“不是我!不是我!” 一旁候着的李福生向青娥使了个眼色,悄悄退了出去。 宇文邕一把搂紧她,疼惜道:“我知道!”他自是知道所有的真相,却只能看着她受累。 看着疼爱的女人一步步涉入自己精心布下的陷阱之中,是怎样的一种感受?宇文邕没得选择,未央亦没有选择。 晶莹星泪仍然挂于睫毛,未央将头转开,悄悄试了试,“你不该来的。” “你不想我来吗?” 未央脑中渐渐清晰起来,咬了咬牙,艰难道:“圣上来此会惹朝臣非议,各方势力正惦记着圣上呢。” 轰轰烈烈的惊雷响彻云霄,天际划下几束耀眼白光,将毡房照的通透,不多久就噼里啪啦的下起雨来,一场大雨,压的空气沉闷。 毡房内一片寂静,半响,宇文邕两手强硬的摁住她的肩膀,将她撇过,“如果我想来呢?你又能如何?” 他的语气渐渐阴郁,未央目光却不肯屈服,“圣上愿为我置大周江山于不顾么?” 一句话,让宇文邕手上,眼里都是一滞。他眼底燃着怒火,阴沉沉的反问道:“那你呢?” 未央收敛纷繁的思绪,抬眸看他,多日不见,本是微胖的身子竟是消瘦下来,面庞的轮廓愈发的清晰,声音似乎也嘶厚了许多。未央避过他的眼神,摇头答道:“我不知道。” 一纸书信的意义谁都知道,一旦发出,宇文邕和自己必然可解了此围,但,那是她的齐国,有她的家,有她的未朝。为什么一定要选?为什么! 宇文邕霸道的拉过她,眼神冷色,沙哑浑厚的声音缓缓出口:“看着我,告诉我!” 未央被他摇晃着,两行清泪滚滚滑落,相顾无言。未央百般滋味缠绕心头,心想你是在试探我么?你不相信我么? 宇文邕的眼神逐渐暗淡,冰冷的眼神似要穿透她的心底,抓着她肩膀的双手也越来越紧。未央只觉自己的肩膀似要断掉一样,却不肯开口求饶,毫不相让的拧着他手臂的衣衫,她眼里蕴着泪水,凄然道:“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要逼我!” 宇文邕看着她,无辜又倔强的脸庞让他深深动容,眼神渐渐化作怜惜,一把将她抱紧,用袖子沾拭她脸上的泪迹,一下一下,极其缓慢,声音低哑道:“未央,我需要你,你这一生,只能属于我一人!” 未央闻言,身形一震,迷茫着抬头。这一句的用情至到深处,打破了她最坚强的防线,回忆着和他的点点滴滴,是那样的刻骨铭心,却将藏在心底那一份遥远的记忆逐渐的磨灭。她凝着眉,狠狠的想,拼命的睁大着双眼,依然寻不见桂花树下翩跹起舞的痕迹,记不清曾经抱着自己撒娇的容颜。 满心满肺,满眼满目,全是眼前此人,这个要给她一个家,抱着她行过永巷,说要一世护她周全的男人……这是为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原来这样一份惦念也是如此的让人锥心刺痛,这样的一份情深也能拿走曾经属于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泪水空然滴落,濡湿身下的毡毯,她手脚冰凉,不住的颤抖,哀伤痛恸却分明杂着幸福温暖。 “如果,我能像一个真正的皇帝,绝不会让你承受这样的伤痛!”宇文邕将她双手覆住,一股温暖传递给她。 话到此情上,任谁亦无法抵挡和拒绝。未央愈加放任眼泪恣意汹涌,这是她的夫君,她一辈子的夫君,这条路从一开始就被定好,让她没得选择。 “我写,为了你!” 第四章 咫尺天涯赤子心在线阅读 <!--t; 第四章 咫尺天涯赤子心 - 第五章 争是谁是谁与非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五章 争是谁是谁与非 <!--go--> 天空被沉重的灰黑取代,彰显着它阴郁的脸庞,不时有震耳欲聋的雷声和刺眼的闪电。外面的大风吹得毡房四周的布条乱摆,任性的到处流窜着,幸灾乐祸地看着眼前的善恶美丑。 掌灯,研墨,一只鹿笔,三寸宣纸。 达真姑姑说的“忘掉你是齐国人。”原来便是这个意思,虽然知道迟早也都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曾想过当这一天来临之时是如此的叫人心痛。冥冥之中早有注定,自见到他开始,心底潜藏的记忆就在被逐渐的磨灭和取代。 饱满的墨汁顺笔尖滴落纸上,晕染开来,团团朵朵,仿佛她的心思,模糊不堪。仍然无法下笔,眼前有些湿润。 一旁的青娥默默的陪着她,她知道未央此刻承受的是什么样难以抉择的凄苦,对未央而言,一旦落笔,曾经所有的一切将与她告别。 “我是谁?” 青娥一怔,看着她侧脸的轮廓,替她难过,她知道自己该当如何回答,却难以启齿。 “娘子就是娘子呀。” “我是谁?” “……娘子是大周朝的右昭仪,圣上最宠爱的妃子。” 未央闭上双眼,左手死磕着几案的边缘,风吹起窗户的帘幕,吹得案上的纸四散飞扬,吹得油灯忽明忽暗。头顶是轰烈的惊雷,心底似墨染般漆黑无光。随风摇弋的灯火似乎在嘲笑着她“你有得选吗?”,“你有得选吗?” 未央摸向胸前的金凤蝶坠子,要割舍,太难。泪水滴落,怅然无声,注定是要割舍的,因为无法取舍,晋阳宫的一切早已丢在了和亲的路途,永永远远也没法找回来了,如今所有的,只有他。 ………………… 意气风发的高孝琬率领麾下铁骑踏破草原,遥望北周在河套边塞的第一座军事要地,拿下这里,便是打开了北周疆土东北的大门。然而一封书信送至其帐,不得不停止前进的步伐,他不敢贸然进军来赌长公主的旨意。 就在周室大臣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宇文宪突然出现了,并带回来两个人,一个是唐国公李?\,一个是赵郡李氏李希宗。随他们来的,还有厉威军、襄威军以及各自的门阀备军。 元欣看到此二人,不禁顿足,悔恨不该参奏右昭仪,以至于错失良机。而宇文护亦是始料不及,没想到宇文宪不动声色的引来两军,如此宇文邕的实力大大增加。 宇文邕却不与他二人所想一样,下令即可启程返京,并令宇文宪暂代大司马,领镇国、厉威、襄威三军出兵抗齐,夺回河套以北军事要塞。 未央免过一场纷扰,也替宇文邕解了难题,她深知宇文邕要对付元欣绝不可能会在草原之上动手。他那样一个渴望得到权力的帝王,势必要在天下臣民的面前树立威信。然而未央纵使聪慧,却依然看不穿当中的棋局,她不知正因自己的一封信,让高孝琬在五日里踟蹰不前。高孝琬不敢进,亦不能退,进是太上皇,退是皇上,中间能起到决定的是长公主。 宇文邕便是看准高孝琬会因此而进退两难,才会促使未央写信,作为大周皇帝的他,自然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一统北朝。如果事无意外,以宇文宪的能耐越过阴山,夺取武川之地并非难事。 …………………….. “唐公、李公,辛苦两位了。”白衣白马,风流俊洒,但眉宇间却依稀可见他的难为。 李?\捋了捋下巴稀少的胡须,笑道:“明公这是哪里的话,要说辛苦该是李公吧!” 李希宗勒了勒马缰,两撇小胡子一挑,岔开话题问道:“代郡真的要让给突厥么?”赵郡李氏的门主李希宗,便是李妃之父,亦是未央实际上的外公。痛失两个爱女,岂能不对外孙女上心? 李?\不答反问:“突厥还有几日才到?” 李希宗“哼哼”两声,面色沉沉的说道:“我们若放慢脚步,代郡必然落入突厥人手中。” 李?\下巴微抬,不再接话,虽然大家目的不同,但只要结果一样就成。 宇文宪抬头看了看天,天际缓缓的积起了乌云,越发厚重越发低沉,眼看又是一场大雨就要降临大地。他眼中猛地闪过一道精光,转头暴喝道:“传令全军扎营休息!” 传令官将军令传至各队,数万将士无声无息的散落开来。 李?\满意的捋须笑道:“老天爷待我等不薄,这雨来的可真是时候。” 宇文宪向李希宗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笑了笑,道:“我最想看的,是圣上得知突厥占领代郡后的神情。” 李希宗和李?\同时在心里打了个突兀,宇文宪“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他俩的肩膀,道:“放心,你是为了你外孙女,你是为了独孤月容,我只是为了我!” ………………………. 归途中的宇文邕在接到突厥奇袭高孝琬大军,占领代郡之后怒不可恕,全盘计划的安排就因突厥的突然回师失之东隅,在他眼里,无非是宇文护通知了木杆可汗的结果。宇文护现在竟跋扈到敢于通晓突厥,此人一日不除,只怕真要重蹈孝闵帝、世宗覆撤,宇文邕下定决心,回京除掉元欣之后,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铲除宇文护。 未央并不知道宇文宪出兵的真实意图,只知自己写了书信高孝琬必会退兵,两国维持以往和平,却不料无端端出来一个突厥。大败高孝琬不说,还夺取了大周在东北边防要塞,宇文邕为了维护和突厥之间的关系不可能会请求突厥归还,何况他还是那样一个坚硬到骨子里的人。 高孝琬兵败,在北齐掀起了轩然大波,北齐皇室立刻派遣使者与突厥求和,无论北齐还是北周,最怕的就是突厥参与中原霸权争夺。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战争,但高孝琬的二十万大军折损近半,不难想象尸横遍野的境况如何,修罗地狱,血流成河,那曾经亦是她的子民,是她和亲以护的子民。北周、齐国兵戎相向或许会令未央难以自处,但是突厥,是侵夺,皆因一个宇文护!未央觉得自己好悲哀,身为和亲公主,不应该维护两国和平?身为大周右昭仪,不应该襄助夫君?究竟该怎样做? 第五章 争是谁是谁与非在线阅读 <!--t; 第五章 争是谁是谁与非 - 第六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六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 <!--go--> ps:我不是后妈!不是后妈!不是后妈! 晨光初起天际,正武殿前三通鼓响,肃章门缓缓洞开,两列羽林率旗校手执戈矛先行护道排列,明甲玄胄威武不容逼视。鼓声刚停,禁钟响起,长安凡四品以上官员肃衣列队殿前广场,待鸣鞭后,分文东武西行叩头礼,俯身恭迎御驾回京。 云霞之后,阳光恰也在此时升起,于层叠连绵的琉璃瓦上反射出一片夺目生辉的金光,丹陛煊彩,紫云飞檐。 未央宫的夏季干燥闷热,昭阳殿却因有回廊流水显得与众不同,晴好的天气,一阵微风拂面而来,带来阵阵清凉,夏荷初露头角,浮于水面,摇曳在丝丝缕缕的清风中。 回到昭阳殿,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还是只有这里才最能令人安心。未央由青娥搀扶,于宫门前拾阶而上,方步入昭阳殿宫门,便摇摇瞧见一人立于殿前阶口处,她脚底下蓦地一滞,满身疲惫瞬间一扫而空。 殿前亭亭而立的不正是阔别多日的蝶舞吗? 未央撇开青娥,提起裙摆,飞奔上前,一把抱住她叫道:“蝶舞!蝶舞!” 蝶舞轻抚其背,柔声道:“娘子,奴婢回来了。” 未央上下打量她,见她一身崭新宫装,面色红润,知她在掖庭局过的并不如何辛苦。拉着她的手道:“我想死你了,圣上没有骗我,果真求太后放你出来了!” 蝶舞欣然一笑,眉目间却隐隐含着担忧,似是有很多话想说,却只是沉默着看着她。 “咳咳!你们倒是主仆情深,把我搁在一边不理了是吧?” 未央一愣转头,这才发现原来蝶舞身后还有一人,她一见她,颇为惊喜,“落尘?!你怎么在这儿?” 落尘一把“倾国”剑仍不离手,一身羽林率司教官官服,若非知她是女儿身倒会认为她是个俊俏无比的绝世郎君。落尘抱着“倾国”,撇着嘴道:“哎!右昭仪如今正得圣宠,这昭阳殿岂能没有护卫呢?” 言外之意……未央惊奇道:“圣上派你来做殿监?” 落尘微微扬起下巴,“可不是?今后由我来保护你,不好吗?” 未央哪里会说不好,这下昭阳殿可热闹了,蝶舞回来了,落尘也来了。她灿然一笑,一手拉上一个,道:“怎么不好?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了。” 凡有品级的嫔妃,得圣上恩宠,会安置相应的殿前禁军护卫宫阁,殿监相当于殿前禁军的一殿之长。殿监属羽林监统管,却无需听其差遣,直接效命于殿阁娘子和圣上,要做的事情简单,地位却和尚宫平等。 一入殿内,何泉连忙迎了上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娘子可回来了,奴婢想死您了。” 留殿的宫人也都缠着青娥问东问西,未央被吵嚷的一时脑子转不过来,心下却十二万分的欢喜。蝶舞笑着吩咐青娥领着从草原回来的宫人下去休息,又吩咐何泉去收拾浴池备水,通通将他们全都打发了个干净。 落尘虽和未央很熟,且本也是大周朝的公主,但此番入昭阳殿做殿监是刻意安排,自不能违了规矩。她依惯例向未央禀告了殿前禁军的职责和人数以及如何分派,并将名册交给了她。禁军的作用未央是通晓的,若是殿监由别人来担当她也许不会放心,但是落尘的话,她自是信任。 “今后有什么事尽管交给我吧,我保证以后无人敢欺负你!”落尘信誓旦旦的说着,一脸的骄傲得意,这一身绿色官服穿在身上,丰神俊朗绝不输于宇文宪。 “落尘娘子,你现在可是殿监,怎可自称‘我’呢?”蝶舞在一旁不温不火的插了一句。 未央看她二人,感觉有些她俩之间有些别扭,蝶舞不是不认识落尘的,现在对她怎么感觉这么生疏。 落尘扬眉道:“嘿……怎么就不行了?我和你家娘子可是朋友,朋友之间如何不能用此称呼了?” “算了,算了,我又不会计较这些。”未央摆着手制止二人,道:“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姐妹,在昭阳殿里,咱们不分彼此。” 落尘向蝶舞吐了吐舌头,“听见没?咱们要齐心协力,帮助娘子坐上皇后之位!” 未央正饮茶,闻听此言,一口茶呛在喉咙里,蝶舞很是不满的瞪了落尘一眼,伸手轻拍未央后背。 “娘子莫要听她胡说。”又向落尘温怒道:“别乱出主意,徒惹是非。” 落尘不服,双手叉腰叫道:“怎么不行了?这宫里上下谁不知道右昭仪深得圣上厚爱,皇后之位必定是跑不了的。” 未央顺了气,闻言笑道:“行了行了,我才刚回来你们就吵吵闹闹的,从前也不是这样呀?” 落尘看了她一眼,噘嘴道:“哼,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还在回宫的路上,我就到了昭阳殿,见到她可没一个好眼色给我。”她伸指戳了戳蝶舞的肩膀,叫道:“哎!我倒还想问问呢,你干嘛对我不冷不热的?我哪里得罪你了,我的蝶舞姐姐!” 蝶舞动了动嘴,没有接话。未央心下奇怪,照落尘的话来看蝶舞似乎对她很是待见,按理说不该的呀,她疑窦重生,素知蝶舞不会如此,必是有其原因,便笑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好意,今后我还有很多地方要靠你们呢,若是你们不和,让我怎么办?” 蝶舞道:“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奴婢只是希望娘子莫要招惹上不必要的是非。” 落尘睥睨她一眼,道:“去了一趟掖庭局,回来竟变得这么畏首畏尾。”她转身向未央,伸手在案面上叩了个脆响,倾身向前,眯眼道:“你就真没起这个心思?” 未央心头一个咯噔,随即缓缓的摇头,并未回答。落尘一屁股坐下,凝神查看她的神色,挑了挑眉毛,若有所思。 蝶舞抿了抿嘴,斟了茶,“娘子无需想那么多,该是咱们的,总归会是咱们的。” 未央有很多事情想问蝶舞,正要发话,青娥进来禀告水已备好。未央想了想,嘱咐她去休息,叫蝶舞伺候,落尘知她意思,有意无意的看过蝶舞,告退出殿。 …………………………. 淅淅沥沥的清水顺着铜管流淌进池中,有着一抹晶莹剔透的白,于四色花瓣之间,是如此的炫目。未央眯着双眼,缓缓的捧起一撮花瓣,轻轻嗅了一口,满足的叹了一口气,路途颠簸的疲惫随着身体的酥软渐渐寻不到踪迹。蝶舞坐在池岸旁,双腿浸在温和的池水里,细心的为她擦拭身体。 此间是昭阳殿后殿沐浴之处,传闻是赵飞燕曾居住时候打造,不输于温室殿。灯火通明,烛光剪影摇曳,几尊瑞兽铜炉里悠然的飘着凝神香让人觉得放松很多。 殿内只她二人,未央将草原上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不愿错过任何一个细节,更说出了自己的疑惑。末了,她笑道:“蝶舞,你是越来越稳重了。” 蝶舞闻言道:“奴婢这都是跟凌菲学的。” “凌菲?”未央想了想,记起来,“就是阿史那的那个贴身尚宫?” 蝶舞点点头,露出凝重的神色道:“此人城府极深,奴婢不是她的对手,有她在阿史那身边,娘子可要当心。” 未央首次见她如此肃然的评价一人,颔首道:“知道了,不过阿史那我也猜不透。”当下又把她和青娥对阿史那的疑惑讲与她听。 蝶舞手上一停,想了想,道:“奴婢不敢说,不过依娘子所言,此事还没结果。” 她们说的是元素和滑胎之事,未央赞同道:“元欣不会放弃的。” 未央叹了口气,缓缓起身从云雾缭绕中走出,曲线玲珑的*散发着一股醉人的风情。蝶舞披了轻纱单衣与她,伺候她躺在池边榻上,未央翻转身子,由她替自己舒活胫骨。 “娘子……你不该去见太后的,不过……”蝶舞叹气道:“太后传召,娘子也不能不去见。” 未央听出她的疑虑和担忧,想起此事不免难过,幽幽道:“太后不过是让我写封书信罢了,那时的情况我若不写,还不知会怎样……” 蝶舞如何会不理解她心中的左右为难,轻轻的捏着她润滑的肩膀,说道:“那娘子还犹豫什么呢?” 未央心中是有犹豫,却不知是为什么,也说不上来。她扭头看着蝶舞,问道:“我也不知道,你知道吗?”她神色一暗,转过身子伸手握住蝶舞的双手,道:“蝶舞,真的好难,圣上待我这样好,可未朝是我妹妹呀!我都不知道我究竟是齐国的还是大周的。我是和亲的公主,不是应该维系两国之间的和平吗?为什么父皇要出兵,他难道不知道这样会害了我吗?”这番话她不敢与外人道知,只有当着蝶舞才敢讲,心里压着的悲苦一股脑儿的倾述出来,“太后命我写信,对他们而言只是希望齐国能够退兵,可是你知道吗?那,那,那……我问圣上可愿为我置大周江山于不顾,他反问我,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想看我会在他和齐国之间选谁。那是我的未朝呀!蝶舞,你告诉我,我究竟该怎么办?” 蝶舞静静的听着,心里震惊无比,见她如此,恨自己不能在她身边,若是随她去了塞上,又怎会让未央变成如今这样。从未央的叙述和这番话里,蝶舞已然清楚,这些人分明就是在欺负未央年幼不会处事,尤其是那个独孤月容,千方百计的拉拢诱导她,才让她如此的犹豫不决,处事模棱两端。她疼惜的看着未央,心里将那些人都恨了个遍,原本未央在达真姑姑那里将门道手腕初学有通,竟被这些人搅乱的一塌糊涂,只怕未央现在无论心里有了什么决定,被旁人三言两语一说就又是无所适从了。 蝶舞咬了咬牙,轻轻试着她脸上的泪水,柔声道:“娘子,信都已经写了,娘子有了决定,就不可反悔。” “可是……” 蝶舞打断她道:“没有什么可是,娘子即然选择了圣上,那就做一个像样的右昭仪,过往种种,皆是虚妄!”她不得不如此狠心,决不能让未央再如此下去,若自己还能帮到她,这就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她正色道:“娘子要谨记,无论您做了什么样的决定都不可以去推翻它,你是大周朝的右昭仪,这是你该当有的威仪。你要有自己的主意,不要随便听信旁人,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对其他娘子如是,对下面的宫人也如是。否则,就会被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未央从未听过这样的论调,有些愕然。蝶舞心里为她难过,但嘴上却不饶人,“奴婢知道娘子舍不得未朝公主,那娘子就将她放在心底,娘子在大周过的好,就是对未朝公主最大的疼爱。太上皇不顾娘子的安危,那娘子亦不必为此伤神,娘子虽说是和亲的公主,但您现在是大周的右昭仪,以前的所有都将它通通忘记,坐稳这个位置,今后……”今后怎样,她住了口,还没到那时候。 未央怔怔的听完,拼命的眨着双眼,脑子渐渐清晰起来,长久以来的迷茫似乎找到了一条看得清的路。她紧紧抓住蝶舞的手,嘎声道:“我……我听你的!” 蝶舞听她如此说,虽然仍旧不能放心,但好歹是舒了一口气,只要自己还在,未央信她,她就绝不会让她糊涂下去。 “娘子,奴婢曾经对自己说过,宁愿清醒的痛苦着,也绝不忍受糊涂的美好!” 此时,忽闻脚步声急,殿门外响起何泉的奏报声:“娘子!圣上下旨彻查元宣明滑胎之事!” 第六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在线阅读 <!--t; 第六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 - 第七章 世路风波平地起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七章 世路风波平地起 <!--go--> 两人一怔,相望一眼,好快,这才刚回京,元欣就有动静了。 蝶舞道:“知道了,你下去吧。”却不闻何泉离去的声音,未央大讶,半坐了起来问道:“还有什么事?” 何泉用尽可能平静的语调禀道:“娘子,元宣明声称是左昭仪害她。” 未央一惊,看向蝶舞,蝶舞摇摇头,拉过薄被罩在她身上,起身去开了殿门与何泉说话,不一会儿又闭门回来,神情有些肃然道:“大丞相和一众大臣上表请求圣裁,此刻仍在宣室殿僵持着。” 未央抚了抚额头,晃了晃脑袋道:“我还是不相信会是阿史那做的。” 蝶舞抿了抿嘴,道:“娘子为何这么肯定?” 未央浅浅一笑,道:“只是觉得她不像是那样的人。” 蝶舞拉过薄被罩在未央身上,坐在她身旁说道:“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娘子太善良就容易受蒙蔽。” 未央抿着唇,微微点头,心里却并不是太赞同,纯粹一种直觉,并不是阿史那所为。她看了蝶舞一会儿,说道:“我困了,陪我吧。” 蝶舞点头道:“娘子不必多想,那是大丞相和大冢宰的事,听着就行。” 未央颔首,闭上双眼,近来总是犯困,不知不觉便沉沉睡去。蝶舞将床榻周围的嫣红绡金帐一一放下,竹节凤顶炉里燃起安魂香,袅袅淡淡,四处透着宁静。隔着珠帘轻晃,只见未央脸挂微笑,灯影明淡,她笑里漾着蜜样的清甜,温柔透骨,只叫人看得挪不开眼睛,不由得便也跟着她笑起来。转眼想想心里又叹气,身为宫里的人,哪里又躲的开的。 ……………… 午后的蝉鸣,喧嚣的热闹,何泉领着宫人拿着网子捕蝉,怕吵着了未央。青娥已经请过好几次午膳,未央只是摇头,没有胃口。蝶舞满是担忧,回宫三日了总是如此,问她如何,只答不饿,又不肯请御医来瞧,想想可能是天气过热的缘故,又不愿强逼她用膳,只是不时劝上一劝。 未央抚了抚额头,眯着双眼道:“我去睡一会儿。” 蝶舞讶然,扶着她道:“娘子才睡了没多久呢,怎么又犯困?不行,奴婢得叫御医来瞧瞧。”说罢扭头就要去吩咐。 未央一把拉回她,摇头道:“不用,没什么大碍,睡会儿就好了,别惊扰了圣上。” 蝶舞瞪了一眼,驳道:“那不成,奴婢不放心,还是叫御医来。” 未央正想再说,何泉三两下奔进来,道:“娘子,太后宣召,各宫娘子见架长信宫!” 未央和蝶舞相视一眼,心里打了个咯噔,蝶舞转头命青娥去备步辇,又吩咐梅儿赶紧替未央套衣。 宇文邕这几日一直在召见大臣,到现在也没有空闲。未央亦曾派何泉去问过,却听说大冢宰和大丞相一直都在为元素和之事争执,整个太医署近日都围着元素和团团转。太后突然宣召,莫非是查出什么端倪了。 正在众人手忙脚乱时,突然听得何泉惊叫声起,“宣明娘子!宣明娘子!” 未央方一转头,眼前冷光一闪,“啪”的一声脆响,被来人打了个踉跄。她还未回过神来,便听得凄厉的声音响起,“高未央!我哪里得罪你了,你为何要害我?!” 蝶舞扶稳未央,向冲进内殿的元素和怒目而视,未央看清了她,无暇理会被打了的脸颊,愕然道:“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都是你,枉我对你推心置腹,你竟反过头来害我!”元素和狰狞着面目,似恨不得一口吃了她般。若非身边有昭阳殿的宫人拉着,只怕又要冲上来。 忽然殿中宫人纷纷下跪拜道:“叩见太后,太后长乐无极。” 太后像是跟着元素和而来,甫一进殿就叫道:“如此失态,成何体统!快拉开她!” 自有宫人将元素和拉开,未央纳闷,脑子有些混乱,叩身而下。元素和甩开身边的宫人,转身跪在太后身侧,拉着她的裙摆悲哭道:“太后,您要为妾身做主呀!妾身的孩儿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没了!” 太后重重的咳嗽两声,眼光在未央身上停了停,道:“都跟哀家出来!” 元素和不肯离开,还要找未央理论,太后眼里厉色一闪,元素和只能跺脚跟她出去。蝶舞扶起未央,轻声安抚道:“没事的娘子。” 未央虽不知何事,但隐隐觉得有些惊栗,太后明明宣召,却怎和元素和来此?她无暇他想,连忙随太后出了内殿。这一下倒是让她颇为震惊,原来阖宫嫔妃都到了,人人脸上皆是仓惶,显然来的也甚急。 太后着众人坐下,吩咐不必要的宫人出殿,而后又将眼神停在未央身上,未央不明所以,不敢说话。 “太后,求您为妾身做主!”元素和大礼而拜,嚷得着实大声。 太后抬手让她稍安勿躁,以眼神示意身边宫人将案桌上放的一个盒子呈在未央身前,未央一眼看过,心头一震,这盒子不正是当日装着阿胶送去给元素和的么? “这是你的吧?”太后冷声问道。 未央身子震了震,叩首道:“回太后的话,是妾身的。”顿了顿,又补充道:“是妾身送与元宣明的。” “就是你的阿胶,我吃了你的阿胶才没了孩子的!未央,我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样害我,我只是羡慕你能陪在他身边随口说了几句罢了,你嫉恨我也就罢了,为何要害我的孩子…….呜呜呜……”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身形颤抖着趴在几案上哀哭。 未央好半响才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骇然道:“不是……”她嘎声而止,回向太后叩头,“太后,不是妾身做的!”复又转头对元素和说道:“姐姐,我从也没这样想过,我,我,我……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呐!”厍汗姬在对面阿史那下首处闷哼一声,不温不火的说道:“原来是你干的好事,差点儿还叫误会了左昭仪。” 吴提妹接过话茬,冷冷一笑,道:“真是看不出来呀,右昭仪平日里柔柔弱弱的样子,用心这样狠毒。” 第七章 世路风波平地起在线阅读 <!--t; 第七章 世路风波平地起 - 第八章 溪云初起日沉阁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八章 溪云初起日沉阁 <!--go--> 太后眉眼一落,冷声道:“事情尚未查清,轮得到你们妄言?” 众人皆闻言提神,谁都听得出太后这不光驳了阿史那的颜面,分明是偏袒未央。阿史那眸色陡深,暗暗蹙眉,厍汗姬和吴提妹被堵得不敢再言。 元素和失了孩子本就难过,哥哥好容易求得圣上降旨彻查此事,没想到竟然查出未央送来的阿胶含有忌物。她原指望有了孩子有个依靠,哪里受得了这番打击。当下奔出席间,不依不饶的拼命叩头求道:“太后,太后,您老人家要为妾身做主呀,妾身的孩儿死的冤枉!” “太后有意保您。”蝶舞倾身,悄悄附耳道。 未央这才醒过神来,也出了席间,俯身叩头道:“太后明鉴,妾身是冤枉的!” “做了恶事的人谁说自己不是被冤枉的,你冤,那我的孩子呢?你还我孩儿命来!”元素和愤恨难填,起身就要去与未央撕扯。 未央避之不及,吓了一跳,跌坐在地,蝶舞和青娥连忙冲上前去,一个拉住元素和,一个护着未央。 太后厉声喝道:“住手!哀家还没死呢!” 元素和挣扎两下,却被青娥死死扣住两只手臂,她眸中深暗处冷澹澹地泛出杀意,直把未央吓得脸色一白,心谷遽沉。她心里想着这是怎么一回事,忽然听见有人说道:“太后,即然阿胶是右昭仪送的,妾身以为不会有人傻得在自己送的东西里下毒。” 说话的人是独孤月容,她美目一挑,不看未央却看着元素和,眼中光彩迫人。元素和此刻哪里会领悟其中深意,只恨声道:“她就是以为别人会这样想才这么做的!” 独孤月容冷眼旁观,岂会不知这粗鄙的计量,帮与不帮不过是一句话而已,但却要看真正能做主的人是否愿意。她扬眉道:“如此说来,右昭仪倒真是个有心机的人咯!” 她话说的很重很清晰,在场谁听不懂?未央是吗?多数人皆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意。元素和一怔,显然她也没有想到,否则不会在得知阿胶有毒的时候会那样的惊讶。只听独孤月容道:“太后,妾身以为该将右昭仪剩下的阿胶找出,交由御医验证。若是这里的无毒,那便是在送去永延殿或是在那之后出的茬子。” 独孤月容的话正与蝶舞所想一样,只是碍着太后在不便立刻前去,众人纷纷看望太后,听她意思。 太后双目半阖,略加思量,说道:“容儿说的有理,传御医。” 身边宫人领命而去,蝶舞迅速给青娥递了个眼色,青娥犹豫一会儿,放开了元素和自去寻剩下的阿胶。太后令未央和元素和各自的宫人扶回原位,元素和虽然被独孤月容的话惊了一惊,眼神却仍然不愿放过未央。未央虽被突如其来的灾祸骇了一跳,却对元素和充满了怜悯和同情,她没失去过孩子,但却失去过最亲的人,纵然那人如今尚在人世,可咫尺天涯和永别又有何分离,元素和最起码尚未见过腹中孩儿一面。 不一会儿,御医就从偏殿出来,叩头回禀道:“启禀太后,昭阳殿的阿胶没有问题。” 蝶舞松了一口气,她不怕元素和的阿胶有问题,最怕就是有人不仅要害她甚至是害未央。 “太后,如此说来,这阿胶不就是在送去永延殿的时候被下毒的么?”厍汗姬不阴不阳的道,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太后挥退御医,正要开口,猛听得冯姬也不冷不热的驳道:“也有可能是在那之后。” 元素和直了直身子,想要说话,却见独孤月容一个厉色闪过,一口气堵在口中不敢出声,脸上很是不平。 看过眼前的众人,太后饶有兴趣的听着,并没有要制止的意思。厍汗姬见此更是有恃无恐,道:“东西是从昭阳殿送出,右昭仪脱不了干系!” “元宣明还怀疑过左昭仪呢,这又怎么说?”郑姬敛了敛衣摆,自是帮替冯姬回话。 王美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笨嘴笨舌,还是不接话为妙。而凌美人在独孤月容下首处一直低头垂眸,似乎浑然不觉殿中争吵。 “那岂非谁也脱不了干系?” 一直未说话的阿史那开口,突兀地响彻大殿,厍汗姬话到嘴边猛然收回,不能置信的看向她。殿中争锋相对刹那全无,在场之人纷纷看向阿史那。未央心里一跳,这话分明是不偏不倚,将所有人乃至于她自己都包括在内。她身后的蝶舞眉头深蹙,凝目看向阿史那,却怎也猜度不到她的意思。 “怎么不问问元宣明收礼之后是怎样服用阿胶的?” 当在场众人都被阿史那的话惊了之时,唯独一人却平静端坐,目不斜视,此刻她一言既出,瞬间把所有人的思绪全拉回正途。 独孤月容扭头看向李秀芝,温柔一笑,很是满意。李秀芝嘴角微挑,不动声色,平平淡淡的一一看过诸人,最后将目光落在元素和身上。 元素和闻言叫道:“自然是按照御医的嘱咐,不敢过量。” 大殿陷入沉默,未央不明其意,余光见到蝶舞正低头与独孤月容的侍婢说话,不片刻蝶舞便在她耳畔悄声道:“元素和的御医畏罪自杀。” 未央大惊,一时不能接受,如此说来不是没得查了?她怎也想不明白,为何此事会落到自己头上,究竟是谁做的?她一一看过所有人,想将她们的心都能看个通透,是谁如此可怕? 太后眼中隐透光泽,说道:“今日本是召你们往长乐宫,不料元宣明受此打击闯入昭阳殿,依哀家所见,李秀芝所言不无道理。”她顿了顿,向元素和问道:“且先不管右昭仪送阿胶一事,在那之后,阿胶放于何地?经过谁手?又是由谁配于你喝的?” 明知太后偏帮未央,但元素和却不能不答,此事关乎她死去的孩子,她想了想,仔细答道:“阿胶珍贵,妾身不舍得将它放入库房,只放在寝殿内……”说到这儿,幽怨的眼神扫过未央,续道:“都是由妾身贴身的宫人亲自熬的,没曾经过谁手。” 别的意思未央没听出来,倒是听懂了元素和真当她送去的阿胶是宝贝,不禁感叹自己还曾嫌弃那物什的难喝难看,真是暴殄天物。她五味交织,只觉胸口烦闷难受,全耐身后蝶舞相扶。 若没经过旁人的手,罪责自然会落在未央身上。独孤月容插话道:“那有谁还知道你将阿胶放在寝殿的?” 元素和茫然答道:“贴身的几个宫人……噢!不!还有…….她!” 众人随她所指,尽皆变色,元素和修长手指,正指向隔了厍汗姬的阿史那。阿史那凤眉惊挑,却不作声。厍汗姬已是打断道:“怎么可能是左昭仪,知道了又能表示什么?” 独孤月容“哼哼”两声,不咸不淡的道:“怎么可能是右昭仪?” 厍汗姬拍案道:“左昭仪有什么理由害元宣明?左昭仪乃是堂堂突厥三公主,不削做这歹毒阴损之事!” 未央脸色刹那间阴沉下来,恼火的看着她,什么突厥三公主,难不成齐国公主就会做这种事了?其余的人脸上都有些不自在,厍汗姬的这不光是扫了未央的颜面,分明更是意有所指。 独孤月容岂会跟她一般见识,悠哉哉的叹道:“当心话说过火,没了退路。” 厍汗姬惊觉言语失衡,偏偏不肯挂下脸面,脸上一阵青白,看向身旁的阿史那。 阿史那抿了抿嘴,并不理会她的目光,向太后躬身道:“妾身以为此事该当由太后做主,决不能让皇嗣白白冤死。” 她说的公正,连独孤月容都几疑听错,未央愣愣的看着她,突然看见厍汗姬隐现不满的神情,心思飞转,莫非她是故意这样说来推脱? 太后闻言,甚为满意,她原本早有计较,当下吩咐将一干牵扯在内的宫人通通召进殿中。除了当日随同未央经手阿胶的梅儿外,尚有元素和贴身宫人若干,一并叩拜在地,众宫人皆知所为何事,吓得不敢抬头。 太后眯了眯双眼,缓缓说道:“谋害皇嗣,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哀家以为,你们不会承认。不过哀家想知道是谁指示的你们,若你们肯说,哀家免你等诛族,若不说,就打得你们说!” 众宫人齐声惊叫,哀求遍地,纷纷嚷着“奴婢冤枉,奴婢冤枉!” 太后揉了揉眉心,颇不耐烦,扬了扬手,身边的宫人迅速传令羽林率将一干人等拉了出去,不片刻就听得外面嚎哭声大作。一殿嫔妃纷纷紧了紧身,尤其是未央,亲眼见过这样血腥场面的她,仍然心有余悸,脸色煞白。 宫人奉上香茗,太后慢慢品味,似乎并不着急。忽然一个黑衣内侍仓惶奔入殿内,一个跟斗栽倒在地,嘴上一边嚷着听不清楚的话,一边连滚带爬的往正位处去。 太后蓦地手下一滞,凝眉怒目,在众人惊疑的眼光中,那内侍急切的哭嚷道:“反了!反了!……” “什么反了?说清楚!”独孤月容上前踹了他一脚。 那内侍抚了抚官帽,拼命叩头道:“太后!太后!丞相大人呈兵肃章门,大冢宰领着羽林率在门内与之对持!” 一声惊呼,元素和掩嘴而起,“咣当”一声,太后手中茶盏落地,重重靠在椅背上。独孤月容失色道:“你说什么?圣上呢?” 那内侍道:“圣上在宣室殿,一众大臣请旨……”他抬头,目光在人中搜寻,落在未央处,却不敢再说下去。 “说!”独孤月容厉声喝道。 那内侍叩首道:“请旨诛除右昭仪以安民心!” 未央赫然起身,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一声惊呼已经到了嘴边,生生忍住。她胸口烦闷,胃里倒酸,直捂着肚子往后打了个踉跄。蝶舞伸手扶住她,满是担忧,娘子连日饮食不定,又受这番折腾和打击,哪里会扛得住。 元欣呈兵肃章门,分明就是造反,阿胶之事来得如此离奇,为何元欣会这么笃定?圣上他……圣上他……一个可怕的想法油然而生,无论自己是否真被冤枉,圣上很可能会因为元欣的造反而有所妥协,那最后的结果……她不敢想下去,那是她不敢奢求的结果。 未央紧紧摁住蝶舞的手,以期支撑身子,修长的指甲缓缓嵌进。她无声垂眸,脸色呈现着病态的惨白。 第八章 溪云初起日沉阁在线阅读 <!--t; 第八章 溪云初起日沉阁 - 第九章 风波不信菱枝弱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九章 风波不信菱枝弱 <!--go--> 元欣造反兹事体大,支持他的多半是前朝元老、开国功勋,处理不当便又是一场宫变,昔年尔朱荣氏的血腥屠杀仍然不敢忘却,正因如此宇文阀才有机会代魏立周。此番宇文宪等均不在京,单凭宇文护的羽林率是无法与元欣两军对抗,而且京师开府六军过半掌握在元老大臣手中,一旦元欣攻打肃章门,后果难以预计。 在场众人纷纷看向未央,元欣造反的理由在她身上,只看圣上会如何处置。冯姬敛了神色,看来这趟浑水搅得不清,厍汗姬和吴提妹相望一眼,一脸得色,厍汗姬道:“呵呵,看来也只有这个法子咯。” 好个落井下石,未央又急又怒,厍汗姬敢如此大胆无非是仗着有阿史那撑腰,但看阿史那不发一言,木然望着自己,眉宇间不辨喜怒。 “圣上怎么说?”独孤月容从稍许惊色中回神问道。 那内侍张了张嘴,似有难言,猛听得太后拍案而起,喝道:“快说!” 那内侍犹豫着支吾道:“圣上说,圣上说,圣上说右昭仪贤良淑德,断不会如此,还说……” “还说什么?” “圣上大怒,说大丞相借后=宫之争,意图谋反篡位,其心,其心,其心可诛。”那内侍说最后四字声音放低,可却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众皆色变,圣上这不单只为未央,甚至因她而置即将发生的宫变不顾,羡慕、嫉妒、懊恨……连一贯淡定的李秀芝亦不由得将目光落在未央的身上,纵然她亦知道事情的真相,却也不曾料到宇文邕会如此护卫,她看了一眼发怔的独孤月容,心底深深叹了口气。 厍汗姬嘴皮跳动,恨得牙齿咯咯作响,曾有多少嫔妃因朝堂之争丧命,从不曾见得宇文邕会如此相护,这个看着不大的小娘子究竟凭了什么本事?她转头向阿史那狠狠瞪了一眼,怪她不能握住圣上的心,也提醒她未央是她将来的敌人。 阿史那对此置若罔闻,依旧面不改色,但不由得不打心底羡慕未央,同样是和亲的公主,谁不愿得到宇文邕的真心相待。她是草原的儿女,对谁真心自然也希望那人同样待自己。 一声闷哼从上面传来,太后步往殿中,似有深意的看过未央,眉间厉色往元素和身上一扫,沉声道:“真是你的好哥哥!”罢了又向她身边坐着的薛贺若道:“你扶她回去,哀家不想再看见她!” 薛贺若打了个寒战,她和元素和都和前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自然知道太后的言外之意,她不想惹祸上身,当下起身去扶元素和。 元素和震惊不已,全然想不到哥哥会为她贸然动兵,更料不到宇文邕会如此绝决。她抬眸,凄然道了一声“太后”,便不再说下去,在薛贺若的搀扶下一步一个脚印的往殿门行去。 “你的孩儿终归是皇嗣,哀家必会为你查个明白,让你无憾!” 元素和蓦地停步,背脊向内,涩声道:“多谢太后。” 岂会无憾?圣上弃之,兄长逼之,太后厌之…… 未央此刻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惊喜交集的她却悲怆的望着元素和,心里反复念着:这不是她的错,这不是她的错。可又能如何?圣上决定的事,谁也无法更改。可为何会这样的不平,元欣利用元素和谋反,圣上又何尝不是如此?可圣上没做错,元欣也没有错,元素和更没错,那是谁错了? “圣上可会为我置大周江山于不顾?”他真的可以,真的可以?未央悲喜交加,泪动过度,此时经历这番变故,不由的心事如潮,但觉胸口热血一阵阵的上涌,翻砸了五味。蝶舞见她双颊潮红,神情激动,大是骇然,独孤月容也察觉到她的异样,连忙相扶。 此时的未央诸般念头纷至沓来,只觉周身精气正在离身而去,再也支持不住,身体一软,晕倒在蝶舞怀中。 “娘子?娘子?您怎么了?” “未央!未央!快宣御医!” ……不是我不想回你们,实在是没有力气…… 四周惊起环佩声响,叮呤当啷的声音令人好生烦躁,肚子好痛,好痛,这是快要死掉了吗? 不行呀,不能死,我不能死…… 看!烟雨蒙蒙中,烟岚浓浅回转,好美。有人,有人在桂花树下柔雪浅舞……有人就那么轻盈的立着,那样的款款淡淡,那样的明明艳艳,翩然婉转的青罗羽衣好熟悉,是谁?她是谁?她为何要笑着看我?那笑,好,好,好……她是仙子?是玄女? 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未央,未央。” 是谁在叫我?这么急切。 白袍,白衣?这个郎君好俊美,啊!是圣上!圣上来了,他来接我了。瞧,他的眼神还是那样的灼热,那笑,还是那样的放荡不羁,真让人烦,哎呀!圣上,你怎么和明月一样,不能学他,要不我就不喜欢你了。 你要带我去哪里?我不要跟你走,我要回去,圣上来接我了,我要跟他回去…… ………………… 未央昏厥,让所有人为之一震,连元素和也不由得回转身来。太后吩咐宫人抬她入寝殿,众人不知为何,却都隐隐察觉了一丝端倪,谁也不肯离去,都挤在内殿守候。 “你家娘子这是怎么一回事?”太后喝斥蝶舞,她也有些急了,未央有个大碍,全盘计划便会落空。 蝶舞见未央昏倒已是吓得不行,又惊又痛,连连叩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太后怒道:“是该死,枉右昭仪疼你,她身子不好你也没有察觉,要是有个闪失,谁也保不得你!” 独孤月容倒是镇定,问道:“好端端的,右昭仪怎会昏倒?” 蝶舞收了收心神,答道:“娘子自回宫之后,饮食清减,总是犯困,身子大不如前,又,又受了这不白之冤……” 太后“哼”了一声,怒目看过元素和。元素和扶着殿门,胸口不住起伏,一时不能接受,十指深深嵌进手掌。 冯姬面露担忧的看了看榻上的未央,道:“御医怎么还没来?” 独孤月容和阿史那同时往她看去,眼里都有些诧异。 大家正着急时,御医来了,太后让众人散开,吩咐御医赶紧查看,“仔细诊治,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御医连连答应,唯唯诺诺的替未央把脉。 太后一句话,引起众人警觉,一时间各怀心思,十数双眼睛都盯在御医的脸上。 第九章 风波不信菱枝弱在线阅读 <!--t; 第九章 风波不信菱枝弱 - 第十章 汉宫风月水自流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章 汉宫风月水自流 <!--go--> 老御医隔着一方丝帕仔细的断脉,只片刻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陡然一张,迅速的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拿出针袋,挑了一根三寸来长的毫针,在未央的神庭穴扎了一针,一边捻转一边深蹙眉头,罢了又再把脉。他微闭双目,捋着下巴挂着的山羊胡须,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脑袋。 众人见他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含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见他把的这般仔细,纷纷警惕起来,大家都做了一处想,却有大半希望这不是真的。阿史那歪着头看着躺在榻上沉沉入睡的未央,心思翻转数下,不由自主的望向身边的厍汗姬。厍汗姬也正往她处看来,她冷冷一笑,夹杂了些许担忧,心道:“这可怎办才好?”阿史那似乎读懂她的意思,漠然摇头,避开她的眼光。 蝶舞在一旁看得焦急却也没个奈何,但看御医脸色凝重似乎很是严重,心下揣揣难安。忽然,老御医张开眼来,将丝帕拿开,转身向太后拜道:“老臣恭喜太后,贺喜圣上。” “什么?”太后微微倾身,脸上已经挂上喜色,只等着那呼之欲出的答案。 老御医又施一礼道:“恭喜太后、圣上,右昭仪已有两月身孕!” 太后又惊又喜,忙要起身去瞧,独孤月容已上前搀扶,嗔道:“太后,右昭仪有了身孕您也别激动呀,倒是听听看肖御医怎么说。” 太后这才察觉到御医脸上似有疑虑,抚了抚额头,笑道:“瞧哀家糊涂的,肖御医,右昭仪如何会突然晕倒,孩子如何?” 肖御医道:“太后放心,右昭仪已无大碍,只因年纪尚浅,头一遭有孕以致胎位不稳。恕老臣多嘴问一句,右昭仪可是先前受过什么刺激?”他久经人事的双眼飞快的扫过一众嫔妃,加之最近太医署忙活的事情已心下明了,当下不多问,说道:“恕老臣说句得罪的话,右昭仪本就年龄弱小、身弱体虚,加之右昭仪心神不定也多是用心太过,长此以往对肚子里的子嗣百害无利!绝不该为烦事纷扰,应当静心调养身子才是。” 蝶舞在旁轻声低呼,先前的惊喜化作惊讶,没曾想原是这么严重,肖御医语气苍老平稳,去又让人有些安心。 太后闻言,皱了皱眉头,问道:“如何还未醒转?” 肖御医道:“方才老臣为右昭仪疏通气血,只需安睡上个把时辰便会醒转。” 太后微微点头,道:“肖御医是太医署的大夫,就请你多费心,哀家就把右昭仪和她腹中孩儿全部交托于你了。” 肖御医拱手道:“老臣必定尽心竭力。” 御医告退出殿,太后转头责骂蝶舞等人道:“你家娘子疼你,放你出来,你不好生伺候,竟连娘子有了身孕这样的大事都糊里糊涂。万一今天有什么差池,哀家就把你们全部打发回掖庭局服役,这辈子也休想回来!” 蝶舞惭愧叩头求饶。独孤月容赔笑道:“太后息怒,多大的个喜事呢,仔细吵醒了右昭仪。” 太后看了看她,叹气道:“今日的事的确是迭番发生令人应接不暇。”她眸中精芒一闪,众人纷纷让开扭头,太后瞪视着元素和,气不打一处来,若非今日元素和疯狂的奔来昭阳殿何以惹出这番事来,又想到元欣竟然真的敢于造反,怒意汹涌,扬指喝道:“都是你!哀家不想见到你,还不带她下去!” 元素和倚着门边默默饮泣,内心不甘,然而知事无挽回的余地,微微欠了欠身子,在薛贺若和她宫人的搀扶下凄然出了昭阳殿。 “太后,还是让右昭仪好生休养,咱们先出去吧。”独孤月容娇声提醒。 太后点点头,一一看过她们,向蝶舞道:“好生看顾你家娘子,有个万一,她也保不得你!”说罢与独孤月容迈步出殿。余人见此不便停留,也都随之而出,各个神色各异。厍汗姬脸色铁青的凝目未央,阿史那在旁蹙了蹙眉,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她这才回身随行。 殿前羽林率早已停止杖责,虽没上次的惨不忍睹,却也是令人不忍。独孤月容扶了太后出殿,一眼瞧见元素和满脸悲戚正立在殿们边,她停了脚步,轻轻瞪了她一眼,道:“太后,可要吩咐人通知圣上?” 太后这才记起,道:“哎!瞧我这记性,芷兰,赶紧去。等等,不必大肆宣扬。” 那叫芷兰的宫人心领神会,答应一声飞快的去了。 独孤月容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瑟瑟发抖哀泣的宫人,对太后说道:“孕妇最见不得血腥了,不如都打发去掖庭局?” 太后故作不知元素和在,频频点头,正要说话,却见梅儿扑将上来,叫道:“太后,太后,奴婢不要去掖庭局,奴婢招,奴婢什么都招!” 一旁的羽林率岂容她污秽太后衣襟,一把将她摁倒在地。众人都停步看来,太后眸色闪过丝异样,扬手制止,道:“放开她,让她说。” 厍汗姬挑了挑眉毛,“这不是右昭仪的宫人么?” “哦?”太后隐含怒意,看了她一眼。 梅儿哭腔道:“奴婢是被逼的,奴婢是被逼的,太后饶命呀,奴婢父亲早亡,母亲患病,还有好几个幼弟,奴婢一时贪念,太后饶命呀!” 太后皱了皱眉头,最见不得连哭带闹,独孤月容察言观色,立刻出声喝止道:“够了!是谁指使你的,只要你肯说,太后免你诛族。” 梅儿抬头看太后,见太后不置可否,当下不作他想,开口道:“是……”突感一道尖利目光射来,蓦地一顿声,赫然转头,飞快的扫过太后左侧的阿史那、厍汗姬、吴提妹,最后却回看向了李秀芝旁的凌美人。只一眼便低头垂眸,咬了咬牙,道:“奴婢不敢说。” 她看过每一人,都让每一人打了个颤。太后闻言不免甚觉好笑,转头看了眼独孤月容,眉宇间的神色不言而喻,她又歪头巡视元素和,冷冷一笑拂袖而去,一众宫人连忙跟上。 太后一走,梅儿倒没了是处,独孤月容凝望太后离去的背影,微微有些慨叹,半晌后收回目光,道:“来人,把这贱婢带去长信宫,躬请太后发落。”两方自有羽林率领命执行,她再不看梅儿一眼,向众家姐妹笑道:“行了,姐妹们都散了吧,若想留下来陪右昭仪,我也不反对。” 众人眼见梅儿送去长信宫,意味着就算梅儿说什么,一切也都是太后说了算。冯姬认为于己无关,向厍汗姬冷冷一笑,携了王美人、郑姬离去。 阿史那对独孤月容道:“姐姐不回吗?” 独孤月容笑道:“待圣上来了再走也不迟。” 阿史那明眸微闪,道:“妹妹也做如此想。” 独孤月容眯了眯双眼,复回殿内,阿史那正要迈步,不料厍汗姬拉扯她衣袖,意思分明不许她去。阿史那蹙眉,恰好此时李秀芝对自己含笑做了个请,不得不甩开厍汗姬进殿去,李秀芝直起身子,向厍汗姬和吴提妹轻蔑的扫视一眼,不再理会她们,拉着凌美人跟着进殿。 吴提妹往里看了看,问道:“怎么办?” 厍汗姬恨得牙痒痒,道:“还能怎么办?走呀!” 结果谁也忘记了还剩下一个元素和尚且呆立门旁,而扶着她的薛贺若早不知何时也随了李秀芝入内。 第十章 汉宫风月水自流在线阅读 <!--t; 第十章 汉宫风月水自流 - 第十一章 情至心底苦自知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一章 情至心底苦自知 <!--go--> 仿佛是坠入了一个无尽轮回的梦魇,烟雨朦胧的木樨迷雾,堕落凡尘的九天仙子,试图伸手去触摸,却怎也够不着,可遇而不可及。一声声的呼唤,伴随着熟悉的味道传来,逼迫她从迷梦中苏醒。 未央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睁开眼睛,一抹深邃而关切的眼神植入心间,乍见到他,心头一松,落下泪来,贪婪的靠向他,“我以为我要死掉了,再也见不到你了。” 宇文邕手忙脚乱的揩她的泪,沉了沉脸:“什么死掉了,胡说。” 一旁的蝶舞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双手合十道:“老天保佑,娘子可醒了,娘子先把药喝了吧。” 宇文邕转手去接蝶舞呈来的药碗,未央愣了一愣,渐渐清醒过来,问道:“圣上如何来了?”又环首四顾,见不到其他的人,“太后呢?” 宇文邕看了一眼蝶舞,神神秘秘的一笑道:“先别问,来把药喝了。” 未央看了看满目堆欢的蝶舞,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不过仍然听话的点头。宇文邕亲自喂她喝药,蝶舞尚是头一次瞧见,心里即替未央高兴且为她担心。 未央心里疑惑,喝完药后,呐呐的问道:“圣上怎么来了,朝上不是还……” “现在没什么事比你重要的。”宇文邕打断她的话,拉着她的手,微笑着看着她。 未央有些莫名,想起晕倒之前听见内侍说宇文邕的话,心头一酸,正要垂头,猛听得宇文邕道:“未央,你可知道,咱们有孩子了。” 孩子?未央下意识的伸手抚到自己的小腹上,赫然抬头,惊喜道:“孩子!?” 宇文邕微笑点头,道:“是,是我们的孩子。” 看着他脸上荡漾的笑意,未央一时还有些不能回神,人都有些怔怔的。宇文邕连忙坐的再近些,奇道:“这是怎么了?” 蝶舞掩嘴偷笑,插嘴道:“娘子兴许是高兴的忘了神。” 宇文邕开怀大乐,伸手抚上未央的脸庞,笑道:“瞧我的夫人,成日盼着有孩子,如今有了却还不知道。” 未央这才醒转来,闻言又窘又羞,急忙伸手推他道:“圣上说什么呐!” 宇文邕大笑道:“难道不是么?” 未央脸上顿时飞霞,竟被他看穿心思,懊恼的抿着嘴瞧他。一直以来都祈盼能有自己的孩儿,她摸着小腹,脸上挂上幸福的笑颜,这里有孩子,有她和他的孩子了,她几乎不能相信,这样意外和突然,一个小小的生命就在腹中了。 宇文邕转头吩咐道:“今后这昭阳殿上下什么都别干,就好好照顾朕的夫人,若有什么差池,朕饶不得你。” 他语气虽然严厉却透着欢喜,蝶舞微微屈膝,笑答道:“奴婢遵命。” 多日不见,宇文邕有些瘦了,未央知道近来宫里发生的变故,心疼道:“圣上忙于政事,妾身还要令圣上担忧,都是妾身的不是。” 谁料宇文邕突然脸一板,道:“你也还知道!御医说你总是心神不定,多是用心太过,你这小脑袋瓜里究竟成天都在想些什么?”说着伸手便去摸她的头。 未央一惊,飞快的看了蝶舞一眼,其中因由自不能与他道知,她惭愧的答道:“妾身只是为圣上担心。” 宇文邕眉宇间攒着怒气,板着脸道:“朕才要担心你,你都不知刚才有多凶险,要是有个闪失,谁也难辞其咎!” 未央摸着肚子,果然脸色一变,害怕起来,宇文邕见此,伸指在她额上轻弹一记,笑道:“知道怕了?是谁信誓旦旦的说会保护好自个儿的?” 未央不服,原本就不是自己惹出来的事端,都怪元素和,不对,都怪那个背地里害人的。她撅着嘴看着他,宇文邕才不理她,转头喝道:“都给朕出来!” 原来昭阳殿的宫人得了喜讯,碍着圣上在,都躲在门边儿偷瞧,这一闻声,全都唯唯诺诺的进来叩拜。虽然脸上都挂着笑意,却也害怕宇文邕真的要惩罚自己。岂料宇文邕眼睛一眯,笑意盈盈的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伺候娘子,仔细受罚!” 一众宫人大喜高呼“万岁”,宇文邕嘱咐着他们忙东忙西,要春儿将窗户都关上怕风吹着,不片刻又说要留个缝通气,一会儿要青娥把四宝袋找出来挂在床头,又嫌不够,要她们多找些来。未央看着一屋子的人手忙脚乱听后拆迁,抿着嘴儿偷偷的笑。 宇文邕还不肯消停,扬言要把彩绸挂满殿阁,让何泉领着殿里的宦者说干就干,他还叫上蝶舞,一起出去监督。未央想下榻随他,却被他弄了两个枕头靠在后背不让她动弹,还吩咐青娥看好她。 未央无奈,只得靠在榻上看他们鼓捣,人群里看了几个来回,才发现少了一人,不禁问身边的青娥道:“梅儿呢?” 青娥笑道:“梅儿为太后叫去长信宫了。” 未央想了一会儿,有些担心,不知太后最后是如何处理此事的,青娥安抚她道:“娘子呀,现在天塌下来也和您无关,您要再瞎操心,只怕圣上又得怪罪了。” 未央浅浅一笑,缓缓点头,想想梅儿应该没事,便答应了一声。 屋外宇文邕呼喝指示着,将昭阳殿的彩绸都用了个干净还不够,吩咐何泉立即去内侍省领红绸来。何泉去了,不一会儿又转回头来,支吾着道:“圣上,宣明娘子还在殿外候着呢?”他小心翼翼的禀道,偷瞧他的脸色。 宇文邕脸上猛地一沉,闷哼一声道:“就让她跪着!”他过来的时候连正眼也未瞧过元素和一眼,一进殿便一头闯进了未央的寝殿,着实让独孤月容等人吓了一跳。而后又和她们随聊了几句,一股心思都放在了未央身上,独孤月容等人觉得无趣,自也退了。宇文邕早把元素和忘记,此刻听闻她仍然跪在殿外,联想到因她差点让未央遭祸,不禁一阵厌烦,补充道:“你去和她说,要么就跪着别起来,要么就滚回玉堂殿别出来!” 何泉吓了一跳,这话要真传给元宣明,她哪里会受得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没个是处,看向蝶舞。蝶舞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可如此回复,何泉领会其意,转身去给元宣明回话。 “等等!” 未央本是想出来看看宇文邕和蝶舞究竟要把昭阳殿弄成什么样,岂料一出来便听得宇文邕这一句话,心里顿时一凉,出言喝止。 宇文邕转身迎了上去,关切道:“出来做什么,快躺回去。” 未央笑了一笑,道:“哪里就有这么金贵的了?”说罢嘴一抿,抬头向他道:“圣上,我求你一件事儿……”话尚未说出口,便被宇文邕打断道:“别的事不用你操心,朕自有主张。” 未央叹了口气,转头对何泉吩咐道:“你先下去吧。”回头看宇文邕一脸阴郁,知他意思却又不能不说,否则她不会安心,微笑道:“宣明姐姐痛失孩子才会如此激动,她不是故意的。” 宇文邕“哼”了一声并不答话,未央远远望着殿外,幽幽叹道:“若是易地而处,妾身也许也会如她一样,妾身以前没有孩子或许不会理解,可如今……”她转头看着他,道:“圣上就怜惜宣明姐姐孩子枉死,不要因旁的事情连累到她,好吗?” 她这话不单只是说元素和闹昭阳殿一事,更是说元欣造反。宇文邕眉头深蹙,突然问道:“你忘了在宣室殿你曾说过的话了?” 未央垂了头,微微轻点,道:“妾身记得。” 宇文邕伸指抬起她的下颚,凝目她半晌,缓缓说道:“即然如此,有些东西夫人便不该执着。” 一旁的蝶舞见他们谈论的事情越发沉重,转身挥手,领着一殿宫人悄然而退。 “可是……”未央知道宇文邕巴不得有个机会能够除掉元欣一党,可偏偏这个机会却是元素和给的,而自己反倒是成了其中牵引的一根线。她是站在宇文邕一边,可终究还是不能接受,元素和由始至终都没有过错,她已经痛失爱子,更不该为兄长和夫君之间的斗争而牺牲。 宇文邕吻了吻她的额发,低眉问道:“朕问你,若你是朕,你会如何做?” 未央垂了头,对此她是清楚的,只得避之不答,“妾身不是圣上。” 宇文邕掰过她来,冷声道:“你会和我一样,因为你知道这样做是必须的,你别装作不懂这些朝堂之争,你也是齐宫里长大的,朕不信齐宫比这里干净多少!” 他的语气渐渐阴狠,他了解未央不必蝶舞少,他虽有他的目的,但一样不希望未央为烦事扰乱清晰的头脑。 未央听得懂他的意思,心里很是纠结,宇文邕要对付元欣已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好容易有了这个机会岂能轻易放过,他这样说自是有了万全的准备,元欣是不久了,只是元素和终究是无辜的。她没来由的有些郁结难舒,不知眼前这人是为了权位还是真心对待自己,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宣明姐姐失掉的孩子也是圣上的孩子。” 宇文邕一怔,没想到她会这样坚持,紧紧将抱她于怀中,轻声道:“傻瓜,那怎么能和你比,朕说过会保护你,现在还有咱们的孩子。” 未央感动,轻轻用手抚摸着平坦的小腹,他的手大而温暖,覆盖在她的手上。宇文邕上下打量着她,轻叹一声道:“哎,你总为旁人去想,却从未将自个儿看清,有时候连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想要些什么。” 想些什么?想要什么?未央不禁苦笑,诚然,她自己都无法笃定自己的内心。 宇文邕在她耳畔低语道:“以后你什么都不要想,平平安安生下我们的孩子,你是我的夫人,我们的孩子将来会是大周朝的储君!” 未央心神巨震,不能置信的抬头看他,见他眼底闪烁着清亮的光泽,确定他所言非虚。未央在他怀里,慢慢闭上眼睛,权位又如何,真心又如何?他说过,要护自己周全,那自然首先就要做一回真皇帝不是吗?念及此处,不禁突然一笑:“圣上怎知是男孩儿,妾身倒认为是个女孩子。” 宇文邕见她笑了,洒然道:“只要是我和你的孩子,管他是男是女我都一样疼爱,若这一胎是女孩,咱们就再生一个,朕一定要让咱们的儿子做大周的太子!” “圣上……”未央无奈而安慰的依靠在他怀中,什么太子储君,她不在乎,她要的,是他的真心,无畏风霜险阻,无惧权柯征伐。 第十一章 情至心底苦自知在线阅读 <!--t; 第十一章 情至心底苦自知 - 第十二章 舔犊之情似海深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二章 舔犊之情似海深 <!--go--> 宫灯初上,清亮的月华从窗纱里漏进来,夜静的安谧,指尖能触摸到夏风的感觉。可是今夜,注定是难以成眠的,变数争在朝夕间,成败不过一墙隔。 蝶舞在铜枝荧火的灯下静静陪着未央,“娘子,元宣明还跪在殿门口,薛敬婉来请了数次了。” 宇文邕离开时不曾发下话来,他让未央不必理会,可元素和跪了一两个时辰,让未央在寝殿里坐立难安。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蝶舞也去请过,总也无用,让她就那么跪着也不是个办法。 未央叹道:“你再去劝一次吧。” 蝶舞不动,道:“依奴婢看,不如让何泉带人请她回去吧。” 未央慢慢捋着衣袖,寻思良久,摇头道:“算了,你去看看薛敬婉来了没,若是来了就请她进来说话。她来这么多次,我想着有一半原因该是独孤月容授意的吧。” 蝶舞闻言并不意外,似在意料之中的了然,元素和向来同独孤月容走的近,元素和出事,独孤月容没理由不拉她一把。蝶舞叹了口气,转身出去,未央该怎么劝元素和回去的事,不一会忽听得外头吵嚷声起,心里奇怪,当即起身出寝殿在内殿门边往外看去。 只见落尘正在呼喝守在殿前的几个禁卫,她又转头冲蝶舞道:“你就让她在那儿跪着,也不嫌慎得慌!” 蝶舞好整以暇的道:“那你说怎么办?难不成赶她走?” 落尘捞了捞袖子,大刺刺的道:“赶她又怎么了?她不就想让未央替她求情么?”说着就嗤鼻道:“你明知你家娘子心肠软还由得她,知不知道皇帝现在最烦什么?哼!” 蝶舞挑了挑眉毛,丝毫不觉她言语的讽刺,淡笑而看。落尘见此,住了口,眯了眯眼睛,绕着她转了两圈,才抬头盯着她的脸,悠长道:“哦……”她把声音拖得老长,突然伸手在蝶舞肩膀上轻推一记,贼兮兮的笑道:“想做好人就说嘛,得了,交给我吧。” 落尘弹了弹衣襟,正好衣衫,出殿寻元素和去了。未央好奇,不知她会怎样,蝶舞见她出来,对她笑着摇摇头。未央不必露面,蝶舞让她躲在门内偷瞧,自己迈步出殿跟着落尘。 元素和见她出来,还想央她禀告,晃眼瞧见落尘不禁骇然,落尘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敛了衣襟蹲在她身前,道:“我现在是昭阳殿的殿监。” 元素和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怔怔的望着她。落尘嘴角噙起戏谑的笑意,道:“右昭仪说了,会替你求情,不过……能不能求到,这不能强求。” “可是…..” 落尘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续道:“你在这儿跪的越久,圣上来看了就越烦,右昭仪就算用尽甜言蜜语恐怕也求不到圣上饶你。呐!你干嘛不等过了今夜再说?你哥哥可还在肃章门呢,他若是成功了,岂不枉费你在这儿跪了这么久?” 元素和凝望她半晌,突然淡淡一笑,分明不理会她说的话。落尘“嘿”了一声,心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她伸指虚点,怒道:“元宣明,你可是知道我手段的,你别把我惹急了我跟你说!” 元素和对她惨然一笑,开口道:“落尘公,落尘大人,妾身岂会不知,妾身自知难得善终,但妾身的孩儿死的不明不白,妾身就死也不会瞑目。” 落尘见她如此执着,倒是微微一愣,但这种可怜的人她见得多了,感触之心稍纵即逝,道:“如此说来你是执意要在这儿跪到死么?惊扰了右昭仪罪过可不小!” 元素和咬着牙道:“我不甘心!” 落尘站起身来,吐气道:“我就不明白了,又不是右昭仪害的你,你跪在这里有什么用?谁害你你找谁去呀!” 蝶舞在旁看着不忍,安抚道:“圣上忙于政事并不一定会来的,宣明娘子还是先回永延殿吧。” 落尘打了打她的手,皱眉道:“来来回回就这一句,管用不啦?”她看了看元素和,背着蝶舞暗地里敛了神色,刹那间换了副阴测测的面容,身体前倾,附耳冷笑道:“你乖乖回去,我保证不会让你孩子白死!” 元素和身形一震,几疑听错,只听落尘的声音在耳畔又道:“知道是谁害你的吗?用你的命来换吧!” 落尘缓缓离了她,转眼堆满得意的笑容看向蝶舞,蝶舞听不到她说的话,只是微蹙眉头。元素和愣愣的呆了半晌,终于做了决定,抬头向落尘一字字道:“你记得你说的话,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落尘满不在乎的耸耸肩膀,若真有鬼寻仇之说,自己早死了八百回了。她一派威仪,吩咐左右禁卫道:“送元宣明回宫,当心别让她走错了路!” 两边禁卫拱手听令,不容分说上前架起元素和,夹着她回宫。 昭阳殿前牡丹花开正好,夏风徐徐吹过,带来丝丝凉凉的清甜。廊檐下的八角琉璃灯挂的穗子随风轻摇,灯火鲜明的与月华交相辉映。 未央看着元素和被禁卫夹逼离去的背影,不禁深叹了口气,动用武力逼走她非她本意,但却又不能否认这是唯一的法子,即为她好亦为自己好。 “你和元宣明说了什么?”蝶舞忍不住心头疑问。 未央也奇怪,很想知道落尘究竟说了什么让元素和放弃了。落尘看了看她,“嘿嘿”一笑,又看了看蝶舞,挑着嘴唇道:“想知道?求我呀!” 蝶舞白了她一眼,去扶未央道:“娘子我们走,不要理她,让她一人得意去。” 未央觉得好笑,依言点头,随她进去。落尘连忙追上前叫道:“你们可不能这样,让我做了坏人还不理我!” 蝶舞道:“那是你自己愿意的。” “若不是你胆小怕事……”落尘突然收口,猛然发觉不对,想了一会儿,才醒悟过来,跺脚道:“居然上了你的当!”说着就要去抓她。 未央疑惑的看着她们,不知她二人这是闹的什么把戏。蝶舞荡开落尘抓来的手,喝道:“白日你去哪里了?!” 落尘手下一滞,收了回来,悻悻的道:“去哪儿用得着你管么?” 蝶舞故作温怒道:“你不是殿监么?不是要保护娘子么?你不知元宣明打了咱们娘子么?” “嗯?”落尘不知此事,闻言一怔,哪里还记得解释,忙拉过未央来看,转脸向蝶舞说道:“你早说呀!你早说我就先整整那个元素和再放她回去了。” 蝶舞“哼”了一声,心道:元宣明好歹是个妃子,就凭你个殿监也能奈何她了。心下不由的打了个突兀,落尘方才对元素和是非常的不敬,似不曾将她放在眼里,甚至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想想元素和看落尘的神色是一脸的骇然,不禁对她起了疑心。 未央却不知蝶舞心里的想法,笑道:“哪用得着你这么激动了?”旋即神色一暗道:“宣明姐姐也是可怜,可是圣上,哎!” 落尘拉着她迈入寝殿,道:“这宫里可怜的人多的去了,你还是先把你自个儿管好再说吧。” 未央对此也很无奈,如今不比从前,她有了身孕,凡是不能做他想,只是心中仍然不能释怀。 “你做什么呢?”落尘用胳膊肘撞了撞蝶舞,低声道。 蝶舞回过神来,透亮的眼眸在落尘脸上打了个来回,伺候未央坐下后道:“娘子休息吧?” 未央摇摇头,此刻危机未解,宣室殿一点消息也无,哪里睡得着了。 “火!火!”殿外有宫人大声惊叫。 未央就要起身,蝶舞飞快的横了落尘一眼,落尘一个激灵,连忙道:“我看看去!”她飞奔而出,不一会儿又飞快的跑了回来道:“哎呀!是肃章门那边起火了!” 未央和蝶舞对视一眼,彼此惊讶,难道元欣发兵了?落尘似乎想起什么来,道:“你们呆着别动,我去把兔崽子们叫起来,放心!昭阳殿交给我。”话未说完,人已不见了。 未央见此微微一愣,不禁洒然而笑,旋又蹙眉,蝶舞安慰道:“娘子不必担心,何泉和青娥不是去了宣室殿么,有消息会来禀告娘子的。” 未央点点头,宇文邕来的匆忙,连李福生也没带,去通禀自己有孕的宫人都不敢将消息外放,可知那边情况是如何的糟糕。宇文邕赶回去的时候,她让何泉和青娥送架,顺便也探听些消息回来,想来应该快回来了。 果然,不到半柱香时间,青娥风风火火的奔进寝殿来,身后跟着昭阳殿一众宫人。她也没行礼,笑道:“娘子,赢了!” 未央闻言大喜,一众宫人尽皆松了一口气,她连忙招呼青娥坐下,问道:“怎么赢的?” 蝶舞看了茶与她,青娥大口喝了,抹了嘴道:“元欣在门外放火,想要烧了肃章门,大冢宰也在里面放火,他见烧不着,火大又进不去,只得退兵。谁知道才退了没多远,齐国公和卫国公领着镇*还有唐国公的厉威军把元欣杀的片甲不留。” 未央瞪大了双眼,追问道:“那元欣呢?” 青娥道:“元欣被生擒,此刻正在宣室殿。” 蝶舞道:“这下好了,娘子大可安心了。” 未央微笑颔首,道:“可知圣上如何处置元欣的?” 青娥又喝了口茶,闻言随口答道:“造反的事还能怎样处置,免不了是株连九族的。” 未央皱了皱眉,并不认为元欣会被诛族,他是前朝皇嗣,大周有多少与之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九族无论如何也是算不清的了。 蝶舞抬手挥退挤在门口偷瞧的宫人们,转头道:“娘子,还是担心你自个儿吧。” 未央不明,“什嘛?” 蝶舞抿嘴一笑,说道:“娘子如今有了身孕,只怕会成为众矢之的。”她虽说的严重,却并不见得有多少忧心,“所以娘子就别操心其他,倒是该好好想想如何照顾好自己。” 青娥正用挑子挑着铜枝荧火里的灯芯,闻言转头接话道:“听说圣上明日便会诏谕,到时外间也会知道,如今娘子正得圣宠,只怕不少命妇娘子们赶着来送礼呢。” 未央微微一笑,抚着小腹,记起宇文邕的话来,抬眸看了她二人一眼,青娥会意,转身去闭了殿门,蝶舞奇道:“娘子可是有什么担心?” 未央摇摇头又点点头,有些难以启齿,让二人靠近,低声道:“圣上说,嗯……要封孩儿做太子。” 青娥大喜道:“那太好了!” 未央却不见得有多开心,蝶舞见她脸色一暗,伸手覆在她手上,柔声问道:“小皇子将来做太子不好吗?” 未央叹气道:“以前母后要弟弟做太子,马氏和他的孩儿都……” 蝶舞明白过来,未央这是在害怕。她不知圣上此话是否只是一时兴致,但宫里争斗从来也离不开子嗣,咬咬牙,道:“娘子,不说远的,便说从前的薛美人和如今的元宣明好了,还有凌美人,她把宇文空送给娘子,难道不是因为元欣的缘故吗?” 未央诧异,“元欣?” 蝶舞道:“奴婢想了几日,凌美人的父亲乃是前朝柱国,元欣此事必然会牵连到一批元老大臣,凌美人如此做无非是想为空皇子寻一个可靠的保障。娘子,你看以元宣明如此家世都难求平安,娘子怎能不为肚子里尚未出世的小皇子考虑呢?” 未央听她说的有理,原对凌美人亦是如此想,听到后面一句,不禁色变。她什么都没有,只有圣上的宠爱,可帝王恩宠向来会让人羡慕、嫉妒,正因有了羡慕和嫉妒,才会有无休止的后=宫争斗,想想元素和显赫的家世亦不过落得如丝下场。未央念及至此,摸着小腹,这里有个小生命正在悄悄长大,她喃喃道:“我绝不要我的孩子像薛美人和元宣明的一样。” 蝶舞点头,再为她加上一剂,道:“那娘子就不要成为薛美人和元宣明,只有这样,小皇子才可以平安长大。” 第十二章 舔犊之情似海深在线阅读 <!--t; 第十二章 舔犊之情似海深 - 第十三章 吾将上下而求索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三章 吾将上下而求索 <!--go--> 肃章门的大火映透了半边天,一片殷虹。强势的火焰直烧到漆红雄壮的城门化为灰烬,才渐渐熄掩。 宇文宪的突然出现,让人始料未及,一众大臣见皇帝与宇文护联手,纷纷选择了缄默,无人敢站出来为元欣申辩。一场纷乱,来得突然,去的爽快。 果如青娥所言,未央怀孕的消息传遍宫里宫外,诸家命妇娘子都快将昭阳殿的门槛给踏破了。青娥忙里忙外的招呼点算,不消一两日就吃不消,从前凌美人有孕时可没被这么折腾过。未央也觉得甚是乏累,又不得不见她们,这些娘子们背后可是庞大的士族门阀,得罪一个都不成。 再有太后那边,未央对她存有害怕,不敢不尊,每日晨省绝不敢有半分怠慢。至于梅儿,自进了长信宫就没再出来过,根据蝶舞的推测,梅儿当是受人利用勾害元素和,也许还想陷害未央,只是没料到未央会突然怀孕。 太后要处置的人或事还轮不到她们来管,虽然在起初闻听是梅儿下的毒时很是惊讶,但听了蝶舞的分析,未央不免感叹人心隔肚皮,自己对梅儿说不上好却也不差。未央想起她来,不由得记起前事,难道先蚕礼那夜梅儿真有见过独孤月容?想想又觉不可能,自己那时也和梅儿在一起的。 未央兀自想了老半天也想不通其中原因,干脆便不再想了,如今最重要的莫过于腹中孩儿。蝶舞奉上新炖的燕窝粥与她,见她一脸幸福美满垂着头轻抚小腹,微笑道:“娘子,趁热把粥喝了吧。” 未央点头接过,六月的天气已让她觉得闷热难耐,吐了口气道:“把扇子拿来,好热!” 蝶舞闻言忙道:“这可不成,若是着凉了可怎么好?” 未央抿着嘴,蹙着眉等着她,只是不依,蝶舞还是摇头,不愿给她扇,如此较量数个回合,未央赌气道:“我自己来就是。” 蝶舞哪里会让她得逞,连忙挡在几案前不让她起身:“娘子,心静自然凉。” 未央白了她一眼,心想:说得倒容易,倒是怎样让人心静。 蝶舞歪着头瞧她,问道:“娘子以前不是挺好静的么,怎么最近老是坐不安稳?” 未央也奇怪,平素遇上什么事都能很快气定神闲下来,进来老是莫名其妙觉得烦躁。蝶舞想了想,道:“娘子,不如咱们裁些小衣裳绣些花样给小皇子预备下?” 刚进门的青娥闻言,凑趣道:“哎!奴婢还正想说呢,这孩子呀可是见长,不早做些衣裳,到时做也做不过来。” 未央被说的心动,立刻命人去取了柔软的衣料来,三人围坐在几案旁说做就做,昭阳殿的其他小宫女偷偷看了几眼,也都笑嘻嘻的来帮忙剪裁。 廊前池塘里莲花开得正好,炎炎夏日,微微清风,万里晴空,一碧如洗。 “姨娘!”宇文?的声音自内殿外响起,脆生生的极是动听,一声“姨娘”一落,人已经进了来。身边还牵着他的弟弟,宇文空。 “?儿?空儿?”未央丢掉手中的布料,招手道:“你们怎么在一起?快过来。” 宇文?拉着弟弟的手,一左一右围在未央,宇文?道:“?儿来看姨娘,在园子里碰到了二弟。” 未央微笑着搂了搂他的肩膀,发觉他是越发的壮实了,微一思量,他今年也该有七岁了吧,过不了两年就是大孩子了。“听说?儿最近都在建章宫读书是吗?” 宇文?答道:“是呀,那些书可管用了。” 未央想了想,笑问道:“达真姑姑可还好?” 宇文?点点,随即低低的叹了口气,道:“姨娘都不去建章宫了。” 多大的孩子竟学会了叹气,倒叫未央分外讶异,不去的原因自也不必和孩子说,蝶舞在旁笑道:“瞧瞧你姨娘如今这幅摸样,哪里还去得了别的地方,肚子里的孩子可经不起折腾呀。” 宇文?看了眼她的肚子,满眼都是喜色,一旁的宇文空押着未央,好奇的看着,傻问道:“这里有孩子?姨娘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未央尚未回话,宇文?叫道:“当然是弟弟了,姨娘生个弟弟,将来做太子!” 他童真的言语说来无意,却着实让人心头一惊,未央连忙掩住他的嘴道:“?儿不可胡说,这话要传到外人耳里得惹多少是非,以后可不能再提了。” 宇文?愣了一愣,似懂非懂的“嗯”了一声。未央轻叹了口气,她的怀孕,带来几家欢喜几家愁,宫里上下可都紧张着她这个肚子,小小孩童,哪里会懂得这些事。 青娥笑眼眯眯的端来各色糕点,宇文空没瞧见也就罢了,一见到有桂花糕,就嚷着要吃,宇文?年纪小小倒是懂得爱护弟弟,先让他挑了自己才吃。 未央看着宇文空,如此单纯可爱的岁月,见到爱吃的就什么烦恼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又再看看宇文?,虽有着不太符合年纪的老成,却终究也还是个孩子。他两兄弟若能永远如此便就好了,将来自己的孩儿出生,可真算得上是幸福美满吧,只是,这一切能够长久吗? “?儿,你的嬷嬷呢?”未央见唐嬷嬷没有追来,笑问了一句。 宇文?吃了手中的糕点,擦了擦嘴道:“嬷嬷病了,去太医署看病去了。” 唐嬷嬷身子一向硬朗,未央诧异道:“嬷嬷怎么了?” 宇文?摇摇头,答道:“嬷嬷最近头晕,我也不知道。” 未央想想许是天气闷热的缘故所致,即然去了太医署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唐嬷嬷生病宇文?就没了个照顾,便摸着他的头说道:“?儿若是嫌闷的慌,就来姨娘这儿。” 宇文空闻言,小手拍的“啪啪”响,把手中的糕点碎屑弄的到处乱弹:“好呀,好呀,?哥哥来陪空儿玩。” 宇文?抿了抿嘴,神色一暗,垂头道:“父皇常来姨娘这儿,嬷嬷不让我来。” 未央心陡然一沉,宇文邕不是不爱这孩子,对他避而不见全然是因为他母妃的缘故。可其中曲折的因由即便与他讲,小孩子又哪里会懂得是非分辨,到头来徒然在他有效的记忆里埋一颗仇恨的心,指不定再大一点为了给他母亲报仇枉费了这些年宇文邕保护他的心意。 她不免暗自叹气,心下越发疼惜他,强笑道:“嬷嬷是一番好意,?儿将来就会懂了,不要紧的,嬷嬷那边我让蝶舞姑姑去说,?儿想什么时候来都成。” 宇文?脸上一喜,又一忧,转脸望向蝶舞。蝶舞微笑道:“是呀,奴婢会去和嬷嬷说的,?皇子就放心吧。” 他终归是小孩子心性,见姨娘和姑姑帮自己,乐的拍手叫好。他自幼无娘,父皇又不疼爱,阖宫上下对他唯恐趋避不及,只有眼前的小姨娘对自己好,小孩子不懂那些,只知谁对自己好,就喜欢跟着谁。 未央看着他两兄弟玩闹,心想这样的日子能永永远远该有多美好。 第十三章 吾将上下而求索在线阅读 <!--t; 第十三章 吾将上下而求索 - 第十四章 高处不胜凌霄殿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四章 高处不胜凌霄殿 <!--go--> 清晨的骄阳把天际抹上绚丽隆重的色彩,正武殿的飞檐层层叠叠,阳光洒在上面反射出一片夺目生辉的金光,广大的琉璃瓦压的人喘不过气来,那肃穆威严令人有种望而生畏的错觉。 正武殿主殿大德殿中,龙座飞金,庄严盘设,接着传来一声高亮的喊声:“皇——上——驾——到!”传旨内侍经过特殊训练的嗓音似吼非吼,似高非高,悠长透亮传闻于大德殿内外。刹那间,从大殿前宽阔无比的广场到大德殿内金台御幄下东西檐柱之间,近千名文武百官同时叩跪,山呼“万岁”的声音响彻云霄。 当宇文邕一身明黄龙衮,面无表情的从殿后步出,原本四处窃窃私语的场面顿时变得鸦雀无声,肃穆非常。李福生淡定沉静的站在宇文邕侧后,一脸从容自如。 大冢宰宇文护以百官之首的宰辅之尊立于丹陛旁,而原本应当站于他对面的大丞相元欣是永远也不可能再出现了,替代他立于右官之首的是代大司马齐国公宇文宪。此时他二人一笑一阴,百官各具神情,宇文邕在扫视之间尽收眼底,纤毫毕现,看的清楚。 各部依班奏事,最要紧的莫过于对于元欣的处置,对元欣兵败一事,诸大臣选择三缄其口,然而在面对元欣的处理问题上,却不能不争取。这与裙带关系无关,全是因为元欣乃功勋之表,保住他便是为自己争取了最大的利益。 独孤阀作为前魏八柱国家本该护卫功臣利益,但是自独孤信死后,独孤阀态度转变,此番对元欣的事件不做任何表示。当下能作为代表与宇文护抗衡的莫过于最后一个鲜卑大柱国侯莫陈崇。 侯莫陈崇慷慨陈词,据理力争,其京师开府六军中握有四军兵权的开府上将尽皆附议。宇文护早已有所准备,自不肯放过元欣,更迫切希望把这最后的一支外系鲜卑贵族也逐出政治舞台。 前魏八柱国家,自赵贵为宇文护谋害诛族,于谨年老多病多年不问朝事,李弼早逝,余下的八柱国家除宇文阀为皇族外,只有侯莫陈崇尚在。如今以独孤阀马首是瞻的陇西李氏也是八柱国家中最后的汉族阀门。两家早有默契,对宇文护和侯莫陈崇的争辩袖手旁观,漠不关心。 宇文邕右手掩在宽大的衣袖下,玩捏着龙座旁的飞龙金爪,眼睛有意无意的扫过宇文宪。宇文宪微微一笑,轻轻颔首,宇文邕放下心来。他凝看着场中争执的数人,绯色蟒袍,可都是朝廷手握权柄的重臣。再看宇文护,眉间不由自主的隐隐浮现出冰冷的杀意,右手五指不禁紧紧摁住金爪,只一下,便即松开,犹如小小的石子投入深水,很快又平静如初,他展现出的波澜都在眨眼间恢复往昔。 “请圣上三思!” 宇文邕从他们的请奏声中回过神来,心想是时候了,人呢?他面不露色,淡淡的看过阶下,侯莫陈崇,别怪朕。 “梁公所言,朕以为不无道理,如此严办实在是会令老臣心寒,朕以为当以仁义为先,不该……”宇文邕话未说完,便听得宇文护高声打断道:“圣上仁义之君,待人向来宽厚,才令奸佞之徒有机可乘。元欣杖有前朝皇嗣身份飞扬跋扈,独揽大权,早对依附大周存有不满,其复辟北魏之心已非一日,圣上绝不可存有妇人之仁,元欣不除,难安天下万民!” “臣等附议!”宇文护一党适时躬请,以图对皇帝决策施加压力。 宇文护一言使得一众元老大臣脸色大变,侯莫陈崇大怒,道:“若要说独揽大权,莫过于大冢宰是也,晋公揽御权柄,空置圣上,才当真是有不臣之心!”接着转头对宇文邕躬身道:“圣上明鉴,自大周开国以来,臣等无不为周室殚尽竭力,大丞相戍守关中隳肝沥胆,对周室矢忠不二,绝无二心!” 眼看第二轮的攻伐又要开始,忽听得殿前内侍高声禀道:“隋国公杨忠觐见——!” 宇文护和侯莫陈崇都是一愣,纷纷望往殿外。宇文邕一喜,连忙绕过龙案,下了玉阶亲自相迎。 有着美须公之称的杨忠由儿子搀扶着入内,见皇帝亲自迎接,当下拜倒,“老臣叩见圣上,吾皇万岁!” 宇文邕赶紧一把扶住他,关切的道:“杨公身子可还好?来朝如何不先使人知会朕?” 宇文护也迎了上来,拜道:“宇文护见过隋国公。” 一众大臣纷纷与之见礼。弘农杨氏虽为独孤信事件有所牵连,然谁也不敢小瞧了这位年过半百的古稀老臣,便是他为大周征战千里,攻城拔寨,开疆扩土,灭前梁之功,拔齐土三十余城,令东之北齐,西之党项闻风丧胆。而宇文宪正是自幼随他从军,练就了一身统军领兵的本事。 杨忠虽然已是入墓之年,重病之下仍然难掩其状貌的瑰丽奇伟。他咳嗽了数声,伸出双手分别紧紧抓住宇文邕和宇文护,恳切的道:“老臣时日无多,得圣上体恤,能重回长安颐养天年,魂归故土,老臣感激不尽。”说着就又要下拜。 宇文邕立即阻止道:“杨公一身为我大周耗尽心力,是我大周对不起杨公呐!”他言辞恳切的几乎就要掉下泪来。 杨忠老怀安慰,转头看向宇文护,宇文护打了个激灵,当年忌惮他和独孤信的威势曾全力打压过杨氏,此番杨忠上朝,终究是老将威仪不灭,他牵强的笑道:“杨公有何吩咐,小儿自当……” 杨忠摆手止他,打断道:“宰辅大人虽然个性狂傲,然而所作的每一件事都是为大周着想,如此忠义之心,我又何必计较前事?我老了,以前的恩恩怨怨已忘了,” 宇文护尴尬而笑,但见他说的真切,倒也放下心来,不由得觉得对他杨氏门阀有所亏欠。当年他打击杨氏,然而杨忠不计前嫌,依然对周室尽忠效命。 杨忠突然敛了神色,道:“圣上,老臣今日前来,是为了元欣一事!” 不止宇文护,在场所有人尽皆竖耳倾听,以他一言,可使形势逆转,不单因他的功勋卓著,更因他杨氏与李阀、独孤阀之间的紧密关系。 宇文邕忙道:“杨公可是有何建议?朕愿闻其详。”转头吩咐内侍看座。 杨忠摆摆手以示不用看座,捂着胸口又是一阵咳嗽,才慢悠悠的一一看过大殿中数十名绯袍大臣,眸中不合年纪的精芒一闪,断然道:“圣上,元欣此人绝不可留!” 第十四章 高处不胜凌霄殿在线阅读 <!--t; 第十四章 高处不胜凌霄殿 - 第十五章 风云浮沉江海波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五章 风云浮沉江海波 <!--go--> 大殿之中,众人尽皆色变。侯莫陈崇更是惊讶万分,全然想不到杨忠竟会如此,若非知道他和宇文护向来不睦,差点要以为他以投向了宇文护。在场众臣谁不是久经杀伐的政治老手,闻听得此言,尽皆面面相觑,都瞧出他来的蹊跷,当下都不发言。 宇文护倒是被愣住了,怎也猜不透这老不死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按说他没有任何理由将前朝权柄平白相送。 只听杨忠续道:“圣上,宰辅大人说的不错,从孝闵帝到世宗皇帝,我朝竟是宽厚仁孝之君,然而正因圣上仁厚,前朝遗毒才不得根除。门阀势力根深蒂固,几百年来左右北朝局势,皇帝形同虚设,若不用非常手段,难以祛除这颗毒瘤!但看北齐,高洋小儿登基之后,诛灭元氏及门阀势力,手段虽过分歹毒,但却换得了朝堂清明,齐国千里之境,均效忠于高氏一家。圣上,恕老臣说句得罪的话,北齐虽是世仇,然而有许多地方值得咱们学习,圣上宏图大志,若要一统北朝江山,必先根除门阀,皇权集中于一身,才是王道!” 正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自汉而始,千百年来门阀士族利用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控制一个国家的运作和发展,他们在国家的政治和经济都占据着绝对的统治地位,有时候连皇帝也不得不受控于这些门阀士族。南北朝皆如是,虽有过侯景之乱1和恒玄自立2,但门阀势力仍然在政治舞台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尤其是北周受北魏禅让而立后,北魏的八柱国家转变为北周的政治门阀,成为皇帝行使权力的掣肘。 这番陈述简直就是惊世骇俗,在场大臣无一不出自各大显赫门阀,此言不单单只是论元欣的得失,更是直言不讳的希望武帝能够像北齐高氏一样果决而行。他们当中有不少是因当年高洋灭元时逃往北周,对那年高氏进行的全国清洗门阀势力的残暴手段仍然心有余悸。若武帝当真听取了杨忠所言,这北朝可该如何待下去?殿外广场上其余官员也都出自门阀士族或是与之有着姻亲关系的攀附豪门,当即引起一阵不小的骚乱。 杨忠的话却正中宇文护下怀,正因他亦是出自门阀士族才知门阀权贵带来的隐患。宇文护之所以如此抵制朝臣,大权独揽,究其一般原因便是在此,他首次对这个老将起了敬畏之心,肃然起敬道:“杨公所言……哎!杨公当真是我大周栋梁柱国!萨保(宇文护小名)钦佩杨公对大周的拳拳之心!” 杨忠微微一笑,花白的美须也随之畅快的飘扬,他已知时日无多,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在最后的时限里为自己的家族争取最大的政治筹码。元欣之事,给了他这样一个绝好的机会,听得宇文护这番话,老怀大慰,已知自己死后只要子孙安分守己,不与他争,必可得保弘农杨氏一门平安。 宇文邕只是想借这个功勋盖世的柱国老臣之口顺利实现他削弱前朝遗臣实力的目的,每曾料到杨忠居然如此慷慨,把他想做不敢做的,人人忌讳的话给说出口来,当下龙颜大悦。转目留意到他身边的年轻男子,不由得仔细打量起来,只见此人规矩的立在杨忠身边,低垂的眼眸乌黑深邃,泛着迷离的色泽,棱角分明的冷俊脸庞光洁分明。 他察觉到宇文邕的眼神,恭敬的拜道:“臣杨坚叩见圣上!” 宇文邕想了会儿,才惊喜道:“原来是那罗延,多年不见,竟长得如此不凡!啊,朕还记得上次见你是在独孤府?” 一旁的独孤善出班道:“是小妹出嫁之日。” 宇文邕微笑着看了看他,点头道:“对对对,不错,那是孝闵帝时。”念及往昔,不禁感慨道:“不想已是十年了!那罗廷,你如今在任何职?” 杨坚答道:“微臣自出寺以来,德蒙明帝垂怜,授郡公爵,右小宫伯衔。” 他答得恭敬规矩,宇文邕微一沉吟便即记起,右小宫伯乃天官府一小官,无实权。他别有意味的看了看宇文护,笑着点点头,不再做言。 一众大臣见他们寒暄叙旧心里都很不是滋味,精明的几人已觉醒到一切原来早是安排好的。侯莫陈崇连连向杨忠打眼色,杨忠却只做不见。 宇文邕眼观八方,早将众人神色看个分明,他转向杨忠,故作犹豫道:“杨公所言,朕会详加考虑……” 宇文护叫道:“圣上!”看看就要成事,岂能轻易放过。 宇文邕面色微显不愉,杨忠道:“圣上不可犹豫,此事关乎江山社稷安危!” 宇文邕闻言眼底一滞,缓缓转身步向龙座。闷热的空气却使他头脑越发清醒,他扬唇一笑,这场纷争顺利地在眼前扩展,得心应手。“杨公所言,不知众位意下如何?”宇文邕坐稳龙座,看过众人缓缓问道。 侯莫陈崇还想申辩,不料被宇文宪在背后一拉,只听宇文宪低声道:“梁公何苦与自己家族为难?”侯莫陈崇脸色一变,脚底一顿,扭头看他。 宇文宪挑眉一笑,道:“莫要忘了您和圣上的约定。” 侯莫陈崇闻言顿觉所失,宇文护权势日益庞大,更染指后=宫,干预圣上子嗣,若非为了外孙宇文空,他断不会出这个头。其实他心底也不是没有过疑惑,若能借元欣之势铲除宇文护难道不是更好?侯莫陈崇暗叹了口气,宇文邕的目的却不在此,正所谓君臣之义,皇帝要你办的事,你如何敢不做? 众朝臣此刻焉能瞧不出皇帝真实的心意,内有宇文护这样的权臣支持,中有宇文宪的镇*,外有汉族门阀,元欣已经引颈待戮,谁再为他出头无疑是找死。 宇文邕满意的一一看过他们,他毫不怀疑最终的结果,并享受着走向这结果的过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宇文宪出列,敛襟拜道:“臣弟以为杨公所言甚是,请圣上严办元欣,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宇文直随之也拜道:“臣弟以为如是!” 宇文邕微笑着叩了叩长案,道:“你们认为呢?”有军方重臣的支持显然分量并不足够。 独孤善看了看李?\,两人一起出班奏道:“臣附议!” 八柱国家中分量最重的独孤阀终于表态,众人随着这简单而有力的三个字,才幡然大悟,圣上这不仅仅是要铲除元欣,更是着眼在了他们这帮前朝老臣的身上。众人惊愕万状的看向高高在上的皇帝,原来他和孝闵帝、世宗一样胸中有着万千沟壑,甚至将整个朝局看得更加通透。心下不禁大悔,早知皇帝有这样的心思,何必去与宇文护纠缠,平白落入了困局之中,只怕将来的日子只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 宇文邕见目的已成,拍案而起道:“元欣受三朝知遇之恩,不思其难其慎,同德同心,乃保位贪荣,擅自领兵无诏回京,其心阴险,实不可问!乃拥兵自重,火烧宫门,图谋颠覆朝纲,复辟北魏,实乃十恶不赦。今着废除大丞相衔,除广陵王,其子元荣进没,赐白绫三尺,枭酒一杯,以安天下万民!尔等当以此为鉴,固我大周万代基业!” 愿意的,不愿意的,疑虑的,忧心的,得意的,怅然的…… 众臣齐声附和,高声道:“圣上英明!” 1侯景之乱,过程请百度。春秋想解释的是针对本文。侯景这小子之所以造反,原因很狗血。改编成故事就是:有一天,侯景看上了某家的女儿,就向梁武帝求婚,梁武帝认为王谢两家是显赫门阀,门第太高了,就对侯景说:“哎,你就省省这个心吧,我想娶他们的女儿都娶不上,更甭说你了,你还是看看其他小门小户有没有合适的姑娘吧。”侯景是北朝投靠过去的外族人,压根儿不懂“旧时王谢堂前燕”的意思,而且他很记仇,当即就非常的气愤,发誓说以后一定要把他们的女儿拿来当奴婢。后来侯景造反成功,屠杀王谢门阀,几乎亡族。南朝时期以王谢门庭最为显赫,侯景之乱,历时三年零八个月,最突出的影响就是让南朝的门阀士族遭到沉重打击。 2恒玄自立,过程请百度。雷同侯景,不同处在于恒玄打击的是晋朝士族门阀,尤其是司马氏,影响远远小于侯景之乱。 第十五章 风云浮沉江海波在线阅读 <!--t; 第十五章 风云浮沉江海波 - 第十六章 三千宠爱在一身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六章 三千宠爱在一身 <!--go--> ps:自历史分类合并到古代言情后,总算有幸上一次分类强推了。虽然之前在历史分类也上过一次,但杯具的正好遇上合并事件,感谢青青啊,总算没让我连续裸奔一个月。为了报答你,咳咳,我想说,我保证就算是世界末日,也会稳定更新。亲们,求收藏,推荐,长评,三温暖好吗?支持历史文,需要亲们的共同努力,哈哈! 晴朗了半日的天,过了正午便隐隐堆起阴云,一声闷雷顺殿顶掠过,天空似墨染般漆黑无光,眼看一场大雨将至。北风骤紧,卷着阶前落叶扫荡而过,窗格一动便贯了进来,把殿里的铜枝荧火吹得忽明忽暗。 元欣的倒台让朝臣们意识到皇室的威仪,一旦宇文邕和宇文护联手,其威势足以撼动各大门阀。宇文邕在天下臣民眼前树立威信的目的已然达到,只看如今昭阳殿的迎来送往,一观便知。 尊贵如太后,卑微至小户娘子,无一不亲自来贺并送上厚礼,嘘寒问暖之情一概如是,即便阿史那与未央保持或疏或离的关系,也定每日晨省后送她回昭阳殿。宫中服侍的尚宫、内侍、宫娥、宦者,也辗转通过昭阳殿的宫人来逢迎。后=宫之人最擅长捧高踩低,趋奉得宠之人,何况未央身为右昭仪,又有孕在身,自然风光无限。 太后总说让她免了这些繁琐的礼节,但未央得了蝶舞提点,依旧按足宫里规矩,对上谦卑恭谨,对下宽仁以待,对外温恭自虚。上至显赫高门,下到小门微寒,只要来昭阳殿送礼的,哪怕是托人来走门道的,通通都以礼相待,一时间,宫里宫外对右昭仪高未央的高贵德馨一片赞誉之声。 未央正抱着宇文空教他写字,听着青娥在一旁说元欣饮枭自尽的消息。元欣临死前大骂宇文邕刻薄寡恩,忘情负义,再骂宇文护专横跋扈,奸佞小人,言语之肮脏让前去宣旨的李福生也不忍听闻。李福生毕竟是宫里的老人,宇文邕的旨意里并没写明让元欣自尽,他二话不说指使宫人强行把枭酒灌入其喉,不消半刻,元欣已成死人。 这样的手段本是内侍惯用,但未央听得之后仍然禁不住打了个冷战,想起李福生和善的面容,实难想象他也是不留情面之人。 青娥说完,又道:“娘子,奴婢去过太医署,唐嬷嬷是得了风寒,没有什么大碍。”她说完,小心翼翼的察看未央的神色。 未央放下心来,笑着看她:“你看看咱们有什么能帮上的,尽量帮她。” 青娥点点头,忽然笑道:“奴婢已嘱托过太医署了,秦御医听说是昭阳殿要看顾的人,哪里会有不尽心的?” 正说着话,蝶舞领着肖御医来请脉。宫里年过六十的老御医为嫔妃请脉是不需要隔帘子拉红绳的,肖御医是太医署的大夫,伺候过四个皇帝,资历老道,未央对他很是放心。 肖御医请脉后,捋须道:“昭仪娘子近来心情应该不错,脉象平稳缓和,与前些日子有着天渊之别。” 未央自知近来少有他想,又正值春风得意之时,只是迎来送往,含笑应对不免觉得乏闷劳累。肖御医道:“昭仪娘子本就体寒胃虚,越是乏累越当多加走动,以助活气养血。娘子如今正值妙龄成长,来日方长,只需谨记戒急戒躁,戒思戒忧,如此娘子的身子自会大好。” 未央似懂非懂的随之点头,听得了个大概的意思,笑道:“多谢肖御医。” 蝶舞送上金碎子,肖御医笑着收下,起身行礼道:“这都是老臣应该的。” 肖御医刚走,李福生又来,他拱手作揖,眉开眼笑的道:“娘子,圣上吩咐,请娘子往宣室殿用晚膳。” 蝶舞道:“那等奴婢为娘子梳洗。” 李福生忙拉住她道:“不用了,步辇都备好了。” 未央一愣,就现在这副模样,可怎么见得人。她有些踌躇,李福生见此,善解人意的笑道:“娘子,圣上说怕娘子一人待得烦闷,特地命老奴来接娘子过去。圣上这是急着见您,只要有您在,他哪儿还顾得上其他呀?” 未央脸上顿时笑靥甜美如花,娇羞道:“那就有劳李公公了。” 宇文空见她要走,不依道:“空儿也要跟姨娘去。” 未央转身,宇文空是越来越黏着自己,而未央也越发的喜爱这纯净的孩子,她看向李福生,眼底尽是询问之意。李福生当真好生纠结,犹豫道:“娘子,您可是知道圣上心意的,这……” 蝶舞也说道:“娘子,圣上难得有闲,可莫要坏了心情。”说着就要吩咐青娥领宇文空下去。 宇文空年纪虽幼,却知道姨娘不肯带自己去玩,当下嘟着一张小嘴,满是央求的望着未央,青娥上前牵过他的小手,轻声道:“空皇子,奴婢带你去采花儿。” 宇文空不情愿的随她走,小脑袋却只是对着姨娘,急的眼泪蕴在眼眶里直打转。那无辜恳求的样子,像极了那时的未朝,令未央心底一痛,叫道:“慢着!” 蝶舞忙道:“娘子!” 未央摇摇头,伸开手臂道:“来,姨娘带你去。” 宇文空大喜,甩开青娥的手扑了上来,叫道:“姨娘最疼空儿了。” 未央向李福生道:“李公公,咱们走吧,此事我自会与圣上讲。” 李福生犹豫片刻,只得无奈的点点头。 自那日宇文邕回宣室殿之后已有多日未曾再见,未央想着他如今达成第一个心愿,也不由自主的替他高兴。宇文邕的宏图伟业,第一步已经开始,接下来就是人从天意了。 屋外雨下的骤疾,雨水洗刷着满地积累的污秽和血腥,让闷热的天气凉爽许多。 宣室殿殿门,宇文邕早早就侯在了门口,见未央步辇过来,连忙下了台阶相迎。他身后的内侍三步并作两步的撑着大伞急急跟随,未央见此,当真好生感动,心想他是真的思念自己到如此急切,不免有些后悔带了宇文空前来。宇文邕也见到宇文空,只是微微一怔,便即笑意盈盈的牵过未央来。 宇文空见到父皇,脆生生的叫了一声,也不管旁的就那么依了上去。宇文邕看来心情大好,伸手将他单手抱起,逗弄道:“空儿都长这么高了。”未央见他父子二人如此,放下心来。 宇文邕转身就要去搂未央,未央躲避开,笑着说道:“妾身身上沾了雨水,别湿了圣上。” 宇文邕听闻,急忙拉她入内,敞开了被衾,为她脱掉披麾,用被子将她给围住,又抱过宇文空放在腿上。他吩咐蝶舞去煮姜汤,又叫李福生去吩咐御膳房做新鲜热滚的汤菜。 “累吗?”宇文邕柔声问,眼眸中充满了疼惜。 未央摇摇头,笑道:“圣上才累呢。” 宇文邕促狭的一歪嘴,伸指刮了她一记,道:“还不累?我听说那些高门娘子们都快把昭阳殿的地给踏坏了。” 未央抿嘴笑着怪道:“那还不是得了你的好处?否则那些贵家命妇们哪里会瞧得上我。” 宇文邕道:“你也不用个个都见,那些小门小户的,何必为他们劳心。” 未央知他看穿自己的心思,轻轻抚着他的手背,柔声道:“妾身倒是觉得这些小门小户的郎君远比豪门高第的更清白,他们为了跻身仕途,寒窗苦读那么多年,真才实学的当真不少。圣上不是正愁没有贴心的臣子么,这不正巧合适?” 宇文邕笑问道:“你怎知我愁这个?” 未央现在与他说话自没有最初时候那样的顾忌,闻言道:“圣上刚给了老臣们一个下马威,这朝里朝外不是他们的人便是大冢宰的,圣上以后还要总揽朝纲,如何能没有自己的人呢?” 宇文邕紧抿着嘴不语,未央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或是做错了什么,小心的问道:“怎么了?”忽见他眼角眉梢都似笑,便知他是故意,当下不依的推他,“你欺负人!”说着就要背过身去。 宇文邕连忙揽回她,求错道:“莫要生气,我保证以后再不逗你了。” 宇文空不明所以,只是拉着未央的袖子道:“姨娘不要生气。” 宇文邕似乎也很喜欢宇文空,毕竟父子情深,他捏了捏儿子的嫩脸,孩子气的笑着问他道:“姨娘生气了该怎么办呢?” 宇文空指头搭在嘴边,仰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叫道:“空儿知道!姨娘最近总是不高兴,蝶舞姑姑就跟姨娘讲故事听!” 宇文邕微有错愕,料不到竟是如此,不禁有些好奇。未央闻言,脸上一红,连忙喝止道:“空儿莫要胡说!” 宇文邕促狭一笑,挡住她对宇文空催促道:“告诉父皇,下次父皇让姨娘再带你过来玩。” 未央不依道:“哪儿有你这样蛊惑孩子的。” 宇文空见他二人这样,乐的“咯咯咯”直笑,脆声答道:“蝶舞姑姑给姨娘讲父皇的事,姨娘就不生气了。” 未央惊叫一声,大羞背转身去。刚端了姜汤进来的蝶舞陡然听到此言,又见到眼前这番境况,忙掩着嘴笑。宇文邕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扬手示意蝶舞,蝶舞端了姜汤放在案上,伸手接过宇文空道:“奴婢带空皇子出去玩好吗?” 宇文空看看未央又看看宇文邕,乖巧听话的点头答应。宇文邕待他们出去,伸臂由后揽住未央,柔声道:“夫人对我如此浓情厚意,为夫该当如何感激呢?” 未央扭扭身,娇羞不已。宇文邕道:“好了,快转过身来,好容易见上一面,莫要不理我。明日我要去泉州,还不定哪日回来呢。” 未央一惊,回身道:“去泉州?” 宇文邕点点头,叹道:“元欣虽死,但此事尚未了结,总之你别管,我不在时,好生听御医的话,养好身子。” 他言语中全是关切,未央垂了垂眸,往他怀里靠去,幽幽问道:“那圣上何日回来?” 宇文邕轻轻一笑,揶揄道:“怎么,你也会缠人了?” 未央被他奚落,伸手在他胸口轻锤两下,而后环上他的颈脖,道:“我只是想你,舍不得你,没有你,好像什么都没有一样。” 宇文邕听她说的真切,心中一动,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未央只觉耳畔一热,伸手推开他,嗔道:“肖御医嘱咐了,前三月是不行的。” 宇文邕脸上微微一红,环顾四周,却把蝶舞送来的姜汤端来一口喝了个干净。未央从未见他如此单静纯气过,讶然道:“那是我的。” 宇文邕放下碗来,故作温怒道:“你的就是我的,还分那么清楚!” 未央顿觉心下舒畅安宁,笑靥如花的点头道:“是呀,你的也是我的。” 宇文邕微微一愣,随即抱着她,欣然道:“说的不错,朕会给你你想要一切。” 他的声音里似乎有一丝淡默的欣慰和伤怀,未央听不分明,点点头,想要的,不过是他赤诚相待的真心,和天长地久的真情。 第十六章 三千宠爱在一身在线阅读 <!--t; 第十六章 三千宠爱在一身 - 第十七章 繁花似锦年年待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七章 繁花似锦年年待 <!--go--> ps:我承认,本章恶俗了~估计得亮瞎不少人的眼睛,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我有一颗不死的歪歪心。谁说正剧就不能瞎掰一下的了,要不然各位穿越回去看看,是不是真的?呼呼~~ 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翌日天未亮,宇文邕便早早起床,未央不肯多睡,也随了起来,一边替他穿衣一边听他嘱咐,心里只是不舍。用罢早膳,已是卯时七刻,如何不舍宇文邕也得去大德殿起行了。 未央立在殿门廊檐下,牵着宇文空,遥看他的御辇渐行渐远,直到没入层层叠叠宫阁里,才轻轻叹了口气。 “娘子,走吧。”蝶舞小声唤道。 未央点点头,上了步辇,去长信宫晨省。永巷旁的小园里,百花盛开,竞相斗艳,繁花似锦,花团锦簇的霎时好看。宇文空吵嚷着要去摘花,未央笑着拍停步辇,任他下去玩闹,青娥是看他长大,自然远比其余宫人更上心,深怕他跌倒,匆匆在后面跟随着。 未央看着眼前的姹紫嫣红开遍,心情也跟着大好,由蝶舞扶着,缓缓坠在后头。花圃中各色花儿丝丝瓣瓣,弯弯曲曲,个中神谧傲倨,令人掉不开眼去。未央扫了一圈,猛然发觉里间有几株花,叶子青翠娟秀,茎秆亭亭玉立,花色高雅纯洁,不禁心下大喜,索性快走几步,蹲在花前,用脸摩挲那些花瓣,今日的阳光真好,未央眯起眼睛,让那温暖罩着全身,尽享慵懒。 “这是什么花?”未央不识得,抬头问道。 蝶舞笑道:“这叫云裳仙子1。” 未央仔细看了一看,那花瓣果如云上披霞,落英点点,心下大爱,道:“这名儿真是好听,花儿也好看。” 忽听得不远处冯姬的声音传来,“花儿再美,只怕也没有妹妹长得好看。” 未央抬头直身,含笑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往她旁边一看,倒也愣了一愣,不曾想她竟和李秀芝在一起。冯姬本是也去长信宫,半道也为这繁花似锦的景色给吸引,一转过弯来,就瞧见了未央。 “姐姐这不是笑话我么?”未央浅浅笑道,她心情很好,哪里还会记得冯姬曾三番两次拉自己下水的事。 冯姬仔细打量了她一会儿,道:“妹妹有了身子,这性子倒是变得不太一样了。”扭头又问李秀芝,“你说呢?” 李秀芝只“嗯”了一声,仍然是一副不近不远的态度,似乎何事都漠不关心一般。她左顾右盼对未央爱理不睬,未央知她不易亲近,是个面冷心冷之人,也不计较。 一时间都有些沉默,找不到话语去接。这时宇文空跑了回来,手上还抓了一把新采摘的花,兴奋的叫道:“姨娘,你看空儿摘得花儿好看吗?” 未央见他玩耍的额上冒汗,笑着从袖子里抽出手绢替他抹汗,嘴上道:“好看,好看。”罢了又道:“空儿快见过两位姨娘。” 宇文空这才留意到冯姬和李秀芝,他挠了挠头,拱手拜道:“空儿见过顺华姨娘,见过明华姨娘。” 他不直呼冯姬二人“姨娘”,却在前面加了封号,自是分了亲疏之别,未央虽然有些尴尬,但终究心里是开心的。 冯姬歪着头,闻言对未央笑道:“妹妹把空皇子教的可好,以前他在凌美人那儿可从不曾这样唤过我们。” 未央不知她是何意,便摸着宇文空的头掩饰。 宇文空对她们的话似懂非懂,看了看手中的花束,想了想,奉着花递给冯姬说道:“空儿把这个送给顺华姨娘,愿姨娘福乐安康!” 无论大人之间有什么样的纠葛,但小孩子总归是讨人喜欢的。冯姬见他如此懂事,心头大乐,接过道:“好,那我就多承皇子贵言。”她进宫数年也未得一男半女,此番见到未央对宇文空如此疼爱,心里面很是羡慕,更对未央怀孕充满了嫉妒,但面上却不露痕迹。 李秀芝斜眼一睥,早看穿她的心思,嘴角不经意间流露出一抹冷冷的笑意,嘴上却淡然道:“时候不早了。” 未央“哎呀”一声,忙道:“看看聊的都忘了时辰,姐姐,咱们一起去给太后问安吧。” 冯姬放开宇文空,点头应“好”,一行人穿过花圃,往长信宫而去,三人的步辇都遥遥坠在后头。夏季的永巷,两道一眼望不去尽头的宫墙里却并不闷热,通道之中,总有阵阵飒爽的风席卷而过。 “咦——?” 冯姬忽然停步,累的两人也跟着停下来。她扬手指着前处低声道:“你看,那不是大皇子么?” “嗯?”未央奇道,往她所指处看去,果然瞧见宇文?被一人牵领着,两人似乎还有说有笑。她们此刻站的位置正巧是东巷的东闸门门口,宇文?在的地方是链接后=宫的一处小门,从这边看去自是看到一清二楚。 “娘子……呃……”蝶舞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说道:“那是凌菲。” 未央露出疑惑的表情,随即想起凌菲不正是阿史那的尚宫么,如何又会和宇文?在一起了。李秀芝嘴唇轻挑,别有意味的看了看冯姬,最后把淡漠的眼神落在未央身上,袖手旁观。 冯姬轻轻一笑,道:“我还以为妹妹你自此后会多两个儿子呢,看来有人比你捷足先登了,这不枉费妹妹对大皇子一番心意?” 未央被她奚落,窝火的看着她道:“哪是你想的那样?”她言语中不替宇文?辩解却解释自己对宇文?并非如她所想一样是因为他大皇子的身份。 冯姬岂会抓不到她的罅漏,轻笑道:“是呀,妹妹不这么想,可别人就不一定了。” 未央横了她一眼,知她说的是阿史那,但她也不会因她一句话而对阿史那有何偏见。 冯姬不以为然,续道:“这大皇子我看着也可怜,自幼丧母,父皇不疼,太后不爱,也难怪咯。” 李秀芝在旁突然道:“厍汗姬。” 未央顺眼看过,但见厍汗姬在小门口摸着宇文?的头,递了个食盒与她,又对凌菲嘱咐了几句什么,而宇文?似乎很是欣喜,对她又拜又依。虽然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但从这动作中不难看出他们的亲热无间,未央陡然泛起一阵失落之感,内心翻滚数下,着实不是滋味。 冯姬道:“看吧,姐姐可没胡说。妹妹心肠好,可不知道这宫里的纷争,厍汗姬以前怎就没见她对大皇子这样过?还不是因为妹妹你怀了龙嗣,让她着急了呗。” 未央紧咬着下唇不语,知道冯姬说的是实情,从来这些宫里嫔妃对宇文?就是避之不及,无端端的献殷勤自不是什么好事。 冯姬留意她神色变化,故作怅然的叹道:“哎!这大皇子也真是的,妹妹对他这样好,他又岂会不知你和阿史那之间那些事儿?” 未央眉宇间闪过一丝怒意,闷声道:“有什么事儿?” 冯姬知她已起了犹豫之心,笑道:“呵,没什么,姐姐胡乱说罢了。不过妹妹认识大皇子时日不长,姐姐可得提醒你,这大皇子能平平安安在宫里长大,难道真的只是大冢宰当他还是孩子么?宫里的孩子呀……”她摸了摸宇文空的头,续道:“有了一个依靠,互相扶持,难保不会成为一股力量。” 李秀芝轻咳一声,提醒她说的过了,冯姬故意掩嘴叫道:“啊!看,看,姐姐又胡说了,妹妹可别放在心上。” 未央凝目看着厍汗姬他们,眼见凌菲领着宇文?进了小门,厍汗姬往长信宫而去,脸上已是不愉,又听得冯姬在旁絮叨,脸上神色大变。她闷哼一声,拉过宇文空,向蝶舞以眼神示意,不再言语,拂袖而去。 “你今天话很多。”李秀芝待她走远,不冷不热的对冯姬道。 冯姬轻轻一笑,漫不经心的道:“你不肯说,便由我来说了,她生气了,这不挺好,遂了你的心愿?” 李秀芝鼻子轻哼,抿嘴不语,冯姬看向她身后,突然脸色一变,李秀芝不明,蹙眉看她。只听冯姬忽然低呼道:“独孤月容!” 李秀芝闻言,浑身打了个颤,赫然扭头,哪里有人?她知被冯姬捉弄,心下恼怒,转头就要喝她。冯姬早已退后三步,掩嘴笑道:“看来还是只有容儿能够镇得住你。”随即喟叹道:“我可真替圣上难过,想要拉拢你们李阀,却不曾料到你的心思压根儿不在他身上。当年你进宫,我可就在容儿身边,她可是三天三夜都没曾睡得着觉。” 李秀芝见她胡言乱语,越说越过分,暗暗一跺脚,哼道:“小心你的嘴!” 冯姬见她真的火了,倒也不敢惹她,忽然,她脸色骤然大变,惊呼道:“容儿!” 李秀芝看她贼心不死,懒得理她,就要往前走去,不料擦肩而过时,冯姬伸手扯住她衣袖,愕然道:“真的是容儿,不信你自己回头。” 李秀芝愣了一愣,见她脸色惨白,知道不好,却又不能不回头。她缓缓转身,但见独孤月容正站在身后三丈开外,一脸阴沉的望着她们。 冯姬打了个激灵,迎上前去,道:“容儿,方才……” 独孤月容冷眼看她,近到李秀芝身前,看了看她,竟然低低的叹了口气,摇摇头自行往长信宫方向去。 李秀芝坠在她身后,不疾不徐的跟着。冯姬追上来,悄悄道:“怎么办?”李秀芝看了她一眼,方要回话,却听得独孤月容的声音传来:“谁要再提此事,休怪我翻脸无情!” 李秀芝闻言脚下一滞,面露哀叹,只见得独孤月容转身,看了看她们,脸色渐渐缓和,说道:“你们要有闲心就多留意凌美人和厍汗姬,别成日没事给我找事!” 1云裳仙子,即百合花。 第十七章 繁花似锦年年待在线阅读 <!--t; 第十七章 繁花似锦年年待 - 第十八章 美人红脸笑来迎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八章 美人红脸笑来迎 <!--go--> ps:末日重生后的第一个圣诞节,大家开心快乐!如果要送礼给春秋,就把你们的票票和收藏送上吧~~春秋不坑爹,不做后妈,真的,亲们,来波一个~ 步辇缓缓走过那道小门,未央仍盯着不能回头,冯姬的话还在耳边回荡,虽明知她不安好心,可仍难以释然。 “娘子,冯顺华之言不必放在心上,她平日也不和娘子说这么多的话。”蝶舞跟在一旁,小声说道。 未央闻言回头,知她的意思,点点头道:“我知道。” 冯姬的挑拨用心太过明显,未央岂会不知,对她和李秀芝在一起倒也是讶异,微一思付,便问蝶舞。蝶舞笑道:“娘子怎么忘了,李明华是李阀的娘子,她们可都是汉族门阀呐。” 未央这才记起来,低头暗自思量,心想独孤阀凭借着联姻手段和这些士族高门都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冯姬偏向独孤月容亦是无可厚非。想到这里也就明白过来,难怪宇文护敢动元欣却拿独孤氏没有奈何,他敢杀独孤信,却不能动他子孙,皆因怕独孤阀逼急跳墙。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便是这个道理,必要时亦可扼断丝腕,未央有理由相信独孤月容有这样的勇气,只是不知会在何时何地何种境况下,她才肯显露出来。若真有这么一天,那必然是一股可以颠覆江山社稷的汹涌狂涛。 蝶舞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在旁说道:“独孤娘子有意拉拢娘子,娘子虽未明面上答允,但您也没推脱?” 未央顺着她的话点头,蝶舞想了想,续道:“奴婢理解娘子当时的心情,但奴婢认为,娘子如今只需看护好自个儿便成。”顿了顿又道:“娘子不比她们,您在朝堂上没有可靠的依仗,何必要去参与她们之间的争斗?” 未央思量她的话里的深意,良久后,抬眸微笑道:“你不是说只要在宫里,是是非非什么的,终是躲不开的?” 蝶舞叹道:“话是不错,可娘子如今身怀龙嗣,奴婢以为娘子该当先安心诞下龙子。” 步辇到了长乐宫宫门,蝶舞上前扶她下来,未央转身要去抱宇文空,却发现他早在椅子里躺着睡得香甜。未央看了看他熟睡的小脸,温情一笑,不忍叫醒,便招呼青娥过来照顾他,复又转身同蝶舞步进了长乐宫。 “落尘说,我可以做皇后?” 她问的低声,带着犹疑。蝶舞听在耳中没来由的有几分警醒,心头浮起直觉的不安,盘旋不去。她对未央的性子何其了解,若心里没有想法断然是不会说出口来。眉头一皱,好生为难,这问题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做皇后不好吗?自然是好的。只是…… 未央摁住她的手紧了紧,又道:“独孤月容说,她是不可能的,但我和阿史那是可以的。” 蝶舞想了想,细细答道:“独孤娘子心里比谁都透亮,圣上自不会让她独孤阀势力坐大。” 未央微笑道:“那突厥不也一样?何况背后还有宇文护。” 蝶舞道:“娘子即然知道,那更明白独孤娘子为何要拉拢咱们了。” 未央对此也很清楚,更明白宇文邕的打算。蝶舞却很是担心,纯是一种直觉,元素和至今仍然没有一个安稳的着落,她的丧子之痛似乎也随着梅儿的沉默不了了之,如此看来宇文邕对未央虽然荣宠极盛,但对他人却是刻薄寡恩。而如今朝中局面更是凭空叫人多出些忐忑,不知有多少人眼盯着昭阳殿,若未央还有这样的想法,一旦被有心人探知,该不知会起什么样的风波。 两人都陷入沉默,各自思量,半晌后,蝶舞忽然问道:“娘子是否因为方才的事情所以……”她闭了口,留意未央的神情,只见未央随着她的话脸色一沉,便即明白,续道:“娘子,冯顺华有心挑拨,咱们岂可随了她的愿?厍光训纵然是别有用心,可这也非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何况娘子如今身怀龙嗣,该当着急的不是咱们。肖御医不是说了,娘子要静心养气,旁的事情就不要理睬,一切就交给奴婢吧。” 未央抿了抿嘴,若有所思,突然手在衣袖下轻捏了她一把,笑道:“说这么多,你就直说不赞同好了。” 蝶舞洒然一笑,道:“奴婢若不说清楚,娘子又得犯傻了。” 未央吐了吐舌头,随即脸色一改,想起件事来,问道:“你似乎很不喜欢落尘呀?” 蝶舞道:“哪里是什么不喜欢,落尘娘子是长信宫出来的人,奴婢只是担心罢了。” 未央点点头,知她心意,想了想,笑道:“太后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 长信宫在望,但见厍汗姬和阿史那刚巧入殿,未央不由得止住了脚步,方才明明未曾见到阿史那,不知她是从哪里过来的。蝶舞也跟着停了步子,却是在看着凌菲,旁人心许还不知此人,但她在掖庭局是数次在她手里吃了暗亏,只怕董琏到现在都还在嫉恨自己。想那时凌菲当着自己的面从后把董琏推进池子里淹的半死不活的就没来由的害怕,她不露声色的冷血令人想起来就汗毛倒竖。 “怎么了?” 蝶舞回过神来,晃了晃头,道:“没什么,奴婢扶娘子进去吧。” 未央看了她一会儿,也不多问,点点头,往长信宫走去。快到殿门时,蝶舞却忽然说道:“娘子,娘子不妨看看圣上是否也有这个意思?”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只未央能听得清楚,未央微微一愣,转低着头看她,听得出她语气的犹疑,只一下,便点头道:“好!” 蝶舞像是舒了一口气般,果然有些东西一旦令人有了*,便很难再放得下。她自问自己不是个圣人,对内心渴求的东西总是难以放怀,再想想未央,她起这样的心思也难怪,毕竟这里是深宫,毕竟她也有她需要的东西。念及至此,蝶舞起了决定,是早该替未央谋划将来的了。 ……………… 一入殿中,未央就规规矩矩的就向太后下拜,太后立刻笑盈盈的命蝶舞按住她,怪责道:“都说几百遍不用了,下次可不许了,好好坐着。” 未央浅浅一笑,依然恭敬的弯了弯腰,才归于席间坐稳。对面的阿史那明眸掠了过来,微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未央也点点头回礼。 “哎呀,我说右昭仪呐,太后都放话让你别来了,你还总来,你这不是让太后操心么?”厍汗姬笑语嫣然的大声嚷道。 未央气她亲近宇文?,白了她一眼,却不接话。厍汗姬见此倒是一愣,阿史那见未央对厍汗姬露出如此明显不满的神情,不知何故,以眼神询问她,厍汗姬尴尬的一笑,摊了摊手表示不知。 太后见她们如此,觉得很是有趣,宫里哪处角落发生过何事,她焉有不知之理?当下并不多,含笑观望。 今日阳光甚好,太后心情也不错,待诸嫔妃都到后,要大家一同前去赏花。长信宫栽的花草,有大半是太后亲自培育,倒比专门照料花草的工匠养出的花儿更鲜艳许多,看来还是自己的东西才会更上心吧。 “别人走走也就罢了,你是有身子的人,还是安安稳稳的坐着吧。”太后在花圃里绕了一圈,见未央在后头跟着,皱着眉头说道。 未央不敢不听,只能对未曾看过的花草说声抱歉,向太后谢了礼,在园子中布好的几案前坐下。遥望她们三三两两的笑闹赏花儿,抿着嘴很是羡慕,蝶舞沏了茶与她,掩着嘴在后头轻笑。 到底是安逸的时候,过一会儿也就忘了,未央一边喝着茶,一边抚着肚子,自从有了这个孩子在腹中,生命的新奇与蓬勃总是叫她欢喜而惊奇,静日无事时,总爱把手放在小腹上,轻轻的,小心翼翼,生怕手的重量也会压迫到他。渐渐养成这样习惯的姿势,半是疼惜半是保护。 “元素和近日怎样了?”只听得太后问独孤月容,未央忙转头看过去。独孤月容扶着太后行来,一双美目在未央脸上了个来回,笑着回道:“还能怎样,太后放心,她是明白人。” 太后别有意味的笑道:“依哀家看,容儿才是个明白人。”说罢,向四周各处嫔妃看了看,转头对独孤月容道:“今日你就复了位吧,一会儿来哀家殿里把金印还你。还有什么想要的?” 独孤月容浅浅一笑,乖巧的拜道:“妾身不敢妄求什么,一切全凭太后做主。” 太后满意的频频点头,只说“好”字。她故意把话说的很大声,周遭四散的各宫嫔妃都听的一清二楚,冯姬等人纷纷上前道贺,厍汗姬固然是一脸不忿之色,却也只能默不作言,吴提妹也很是不服,不愿过去,阿史那只是浅浅一笑,撇下她二人,上前自与独孤月容说话。 未央虽然没有说话,但仍然对此报以真心的笑容,对独孤月容复位之事,她从未有过丝毫疑问。自那日元素和从昭阳殿回去之后,便长跪长信宫请求太后,而独孤月容不仅安抚住了她更令她不再跪求长信宫,至于对她说过什么,外人并不知道,太后要的只不过是一个结果罢了。此番太后借元素和之事让她重掌六宫之权,谁也没有他话。 如此寒暄了一番,太后又叮嘱了未央许多安胎养生的话和法子,才令各自散了回宫。 出了长乐宫来,未央想找凌美人说话,却找了一周也没曾见到她人,想起方才除了元素和不在外,她也是和薛贺若一并来了的,不知为何现下又不见人。未央以为她仍然在长信宫等候独孤月容,便在外候了一会儿,却久久不见她出来,心下不禁纳闷,难道凌美人连自己儿子也不想见一面了? 宇文空早就醒来,日头快至晌午,早膳用的过早,他吵着饿了要吃东西。未央心疼他,又没个奈何,只好携他上了步辇。走至永巷,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便招来青娥,让她跑一趟玉堂殿看看,这才放心回宫。 第十八章 美人红脸笑来迎在线阅读 <!--t; 第十八章 美人红脸笑来迎 - 第十九章 接天莲叶无穷碧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九章 接天莲叶无穷碧 <!--go-->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a是田田的叶子,层层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未央想要寻小船去游湖,却被蝶舞和青娥不依不挠的阻挡着,无奈只好在太液池岸边的小亭里休憩。周围远远近近都是柳树,为风一荡,便摆出各种妩媚之姿来,煞是好看。 蝶舞怕她被风吹着受凉,三四次催她回去,未央只是不依,看着接天的莲叶,忽然想起采莲的事来。未朝最爱江南,常说采莲是江南的旧俗,她还曾把梁元帝的《采莲赋》编成过舞乐,在母后的寿辰上舞过。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1太液池若有采莲人,这儿的莲花也算得“过人头”了,这令人到底惦起江南来了。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未央低低的念了两遍,蔚然叹气,也不知宇文邕在原州怎样,念及思及总是万分想念。 “娘子,肖御医请脉来了。”何泉在亭外禀道。 未央回过神来,忙道:“快请他过来。” 何泉领了命,不一会儿便带了肖御医过来。未央见他额上冒着汗珠,略微歉意的道:“有劳肖御医了,都是我一时兴起,累的肖御医大老远来这儿。” 肖御医擦了擦汗,拜了拜,恳切道:“昭仪娘子这是哪里的话,娘子本该出来多走动的,只是此间风大,该当找个背风的地儿。” 未央立马脸上讪讪,余光瞥见蝶舞皱着眉头横眼看着自己,忙点头应道:“是,下次我会注意的。” 她话是回答的肖御医,却是说给蝶舞听,蝶舞脸色缓和,上前请肖御医坐下,替他把小枕和丝帕放好。肖御医照顾未央算得上是尽心尽责,日日都会定时请脉,亲自调配药物,以未央如今的身份地位,她肚里的孩儿可是尊贵无价,前途难以估计的。 把了良久,肖御医笑道:“昭仪娘子近来精神气都好了很多,老臣可以放心了。” 未央道:“多亏有肖御医的照拂,感激不尽。” 肖御医收拾好器具,又嘱咐了几句,躬身告退。未央吩咐何泉相送,何泉去了只一会儿,但见他神色匆匆的奔回来,头上的帽也跑的斜歪了。 蝶舞轻喝道:“莽莽撞撞的做什么,仔细冲撞了娘子。” 何泉抹了汗,镇了镇心神,飞快的说道:“奴婢碰上了内侍省的郎官,听说左昭仪染疾,太医署的几个大夫都去了瑶华殿。” 未央微微一愣,阿史那怎会突然染疾,惊动了太医署不说,连内侍省都忙碌起来。她隐隐察觉出什么端倪,有些惊愕的看了看蝶舞和青娥。蝶舞忙向何泉道:“你快去瑶华殿看看,有确切的消息了再来回禀。” 何泉机灵的应“喏”,迅速消失在漫漫柳林中。 “娘子,咱们先回去吧。”未央点点头,有些吃不住的挽着蝶舞,忽然问青娥道:“凌美人见着了吗?” 这两日青娥晌午便要去一次玉堂殿,却到现在也未曾见到过凌美人,她宫里的宫人只说是太后留她抄经。青娥无奈的摇摇头,道:“要不要奴婢去长信宫问问看?” 未央想了想,摇头道:“算了,惊动了太后反倒不好。”虽说是太后留下的凌美人,可也没有留这么多日的道理,未央凭着直觉感到此事另有别情,没来由的隐隐不安。 身为嫔妃,担当的最大责任无非就是为皇室绵延子孙。宇文邕子嗣稀薄,又为权臣把控,无论是希望宇文邕和满的真情也好,还是对他身为人父的怜惜也罢,宫里有嫔妃闻喜本该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可未央却无法开心起来。她也不知为何会如此,难道不该替宇文邕高兴吗? 未央荣宠极盛,乍然有孕已如平地一声惊雷,如今阿史那也闻喜,突然有这样大的喜事,众人惊讶之下手忙脚乱,人仰马翻,直要团团转起来。阖宫嫔妃除了元素和和凌美人外,全都急匆匆赶往瑶华殿,无非也是想要一探究竟。 阿史那安逸的半躺在鸾塌上,欣喜之下略微有些局促不安,原本冷白的面容如桃花般的娇羞,像极了未央头一次在昭阳殿见她时候的模样。未央仔细看了一会儿,这才恍然大悟她这副表情里面含有的情意,想起她和宇文邕相处也许也同自己一般,心里面就越发的不是味道。 “确定了吗?”太后坐在塌旁,想趴跪在下的太医署大夫问道。 那御医年轻,因事发突然,来的疾快才免了隔帘拉线的礼套。他听得太后发问,忙敛衣襟叩头道:“回禀太后,左昭仪确实有喜了,数来该是一月有余。” 他身边其余两名太医署的御医也附和其言,三个大夫会诊,自然不会有错。太后沉吟一声,低声向身边的宫娥吩咐了几句,不过片刻,那宫娥捧了一本册子过来。太后翻阅了几页,面上渐渐露出一点微笑,又再看了两页,脸上已多了几分笑意。 周围的嫔妃翘首以盼中,随着太后的脸色变化面上神色各异,独孤月容闷着不说话,撇着头自顾自的在案前饮茶。未央坐在太后对面,只觉浑身上下都甚是别扭,忽然自己的袖子被人由后轻轻拽了拽,她回头一瞥,原来是阿史那。 “你脸色怎么不大好?”阿史那似乎很是关心的问道。 未央尴尬,知道自己脸色现在应当很是难看,太后闻言,也稍稍放下手中册子询问看来。未央正不知该如何解释,蝶舞已轻声道:“许是娘子今日在太液池游湖受了风。” 太后皱了皱眉头,啐口道:“就你,都说有了身孕就安心养胎,从前挺静的人,有了身子反倒是不安分了。” 未央顺势歉然一笑道:“是妾身错了,太后莫要怪罪。” 太后抿嘴横了她一眼,吩咐蝶舞道:“快扶你娘子去那边休息,真是的,说百次也不听。” 蝶舞扶了未央去独孤月容处坐下,独孤月容目不转睛的看着浮动于茶盏上的几片叶子,冷冷笑道:“怎么?嫉妒啦?” 她说的声音极轻极细,旁人无法听之,未央闻言一震,有些懊悔,有些惊疑。独孤月容缓缓放下茶盏,扭头看她,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笑道:“这样看你,反倒让我舒服不少。”她把手覆在未央的手上,道:“你看她们,谁不嫉妒的?只是她们不会表现的如你这样,切记莫要把心思露在脸上。” 未央打了个激灵,领悟到她的意思,惭愧的颔首道:“我知道了。” 独孤月容道:“你也无须自责,我们都是女人,哪能没有些嫉妒之心的?” 未央凝神看她,每回相看总能令她钦佩一次,独孤月容毫不掩饰的承认自己的心思,却总能把这些掩藏在心底,不知自己何时能学的像她一样。 “瑶华殿的尚宫何在?”太后看罢册子,扬声问道。 凌菲随侍在殿外,听得传唤,急忙走了进来。未央因蝶舞的关系,留意起这个瑶华殿的尚宫来。十七八岁的年纪,与蝶舞一样梳了个绿苗髻,配以明玉宝珠左右两环,眉前刘发固的是个金累丝挂珠翠,一身精致华美的宫装,和蝶舞相比,当着是春兰秋菊。那份散发出来气质,远比蝶舞更多了许多的沉稳和几分威仪。 她娉娉婷婷的向太后一拜,恭敬的道:“奴婢凌菲,叩见太后,太后长乐无极。” 太后见是她,脸上浮起笑意,微微扬手道:“起来回话。” “喏。” 太后问道:“你是宫里的老人了,左昭仪进宫至今都是由你伺候,你娘子有孕,怎也没发觉?” 凌菲不卑不亢的答道:“娘子平日饮食依旧,不曾有过丝毫异样,只是这几日天气炎热,故此才发了出来。奴婢想是因娘子乃草原长大,故此身子一向康健,又只因时日浅,才难以察觉。” 太后见她答得在情在理,询目看向御医,三个御医哪会说不是的,连忙附和。太后宽颜道:“左昭仪有身孕是宫中大事,必定要小心照顾妥当。”顿了顿,又道:“右昭仪有肖御医照顾,哀家放心,这里便让秦御医来照看吧。” 未央觉得这名字好熟悉,一时间又记不起来。原来那个年轻一些的御医就是秦御医,只听得秦御医叩首拜谢,又说了几句好话,便领着其余两名御医躬身告退。 御医一走,满屋子的女人就开始围拢上来,七嘴八舌的恭维左昭仪。未央抿着嘴看着,看来左右昭仪里,还是左昭仪的位分要显得更牢靠许多。皇帝虽然如今只有宇文?和宇文空,但无论如何看来他二人都不可能会继承大统,如今未央和阿史那几乎同时有孕,而大周没有立长之说,那将来的储君之位无非出自她二人子嗣左右。虽说如今还难以判定是帝姬或是皇子,但宫里的嫔妃自会往此处做想,更何况当下没有皇后,左右昭仪谁做皇后还难以肯定,加上都怀有子嗣,谁能保得定以后呢? 未央自幼于齐宫长大,对此更加心里明了,她如今不仅有宇文空,肚里还有一个,地位自然要稳固一些。但若宇文?为厍汗姬框惑去了,阿史那再生了皇子,以突厥和宇文护的势力,她要求存看来是千难万难。原来怀有子嗣并非是一件令人幸福安乐的事,反倒平白增添了许多忧虑,她可以不为任何人考虑,却不能不为孩子筹谋。 ……………….. 1出自《西洲曲》,南朝民歌。 第十九章 接天莲叶无穷碧在线阅读 <!--t; 第十九章 接天莲叶无穷碧 - 第二十章 一弹流水一弹月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章 一弹流水一弹月 <!--go--> 晴朗的夏夜,天上繁星闪耀,一道白茫茫的银河像天桥般横贯南北,在河的东西两岸,各有一颗闪亮的星星,隔河相望,遥遥相对。每逢七月七,天上织女与牛郎便会在鹊桥相会,传说织女是一个美丽聪明、心灵手巧的仙子,凡尘女子在这一天若向她乞求能得到智慧和巧艺或是美满的姻缘。 宫里以锦结成楼殿,陈以瓜果酒炙,设精美坐具,供各宫宫女以祀牛女二星。对擅于巧艺的蝶舞而言,自是分外看重,她早早就手绑彩线,对着天空的朗朗明月,朝天祭拜,乞求着能像天上的织女一样心灵手巧。 未央笑说让昭阳殿的宫人们也都用彩线穿上绣针,比比谁的针线活做得好,结果没想到她们没一个敢出来和蝶舞较劲的。未央不知是因蝶舞技艺超群还是因她如今的尚宫的身份,也不多言,与众笑乐一番,放她们去锦楼祈福。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传说在七夕的夜晚,抬头可以看到牛郎织女的银河相会,或在瓜果架下可偷听到两人在天上相会时的脉脉情话。 牛郎织女的情话倒是没曾偷听得见,不过却让未央发现了一件分外有趣的事情。昭阳殿的宫女都去了锦楼,剩下的不是何泉这些宦者便是蝶舞和青娥。然而未央唤了无数声的青娥却没能见到她人,不得已只好在殿内殿外转了个来回,当她寻到昭阳殿外的桂树林时,不自觉的停下了步子。 抬头,是正在出挑的桂树,枝枝丫丫上,满是看不分明的点点黄蕊。想起再过不久又是满树的落英缤纷,经不住露出灿烂的笑容,像稚嫩的孩子气般,丝丝绕绕着。 “都说了别来烦我,你怎么这么缠人!” 未央被林子里传来的低喝声给唬了一跳,偷眼望去,就要呼出声来。突然一只大手悄声无息的捂了上来,未央骇然回头,但见熟悉嬉皮的笑脸晃荡在她眼前。也不知为何,一瞧见宇文宪这一张坏脸就禁不住的生气,她心下大恼,提起脚来往他脚上踩去。 宇文宪夸张的皱了皱眉头,接着食指放在嘴边,又摆摆手示意她别声张。未央感受着呼出口鼻的气息在他手掌里回荡,脸上一红,连忙点头。宇文宪这才笑眯眯的放下手来,指了指林子里。 林里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找不见的青娥,还有卫国公宇文直。未央也很好奇,也感颇为有趣,当下两人蹲在一株桂树下从稀稀疏疏的叶子空隙中偷窥。 只听青娥对宇文直道:“你不是和圣上去原州了吗,怎么在这儿?” 这也正是未央想要问的问题,宇文邕去了原州竟没带上这两兄弟,万一有什么变故可怎生是好? 宇文直答道:“我得领着羽林率呀,五哥正在整治京师开府六军,都不得空。” “不得空?不得空你来找我做什么?”青娥扬扬眉,反问道。 宇文直嬉皮笑脸的一笑,如宇文宪般的令人讨厌。他道:“今日不是乞巧节么,我这刚从锦楼过来寻你。” 青娥撇撇嘴,揶揄他道:“擅离职守,仔细被太后知道。” 宇文直傲然道:“知道又怎的,母后才不会怪我。”青娥刚要张嘴反驳,宇文直又道:“天高皇帝远,皇兄更不可能,除非你自己跑去说。” 青娥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气的一跺脚,撇头不理他。宇文直见她生气,忙伸手去拽她,青娥甩甩衣袖,“别碰我,去你的温柔乡去!” 宇文直一听她又如此说,急的转到她跟前,青娥有撇头,便跟着转,嘴上连连解释道:“温柔乡是英雄冢,我才不会去,那里的娘子哪有你好?”如此三四下,青娥被弄的烦了,甩袖道:“英雄?你是么?我说六公爷,您可别笑死我。就凭你?除了会在太后跟前装装孝子,还能做什么?”她似乎对宇文直很是不满,说着说着就来气,把宇文直浑身上下数十年积攒的毛病历数了个通透,直听的未央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又不免觉得二人很来趣,掩着嘴偷偷的笑。 “轻声点儿,仔细被发现。”宇文宪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未央一个激灵,他二人这可算是在偷听,宇文直和青娥私下见面不和宫里规矩,若被发现,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宇文直闻听得青娥的嘲讽竟不生气,反而一个凝神,拍着胸脯说道:“那是以前,如今我可不同了。” 他突然变得有点气概倒让青娥一愣,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宇文直道:“羽林监的位置等圣上从原州回来就是我的了,到时候我一定把羽林率和禁军带的跟五哥的镇*一样。” 青娥微一错愕,虽不能苟同他和宇文宪相比,但难得他有这份志气,只是歪了歪嘴。宇文直见她不信,以为她还是瞧不起自己,指天发誓的道:“你等着瞧,我一定会做得到,到时候皇兄外廷有五哥,内廷有我,谁也甭想再欺负咱们。还有你家那位娘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呢。” 青娥听他说到未央,眼睛一亮,追问道:“怎么个意思?” 宇文直要在美人跟前显示,自然不会藏掖,笑嘻嘻的道:“还能怎么?她若是坐上了皇后的宝座,难道还有宇文护和突厥的地方么?怎么说大周的天下还是我皇兄的,岂能被外人占了去!” 青娥怎会听不出他的意思来,微一思付,顿时惊喜于色,轻呼道:“你是说圣上这次是要……太好了!那娘子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宇文直一愣,奇道:“怎么未央很担心么?” 青娥知道说漏了口,抿了抿嘴,不作答。宇文直以为如是,笑道:“嘿,担心什么,皇兄可宠她了,知道为何留下五哥么?皇兄就是担心有人会对你们不利,才让五哥护卫的。” 未央听了前半,内心已如翻江倒海般,原来宇文邕这次去原州是另有目的,不禁暗暗替他担心,这么早就对宇文护动手,胜败难料呀!若是有个万一,那……孝闵帝和世宗皇帝的惨败阴云仍然未曾散去,他能成功吗? “放心好了,一切都安排的妥当,不会有纰漏。”宇文宪善解人意的宽慰声从旁响起,倒是令未央安心不少。宇文邕身边有他,算得上是“真好”。 又听宇文直道:“青娥,你相信我,等我功成之日,就求母后将你许给我。” 青娥闻言大羞,拍落他双手扭身道:“谁要许给你了,不害臊。” 宇文直嚷道:“不许给我,许给谁?你是我的,谁敢要你,我就杀了他!” 青娥心下有些感动,这么多年,宇文直对她的情义岂会不知,只是难免心里有些抑郁,因为自己终究只是个宫女。她啐口道:“总是这么毛躁,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宇文直“嘿嘿”一笑,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翡翠玉来,珍重的放入青娥手心,道:“这是我从坊间千方百计淘来的。” 青娥见也不是个什么好玉,抿了抿嘴,怪道:“又不是什么稀罕物,百花那些银穗子做什么。” 宇文直得意道:“送你的东西,自然花的值得。你可还不知,这玉有个好名,叫鲽鱼,比目。悠悠比目,缠绵相顾。婉翼清兮,倩若春簇。” 他说的含情脉脉,青娥娇羞扭捏,嗔道:“还懂念诗了,行了,我收下了。我得回去了,一会儿娘子要寻不见我,可得着急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才依依惜别,宇文直立在当地,不依不舍的遥遥望着她离去,直到见不得人影,才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偷听偷瞧着二人的脉脉含情,未央亦禁不住脸上一阵红火,只感到一股男子的气息包裹而来。 悠悠比目,缠绵相顾。思君子兮,难调机杼。 有花并蒂,枝结连理。适我愿兮,岁岁亲睦。1 念及至此,未央忍不住看向身边的人,入眼的容颜俊朗如玉,那马背上挺拔的身姿浮现于眼前,突然觉得其实他的样子并不是真的令人那么讨厌,而是讨厌中夹杂了明亮和柔和,便是这明亮而柔和的眼神才是真正令自己回避的原因。 将为人母的未央岂会不知其中深意,禁不住心头大震,脑中刹那间闪过当日从马背上摔下去的片段,依稀曾记得他如是呼唤自己,陡然间大惊失色,骇然扭头,心想: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不舒服?”宇文宪低声关切。 未央此刻只求月光莫要太过光亮,否则被他瞧见脸上的神情该当惹来多大的尴尬。宇文宪见她不答,轻轻挪了挪身子,微一低头,清俊脸庞上的笑意顿时化为满脸喟叹。他仰头望天,轻轻说道:“姻缘对女子而言是决定她一生幸福的大事,故此每年七夕,世间无数的有情男女都会在这个晚上,夜静人深时刻,对着明月乞求自己的姻缘美满。” 未央不知道为何每回都被他的话触动到自己说不出话来,微微低头,月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在裙摆处洒下点点斑驳的白光,晃动的眼前柔和光泽。她不愿看他,听得他娓娓道来的话,竟不禁想起自己和亲北周不正是得了这个“明月”的牵线? 宇文宪目光似流水清浅掠过她的脸庞,“一曲相思月下舞……” 未央蓦然转头,竟有刹那间的失神,只听宇文宪接道:“两处相思两陌路。” 月影清亮斜洒两人之间,突然,未央冲他一笑,笑容干净而明澈,宇文宪也看着她,四目相对,明眸透澈,如一泓冰冽的秋水,清冷如斯。 天地间似乎也都突然宁静下来,不知是什么在衣裳,裙摆,洒下东西,仿佛桂树出花般落了一地。 ……你看见了吗?…… ……我看的很清楚…… 两两相望,无声无言。 宇文宪随着她的笑意,也不禁洒然一笑。 未央虽然笑着,心里却深深的松了口气,他是看得懂的。 “听说民间有个习俗,把木头雕成玩偶,浮于水土,向织女星神祈祥,以为宜子之祥。”宇文宪打破沉默慢慢说道。 未央故作不觉他言语间的怅然,颔首谢道:“多承五公爷美言。” 宇文宪凝神看了她好一会儿,未央毫不避忌的与之坦坦对视。“你可以叫我五哥亦不妨事。” 未央低头想了一会儿,抬眸叫了声“五哥”,清晰有力。 宇文宪道:“六弟说的不错,你要为你肚里的孩儿着想。” 未央惊凛,料不到连他也这样说,问道:“你也以为我应该如此吗?” 宇文宪点点头,正色道:“你当知道,后=宫就是另一个朝堂,是皇兄的另一个天下。你若做不到,他做再多也是枉然。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还有你的孩子,只有你做皇后,皇兄才没有掣肘。” 未央肃然,怎会听不懂其中深意,暗自思付,问道:“那我该怎样做?” 宇文宪道:“独孤阀。”他似襟怀掩抑,忽而叹道:“但……” 未央知道后话,截断道:“不成功,便成仁。” ……………. 1《比目》,一首很美的古曲,值得欣赏。 第二十章 一弹流水一弹月在线阅读 <!--t; 第二十章 一弹流水一弹月 - 第二十一章 白云飞渡万里晴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一章 白云飞渡万里晴 <!--go--> 自窥探到青娥的小秘密后,未央看她的眼神就愈发的不同。青娥被她看的浑身发毛,做贼心虚的怯声道:“娘子何故盯着奴婢瞧?” 未央放下手中书册,含笑不答。青娥更是别扭,急问道:“奴婢可是哪里做错了?” 未央摇摇头,抿着嘴笑,蝶舞在旁乐的“噗嗤”一声,看她着急了,便向未央道:“娘子,奴婢书读的可不多,那句诗是怎么念来着?” 未央煞有其事的晃着脑袋,喃喃念道:“悠悠比目,缠绵相顾,思君子兮,难调机杼。” “啊!”青娥惊叫一声,大羞垂头,知道那日与宇文直相见被未央知晓了。 未央猛地沉声道:“大胆奴婢,后=宫私会男子,该当何罪!” 青娥被唬了一跳,吓得连忙跪叩道:“奴婢罪该万死,奴婢罪该万死!” 未央忍住笑,咳嗽两声,道:“是罪该万死,唔——我得好好想想怎么惩罚你。” 青娥以为她真的发怒,私会宇文直可大可小,若真要按宫规,最少也是要被罚去掖庭的,当下冷汗淋漓,不敢吱声。蝶舞紧咬着嘴,撇头看向窗外,憋住了笑声。 隔了良久,未央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我倒有了个主意,就将你许配给卫国公如何?一来结了姻亲,我的位置也要牢靠些,二来你俩本就情投意合,省得被旁人知道还以为我宫里的人做什么勾当,或是说我这做娘子的捏着奴婢不放,三来你还可以得个如意郎君。这主意不错吧?”说罢她立刻闪身,躲到了蝶舞的身后,从蝶舞臂膀处望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蝶舞张开手臂,不让青娥上前。笑道:“娘子,我看这主意真不错。” 青娥见她二人合力捉弄自己,恼怒的跺脚嗲责:“娘子笑话奴婢,奴婢不依。”她就要冲上前来抓未央。蝶舞一个闪身,带着未央躲了开来,指着她的头,厉色道:“你敢!” 青娥见她颜色突变,以为有些动怒,畏住了手脚,岂料蝶舞笑嘻嘻的道:“小心娘子不给你提亲!”青娥霎时脸红透到了耳根。大羞不已,什么也顾不得了,就去搔弄她。蝶舞与她较劲,互相呵弄,未央在旁替二人呐喊助威,不消一刻钟,三人已是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未央大口呼吸。笑着趴在案上不动,摆手道:“好了好了,不行了。” 蝶舞和青娥这才想起未央有孕在身,都有些惶恐,连忙围了上去。未央笑着看她们,说道:“好久都没这么好玩过了。” 蝶舞抚着她的后背。闻言道:“奴婢许久不曾见得娘子这样笑了。” 未央点点头,拉过青娥的手,神色肃穆道:“那日你和他的话我都听见了。可我不是有意的,说真的,你可愿意?” 青娥看着她半晌,才领会到她说的是真心话,心中微微一动。接着又一沉。她还有很多事未有完成,未央宫是如何也出不去的了。念及至此。她眼底泛起酸意,摇头道:“奴婢不愿,说句大不敬的话,就算嫁给他又能怎样?奴婢只是个奴婢,卑微低贱的连蝼蚁都不如,他府里那么多的姬妾,今日对我好,无非是因为求不到罢了。” 未央叹了口气,对此情颇为理解,“但是你伺候我,随时都可能有危险,但若嫁给他,至少他可保护你。” 青娥苦笑道:“娘子也听见他说的话,想必也明白往后,奴婢对娘子如同自家姐妹般,伤了您奴婢也会难受,奴婢不能为了一己之私不管娘子。何况如今还有空皇子,奴婢看着他长大,心里也是万分不舍得的。” 未央还想再劝,蝶舞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再向青娥道:“放心吧,娘子只是为你好,你既不愿,娘子也不会强逼你的。若想得通了,随时都可来找娘子说。” 青娥浅浅一笑,谢过未央,未央叹口气,也知道此事不能一蹴而就,便嘟着嘴道:“我饿了。” 青娥立刻起身,道:“奴婢去给娘子拿粥。”说着就连忙出去了。 未央留意到她侧身出殿时悄悄抹了抹泪,不禁又是叹了口气,转向蝶舞幽幽的道:“其实我挺羡慕她的。” 蝶舞纳闷,“嗯”了一声,未央喟叹道:“她还可以选要不要做六公爷的姬妾,而我却无法去选择。” 世上绝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真正大度到面对夫君如此多的姬妾而不心存嫉妒和羡慕的,帝王恩宠更是一般。这个道理蝶舞自然也是懂得,她安慰道:“娘子如今正值圣宠,又何必去想这些无用的呢?” 未央道:“说是圣宠,可我还是觉得不安,从前宫里的争斗难道还见得少了么?” 蝶舞捋着她刚被揉皱的衣襟,道:“娘子此话可让奴婢真个放心不少。”见未央一脸疑惑,笑道:“奴婢本还担心娘子把什么都忘了呢,现在看来这小皇子来的可是时候。” 未央低头不语,若有所思,紧跟着微微惊凛,果然是自己前段日子过的太过安逸,看来周遭的环境当真是可以影响到一个人的。她有些歉然道:“总要你为我这般操心。”拉过蝶舞的手握住道:“蝶舞,我只信你一人,助我?” 蝶舞抿着嘴,想想如今的形势,也只能无奈的承认她们唯有这一条路可走,她点点头,以手相握道:“奴婢会的,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有些时候便是这样,你越不想见得人,却偏偏叫你见到。 阿史那亲来探望,未央岂能不迎接,为了她曾每日送自己回昭阳殿,于礼也该亲迎,只是她今日来的突然,很是令未央感到意外。 阿史那一身大袖花衣连襟的裙子,头上也只是随意的绾了个云鬓,倒不是对未央的散漫,就是未央自己。也穿的随意,不光是因为天气闷热,更多是因为有孕在身,负荷不起那些繁琐厚重的衣饰。 “姐姐闻喜,本该是妹妹去探望的,怎么却劳烦姐姐来了。”未央客气的挽住她的手,请到内殿坐下。青娥给二人看了两碗燕窝银耳汤,躬身退了出去,只余下蝶舞和凌菲一左一右的立在珠帘外头。 阿史那明眸掠过她的脸庞,道:“哪里用得着那么客套。我这是有空就来了,那晚你不也是来过瑶华殿的么。” 未央想起那晚自己失仪,也不知她是否察觉。勉强笑道:“这么大热的天,姐姐应当留在殿里,这番走动,仔细身子呀。” 阿史那脸上一红,垂了垂眸。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般,抬头轻声道:“我今日来,其实是有一事想要问问妹妹。” 未央打了个突兀,纳闷道:“姐姐但说无妨。” 阿史那轻声问道:“妹妹初闻喜是不是老是犯困,胃口不好?” 未央一愣,随即洒然道:“是呀。姐姐不是么?” 阿史那抿了抿嘴,摇头道:“我也不知怎的,总是觉得胃里空。老饿着。原先听闻妹妹常吃阿胶,据说是可以活气养血,对我们女子尤其是好,不知妹妹可还有些?” 未央错愕,料不到她是问这个。又是为了阿胶,不由得心里起了戒心。上一次的阿胶事件虽没连累到自己,却着实让她惊醒不少。“上次的阿胶后来也都吃完了,姐姐若需要,何不问问秦御医呢?”第一次说了谎话的她,脸上有些挂不住。 阿史那倒没瞧出来,闻言苦笑道:“哪里用的上问的,原先去永延殿时便听元宣明说这是中原的稀罕物,珍贵的很,也只有妹妹这样得圣上疼惜的人儿才配享用。” 她话里多是失望,未央却听不出有半点的羡慕和揶揄,和元素和当时的反应大相径庭,反倒令未央放下心来。她不知该如何去接话,只觉得对着她和对着元素和是不同的,干脆闭口不言。 阿史那丝毫不觉她的心思,自第一次在昭阳殿见到这个同样和亲的北齐公主时,就打从心底的喜欢她。那时候的她静静的样子里透着一股坚韧,她喜欢这样的中原女子,无论厍汗姬如何在她跟前鼓捣,依然改不了这个初衷。不过她也知道未央为何一直不愿与自己亲近的原因,自然大家也是不愿去说明的。 她定定的看着未央,半晌后笑说道:“从前在突厥常常听闻北齐可贺敦皇后的绝色之姿,今日再见着妹妹,才知道原来绝色就是这番模样,难怪深得圣上喜爱。” 未央一怔,回味着她的话:“妾身哪儿能与可贺敦皇后相比。”她也是自幼便知道齐国有这样一位艳极无双的皇后,却从未想过她究竟长成何样。 阿史那一笑,道:“我是说真的,妹妹长得天生丽质,只怕就是最好的画师也无法画出妹妹的美貌来。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就款款静静的样子,好生让人羡慕的容颜,咱们草原上的女子可从没你长得这般好看的。” “姐姐说笑了。”未央被她这么一捧,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哦,汤快凉了。” 阿史那明媚一笑,喝了两口,擦了擦嘴,续道:“妹妹常常伴随圣上左右,可知圣上平日都喜欢些什么?” 未央闻言,一口汤咽在喉咙里,连忙咳嗽数声,阿史那不知她怎么了,担忧的直起身子抚着她的背。蝶舞担心,挑起珠帘就要进来查看,未央向她摆摆手,转头看向阿史那谢道:“没事了。”紧接着她心里有些惊愕,竟是猜不到她话里的意思。 阿史那浑然不觉她的犹疑,洒脱的笑道:“圣上回京一定会来看我,所以我想问问看妹妹他都喜欢些什么。” 未央几乎惊愕到不能接受,久处深宫的她,何时见到过这样的嫔妃,毫不顾忌的与其他女子讨论共有的夫君。她愕然半晌,久久无法答话,只见阿史那明眸浅淡下来,拉过未央的手,未央下意识的往回抽,却在她苍白的面容里瞧见真挚的意味,不禁手下一滞,便即作罢。 阿史那拉着她的手,说道:“我从突厥和亲过来,目的其实和妹妹也是一样的。只是我觉得圣上志向远大,想要帮他却又帮不上来。但妹妹不同,几次相见却别有他感,你就是汉书上说的那种谦忍聪慧,胸怀沟壑的人儿,若圣上得你相助一定会事半功倍,他喜欢你,我也就喜欢你,只要是为了他好的事,我都会去做的。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提防着我,但我真心想要与妹妹相交,所以恳请妹妹莫要为了其他的事情而心存芥蒂,在这深宫之中,比不上草原的自由自在,我只想和你做个朋友,闲来得个相伴。其他的那些姐妹,不是心里万般思量就是勾心斗角,我很是不喜。” 未央越听心里越吃惊,惊愕的说不出话来,听到最后,脸上终于动容,这太让她感到意外和震惊了。她稳了稳心神,仔细的看她,才猛然发觉原来她是如此的通透,“朝隐光华暮放辉” 1说的大抵她了。未央想着自己是如何待她,禁不住惭愧起来,如此真挚的人儿,却被埋没在了这深宫泥沼中,如何能忍心将她的一番心意弃如敝履呢?她稳了稳心神,说道:“姐姐擅长音律,妹妹望尘莫及,姐姐不如将携来自娱的西域乐师献于圣上,妹妹想圣上必定欣喜。” 阿史那眼神一亮,思付片刻,领悟到她话里的意思,拉住她的双手道:“真的?” 未央重重的点点头,阿史那展颜一笑,犹如和煦春风,吹拂人心荡漾,“只要圣上喜欢,莫说是西域乐师,就算是要我编曲也成。” 若说原本还有心存疑虑,再听她吐露心声,哪里还会有迟疑,也随之笑道:“我敢说圣上一定开心死了。” “死”是宫里忌讳的话,两人都是一愣,接着开怀大笑起来。 送走了阿史那,未央没来由的陡然觉得浑身轻松自在,对她一直以来存有的戒备原来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心里虽然还是有些愧疚,但想想若是在这宫里,能真和她和睦共处,也许便不会有那么多的担忧了。这么纯粹的一个人,可切莫要为可恶的宇文护给带坏了。 “娘子心情很好。”蝶舞看了她一会儿,轻声说道。 未央闻言一笑,点头道:“蝶舞,我觉得是我多心了吧。” 蝶舞想了想,说道:“奴婢刚留意凌菲,她不会不知道左昭仪来这里的意图,竟也没反对,倒让奴婢很吃惊呢。” 未央听出她的担心,笑道:“那你瞧阿史那怎样?” 蝶舞沉浸在思索中,半晌后抬头叹道:“看来奴婢也是多心了。” 未央听她也如此讲,便再也没有任何顾忌,她扶着小腹,露出幸福温暖的笑意。 蝶舞突然说道:“可皇后之位,从来只有一人。” 未央一凛,暗自思付,已有了计较,她抬头看了蝶舞一会儿,对她缓缓说道:“你不是说过,有了决定的事就不要随意更改吗?我相信,只要我不害她,她自然不会来害我。” 第二十一章 白云飞渡万里晴在线阅读 <!--t; 第二十一章 白云飞渡万里晴 - 第二十二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二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 <!--go--> 河西走廊之原州,须弥山之南麓,有一百多处的石窟。窟内,佛像雕绘结合,色调古朴,造像精美,多秀骨清相。时任原州刺史,河西郡公李贤,年过六十,历经七年,督造菩萨天女像。菩萨身着天衣,胸挂璎络,腕配环钏,面貌端丽,姿态秀美,形如宫娃,窟顶有围绕塔柱翱翔的飞天浮雕,真是千姿百态,琳琅满目。周边吐谷浑、高昌、龟兹等国纷纷来附,惊叹于大周之天工巧计,佛祖之万能无量,一时四方沙门兴起,八方僧侣来归。 须弥山峰峦叠嶂,林木繁茂,傍有流水,风景秀丽,原州治下长城郡县,正是独孤阀长城郡公独孤善食邑,独孤阀所领建忠军便屯于长城驿。因奉旨建造河西石窟,宇文护给予期限有限,工程巨大,不得已建忠军军士亦在数年时间里充当着工匠的角色,石窟耗费国库巨量,劳民伤财,令河西百姓苦不堪言,建忠军将士对宇文护更诸多抱怨。 河西郡公李贤是陇西李阀出身,石窟完工,便想请求回归京师颐养天年,宇文邕欣然允诺,并由建忠军护送回京。是夜,宇文邕突发兴致,一行人夜反长安,随军柱国侯莫陈崇凭借他在官场上的敏锐直觉,已查知事有蹊跷。车架走至渭水,再过便正是李阀陇西之地,一个流言从侯莫陈崇的亲信常升口中传出,常升称侯莫陈崇说:“我过去听占卜的说,晋公今年不利。圣上的车驾今天突然从夜里归来,只不过是晋公要死了。” 皇权与相权之争,宇文邕与宇文护的暗中较量,对北周大臣们来说,大多也心知肚明,一个原本处在暗处的矛盾瞬间被暴露在骄阳之下。官场上风云变幻,动辄祸延全族,侯莫陈崇的诳语像捅了马蜂窝一样,朝廷上下一片哗然。 消息传至后=宫,几家欢喜几家忧。未央听完李福生的徒弟荣升带来的消息,问道:“圣上如今过了陇西吗?” 荣升恭敬道:“若无意外,今夜丑时便到长安。” 未央微一点头,吩咐蝶舞赏了他些银穗子,遣他下去。夜露中宵,更漏深深。宫灯明暗下,未央望着铜枝荧火的烛火发起呆来。 按照宇文宪的说法,圣上许是想要利用李贤回京的机会在李阀的地方对宇文护下手。只是没想到这个消息竟会泄露,如今圣驾已过陇西,看来他是放弃了。想想之前的孝闵帝和世宗皇帝,皆因事情败露被宇文护杀害,无论皇帝如何换。权力还是紧紧掌握在宇文护手中。 未央眉梢淡淡一拧,抬眼问身旁的青娥道:“凌美人还在长乐宫?” 青娥正与蝶舞在一起给未央未出世的孩子裁制绣样,听得未央发问,道:“嗯,还在呢。” 未央心中有些不详的预感,暗自想了想。道:“明早你再去玉堂殿,见不到她就不要回来。” 青娥心底一惊,愕然道:“娘子?” 蝶舞见未央脸色不大对。放下手中绣样,跪身上前道:“娘子可是有什么想法?” 未央凝眉,似乎遇到了很难理解的事情,摇着头说道:“不好说,只觉得此事相当蹊跷。” 蝶舞和青娥相视一眼。少见她如此凝重的时候,齐声问道:“是什么?” 未央看看她们。迟疑道:“难道你们不觉得凌美人近来行事很不同么?” 蝶舞道:“许是因为元欣之事牵连到了她父亲吧。” 未央抬头道:“正是如此,梁国公身为前朝柱国,可算是久经朝堂的老臣,何故会说那些徒惹是非的话来?青娥,圣上现已过了陇西,不可能会再对大冢宰不利,那凌美人的父亲大冢宰会如何处置?” 青娥脸色顿时大变,圣上若是放弃,那侯莫陈崇的下场可想而知,她当即起身道:“奴婢现在就去玉堂殿。” 未央并不阻止她,待她走了,对蝶舞道:“你说,是谁把消息泄露出去的?” 蝶舞笑道:“不是常升么?” 未央白了她一眼,啐口道:“你也知道不是常升,又来戏我。” 蝶舞笑了笑,旋即歪着头想了会儿,接着摇头道:“奴婢想不到还会有谁。” 未央抿了抿嘴,也猜不到,扶着几案慢慢起身,蝶舞搀扶她上了塌,替她盖好锦被,道:“奴婢不明白为何太后要把凌美人留在长乐宫这么久。” 未央也不知在想什么,忽然冷冷一笑道:“留?是扣吧。”紧接着她脸色一变,才恍然惊觉自己刚才的失常,失色看向蝶舞。 蝶舞见她如此冷然,心中一凛,与她两相对视下,愕然问道:“娘子心里莫非已有了计较?” 未央讶然,也不知为何刚刚会那样,她瞪大了眼睛,拼命的想,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却抓不住一点。她晃了晃头,紧紧凝着眉头说道:“我也不知道,说不上来。” 饶是蝶舞聪明,也只能叹句无可奈何,掖了掖被角,道:“即然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娘子睡吧。” 未央摇摇头,指了指柜案道:“睡不着,拿本书来看吧。” 蝶舞知道她每逢心里有疑惑想不明白就好看书,问道:“娘子要什么?” 未央想了想道:“《汉书》吧。” 蝶舞起身去柜案替她拿,一边笑说道:“娘子都看了好几遍了,还这么爱看。” 未央浅浅一笑,接过来道:“多看看总没坏处,你先睡吧。” 蝶舞笑着摇道:“奴婢也不困,奴婢给小皇子裁衣服。” 未央道:“又不定就是个男孩儿,不过小孩子的衣服倒也分不那么清楚。” 蝶舞笑而不答,专心裁制。未央翻了两页书策,都是烂熟的故事,不一会儿就倦了,穿窗斜洒的月色,那月光直照到心头。浮浮沉沉,一片如水的明亮。 锦衾微凉,灯花渐瘦,已是月上中天。 蝶舞困顿了一下,打了个哈欠,眼见未央正倚着靠枕沉睡,微微笑了笑,起身把铜枝里的灯芯重新剪了剪,正要收拾起地上的衣料,猛地一抹淡白晃过眼前。她抬头一瞧。立即就要叩拜,却被宇文邕止住。 宇文邕伸指放于唇边,摆手示意她不可出声。蝶舞会意,微微一福,低着头悄悄退了出去。侯在门外的李福生见她出来,忙让何泉把殿门合上,招上两人出了内殿。 寝殿内罗帐轻垂。淡淡地盈绕着檀香的味道。未央只着了白丝的中衣,手中书卷虚握靠在枕上睡得香甜舒服。宇文邕看着这样的情形,不由自主便扬起了唇角,轻轻上前,俯身悄悄拿起未央手里的书策,目光一动落到了她的脸上。一时间流连忘返。 红罗轻烟,那微微散乱的青丝如瀑,倾国倾城的容颜实难以言语描述。安安静静的样子令他怦然心动。柔顺的中衣许是呆的太久,竟从那梨花雪肤上滑落下来,露出了大片的肌肤。衣胜雪,人如玉,看着她。他便不由自主的将原有的那份漠然给轻轻遮掩,使得目光变得柔和。 烛花“噼啪”一声。宇文邕抬头看了看那半明半暗的铜枝荧火,转身脱掉外袍挂在衣架上。再回身,却见未央已经醒了,正嘴角含笑,慵懒而温柔地看着他。 “回来的晚,吵醒你了?”宇文邕无奈笑道,将被角一扯替她盖好。 未央撑了撑身子,道:“看了会儿书,不知不觉就困了,圣上刚回来,怎就过来了。” 宇文邕歪坐在塌沿,伸手捋着她鬓边散乱的发丝,道:“挂念着你,近来都做些什么?” 未央心底泛起一阵暖意,撑起身子道:“无外乎是去长信宫陪陪太后,闲来游游太液池罢了。” 宇文邕失笑道:“怎么,夫人独守空闺,心生寂寞了?” 未央故意嗔道:“妾身还以为圣上赶着回来去瑶华殿呢。” 宇文邕眉梢轻挑,调笑道:“好大的一股醋意。”他夸张用手在鼻前煽动着。 未央红唇微抿白他一眼,宇文邕笑意加深,伸指在她鼻头轻刮一记,道:“在路上我就在想,我这么挂念你,你可挂记着我,如此看来,果然是夫妻心意相通呐。” 未央霎那间俏脸飞鸿,银牙轻咬,见他眉宇间带着几分凝重,却也更多满足的安然,便问道:“李贤大人回京了?” 宇文邕躺到她身旁,不问她如何得知,只淡淡道:“回了。” 未央轻抿了嘴唇,叹了口气。宇文邕侧头看着她,奇道:“你都知道了?” “嗯,是五哥告诉我的。”未央点头,察看他的脸色。 “五哥?”宇文邕微微擎眉。 未央伸手抚上他的胸膛,浅笑道:“五哥和六哥不都是你兄弟,自也是我的兄弟,那日碰上他俩,便听得他们说了。”旋即微微垂头,娇羞道:“是我央的他,你莫要怪罪,我只是想知道你可平安。他没说旁的,只说让我不用担心,一切都安排好了。” 未央并不打算瞒他与宇文宪见过面的事,有些事此刻瞒住了,往后为他知道徒惹得彼此信任隔阂,但关于宇文直和青娥的事以及宇文宪的秘密她却没有说。 宇文邕端详着她,目光中微带歉疚,叹道:“是我棋差一招,这一仗,输了。” 果然不是他故意要害侯莫陈崇的。 刚才读的《汉书》里萧阳的事迹,不禁联想到他协助刘邦诛除韩信的事来。自古狡兔死、走狗烹,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1,前朝柱国世家助宇文阀夺取帝位,却因元欣一事坐罪牵连,如今朝内朝外的元勋旧臣都胆战心惊,深怕成为元欣第二。 即然不是他的意思,那还会有谁? 未央暗地里舒了一口气,宽慰道:“圣上还没输,只是时不与我罢了。” 宇文邕眸底闪过肃然冷意,“若非常升泄密,焉能事败?” 未央疑惑的看着宇文邕,宇文邕知她想问,皱了皱眉头,却道:“你不必多虑,安心养胎,一定要给朕生个皇子!” 未央见他如此笃定,淡噙着笑意,轻声说道:“若妾身真生了皇子,圣上赏妾身什么呢?” 宇文邕蓦然失笑,“从来都不知你想要什么,你要什么,我都给。” 未央像往常一样伸手,轻轻地抚上了他的眉心,下定决心,开口问道:“若我说是皇后呢?” 宇文邕微微一惊,赫然起身扭头,却在看到未央那双明澈的眸子时怔住,竟涌起如释重负的感觉。“你知道吗?你若永远都不问,我真不知这个位置会落到什么人的手里。” 未央一怔,料不到他的心意会是这样,情动之下伸手换上他的腰际,道:“我这是否就叫做失德?” 宇文邕含笑道:“那便没德行好了,太有德行,就真成了赵飞燕了。” 未央见他又拿赵飞燕取笑自己,只是不依。宇文邕笑握住她的手抚在自己额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这条路不好走,你真的愿意吗?若有个万一,我……” 未央当然知道后话,唇角弯起淡淡弧度,安静道:“不管以后怎么样,我都无悔今日选择。” 宇文邕看着她,眉宇清隽,眼中却带着丝歉然,猛地伸手将她揽在怀里。 未央问道:“侯莫陈崇怎么办?” 宇文邕扬眉揣度,淡淡反问道:“为了凌美人?” 未央悄然点头,抬头望他,见他眼睛静静地看着帐顶,方才的温柔褪去,脸上连平日的清冷都不见了,全是漠然的,没有丝毫的感情。心底不禁叹了口气,果然下棋就是要舍卒保帅的,只是如此的无可奈何。 “凌美人已在长乐宫徘徊多日了。”未央轻轻的说道。 宇文邕不置可否,只是搂着未央的双臂略紧。 未央目光似有晶莹闪动,道:“留下她吧,就像元宣明。” “嗯。” 1出自《史记.越王勾践世家》:范蠡离开越国之前给文种写了一封信说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为人长颈鸟嘴,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子何不去?” 第二十二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在线阅读 <!--t; 第二十二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 - 第二十三章 天子非常赐颜色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三章 天子非常赐颜色 <!--go--> 长安夜雨,夏秋意。 踏月如霜,马蹄急。 亮银长枪,皓白银凯,风驰骏马,三百整装羽林率之士,人人手持火把,直把长安东市照得犹如白昼。 东市官员百姓尽皆闭门关窗,黑灯熄火,除了火烧噼啪声和马匹喷气声,四方宁静,仿若鬼城。 三百羽林率把一处宏伟宅邸团团包围,宅邸门前,两尊石狮子瞪着铜铃大的眼睛,却平白为这支大周最精锐的禁卫军增添了更大的气势。 只听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洞开,从里走出一名宦者,他把拂尘一扫,朗声道:“梁公没,礼葬如常仪,谥曰躁!” 尖细的嗓音回荡于天际,久久不得散去。众羽林率整齐划一,勒马转头,悄声无息的缓缓离开,似乎从头到尾任何事也未曾发生。而后,大宅内传来声声呜咽哭泣。 翌日,武帝下诏,废除柱国大将军称号,加晋公宇文护为大司马,至此,大周军政大权,悉归宇文护。宇文护功成圆满,为表其功成不居之意,请求加封诸王公卿,武帝欣然允诺,召集众臣齐聚云阳宫,大开皇宴。 席上觥筹交错之时,宇文护罢免元欣、侯莫陈崇1一党,武帝借机将京师开府六军将领撤换。独孤阀积极参与,从旁推波助澜,最后两家瓜分京师戍卫领兵之权,众臣加官进爵,皆大欢喜。 酒宴过后,已是华灯初上。 李福生打着八角琉璃灯在前引路,笑问道:“圣上今夜去哪个宫?” 宇文邕闷哼一声:“明知故问。”他只使了李福生跟随,弃了御辇,缓步走在宫中。 今年的桂花比往年起的要早,虽还是含苞待放的骨朵,但那满树的婆娑是掩不住的了。 李福生连声称“是”。却道:“大冢宰今日还说突厥使者听闻左昭仪有孕,请求进宫道贺。” 宇文邕弹了一株桂枝,随口道:“准了。” 李福生似是漫不经心的叹道:“还记得去年圣上头一次来这儿的时候,就盛赞这里的桂树开的好。” 宇文邕仿佛随着他的话陷入了沉思,李福生察言观色,笑道:“老奴还记得那时候昭仪娘子就在那儿。”他扬手指了指前方,续道:“哎呀,花瓣如雨零零飘落,洒了娘子满发满肩的,真是美不胜收。” 宇文邕嘴上噙起深刻的笑意。缓缓踱着步子,颔首道:“淡然清远,遗世独立。犹如仙人。” 去年中秋前夕的那夜,宇文邕避过太后和宇文护,悄悄领着李福生从此处去昭阳殿,要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齐国公主。她是李希宗的外孙女,李妃的亲侄女。却不料竟被五弟宇文宪抢先了一步。 “五哥?哼!”宇文邕心里嘲讽着,问道:“五弟还在太妃那儿么?” 李福生答道:“是。”他迟疑了一会儿,道:“卫国公近来和宰辅大人走的甚近。” 宇文邕负手于后,对此丝毫不觉讶异,闷声道:“别让太后知道。” “是。” 太后素来疼爱宇文直,若是知道他和宇文护亲近必然不许。那宇文邕的计划就很难成功。 “圣上,更深露重,去的晚了昭仪娘子恐怕又睡下了。”李福生小声提醒道。 宇文邕微一点头。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提手道:“等等,今日不去了,去甘露殿。” 李福生略微诧异。只听宇文邕转身对他道:“未央若是问起,就说朕和容儿下了一夜棋。还有。让落尘没事就多陪陪她,最近这宫里不太安稳。” 李福生警觉,连忙应诺。宇文护权势如日中天,短期内若独孤阀不能有所恢复,谁也拿他没有奈何。 宇文邕的确是和独孤月容下了一夜的棋,你来我往,黑白攻坚,斗的不亦乐乎,最后仍已平局结束。天色未明,宇文邕就要返回宣室殿准备上朝,临去前,对独孤月容笑言道:“容儿重掌六宫,果然是连棋技也精进不少。” 独孤月容送他上了御辇,微笑答道:“容儿也只能陪圣上下棋取乐,若不发愤图强些,只怕会跟不上圣上的步子。” 宇文邕意味深长的说道:“博弈便是斗智,一子错满盘皆输,容儿可千万别落错了子。”说罢吩咐御辇起行。 独孤月容躬身相送,待他去远,神色微敛,向身边的侍婢道:“厍汗姬这几日还跟大皇子来往吗?” 那侍婢名唤路夕,不同于梅儿,她是独孤月容的家奴。听得发问,道:“是,不过奴婢觉得大皇子对她表面恭谨,实际心存戒备。” 独孤月容冷笑道:“她以为大皇子像宇文空一样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么?” 路夕道:“娘子意下如何?” 独孤月容想了想,招手让她近前,附耳低语片刻。路夕微微一愣,不作多想,急忙抽身离去。 天色渐明,尚未入秋,却已觉秋意袭来。 未央尚在睡梦之中,隐隐听得殿外吵闹,让人不得安宁,无奈抚了抚额头,心想是谁这么大胆,皱眉唤道:“蝶舞?”却不见动静,稍稍提了提声音又唤了一声。 熟悉的脚步声起,蝶舞荡开珠帘而入,近前急道:“娘子,奴婢在。” 未央半撑起身子,撩开幔帐,蹙眉道:“是谁在外头吵嚷。” 蝶舞答道:“是大皇子,一大清早就在外头要见娘子,落尘娘子说您在休息,不让他进。” 未央微微一愣,自那日见到宇文赟和厍汗姬在一起后,就不曾再过问过他的事。随口问道:“他来了多久了?” 蝶舞听出她语气的不愉,知她对上次的事情还心存着芥蒂,便道:“来了有个把时辰了。” 但看窗外透进的光线并不十分鲜明,天色也才刚亮起没多久,未央微觉诧异,撑着身子起来。蝶舞连忙相扶,替她套了外衣,未央拢了拢头发道:“落尘今日怎起的这么早了?” 蝶舞笑着摇头表示不知,这个落尘三天两头便跑的不见个人影,今日倒是挺奇怪,早早就起了来。未央不以为意,吩咐道:“让他进来吧,许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这孩子没个大事不会这么早来的。” 蝶舞答应一声,转头出去寻宇文赟,自有宫女端了茶水与她,未央尚未洗漱罢,只见宇文赟心急火燎的冲了进来,当先就对未央一跪叩头,哭叫道:“姨娘,救救赟儿吧!” 未央一怔,把手上的面巾扔给宫女,连忙去扶他,惊异道:“这是怎么了?”她把宇文赟扶起来,见他一脸凄然之色,满脸的泪痕,哪里还记得前事,替他抹着泪问道:“怎么了,快告诉姨娘。” 宇文赟哭的声音哽咽,断断续续的说道:“姨娘快救救嬷嬷吧,嬷嬷她,她快不行了。” 未央疑惑道:“唐嬷嬷?她不是在养病么,什么快不行了?” 宇文赟悲痛的一把抱住未央,哭求道:“姨娘快去看看嬷嬷吧,嬷嬷要死了。” “什么死不死的,别胡说。”未央嘴上虽然怪责,心里却加倍疑惑,唐嬷嬷不过得了风寒,转念一想,兴许是这孩子看嬷嬷总好不起来,担心过度了。不免有些感叹,宇文赟从小就是唐嬷嬷带大,说是主仆,像奶奶和孙子更多。唐嬷嬷老了,身子不好,生个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也是正常。当即宽慰他道:“赟儿莫要担心,嬷嬷不是去过太医署看过了吗?姨娘也让青娥姑姑去嘱咐过太医署,会好好照顾嬷嬷的。” 蝶舞也从旁安慰道:“赟皇子别急,嬷嬷吃了药,好好休养自然会好的。” 她身边的落尘满脸不在乎,唐嬷嬷如何与她可没有半点关系,但若惊扰了未央那便不成,故此一大早就把宇文赟拦在了殿门外头不让他进。宇文赟等得焦急,又看天色大亮,就和落尘争执起来。不过好歹宇文赟也是她的侄儿,只在旁撇了撇嘴,不做声。 宇文赟拼命摇头只是不依,大声道:“嬷嬷好不了的!”他知道未央疼爱他,更知道只有未央才会帮他,叫道:“嬷嬷是今早吃了太医署送来的药吐了血才不行的,那药肯定有问题,太医署给嬷嬷看病的大夫是左昭仪的御医!姨娘要为赟儿做主呀。” 这一惊非同小可,谁也没料到会是这样。未央这才记起来,青娥说的秦御医不正是替阿史那把脉现在是她御用御医的那位吗?她失色的看向蝶舞和落尘,脑子飞快的转了好几个弯,道:“你去找肖御医,去给唐嬷嬷看看。”说罢轻轻推开宇文赟,擦干他的眼泪,微微弯身道:“赟儿不必忧心,切记莫要胡说,这就跟蝶舞姑姑一起去。” 宇文赟毕竟是在险楚中长大的皇子,当即就领悟到未央话里的意思,乖乖的点点头。蝶舞对未央说道:“奴婢这就去,娘子放宽心,若有个万一,奴婢会带赟皇子回来的。” 未央点点头,蝶舞上前牵过宇文赟的手,一起匆匆离去。 待得他们走了,落尘这才道:“你管这么多事做什么?若事情真是他说的一样,难道你还要去找阿史那理论么?” 未央听出她话里的埋怨之意,坐下道:“毕竟相识一场,看看总是无妨。” “无妨?”落尘嗤鼻道:“就你才这么好心,旁人要遇上这等事,早避之不及了。你最好还是别参合这些事,宫里的那些女人可没一个让人安生的,指不定这次又有什么诡计了。” 未央知她好意,不愿驳她,只是心中隐隐察觉不妙。 第二十三章 天子非常赐颜色在线阅读 <!--t; 第二十三章 天子非常赐颜色 - 第二十四章 未曾清贫难成人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四章 未曾清贫难成人 <!--go--> ps:放假五天,欢乐无比,只是天气好冷~~求三温暖。 宇文赟所住寝殿长秋阁在未央宫北宫东北处,北宫自汉以来皆为历代皇帝嫔妃最后归宿。前魏之时,佛门兴盛,凡皇帝驾崩之后不愿出宫为尼又无子嗣的嫔妃皆归北宫居住。 长秋阁内,两进三出,东西偏殿略小,正殿之中陈设简单,并无任何装饰,一应器具都上了年头亦未更换,连案上的茶具都有破损,实难看出这是大周皇子的寝宫。 蝶舞见此愣了愣神,心想宇文赟的住所和自己曾经在晋阳宫的可没多大区别,不免对他有些同情。 唐嬷嬷躺在宇文赟的床榻上,身上盖了一件青布薄被,脸色惨白,紧闭着双目。一名年幼的侍婢正跪在塌前拭着眼泪,见到蝶舞进来,看她衣饰便知是昭阳殿的尚宫,当即连忙起身拜倒,怯生生的道:“奴婢见过姑姑。” 蝶舞“嗯”了一声,回身招呼肖御医道:“老御医,有劳了。” 肖御医也不多话,微一点头,上前查看。宇文赟担心的在旁看着,蝶舞见他走来走去,像极了个大人似的模样,宽慰道:“赟皇子不要着急,让肖御医好好看病。”又在转头问那侍婢道:“嬷嬷是今早病倒的?” 那侍婢点点头,从身旁花案上端过碗来呈给蝶舞道:“这是嬷嬷今早喝剩的药,奴婢没敢扔。” 蝶舞接过后,多留意了她几眼,是个知事的妮子,“多大了,进宫几年了?” 那侍婢躬身答道:“奴婢十一,刚进宫不到一年。” 蝶舞笑了笑,不到一年。也就是才学懂了规矩,又问道:“哪里人?” 那侍婢闻言似乎有些害怕,怯懦道:“前梁人。” 前梁早在数年前为大周所灭,当时把前梁数万百姓虏至长安,凡色貌不错的女子悉数送进皇宫和各个王府充盈侍女。这一批的百姓大多两代相传,父子充军,妻女入宫,没有门路和靠山,亡国之奴莫过如是。 蝶舞双眼一眯,又问道:“叫什么名字?” 那侍婢不知这未央宫的正六命尚宫所问何意。吓得慌忙叩首道:“回姑姑的话,奴婢名唤烟儿,还没有名字。” 宫里的小宫女进宫之后。分派到各宫都会为伺候的娘子赐名,烟儿年幼,宇文赟自不会做这些。蝶舞见她胆怯,伸手拉起她,笑言道:“那你以后就叫流烟好了。就说是昭阳殿的右昭仪给你赐的名。” 烟儿自然懂得其意,惊讶的瞪大了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蝶舞想起自己当年刚入宫也是如她一般惶恐害怕,凌玥姑姑赐名之时,也是如此的惊愣。她不禁失笑道:“怎么,不愿意?” 烟儿怎会不愿,宫里的奴婢谁都希望有个靠山。何况大皇子最爱亲近昭阳殿的右昭仪,而右昭仪正值圣宠之时。她想也不想,感激涕零地叩谢道:“奴婢谢过姑姑。谢过娘子。” 蝶舞笑着颔首,转身把药碗放在肖御医触手可及处。肖御医此时把脉已闭,摇了摇头,蝶舞心中一个咯噔,看他如此只道不好。 肖御医抽出银针。放置药碗,不一会儿拿出来迎着窗户透进的阳光细看。罢了又摇摇头,看了一眼蝶舞,若有所思。 宇文赟等的不耐烦,嚷道:“嬷嬷怎么了?” 肖御医“哦”了一声,回过神来,起身拱手道:“唐嬷嬷是受了风寒没错,只是,唐嬷嬷年纪大了,身子本就行,受了风寒又过于劳累,故此力有不逮。” 宇文赟不懂,却也知嬷嬷是病了,听罢松了口气,追问道:“那怎么会吐血呢?” 肖御医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道:“皇子请宽心,老臣会减轻药量,只是唐嬷嬷今后恐怕不能再做事了。” 蝶舞听他言语中的犹豫,眸中流光闪动,已明其意,知道眼下不便相问,打了个眼色给他,向宇文赟说道:“奴婢陪肖御医去抓药,一会儿再回来接皇子。” 宇文赟也没在意,一颗心思全都放在了唐嬷嬷身上。蝶舞嘱咐流烟照看,请了肖御医出殿,见四下无人,向他问道:“老御医可是有什么发现?” 肖御医从袖子里掏出刚才的银针,对着阳光转动,蝶舞凑近细看,只见银针尖头隐隐泛着青黑,惊道:“有毒?!” 肖御医收起它来,道:“是有毒,但非致命,只是一年之内,这位嬷嬷是不能再伺候大皇子了。” 蝶舞一个凝眉,肖御医话里背后的意思正是她心中所想,否则未央也不会吩咐她来了。 肖御医见她陷入沉思,轻声说道:“老臣可保唐嬷嬷无恙,其他的事便不是老臣可以管的了。” 蝶舞闻言倒是笑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她微一福礼,笑道:“多谢肖御医,娘子感激不尽。” 肖御医拱拱手,告辞离去。 照现今看来,宇文赟身边没有可以再伺候的人,按宫里规矩,若不是再派一个嬷嬷来替换便是托付给太后或者嫔妃抚养。以宇文赟特殊而尴尬的身份,太后自是不会,下毒之人并不是要害唐嬷嬷性命,其目的显而易见。 蝶舞冷冷一笑,无论如何,这一争还是有必要的。她转身回殿内,刚右脚迈进殿门,便听得身后一声轻笑,最不愿见到的人来了。 “蝶舞,没想到你也在。” 蝶舞皱了皱眉,旋即展露笑颜,优雅转身,笑道:“凌菲娘子,好久不见。”凌菲的出现自在意料之中,却也更加肯定了她的猜想。 凌菲走近她身前,道:“我来看看唐嬷嬷,你呢?” 蝶舞道:“奉娘子之命,带肖御医前来替嬷嬷把脉。” 凌菲显然料不到有这一遭,微微诧异,“唐嬷嬷不是有秦御医照看么?” 蝶舞故意叹了口气道:“秦御医现在忙着照看左昭仪,哪里有空呢?” 凌菲听出她的揶揄,并不计较,耸肩道:“那肖御医怎么说?” 蝶舞道:“风寒罢了。” 凌菲隐隐察觉有异,知她是不肯说的,也不多问,只道:“请。” 蝶舞也做了个请字,两人一并进入内殿。宇文赟见到凌菲来,鼓着腮帮子就有气,虽然肖御医说唐嬷嬷无碍,但终归是因为秦御医没有照料周全的过错,秦御医如今伺候左昭仪,宇文赟自然迁怒到她身上。 蝶舞走在凌菲身前冲他狠狠瞪了一眼,宇文赟立马换了颜色,迎了上去叫道:“凌菲姑姑。” 凌菲对方才的眼神交会茫然不知,笑道:“奴婢来瞧瞧嬷嬷,嬷嬷好些了吗?” 宇文赟掩住怒意,点头道:“嬷嬷好多了,只是还不能下床,御医说要多加休息。” 凌菲从袖子里摸出个小盒,递给他道:“这是娘子给嬷嬷的山参,取自长白山,对身子大有裨益。” 宇文赟接过,装作欣然感激的脆声道:“赟儿多谢左昭仪,谢谢凌菲姑姑。” 蝶舞见他似模似样,赞许的看了他一眼。凌菲上前看了看唐嬷嬷,对宇文赟道:“大皇子若然有空,可记得来瑶华殿哦,娘子可想念皇子了。” 宇文赟煞有其事的看了一眼蝶舞,故作为难的样子,轻声应道:“恩,赟儿知道了。” 凌菲目光在蝶舞身上扫了好几个来回,心中了然,因有蝶舞在场,不便对宇文赟太过亲近,寒暄了几句,便借词离开。 宇文赟待她走了,愤恨的把小盒往地上一扔,吓得流烟连忙去拾。宇文赟喝道:“不要捡了,以后她的东西我都不要!” 流烟惶恐,无助的望向蝶舞,蝶舞打了个眼色,示意她别管,拉过宇文赟来刻意问道:“御医都说嬷嬷无碍,赟皇子这又何必?” 宇文赟眉宇间隐含怒气,道:“若不是那个秦御医忙于照看左昭仪对嬷嬷不尽心,又怎会用药过重,让嬷嬷好不起来。” 蝶舞见他小小年纪竟能把肖御医的话听懂个三分,不免有些刮目相看的感觉,又问道:“肖御医说嬷嬷有一年恐怕都不能再做事了,赟皇子有何打算呢?” 宇文赟对宫里的规矩还是熟悉,当下有些苦闷,他自幼便与唐嬷嬷相依为命,若要换个嬷嬷他怎肯。念及自此,宇文赟鼻子一酸,落下泪来,拉住蝶舞的衣袖道:“姑姑,我不要换嬷嬷,不要换嬷嬷。” 蝶舞从衣袖里掏出锦帕替他拭泪,一边道:“那赟皇子愿不愿跟奴婢回昭阳殿呢?” 宇文赟转头看了躺在塌上唐嬷嬷一眼,回头呐呐的问道:“那嬷嬷呢?” 蝶舞失笑道:“自然是跟着去昭阳殿拉,肖御医每日都要去给娘子请脉,就可以就近照看,赟皇子也不必担心了不是?” 宇文赟闻言,展颜一笑,拼命点头道:“赟儿愿意,赟儿以后可以和姨娘还有姑姑在一起。” 有孝心固然是好事,宇文赟比宇文空更聪明机灵,对宫里之事虽不甚明了却有自己的心思,若未央能够抚养宇文赟,假以时日必是她的一支臂助。蝶舞如此打算,也知未央的意思,摸了摸他的头,道:“娘子等的急了,咱们先回去吧,一会儿让人来接嬷嬷。” 宇文赟点点头,吩咐流烟好生照看嬷嬷,拉着蝶舞的手随她回宫。 第二十四章 未曾清贫难成人在线阅读 <!--t; 第二十四章 未曾清贫难成人 - 第二十五章 一子白黑难分明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五章 一子白黑难分明 <!--go--> 未央见蝶舞带回宇文赟,已知事情与自己所想不差三分,安慰了宇文赟几句便吩咐刚从玉堂殿回来的青娥领他下去休息。 落尘望着宇文赟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片刻,转目向未央,问道:“你想收养他?” 未央手中转动着碧玉杯,轻轻“嗯”了一声,看着她略带诧异的神色,反笑道:“难道让厍汗姬抚养他?” 落尘眯起了双眼,下颚微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做的。” 宇文赟身份虽然尴尬,但武帝子嗣不多,谁若真正能得到大皇子的抚养权,便也同样有了可靠的依仗。 未央只笑不答,真要追究起来,下毒暗害唐嬷嬷之人反倒是平白帮了自己一个大忙。蝶舞轻声问道:“可要奴婢去查个清楚?” 未央摇摇头,道:“不必了,知道与不知道没有什么关系。” 落尘眉头一皱,撇嘴道:“还能有谁,明摆着就是厍汗姬干的。” 未央手上一滞,旋即点头。唐嬷嬷不能再伺候,得益最大的无非是自己和阿史那,阿史那不会做这种事,但她身边的厍汗姬就难说了,这个光训娘子可一直都在和自己作对。即然她这么急不可耐的替阿史那筹谋,未央比她更有把握,宇文赟一定会是自己的。 傍晚之时,宇文邕过来用晚膳,这顿饭吃得并不让人痛快,朝外时局犹如风起波澜的后=宫,变幻莫测。 未央见宇文邕深锁眉心,放下筷箸担忧的问道:“圣上可是有何烦心,妾身虽不能开解,但若说出来,或许会好些。” 宇文邕叹了叹气,起身踱步向几案。未央慌忙跟随,大袖下的手朝蝶舞一挥,蝶舞领悟,吩咐宫人撤膳退下。未央扶了宇文邕坐好,见他看着几案旁绣架上的绣样,向他笑道:“妾身闲来无事,绣写花样。” 宇文邕也没在意,拉过她坐在自己身边,从后揽着她道:“夫人,你说我要不要放陈顼回南朝?” 陈顼原本在梁朝入侍(即人质)。北周灭梁后便一直留在长安,至陈文帝登基,请求北周放还陈顼。然而因两国在鲁山问题上争执不已。此事搁置至今,不久前陈朝使者来聘,方知陈文帝1病重,再次请求放还陈顼。 宇文邕如此问,自然是宇文护同意放还陈顼。未央知他不愿。略微一想便即明白,笑问道:“圣上是怕陈朝反悔割让鲁山,重修边界?” 宇文邕不置可否,未央转了个身,面朝他看了会儿,扑哧一笑。道:“又不是圣上答应的,就算反悔也不怨你呀。” 宇文邕闻言,不禁洒然一笑。在她额头上轻弹一记,道:“陈朝太子羸弱,陈顼智勇双全,放他回去,终究是个祸害。” 未央嘟着嘴摸着额头。“以前齐国向来同南朝修好,南朝有长江天堑。只要南朝不动,齐国便可一心一意对付大周。” 宇文邕唇角突然扬起,“哈哈哈”的仰天大笑几声,笑声甚是畅快,未央顿然醒悟,脸上一红,恼火的推他,“你又戏弄我!” 宇文邕抓住她捶打的一双柔荑,斜眼笑道:“说的不错,咱们大周也要和南朝修好。” 未央瞪了他一眼,歪着垂下头去,该放的终究还是要放下了。 宇文邕止住笑声,神色一敛道:“若是陈朝将来动兵呢?” 未央自然清楚他有他的打算,笑道:“就算动兵,输了也不是圣上的错,赢了也圣上不吃亏呀。” 宇文邕点点头,又问道:“输了怎么办?” 未央想了想,明澈的眸子看住宇文邕的脸上,道:“输了圣上就派自己的人去赢回来,怎样都不吃亏。” 宇文邕眼中精芒一闪,伸手轻抚未央的脸颊,颇以为然的点头说道:“朕也是这样想的。” 此时蝶舞奉茶进来,两人止住了说话,宇文邕喝了两口茶,接过蝶舞递过的丝帕抹了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时,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这个尚宫是个做大监的料子。” 未央微微一愣,大监乃是正八命的女官,权掌未央宫诸宫事宜,位同外廷上大夫,乃是内宫实际权力第一人,连内侍省亦受其管辖。如今大周未立皇后,大监一位空玄,宇文邕此言旁音深远,即有意许未央做皇后,大监再出自其门下,那正宫地位将无可撼动。 “想什么呢?”宇文邕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未央惊凛,皇后她是必争,可要蝶舞离开自己却是不愿,不过她亦不便反对,只淡淡一笑,摇头道:“圣上隆恩,这要看她的造化。” 宇文邕也不追问,默然点头。“你把赟儿接过来住了?”宇文邕突然问道:“看你那么疼他,如今可是欢喜了?” 未央莞尔一笑,挨着他道:“我才没你那么深的城府呢。” 宇文邕轻笑道:“奇怪了,这和我又有何干?” 未央道:“不是么,我还以为是你特地要把赟儿给我的。” 宇文邕眼中兴味一闪,似乎又灯火的光泽在他眼中跳动,深深盯着她道:“不是你,也不是我,还有谁?” 未央道:“我心里有数。” 两人似乎很喜欢这种较劲的乐趣,宇文邕看着她脸上慎重的神情,不禁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失笑道:“肖御医说你心思多,敢情指的就是这个。” 未央不甘示弱的昂首道:“这不叫心思多,这叫未雨绸缪。” 宇文邕深邃的瞳仁微微一收,那纯粹的墨色带着蛊惑,叫人看得直要陷进去。未央斜斜地挑眉看他,铜枝荧火灯下抬眸处,星光滢澈,碎波点点,唇间淡笑隐现,就只那么不言不语静静看着他。 半晌后,宇文邕道:“那好。赟儿就留在你这吧。” 未央并不拒绝,点头道:“嗯,我会当他是亲生孩儿一般。” 宇文邕闻言,明显愣了一愣,长叹道:“李妃泉下有知,该当无憾了。” 未央不知他其实另有所指,只是随他神色一暗,想起他曾说李妃的遭遇,心里没来由的就是一痛。宇文邕忽然伸手将她拖到怀中,未央来不及躲闪。轻轻挣扎道:“不行呐!” 宇文邕促狭一笑,稍一用力就将她自身前抱了起来,大步迈往床榻。未央急切道:“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宇文邕不急不忙的拥她坐在榻上。柔声问道:“下月是你生辰,想要什么?” 未央一怔,才记起来,不想他竟知道,微微摇头。宇文邕将她在怀中揽紧:“我曾听五弟说你的舞跳得极好。可惜……待我想个花样,生辰和月夕一起怎样?”他的气息略带着丝霸道的温柔,吹得未央耳边碎发轻拂脸颊。 未央闻言本是心中一个惊凛,却被他逗弄的脸颊泛红,轻声低吟,字不成字。语不成调。 “嗯?”宇文邕唇角扬起,戏谑一笑,故意在她耳畔轻吹了一口气。 未央终于受不住的呻吟一声。就要缩头,冷不防宇文邕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身旁的帷幔一晃飘落,带着塌前那盏铜枝荧火的灯火虚晃,绮色纷飞。似洒泻了一脉柔光旖旎如水。 翌日,天色已至清明。宇文邕方才离去。未央慵懒的假寐了一会儿,又看了会儿书,便听得宇文赟和宇文空笑闹着进来,吵嚷着要她带他们出去玩。 未央想想也是多日未曾出殿,就答应了,用罢午膳,领着二子去西巷的华林园游玩。华林园是武帝时修建,因汉代上林苑毁于战祸,便修了此园代替,虽然比不上上林苑的规模宏大,华丽非凡,但其景致却应当不差分毫。此时名花迎风绽放,佳木欣欣向荣,加上碧波池水潋滟,绮丽优美,实难想象如今正值夏末。 何泉心思灵动,扎了一架秋千,垫了软垫在上,请了两位皇子玩乐。一阵清风吹过,漫天的木槿簌簌的飘落,粉雨飞舞之处,人人身上点点桃红。虽不及桃花的艳丽多姿,却浅浅静静着一款淡雅,由于木槿花树矮小,更易将人亲近。 未央笑坐在绯红花雨中,看着远处的孩子们,一丝笑意噙在嘴角。往后,他们便是自己的孩子,母子连心,共享荣辱。 “姨娘,姨娘,你看,这是蝶舞姑姑给空儿做的风车。”宇文空笑着踉跄的奔向未央。 未央笑着搂住他,伸手在他头上摩挲着,“那蝶舞姑姑做的可好,空儿喜欢吗?” 宇文空扬起稚嫩的小脸道:“当然喜欢,不过哥哥不喜欢风车。” 未央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宇文赟,见他手上正拿着何泉削给他的木刀,无奈的摇摇头。这个大皇子除了爱看书外对舞刀弄剑的玩意看来甚是钟爱,北朝尚武,只怕将来又是另一个明月。 未央招手蝶舞,蝶舞会意,拉过宇文赟奔了过来,一路上欢笑不断。宇文赟呼呼的喘着气,用木刀比划了几下,煞有其事般。未央摸出锦帕,道:“看你满头的汗,来擦擦。” 宇文赟依然,在另一边倚着未央,任由她给自己拭汗,嘴上道:“母妃,嬷嬷是不是要出宫?” 未央闻言心中一跳,手上微微一滞,不答反问:“是谁让你这么叫的?” 宇文赟机灵的眼珠子一转,似孩子气的缠着她道:“赟儿今后跟着姨娘,难道不该如此称呼吗?” 未央惊凛,颇为诧异的看着他,见他孩童般的童颜眨着一对闪闪发亮的眼睛,心想:他是懂还是不懂?不禁抬眼瞧向蝶舞,蝶舞也是满脸惊异的看着她,两相对视下,都颇有对宇文赟另眼相看的意思。 1陈文帝陈蒨(一名茜,话说这名字好女人。)是本文年代三月份挂的,本文推迟了四个月,请勿被春秋混淆。陈顼还陈是本文时间三年前,其余若有不明,请度娘。 第二十五章 一子白黑难分明在线阅读 <!--t; 第二十五章 一子白黑难分明 - 第二十六章 春花秋月又东风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六章 春花秋月又东风 <!--go--> ps:道歉呀,亲们,昨天出去爬山,累的我是上气不接下气的,腰酸背痛腿抽筋。晚上十点才赶回来码字,已经来不及了,所以昨天居然停了,感觉比停大姨妈还杯具,我勒个叉叉个oo,木有存稿的孩子伤不起。 宇文赟低着头踢着脚下的石子,说道:“赟儿从小没了娘亲,姨娘待赟儿这么好,赟儿要姨娘做赟儿的娘亲。” 未央望着他几欲哭出来的小脸,又勾起了李妃的遭遇,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宇文赟脸上的汗水,那汗晶莹剔透,有些炫目,让人心神不宁。“好,那赟儿以后就要听姨娘的话,姨娘以后就靠赟儿了。” 这和收养宇文赟不同,成为他名义上的母妃,那从此后他便是自己肚里孩子的大哥。 一旁的宇文空听了良久才反应过来,拉着未央的胳膊只是不依,“我也要姨娘做母妃。”说罢还把小脸贴近,磨蹭着未央的大袖。 未央失笑,捏着他的小脸道:“空儿有母妃啦。” 宇文空眨眨双眼,仍是晃动着未央的胳膊,“那空儿有两个母妃,比哥哥多一个。” 童言无忌,惹得周遭一众宫人欢笑连连。未央知凌美人的意思,想想凌美人从长信宫回来后足不出户,未央就不免担心,从来后=宫与朝堂就是祸福相依,虽然宇文邕答应会保住她,但能做主的终究还是宇文护。 未央摩挲着宇文空的头顶,怜惜道:“好呀,只要空儿喜欢,姨娘做什么都成。” 宇文空拍手叫道:“姨娘是空儿的母妃,姨娘是空儿的母妃!” 宇文赟乐呵呵的拉过他的双手,跑到了一旁去,嘴里还嚷着:“以后我就是你大哥。叫大哥!” 未央笑看着他们,无奈的摇摇头,抚摸着小腹,自言自语道:“孩子呀,你还未出世就多了俩哥哥了。” 夏末的傍晚,天气有些闷热,出来的时间太长,未央就有些受不住。蝶舞担心她的身子,提议回宫,可是宇文赟和宇文空却正玩在兴头上。怎也不肯回去。未央只好留下何泉和青娥与几名宫人照看,嘱咐二子早些回来用晚膳,就要先行离开。 才走了两步。便听得身后有人唤道:“未央。” 未央愕然止步回头,见是阿史那和厍汗姬,“姐姐。”她只得重又回去,晃过厍汗姬脸上时稍显不愉。 厍汗姬看个正着,很是不满的白了她一眼。未央只当没在意。向阿史那笑道:“姐姐也来游园。” 阿史那淡淡一笑,明眸停留在未央日益凸显的小腹上,片刻后才抬眸道:“是呀,不想刚来妹妹就要走。” 未央道:“出来太久有些乏累。”她向不远处的青娥招手,青娥见机,连忙带着宇文赟和宇文空奔了回来。未央拉过他兄弟二人道:“还不快见过姨娘。” 宇文空眨着一双大眼睛。和宇文赟一起恭恭敬敬的拱手拜道:“见过左昭仪。” 阿史那似乎很是喜爱的宇文赟,浑不在意言语间的生分,微微弯身伸一只手道:“赟儿。让我瞧瞧。” 宇文赟看了未央一眼,闪躲了阿史那抚上肩头的手,闷声道:“不要你看,你是坏人。”这一下让未央和阿史那都很是尴尬,未央轻拍了一下宇文赟的肩膀。绷起了脸道:“赟儿,不得无礼。” 宇文赟嘟着小嘴生气。撇开了头,宇文空见未央少有的严肃,有些害怕,退了一步喃喃道:“哥哥又没错。” 未央知他还为了唐嬷嬷的事情在迁怒阿史那,而宇文空年幼自是站在哥哥一边,但现下如此对阿史那实非她本意,也是非常不妥,正要出言打圆场。不料厍汗姬一声轻哼,翘着嘴道:“右昭仪教养的可真好呐,知道的可以说童言无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右昭仪存心要左昭仪难堪呢。” 未央被堵得一句话说不口来,蝶舞在旁淡淡道:“小孩子就一条心,谁对他好自然分的清楚。” 蝶舞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厍汗姬眸底怒意闪动,就要发作,但见未央如今仪仗盛荣,知道不便与她斗嘴,竟然强制忍住。 阿史那很是尴尬,原也是可怜这个大皇子,对厍汗姬的那些心思只做不闻,听得凌菲的回复,也曾怀疑过是未央下的手,此番才知原来自己竟也被她误会了。 “右昭仪现在是赟儿的母妃。”宇文赟甜甜的笑依着未央的胳膊说道。 宇文空不甘示弱,也嚷道:“也是空儿的。” 未央无奈一笑,心想宇文赟如此急于表明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早些断了厍汗姬的念头最好,省得她成日不安好心。 阿史那微微一愣,却也没显得意外,在她看来,宇文赟迟早也是会进昭阳殿的。念及至此,不禁看向厍汗姬,眼神中别有意味,仿似在说:“你的好梦落空了。” 厍汗姬岂会看不懂她脸上所显现出来的讥讽,气的脸上一阵青白交接。阿史那适可而止,收回目光,从容大度的对宇文赟道:“那赟儿以后可得好好听母妃的话。”又想未央笑道:“赟儿这孩子我看着就喜爱,姐姐就恭喜妹妹了,妹妹若有不适,就先行回宫吧,天色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 未央见她说的真诚,心里虽对厍汗姬不喜,但对阿史那却是笑脸作礼,纯当厍汗姬如无物般。 阿史那转身就走,厍汗姬扫过未央和宇文赟,眸底闪烁着冷厉的杀意,拂袖而去。 未央遥看她俩离开,没来由的松了一口气,正要拉二子回宫,宇文赟竟冲着厍汗姬吐了一口水,愤恨的道:“总有一朝叫你好看!” 未央抿了嘴没好气的摇摇头,喝止道:“赟儿!” 宇文赟知道过分,抹了嘴委屈的看着她,未央也知他从小与唐嬷嬷情同母子,难得他有这份孝心。只是小小年纪就会如此怨愤他人实属不应当。她牵过宇文赟的手回身踱步,语重心长的说道:“赟儿,还记得书里是怎么说的吗?君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宇文赟低头聆听教诲的模样,接道:“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 未央搂住他的肩膀,点头道:“赟儿将来要做君子,就要学习先贤的道理。” 宇文赟灵动的眼珠子一转,抬头笑答道:“嗯。赟儿听母妃话,以后做一个君子。” 未央甚感欣慰,不由的念起昔日亦是这般教导未朝。只希望宇文赟不似年纪的厚重心思之外能有一颗赤子之心。 日落西山,夕阳洒在池水中,像许多金针银线,随着水波泛起层层涟漪。 李福生早早来通禀宇文邕过来用膳,未央突发奇想。闯入了昭阳殿的小膳房。膳房里的宫人突然见她来到,都是怔住了。 膳房的女食春儿连忙拦住她,不让她进,只说膳房污秽,怕染脏了未央。未央与她争执了半天,蝶舞在一旁笑意盈盈的袖手旁观。直把未央急的叉腰大呼。春儿却不吃她的喝斥,扬言纵然是要掉脑袋也不许她进膳房,最后未央无奈。只得投降,向蝶舞嘟着嘴气鼓鼓的道:“都是你教导的好奴婢,连我这个娘子都不放在眼里了。” 蝶舞笑道:“奴婢做的对,娘子该赏。” 未央横了她一眼,拿她没个奈何。一跺脚自回殿里。青娥见她兴致盎然的出去,一脸气愤的回来。又见她身后跟着的蝶舞直冲自己打眼色,旋即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上前追着未央道:“奴婢都说不让娘子去了,娘子还非去,这要是伤着了小皇子,圣上怪罪下来可怎么好?” 未央见她也如此说,顿时拽着拳头,两脚直跺,蹦跶着叫道:“你们都欺负我!” 蝶舞和青娥连忙一左一右拉住她齐声道:“娘子不可!” 未央喷了一口气,“哼”的一声,甩开她们的手,方要进内殿,便听得身后传来宇文邕大乐的声音道:“谁欺负你了?” 未央沉着脸转身,指着蝶舞道:“呐!就她们!” 宇文邕眉开眼笑的扫过跪迎的蝶舞和青娥,抬手让她们起来,近到未央身前侧身道:“哦?她们怎么欺负你了,瞧把你气的。” 未央一仰头,却抿了嘴不说话,宇文邕玩味似的看过她,对蝶舞道:“你说。” 蝶舞笑答道:“回禀圣上,娘子要去膳房,奴婢们不敢让进,故此娘子发火。” “唔!”宇文邕笑意加深,向李福生道:“做的好,该赏!” 未央闻言,又是一跺脚,“一丘之貉!”挑开珠帘闪入内殿。宇文邕哑然失笑,心情顿时大好,竟朝内殿方向虚指,对蝶舞道:“看看,看看,都被你这奴婢惯成什么样了。” 蝶舞没料到尊贵如帝王的他也有这样的一面,不禁愣的呆住,好在宇文邕没再多言,追着未央进了殿内。 未央坐在几案前假意看书,故意不去理他,宇文邕走近前去,突然把书自她手中夺过,转手放到了身边花案上她拿不到的地方。 “本想亲自做顿膳食的,现在没心情了。”未央晃着肩膀撅着嘴道。 宇文邕兴味未尽,笑道:“不做便不做好了。” 未央轻哼一声,被转身去,却良久不闻身后动静,突然宇文邕“咦”的一声,禁不住好奇,转身问道:“什么?”但见宇文邕徘徊在绣架前,不知在做什么。未央感到奇怪,起身上前琢磨他的神情,又问道:“你在看什么?” 话才一出口,岂料腰身一紧,就被宇文邕抱住,未央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的耳红面赤,惊叫了一声。宇文邕促狭道:“看你还不理我。” 未央知又被他戏弄到,拍打他的手道:“就不理你,谁叫你和蝶舞一起欺负我,人家本还想为你做一顿家饭的呢。” 宇文邕眼中流动柔情,手上一松,指着绣架道:“你绣的东西呢?” 未央转了个身闪出,吐了吐舌头道:“那你让我去膳房。” 宇文邕没回答,对她伸指摇晃以示不许。 未央侧首,眨眨眼睛道:“那我也不告诉你。”说罢扶了扶发鬓,拨开珠帘,一边走一边道:“你不让我去,那也别吃饭了。” 宇文邕跟着她出去,笑道:“不吃就不吃,饿坏了,你别心疼。” 未央脚下一滞,扭头瞪了他一眼,“才不会心疼你。”嘴上虽然这般说,却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手里。 宇文邕侧头看着她的侧脸,旋即瞥向另一边,乐的“哈哈”直笑。 宇文赟自知不便见武帝,借口照顾唐嬷嬷留在了偏殿,未央也知其中因由,便即默许,案旁只有宇文空相伴,饶是如此,一顿饭照样吃的不亦乐乎。 第二十六章 春花秋月又东风在线阅读 <!--t; 第二十六章 春花秋月又东风 - 第二十七章 只道今朝最逍遥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七章 只道今朝最逍遥 <!--go--> ps:2013年1月4日,不知道多少年难遇的一个特别的日子,话说应该对喜欢的人说些特别的话,可惜,春秋木有!!!所以,我只好对默默滴喜欢了很多年的两个美女演员说一句:亲,我爱你,爱到放不下,也忘不掉。(哎呀!谁在打我!) 夜深露凉,廊檐下宫灯穗子飞扬,池中波光粼粼。 未央披散着头发,横坐在宇文邕的身上,将头贴在他的胸口,慵散惬意,嘴边的笑容灿烂如漫天星辰。宇文邕斜靠着廊柱,淡淡的笑着,熟悉的男子气息随着腰间的双臂将未央包围。 “笑什么?”宇文邕埋首在未央颈项,肆意的轻咬,一阵酥麻微痒让未央招架不住,只得告饶道:“想你了。” 宇文邕奇道:“我不就在这儿?” 未央羞涩不语,宇文邕更被勾起好奇,收紧环在她腰间的双臂,轻俯在她耳畔道:“快说。”他把坚实挺拔的身躯紧贴着未央,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畔,不安分的手滑进内裳。 未央脸上一辣,有些微喘,却不肯回头,眼底渐渐升起了迷离,长吸口凉气,只是嗔怪不语。 宇文邕邪笑催促道:“还不快说。” 未央怎肯依他,顽皮心起,一口咬在他的胸上,宇文邕不料她有此一招,惊得一跳。未央离了他的怀抱,“咯咯咯”的躲了开去,冲他得意的笑着。 宇文邕近日被宇文护压的心情憋闷,一入昭阳殿就觉浑然轻松,心情也跟着大好,就要上前去抓他,谁知宇文空进了后园来。 未央见他手上拿着一样东西,脸色一变。叫道:“空儿!” 宇文邕也看见了,简直笑不可耐,伸手到:“空儿过来,给父皇瞧瞧是什么。” 宇文空扬着手上的东西,奔到他身前递给他道:“父皇赏空儿什么?” 宇文邕笑着摸着他的头,道:“下次姨娘还有什么好东西一定要给父皇,空儿要什么父皇都赏你。” 宇文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斜瞅着未央,也不追究到底会赏什么,只是憨憨的笑点着小脑袋。 未央气结,宇文空拿出来的东西正好是她方才不愿告诉宇文邕绣架上绣的东西。也不知宇文邕何时指使了他去拿的。她要奔上去抢,岂料衣裳随风一掀瞬肩滑落,顿时春光乍现。羞得她连忙捂住,恼怒的望着他们。 宇文邕笑不可耐的端详着手里的腰带,皓白色的底子,金丝嵌边。他看了又看,故意问道:“这是……龙?” 未央恨不得把宇文空揪过来打屁股。伸手道:“还给我!” 宇文邕面上笑意加深,“到底是不是?” 未央轻哼一声,道:“你看不出来呀!”她的针法就算再不济,也绝不比内侍省的青衣差多少,他这分明就是在戏弄自己。 “送给我的?”宇文邕闲步到她身前,含笑问道。 未央抿着嘴。撇转头不理他。宇文邕附耳其畔,轻吹了一口,羞的未央往后退。他一把搂过她来,促狭道:“究竟是不是送给我的?” 未央横眼斜飞,“才不是!” 宇文邕故意低身,身上白衣微松,襟怀半敞。低声道:“你夫君我可是有千百种法子让你说。” 未央见他如此风流,俏脸飞红。银牙轻咬,抬手去抢那腰带。宇文邕一闪躲了开来,向宇文空道:“空儿,这是不是你姨娘给父皇绣的?” 宇文空扬着小脸茫然的看着他们“呵呵”的笑着点头道:“是呀,姨娘说是给父皇绣的,还不让空儿碰。” 未央当真是哭笑不得,全没料到宇文空竟然乘自己不注意,把这腰带拿了出来。她看着宇文空倚着宇文邕的模样,也不知他父子二人究竟是怎么熟络上的,竟合起来戏弄自己。她信手摘了朵兰花扔过去,大声叫道:“蝶舞!空儿累了,快带他下去睡觉!” 结果是蝶舞不见响动,宇文空还吃吃的摇头道:“空儿不困。” 宇文邕神气活现的负手观望,未央又羞又怒的跺脚道:“你们……” 宇文邕见她恼了,心怀大畅,对宇文空道:“空儿乖,跟蝶舞姑姑睡觉去,父皇有话要和姨娘说。” 宇文空看看正恼火的未央,似乎也知不能再招惹她,听话的点点头,一溜烟的就跑了。宇文邕转身忍住笑意,扬手把腰带挥舞着道:“你还没说是不是给我的。” 未央白了他一眼,气结道:“那上面可绣的是什么?” 宇文邕似乎实在是忍不住了,笑得双肩微微抖动,“简直就是不肯吃半点的亏。” 未央“哼”的一声,侧仰着头,一股就是如此的味道。宇文邕咳咳两声,近前问道:“不是给我的,那是给谁的?” 未央回头,就要用话去激他,却又把话深深给掩住了,她半仰着头,妩媚地看着他,唇角浅浅带起笑意:“你是皇帝,腰带上都要绣龙的,我这不是,怎么会是给你的?” 宇文邕见她仍不肯就范,非要和自己抬杠,不禁失笑,拿着那腰带煞有其事的细看,频频点头。未央问道:“是不是的呀?” 宇文邕挑了挑眉毛,“嗯,你这么一说,好像是的。” 未央抿着嘴,斜眼道:“好像?” “啊,不是。”宇文邕收回目光,看向她,道:“是真的,是龙。” 未央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伸手环上他的脖颈,笑道:“真的是吗?” 宇文邕一本正经的点头,“是的,是的,我确定。” 未央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咯咯咯的直笑。宇文邕眼中狡黠的青光微微闪动,一把将她横抱起来,俯头道:“夫人针绣如此出色,为夫该当如何报答呢?” 未央埋首其中,知他意思,脸颊滚热。大羞不已。宇文邕心情极是畅快,大笑着抱她入内,未央却在他怀里嘟囔道:“你以后不许教坏了空儿。” 宇文邕一愣,唇边勾起惬意微笑,未央仰头看他,命令似的语气道:“也不许叫他进来参和。”又轻轻揪着他的衣襟问道:“说,你何时和他好上的?” 宇文邕垂眸看她,目带笑谑之意,未央扬一扬修挑的眉稍,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宇文邕失笑摇头。感慨道:“竟和孩子吃醋,女人!” ………… 琼楼秋爽,转眼已至初秋。红烛在秋夜里发出微微寒光,照在画屏上冷冷静静,宫娥们手持团扇追扑着满园萤火。 唐嬷嬷的身子在肖御医的精心照料下逐渐好转,眼看就要临近出宫的日子,未央携着蝶舞前往探望。 “老奴叩谢昭仪娘子大恩大德。”唐嬷嬷老泪纵横的倚着塌沿叩首。 未央连忙止住她。道:“嬷嬷不必如此,举手之劳。” 蝶舞拿了靠枕垫在唐嬷嬷后背助她依靠,唐嬷嬷冲她一笑,接着向未央叹道:“在宫里,举手之劳或许救的就不只是一个人了。” 未央听她言语中的凄然,只道是她经此一劫不免感伤。宽慰道:“嬷嬷好生将养身子,我已和圣上提过,圣上恩准嬷嬷不日就可离宫。” 唐嬷嬷微微一怔。旋即点头道:“出宫好,原先还以为今生今世都无法再去看外面的世间了。”她仰头望着塌顶罩着的白布,突然握住未央的手道:“老奴别无所求,但求娘子能好好照顾赟儿,他从小没了娘亲。李妃又,哎……” 未央知她疼爱宇文赟。这也算是她最后的一个心愿,便抽出一手覆在她手背上,道:“嬷嬷放心,我一定待赟儿如同自己的孩子般。” 唐嬷嬷眼中闪过与年龄不似相称的精芒,问道:“何时出宫?” 未央道:“随时。” 唐嬷嬷看出她的疑虑,笑说道:“老奴能够出宫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其余的事老奴不想追究,也没有资格。娘子不必追查此事,徒劳伤神,况且赟儿能留在昭阳殿老奴已无遗憾。娘子,在宫里生存当须谨记明哲保身,对你无害,就无需非要弄个清楚。”她见惯宫廷险恶,也知此事并非只是单纯的针对自己,那人的伎俩无非是想利用宇文赟达到内宫势力平衡,但宇文赟能入昭阳殿亦是她所愿,自是不愿再让未央去深究其中因由。 未央原以为她会问及下毒暗害之人,却见她对此一派从容淡定,不禁暗自佩服。她颔首道:“我记下了,嬷嬷若还有何需要尽管开口,我能办到的一定办到。” 唐嬷嬷若有似无的看了眼蝶舞,对未央道:“老奴想尽快出宫,就后日吧。” 未央没料到她会这么急切,以为她是不想留下为自己徒增烦恼,亦或又是心灰意冷,心下不免也有些感伤,不知该如何安慰。 唐嬷嬷道:“老奴听闻蝶舞的针线出色,想请蝶舞做个绣样,不知蝶舞可愿?” 蝶舞一愣,愕然答道:“好呀。” 唐嬷嬷笑道:“那就烦劳你留下来,我和你说说做成什么样。” 未央诧异,她这意思分明是要支开自己单独与蝶舞说话,不由得看向蝶舞,两人相视一眼,都很疑惑。 唐嬷嬷见此,打断道:“是这样的,老奴老家的儿媳也是做针线活,想带个绣样回去,让她好好探学一下。” 未央见她如此说,倒也不便他想,起身吩咐蝶舞道:“那你就给嬷嬷绣一幅吧,我先回去了。” 蝶舞“唉!”的一声,本想拉住她,不料衣袖被唐嬷嬷由后轻轻拽了拽,只得止住。未央并没瞧见,又和唐嬷嬷说了几句话,便出了偏殿来。 偏殿转角连接正殿的小园里,青娥正领着几个素衣宫娥手持团扇扑捉萤火虫,未央向她招手示意,青娥丢下她们迎了上前,喘着气笑道:“娘子有何吩咐?” 未央想了想,问道:“你知唐嬷嬷在宫外可还有家室?” 青娥抿了抿嘴,蹙眉想了半天,摇头道:“奴婢不知,不过宫里的嬷嬷通常都是自幼就养在宫里的,不必奴婢们是遴选进宫。” 未央皱了皱眉头,她对唐嬷嬷刻意留下蝶舞很是疑惑,又不能偷听二人谈话。她心里想着:“到底是什么事要嬷嬷支开我呢?” 青娥见她面带难色,不知为何,笑道:“各宫都有宫人名册,通常都在尚宫手里,像唐嬷嬷这样没有一宫尚宫执事的是在掖庭局搁着的,就连咱们的掖庭局也有备份。娘子若想要查哪个宫人的出身,皆可在掖庭局查着。” 未央听罢,点点头,掖庭局?算了。她也只是随口问问,并不想真正大动干戈的去深究。 第二十七章 只道今朝最逍遥在线阅读 <!--t; 第二十七章 只道今朝最逍遥 - 第二十八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八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go--> 刚掌起的茜纱宫灯还有些昏暗不明,把偏殿里头映地暗沉沉的,一道月光透过窗纱铺泻进来,连着地上亭亭而立的影子分外清雅素淡。 蝶舞望着窗外静挂于夜空的一轮明月,只觉此间气氛甚是诡异,她定了定心神,淡淡的问道:“嬷嬷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唐嬷嬷欣赏的看过她,赞叹道:“娘子身边有你,少走许多弯路。”又拍打着塌沿道:“你过来。” 蝶舞转头望她,犹豫片刻,依言坐了过去,定定的看着她一脸慈祥的善意,心里却在想着究竟是什么事要把未央支开。 唐嬷嬷久经人事的眼睛看穿她的犹疑,却不说破,突然问道:“你想做这未央宫的大监吗?” 蝶舞一个惊凛,不能置信的看着她,即便心里真想也不会说与旁人听,陡然被她问及,竟是打心底的骇然起来。 唐嬷嬷忽然叹道:“我在你这个年纪,有你这样的心思,又怎会让李妃蒙难?” 蝶舞惊疑,不知她为何突然提及李妃,这不是自己该听的,便强笑着扯开话题道:“嬷嬷要做什么花色?” 唐嬷嬷却不理她,自顾自的续道:“娘子要争皇后,你就必须和凌菲去争大监,才可以助她登上皇后之位,否则……”她摇着头道:“这条路艰辛漫长,不好走呀。不过有时候总得替自己去拼一次,莫要到了我这个年纪再去后悔。” 唐嬷嬷照看宇文赟几乎是少出长秋阁,竟然洞悉宫里一切,虽避重就轻,言简意赅,但言语中透露的讯息太多。蝶舞清澈如许的目光盯着她,就像是看到了凌玥姑姑一样。感佩道:“多谢嬷嬷提点。” 唐嬷嬷摇头讪笑,突然把神色一敛,凝神细听,确定屋外无人后,才对蝶舞郑重道:“我后日离宫,有一事,必须告诉你。” 蝶舞被她突变的脸色一惊,怔住道:“什么?” 唐嬷嬷直起身子,拉她靠近自己,轻声说道:“李妃入宫之前本在前梁。大周灭前梁后误入长安,后被送进宫里来。” 蝶舞做了个恍然的表情,“哦。李妃是前梁人?” 唐嬷嬷苦笑摇头,蝶舞不解,被她勾起奇心,挨近道:“那是什么?” “可贺敦皇后和李妃是亲姐妹,出身赵郡李氏……” 蝶舞干笑着打断道:“嬷嬷。这个我知道,嬷嬷忘记新年时你就说过了吗?”她话里带着迟疑,隐隐觉得不安,却又很想听下去。 唐嬷嬷捂了捂嘴咳嗽两声,一手摁在塌沿,一手按住蝶舞的肩膀。沉声道:“高未央是李祖娥的女儿!” “什么?!”蝶舞惊叫道,赫然起身,瞪大了双眼不能置信的看着她。接着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娘子是太上皇和太后所生,怎么会是文宣帝1?” 唐嬷嬷知她一时不能理解,此事涉及宫闱秘事。该如何提点她?她略一思付,抬头道:“你是齐宫里长大的人。难道认为嬷嬷说的不对?” 蝶舞直摇头,就是不信,按年份来算,也不可能会是文宣帝和可贺敦皇后所生的公主呀。突然,她脸色骤变,骇然扭头,震惊的嘎声道:“那,那,那……这怎么可能!” 唐嬷嬷不变声色地反问道:“你以为呢?” 蝶舞摇着头道:“你如何知道的?” 唐嬷嬷惨然一笑,道:“可贺敦皇后曾写过一封信给李妃,信中提及此事,那一年,正巧是……” “代魏立周!”蝶舞接道,身体怔然落下,直直的坐在塌上。她一时还不能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太让人意外和震惊。念及自己曾在晋阳宫经受过的一切,不禁心头大痛,哀声哭道:“禽兽!禽兽!”她两手拽紧,拼命锤打着床榻,强制的抑住哭声,声声呜咽扎的人心间是一下一下的惊疼。 唐嬷嬷愕然看着她如此激动,却不知她这痛苦即为未央,亦是在为她自己,“宫里本就是如此肮脏的地方,多少人孑然一身而来,又有多少人能干干净净的离去?我能离宫,也算是祖上修了八辈子的德。” 蝶舞勉强压抑住内心翻滚的热泪,紧闭双眼以图止住眼泪,“嬷嬷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唐嬷嬷拿出绣帕,替她抹去泪痕道:“娘子有你这么忠心又聪明的奴婢我就放心了。此事你不可告诉娘子,除非,嗯,你不能告诉她,懂我意思吗?” 蝶舞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吃惊道:“还有谁知道?”话刚问出口便即止住,还能有谁?“圣上?” 唐嬷嬷苦笑道:“圣上自然是知道的,李妃从不会瞒他任何事。” 蝶舞愣了一愣,愕然道:“难怪圣上对娘子……” 唐嬷嬷却摇头打断她道:“非也,圣上对娘子是真心的,只是因为知晓其中因由,才会任由赟儿和娘子亲近,你切勿胡思乱想。”其实于她而言,亦是不能肯定宇文邕对未央究竟是否是因了李妃情分,无论是或不是,足见宇文邕对李妃的情义。 蝶舞心里却不能如她所言般那么淡然,若说没有这个情分在,娘子,她长叹一声,点头道:“嬷嬷放心,我会把这件事埋在心里面。” 唐嬷嬷松了口气,她是为了宇文赟,李妃那么惨,又只得这么一个儿子,跟了未央,至少是有着至亲血缘,多得疼爱怜惜,其余的,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不过该说的,该做的,离宫前都要把话说完。 “你过来。”唐嬷嬷伸出手来,肃然道。 蝶舞靠近她,敛了神色,镇了心神,以手覆于其上。 “蝶舞,你聪明沉稳,远胜过嬷嬷当年,我第一眼见到你就分外欢喜。嬷嬷没有别的本事,只是在这宫里走的看的比你多些。我今日告诉你的话,切不可对第三人再提及,日后用得上的时候,再拿来救命,知道吗?” 蝶舞闻言点了点头,知她因宇文赟和李妃的关系才会如此,否则就算是自己也会选择守口如瓶。知她还有后话,凝神细听。 唐嬷嬷话说的太多,似乎有些乏累,喘了口气,续道:“宫里的女人,要活下去可以选择明哲保身,但若要活的精彩,不仅仅是靠温柔和美貌,而是谋略和手腕。你们自来了长安,就不可能再只求保身了,握住皇帝的心思容易,要像独孤月容一样成为皇帝不可或缺的一根臂助,才能立足在大周朝!” …………… 小桥临水处,月华如链映在湖中,带着清隽和柔和,初秋的风有些微凉,吹得人影一片晃然。寝殿里投出铜枝荧火的灯光,蝶舞垂首立于窗外,地上淡淡地投下一道深长孤寂的影子,四周竟是持着团扇扑捉萤火的宫婢,调笑嬉闹掩不住这里的暗无声息。 窗纱里投出青娥曼妙的身姿,正在手舞足蹈的讲着故事,可以想象此时的未央正支着脑袋笑听,那笑如和煦春风暖怀,如皓月当空无暇。宫里的人注定是没办法干干净净的,所有的一切包括性命都被包裹在了权力和*的厚重外衣之下。 未央,亦是注定无法像一个公主一样的成长,她的背后隐匿了太多的包袱和无奈,她的爱情,她的孩子,她的齐国,她的未朝……蝶舞有理由相信,为了这些,她可以不计一切代价的去拼一次,可是,此时的蝶舞,是多么希望她能为自身去搏一次。 ……纵然是一枚棋子,我也绝不要做弃子……娘子,你要记得你曾说过的话呀。 “蝶舞怎么还没回来?” 未央幽幽的声音传来,牵扯回蝶舞的思绪,她轻叹了口气,敛了心神,自后园偏门迈步进内,拨开珠帘,步入寝殿,一边笑道:“奴婢回来了。” 未央见她回来,指着青娥道:“青娥今晚讲的故事不好听,你来讲一个。” 蝶舞不料她竟不问唐嬷嬷和自己说了些什么,歪着头察看她的神色。未央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纳闷道:“怎么了?” 蝶舞抬眸摇头道:“没什么。”接着走近案前,道:“娘子要听什么?奴婢可没什么故事好讲呀。” 未央抿了抿嘴,也不知究竟想听什么,青娥在旁插嘴道:“不如蝶舞姐姐讲个自己的故事给咱们听?” 蝶舞一愣,自己的故事?她看向未央,皱了皱眉头。未央依稀记得曾在梅园有听过她提及从前,却说得不甚明了,只知她曾在晋阳宫日子过得并不如何,即便她真愿说,只怕旁者也不忍听闻。 未央摆手道:“哎呀,老听你们讲这些宫里的事,听着我也烦了,就不能讲讲别的吗?” 蝶舞见她如此,知她是为自己帮腔,心下不禁感动,又念着唐嬷嬷说的话,不免有些触动心口。心想着即使不能告诉未央,可有其他的方法让她知道有一个这样的故事,以免将来突然闻之时,那后果她不能亦不敢预测。念及至此,又触动情怀,蝶舞依着案边缓缓坐下,扯动嘴皮,强笑道:“那奴婢就讲个故事给娘子听,这个故事是凌玥姑姑讲给奴婢听的。” 1北齐文宣帝,即高洋,李祖娥的老公。 第二十八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在线阅读 <!--t; 第二十八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 第二十九章 长得君王带笑看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九章 长得君王带笑看 <!--go--> ps:其实并不想写蝶舞讲的故事的,但有童鞋想要看,我也只好写了。有句话说的好,就算莎士比亚复生,也写不尽高齐一家竭斯底里的一生。春秋无能,比较传统,一直是无法接受这个禽兽王朝的,无论这个王朝曾经做过一些什么样的历史功绩。只不过,第二部将要出场的未朝公主,正好还留在高齐,看过春秋大纲的亲们一致认为未朝公主比未央更有看头,春秋只能说,咱们为她祈福吧。在此,也为李祖娥默哀三分钟。 膳房女食春儿端了宵夜过来,桂花云锦糕,千层杏仁酥,秋梨燕窝……青娥挑亮了灯芯,几人就围坐在案前慢慢的尝着,静候蝶舞的故事。 蝶舞整了整衣襟,有点儿意味深长的看过她们,缓缓开口说道:“娘子自幼在齐宫长大,该当是听过咱们齐国有一位可贺敦皇后的吧。” 未央抬头看了看她,一旁的青娥已先抢道:“奴婢也听过的,可汗之妻为可敦,可贺敦即是圣女。奴婢听说北齐有这么一位皇后,是北齐文宣帝的夫人,不过……你讲这个做什么?” 未央也是有些好奇,听倒是听说过,这又有何故事可讲? 蝶舞抿了一口茶,才抬头笑道:“你们只知有这么一位皇后,却不知她背后的故事是多么的惊心动魄。她是赵郡李氏李希宗大人的次女,也是赟皇子母妃李氏的亲姐姐。” 未央几乎忘记唐嬷嬷曾与她讲过这一层的关系,不禁问道:“可贺敦皇后不是在妙胜寺出家了么?我听说是因当年父皇登基,她不便再占着晋阳宫。” 蝶舞苦笑道:“娘子怎么忘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宫里多的是,背地里究竟如何,谁又敢妄言呢?” 未央翘了翘嘴,颇以为然。青娥却是听得眼睛一亮。她还真不知其中的干系,道:“原来李希宗大人家里出了两个妃子呢。”她眉头一皱,又觉不对,疑惑道:“那李大人为何舍得齐国来咱们大周做了个闲散爵位?” 蝶舞看她一眼,笑了笑,道:“我要说的就是齐宫的事,宫闱秘事,半真半假,权且当做消遣好了。” 未央虽然想听,却不似青娥那样好奇。青娥连满案的山珍也顾不上,拉着蝶舞的衣袖让她快讲。 蝶舞好整以暇的捋了捋衣裳前的丝带,才慢慢讲道:“文宣皇帝大破柔然、契丹、高丽。文治武功举世无双,可是凌玥姑姑曾说文宣皇帝喜怒无常,荒淫残暴,他最好的就是用浸了盐水的鞭子打人,听说就连太上皇曾经也被他毒打过的。” 未央“呀”的一声。掩嘴低呼道:“怎么会?” “奴婢也不知是否真有其事,不过宫里的老人都说文宣帝喝醉了酒后最喜欢的便是以杀人取乐。”说到这里,蝶舞眼中闪逝过一丝痛楚之色,续道:“后来宫里就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被派往正宫伺候皇帝的宫人,能够撑过三个月不死的。便可得到晋升离开正宫。”她摇了摇头,道:“可惜,纵然是撑过三个月不死。亦是难以离开大明殿呐!” 未央听得怔怔的,自幼于齐宫长大的她虽然偶有听闻一些宫中秘闻,却不曾这么直面过其中的残忍。她更不曾想过,文宣帝一生从未住过大明殿,蝶舞口中的大明殿其实根本是当今齐国太上皇高湛的寝宫。 青娥眼中闪烁着零星星芒。转头看了眼春儿,不禁叹道:“自古宫人命运多轻贱。身家性命都握在别人手里,哪里又轮得到自己做主。”她转而向蝶舞道:“齐宫真有这么可怕吗?哎,其实在这未央宫里也好不了多少。” 未央见她们各个都感怀神伤的,虽不能庆幸自己是个公主,相比起来却也比她们好太多,至少锦衣玉食不必担忧。 “奴婢曾听凌玥姑姑讲过一个故事,那是乐安公主的事情。”蝶舞看着铜枝荧火散发出来的光泽,慢慢回忆道:“乐安公主嫁给了崔暹的儿子。有一次公主回宫,文宣帝问及公主的生活,公主回答说:‘一家人都极尊重我,只有婆婆不怎么喜欢。’恰好当时崔暹因病去世,文宣帝跑到崔暹家中,问崔暹的妻子是否想念故去的丈夫。李氏回答说:‘结发夫妻,哪会不想念呢。’文宣帝听了之后,默不作声地抽出佩刀,说:‘既然想念,何不一起去陪他?’说完便一刀砍下了她的头,扔到墙外去了。乐安公主只是闲话家常,对婆婆抱怨了几句,却没曾想到便因这句无心之言引致李氏的杀身之祸。” 未央怔怔的听蝶舞说完,听到最后,叹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堂姐肯定很后悔的了,我听说堂姐在崔家过的并不如何,河清崔氏乃名门望族,只怕……” 门阀士族高第,受此屈辱,又岂会真心对待乐安,一句无心抱怨,葬送掉的却是自己的美满人生。 蝶舞见她能够明白其中道理,心怀有些宽慰,点头续道:“文宣帝有一次喝醉了酒,把可贺敦皇后的母亲打了一百鞭子,差点儿没死过去。他看上了皇后的大姐,也就是魏国公元昂的妻子,想要纳她入宫做昭仪,却又怕她留恋丈夫,便心生一计,找了个借口诱骗魏国公进宫把他杀了,而后,嗯……” 蝶舞住了口,没在说下去,但可贺敦皇后的姐姐最后如何不难想到。未央吃了一惊,问道:“那可贺敦皇后呢?两姐妹共事一夫,这……怎么可以!” 青娥莫名道:“为何不行呢?” 未央见青娥理所当然的表情不免大讶:“啊?” 她二人彼此相望,都有些不能理解对方。 蝶舞看了看她们,洒然一笑,替她二人解释道:“娘子自幼受汉学影响,自是不知鲜卑人的习俗。这就好比匈奴和突厥,可汗死了,妻子要续嫁儿子一样,所以并没什么奇怪的。” 未央不能接受,慌忙摇头,追问道:“那可贺敦皇后怎么样呢?” 蝶舞道:“说来文宣帝对咱们这位皇后可是非常的敬重,后=宫的嫔妃何其多,只唯独皇后未曾受过他半分的欺侮。”她别具深意的掠过未央的眼眸,不由得笑着道:“有皇后出马,文宣帝还能怎样呢?皇后说若是要她姐姐进宫,就把皇后的位置让给姐姐自己出家为尼,文宣帝听了后吓得赶紧把她的姐姐送出了宫,还诅咒发誓一辈子都不会再去李府了,更把玉玺给了当时的太上皇说如果皇后不回心转意,连皇帝都不要做了。” 未央愣了愣神,见她说的如此好笑,想不到暴虐的皇叔竟对妻子如此言听计从。“看来皇叔对皇后很是疼爱呀,可是,嗯,可贺敦皇后又是凭的什么呢?她很厉害吗?” 蝶舞摇摇头,刚要接话,一旁的青娥拍案笑道:“这个奴婢知道。”众人纷纷看向她,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这个就叫做一物降一物。” 未央一愣,旋即嗤笑她,看看宇文直,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原本有些压抑的气氛陡然轻松了不少。青娥脸上一红,羞怯的起身去挑灯芯,惹得未央大乐,她笑了一会儿,记挂着蝶舞的话,转而问道:“可贺敦皇后后来怎样?” 蝶舞知她对李祖娥上了心,想了想,反问道:“后来公主不知道吗?” 未央闻言皱了皱眉头,“后来?嗯。后来皇叔驾崩,六皇叔做了皇帝,再后来就是父皇。”说到这里不禁顿住,似乎想起什么来,茫然道:“可贺敦皇后不是在父皇登基的时候才去的妙胜寺吗?那六皇叔做皇帝的时候,元皇后入主晋阳宫,为何可贺敦皇后没让地方给她?” 蝶舞便是在等着这问话,讲了那么多,要未央知道的只是这一段而已。她心里不免有些怅然,却又不能不说。 初秋的风凉爽舒适,然而时至深夜亦感微凉,蝶舞拿过金边丝绣的单被盖在未央腿上,一边问道:“奴婢如此大逆不道,娘子不怪罪?” 未央被问的诧然,旋即才明白她指的是妄议齐皇,一来出于好奇,二来如今身份不同,她已不再是齐国的公主,想到这里,便摇头笑道:“不怪,宫闱秘事,半真半假。” 蝶舞含笑又问道:“那如果是说太上皇呢?” “父皇怎么?”未央有些诧异,但见蝶舞唇角向上扬起,却淡淡的无声无息,居然让人感到其中挂着的无情。她心中一个惊凛,隐隐知道可贺敦皇后之事与自己父皇脱不了干系,心中的好奇驱使着她摒弃一切追问道:“快说,后来怎么了?” 蝶舞眸光悠长,缓缓说道:“可贺敦皇后在孝昭帝一朝备受礼遇和敬重,可孝昭帝英年早逝,太上皇登基。”她顿了一顿,似乎在讲着一个自己亲身经历过的故事般,“太上皇残暴不仁,比之文宣帝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比他更无情无义。早在做王爷的时候,他便看上了可贺敦皇后,只是碍于文宣帝的颜面不能做什么,由此记恨在心。后来文宣帝驾崩,传位太子高殷,太上皇便联合了孝昭帝废黜了太子的皇位,再后来太上皇做了皇帝,就去了昭信宫……” “等等,你说昭信宫?哪个昭信宫?”未央听得目瞪口呆,听到“昭信宫”的时候不禁心里打了个突兀,便出声打断她的话问道。 蝶舞抿了抿嘴,道:“晋阳城,昭信宫,便是可贺敦皇后曾经的寝宫。” 第二十九章 长得君王带笑看在线阅读 <!--t; 第二十九章 长得君王带笑看 - 第三十章 玉碎花残空遗香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十章 玉碎花残空遗香 <!--go--> ps:这一章写的有点吐血 未央愣了一愣,嘎然道:“难怪母后常说昭信皇后,原来我和未朝的寝宫就是她的。” 蝶舞暗自思付,想来便是因为两位公主乃是可贺敦皇后所生,故此胡太后才会把她旧有的宫阁给她们。她想到这里,点头道:“恩,奴婢是听凌玥姑姑曾经说过,昭信宫是文宣帝特地为皇后打造的。” 未央隐隐猜到了些后续,对她而言,虽然爱戴自己的父皇和母后,然而亦不难从宫人嘴杂中听得一些不该听到的话,当下有些沉默,犹豫着究竟还要不要听下去。 一直静静听故事的春儿见蝶舞闭了口,未央静默,不由得急道:“姐姐快说呀,后来齐国的太上皇怎么了?” 蝶舞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正在一旁煮茶的青娥,咳咳了两声,叹了口气,说道:“太上皇念着可贺敦皇后,登基当日便去了昭信宫。皇后不肯从他,以死相逼,太上皇拿皇后没有奈何,但又不肯放弃,如此三番后想了一个办法。”她顿了一顿,眼中有些闪烁,沉痛道:“太上皇在给皇后的膳食中下了迷药,娘子不晓得吧,这是齐国的皇帝惯用的伎俩,我们在正殿做奴婢的更是每日里都提心吊胆。”她的声音逐渐暗淡,似很悲痛。 未央以前每每听闻这类的丑闻只做宫人口不择言、胡言乱语,可如今却是经蝶舞之口说来,自是知道其中可信。她抱着双膝,呐呐的问道:“那,那,那后来,怎样?” 蝶舞抿了抿嘴,凄然道:“还能怎么呢?可贺敦皇后醒来后发现自己失节。出身汉族世家的皇后幼承庭训,文宣帝尚且尸骨未寒,她哪堪受此侮辱,便要上吊自尽。可是太上皇却说‘你要寻死的话,我就杀了你的儿子’,太子高殷已死,皇后只剩下太原王一个儿子了。可怜皇后,她又是害怕又是惊惧,夫君已死,深宫之中哪里还有可以保护她的人?为了保儿子性命。皇后只好委屈就范,从了太上皇。”到这儿,蝶舞亦只能哀声莫明。 本性纯良的春儿已听的泣不成声。她拼命擦着眼泪抽泣道:“姐姐说的是真的吗?这位皇后好可怜呀。” 青娥垂泪道:“红颜薄命,竟是如此惨烈,后来皇后怎么样了?” 未央听得心中震惊不已,她最不愿听的便是这种凄惨的故事,更是不愿再听。摆手泣声道:“不要说了。” 蝶舞叹气,故作不闻,镇了镇心神,续道:“后来可贺敦皇后怀有身孕,太原王去见她,皇后自觉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就闭了宫门不肯放太原王进去。太原王不知母亲的用心良苦,在宫门外大骂皇后,说皇后不知廉耻。不肯见他是因为怀了孽……怀了孩子。皇后听罢羞愧不已,却又无可奈何,每日里都以泪洗面,绝境之中生下了一个小公主。太上皇听闻后,很是高兴。说自己没有女儿就一直想要一个女儿,甚至要册封小公主。昭告天下。可是对皇后而言,小公主名不正言不顺,无论自己受多大的屈辱都不及令家族蒙羞,让文宣帝泉下有知死不瞑目让人更绝望的,所以,生下女儿不久后,皇后把她亲手扼死在了襁褓中!” “啊!” 饶是青娥久经宫廷血腥,亦不曾闻得有母亲敢于扼杀自己孩儿的事情,她和春儿不能置信的掩住了嘴,骇然而望。 未央只觉浑身冒着冷汗,心痛难耐,常听母后说可贺敦皇后温婉贤淑,绝色美艳,没曾想到竟也能够如此决绝。不禁抚上自己小腹,若换做自己,不知会不会这般狠心。 蝶舞不给她出声的机会,狠狠的说道:“太上皇见女儿被害,怒不可遏,把太原王捉到宫里来,当着可贺敦皇后的面活生生把太原王给砍死了!” “什么?!” 未央赫然起身,摇头道:“不可能!我不信!” 蝶舞牵强的一笑,抬头紧紧盯着她,一字字说道:“太上皇杀了太原王仍然难以泄愤,就把皇后摁倒在地,用皮鞭把皇后打到体无完肤……” 未央捂着耳朵,闭起双眼叫道:“不要说了,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青娥扯着蝶舞的衣袖小声道:“快别说了。” 蝶舞向她摇摇头,抽回袖子,青娥一愣,不能理解她为何如此,但见蝶舞不顾未央脸色凄悲,冷声续道:“皇后被打的只剩下半条命,太上皇还将她装在绢袋里,就那么丢入了沟渠里,任污水漂洗,随波逐流。天可怜见,皇后温婉贤淑,得两代君王疼惜怜爱,一生从未做错过任何事,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却落得如此收场,究竟是为什么?……” 蝶舞越说越是凄悲,突然向未央跪下,泣不成声道:“娘子,是凌玥姑姑救下了皇后,把她送到妙胜寺的!凌玥姑姑说皇后她当时还有,还有。”将要出口的话被生生扼在了咽喉里,终究是没敢把后话说出来。 蝶舞一边说着也一直念着,两位公主送给胡太后是宫里莫大的秘密,经唐嬷嬷一说,她便隐约曾记得是有听凌玥姑姑提到过此事,然而是何时提过却不甚明了。若是自己估计的不错,当年那个被扼杀在襁褓中的女婴其实根本就没有死,那个女婴,便是现在的未央。而李祖娥被救之后肚子里已有两月身孕,这个应当便是现在的未朝。 她当即改口道:“所以李希宗老大人才弃齐国而就大周,北齐真的不是人呆的地方,娘子能够来北周,是老天爷对,对娘子的疼爱。” 青娥恍然道:“哦,原来如此,我知道了,李大人想着大周还有李妃,只是没料到结果李妃她。呃,哎——!”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看来李氏三女的命运都是一样的悲惨。 春儿听不下去了,她不喜闻人间惨事,抹了眼泪,收拾了案上的吃食,躬身退了出去。 未央却不曾听到青娥的话,只是被蝶舞的话给触动到,心底里掠过一丝奇异,仿似她说的这些事便是发生在她们身上般。她伸手握住蝶舞双臂,流泪垂声道:“你说的不是真的,宫闱秘事,半真半假不是么?父皇就算再怎样,也绝不会做这种,这种……” 蝶舞看过她泪眼婆娑的眼眸,苦苦一笑,只能笃定的打断她的话道:“奴婢相信它是真的。” 未央颓然跪坐在地,却也知道她说的是真的,母后私通朝臣,父皇荒淫无道,弟弟年幼而逼宫婢,这一切本已回避掉、忘记掉的事又层层叠叠的闪过眼前。父皇嫔妃无数,李夫人被其逼疯,马氏被其剥面削皮,他也强占过皇叔的嫔妃王氏又对其弃如敝履,甚至明知母后私通和士开却不闻不问,还有什么是她的父皇做不出来的? 未央无暇顾及蝶舞的异常,陡然瞪视她,冷声道:“你!”她脸上神色瞬息间变幻数次,最后复杂难明的道:“你伺候过父皇。” 蝶舞猜到她的心思,神色不变的点头应是。未央慌忙左右打量她,蝶舞抓住她的手笑道:“奴婢没事,奴婢活过了三个月,这不好好的和娘子来大周了吗?” 未央不能释怀蝶舞的避重就轻,终于知道为何她甘于放弃在凌玥姑姑那里的大好前程选择随自己来大周。她拉住蝶舞的手,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不得不承认道:“我相信你的故事。可贺敦皇后好惨,两位皇叔尚且知道怜香惜玉,为何父皇他……” 未央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接受,在她的映象里,李祖娥一直是北齐子民推崇备至的一代贤后,温婉可爱,才貌双全,是北朝的第一美人。尊贵如皇后的她,竟然遭遇如此,这般惨重的经历实在是让人不忍听闻,而罪魁祸首,竟是自己的父皇。 蝶舞哀叹道:“皇后不幸生于乱世,又入宫廷迭遭污辱,几至玉碎花残,能够有幸在妙胜寺平安度过余生,想必已是感激上苍好生之德吧。” 未央突然闷声道:“我若是她,我,我……”她看了眼身前的三人,被勾起感触,定定的道:“我一定回去报仇!” 蝶舞和青娥同时一惊,却听未央道:“我只是说如果罢了,李希宗不过是因为在齐国颜面无存才会来大周的,像他们这些高门士族,哪个不是最在乎自己的面子和家族的荣耀。可贺敦皇后便是太过软弱才会被人欺凌,到头来却是谁也没能保住还差点儿丢了性命,什么皇后,什么家国,到了她这个份上还有什么用?” 蝶舞听得竟有些怔然,一双明眸盯在未央脸上良久,这才猛然惊觉原来不知不觉里未央已出落得如此清丽绝俗,纵然未曾见过李祖娥,却也不难从未央渐渐成熟的模样里看出她的恒古之美来,只不知李妃是否也同她长的相像,若是这样,那宇文邕对未央难免不是有着念旧的情怀。但见未央如此回答,心里没来由的却是松了口气,若因这样一个故事能够让她看清宫廷的残酷无情,重拾起那个初入长安时聪慧稳静的她,纵然手段对年幼的未央而言过分残忍了些,也是值得。 她的这些想法自是不能与未央得知,有些事情便是如此,明明知道事实的真相,却也只能任其一步步的陷进去。然而蝶舞终究还是看不穿,她看不到的是正因自己不想令未央现在的难过才以致了后来她的更痛。 第三十章 玉碎花残空遗香在线阅读 <!--t; 第三十章 玉碎花残空遗香 - 第三十一章 一剑光寒乱北朝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十一章 一剑光寒乱北朝 <!--go--> 唐嬷嬷出宫了,除了自己做的衣裳和攒下来的银两以及未央送的物什外,没有带走任何的东西,她对相送的众人说:来的时候洁洁白白,只求走的时候能够干干净净。 宇文赟抱着她久久不肯放手,多年的感情,主仆二人已是母子情深,纵然他亦知道嬷嬷迟早会离开自己,也知未央是出于保护嬷嬷之意,但不舍得总归是不舍得的。 蝶舞自知道宇文赟和未央的真实关系后,笃定的认为这是宇文邕刻意的安排。宫里波诡云谲,各方势力之间暧昧不明,她既担忧未央因收养宇文赟被人利用,更知此子心思有非一般的城府,于是格外上心。 “赟皇子,时辰不早了,嬷嬷该启程了。”蝶舞上前拉开宇文赟,修眸静挑,似是随意在唐嬷嬷眼中落下。 唐嬷嬷向她颔首,离了宇文赟,“郎君以后要听昭仪娘子的话,莫要让老奴在外替您担心。” 宇文赟含泪答应了,唐嬷嬷笑着摩挲了他头顶几下,再看向未央,深深福下,对她说道:“多谢娘子。” 未央伸手虚扶,温言道:“嬷嬷,一路走好。”又是一幅生离的场景,触及心头却无从开口。 唐嬷嬷和众人又说了几句,眼神留念在宇文贇身上,最后看了他一眼,才回身步出肃章门。众人遥看她的马车远远消失在宫闱尽头,蓝天白云四面红墙,总是有人先走一步了。 “娘子,咱们回去吧。”蝶舞在未央身边提醒道。 唐嬷嬷的离宫,让未央无端端竟有些失落,她牵着宇文赟的小手,问他道:“赟儿想去哪里玩?” 宇文赟抹了眼泪,抬眼向她摇头道:“赟儿不去。赟儿跟母妃回宫。” 未央看着他脸上尚且挂着的泪痕,心里不免难过,但见宇文赟犹哭带冷的神色,竟看的她心中无由轻颤。帝王家的孩子总是比平常人家的孩子更早成熟,尤其如宇文赟从小生活在宫廷斗争阴影之下的皇子,心思更重,只不知这对他而言究竟是好是坏。 “赟儿,母妃向你父皇说让你去昭文馆读书怎样?”未央拉着他的手上了步辇,让他靠在自己身边。 宇文赟闻言,想了想。点头道:“赟儿会好好读书,也会好好孝顺母妃。” 未央宽慰一笑,转而向蝶舞问道:“你上次带回来的那个宫婢叫什么?” 蝶舞跟在步辇旁。答道:“烟儿,奴婢擅自做主赐了她流烟的名字。” 未央哪里会与她计较,笑道:“流烟,流年烟火,是个有意境的名。就让她继续伺候赟儿吧。” 蝶舞答应了,随即又道:“娘子,空皇子年纪也不小了,不如让他们一起去昭文馆如何?” 未央倒还真是把宇文空给忘记了,在她眼里宇文空就像云裳仙子一般的纯洁无暇,他正值这样纯真的年纪。未央打从心底的不舍得他,可帝王家的孩子哪儿能不学的呢?宫里处处荆棘,步步险楚。懂得多便能更容易保护自己。 蝶舞见她抿嘴不答,脸上挂着怅然,知她心意,暗自叹了口气,强笑着说道:“奴婢曾经养过一只猫。可疼爱它了,都不肯放他下地来。谁知十日一久,这猫就事事都依赖着奴婢。呵呵,到了后头竟是连路也不会走了。” 未央闻言掩嘴轻笑,旋即凤眸掠过她的脸庞,怅然道:“罢了,多读些书总归是好的,让他两兄弟一并做个伴吧。” 永巷近中闸门时,巧巧就见到阿史那的步辇自内宫方向出来。最近的几日,阿史那常被招往宣室殿,虽然未央听闻她不过是替宇文邕编写乐谱,但仍然心中有些失落之感。对她而言,棋艺不及独孤月容,乐理不及阿史那,能博得宇文邕宠爱的原因似乎只剩下了这副美貌。 阿史那见到她,在步辇之上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未央亦是回了礼,便见她一行人匆匆而去。 她叹了口气,吩咐蝶舞起行,唤了两声,蝶舞才回过神来,抱歉一笑,领着仪仗缓步前行。未央由后望着她的背影有些怔然发呆,记起宇文邕的随口之言,不禁问道:“你刚才在看凌菲?” 蝶舞被她看破,歉然的点头道:“嗯,奴婢一时忘了神。” “你就那么关心她?”未央知道蝶舞对凌菲格外留心,心想这莫非就是宫人之间的争斗了。“她要是做了大监,你岂非得怄死不成?” “嗯。”蝶舞随口答道,忽然醒过神来,忙道:“啊,不是的,奴婢干嘛要怄气。” 未央笑眯眯的盯了她半天,凑了凑身子,倚着步辇的阑干低声道:“那你想不想做大监呐?” 蝶舞打了个突兀,这是第二个人问她这问题了,连忙摇头道:“奴婢没有这么想过,娘子莫要拿奴婢玩笑。” 未央见她闪躲,啐口道:“撒谎!你敢说你真没想过?” 蝶舞不肯为外人知晓心意,却也不愿瞒她,讪讪的说道:“想过,奴婢是想做了大监可以助娘子。” “真的?”未央歪嘴斜飞。 蝶舞猛地点头,“自然,否则奴婢好端端的弄个大监做什么?” 未央失笑道:“做宫人的谁不巴望着那个位置?就算你不是为了我,我也不会怪你,你本就有这本事,无需为了我一辈子都留在昭阳殿里。”她有些无奈的说着,心里是更加的失落,虽说蝶舞嘴上是为了自己,可若真没有那个心思,又怎会闪烁其词。 蝶舞吓了一跳,惶恐道:“娘子说什么呐,奴婢一生都是娘子的人,只要能够留在娘子身边,做什么对奴婢而言都没有关系。” 未央见她如此急切,倒是一愣,她是不舍得蝶舞因为要做大监而离开自己,却又不能一直留着她在身边耽误了她,这着实让她感到矛盾。她微微点头,坐直了身子摆手道:“行了,我还能不知道你的心意么,对了,落尘又去哪里了?” 蝶舞茫然摇头,随即笑道:“许是又去羽林率了吧,落尘娘子喜好舞剑,哪里呆的住寂寞的?” 对于落尘,她们都很无奈,她就像树上那些管不了抓不着的鸟儿一样,三天两头的见不到人,不时出现一会儿,转头就寻不到踪迹。当殿监当到她这个份上,倒是未央遇上过的头一遭,高门大户的娘子果然都是难以约束的。 ............... 子夜,风,带着几分温柔,丝丝缕缕的,漫动着树梢,青叶,轻拂她衣袂飘飘。她一袭绉纱衣裳,白绫束腰,凤簪镇发,眉宇之间,隐隐有一股震慑人心的端严之致,令人莫可逼视。不是落尘是谁? 此刻她正坐在一支大树枝干上,两条腿晃来荡去,悠闲写意,一把“倾国”永不离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她身后便是长安城皇家寺院大德寺,此处地处寺庙后山,一片塔林星罗棋布,远处夜幕低垂,黑沉沉的压着龙首山,峰峦叠嶂,景色秀丽,星星点点泼溅了漫山遍野,草木清香醉人心神。 忽然,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急急切切,步履轻浮,歪歪斜斜。 落尘凝目瞧去,只见沿山的小路跑来一人,老态龙锺,不堪重负,身后背了个小包袱,正是离宫的唐嬷嬷。 “去哪儿呀?” 唐嬷嬷一震,在塔林外倏然止步,闻声望去,只见落尘高高在上,嘴角似笑非笑的瞅着她。唐嬷嬷骇然震于当地,半响后才回神拜倒,口中支支吾吾连见礼的恭谨话也说不明。 落尘撇撇嘴,摇摇头,“啧啧啧,怎么见了本殿下,连话都不会讲了?我吓着你了吗?” 唐嬷嬷叩头哆嗦道:“老奴见过镇国公主。” 落尘看也不看她一眼,俏生生的问道:“去哪里呀,老嬷嬷!” 唐嬷嬷额上冒出层层冷汗,一阵风吹来浑身打了个寒战。结结巴巴的答道:“老奴离宫,离宫……” “右昭仪恩典你离宫回乡,你这不回乡,却来寺院做什么?难不成你要落发出家做尼姑?”落尘说罢,咯咯咯的欢笑起来。 这笑声听在唐嬷嬷的耳朵里,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只觉她身上似乎与生俱来便带来一种慑人的魔力,一种不可抗拒的魔力。突然眼前白衣飘扬,寒光一闪,等到回过神来时,她已颓然倒地,背上的包袱已不知何时到了落尘手中。 落尘斜眼瞄了她一眼,冷冷一笑,自去解开包袱搜索。唐嬷嬷年纪颇大,又大病未愈,体内余毒尚未肃清,受了这番惊吓,不免兀自跪在在地拼命喘气。 “这是什么?”落尘笑嘻嘻的扬起手中一纸书信,就要去解开它。 唐嬷嬷见此,慌张叫道:“殿下不可!” 落尘倒是一愣,没想到她真敢忤逆自己,不禁好奇心起,看了看手中的信封,蹲在她身前用剑柄指着信道:“是什么?” 唐嬷嬷急的摆手哭道:“殿下不能看呀,不能看呀!” 落尘眯了眯双眼,饶有兴趣的看过她,愈发的好奇,道:“你不让我看,我偏看。”说罢就要去拆开信封火漆。 第三十一章 一剑光寒乱北朝在线阅读 <!--t; 第三十一章 一剑光寒乱北朝 - 第三十二章 道是无情还有情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十二章 道是无情还有情 <!--go--> ps:话说,我个人觉得入v后反而比前面好看许多,看来入v是有压力的,不得不认真对待。就像青青的签名说的:努力更新是王道,质量保证很重要。很多亲们希望我能剧透,发下大纲,但是后面的故事剧透了感觉不大好,尤其是还没出场的未朝,她的故事才是最最精彩的。容我想想先~ 唐嬷嬷见她就要去拆那封信,吓得连连叩首。落尘止住手上的动作,歪着头看着她磕的额头红肿,没好气的道:“诶!我说你至于吗,不就一封信,有什么大不了的,看把你急成这样。” 唐嬷嬷擦了满头冷汗,不敢起身,虚指着信道:“殿下,这……” 落尘看了看那信,转眼收进袖子里,说道:“我给她,你回去吧。” 唐嬷嬷愕然,落尘见她不动,不耐烦的道:“还不走?” 唐嬷嬷道:“公主,就让老奴见她一面吧。” 落尘蹲在她的身前,剑柄挑起她的下颚,冷笑道:“见她?你真以为我不杀你么?” 唐嬷嬷知她言出必行,可她此去不知生死,宫里的人指不定早已盯上了自己,只求临死前能再见那人一面。出了宫,离开那个险地,她亦想能活下去。 “嬷嬷,你就别糟蹋了右昭仪的一片好心,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我放你一马。”落尘沉下脸来,冷声道:“我说过这是一个永远的秘密,别让我以为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的住,你走吧。” 唐嬷嬷愣了愣神,随即黯然失色,凄苦的望着落尘,颤巍巍的起身,抬眼望向不远处庄严肃穆的宝刹。捋直了身上的青布衣衫,大礼参拜,恭恭敬敬的叩了九个头,再对落尘躬身道:“老奴多谢公主。” 落尘把地上的包袱还给她,不发一言,摆了摆手。唐嬷嬷长叹了一口气,转身缓步离去,她的步履蹒跚,月光映照下在身后落下了一道深寒孤寂的影子。 想见的人见不到,想留的人留不下。 数十年的宫廷生涯。这一生,亦在此终结。 落尘凝眸送她离去,直至看不到影子。才转身回头,也抬眼望向不远处的庙宇,这座古寺在朦胧夜雾的笼罩下,像极了一幅飘在浮云上面的剪影,显得分外沉寂肃穆。 佛说:人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忧悲恼。唯有身心放空,方能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殃化为尘。 我等凡人,难脱八苦。因此坠入轮回地狱中。 落尘不禁长叹一声,数数日子,不过还有不到两年也会如唐嬷嬷般离开,去齐国完成她的使命。两年时间说长不短,一晃而逝。然而却又有多少的牵挂和不舍得?作为镇国公主的她,却是宇文阀的一把利刃。这是家族给她的命运,终其一生只能无怨无悔。只是她也有她的忧悲恼和求不得,因为她不知自己何时会死,会怎么死,死在谁的手里。杀手,最害怕的不是孤独,而是等待死亡。 其实,生又何欢,死又何哀?洒脱无怨,别离无恨,从不求人,又何来八苦?她从不信佛,亦不信天,更不信这充满贪嗔爱怨的天下。 佛堂内静静的不闻半点气息,盘丝的佛香淡淡的缭绕,世人都说礼佛能净心,可她却偏偏干净不了,只因天地诸佛的慈悲从来不会眷顾她。 “你来做什么?”一个宛转悠扬的悦耳之声自黑暗角落里响起,这声音犹如天籁般能够让人躁动的心瞬间平复。 但是落尘却无来由的害怕起来,踌躇着立在门口,门外月光在她身前洒下空寒。 “你的戾气越来越重了。”黑暗中的女子淡淡的说道:“佛门清净之地,不适合你来,菩萨闻着你身上的血腥味也都避之不及。” 落尘镇了镇心神,故意咳嗽两声,才开口道:“我若不来,只怕不只是你要死了。” 黑暗中似乎有细微喘息,静默了半晌,那女子才道:“该来的总归会来,你担心什么?” 落尘道:“唐嬷嬷死了。”她顿了顿,接道:“还没死。我不会动手。” 一声轻笑,“你不用与我解释,宫里想要她命的人本该很多吧。”一个绰约轻盈的身影自暗处款款走出,她有两条细长的娥眉,有一双秋波善睐,流盼之间妩媚动人,勾魂慑魄,月华映衬着她如玉脂般的脸庞,冷艳无双。 她虽在寺院却不着尼裳,简单的青布麻衣掩不住她动人妖娆的曼妙身材。那女子绕着落尘缓缓踱步,似在仔细打量,一边说道:“她若不来便不会死,不过,以她的性子走之前总会来见我一面,也是我害了她?”说罢她竟不自觉的“咯咯咯”的笑起来。 落尘见到她人已是玉腮微微泛红,再闻此声,不自觉的感到毛骨悚然。只听那女子在她侧身停步,叹道:“算是我送了她一程吧。” 落尘咽了口口水,抬手堵在嘴边大声“咳咳”,道:“这里不安全,我带你走。” 那女子抬眼看往门外,“走去哪儿?” 落尘道:“你想去哪儿?” 那女子蹙了蹙眉头,忽而转脸笑道:“我想回宫,你带我回去吗?” 落尘闻言赫然扭头叫道:“你疯了!” 那女子斜飞她一眼,似是听到什么最好笑的事般,掩嘴捂肚的笑了好一会儿,才娇喘道:“你别这么令人可爱好吗,我随口说说而已。” 落尘瞪了她一眼,总是拿她没有奈何。那女子突然敛了张狂,问道:“说吧,你准备带我去哪儿?” 落尘“哼”了一声,一字字道:“送你回齐国。” 那女子愕然看她,落尘一脸淡定,一副冷眼旁观的神情。那女子恶声道:“我看你才是疯了!见不到宇文护死无葬身之地,我哪里都不会去,就算死,也要把我的眼珠子挖出来挂在钟楼。让我瞧着他是怎么死的!” 落尘不闻她的恶言,淡淡道:“宇文护算什么,真正害你的,不是齐国么?” 那女子身子明显一震,“什么意思?” 落尘嘴角擎起,侧头看着她妖艳的脸庞,冷笑问道:“灭齐,不想吗?” 那女子猜不到她的意思,暗自思付片刻,有些茫然:“姐姐她……” “李祖娥潜心修佛多年。早已抛却红尘,皈依我佛。”落尘答了,故意说得像自己就是个虔诚信徒般。双手合十,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原来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赵郡李氏小女,李祖娥之妹,高未央亲姨娘李娥姿。宫里皆知李娥姿早已香消玉殒。却不知多年前她被镇国公主宇文落尘救下,秘密安排在大德寺里。一如十多年前在前梁李娥姿救下了年幼的宇文落尘般。 李娥姿未死之事,只有宇文落尘和唐嬷嬷二人知晓,纵然是宇文邕亦不曾想到当年李妃被宇文护抓走之后,宇文落尘为报答她的救命之恩,把宦者送去的枭酒换成了放了假死药的酒。 她二人之间曾经有过一段纠葛。不单单只是彼此的救命之恩,还有宇文落尘那两把“倾国”、“倾城”宝剑也是李娥姿相送。但宇文落尘对她却有着哀怨,只因是李娥姿将她拱手推给宇文护进入羽林率。拜名师成为宇文阀杀人利器。她从小生活在黑暗之中,过的胆战心惊,害怕死亡,满身杀孽,皆因眼前这个艳极无双的女人。 李娥姿不能置信。扯住她的衣襟叫道:“不可能,你骗我。姐姐她那么惨,她怎么可能忘记!” 落尘用力掰开她的手,不耐道:“她不像你,处心积虑只为复仇,她现在潜心修佛,心无杂念,难道不好吗?” 李娥姿摇着头,不忿道:“佛有什么用?有用的话当年宇文护逼宫,佛为何不开眼?有用的话,为什么不惩罚这些作恶多端的人!”念及往事,她两行清泪滚滚滑落,双手揪在心口的衣襟上,哭喊道:“我做错了什么,我对不起谁了?北周灭梁,我落入长安也就罢了,我只想一心一意做一个好妻子,可你的皇兄做了什么?我被宇文护欺侮的时候他在哪里?他为了他的权位,他的皇位,什么都能舍弃,我算什么?!” 落尘抓住她拼命拍打的柔荑,暗自叹了口气,突然道:“高未央还在宫里,你不走,是要害她吗?” 李娥姿闻言一顿,身子因激动而瑟瑟发颤,眼泪模糊了双眼却拼命睁得老大。只听落尘续道:“你省省吧,去了齐国就什么都别管了,我替你置了宅子,金银珠宝你一辈子也花不完。” 李娥姿不听也罢,听后更是生气,一张艳极无双的脸刹那惨白。她盯了落尘良久,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冷冷的道:“我不走,就算姐姐她皈依佛门,不想做这件事,就由我来替她做!……宇文宪呢?他在做什么!” 落尘无奈的吐了口气,深知她的性子是不会轻易放手,不耐烦的答道:“他按你说的做了,你究竟还想怎样?” 李娥姿明眸善睐在她脸上流连片刻,忽然一改颜色的嗤笑道:“我想怎样你不知道?呵呵,你不过是我手里的一颗棋子,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落尘知道她想说什么,摇头叹道:“这出局已经开始,收不回来了,我只是不愿你到头来去后悔,做了这么多,究竟最后你想要什么样一个结果,又能得到什么?” 李娥姿不想听她的慨叹,冷笑道:“你懂什么?你根本不知道我心里究竟有多恨!” 落尘淡淡道:“我是不懂,可我想告诉你,高未央已经怀孕了,你若在恨里还有些许的爱,就跟我走吧。” 落尘想起未央,不禁沉痛道:“这是你自己做下的孽债,怨不得别人。” 李娥姿不信,拼命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宇文邕他……” 落尘冷眼看她,道:“哼,你真以为皇兄不在意你吗?你欠了未央的,你得还给她,否则将来下了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李娥姿这才相信她说的话,是她告诉宇文宪,让宇文宪提议和亲北齐,未央和亲北周是她全盘棋局中的第一步棋。她原本以为未央会被搁置在昭阳殿,借她年幼,过得数年大功告成后再偿还她,可是没想到她却算计错误。 落尘知她不甘心,道:“你放心,我答应过你会去齐国就一定会去,当年是我欠了你,我会还给你,将来你下阿鼻地狱也有我相伴,勾舌头、挖眼睛我替你扛了。” 李娥姿凤目闪烁,又是凄苦又是感动,却仍然忍不住问道:“为何你要如此待我?” 落尘闭了嘴,冷冷的看着她,只是不答。李娥姿突然掩嘴大笑,一边笑却一边流着眼泪,笑够之后,抬头说道:“你知道吗?杀手也好,细作也罢,是不应该有感情的。迟早,你都会毁在这上头,那时候别怪我今日没有提醒过你。” 李娥姿说罢,轻轻扶了扶衣袖,拂过鬓边秀发,妖艳的眼神略了她一眼,这才缓步步出佛堂。 落尘仰望着案上满目慈祥,佛光普照的菩萨,心里惨然笑道:“我是人,人岂能无情?” 她的身后传来李娥姿狂妄的笑声和深刻的讥讽,似在疯狂的嘲笑着她作为一个人的资格。 “你宇文落尘有一把无情的剑,却有一颗有情的心,你不配做宇文阀的第一剑客!” 第三十二章 道是无情还有情在线阅读 <!--t; 第三十二章 道是无情还有情 - 第三十三章 旧时王谢堂前燕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十三章 旧时王谢堂前燕 <!--go--> ps:感冒发烧真难过~ 仲秋天气,金风飒飒,玉露泠泠,丹桂香飘,银蟾光满。 又是一年月夕,也是未央的生辰。不比去年的孤冷清静,今年热闹非凡。 月夕的家宴本是开在长信宫,正巧又遇上未央生辰和两位昭仪闻喜,便当做天家喜事把宴席开在了太液池畔的延寿殿。 殿前花园此刻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周室王孙、世家郎君、阀门娘子悉数到场,一边饮酒欢会一边赏花望月,处处都洋溢着快乐的欢笑。 未央和阿史那周旋于嫔妃和众家娘子之间,接受着她们亦真亦假的祝福,漫溢的笑脸之下,又能有多少是真心。冠冕堂皇的话说了一大堆,未央已是有些不支,她小腹渐显,体力远不如阿史那,不一会儿就摆手让蝶舞帮忙应付。 园中有司乐坊献上的歌舞,那些靓丽的美人儿手持羽毛做成的团扇,翩然起舞,舞姿轻盈优美,宽阔广袖舒动仪态万千。未央一眼便即瞧出这非是北朝皇室善用的武乐,而是歌颂帝王以文德治天下的南朝雅舞。她转念一想,便知这就是宇文邕提过的前梁司乐坊,心下不禁一阵甜蜜,有些疲惫的脸庞漫溢出深深的笑容。 未央望向宇文邕处,宇文邕和太后以及几个郎君谈笑正欢,不免留意起一个人来。宇文邕身前立着看似谦卑有礼的一个人便是北周大冢宰宇文护,未央对他的映象为有一点,宇文护的凶相,古铜色的皮肤,浓眉髯须,厚实强壮的身躯,彰显着这位北周权力第一人的坚毅不屈和威严狂猛。 这样的一个人。必是经历过许多的磨难历练方能造就今天的无上荣耀。再看宇文邕,代之以兄弟之礼,满是恭敬。两兄弟,一个至尊皇帝,一个位极人臣,却因彼此对权力的*而反目成仇,中间谁是谁非又有多少是牵扯不清的。 未央收拾起心中的慨叹,向蝶舞问道:“赟儿和空儿呢?” 蝶舞满面笑意的答道:“青娥带着他们去后园和小宫人玩乐去了。” 宇文赟和宇文空越来越是亲厚,未央心想:他们这一对兄弟可别像他们的父辈就好。“我怎么没有看见凌美人呢?” 元素和今日也有出席宴会,可凌美人到现在也还没曾露过半面。似乎阖宫上下皆忘记有这么一位嫔妃的存在。 蝶舞摇头茫然道:“奴婢没瞧见,许是不愿出来吧。” 未央叹了口气,看来凌美人对她父亲之事至今仍然无法释怀。想想若是换做自己,只怕和她的心境差不了多少。 酒至半酣,歌舞也觉得发腻,不少郎君娘子结伴成双往太液池泛舟赏月而去。未央不免心思荡漾,几次三番要去太液池泛舟。蝶舞拦着不准她去,说是仲秋夜凉对孕妇不好,未央只得放弃,却对那些能去太液池的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想什么呢?来尝尝这个。”未央扭头,见是落尘。落尘拿起她案前的酒樽把里边的酒倾倒干净,又把手上拿着的酒壶里的酒注入其中递给她。 未央不明其意。落尘修眉一挑,抛了个暧昧的眼神与她。未央见她这般神神秘秘,接过酒杯来用大袖掩着轻轻抿了一口。桂子清香片刻间满嘴流溢,她的脸上刹那间烫的火热。 犹记去年月夕,一轮明月挂空,一壶桂子酿酒。 那夜桂子树下不经意间撞破他心底的秘密,对于他的心意。未央只能装作无知无觉,对他。只能是朋友之义。 “好喝吗?”落尘故意问道。 未央闻言,横了她一眼,放下酒樽来,笑道:“好喝,多谢你的礼物了。” 落尘一愣,听懂她言语中的生分,把酒壶往案上一搁,道:“我这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未央点头,表示理解,宇文宪与落尘当是比较熟络,他能托的宫人除了青娥亦只能有她。“以后不用如此了。” 落尘撇头看她,一改往日的不羁,正色答道:“我知道了。” 未央嘴上虽说不用,却也不便拂了宇文宪的好意,也不舍得这满壶的桂花酒。酒过三巡,脸上已有些热热的滚烫,她见众人把酒言欢兴致正高,便悄悄扯了扯蝶舞的衣袖。 蝶舞会意,扶起她来,落尘见此,便说道:“你们去吧,我四处逛逛去,难得今日这么热闹。” 未央并不在意,知她是个不安分的人,便笑着点头答应。蝶舞扶她去了延寿殿偏殿休憩,偏殿里伺候的宫婢忙不迭的端上醒酒用的汤。 蝶舞埋怨道:“娘子是有身孕的,哪儿能喝这么多的酒?” 未央也不知为何,只觉那桂花酒一如往年让人无法罢手,只好抱歉一笑。 没坐上半盏茶的功夫,就见独孤月容撞了进来,她一见未央就道:“还说去哪里了,原是在这儿,赶紧的。”说着就去拉她。 未央愕然道:“怎么了姐姐?” 独孤月容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道:“圣上不见你,以为你跑去太液池泛舟了,累的让我们到处寻你。”她眼睛往蝶舞处一掠,接道:“我想有蝶舞在容不得你去受凉,方又见你喝了好几樽的酒,猜猜你估计在这里。” 未央这才知道宇文邕一直都有留意到自己,听独孤月容如此说,脸上更觉滚烫。 独孤月容见她害红,啐口道:“才不见一会儿就急成这样,要真不见了还不知得怎样。” 未央和蝶舞相视一眼,彼此都浅浅一笑。独孤月容挽着她的手臂,把她们带往大殿,原来仲秋夜晚微寒,宇文邕怕众家娘子受凉,便都请入了大殿里。 未央方进入殿内,就听见太后道:“还是容儿心细,这就把人找回来了。” 宇文邕招手道:“都快坐下吧,怎去了那么久?” 未央歉然答道:“妾身不胜酒力,睡了半晌才醒。” “是都有些醉意了。两个昭仪身怀龙嗣,要格外小心,叫人上些瓜果解酒吧。”太后一视同仁,对宇文邕道。 宇文邕便吩咐了李福生,不一会儿宫人们就奉上各色新鲜的瓜果,未央和阿史那谢了太后恩典,众人笑着品尝。 殿中前梁司乐坊的歌舞正舞的动人,“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北周效法汉制。用周礼,然而礼乐多承鲜卑豪放或兵戈武乐,鲜有汉统的雅乐。前梁司乐坊的这一出歌舞。取自《楚辞九歌》,广袖飘溢中庄重典雅,但看在场众人,除了汉家娘子郎君外,其余鲜卑、突厥、柔然等族少有人看的完整。 他们是不明白。为何汉家一定要用礼乐而治国,对于北地民族而言,多以马背弓箭博取天下,故此,兵戈战争才是他们所向往的。 未央正看得如痴如醉,忽而闻得厍汗姬盈盈浅笑道:“圣上。今日的歌舞虽然隆重,只是未免太呆板了些,不如咱们想些轻松的玩意可好?” 宇文邕若有似无的看了一眼未央。笑道:“你又有什么鬼点子了?” 厍汗姬扭捏作态的不依道:“月夕佳节不都要猜灯谜的吗?此地无灯,咱们就来玩猜谜的游戏好了。” 宇文邕尚未答话,独孤月容笑道:“光训妹妹的提议不错,容儿以为不如谁要猜中就奖,谁若是猜错就得罚。” 太后来了兴致。笑问道:“奖什么,罚什么?” 独孤月容狡黠的笑意一闪。道:“就奖些珠宝玩意,罚就罚输家歌舞助兴。” 冯姬接着她的话道:“厍光训提议的,不如就让厍光训来做这个出题的人好了。” 太后饶有兴趣的看过她们,向宇文邕道:“这个主意倒新鲜,圣上以为如何?” 宇文邕“哈哈”一笑,颔首道:“就按你们说的来,猜错的人,可得就要歌舞助兴了。” “这样不行!”独孤月容打断道:“出题的人怎么算?岂非便宜了光训妹妹了?”她半开着玩笑,却分明是要把厍汗姬拉下水来。 冯姬自是知道她的意思,笑着接话道:“那不如谁猜错谁献上拿手的东西来助兴,谁猜对了,就罚出题的人喝一杯?” 她俩你一言我一语,迅速便掌握了主控,让一旁的厍汗姬好生郁闷。 宇文邕岂会不知,故意拍手道:“好,就如此办。谁先开始?” 厍汗姬即然能提出来,自是早有准备,眼神往未央处一看,说道:“今日不仅是月夕,更是右昭仪的生辰,自然是由右昭仪先开始了。” 宴席已经开了有半日了,丝竹声乐也听得发腻,其他或明或不明的郎君娘子都觉得此举甚为有趣,纷纷端坐观望。宫中嫔妃向来为争宠出尽百宝,争奇斗艳,欢闹之下,总是隐含着剑拔张扈的硝烟。 殿顶一角雕花鸾凤,好一副勾心斗角。未央收回目光,明眸首先掠往宇文邕,宇文邕向她微微一笑,她心底已有了计较。再看往独孤月容,向她微微颔首,独孤月容无非是想借自己让厍汗姬出丑才那般提议,只因独孤月容知道无论自己输赢都有办法搬回一局。 未央最后把目光落在厍汗姬眼中,心里不免讥笑她的无知,莫说是猜谜,便是让她把经史子集倒背亦能如流,更别说输了要歌舞助兴,只怕自己的舞技并不比阿史那逊色多少。 “姐姐请吧,妹妹献丑了。”未央起身,微笑道。 厍汗姬见她气定神闲,不免有些微愣,她素手一扬,负手其后,想了一会儿,道:“妹妹可听好啦,嗯……古人怨信次,十日眇未央。加吾怀缱绻,口咏情亦伤。剧哉归游客,处子勿相忘。” 第三十三章 旧时王谢堂前燕在线阅读 <!--t; 第三十三章 旧时王谢堂前燕 - 第三十四章 从来才女果谁俦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十四章 从来才女果谁俦 <!--go--> 众人尽皆陷入沉思,厍汗姬一脸得色的斜看未央,她是为此特地查阅的古籍,欺未央年幼要难一难她。 “我听说妹妹常往建章宫阅书,想必这个猜字难不倒你哦。”厍汗姬不知从哪里听来太后和太妃不和,故意把话说的大声。 果然太后听后,脸色微微一沉,只一下便回复常态,笑意盈盈的看往未央。 冯姬见未央一脸沉思的模样,替她解围道:“右昭仪才多大,厍光训这是强人所难了。” 郑姬自是帮着冯姬说话,脸上不屑道:“厍光训也不知从哪里找来这么文雅的猜字游戏。” 言外之意,便是说此谜是厍汗姬从书上抄来的。 厍汗姬笑道:“二位姐妹也太小觑右昭仪了,右昭仪素来聪慧,在建章宫又博览群书,这点小谜题自是不在话下。再说了,输了不过是献上拿手的本事,右昭仪会的那么多,随便使出一二令我等拍马也追不上呐!” 未央双手微卷,恼恨的斜瞅着她。自己身怀有孕不能起舞,这拿手的本事可彰显不出来,若要论及弹乐器或歌咏,似乎又不是阿史那的对手,再要论棋艺,却又比不上独孤月容,说画山水,这满殿的郎君娘子谁人不会,就自己那点文墨未免贻笑大方。眼下的情况,非是玩闹随意可解,在场数十双的眼睛都盯在自己身上,都想看看得宠的右昭仪究竟凭借了什么本事挽住了圣上的心。 原本袖手旁观的宇文护突然出声道:“即然答不了就别猜了,何必勉强自己呢?”转而对宇文邕道:“臣记得李妃饱读诗书,曾是圣上的贤内助,想来如今也无人可以媲美的了。” 宇文邕眉宇间堪堪隐去怒意,却只能对他报以微笑。 未央心内一阵冷冽,她以为宇文护好端端提及李妃不过是想要激将自己,却不知宇文护别有用心。在场众人见宇文护发话。谁也不敢再开口帮腔,均把目光齐齐盯在未央身上。 未央皱了皱眉头,突然展颜一笑,来回跺了两步,抬头向宇文邕妩媚的说道:“圣上,妾身若是猜的不好,可别罚的太重咯。” 宇文邕与她心意相通,已知她有了计较,笑道:“要罚的话,就罚你给朕生个皇子!” 此话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任谁也听得出来宇文邕是明显偏帮着未央。阿史那倒不觉得有何不妥,一双明眸停留在未央脸庞,她知道未央绝不会让厍汗姬得逞。 未央心里陡甜。决心要让厍汗姬失脸,也要替宇文邕在宇文护面前挣回脸面来,她盈盈一拜,转身看过众人,最后对厍汗姬道:“这是用离合法来猜字。古人怨信次,十日眇未央,去十日为一个口字;加吾怀缱绻,口咏情亦伤,伤情不能口咏,去口为一个力字;剧哉归游客。处子勿相忘,浪子天涯游客无居,去一居字为一个刂。合起来便是一个别字。妹妹才疏学浅,不过是读了晋代太康谢氏大家的书策方才知晓,献丑了。” 未央自信,并不担心自己会有错误,论棋艺乐理书画虽不如旁人。但若要论经史子集绝不会输于任何人,她们也太小觑了自己。 整个延寿殿一片寂静。落针可闻,谁也想不到未央能够猜中,不明白的人经她一解析纷纷恍然大悟,不由得暗自佩服。 厍汗姬被堵得脸上一青一白,未央不只拆解了答案,更说明了出处,言外之意分明是在讽刺自己才疏学浅的借题卖弄。 “好!拆的好,拆的妙!”宇文邕大喜,拍案赞道。 未央一个眼神飞去,见他含情专注,满目欣喜,知他是在替自己高兴,心头一暖,低首嫣然笑道:“雕虫小技,愿博圣上一笑。” 宇文护面色微变,狂傲的双眼眯成一条缝隙,仿佛看到多少年前的另一个女子。当年李妃让他差点儿吃了大亏,未央长的貌似李妃,如今看来,不正是另一个她?他毕竟是位极人臣的一代权臣,当即敛了神色,转目向宇文邕举杯,颇具意味的道:“恭喜圣上又得一佳人,齐国公主名不虚传!” 宇文邕故作不闻,只举杯相迎,自顾饮酒。 厍汗姬很不自在,含笑道:“圣上看妾身说的如何?右昭仪果然聪慧,这些粗浅文墨怎难得了她。” 话音未落,太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道:“厍光训输了一筹,该当罚上一杯。” 厍汗姬听出太后语气不善,心头打了个惊凛,看来今日众人都是偏帮了未央。她也知识时务,当下洒脱的道:“是该罚,妾身甘愿领罚。”说罢回了自己席上,注了慢慢一樽,一饮而尽。 吴提妹在一旁拍手道:“爽快!厍姐姐不愧为我马背上的儿女。” 太后听罢,缓了神色,笑容满面的点头道:“是不错,拿得起放得下。” 厍汗姬的潇洒和吴提妹的帮腔替她挽回了不少颜面。一边的阿史那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们,不言不语只顾微笑,对厍汗姬和未央,她只是保持不偏不倚的态度。一来她不愿听厍汗姬的要与未央为敌,二来也是真心喜欢未央,三来更不愿事事都要受厍汗姬摆布。 宇文邕对未央柔声问道:“累不累?” 未央看着他摇头微笑道:“不累。” 宇文邕微微抬手示意蝶舞,蝶舞立即扶了未央入座,这一幕看的众人心思各异,好不舒坦。 “右昭仪先猜了谜,左昭仪可不能落下了。”郑姬插嘴说道。 独孤月容收回看向未央的目光,对她笑道:“对呀,左昭仪也来露上两手吧。” 宇文邕顺着她们话看向阿史那,谁都知阿史那草原长大,怎会懂得这些咬文嚼字的游戏。未央担心的望向她,厍汗姬要自己没了面子,独孤月容又怎会放过她。 谁知阿史那浅浅一笑,起身答道:“圣上,妾身不会猜字。圣上还是罚妾身吧。” 众人都是一愣,没料到她竟如此回答,殊不知阿史那便是这样,会便是会,不会便是不会。她也不会拐弯抹角,笑道:“妾身没有右昭仪妹妹博学多才,妾身甘愿受罚。” 宇文邕朗声一笑,“哈哈,那朕可得好好想想该怎样罚你了。” 宇文护在旁突然插嘴道:“圣上,左昭仪精通音律。上次春猎让臣等过目不忘,记忆犹新,不知此刻可否再让我等也赏乐一番?” 宇文邕隐隐蹙了蹙眉头。只听太后迟疑道:“左昭仪怀有龙嗣,不便起舞。” 阿史那本意不想抢了未央的风头,只做不言,却不料身旁的厍汗姬见宇文护帮腔,仗势说道:“太后。左昭仪的琵琶和歌乐也很不错呢,圣上不如就罚左昭仪歌咏一曲好了。” 太后见宇文护和她都如此说,不便拂了宇文护的面子,对宇文邕道:“哀家听闻你最近不是正在和左昭仪修订什么礼乐么?哀家也想听听看,这西域乐曲和咱们中原的音乐结合会是怎样动听。” 宇文邕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向阿史那道:“那你就演奏一曲好了。” 阿史那知道避无可避。只能盈盈一拜,吩咐身后的凌菲去取了琵琶来。她用的是凤翅雕花阮,调了几下音。就要说话。宇文护却抢先道:“臣见了这琵琶,才想起圣上不正是此中行家?” 太后笑道:“护儿倒是提醒了哀家,哀家也有许久未曾听得圣上弹奏一曲了。” 宇文护不怀好意的乐道:“那正好,不如就让圣上和左昭仪合奏一曲,也让臣等见识见识。” 独孤月容和冯姬等面面相觑。宇文护分明是在替左昭仪压倒未央,但有他发话。谁又敢反对。 未央听得好不自在,想起最近将近一月宇文邕都和阿史那在一起,少有几次来昭阳殿,心底不免酸意陡升。这又怨不得别人,还是怪她自己一时好心告诉阿史那把西域带来的乐师相送,宇文邕获之大喜,自是沉迷在了礼乐之中。虽然明明知道宇文邕是为了革新北朝礼乐,但终究是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宇文邕若有似无的无奈眼神往未央身上晃过,勉强笑道:“即然母后和堂兄都如此说,那朕就与民同乐一番,来人,把朕的琵琶拿来。” 李福生立刻转出,不一会儿奉上一个镶金边的六角小琵琶。 宇文邕向阿史那微微颔首,阿史那浅浅一笑,芊芊手指在弦上轻拨,宛转悠扬的琵琶乐音跃然而出,紧接着六角小琵琶的清脆粗犷接起。 阿史那低眉轻弹,晕升双颊,宇文邕含情脉脉与她相望。琴瑟和鸣,最重心意相通,阿史那轻启朱唇,虽不似天籁之音,却撩人心弦。 洞房花烛明。 燕余双舞轻。 顿履随疎节。 低鬟逐上声。 步转行初进。 衫飘曲未成。 鸾回镜欲满。 鹤顾市应倾。 已曾天上学。 讵是世中生。1 未央一边沉浸在美妙的琵琶和音之中,一边却不免心里一阵不舒服,此曲不 不失西域乐曲的明快,也不失汉家礼乐的典雅,歌曲内容却是在歌咏舞蹈和新人。单看二人的默契和新词,便知平日里他们是下过不少功夫的。 女子盈盈低羞,男子含情脉脉,念及至此,未央醋意陡升,抿着嘴只是不语,浑然忘记曲调的美好和琵琶奏者的技艺。 独孤月容在她身边轻咳一声,很是不满,她低声附耳道:“你是怎么搞的?最近让她把圣上的魂儿都给勾去了!” 1出自庾信《三和咏舞诗》,庾信,北周时人,后文有介绍。 第三十四章 从来才女果谁俦在线阅读 <!--t; 第三十四章 从来才女果谁俦 - 第三十五章 天上明月几时有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十五章 天上明月几时有 <!--go--> 未央蹙了蹙眉头,斜飞了她一眼,却笑着低声道:“听说信州冉氏兵变,大冢宰派遣元契和独孤七郎前往镇压,却只给了一万兵马,姐姐不担心吗?” 信州冉氏据巴峡反叛,不几日就攻克了白帝城,白帝城守将元欣族弟元灵弃城奔逃,冉氏党羽连结有二千多里,占据巴东信州总管府七个州。元氏门阀因元欣之事衰落,但子孙仍然长荣,宇文护借此机会想要一举拔出元氏在朝中势力,更把独孤阀算计进去。以一万兵马对抗巴蜀七州,胜负无需多测。 独孤月容凤眉惊挑,对未央颇有些刮目相看,自未央经过元素和之事后变的愈发善辨宫中局势。她扯了扯嘴,伸手缓缓捋着衣袖,似乎在借此理清头绪。 未央嘴角噙起一抹笑意,道:“圣上虽然提倡以礼乐治国,可圣上不也在修编《象经》?姐姐的棋艺精湛,妹妹除了读的书多些外,这两样可都帮不上什么忙。”她一边轻声说着一边端起案上的汤来喝,堵了独孤月容要见好就收。 独孤月容飞快的掠过她绝艳脸庞,点了点头,忽而失笑,“妹妹是愈发的精明了,看来姐姐今后得加倍小心。” 未央扭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姐姐和我目的不同,当心我不如小心些厍汗姬。” 此时宇文邕和阿史那合奏一曲刚巧结束,宇文护大赞“夫妻同心,琴瑟和鸣”,惹来在场众人纷纷高呼“万岁”。宇文邕在宇文护面前果然是一副做弟弟的姿态,只要能博得宇文护的高兴,让他忍气吞声又有何不可? 厍汗姬提议让阿史那携带来的西域乐团献上龟兹、高昌的舞蹈,琵琶曲的余味未尽,众人尽皆叫好。太后是鲜卑贵族。看够了南朝雅乐,自是乐意欣赏漠北的舞乐,一时西乐迭起,把前梁雅乐的风头掩过。 独孤月容有一下没一下的跟着龟兹乐队的音乐打着节拍,对未央的话不置可否,抿了抿嘴,突然说道:“信州兵败,你猜宇文护会找谁来做替死鬼呢?” 未央冷冷一笑,不答反问道:“你说呢?” 独孤整和元契、元灵,还能有谁?这就是未央口中所说的她和独孤月容的目的不同。独孤月容争锋也好,夺宠也罢,为的只是她的家族。即然如此。独孤阀岂会在这八柱国家尽皆没落之时被元氏拖垮。 “看来元素和是留不得了。”未央心里暗叹了口气,转眼流连独孤月容片刻,见她一脸气定神闲,已知自己猜中。作为阀门娘子,家族的利益永远是放在第一位的。必要时舍卒保帅,亦可扼腕断丝。 “你若是做不成皇后,可知结果如何?”独孤月容虚抿着酒,眼睛不离场中明快起舞的胡姬,却淡淡的问道。 未央拢了拢发鬓,故意叹了口气。道:“无外乎就是一个死。” “不怕?” “怎么不怕,那要看是怎么死的。” 独孤月容放下酒樽,转头看来。想了想,又问道:“像李妃那样。” 未央与她相视,片刻后答道:“那也值了。” 独孤月容明眸一闪,思付半晌,转回了头。淡淡说道:“会音律,会下棋。都不如有满腹经纶,齐家治国平天下,靠的是胸中学识。你才多大,即便输给厍汗姬罚些旁的也不会有人说闲话,锋芒毕露,吃亏的是你。自己小心吧。” 未央一个惊凛,不由得望向玉阶之上端坐的宇文护,紧接着骇然转头凝目独孤月容。她双手在宽袖下卷起,心中已有些后悔。 “娘子。”蝶舞在她耳畔轻声提醒。 未央看了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心下明白她的意思。 宴席开至将近亥时,夜宴在一片喧哗中接近尾声。秋高气爽,好不热闹,明月挂空,正是赏月好时光。殿里殿外的歌舞是一出又一出,舞姬们似乎丝毫不觉疲累,诸家郎君多半都是会舞文弄墨的,借此机会恨不得一展才华博得皇家欢欣,赏月观舞的同时,也抒发着自己对月夕的情怀。 一年之中有三个时节宫里是允许放炮竹烟火的,一个是新年,一个上元节,一个便是今日的月夕。 太后突然兴致大发,向众人道:“今年比往年热闹许多,哀家也陡然觉得年轻不少。不如咱们去花园赏赏月,放放炮竹,说起这放炮竹呀,哀家上一次还是在三十年前。” 一番话惹来众人笑乐,宇文护连忙扶起太后,和宇文邕一左一右搀扶着,领着众人出了大殿去看热闹。 宇文邕心情看似很好,竟许各宫嫔妃各自寻乐。未央有些乏累,正不知是该当回宫还是继续留下,落尘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兴奋的说道:“走,咱们去放烟花去!” 宇文邕故意落后两步,向她们道:“你给我好生照看她,否则就把你遣回长信宫去。” 落尘撅了嘴,叉腰道:“圣上偏心,难道我不需要人照顾了?” “是吗?”宇文邕故意提高声量,嘴角弯起一个优美的弧度笑乐道:“没看出来。”他眼神对上未央,柔情尽显,埋首悄声道:“他在,我不便,早些回去,宽心休息。”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未央听罢这一句,纵有些醋意也都烟消云散,心中漾起一阵暖意。她莞尔一笑,红脸垂首点头,宇文邕停留稍许,跟上了太后。 落尘拉着她就往太液池方向去,蝶舞跟在另一边,问道:“你跟圣上很熟?” 落尘道:“那可不?若不熟,怎会派我来昭阳殿,现在未央可是他的心头肉。” 未央抿了抿嘴,转目向蝶舞笑道:“这下你该放心了。” 蝶舞不置可否,落尘若是得了宇文邕的指示是能放心,但李妃之事仍然不能释怀,无论如何,她对宇文邕还是保守着些许犹疑。 转入御花园又是另一副画面,宫人互相追逐嬉戏。一片欢腾。但见厍汗姬的侍婢茹琪领着一众宫人正和另一波的宫人打闹,他们相互点燃炮竹往对方人堆里丢,惹来阵阵尖叫和欢呼叫好的声音。 蝶舞见到另一波为首一人道:“嘿!那不是路夕么?” 路夕一伙人多势众,得势不饶人,锋芒外露,颇有些独孤月容的风范。茹萍方人虽少却也同心协力,一场扔炮竹的玩闹变成了两宫宫人间的彼此较量。 未央皱了皱眉头,怕她们收不了手夹私报复,便向蝶舞微微抬了抬下颚。蝶舞却笑道:“娘子放心,这些宫人自个儿有分寸。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正说着话,远远瞧见拱门处进来一人,小云鬓髻。头插金珠钗,正是凌菲。她身后还跟着十数名的宫人,一眼看过皆是阿史那和厍汗姬、吴提妹的随身宫人,但见当先的一个奴婢向她指明方向,凌菲排开众人。上了前去。 蝶舞温怒道:“不过是宫人间玩闹,竟把尚宫也请来了。” 落尘推了推她笑道:“凌菲来了,路夕可摆不平她,只怕要不了多会儿就得败下阵来。” 未央紧紧的盯了凌菲良久,她们所处的位置离得远,听不见她们的说话。但从路夕不忿的表情和凌菲得意的神色便知凌菲是不肯让茹琪收手。但见茹琪她们得了凌菲支持,看准机会,拼命报仇。噼里啪啦的炮竹砸的路夕等人鸡飞狗跳状的阵型散乱。 未央有些生气,暗付凌菲好歹是一尚宫,不镇场面也就罢了,竟还推波助澜。她向蝶舞使了个眼色,蝶舞早就想助路夕。当即欣然领命,飞快的寻着路夕去了。 未央毫不担心只有蝶舞一人的加入也不能对付得了凌菲。无论怎样,双方也不可能会做的过分,彼此也都要看两个昭仪的脸面。 四个主殿尚宫领着一群宫人把个御花园搅得好不热闹,其中红白相间,翩跹流光,缤纷奇彩,又是另一幅争奇斗艳的盛况。 落尘好斗,看的食指大动,跃跃欲试。她扶未央移步亭中坐下歇息,向周围宫婢要来茶水点心,便抛了未央,去助蝶舞。 未央无奈的摇摇头,今日节气,宫中菜肴丰盛反倒吃不饱,现在闲了下来,肚子便开始饿的打鼓。 “嘿!”未央的左肩被人拍了一下,她顺势扭头却不见人,再回头只见宇文直满脸奇特的盯着自己,大刺刺的道:“瞧你吃的狼吞虎咽的,半点娘子的风范也无,有这么饿吗?” 未央向他瞪了一眼,晃眼瞧见宇文宪立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神情还是那么的令人讨厌。 “我在前殿听说左昭仪技压群芳,右昭仪没了脸面,原来是躲到这里来了。”宇文直得意的抱着手激她。 未央懒得与他解释,斜眼飞他,把手上的花糕随手扔进盘子里,拍了拍手上的渣滓,故意叹气道:“是呀,人家本事大,咱比不上又能怎样?只好躲到这里来,省的丢脸嘛。” 宇文直一脸不屑,虚点着手指,一副大男人的模样嚷道:“就她?算了吧,除了会琵琶还会些什么?”他凑近未央道:“哎,要不要我帮忙收拾收拾她去?” 未央伸手轻拍他的脸颊,道:“我的六公爷,你敢吗?指望你还不如先把肚子填饱呢。” 宇文直不干了,叫道:“嘿!你小瞧我,难怪青娥没大没小的,敢情都是跟你学的。” 未央不置可否,她一面与他说笑一面故意不去看宇文宪,可没多久竟是有些不由自己。不知为何,宇文宪今日格外安静,一身白衣,清俊潇洒,不言不语的紧盯着未央。 未央被他盯得脸上一红,忽然“吼”一声,她和宇文直均是吓了一跳,互望一眼,抬眼望去。宇文宪淡淡抬眸,原来是延寿殿放的烟火,漆黑的天幕被烟花添上了一层色彩,未央宫的天空此起彼伏的绽放着缤纷。 未央看的如痴如醉,不禁叹道:“都说太平盛世,原来指的便是这个。”想起这看似太平的天下却是不知用了多少女子的幸福换来,心里莫名其妙的陷入一股悲伤之中。 宇文宪立定在她身边,抬头看着天际,喃喃道:“真美!以前怎就未见过如此美丽呢?” 未央闻言笑了笑,转过头去看着他侧脸的轮廓,他英俊的脸庞挂着一抹洒脱的笑意。未央舒了舒胳膊,“是呀,我以前也没见过。” 宇文宪转过脸看她,灯火掩映之下,但见她冰洁宛若雪花,实在是娇美难言。他咧嘴一笑说道:“那可不?此刻正是人世间最美的景色了。” 这话太过敏感,未央有些害怕,自窥探到宇文宪心底秘密之后,便刻意与他疏离,有些事不与旁人知晓也罢,否则徒惹是非。 “烟花的命运永远都如昙花一现,曾经再灿烂辉煌也有烟消云散的一日。”宇文宪未然叹道。 未央被他的话打动,仿佛触动心事,喃喃道:“烟花就像一个人的生命,比一场雨都来的短暂,你说这世上难道就没有永远的东西吗?” 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是有着小小的期盼,希望帝王的宠爱能够长长久久,未央亦不例外。看这漫天烟火,念起她心底的那一份天长地久,不禁掠过一层层的伤感。 宇文宪看着她迷人的绝色,思索片刻,认真答道:“这世上有没有永远的东西我不得而知,不过若是值得去拥有的东西,就算烟消云散那也是值得的,何必在意有没有永远呢?” 未央细细咀嚼着他话里的深意,有些惊动,她不敢去看他。心里的涟漪莫名的浮动,桂花酒、月下舞,不是她该停留的,却是他眼中所谓的值得。 宇文直听的莫名其妙,不耐烦的在旁嚷道:“你们能不说这么让人听不懂的话吗?好看不就行了,何必这么纠结呢?” 大好光景被宇文直大言破坏,未央和宇文宪同时转头向他狠狠的一瞪眼,唬的宇文直是一愣一愣的。 一朵牡丹在天际绽放,它的动人风姿使人难忘难舍,彷佛沉浸在一个清幽静逸,一尘不染的梦境中,它散发的幽香沁人,留下了品不尽的茶茗芬芳。 烟花灿烂,遮不住一轮皓月当空。 第三十五章 天上明月几时有在线阅读 <!--t; 第三十五章 天上明月几时有 - 第三十六章 百般红紫斗芳菲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十六章 百般红紫斗芳菲 <!--go--> 一盏金碧辉煌的孔明灯从延寿殿上空升起,引来万人欢呼。宫里规矩,只有延寿殿的孔明灯升空,百姓才能放灯。一时间长安城的天空中灯火辉煌,一个个孔明灯像闪闪发亮的星光,照耀着漆黑的夜空一片璀璨绚丽。 太后在阿史那和独孤月容等人的陪伴下闲逛至御花园中,未央三人慌忙见礼。太后心情极好,挥手道:“都说是家宴了,一家子哪需这般客套。”她看了眼宇文宪,笑问道:“你们三个在聊什么呢?” 未央尚未答话,宇文直抢道:“他们……”他猛的瞧见未央斜眼瞪着自己,连忙改口道:“嘿,母后,我和五哥正要去延寿殿,谁知在这儿碰上了右昭仪就随口多问了几句。” 太后不以为意,向宇文宪问道:“你母亲身体怎样?” 宇文宪恭敬道:“多谢太后关心,母亲身子还好。” 太后点点头,随意道:“你要多劝她多出来走动走动,别让她成日闷在建章宫里。” 宇文宪点头应是,宇文直怕太后要对他说教,拉上宇文宪借口去寻宇文邕连忙奔逃。余下一行人簇拥着太后于亭中休憩,宫婢撤去了点心,重新换过新的,一众嫔妃、娘子也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自顾说笑。园子里凌菲和蝶舞的争锋由两宫扩大,内侍省左右郎官或多或少都和两宫有所牵连,其下的宦者纷纷选就阵营,落手之下毫不留情。 太后笑眯眯的看了一会儿,看似随意的说道:“这内侍省一直没个主事的倒也不妥。” 独孤月容陪笑道:“太后所言甚是,内侍省没个拿主意的总来烦我,容儿忙也忙不过来呢。” 太后瞄了她一眼,笑问道:“那你可有打算?” 独孤月容故作思付状,道:“不如提拔一个先暂领了内侍省好了。” 太后颇以为然的点着头。看来就要应允。厍汗姬和吴提妹相望一眼,被独孤月容占了先机,厍汗姬眼珠子一转,在太后身后说道:“太后,未央宫还没大监1呢,若先设了少监,这以后大监可要怎么做呢?” 听到“大监”二字,未央不禁凝神细听,这个位置的归属意味着谁能更有权势统御六宫,在场中人无论厍汗姬还是独孤月容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独孤月容眉头一皱。她本要把大监一位留到适当的时机,没料到厍汗姬竟如此心急。她向冯姬一挑眉,冯姬会意。在太后另一边说道:“如今宫里各宫尚宫都还年轻,只怕当不起大监一职,倒是内侍省的主官可不能总这么空着。” 吴提妹不以为然的反驳道:“哪里就年轻的去了?都是妙龄,眼下若不学些东西,将来只怕更选不到合适的。” 阿史那不懂大监的作用。也不在乎这大监谁做谁当,她随厍汗姬鼓弄,不插手也不帮腔。 太后笑脸宜人的左看看右瞧瞧,岂会不知她们旋转的心思,“都说的有道理,依哀家看。这大监和少监都得办了。”她扬手指着园子里道:“你们看看,看看,都是尚宫。不相上下,得有个管事的才行。” 参与炮竹战的多半都是在场的宫人们,众人只能连忙逢迎。未央暗自扯了扯嘴,纵然太后不来迟早今夜之事也会传入她的耳中,大监一职早定最好。只要太后发话,剩下的就靠蝶舞自己的本事的。 独孤月容暗地里用胳膊肘推了推未央。挑眉赞笑。未央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回敬了她一眼。 只一瞬眼神交流,独孤月容拉着太后的手臂,嗔道:“就不要算容儿的路夕了,容儿平时够忙的,她得留下来帮衬我。” 太后含笑轻拍她的手背,“行了,就你哀家还不知道么?就算路夕要定省,哀家不让,你管着六宫金印,哪里还能再出个大监来。” 太后言语带着调笑,却表明无论大监出自何殿,独孤月容依然掌管金印,众人面面相觑,这也便是说后=宫大权仍然在独孤月容手中。未央丝毫不觉有异,早便料到会是如此,最好内侍省的少监也由独孤月容的人来做,否则独孤月容岂会帮她谋取外廷主事。 北周与北齐内宫职权差不多,外廷最高两个女官职位,一为大监,二为女侍中,而其中大监有协理内廷之权,故此宫女之中向来视大监为最高女官,是她们毕生仰望和追求的荣耀。 “太后又拿容儿说笑了,即然您都这般讲了,那路夕就可以免了定省。”独孤月容撒娇说道。 太后抿嘴笑道:“是可以偷懒了,但这选大监还是得上点心,就交给你办吧,选个得力的,你们看,都让各自的尚宫来试试如何?” 太后说的依旧漫不经心,可谁都知道此事太后早有定计,否则怎会把定省交给独孤月容来办。但看在场的各宫嫔妃,无论从资历、身份、地位、年龄上来排也就几个,独孤月容言明路夕不参与,那剩下的无外乎在左右昭仪的尚宫身上。 冯姬抢先笑道:“妾身家的袭月就充个数吧。” 郑姬自是知道自己也是充个数的,也不扭捏,说道:“妾身家的挽香也跟着凑凑热闹好了。” 太后频频点头,对她二人甚为满意,如果定省最后只有两个尚宫,未免也把局势显得太过明显,什么事没个陪衬的入不了旁人的眼。 王美人和吴提妹不做声,她们分别和郑姬、厍汗姬同住一殿,是没有资格的。薛贺若落在最后,无奈的看了低垂着头的元素和一眼,她和元素和同殿而居,自然更不会去讨这个没趣。 厍汗姬看了阿史那一眼,笑道:“即然姐妹们都参与,那妾身家的若琪也跟着去学学好了。” 未央看向阿史那,见阿史那也正看来,两人相望一眼,各自有各自的思量。对阿史那而言,大监无所谓谁得,但凌菲,她替她做不得主,凌菲愿意便愿意,不愿便是不愿,所以阿史那只是向太后点头,不发一言,既不表示同意也不表示反对。 太后轻轻一笑,凌菲若不参与,这戏就演不下去了。她凤目往未央身上一掠,故意问道:“听说你的尚宫蝶舞早在北齐之时便做了一殿内司,这大监一职想必不是难事,不知右昭仪意下如何?” 未央谦虚道:“太后过誉了,妾身只求蝶舞能多学些宫里规矩,至于大监不曾有想过。” 太后听罢,清啐她道:“知道说你是不舍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霸着奴婢们不放。” 未央浅浅笑道:“妾身自是不舍得的了,可太后这样说,妾身可不敢担了这恶名呐!” 周遭众人都纷纷掩嘴笑了起来,太后对独孤月容道:“那就这么定了,记下吧,回头让掖庭局准备准备,按老规矩办。” 独孤月容躬身领命,太后起身弹了弹衣襟,舒了口气,“天色不早了,咱们不必外廷,该歇息的就歇息了。”她指着前方不远说道:“让她们都歇了,再这么玩闹下去没个头。” 独孤月容连声答应,唤过太后的侍婢芷兰伺候太后回宫,众人躬身相送,家娘子们也都告辞。待太后一走,诸宫嫔妃纷纷面面相对,大监一位的争夺预示着皇后之争的开始,花落谁家,谁便是这北周王朝的牡丹。 但见厍汗姬一脸不屑的扫过未央,对独孤月容道:“看来独孤昭训可有得一段日子忙咯。” 独孤月容淡笑道:“不劳厍光训操心,太后将此事交给本座,本座自会办的妥妥当当。姐妹们都累了吧,都回宫休息,明日记得让你们的尚宫都去掖庭局登记,本座秉公操办,无论结果怎样,都看她们自己的造化。” 厍汗姬推了一下阿史那,使了眼色低声道:“快说话呀。” 阿史那斜眼瞥她,“说什么?”接着轻轻一笑,对未央道:“妹妹早些休息,仔细累坏身子,我先回宫了。” 未央颔首,微笑道:“姐姐也早些休息。” 阿史那点点头,向众人微微一福,也不理厍汗姬,转身便走,厍汗姬一跺脚,瞪了未央一眼,带着吴提妹追了上去。 冯姬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冷冷一笑,转目向独孤月容道:“我先走了。”招上郑姬和王美人往蝶舞等人处行去。 未央知她是要去训斥她们,几个尚宫也就她和郑姬的没有参与,自是不会落了口实。 独孤月容请她一并回宫,其他人都坠在身后徐徐跟着。“凌菲在宫里日子颇久,又是太后派去伺候的阿史那,她若有心倒也麻烦,不过无论如何大监和女侍中你都得取一个。”独孤月容伴着未央,轻声说道。 未央心想着凌菲争大监会不会和太后有关,道:“若不是大监,又何必去争呢?” 独孤月容凝看她脸上的明漪,失笑道:“看你这么坚定,倒是为了自己还是蝶舞?” 未央莞尔一笑道:“我和她不都一样?” 独孤月容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终归是有不同的,就像大监和女侍中,虽然品级一样,但大监是皇后的右臂,女侍中却是皇帝的左臂,你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若是为了你自己,得想清楚,你究竟要什么。” 1大监,北朝二品女官,北周实行九命制,倒推就行。其上有内司总管一宫,但内司无实权,故此大监为北朝内廷实际掌权女官,女侍中别名“女宰相”,北朝时期可随同皇帝上朝,列:北齐凌玥姑姑陆令萱,就是女侍中,掌外廷。 第三十六章 百般红紫斗芳菲在线阅读 <!--t; 第三十六章 百般红紫斗芳菲 - 第三十七章 一争风起八九命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十七章 一争风起八九命 <!--go--> 或许历代王朝的宫廷都是非常黑暗与凶险的,与普通百姓家不同,作为皇室的女人,则随时有可能付出生命,甚至还要波及家族。无数的红颜粉黛无非是为了宠爱、儿子、家国争斗不休,错并不在她们,而是身处在这样一个随时可能丧命的环境中,不能不去争,不去斗。 自古帝王多薄幸,有时也无从怨怪。如晋朝武帝司马炎,天生好色,嫔妃多的连自己也不知该往哪处休息,最后干脆利用羊车来决定。又如北魏孝庄帝,外有权臣,内有悍妇,与美色无缘,听任皇后宰割。故此,帝王无论如何薄幸,其对待嫔妃皆逃不开政治和天性。 宇文邕天性并非恋色之人,却难逃政治利益的魔掌,他对阿史那也许是为了礼乐和突厥,他对独孤月容也许是为了象经和阀门。未央嘴上虽说不在意,却总是难以忘记他哀伤的神情和相拥而眠的温存,不能割舍,所以她要去争,争大监,争皇后。 转眼深秋便至,树叶黄了,桂花谢了,庭前的枫叶红火的如昭阳殿的数十双笑靥。 未央是再也出不得宫了,闲来无事便和众人做做刺绣,裁剪新衣。蝶舞和凌菲已在掖庭局定省,这才刚开始月余,并不能瞧出什么端倪,其他各宫的尚宫自是警醒,知道该跟着谁的步子去走。 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过着日子,虽平淡却得来一个好消息。宇文赟得宇文邕召见,两父子在宣室殿对奏有近两个时辰,用晚膳时,宇文邕竟携他一并回来。 未央知道他俩是因自己的缘故得以重叙了多年的父子情,三人只闲话家常,深宫之中亦难得由此平常人家的感情。茶余饭后的话题离不开宇文赟,宇文邕对他似乎颇为严厉。落在蝶舞的眼中倒是经了许多思量。晚膳后宇文邕回宣室殿批阅奏章,而宇文赟拉上宇文空去后园玩耍,蝶舞得了空,便向未央问道:“娘子,万一将来娘子生了皇子,娘子要如何选择呢?” 未央抬眸看着她,听出她的意思和担忧,轻笑出声道:“一来我未必生得下皇子,二来即便生下了,我也不愿他做太子。”骨肉相残是千古不变的皇位之争的惨剧。未央可以为孩子搏命,却绝不愿他们为此而相残。 蝶舞有些为难,“还有空皇子呢。” 未央叹了口气。宇文赟和宇文空,此时的他们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没有纷争,没有血腥,但一旦为他们披上一层厚重的外衣时。哪里又能预测得到结果? 凌美人也算用心良苦,为了她儿子的将来兵行险着,未央能做的,就是尽全力保住他们,还有自己肚子里的孩儿。这就是后=宫女子为何掌权后多比男人狠辣的原因,因为在后=宫争斗之时动辄危及性命。所以她们计谋阴毒,一旦出手必要人性命。 一早起床就开始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来,不等梳洗。宇文邕就已经带着雨露进入殿内。“恼人!”他略带怒意的大声嚷道,跟进来的青娥连忙替他卸掉外面的大氅,拿去衣架清理露水。 未央吩咐蝶舞取过干净的外裳给他换了,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转头淡笑问道:“散得这么早?怎么也不叫一声?恼什么呢?” 宇文邕哼了一声。也不答第三个问题,只道:“防你几个背着我说坏话。所以才不让人传呢!”他笑着,伸手将未央扶住,见她穿的单薄,皱了皱眉头,恶狠狠地道:“总是穿得那么少,难道我亏待了你不成,作这些可怜样子!” 未央不理会他的恶言,歪着头笑道:“就让妾身来猜猜?” 宇文邕见吓不住她,无奈的晃着头,信步走到她身边。蝶舞呈上了茶水,宇文邕大口喝了一盏,扭头道:“说。” 未央道:“是否信州战事失利?” 宇文邕抬手抚弄她身后披着的长发,点了点头,接着叹道:“你的法子,被宇文护用了。” 宇文护用了未央当初说的对付陈顼的办法,独孤整和元契兵败,加上元灵弃城,元氏已无可能再有复起之时,而独孤阀被连累。如今北朝江山是靠兵戈夺取,谁的武功高强,谁就有资格话事,独孤阀受此一创,短期内难以恢复元气。 未央想了想,问道:“那他又派了谁去?” 宇文邕道:“两个开府军。”他起身踱步,边道:“冉氏在汤口设了十个城池,勾结涔阳蛮人互为声援,哼!宇文护胃口真大,竟要巴蜀刺史任命。” 未央一愣,这事若是答允,等于巴蜀军政都落入了宇文护之手。“我有个法子。”宇文邕不得不答应宇文护,未央思付片刻,微笑道:“用他的人做统军,圣上可以指派自己人做粮官,想必宇文护也不便反对。” 宇文邕怔了一怔,旋即“哈哈”大笑,随手从妆台上拿起一把梳子,坐到未央身后,轻轻地为她梳理青丝,“夫人聪明塞凤雏,真乃朕之女诸葛。” 未央不语,浅浅带笑,享受这难得的暖意。 粮官无权无兵,却需缀于大军身后,军队每收复一地,粮官催粮驻扎,必会在每一城安置县吏。虽是个不起眼的法子,却是能多少分摊些各州府的军政,不让巴蜀全部落入宇文护之手,未央亦只能尽力。 昏黄的铜镜中,一高一低,宇文邕将头靠于未央肩膀,展臂环住她的腰身,轻轻对她耳畔呵气。 未央怕痒伸手去挡,宇文邕将她的双手牵住,促狭着笑:“看你往哪里跑,连日来只是想你,想得这里都痛。”说罢比划着胸口。 未央不依,故意做哀叹状道:“原来是那里,我以为至少也是心中所想,原来不过是胸中所想,唉!” 宇文邕朗朗的笑:“不管哪里,满心满肺都是你行了吧?” 未央一时间有些动容,竟然僵住了笑,譬见青娥和蝶舞尚在一旁掩嘴偷笑,不禁慌乱着掩饰。 宇文邕顺眼看过,眉开眼笑道:“夫人如此聪慧,你的功劳不小。” 蝶舞听得发问,连忙躬身道:“圣上缪赞了。”她不愿久呆,也回避宇文邕,便道:“奴婢该去掖庭局了,先行告退。” 宇文邕不以为意,点了点头,青娥也跟着蝶舞一并退下。宇文邕转头把未央揽过,柔声说道:“当真就没人再能如你,少了你,连睡觉都睡得不安稳。”说罢径直拉了未央的手缓步走向床榻。 未央感受着他温暖厚实的手掌,不想说话,只是任他拉着,羞的红了脸,脑子中一片空白。 宇文邕一双清眸直视着未央,半晌后突然蹙眉道:“我倒又想起一件恼人的事来。” 未央唬了一跳,轻声问道:“先别生气,说与我听听。” 宇文邕复捻着锦被一角,慢慢道:“自从你有了孩子就不着急我了,原先还遣何泉或是荣升来问问,现在呀,只怕心思不在我这儿了。” 未央不料他说这个,情急不依,嘟嘴道:“谁叫你每日不是弹琵琶就是下棋,这两样我都不会,不想着孩子还能想谁?” 宇文邕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一把把她抱在膝上,咬着她的耳垂道:“明明就是一身的酸味,还故作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未央笑着躲他,叫道:“别闹了,肖御医说要养着不许随意动。” 宇文邕把她横放在鸾塌上,俯下身将脸贴在未央的小腹,流露出认真倾听的神气。这样家常而温暖的情景,就像一幅夫君爱护妻儿的美好画卷。 未央情不自禁抚摩他露在衣裳外的一截脖颈,心想,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宇文邕将手从未央颈下穿过,让她枕在自己的怀中,依旧是噙着笑:“你从前都是很淡的,心思也缜密,常常每说一句都会思考很久,朕身边有你,真好。” 未央一下被噎住,只听宇文邕又道:“再过几年,这些治国御人的法子对你而言可说信手捏来,只是期间朕倒是希望能把朝上的情况与你商量。” 未央有些诧异,迟疑道:“圣上何来此话,妾身哪里又懂得什么治国御人的道理,只是想替圣上排忧解难罢了。” 未央心下狐疑不定,与其说商量,不如说是想要自己问政。这不合后=宫规矩,也非她所愿。 宇文邕“唔”了一声,似乎在想着什么,半晌后看着未央慢慢道:“宫里有大监和女侍中,朕在想不如让蝶舞来朕身边担任女侍中一职,也好把朝堂的消息带给你。朕如今不能常过来,也无可奈何。” 未央这一惊非同小可,大监和女侍中虽然品级相同,可性质却是大大的不同。未央从未想过要蝶舞做什么女宰相,犹疑道:“蝶舞怕是不懂这些吧,还是宫里的事情比较熟悉。” 宇文邕静静思索良久,拍拍她的肩膀,“也罢,到时候再看吧。” 未央知道此事关乎的不只是蝶舞和凌菲之争,背后实际是她和阿史那或者说是厍汗姬之争,宇文邕有此想法,不知是真为了与她问政方便,还是因为宇文护的关系。 她婉转回眸睇他一眼,软语道:“现在说这事为时尚早,最后还得看蝶舞自个儿争不争气。” 宇文邕“嗯”了一声,只一笑了之,搂着她的手紧了一紧。然而未央却默默地依偎在他胸前,满怀心事。 第三十七章 一争风起八九命在线阅读 <!--t; 第三十七章 一争风起八九命 - 第三十八章 一朝选在君王侧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十八章 一朝选在君王侧 <!--go--> 与北齐相同,北周设置内侍省1掌管宫中事务,少监为首官,左右郎官为副,其下共有六局,每局有令官为首,丞官为副。北朝时期,内侍省主官少监虽然看似权力极大,可真正能够主宰内廷和外廷的是大监和女侍中。 《周礼》记载,除天子后体同天子,夫人于后犹三公之于王,坐而论妇礼,不能作官看待外,其他九嫔以下既是王的嫔妾,也是执掌各方面的女官。 将嫔妃与女官区别对待是汉代开始,但女官法度却是始建于北魏孝文帝时期,她们身份特殊,有奇异的二重性,一重类似正常官员,担任某项宫内职务;一重几同嫔妃,可以被君主随时占有。 蝶舞和凌菲所要争夺的,便是北朝当下权力地位最高的大监和女侍中,大监拥有的权力不仅仅是内侍省六局统归其管辖,甚至连亲王、阀门的一些事务也可插手。而女侍中则被称为“内宰相”或是“女宰相”,她可随帝王上朝听政,可代替帝王批阅奏章。 定省制度便是女官选拔制度,因宇文护长期把持朝政,枭杀两代帝王,北周一直未立大监和女侍中。然武帝时期,皇后当立,女官选拔势在必行,至于其中有多少与朝局纠葛,便是怎样也说不清楚。 此番内侍省在独孤月容的安排下,不只是着意选择大监和女侍中,宫中空缺的多名女官职位也通过此次定省一并筛选。选拔女官,重视的才德甚于色貌,但对容姿亦会有一定要求,并不单单只是年资够了就行的。 对此未央丝毫不替蝶舞担心,她担心的一是为人操控,二是蝶舞自己本身是否心甘情愿。 沿着永巷西墙的青草路,因两面高起的红墙而显得狭窄了许多。抬头能看到一道青色的天空,干净透明,却十分的遥远。 “娘子,肖御医说天气冷不宜出来走动。”蝶舞慢随在步辇旁,轻声提醒道。 未央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突然问道:“凌菲如何?” 蝶舞微微一愣,道:“她熟悉宫中事务,对六局了如指掌。” 未央又问道:“意思是你不如她?” 蝶舞点了点头,垂首道:“是。奴婢现在不如她。” 未央低头轻轻捋着胸前的带子不语,蝶舞见此心中犹疑,轻声唤道:“娘子……” 未央抬头。笑说道:“我问你,你是要大监呢,还是要女侍中?” “什么?”蝶舞错愕,嘎声道:“娘子为何如此问?” 未央想了想,露出些许的苦涩。道:“圣上想你去宣室殿任女侍中,好将朝堂的消息带给我。” 蝶舞自然知道两个位置的关键,若是自己做了大监,未央成为皇后的筹码会更大,但女侍中直接参与朝政,其中的利害关系不言而喻。对蝶舞而言。她原本以为作为内宫尚宫替未央争当大监铺好路子已经是对跟随和亲的奴婢最大恩典,从未想过大周朝的帝王竟许她可以听政,无论宇文邕是安的什么心。就像曾经凌玥姑姑问她的一样。 “奴婢的命是最卑贱的,你是想要命还是想要权力?” 凌玥姑姑说:宫里的女人要长存下去就必须洞悉朝政,手控权位。 “娘子的意思呢?”蝶舞小心翼翼的问道。 未央淡笑道:“看你是怎么想的。” 蝶舞抿了抿嘴,拽了拽拳头,道:“奴婢认为圣上若是有此意思。不妨就让奴婢试试看?” “唔——是吗?”未央语气平淡,听不出喜乐。蝶舞心知她不愿。争大监是为了皇后之位,从此便要离开她,何况是远离后=宫去外廷。 “如今内廷之争离不开前朝,娘子若能洞悉前朝利害自能在宫里游刃有余,名位什么的也离不开朝堂的关系。”蝶舞解释道。 未央不置可否,想了想道:“我无意参与朝堂纷争,能在宫里平平安安便是。” 蝶舞明白一时之间是难以让一人改变想法的,便道:“娘子,大冢宰之所以能操纵圣上和后=宫,就是因为他控制了朝局。” 未央看了看她,犹豫了片刻,“让我想想。” 晓寒深处,三两点晨光初绽,落在枯瘦的枝叶上清亮一片,在禁宫冬日的肃穆中增添了缕缕轻柔。 经过《内则》、《大学》、《中庸》、《论语》、《女诫》、《孝经》、《女训》、《千字文》等书的考问文史和诗赋、乐理、刺绣、入厨各工艺的核定,定省进入最后的实际考核阶段。 此次参与女官选拔的除了各宫尚宫为争夺大监一位,尚且有两百八十名婉侍、选侍竞争六局女官职务。 未央知道宇文邕是在借此机会由独孤月容把内侍省的女官重新排定,今后这内宫也都在他的手中。 定省最后的考核期为期三月,蝶舞和凌菲被分往内侍省和宣室殿,一并熟悉内外廷事务,待三月后由皇帝钦点大监和女侍中。 蝶舞的发髻从绿苗髻换做元宝髻,去中单、蔽膝、大带,着深紫色半袖裙襦,愈发显得威仪赫赫。蝶舞本就熟透宫里的门道手腕,出自凌玥姑姑门下自不比旁人小觑了去,不出一月,便把内廷事务打点的井井有条,而外廷的消息毫无分差的带回昭阳殿。 信州之战最后以胜利告终,宇文邕采用未央的建议,虽然信州刺史落入宇文护手里,但大部分川东地区的城邑首官却在宇文邕的人手中。 然而依旧有令人不愉快的消息,那便是宇文护遣宇文盛代表北周正式向突厥请纳皇后之礼,若事情做成,一切努力等于白费。 蝶舞担忧的问道:“娘子可有什么法子?” 未央抬眸看了看初升起的太阳,微眯了眼睛,“什么法子,我能有什么法子呢,圣上不会的。”虽说如此。未央却也不敢肯定,“应该不会。” 虽知宇文邕目前不会允许此事发生,但蝶舞依然不放心,想了想道:“听说齐国公和越国公交好,不如……” 未央扭头看了她一眼,奇道:“你知道?” 蝶舞不瞒她,点头道:“奴婢在前殿呆了这么久,朝臣大半还算认得。” 未央见她坦然,微微一笑,接着摇了摇头。心有些酸,若是连宇文邕都不在意的话又何必去求别人?“不必了,圣上会有法子的。” 蝶舞见说不动她也就不再言语。正要扶她休息,何泉进来禀道:“娘子,圣上圣旨到了,李公公请您和蝶舞姐姐快出去接旨。” 未央心头一个“咯噔”,与蝶舞相望一眼。心里止不住的疑惑万分,隐隐竟泛起丝不安。她和蝶舞出了寝殿转入前殿,李福生见了礼,笑道:“圣上说娘子不必行礼。” 未央点头谢过,蝶舞和余下一众宫人纷纷跪下候旨。李福生上了小阶,展开龙黄锦帛。先念了一段场面话,重点却在后面几句:“今有陆氏之女蝶舞,从右昭仪入宫。天姿聪敏,通慧灵淑,举止温婉,行事有度,知书达理。德才兼备,深得朕心……”随着这一连串的赏赞之言。未央心底越来越不安,终于被接下来的话震惊:“着其暂代女侍中一职,随侍宣室殿……”。 后面的话未央几乎什么也没听到,蝶舞也是一脸惊色的挺直脊背跪在那里,强压着心中波澜。直到李福生一声:“钦此!”蝶舞才偷空瞧了未央一眼,双手慢慢握紧,垂首接过圣旨,缓缓道:“蝶舞领旨谢恩。” 李福生收起了宣旨时的严肃,笑道:“恭喜右昭仪,恭喜蝶舞娘子。” “多谢。”未央淡淡回道,将嘴角扬起给他人,却一直低垂着双眸,生怕泄漏了心底波涛汹涌的情绪。 任她如何通晓圣意也没猜到宇文邕竟会来这样一道圣旨,考核刚刚才过一月,尚在进行之中,此时宇文邕竟立了蝶舞跟随左右,怕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 李福生那安稳的声音继续道:“圣上的意思是,蝶舞娘子从明日起就请过宣室殿去随驾上朝,宣室殿那边的房间用度已差人去办了,但蝶舞娘子还是可以回这里来陪伴娘子。” 未央沉默了一下,勉强笑道:“我知道了。” 李福生又叮嘱了几句就要离去,蝶舞拉住他问道:“李公公,那凌菲她……” 李福生道:“自是不会少了她的。”说罢带了同来宣旨的两名宦者离开。 何泉知道她俩有话要说,便挥退了殿中所有的宫人,自己也退了下去,偌大的正殿只剩了未央和蝶舞两人。 蝶舞掌心的冷汗已将那沉重的圣旨浸透,她甚至可以感觉锦帛上的浓墨丝丝化开,在丝绸的纹路里生了根。纵然是有意此位,却未曾料到来得如此之快,无论如何宇文邕都该先与未央知会一声,他的城府果然很深。他如此急切,只不知这背后,究竟真相如何。 未央缓缓靠在朱红高耸的楹柱上,在听到圣旨的那一瞬间,温润的眼中先后掠过千百种情绪,眉间明显的紧起一道皱纹。她和蝶舞想的并不同,也没那么深,宇文邕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不过,只是这之后恐怕又让宫里难眠,不知这一次又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蝶舞见她神色不对,上前扶住她道:“娘子?” 未央任由她扶着进了内殿,缓缓道:“蝶舞,圣上如此恩典,你可得尽心尽力。” 恩典……蝶舞一边扶着她走一边看着她,那道复杂的目光在未央转头注视中一晃而过,只余下淡淡的微笑。 “恩,奴婢会替娘子分忧,娘子不必担心,奴婢每日里都会回来。” 蝶舞悄无声息的蹙了蹙眉心,隐隐觉得不妥,却又不知究竟是哪里不妥。在不明情况之前,她不愿让未央分神。 未央忽然觉得头有些痛,乏累不堪,心中矛盾纠结难疏,又不愿再对蝶舞讲,便顺着她的话点点头,上了塌休息。 1内侍省六局可度娘,北齐名“长秋寺”,第二部会有。北朝女官制度同文,文中简明扼要,无需纠错,春秋只想说,以后如果有女儿,一定按这个去培养,铁定是一人才。古代女官真心强大,尤其以北朝陆令萱和唐朝上官婉儿为最牛逼。 第三十八章 一朝选在君王侧在线阅读 <!--t; 第三十八章 一朝选在君王侧 - 第三十九章 何处来兮何处终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十九章 何处来兮何处终 <!--go--> 虽说是暂代女侍中,但皇帝即然钦点,只需过得剩下两月,蝶舞从此便是大周朝的“女宰相”。与前个月着的衣饰相比,女侍中的更奢华威仪,元宝髻上烧蓝点翠的蝶形簪,正中是洒金珠蕊牡丹绢花,深紫杂裾垂髯大裙配以织金并蒂莲的蔽膝,大带层层叠叠,长裙曳地,大袖翩翩,一条杂带自左往右系于腰间垂于身前,脚踢长靿靴,双手持象牙朝笏。 以前常羡慕凌玥姑姑那一身华美妆扮,如今自己竟也同样配享。 未央端详着她,故作福礼状笑道:“参见侍中大人!” 蝶舞见她取笑,不依跺脚道:“娘子——!” 未央笑着拉过她,替她理着前襟的画帛,不自主的喟叹道:“自鲜卑入中原以来,这衣裳是一改再改,只怕将来胡服兴盛,先王冠服,扫地尽矣1。” 蝶舞看了她半晌,若要说她是汉人又有谁会不信呢,通诗书、喜南乐,不说鲜卑话,不会弓骑射。 未央见她犹豫之色,笑了笑道:“我随口说说罢了,怎么,不愿意啦?” 蝶舞摇了摇头,勉强笑答道:“这是圣上对娘子好,奴婢只不过捡了个便宜,背后出谋划策的,还不是由娘子您和圣上说了算。” 未央往殿外看了眼,半认真半玩笑的说道:“我不想做赵飞燕,也没有吕后的能耐,倒是你,身为女侍中便不能自在了,便是连将来你的终身大事也只能由圣上做主,你可得想清楚哦。” 蝶舞环顾四周,青娥在门前瞧见,把屋子里的宫婢都使唤了出去。蝶舞想了想,方道:“圣上的旨意尚有可以斟酌之处。” 未央问道:“怎么说?” 蝶舞淡淡一笑道:“奴婢只是暂代女侍中,凌菲定也是暂代的大监。只要圣上能扳倒大冢宰,奴婢还是娘子的。” “嗯?”未央心中微怔。 蝶舞点头道:“奴婢以为圣上是借奴婢的便利,让娘子能够利用时局在宫里和独孤昭训联手。” 未央一惊,忙道:“那这岂非更是害了你?宇文护怎会不知圣上的打算。” 蝶舞道:“知道归知道,好比棋局已开,双方都要尽力。” 未央惊悚,这无疑是在拿命去赌,但既然决定了,已经踏上此路便没有瞻前顾后的理由。她知道蝶舞话里的深意,繁杂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局面铺的越大,筹码便越大,对手会更凶猛。既然选择了入局,有得必有失,得失之间的交替,知道是一回事儿,真正发生了。在那种种无法言说的感觉里依然会有挣扎和抗拒。 人心的矛盾莫过如此。 未央拿起案上的圣旨放入蝶舞手中,这一份旨意究竟会带给她们什么样的结果不得而知,唯一能够自己左右的,只是沿着既定的路去走。 “走吧。” 蝶舞向她恭敬执礼,转身出了殿门,步出昭阳殿随早已侯在宫门外面的宦者往宣室殿而去。如今她的地位不同。也有一个小步辇承载,跟随的宦者是李福生亲自挑选,她却不愿坐步辇。越是跋涉头脑才越会清楚。 寒风吹得她衣袍飞摇,低头将那黄帛圣旨展开,一字一句再研读了一遍,唇边眼底勾出自嘲的笑。镇定的功夫还是不够啊,手中的旨意。应该说为那条路打开了光明的入口,未央刚才的话语在心中化成极深的叹息和担忧。蝶舞慢慢将手中圣旨收好,再抬头时,宣室殿巍峨处朝阳绚丽的云光,缓缓映入了她一抹淡定的微笑。 李福生远远瞧见她,不禁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笑着领了她进去。宇文邕显然起的也很早,正在大殿龙案后埋首看着奏章。蝶舞上前屈膝行礼:“圣上。” 宇文邕闻言只抬了下头,随口“嗯”了一声,又继续翻阅面前的案牍累累。蝶舞纳闷,未至卯时就起来看奏章,还是说他一夜未睡。她转头看了眼李福生,李福生担忧的摇摇头,这意思便是说宇文邕是批了一宿了奏章。 “你家娘子睡着么?” 蝶舞听得发问,忙道:“睡着呢。” 宇文邕叩了叩一本奏表,似是随意的道:“留神照好她,挑些不紧要的说,少让她操心。” 蝶舞愣了愣,答道:“喏,奴婢知道了。” 宇文邕听出她答的言不由衷,合起手上的奏章,转头看了她一眼,道:“她心眼儿本就多,何苦让她烦心?你是聪明的,知道该如何做。” 蝶舞惊凛,恍然明白他的意思,宇文邕并非是真要未央参与政事,反倒是用这样办法希望能保的她心头安稳。她不由得叹了口气,一来因未央的身世不知宇文邕这么做是为了谁,二来却也知道宇文邕还是不了解未央,以未央对宇文邕的情意,只怕是宇文邕要做的事,她都会想尽办法去做到。 宇文邕放下奏章,弹了弹衣襟,看天色差不多了,起身说道:“上朝吧。” 蝶舞压住思绪,和李福生跟在他的身后,随着皇帝仪仗往大周朝最高权力象征的正武殿行去。 “左首第一个是大冢宰,依次是天、地、春、夏、秋、冬各部官员,为文官之列;右首第一个是齐国公,依次是十二大将军领二十四开府军的郡公们,为军方勋贵。有时候老一辈的阀门门主会上朝,通常会显尊贵而赐坐,有太原王氏王兴老将军、陇西李氏李昞唐公、荥阳郑氏郑孝穆老将军、赵郡李氏李希宗大人、弘农杨氏杨忠老将军,可别认错了。”李福生不疾不徐的缓慢说道。 李希宗……蝶舞很快收起想法,侧头看了看他:殿中省的内侍总管,也有他的骄傲吧,看他昂首挺胸的迈着稳健的脚步,这边应该是高人一等的自豪。“多谢李公公提醒。” 正武殿在未央宫西南处,正巧与建章宫相望,其正中庄严宏伟的大德殿。便是北周王朝权力的中心。蝶舞第一次迈进它前方宽阔无比的广场,一眼望去,金龙飞檐层层叠叠,肃穆威严羁绊人心。 大殿檐下横向站着一排神色黯淡的羽林率,瞪着空洞木然的眼神懒懒地注视着前方,风悄悄的鼓动着他们轻盈的绸缎,于是,那瑟瑟抖动的宽大衣袖,就成为了此时死气沉沉的气氛中唯一的一线自由。 宇文邕钦点大监和女侍中人选,早在昨日昭阳殿宣旨之后便以敕命的方式通告天官总府。如今朝中大员多数已知晓,饶是如此,当蝶舞和李福生一左一右出现在龙座两旁时。朝中阖然一静,接着掀起一股小小的骚动。 宇文邕对下臣私下言情视而不见,蝶舞眼观鼻、鼻观心,淡定沉静的立在他的身后,一脸从容自如。 一切都在眨眼间恢复如常。就像小小的石子投入深水,很快又平静如初。 宇文护和宇文宪以百官之首的宰辅身份分立于丹陛旁,此时两人脸色一阴一笑,其下卫国公宇文直眼中怨怼之情闪现,百官各具神情,蝶舞在扫视之间尽收眼底。纤毫毕现,她知道宇文邕比她看的清楚百倍。 转眼间她和宇文宪交目相视,极短的瞬间。宇文宪关切询问的神情令人如此猝不及防,仿若一个浪头打来,使她不得不挺直了脊背去抵挡,将所有情绪掩盖在云鬓玉颜之下,才能了无痕迹。 各部依班奏事。蝶舞立在龙阶玉璧之旁,目光投向殿外遥遥可见的一片晴冷天空。神思飞扬。 金銮殿上,俯瞰众生,高绝而孤独。 人生在世,有几人不是孤独?更有至高无上的权利,诱惑着人们前赴后继,虽百死而犹未悔。 月眉淡扬,她脸上露出一丝渺远的微笑,却听到众事议毕,宇文邕宣宇文宪和宇文直伴架宣室殿。 方回宣室殿,蝶舞却瞧见李福生悄悄的退了出去,正自顾纳闷时,忽听得宇文直唤自己的声音。她茫然回头,才发现三人都盯着自己,她吓了一跳,惊道:“圣上?” 宇文邕失笑,“看看,还是个做尚宫的样子。” 宇文直道:“哪有?这不才第一天,皇兄你要求未免太高了些。” 蝶舞捕捉到了些许意思,乐的干脆不答,故作歉然的垂头。 宇文邕揉了揉眉心,道:“算了,朕不陪你们了,先去休息,午膳你们自己用吧。” 宇文宪忙问道:“皇兄,你昨夜又没睡?” 宇文直关心哥哥,叫道:“这怎么成?!” 宇文邕摆摆手道:“困了,你们自己吃吧,蝶舞,一会儿回了昭阳殿便说晚些朕过去。”蝶舞正要答应,又听他转身叮嘱道:“别说朕昨夜没睡!” 三人怔怔的看着他自己进了内殿,宇文直突然大笑道:“原来是为了要陪佳人赶紧补觉呢。” 蝶舞和宇文宪不禁哑然失笑,欣然迈出宣室殿。 宇文宪似乎又许多话想要问蝶舞,却只是沉默着看着她,倒是宇文直立刻问道:“昨个儿收到消息,差点儿没吓一跳,诶,我还跟五哥说你会做大监呢,没想到竟成了女宰相。” 早先他们也便认识,这个把月来总也会在宣室殿碰上,偶来也聊上不少时间就愈发的熟络了。宇文宪或许是因为未央的关系,而宇文直本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对青娥如是对蝶舞亦如是,故此三人交谈反倒少了许多的约束。 蝶舞撇着嘴道:“六公爷难道觉得奴婢不像么?” 宇文直摇摇头,接着又虚点着道:“你还别说,你穿了这一身,嘿!真比那凌菲强多了,哎,我今后见了你,是不是得叫声侍中大人呐?” 蝶舞笑谑道:“你现在就叫声来听听看呢?” 宇文宪伸手挡住他们,正色道:“你年纪比凌菲轻却做了女侍中,她不会甘心。” 蝶舞一怔,不是应该做不了大监才会不甘心么,怎么会如愿以偿反倒还不满了。宇文宪负手前行,沿着白玉龙阶远远的望出去,许久才道:“凌菲是太后身边从小养大,与普通宫人不同,她从小学的东西便不一样。”他若有似无的看了宇文直一眼,续道:“若不是凌菲心不在咱们身上,只怕如今也不会跟着阿史那,你懂我的意思吗?” 宇文宪话里意思旁音深远,经得一番仔细推敲,蝶舞听得眉心微拧,沉吟片刻,灵台一阵清明,赫然贯通,不可思议的瞪了他一眼。宇文宪好整以暇的望着她,蝶舞乍了乍舌,想要说的话忍住不敢说出口来,宫里忌讳,不说为妙。 宇文宪知她明白了,笑道:“果然是个聪明的人,当得起这个位置。”接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小心!” 蝶舞岂会不知此二字是给谁,她灿然一笑,福礼告退,沿另一旁回昭阳殿去了。 1先王冠服,扫地尽矣,出自《朱子语类》,本文借用。 第三十九章 何处来兮何处终在线阅读 <!--t; 第三十九章 何处来兮何处终 - 第四十章 弹指从容渡星火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四十章 弹指从容渡星火 <!--go--> ps:自上次感冒后,悲催的到现在还没好! 初冬的第一场雪,在人们的不知不觉中下了起来,一直下到现在都没有要停止的意思,让人感觉到了冬天的寒彻。雪把苍茫、萧煞的世间变得纯白蒙蒙了,看不清天穹也看不清大地。 自蝶舞任女侍中后,青娥陪伴着两位皇子也不得空,昭阳殿似乎便少了些什么,好在落尘时常出现,独孤月容也不时过来坐坐,否则未央真不知自己要在被窝里缩到何时。 “娘子,雪停了,出了太阳。”独孤月容的侍婢路夕笑意盈盈的进来禀道,“外面可好看了,两位娘子要不要出去走走?” 未央闻言一喜,旋即看向自己挺起的大肚,只能无奈的暗叹了口气。 独孤月容轻轻一笑,向路夕问道:“东巷尽头的梅花开了吗?” 路夕点头道:“早开了,今年的比去年开的好呢。” 独孤月容回头对未央道:“看看去?老这么坐着也不行,使个大辇载着就成,透透气便回来,不碍事。”说罢便吩咐路夕去准备。 未央原还有些犹豫,听她如此说,大喜点头。她在这宫里也快憋闷坏了,没有放心的人陪伴也不愿出门。当下两人招上何泉、路夕随同,一并乘了辇轿往东巷行去。 “算来有六个月了吧?”独孤月容问道。 未央浅浅一笑,摩挲着小腹点头道:“嗯,肖御医说巧巧六个月。” 独孤月容舒展了一下手臂,掐指一算道:“唔,明年三月,春光明媚,是个好日子。” 未央知她说的是生产月份。即为人母亲的喜悦溢于言表。她乘的大辇宽畅,椅背上、辇上都垫着厚厚的白绒,坐在上头甚是舒坦,更照了一袭绒被在腿上,双手扣了暖炉,并不觉得十分寒冷。 抬大辇的粗使宦者稳稳的驶着,前方有宫人正清扫着路面,见到她们远远的过来,慌忙让至两旁俯身下跪。銮驾走的是极慢,一条道上沿着宫墙角跪了一地的宫人。没清扫过的地方还好些,昨夜积了的雪扫在两侧,跪在上头时候一久。饶是穿了再多的衣裤也是不够湿的。可谁也不敢露出不愉和抬头,一个是身怀龙裔的右昭仪,一个是全掌后=宫的上三嫔,谁又敢轻易得罪,都直直的叩在两边犹如雪影中的人形雕刻。 未央见此情景。心下不忍,尤见临近的年幼宫婢瑟瑟发抖的样子,我见犹怜。她拍了拍扶栏,招了何泉近前道:“走快些吧。” 何泉脸露为难,路面积雪虽然清扫,可经太阳一晒。颇有些滑溜,哪敢让抬轿的宫人走快。 独孤月容隔着两步辇之间清啐她一口道:“就你好心,可知你要有个闪失。这里所有人都会因你这番好心而送命。” 未央挑了挑眉梢,知她言之有理,只好闭口不语。何泉舒了口气,自退到后面与路夕说话。 一阵风拂过,独孤月容捋了捋稍显吹散的发鬓。懒懒的说道:“说来阿史那也有三个多月身孕了吧,听说圣上也常去瑶华殿。你倒是开了个好头。她现在可和你当初差不了多少的,讨得太后甚是欢心。” 阿史那如今也是每日缺不了的晨省,时时伴着太后至午膳才退,同太后一起照料长信宫的花草,颇得太后喜爱。她二人本都是草原入汉宫的北狄女子,又都通晓鲜卑语,自是熟络,何况有宇文护这颗大树在,亲昵一些也无可厚非。 未央淡淡笑道:“你这么说,我可也许久不曾见过她了,不如咱们去瑶华殿。” 独孤月容不屑道:“用得着咱们去?巴结她的人多的是了,不牢你操心。” 未央微微凝眉,想了想道:“看来信州之战,大冢宰占了大便宜。” “大便宜?只怕咱们圣上也是有苦自知。”独孤月容显然对宇文护计算独孤阀耿耿于怀,也牵连到了阿史那身上。独孤阀自是不会甘心,一有机会定会反击。 未央故作不知,岔开话题问道:“我近来少有出宫,听说凌菲自当了未央宫的大监后,做的可是风生水起呢。” 独孤月容撇头看了她一眼,耸肩道:“可不是?她本就是宫里的老人了。” 未央又问道:“我听人说凌菲是自幼由太后培育长大的?” 独孤月容微微一愣,思索着她话里的意思,“蝶舞和你说的?” 未央点头,独孤月容坐直了回去,思付片刻后,道:“是,她是太后一手调教出来的,即便不做大监,也是高人一等的身份。” 未央道:“原来这就是姐姐不让路夕参选的原因?” 独孤月容冷冷一笑,转头看着她道:“若我有心,你当路夕坐不得此位么?” 未央抿嘴不答,她要的答案已经有了,独孤月容是不想与太后去争罢了,可却把自己推了出去。不过这也怨不得她,即便她不推波助澜,未央自己也是有这个意思。 独孤月容须弥着双眼凝视她良久,原来未央这是在套她的话,不禁有些失笑。她叩了叩金漆扶栏,道:“凌菲坐了大监,又有宇文护,阿史那的风头可是一时无两,前朝已在拟订册立皇后事宜。” 未央明眸轻掠,笑道:“不是还没有吗,现在言之尚早。” 独孤月容紧了紧眼神,片刻后舒缓了口气,点着头道:“原来你早有打算,看来是我白忙活了。” 宇文盛出使突厥,独孤阀怎可能没有动作,早就安排潜伏在突厥的人于木杆可汗身边聒噪,阻碍可汗的意向。 未央对她的话不置可否,是有安排,只是她最不愿用的法子。若非蝶舞做了女侍中,若非宇文邕悉数接下请立皇后的奏表却留中不发,若非不能去求不能求的人,她是不会走这一步的。 独孤月容一直看着她,一边暗自思付。忽然,她眼睛一亮,喜道:“竟是我低估了你!”不由得又起了疑惑,道:“你似乎和以前很是不同了。” 未央明眸浅笑,一脸幸福的看着自己的小腹,缓缓说道:“连凌菲都懂得为自己去筹谋,我又岂能不努力呢?何况深宫如朝堂,后=宫还是要在自己人手里才真正能让人放心吧。” 独孤月容颇有些对她刮目相看的感觉,若换做从前,未央可是纵有心思也半点都不会有这样的打算。 两人正说着话。临过中闸就瞧见青娥独自一人自昭文馆方向回来。青娥见到仪仗,赶紧迎了上来给二人见礼,未央诧异道:“赟儿和空儿呢?” 青娥笑答道:“下了学巧在左掖门碰见蝶舞。她领着两位郎君去御花园玩耍了。” 蝶舞虽然做了女侍中也不忘分摊些昭阳殿的事情,两个孩子自认得她开始便对她很是服气,尤其是宇文空,对蝶舞可是千依百顺的黏糊。 未央“哦”了一声,也笑道:“我和昭训娘子去梅园赏花。你先回去吧。” 青娥见何泉在颇为放心,也知道昭阳殿没个管事的,便向未央和独孤昭训福礼告退。 独孤月容盯着青娥离去的背影良久才转回头来,想了一想,调笑着说道:“由来皇嗣便是我们女人最大的保靠,但不是自己的终归比不得亲生。你待他俩兄弟可算很好了,又是封爵又是送昭文馆,只怕将来要把你自己的孩儿给比下去咯。” 她说的极尽委婉和含蓄。未央岂会听不懂她的言下之意,不禁爽笑道:“听姐姐这番话,妹妹此刻才觉得姐姐是真心待我的。” 独孤月容闻言失笑,摇着头道:“哈哈,真心。别说我没先告诉你呀,哪天你要是落了难。我是不会帮你的。” 未央越发喜欢她这种坦言的态度,点头笑答道:“我记下了,姐姐你是只会助我上位,绝不会扶我一把的。” 独孤月容凤眉一挑,略带欣赏的道:“记住最好,在宫里只能靠自己。” 宫廷就是这样,得势人人巴结,失势人人采摘,如独孤月容的人,只怕就她自己一个了,也许,这就是她为何能在宫里长盛不衰的魅力。 未央徘徊在心头许久的疑惑陡然而起,如她这样的人,为何却久无子嗣?她看着独孤月容,耐不住心底的疑惑,开口问道:“我有一事想请问姐姐,为何姐姐你久获圣宠,却至今……”终究是难以启齿,踌躇了片刻,最后只能嘎声而住。 独孤月容闻言心头一震,双手不自觉的紧箍住扶手,未央吓了一跳,有些懊悔,方要另说他话,只听得独孤月容突然洒然一笑,道:“有些事情,不知道最好,我自己的事,不必多想。” 这样直接拒绝的答话倒是让未央没来由的一个惊凛,言下之意独孤月容是知道为何自己会一直无嗣的。对于在这后=宫的女人而言,无嗣无外乎两种可能,一是不得皇帝宠幸,二是为宇文护所嫉暗施黑手。这两种都不会在独孤月容身上发生,那只有另一种最不可能的可能,那就是独孤月容她自己根本不想有宇文邕的孩子。 “这怎么可能?!”这是未央心底的惊叫,却不敢呼出声来。 独孤月容自己这般说,哪里又会容得旁人去深究。未央疑窦重生,分外好奇,却也只能把千千疑惑压在心底,想必这也是宫里所有人的疑问吧,只是无人敢问,无人敢提,未央也知今后不能再去探究其中因由了。 一时两人无话,各自思量,一个满心奇异,一个满怀叹息。正寂寞之中,突然闻得前方一阵吵嚷,东巷小门的拐角处,奔出数个宦者,往两人处奔来的宦者一见她们,惶急的跪伏在地,慌忙见礼。 未央和独孤月容相视一眼,均有些惊讶,那宦者见了礼却不起身,叩头说道:“启禀右昭仪,独孤昭训,见到二位娘子太好了,奴婢正要去找二位娘子呢!” 独孤月容发话道:“什么事这么急?” 那宦者起身答话,却是对未央道:“左昭仪她在游园之时不慎失脚,落入太液池中,此刻太医署的御医全都在候,两位皇子也被一并带去了瑶华殿,左昭仪赶紧去瞧瞧吧!” 第四十章 弹指从容渡星火在线阅读 <!--t; 第四十章 弹指从容渡星火 - 第四十一章 君看千里一叶舟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四十一章 君看千里一叶舟 <!--go--> ps:临近年关,工作收官,忙呀忙呀,谅解谅解~~~ 未央闻言大惊,失色道:“什么!你说什么!”她摁住扶手便要起身,路夕、何泉见状急忙拉住了她。 独孤月容虽也吃惊,但很快镇定,对未央宽慰道:“你别急,先去看看情况再说。”她转头吩咐起行,招了那宦者过来问明情况。 那宦者一边追随一边说道:“左昭仪游园时遇上了两位皇子正在玩闹,听说是空皇子推了左昭仪,具体怎样奴婢也不是很清楚……” 未央惊呼道:“不可能,胡说!” “稍安勿躁!”独孤月容蹙了蹙眉头,缓和着道:“他就一通禀的宫人知道什么!” 未央自觉失态,却着急着两个儿子,连声催促快行。何泉看了眼独孤月容,见她不言不语,便也只是做做样子,两辆步辇抬的缓慢,立求沉稳。 到了瑶华殿前,只见一宫宫人忙忙乱乱,近前的见到她们过来也是草草一礼作罢。未央下了步辇就急匆匆的往大殿走去,步子走得急快,一不留神就崴了脚,吓得独孤月容几人把她扶住。 “你镇定点好吧,怎么这么没了方寸!”独孤月容紧蹙着眉头怪责道。 未央心急哪里听得进去,仍快步前行,独孤月容轻声喝道:“要真是空儿做的,你要给她的孩子填命么!” “不可……”未央赫然扭头呼喝,却在独孤月容凌厉之色里瞬间噤声。她踌躇了片刻,很快恢复平常,轻咳两声,整了整衣襟和微乱的发鬓,展颜笑道:“姐姐请。” 独孤月容白了她一眼,低声提醒道:“他是皇子!”这才挽了她缓步入内。 殿内人影憧憧。宫人奔走,端盆子的、换布巾的,乱成一团。几个太医署的御医正围聚一方,人人面上都是凝重之色,见到未央和独孤月容进来,纷纷让开行礼。 冯姬早侯在寝殿门口,见到她们脸上一喜,飞快迎了上去,使劲儿使眼色,又是摇头。独孤月容和未央相看一眼。已知不好,但见有宫婢挑开珠帘出来,手中端着的盆子嫣红血水。腥气难闻。 虽然早前元素和滑胎,但未央却不曾见得这番境况,现下骤然瞧见,惊的脸色一白,只觉胸口似有什么堵住般的一阵难受。 “怎么了。怎么了?”身后惊唤声起,郑姬和王美人匆匆而就,她们也瞧见殿中凌乱的场景,也被吓得满脸惊恐。 冯姬瞪了她一眼,向独孤月容和未央道:“她们在里面,进去不?” 未央担心宇文空。忙问道:“空儿呢?” 冯姬“哎”了一声,道:“也在里面呢,太后在。” 她没多说。未央却也知道太后定然训斥了宇文空,当下拉了独孤月容挑帘入内。 寝殿中床榻前立着风屏,瞧不清里面的情状,只见两三个嬷嬷在风屏后左右动作,秦御医在外面对她们指示着。宽大屋子挤满了各宫嫔妃、宫人和御医。宇文赟和宇文空惊惶的坐在太后下首处,宇文空见到未央就要起身。却被身后站着的蝶舞摁住,倒是宇文赟脸上只是一喜,端坐不动,颇为镇定。 未央飞快的扫过他们,向太后行礼。太后抬头看了她一眼,眉头紧蹙,脸上很是不愉,不耐道:“行了行了,都说不用这些虚礼,这么大了还四处乱走,坐下,坐下!” 未央见太后如此说,微微松了一口气,由何泉扶了她坐在另一边。其余嫔妃或坐或立,神色不一,各自吵嚷。太后本就心烦,乍听之下脸上神情更是不快,喝止众人不得喧哗,转头又在宇文空身上狠狠瞪了一眼。未央见此心中一跳,坐不安稳。 瑶华殿的嬷嬷的从风屏后绕出来,与秦御医低声说了几句,众人竖耳倾听,不知是担忧着阿史那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各怀着不可告人的鬼胎。未央忍住疑问,听着铜漏的声音“滴答”微响,一下一下像是滴在心间一般。 “微臣罪该万死,无法保的龙嗣,太后恕罪!”秦御医当先跪下,几个御医也随他而跪,伏地叩首。 太后微微一怔,紧蹙的眉头稍显松弛,紧接着双手拍案,悲痛道:“咱们皇家这是怎么了?老天要如此惩罚!” 旁边众人的神情复杂难言,不一会儿,独孤月容才上前安抚太后道:“太后仔细身子。” 太后摆着手只一味悲恸,未央听闻阿史那孩子没了当真是震惊不已,又见太后如此,心中也是一阵难过,但此事关系宇文空,她不便开口。 过得片刻,太后按捺情绪,用锦帕拭着眼泪问道:“这人怎么还没醒呢?” 秦御医抹了一头冷汗,跪禀道:“太后不必担心,左昭仪只是无力昏厥,微臣下了针与之静气,睡过这一宿自然会醒。左昭仪落水,受伤严重,寒气入体,血气不足,虽无性命之忧,但仍需数月方可痊愈……不过……” 太后急问道:“不过什么?” 几个御医互相看视,眉宇间都是堪忧,竟无一人敢答话。太后见此,厉声喝道:“要哀家把你们通通逐出太医署吗!” 御医们浑身打了个颤,秦御医咽了口唾沫,擦着冷汗颤声道:“太后息怒,左昭仪这一病,只怕……只怕很难再能有孕。” “啪!”的一声响,太后拍案,随即刚屈起的身子又缓缓落下,“此事暂时别让她知道。” 正说话间,守在殿门的宫人呼啦啦让往两旁,正在宣室殿议事的宇文邕抛下朝事就匆匆赶到,未央茫然站起身来,却一眼譬见跟在他身后的宇文护和宇文宪。 宇文邕谁也没顾上,直哧哧的疾步至宇文空身前,扬起手来一巴掌就打了下去。众人惊呼,未央吓得提袖掩嘴,脚下踉跄,独孤月容连忙扶稳了她。 宇文空被打的往后倒去,只愣了一愣,嘴一撇,放声大哭,一旁的宇文赟见父亲发怒,不敢去扶弟弟。 “混账东西,跟你母亲是一个德行!”宇文邕怒不可遏,又要一掌刮下。 “不要——!” “未央!” 未央翻手挣脱独孤月容飞快扑上,搂过宇文空挡在他的身前,宇文邕收势不及,这一掌打在了未央脸上,清利干脆。 这一下变故让众人尽皆愕然,独孤月容看了一眼太后,太后虽郑愕却并未劝解,独孤月容也就作罢。厍汗姬和吴提妹相视一眼,都有些幸灾乐祸,反正这事未央如何也逃不了的。 宇文护没料到宇文邕这么激动,倒是立在一旁想瞧个明白,而宇文宪则只是皱了皱眉头。 宇文邕见打了未央,怔了怔,道:“你——!哎,我不是说你。” 未央不理他,捧着宇文空的小脸左看右看,心疼道:“怎样?” 宇文空惊惧之下骤然得见未央,小小孩子像找到依靠,一把抱住未央哭道:“不是空儿,不是空儿。” 未央轻抚着他的红肿的左脸颊,细声安慰,“不是,不是,母妃相信不是空儿。” 宇文邕心疼未央,弯下身以手覆在未央肩膀上,轻声唤道:“未央……” 未央气他不分青红皂白这么狠心掌刮儿子,晃动肩膀想要甩掉他的手,余光譬见身后众人奇异的神色,只微微晃了晃便即紧咬着下唇不语。宇文邕暗叹,一时都有些尴尬,殿中陷入一片死寂。 “咳咳,快扶起你家娘子。”太后打破沉默,吩咐蝶舞上前扶起未央,轻怪道:“真是的,都几个月的身孕了还这么毛毛躁躁,要是有什么闪失,是否要我这老婆子不安生?” 她给了脸面和台阶,未央纵有不快也不能拂了她的面子,由蝶舞搀扶起身向太后微微屈膝,歉然道:“是妾身的不是,妾身知错。” 太后摆了摆手让她坐下,又对宇文邕责备道:“莽莽撞撞的冲进来,这是做给我看的么?” 宇文邕拱手道:“儿臣知错。” 这一下倒令不少人暗地里松了口气,未央却陡然明白过来,原来宇文邕这是做给宇文护看的,不由得瞄了宇文护一眼。太后吩咐未央先坐下,宇文空受了好大一番惊吓,自然是呜咽低泣不已,拽着未央的裙摆不肯松手。蝶舞弯着身子温语相劝,宇文赟也拉他,宇文空这才讪讪的放开未央来。 厍汗姬见了这副场面,只怕此事会不了了之,便作势掩嘴低哭道:“圣上,左昭仪要是醒了发现没了孩子可怎么办?她真是可怜,以后都不可能会再有孩子了。” 宇文护眼睛一睁,似乎有些不能置信,喝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厍汗姬听他发问,知有了保靠,忙又呜呜咽咽的把御医的话又再重复了一遍。宇文护不听则已,一听便怒气上涌,他还指望着阿史那能生下皇子得到突厥支持,这一下心机全白费了。他双拳紧拽,凌厉的眼神扫向未央,冷笑道:“右昭仪养的好儿子呀!” 未央一气宇文邕打了儿子,二气厍汗姬搬弄是非,三气宇文护目中无人,她撇开了头,避开他的眼神,只咬着嘴不言不语。 宇文邕看向独孤月容,对她道:“你怎么说?” 独孤月容嘴角噙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道:“圣上,容儿和右昭仪一起来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不知道呢。” 第四十一章 君看千里一叶舟在线阅读 <!--t; 第四十一章 君看千里一叶舟 - 第四十二章 扑朔迷离起萧墙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四十二章 扑朔迷离起萧墙 <!--go--> 独孤月容这一说分明是不给宇文护面子,众人都是闻讯赶来,事情具体经过任谁也不清楚。宇文护被堵了一句,闷哼一声,目光精锐的扫过一众嫔妃,所到之处无不低头噤声。 宇文邕轩了轩眉毛,自去了太后身旁落座,淡淡问道:“是谁伺候的左昭仪?” 厍汗姬倒不觉得什么,她身后的一个宫婢奔了出来,跪倒道:“是奴婢。” 太后皱了皱眉头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说清楚。” 那宫婢早已吓的瑟瑟发抖,看了厍汗姬一眼,带着哭腔说道:“娘子和光训娘子一起游园的,见到两位皇子在湖边玩耍,光训娘子就问及右昭仪,大皇子不愿说,光训娘子就和大皇子争执了几句……” 宇文邕听得眉头一皱,有什么大不了的要一个嫔妃和皇子起争执,众人皆知这内里情况绝不如这宫婢说的如此简单。 未央敛住神色,忙推宇文赟道:“赟儿你说,为何要和厍光训争执?” 宇文赟不忿叫道:“儿臣没有,都是她!”他指着厍汗姬道:“她说我没有教养,不懂尊卑,还说儿臣自幼没有母亲,是被父皇抛弃的孩子!”他随即神色一暗,嘟囔道:“儿臣是皇子,长幼有序儿臣敬重她,可说尊卑,书上说帝王为尊,帝王的儿子不也该是尊贵的么?” 厍汗姬脸色一变,辩驳道:“圣上,妾身不是这样说的!” 宇文邕的脸色要多难看便有多难看,对于李妃的事宫中人人不敢提,此事关乎皇家颜面和宫闱秘事,厍汗姬竟敢以此骂宇文赟,即便是宇文护,眼下也不再出声维护。 太后见宇文邕脸色阴沉。向那宫婢喝道:“厍光训是不是这样说的?” 那宫婢吓得连连发抖,颤声答道:“不是,啊,是,不是不是,光训娘子不是这样说的,不过,不过……” 独孤月容嘴角噙起冷冷一笑,任谁也知道厍汗姬话虽不是如此,但那意思很是明显。否则怎会连小孩子也听得明白。 厍汗姬见势不好,呜咽道:“不是这样的,圣上。妾身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宇文邕漠然喝道:“闭嘴!” 厍汗姬吓得一声也不敢言语,求助的看向宇文护。宇文护撇开了头,明显是不会帮她说话,他多的是法子,却绝不屑于用这种后=宫伎俩。 冯姬自是知道若错不在两位皇子。那便怪不到未央头上,便插嘴道:“那又怎么说是空儿推了左昭仪?” 宇文邕寒芒一现,在那宫婢身上打了个来回,那宫婢骇然叩头,嘴里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独孤月容心底暗笑,悠闲的捋了捋衣袖。提醒众人道:“不是还有侍中大人在场么,圣上何不问问她?” 宇文邕眉梢一挑,嘴边若有似无的笑了笑。转头看向蝶舞以眼神询问。蝶舞显得很是镇定,她如今身份不同,不用像宫人一样行跪礼,只一拱手,缓缓道:“厍光训和大皇子起了争执。左昭仪便出来调和,岔了话题说要领两位皇子去太液池游湖。可是厍光训却说左昭仪怀有身孕不宜游湖,还说原先皇子不愿亲近,今日怕是别有用心。圣上知道两位皇子视右昭仪为母,自不愿旁人侮辱,空皇子见厍光训推了大皇子,便也去推她,谁知左昭仪来挡,就推到了左昭仪。” 蝶舞说的不疾不徐,又将那日在园子的事情讲了清楚,众人听罢,都纷纷看向厍汗姬,此事明显是她从中挑拨才连累到的阿史那。 未央听后微微一愣,心中千回百转,她收回看在蝶舞身上奇异的目光,怜惜的左右搂着两个儿子低泣道:“圣上、太后做主,都是妾身惹来的祸事,请太后责罚。” 太后叹气道:“这又不是你的错,怎么又往自个儿身上揽。” 厍汗姬惊得脸色煞白,忙跪下道:“圣上,太后,不是这样的,是大皇子说左昭仪肚子里的孩子将来要做太子,空皇子也说左昭仪因为这孩子要做皇后,他他他,是故意的!” “你胡说!”未央愤恨的厉声打断她的话。 独孤月容冷冷道:“小孩子哪里懂得这些,分明是你自己想要开脱吧!” 厍汗姬慌不择言,连连叩头称所言非虚。太子也好,皇后也罢,都是宫里人人皆知却人人忌讳的话题,其中干系复杂,牵连甚广,在场众人被厍汗姬的胡言乱语惊的面面相觑。 宇文邕脸色沉郁,近来去昭阳殿和未央共处,两人颇有默契,都避开了朝堂请立皇后的事不谈。此事他原也愧疚,是不愿提起的,“赟儿和空儿还这么小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宫里便是有你这样乱嚼舌根的人,才让朕不得安宁!左昭仪落水滑胎,你难辞其咎!”他的眸子带着逼迫,让人寒意陡升。 未央也不信宇文赟和宇文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对宇文赟道:“你怎么能这样说呢,那是你弟弟,母妃平日是怎么教你的?” 这样的严厉未央是少有的,宇文赟眼睛死死盯着厍汗姬,那种愤恨的眼神,根本不该是从一个八岁孩子眼睛里发出。他委屈的叫道:“儿臣没有胡说,不是她说的那样!儿臣只是说左昭仪有了弟弟,父皇都不过来看我们了。” 未央正想张口喝止他,却听宇文赟眼圈一红,说道:“母妃也有弟弟,为何父皇不来昭阳殿,儿臣日日见母妃对着宫门出神,儿臣心中难过。她,她说母妃对儿臣好,是因为儿臣是大皇子,是利用儿臣!” 这话可不得了,又是从孩子口中说出来,谁又会不信呢?当即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未央念及近来宇文邕为了册立皇后之事确实少有到昭阳殿,没曾想落在孩子眼里却是这样,心里不禁又是疼惜又是感动。这样从孩子嘴里说出来直白的话,让她脸上飞霞,羞怯的低下头去。 蝶舞晦涩的笑着,抬起下颚对着宇文空,那动作不小,旁人无法察觉,未央却看得清楚,正疑窦间。但见宇文空两个明亮的眸子转了转,一跃而起,竟上前一把抱住了宇文邕哭道:“父皇,是不是有了弟弟,您就不来看空儿了?空儿想父皇了。母妃也想父皇,父皇为什么不来昭阳殿。”他一张小脸涨的通红,抹着眼泪哧哧的说道。 太后恻然。向宇文赟招手道:“赟儿过来,到奶奶这里来,你们母妃有孕,这样哭闹怎么成?” 蝶舞上前去拉宇文赟,对上未央看来的眸子。只垂下眼眸不语。未央脑中思绪百转,只觉蝶舞有些变了,却又说不上来,心想:难道是她教的他们?心里虽然想着,但也放开了宇文赟。 宇文邕被两个儿子说的无言以对,脑中勾勒着未央立在殿门遥望的画面。心下不免愧疚更深。他摩挲着宇文空的头,温言道:“父皇怎么会抛下空儿不顾。”说罢转头盯向厍汗姬,看不出喜怒。冷漠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者由是可,最毒妇人心!1” 他的语气极为平淡,却透着深寒。掷下话语如冰。 厍汗姬惨然倒地,脑中飞快旋转。这一招棋太高,累了阿史那,折了自己,究竟是谁?她赫然看向独孤月容,独孤月容知她心思,嘴角一挑,不屑而顾。厍汗姬自然了解她,独孤月容纵横后=宫数载绝不会用这番手段,还会有谁?她扭头飞快的扫过众人,最后把目光停在未央身上,心思敏捷飞转下,恍然想起一件事来。情急之下突然指着蝶舞叫道:“圣上,圣上,是她栽赃陷害,妾身是无辜的,是她,是她!是这个贱婢!她也在场的,她没有拉住两位皇子,她是刻意的!” 独孤月容轻哼一声,“你都说是没拉住了,容儿虽然没有在场,不过想想事发突然,任谁也没有料到。厍光训言语挑拨,陷左昭仪于不义,还想灾祸到右昭仪头上,其心,呵呵……” 冯姬接过话头道:“圣上,咱们姐妹本该和气相处,两位昭仪有孕可是天大的喜事,厍光训如此挑拨离间,还口出而言侮辱皇子。妾身看此事根本怪不得别人,皆是因厍光训言语冲撞,圣上可要为两位昭仪讨回公道呐!” 冯姬此言很是不客气,一人一句把罪责全推到了厍汗姬身上,饶是厍汗姬平日伶牙俐齿也不能辩驳,事情本就是因她而起,但其中必然有他人在谋划。她岂肯甘心成了替死鬼,一时间只得搜肠刮肚寻了理由,哭叫道:“圣上,妾身是言行有亏,可妾身真的没想过左昭仪会被空皇子推落太液池呀!妾身当左昭仪是自家姐妹般,妾身怎会陷她于不义。”她悲戚着泪流满面道:“左昭仪若是醒来得知,得知没了孩儿,妾身纵是死百次也难辞其咎。妾身和左昭仪有着姑嫂之亲,妾身当真是罪该万死,只求能够见到左昭仪醒来,再受惩处也罢。求圣上、太后开恩!” 她虽半真半假,却也哭求的情词并茂,闻者动容。未央这才知道为何厍汗姬和阿史那有着这样一层亲戚关系,不禁皱了皱眉头,这么说来,厍汗姬的背后也有突厥的势力。 宇文护咳嗽了两声,插嘴道:“依臣看,不如待左昭仪醒了再说,毕竟两位娘子有着姑嫂之亲,臣相信厍光训也非故意。” 宇文护说了话,谁也不好再说什么。独孤月容努了努嘴,终是抿了口不语,阿史那一醒,必然不会让厍汗姬有失,她这一次是保住了。虽拉不下厍汗姬,能让宇文邕从此对她不满也就够了。 宇文邕尚未开口,却听得太后叩了叩身前的宽案道:“哀家最容不得的便是你们坏了宫里和谐,即然萨保为你说话,那就等左昭仪醒来再行处置。你就回你自己寝殿,没事就别出来了!” 厍汗姬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太后挥手让她的宫人带她下去,转头又道:“至于其他人……”她看向蝶舞,想了想道:“你身为女侍中,没有看顾好两位皇子也是失责,就……” 宇文邕在旁笑道:“母后,就罚她半年俸禄吧。” 太后点点头,道:“就按皇儿说的办,罚你半年俸禄小惩大诫。” 蝶舞忙施礼道:“奴婢愿意领罚。” “嗯!”太后似乎颇为满意,转头时眼神凌厉,向仍然跪在地上的宫婢道:“左昭仪身怀有孕却要游湖,你们为何不劝阻?左昭仪落水滑胎致使皇嗣不保,这瑶华殿的宫人通通罪责难清,现下凌菲任职大监,此事便交给她处置。”她扫过一众伺候各家嫔妃的宫人,厉色道:“你们都给哀家谨记,伺候好娘子才是你们该做的事!” “奴婢谨记太后教诲!”宫人们吓得噤若寒蝉,纷纷伏地叩头,齐声附和。 未央若有所思,凌菲如何处置她们不难想到,阿史那滑胎之事落在这些宫人伺候不周上,自是难以保命,如此一来,整个瑶华殿的宫人全都撤换,换上的又会是谁的人呢? 太后道:“看把哀家的孙儿吓得,右昭仪也累了,带他们回去休息吧。” 未央温婉巧笑着颔首,蝶舞自上前领回两位皇子。太后对宇文邕道:“哀家也累了,皇儿自便吧,你们也都散了,听清楚了,谁也不许告诉左昭仪将来无嗣之事,否则别怪哀家无情!” 一众嫔妃躬身相送,齐声道:“妾身谨遵太后懿旨!” 太后看了眼宇文护,道:“萨保很久没来长信宫陪哀家饮茶了,哀家可是想念萨保的手艺。” 宇文护心知太后有私话要谈,便拱手做了个请道:“萨保扶太后回宫。” 宇文宪袖手旁观许久,眼下也不便久留,只担忧的看了眼未央便向宇文邕告辞。 太后一去,各宫嫔妃也都舒了口气,她们都不是善于之辈,自是都如厍汗姬般瞧出其中蹊跷,各自心中揣测,也都急着回宫相互探究,便纷纷携着自家宫婢告退。 独孤月容见未央拉着两个皇子伫立不语,便对宇文邕笑道:“左昭仪没了孩子,想必她醒来第一眼想要见到的是圣上。” 宇文邕看了看她,转头看向未央,未央岂会不知独孤月容是说与自己听的,何况她也同样急着回宫问明蝶舞,暗自叹了口气,微笑道:“姐姐说的极是,圣上还是去看看左昭仪吧。” 宇文邕只能报以歉然,太多的理由他也必须留下,轻轻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未央一手牵了一个,随独孤月容出了瑶华殿,她心里很是不安,从前明里暗里知晓的那些波诡云泽,似乎已经悄然开始露出它狰狞的面目。 1出自姜子牙休妻书。 第四十二章 扑朔迷离起萧墙在线阅读 <!--t; 第四十二章 扑朔迷离起萧墙 - 第四十三章 柔姿更敢步寒梅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四十三章 柔姿更敢步寒梅 <!--go--> 永巷是一眼望不去尽头,昏黄夕阳投射在红墙上,洒出一片朦胧的乌黑,越发显得远处黑暗的诡异。化了的雪气缭绕于空气中,挡在了宫墙内,把狭长的永巷腾起一片冰冷的雾气,道路也变得灰暗不清。 未央蜷缩在大辇中,听着冯姬的絮絮叨叨,在责怪自己方才没有随她们落井下石。未央自嘲一笑,把眼睛看在蝶舞身上,要扳倒厍汗姬固然是一个好机会,她平白放过了,只因她不忍,能给厍汗姬一个教训便是,无需如冯姬想的要置诸死地。 “这事也蹊跷,空儿才多大的个子,怎会一推就把个大人给推到湖里去了。”冯姬捂着下颚一边想着一边缓缓说道:“我说蝶舞,你可看得清楚?” 蝶舞回转身来,浅浅一笑答道:“是左昭仪站立不稳,又事发突然。” 未央听出她的言不由衷,心知内有隐情,却也不拆穿她,只抿嘴不语。 冯姬想了想,有些不甘心,她看了看郑姬和王美人,见她二人也是一副怀疑的神色。这事不会是厍汗姬做的手脚,除了独孤月容外还能有谁呢。她睁大了双眼瞅着独孤月容,以眼神相询。 独孤月容以手撑着头正闭目养神,感觉到几道目光映在自己身上,不禁蹙了蹙眉头,缓缓睁眼,懒懒的说道:“你们成日没事除了瞎猜还能做些有用的吗?”她不耐烦的扫过众人,没好气的说道:“没听侍中大人说是意外么,就是你们这样才搅的后=宫不得安宁,还是好好想想阿史那醒来了怎么对付吧。” 郑姬愣了愣神,诧异道:“醒来便醒来了呗,还能怎样?” 独孤月容白眼一翻,冯姬没好气的啐了她一口。“蠢,她是因为谁掉进水里的?”两人一听,齐齐看着未央。 独孤月容翻着大袖边,斟酌着说道:“厍汗姬会把阿史那无法再有孕的事告诉她,她怪不得厍汗姬,只能怪在你的头上,你最好自己小心。” 未央心中不忍,念起阿史那充满幸福的眼眸,无论是谁做的也好,终究是又一条幼小的生命断送在了宫里头。 各自思量间。猛瞧见西闸门前立着一人,正是今日未曾出现过的李秀芝。她迎了上来,却是靠近独孤月容。众人见她脸色难看,又见她隐在裙摆下的绣鞋湿透,都面面相觑,不知何故。 李秀芝附耳其侧,低声与独孤月容说了几句话。但见独孤月容的脸色骤变。众人不知她二人说了什么,只闻得独孤月容似乎低呼了一句:“你确定?”李秀芝笃定的点头,满目皆是担忧。 未央暗自思量,心顿时凉了五分,李秀芝没去看阿史那,必是去探得了什么特地在此等候独孤月容。她努了努嘴。忍住了没问,李秀芝即然只告诉独孤月容一人,自是不愿让旁人知道。 独孤月容闷了半晌。看她绣鞋湿透,不禁蹙眉道:“也不穿双雪鞋,瞧你冻得,上来!” 李秀芝一愕,随即展颜一笑。登上了步辇,独孤月容皱着眉头。让了位置与她,撇开了头去不看她,却把绒被一角罩在她的腿上。 冯姬见此吞了口唾沫,干咳两声道:“哎呀,这天是越来越冷了,我得赶紧回宫暖暖去。” 未央也笑道:“我也回去了,只怕空儿今日吓坏了。” 独孤月容不说话,李秀芝看了一眼未央,冷声道:“容儿帮你的够多了,是你自己不合作。” “闭嘴!”独孤月容略带恼火的喝斥她,整了整衣襟,闭了双目。 李秀芝挑了挑秀眉,不再言语,吩咐路夕起行。冯姬和未央相视一眼,均有些讶然,不明白李秀芝此话何意,但独孤月容已去,冯姬自是要跟着的,当下告辞,携着王美人追上。 未央怔了怔神,让何泉速速回宫。蝶舞明亮的双眼转了一转,徐徐跟着,两人一路无话,回了昭阳殿。青娥早闻风声,迎了未央下了步辇,牵过宇文赟和宇文空。 未央心烦意乱,进了寝殿立刻屏退左右,独独留下蝶舞。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眸光锐利,直探入她的眼底。 蝶舞静静与她对视,良久,未央轻启朱唇,闷声问道:“你为何不拦着他们?” 蝶舞暗叹了口气,她是没拦住两位皇子,未央要怪的话也无从解释。未央身子微倾,一字字道:“你是故意不拦的是吗?” 蝶舞抿住了双唇不答她的话,但眼神坚定不妥协,她自认自己没有做错什么。 未央眉心微拧,只觉眼前的蝶舞似乎愈发的不同以往,她不甘心,追问道:“是你教他们当着圣上那样说的?你是不是也希望我对厍汗姬落井下石!” 蝶舞还是不作答,她当然知道未央必能看穿,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利用孩子的话来引起宇文邕和太后的恻隐之心,自然更希望未央能够借此机会让厍汗姬吃个大亏,只是没想到未央平白错失良机。 未央眼底血丝隐隐,深掩着疲惫,一阵心痛更莫名地牵杂着层层焦虑和担忧。她叹了口气,道:“不要告诉我此事是你和独孤月容谋划的。” 蝶舞吃了一惊,终于开口道:“不是奴婢做的。”顿了顿又补充道:“应该也不是独孤昭训。” 未央心中难耐,却不又不忍与她为此事争执,想了想,说道:“当时我已经顺着你的话做了,可他们还小,不该参与到这宫里的争斗中来,你不该教他们说那番话。” 蝶舞只觉胸口像是被什么卡住了般,清明的双眸盯在未央脸上,坚定不移的道:“这么做可以保全娘子,是娘子平白错过时机,若是左昭仪醒来,娘子今后只怕寸步难行。” 未央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般的难受,蝶舞终究还是变了,她也会权衡利弊,趋吉避害。“我心昭昭可见日月。” 蝶舞微一咬牙,道:“娘子,善良是有限度的,今日你对她仁慈,她不会记住的,她只会记得是因为你害了她。” 窗前风扬,未尽的冷风斜斜扑打上衣襟,未央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突然痴然一笑,连眼泪也都笑了出来,“是呀,我都差点儿忘了,你原本就是在晋阳宫做内司的,能在父皇手里活下来,岂会在这未央宫里栽了跟头。”她扬眸侧首,凝视于她,“做女侍中真是难为你了。” 蝶舞呆了刹那,几疑自己听错了话,未央左顾言他,分明不愿再与自己去深究。她不禁动容,原来自己做了女侍中带给未央的是如此心结。蝶舞知道这个位置的利害关系,当然是不愿舍弃,可未央如此,她也不得不妥协,温言说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娘子心地善良,不愿做恶人,就让奴婢替娘子做吧。娘子放心,奴婢不会做对不起良心的事来,也不会让娘子伤心。” 未央喟然叹气,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她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点头道:“我知道你的心意,只是希望不要将无辜的人牵连进来。空儿和赟儿还小,纵然今后免不了卷进来,但现在我并不希望他们早早便知宫廷险恶,尤其是空儿!” 这是她能做的让步,她与蝶舞相交之深,彼此分外了解,蝶舞笃定了要做的事,作为家娘子的她也无法劝说。 蝶舞伸出双手牵过她的柔荑,轻轻说道:“奴婢会去查清楚究竟是谁做的。娘子安心呆在宫里,最近哪里也都不要去。” 未央自是知道其中关键,点头答应,她挥一挥手,声音隐隐透出疲倦之意道:“去吧,我累了,想独自歇一歇。” ……………… 未央独自倚在芙蓉软榻上,只手支着下巴斜歪着,虽是懒懒恹恹的,却也没有一丝睡意,只觉得头重脚轻,许多繁杂的思绪搅扰在脑海里,屡不清晰。 火盆里的柴坦噼里啪啦的蹦燃着,火光映在画屏上头,微微流光翩跹。她看着那画屏,画屏上是一幅山水,隔得远了看不清楚,平时也未曾留意,上面竟还有题诗,凝神一瞧,原来是南朝江淹的《空青赋》。 “虽楚之夏姬,越之西施,赵妃、燕后,秦娥、吴娃,溺爱靡意,魂飞心离。侯青翳为藻饰,方艳红华与素仪。冠众宝而独立,信求之而无亏。” “溺爱靡意,魂飞心离。”未央低低念了两遍,很是不喜,想要招人来把它换了,张了张口,却又懒下来,不由得暗自思量。 是否自己对宇文空或是宇文赟太过宠溺了,在宫廷里哪能必得开纷争的,作为嫔妃也好,皇子也罢,无宠只能忍,得宠必须争,这一忍一争才是宫里的生存之道。虽然心底明知阿史那是无辜的,自己也是无辜的,该当怪的原本是那个隐匿在背后的人,可是难道真要阿史那坐上了皇后,她的孩子做上了太子,自己才去悔恨么?未来难以预料,谁知今日之朋友会否成为来日之敌人。 未央疲惫的磕上双眸,也许阿史那的孩子没了是一件好事,至少宫里大部分的人还是不愿她能生下皇子的。 第四十三章 柔姿更敢步寒梅在线阅读 <!--t; 第四十三章 柔姿更敢步寒梅 - 第四十四章 瀚海阑干百丈冰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四十四章 瀚海阑干百丈冰 <!--go--> 不过一夜,太液池就被突然袭来的寒流禁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冰面上横七竖八的刻着无数道不平的伤痕。隐隐还能望得见幽暗无底的水深如墨,像是能把人吸进去,池面上刮来的阴风寒冷,让人心悸。 蝶舞蹲在阿史那落水之边,仔细的察看着周遭的一切,心想阿史那的命真是很硬,这样寒冷的天气落入透骨奇寒的池水里谁人能够受得了? “喂!” 蝶舞闻声唬了一跳,赫然扭头,原来是落尘俏生生的立在后头。她没好气的一瞪眼,起身道:“做什么?” 落尘夸张的故作愕然道:“该是我问你才对,今日怎么没上早朝?” 蝶舞拍了拍双手,环顾四周,寒风凌厉,吹得松叶厉啸。她紧了紧衣襟,随口道:“圣上许了。” 落尘歪着头思索片刻,道:“是圣上让你来查的?” 蝶舞不知为何,总是有些讨厌她的自作聪明,白了一眼并不答话,正又要俯身,但听得林外脚步声起。她对这一子一步的声音分外耳熟,不禁皱了皱眉头,往林子拐角处看去。 但见凌菲一身深紫色杂裾垂髯大裙配以织金花开并蒂的蔽膝与蝶舞的殊无二致,唯一的区别便是元宝髻上是一支金累丝点翠的桃形步摇。她拐出林中,一眼瞧见蝶舞和落尘,稍稍愣了一愣,近前道:“侍中大人也来了?” 蝶舞轻轻一笑,道:“大监大人出门怎没有个跟随的?” 凌菲随意看了眼身后笑道:“侍中大人也知此事不宜为外人道,我又怎会坏了规矩?” 蝶舞道:“一早就听闻大人处置瑶华殿一干犯事宫人手段凌厉干净,又怎会在这种小事上显了差池?” 落尘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二人言语锋锐,争锋相对,气势毫不输给对方。只觉很是有趣,插话道:“哎呀,你们两位大人不会要在这里说个一早上吧?嗯?嗯?” 凌菲自是认得她,知道不便在此刻与蝶舞较劲,便笑道:“落尘娘子这是哪里话,我来这儿的目的和蝶舞可是一样的。” 蝶舞却不领情,轻笑道:“是为了厍光训呢还是左昭仪?” 凌菲毫不客气的回敬道:“本座身为未央宫大监,自然有权知道事情真相,绝不容人刻意陷害诸家娘子。” 蝶舞终归还不是凌菲的对手,三言两语便落了一筹。不过她也不输架势,让了一条道说道:“本座身为女侍中,自是有权让圣上查知。大监大人请吧。” 凌菲凝目于她,不知她是否真是得了宇文邕的令来查,若是如此,目下倒是可以合作。她想了想,笑道:“我来的晚。不知道你查到什么了?” 蝶舞微微一愕,没料到她竟肯让步,自然也不好再言其他。她重又蹲在池边,凌菲无意掠了落尘一眼围了上去,只见蝶舞指着池边垒砌所用的石块道:“这里的石块都是过脚腕,有棱角的。你看这里。” 池边垒砌的石块棱角分明,形状多姿,即起到了美化的作用又可提醒路人。但唯独蝶舞所指一方的石块偏低不说,更显平滑。 “空的?”凌菲瞧得仔细,诧异道:“不对……” 蝶舞蹙眉想了会儿,点头道:“你瞧昨个儿的天,下过一场雪经阳光一晒。别说这里地上滑溜,踩在这上头还能站得稳的?” 凌菲听罢。留心起来,她伸手抚上那块平滑的石头,轻轻推了推,但见那石块微微一动。凌菲大惊,骇然看向蝶舞,这里堆砌的石头均是经过细心挑选,挖地深埋,不可能会只这么一推便可动摇的。 蝶舞也很是讶然,事实证明自己的猜想没错,的确是有人刻意谋害阿史那。凌菲撑着双膝,双眼一动不动的瞅着那块石头,闷声问道:“你知道是谁拉着左昭仪出来游园的吗?” 蝶舞不知她何故此问,想了想茫然摇头道:“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 凌菲默然不语,蝶舞看她脸色青白心底生寒,略一想便恍然明白,骇然道:“你的意思是那人早就知道左昭仪和两位皇子会来此地?这不可能,我是散朝后遇上的两位皇子的。” 凌菲勉强笑道:“这么说来,你不认为是厍光训或是独孤昭训做的。” 蝶舞淡笑道:“你不也认为不是右昭仪才来看看的么?” 凌菲承认道:“都不是她们我才会来,我们做女官的,宫里发生的一切都要清楚明白才会懂得如何保命。这事若非出自诸家娘子,唔,难说。” 她说的坦诚,让蝶舞微有动容,道:“那会是谁?” 凌菲自一围石块扫过,有这样的手段能够洞悉一切做的如此狠绝,有这样的本事可以让两位昭仪反目的还能有谁?她在蝶舞的注视中生出异样的感觉,沉吟一下,拉着蝶舞起身,吐了口气才缓缓道:“我知道是谁了。” 蝶舞眸底波光一动:“是谁?” 落尘从旁冷眼相看,突然一抹薄锐的笑意自唇边掠起,满是有趣的神情。 凌菲若有似无的看了一眼落尘,淡淡道:“说出来,你不会信,我问你,当时你是如何带着两位皇子来的池边?” 落尘知道事关重大,此人目的或许不只是想要阿史那滑胎而已,她回忆道:“是赟儿和空儿在林里玩闹,许是跑的太远。” “那你呢?” “我?我在后头跟着。” 凌菲轻笑道:“你是以为不会有什么问题,任由他们随处跑动,圣上罚你半年俸禄果然是轻了。” 蝶舞不满道:“你说什么呢,这和那人有何干系?” 凌菲沉默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但却看了落尘一眼,落尘举手道:“看我做什么?” 蝶舞也是不明,凌菲笑道:“都说宫里最清楚是非的是我们这些宫人,不然,羽林率无处不在,才是真正的耳目。” 落尘道:“嘿!我说凌菲,你们查归查,我就看看热闹,别把我扯进去。” 凌菲拉住她温婉笑道:“自不是说你,我有一事请教。” “怎么说?” 凌菲好整以暇,弹了弹衣袖道:“两位皇子是否每日下学后都会来此处玩耍?” 她不问蝶舞只因蝶舞要上早朝,照看宇文赟和宇文空的时候并不多,落尘身为殿监,虽然神龙不见首,但如凌菲所言,宫里真正的耳目是羽林率。这宫里的一草一木,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尤其是落尘,她更关心昭阳殿,自然比任何人更加留意昭阳殿的所有人。 蝶舞并不知其中奥妙,凌菲却是一清二楚,果然,落尘脱口而出道:“对呀,那又怎样?”她忽然醒悟到了什么,脸色稍微一变,摆手道:“哎呀,你们说你们的,我到一边去。”说罢她还真的退到了一旁, 倚着一颗松树撇开头去望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蝶舞察觉到她这稍许的情绪变动,略有些愣愕。她思索着她们的话,隐隐浮起不安,一丝线索似乎看见却又抓不到。 凌菲美艳的脸庞掩住一抹无情,嘴角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她靠近蝶舞,附耳其侧,一字字说道:“赵王石宣为当太子残害其弟石韬。” 蝶舞闻言色变惊呼道:“不可能!”她当然知道凌菲说的是谁,但这也太耸人听闻。 凌菲冷冷一笑,退了一步道:“此事到此为止,以后也不必再提了,圣上和右昭仪那处,你自然知道该如何回复。”她拍了拍蝶舞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有些事情,知道了真相固然是好,但真正能保命的是知道真相后该如何去做。”她说罢不再看蝶舞一眼,整好衣裳与她错身而去。 蝶舞惊怔半晌,久久不能回过神来,脑中只不断念叨着“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寒风刺骨,突然给人以一种无法释怀的悲凉。 落尘遥望着凌菲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不禁暗叹了口气,对于她而言,自是把所有一切瞧得清楚分明。她见蝶舞少有这样的失神时候,担忧的上前轻声道:“呃,咱们先回去吧?” 蝶舞呆了很久,茫然摇头道:“我想一个人静静。” 落尘吐了吐舌头,走了两步又转回来,叹道:“不要想太多了。”说罢这才步入林中匆匆离去。 冰湖深处傲然的孤峰,千万年寂静,倒影里唯有一色揪人心肠的清冷,默默无语的独在天地间。 不是诸宫嫔妃,不是宇文护,最不可能却最有理由的只有他。想起他当初看着厍汗姬愤恨的眼神,看着阿史那小腹狠辣的双眸,蝶舞不禁打了个寒颤,冷汗出了一身,黏住了衣裳紧贴于背。冷厉的感觉抵不过心底的深寒,最是无情帝王家,说的果然没错,怎么忘了,他不是于温室宠惯大的孩子,他是在险恶的北周皇宫长大的皇子,这么多年的如履薄冰,心机城府早已深种。 蝶舞愣愣的凝视着前方,终于自嘴中吐出三个字:“宇文赟!” 但是,为了未央,她只能把所有的一切都隐在自己心底,无声亦无息。 第四十四章 瀚海阑干百丈冰在线阅读 <!--t; 第四十四章 瀚海阑干百丈冰 - 第一章 二争无奈为母心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一章 二争无奈为母心 <!--go--> 接下来的几日,宫里安静的异乎寻常,偶尔有几只乌鸦驰过,凄厉的声叫让人毛骨悚然。心总是惶惶的,坐卧不宁的等着瑶华殿的消息,准确的说,是在等阿史那苏醒。 飘飘洒洒的白雪,仿佛天女散花,无穷无尽的从天穹深处落下,掩盖了一切琉璃红黄。宫人们才清扫过的路面,再回头,又积起一层来,如同青石路上渗透的血腥,怎样都洗不干净。 今年的冬季格外的寒冷,新年的到来并未给这个帝宫带来喧嚣和华美,反而平添了许多的阴森。蝶舞在未央身后替她添加上风麾,未央回头看她,轻轻一笑:“圣上走了?” “嗯,去宣室殿了,娘子没看见么?”蝶舞疑惑道。 未央驻足在窗前已经许久了,宇文邕为免打搅了她的清梦,起来洗漱时皆在外殿,宫人们也都蹑住了手脚,轻声行动。未央只是眯着双眼佯装不知,等他穿戴齐备准备出发去宣室殿时才起身站在窗边目送他离去。 宇文邕的宠爱总是让人无法分辨,就像昨晚。宇文邕从瑶华殿过来,虽然满面都是笑容,却笑得沉重疲惫。这是他失去的第几个孩子了,只怕是不愿在记起来。未央难过也心酸,即为了他,也为了自己,蝶舞虽然什么也没查到,但太过巧合的疑点让人总是难安,阿史那滑胎更差点丢了性命,未央难免有兔死狐悲的感觉。 宇文邕是攥着她的手睡过去的,临睡前说即日便要去巡视武功新城。未央看着他憔悴的脸庞,心中温柔与伤感之情反复交叠,心底却在感叹,他,终究还是凉薄的。宇文邕留在瑶华殿并非是单纯的担心阿史那的安危,更多的是因为连日来特地在瑶华殿接见突厥使者。巡视武功新城,为的也是避开朝堂上对此事的争议之声。 看来阿史那醒转便在今日了。 “你要和圣上去武功吗?”未央望着窗外翻飞的雪花,涩声而问。 蝶舞轻声答道:“是,众大臣的奏表也都要送去武功。” 未央转身步至案前,和衣坐下,整理着画帛,有些羡慕的道:“你倒是好了,可以出宫去瞧瞧外面的世间,我只能困在这宫里一辈子。” 蝶舞听出她言语中的失落,嘟着嘴道:“奴婢哪里是去玩的了。圣上巡视新城,奏表还不都得让奴婢看过,奴婢是受罪去的。” 未央抬眸浅笑道:“行了。知你逗我开心。对了,听说圣上要带赟儿一起去是吗?” 蝶舞答道:“圣上说郎君年纪已经不小了,是该好好培养的时候。” 宇文邕向来对宇文赟避之不及,唯恐宇文护对之加害,此番不避嫌的携着宇文赟一并去武功。无疑是给众人传递了一个明显的信号。其中自有蝶舞的推波助澜,她是看得明白,如无意外,以宇文邕对李妃的愧疚,宇文赟被立为皇储比任何一个皇子的机会都大,更何况宇文邕膝下子嗣单薄。宇文赟做了太子又有如此的心机城府。对未央而言只有更大的好处,但她并不愿将此事告知未央,就让她以为是宇文邕的打算。 未央不做他想。点头道:“赟儿是不小了,又是大皇子,圣上早该如此了。” 蝶舞展颜一笑,旋即神色略显担忧:“奴婢不在娘子身边,娘子千万当心。” 未央道:“瞎担心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她静静着,蝶舞也静静的陪着她。未央呆了半晌,忽然叹道:“自古红颜多薄命,帝王总是多薄幸。” 蝶舞没料到她突然发出这么一句感叹来,心里又如何不明白呢,她拉过未央的双手,缓缓抚摸着说道:“娘子想那些做什么?圣上待娘子是极好的,旁人比不上。”话虽如此,她自己都不信,旁人比不上的不是未央,宇文邕待她好只怕也不是因为未央本身。 未央却不知她心中另有所想,自古帝王多薄幸,虽嘴上说不在意,却总是难以忘记那个寂寥的男子哀伤的眼神和相拥而眠的温存,不能割舍。她微微出神,望着殿顶梁上描绘的图案,呐呐的说道:“我真是替阿史那不值!” 蝶舞听她说的古怪,愣道:“娘子何故如此说?” 未央撇头看着她,眼圈不禁有些红,“你不知道,是我告诉她该如何接近圣上,如果她没有这么做,或许今日便不会这样了。” 蝶舞宽慰道:“娘子不要太难过了。” 未央神情悲凉,低叹道:“你以为我难过什么?我只是不想她醒来后把错处落在了空儿身上。” 蝶舞抿了抿嘴,这是避无可避的问题。她看着她,心想若让她知道此事是宇文赟设计的她该会有多么的心痛。无论宇文赟做了什么,外面的人都会把一切责任归咎到未央身上,自未央抚养两位皇子开始,他们的前程和荣华便是捆绑在了一起,唇齿相依亦唇亡齿寒。蝶舞能做的,只能是隐瞒事实的真相,保住了宇文赟便是保住了未央。 至于宇文空,他除了未央,还有一个真正的母亲。 ……………. 宇文邕去了武功,避开了突厥使者的压力和前朝的争执,朝堂的事繁冗陈杂,千头万绪,朝堂交给宇文护,宇文护自是不会丢下不顾去武功缠着他了。宇文邕作为帝王也好,父亲也罢都是无奈的,以他目下能做的,除了躲避只剩躲避。 瑶华殿终于传来了消息,阿史那自昏迷中醒来,守在塌边的不是厍汗姬,确是吴提妹。不多久,又再传出消息,阿史那悲愤恸哭于瑶华殿,声称被人勾害,须臾,太后差人召见吴提妹,傍晚时分,有宫人看见吴提妹是被人从长信宫抬出来的。而身为未央宫大监的凌菲,以探望旧主为由,入瑶华殿至第二日清明方才离去,紧接着,又有人传说阿史那誓要报此深仇。 自然,厍汗姬以言行不当处罚半年月俸,一切如一根针落在平静无波的湖面上激起些许波澜,很快又恢复正常。 落尘把这些消息带给未央的时候,未央正在用膳,一惊一怔后,筷箸放在案上,面对眼前的佳肴竟有着难以下咽的感觉。阿史那滑胎无论如何昭阳殿也是脱不了干系了,一直小心谨慎如她,竟也说出了是被人勾害的话来。这么一恨上,今后的日子果然得小心提防。 未央看着眼前的饭菜发神,心底却暗自叹息,原想抛开一切不谈能和阿史那做个无关秋月的朋友,看来都是奢望。 “咳咳,我说换了吧?”落尘见她呆愣不说话,等得不耐烦说道。 未央楞道:“换?换什么?”思绪飞转下恍然明白,她忙招呼何泉和青娥,指着满桌菜肴道:“都换了,今个儿起,把一应用具全都换了,没有的去内侍省领。” 何泉和青娥相视一眼,纷纷提起神来,他们自然听明白了未央的意思。青娥连忙吩咐宫人进来撤膳,一旁的宇文空张大了双眼,不依道:“空儿还没吃饱呢!” 青娥笑着安抚道:“郎君别急,一会儿再吃好吗?” 宫人换过呈菜肴的器具又重新端了进来,宇文空眼睛一亮,叫道:“好漂亮,白闪闪的,真好看。我知道这是什么,这是银,以前母亲那里用的都是木头的,母妃怎么突然换成银的了?” 未央无言以对,怎么能告诉他换了银器是怕被人在膳食中下毒呢?这样讳秘的心思,是不该让一个本应童稚的孩子知晓的。从前有春儿试菜,只因不必担心,如今明知还有灾祸又岂能再让春儿搭上性命。 落尘眨了眨双眼,笑着解释道:“这样好看嘛,对孕妇的身子有好处,你母亲怀你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宇文空当然不知是真是假,更不在乎落尘的回答,只是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漫无心机的夹菜吃饭。 未央只觉一阵不舒服,也没了用膳的兴致,瞧着宇文空一脸的稚嫩,纯洁的如同外面的一片皓白。她又是担忧又是疼爱,待宇文空用过膳,就拉着他和他一起写字。 “母妃今日不专心呢。”宇文空抬起头,盯着未央忽然说道。 未央微微愕然,但瞧宣纸上自己写画的一竖分了叉,斜斜的歪向两边,毛毛松松的落了一点墨黑。她不禁摇头失笑,果然心还是无法平静下来,再看宇文空写的字,是愈发的端庄有劲了。 “空儿的字越来越好了呢。” 宇文空听得她赞誉,满心欢喜道:“那母妃奖赏空儿什么?” 未央故意翘起头来冥想片刻,轻捏了他的鼻头道:“你父皇去了新城,指不定何时回来呢。” 宇文空放下笔,转身向着她道:“空儿知道,空儿以后也要像哥哥一样那么厉害。” 未央有些错愕,却没去深究他话中意思,只当是弟弟崇敬哥哥的人之常情,便笑着点头道:“好呀,那空儿就得加把劲咯。” 正说话间,落尘突然进来,她看了一眼宇文空,抿着嘴立在一旁踌躇着。 未央本听她是要去羽林率回执,却见她去而复返,心中忽起不安,以眼神相询。落尘向外头唤进来青娥,让她把宇文空领下去,待他们去了,她这才上前说道:“有个消息,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未央见她慎重的神色,心中不安更甚,茫然道:“怎么说?” 落尘搓了搓双手,道:“凌美人悬梁自尽了!” 第一章 二争无奈为母心在线阅读 <!--t; 第一章 二争无奈为母心 - 第二章 芙蓉不及美人妆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章 芙蓉不及美人妆 <!--go--> “咣当”一声脆响,是果盘落地的声音。 未央闻声而看,原来是青娥端着鲜果进来,方至门口便听得消息。她愣了好久,突然眼泪夺眶而出,几乎是跪爬了进来,在未央身前叩头道:“娘子……” 落尘道:“我问了传信宦者,他说独孤月容去玉堂殿看望凌美人,刚出来没多久就被玉堂殿的宫人追上,说凌美人悬梁了,救下来的时候已经没气儿了。” 青娥自幼伺候凌美人,心中悲痛难忍又不敢冲撞了未央,呜咽低泣道:“娘子,求娘子为美人讨回公道呀!” 未央很久未曾留意过凌美人,从不曾想到她的结局会是这样,一时有些难以接受,更不明白她为何要如此。她茫然的看向落尘,落尘深视了青娥一眼,才对她缓缓说道:“听说是凌美人陷害的阿史那,独孤月容已经回禀了太后,当畏罪自裁论处了。” 未央不能置信,道:“怎么会?凌美人她为何要陷害阿史那?” 落尘想了想,说道:“若是为了宇文空呢?” 未央一愣,心下微凉,强制镇定心神,忽觉青娥的话里透着古怪,她转身伸手扶起来青娥,看着她问道:“你怎么说?” 青娥抹着眼泪道:“奴婢太了解美人了,空儿就是她的一切。” 未央的心微微一颤,“她是以死来保住空儿?她何苦如此呢,此事根本就是意外,连圣上也没追究。” 落尘闻言白眼一翻,不客气的打断道:“宫里有意外之说么,圣上不追究不代表别人不恨,女人一旦恨起来可是什么也能做出来的。”……是的,就像李娥姿…… 未央还是不信。“凌美人太傻了,空儿是皇子,她根本无需如此做的呀。” 落尘脱口斥责道:“你怎么还是如此天真幼稚?”她叹了口气接道:“正因为他是皇子!侯莫一族尽没,独留下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能成什么气候?在这宫里没有士族门阀的支持,这样的母亲,是会连累儿子的前程的!” 未央听得一愣一愣,下意识的捂上自己的小腹。青娥似乎渐渐平复了心情,见此涩声说道:“落尘娘子说的不错,美人如此是想了结了阿史那对郎君的恨意。” 未央看了看她又再看了看落尘,心头总是模糊一团疑惑挥之不去。却又觉得她们言之有理,点了点头,不无感叹的说道:“只怕也是为了让我能够一心一意的照顾空儿吧。” 落尘不置可否。说的是别人的事自不会触动到她的心肠,“你既然知道就不用为她难过,她有她的目的和打算,不过是为了她自己的利益罢了。” 未央心中陡升寒意,落尘的言外之意旁音声远。凌美人并非大家想象的那样温婉柔软,她知道把宇文空托付给自己,如有任何差池自己必然脱不掉干系。她用自己的死转移阿史那的恨意,同样也是在警示自己,宇文空的一切和自己是绑在一起的。比起家族荣辱,凌美人更在意孩子的前程和性命。这就是后=宫女子为何掌权后多比男人狠辣的原因。因为在后=宫争斗之时动辄危及性命,所以她们计谋阴毒,一旦出手必要人性命。 凌美人之毒。毒在她甘愿用命来换取一切,是问未央又怎会在她死后弃宇文空于不顾? 未央想明白其中的关窍,难免有些概叹,若换做自己,只怕也会如她这般去做。哪怕是机会渺茫也甘心一搏。于是颔首说道:“此事莫要让空儿知道。” 落尘的目光飞快的在她面上一扫,想起自她进宫至今在她身后发生过的诸般隐晦之事。很想此刻便都与她说了。但转念一想,还是不能,这关乎到的不仅仅只是门阀势力之间的争斗,她不能为了未央一人弃家国不顾。这是她自己的命,也是未央的命,她能做的只是把伤害减到最低。落尘思索片刻,只得从旁提醒道:“阿史那的事是一个教训,你以后莫要把事情看的太简单,也莫要把宫里的人看得太单纯。” 未央被连日来发生的事触动心神,只觉得自入宫至今,许多事一再发生,前日是薛美人,昨日是元素和,今日又是阿史那,分不清阵营,看不清你我,你陷害我,我陷害你,犹如一个宿命的轮回纠结,委实可怖! 有些事虽不曾亲身经历,却已经与自己的利益牵扯。就像落尘的话般,是那样的刺耳,也许在得知阿史那滑胎的那一刻,自己的心也是有着一丝快意的,甚至没有去关心过她的生死。或许自己的潜意识中,也是希望她生不下来,做不了皇后,或许……更加希望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 她的存在,是自己最大的威胁。 未央黯然苦笑,何时自己的心,竟也变得这样冷漠无情? ……………. 太后下了懿旨,以夫人仪制治丧。宫里对此议论纷纷,凌美人计害阿史那自缢身亡,丧事却是极尽哀荣,让宫里许多人都很侧目。风闻太后是为了皇子的缘故才如此,这让身心受创的阿史那情何以堪,而未央自然成了目光所及处的焦点。 未央选择了缄默,知情的都闭了嘴,不知情的胡乱揣测着。灵堂就设在了玉堂殿,刚刚布置妥当宇文邕的旨意就从武功传了回来。旨意中与太后懿旨殊无二致,连回来看最后一眼都不肯,未央更加相信了宇文邕对她们的凉薄之心,在帝王身上,权位永远比脂粉来的贵重。 昏暗的大殿,飞扬着雪白灵幡,白花围绕的奠字格外的怵人眼目。丈余白纱灵幛两边垂落,偶有风过,飘拂卷起,多了些阴森之气。正堂楠木棺椁,凌美人梳洗的干净,安逸祥和的躺在里头。 未央的身后只有青娥在呜呜低泣着为她送行,火中不曾焚化的纸钱随风吹扬。其实还有落尘。但未央知道她不是来为凌美人送行的,她来只因她有责任保护自己,或者是因为她肚子里将要出世的皇嗣。 “你有身孕,这种地方还是不要久待。”落尘又再相劝。 未央并不看她,只是拒绝。凌美人身前和独孤月容交好,而如今音容在,人已去,阖宫嫔妃却只有自己前来送别。凌美人待下面宫人是极好的,未央从青娥身上能够确信这一点,可玉堂殿看不到原来熟悉的面孔。不难想到手段如凌菲是怎样雷厉风行的处置了他们。派来执仪的宫人都毫无悲戚之心,呜呜咽咽不过是做个样子,未央看的心生厌烦便将他们都打发了图个清静。生前从未好好与她说过话。现在,她只想安安静静的陪她最后一程。 未央手扶着棺椁边,看着她嘴角微微弯起的弧度,自己脸上也不禁挂起了不知是否是苦涩的笑容。 平日和凌美人相交不深,全都因为空儿才能多说上几句。犹记得那年大雪纷飞银装束裹的世间。遥遥的望着她也多是欣赏,欣赏她的温柔,欣赏她的淡漠。她的笑容,她的惶恐,她的诚恳……从来也不曾料到过在血洗昭阳殿的那一刻,众人避讳的时候。她却留了来,她待自己情义不浅。 “你是好人,我相信你。” 原来如此。正因为她相信,所以才会将宇文空托付。 “这宫里就如一盘棋,走每一步你都得精心计算,舍卒保帅再正常不过……” 原来如此,她早已知道今日之结局。人纵有一死也要死得其所。 她走的决绝,连儿子也不肯见最后一面。但她是心甘情愿的。乌黑的夜,温暖中带着透骨的深寒,还记得和她在白雪皑皑中匆匆的一面,还记得她在昭阳殿忙前忙后照看众人的相视一笑。只是此时,她曾经温柔腼腆的笑容,幽暗黑夜里,再也寻不到踪影了。 未央的眼泪流的无声无息,却是满面。今日发丧,却要在夜半时分才能穿衣打扮,未央只想留住她最美的一面,干干净净的来到这个世间,也要干干净净的离去。美人如故,嘴边的笑意嘲弄着她们仍煎熬于尘世苦海,她选择仙逝而去,从此绝了烦忧,胜过了他人。 “姐姐,你的恩情该要未央如何回报?”未央轻轻试了试眼角的泪,手捧上朝凤的金冠却不忍弄乱了那一头的秀发青丝,便轻轻放在她的枕边。攒珠蕾丝的金凤颤巍巍的躺在边上,流丽华彩。 “姐姐,安心的去吧,这是圣上赏赐的夫人华服……”未央话到一半,终于是忍不住伏棺而泣。这些于皇家,是对她此生的荣耀,却也只能在死后才能一见,所谓哀荣,莫过如是。但真正令人心痛的,却是宇文邕,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女人为何而死,为何走的如此决绝。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女人要的根本不是所谓的哀荣,而是真真切切的夫妻情爱,然而终其一生,这都是奢望。 想必她也明白,她的存在不过是皇家和门阀相互利用的工具,未央竟有一种感同身受的凄苦,也许她在临死的那一刻,心中记挂的仍是曾经一切的美好,所以才会走得如此安详。安详的脸,企盼已久的梦,果然是哀荣,哀恸荣耀! “未央……”落尘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场景,当年的她一如此刻的未央,不同的是,现在躺在里面的人这一辈子都无法再醒来了。她暗叹了口气,本想去拉回她来,念及至此,还是作罢,她拦住了上前来的青娥,拉着她一并回到殿中,替凌美人烧着纸钱。 未央端起酒碗跪在凌美人的棺椁前,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的眼泪横飞,心中却在默念:“姐姐好福气,但愿姐姐来世能生在一个寻常人家,他爱你,你敬他,一辈子吵架拌嘴到老。来世可一定要寻到那好日子托梦告诉妹妹呀。妹妹诚心祝愿姐姐美梦成真,忘记今生今世,去吧!”念罢一饮而尽,将酒碗摔个粉碎。 第二章 芙蓉不及美人妆在线阅读 <!--t; 第二章 芙蓉不及美人妆 - 第三章 水殿风来杏花香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章 水殿风来杏花香 <!--go--> 凌美人出殡,所谓风光大葬不过是以夫人之礼,而事实上,送行的人凄冷稀少。宇文邕因忙于巡视东方军事重镇而无暇来送。此事于他,没有保全自己和家国利益来的重要,又怎么会为了一个没了门阀家世的女人而使宇文护心生芥蒂。 皇帝陵墓孝陵尚在建造之中,凌美人亦只能在皇陵处选就一块宝地安葬。八名身着孝衣的宦者为她抬了棺椁,十名素服宫娥为她举幡引路。片片白色纸钱漫天飘扬,空中传来沙门老和尚诵经的声音,在空落的广场上沉闷的回荡着。 “起棺,走!”执礼的宦者尖声高喊。未央从青娥手提的篮子里接过纸样,笑着将它撕成丝丝条条,扬起手仍其随风而逝。 一道朱红色的宫门将宫里宫外的人拦住,一路相送也只能在此分别,缓缓关闭的门将凌美人与未央隔离,划开了生死…… “娘子,这里风大,咱们回去吧。”青娥轻声相劝。 未央微微颔首,悄悄拭了眼泪,转身搭上她身来的手臂,感到些许安心。再抬头,隔着几道白玉石柱的柱栏,独孤月容静静的立在上面,似乎并未瞧见下方的未央,遥遥的望着紧闭的宫门。 未央一见到她,心里难免有气,提了裙摆上前,不理会她身旁的李秀芝,责怪道:“她生前为你做了那么多的事,为何落难之时你不帮她?为何还要逼死她?” 独孤月容并未回头,只是淡淡的说道:“是她自愿的,我没逼过她。” “没有?那你去玉堂殿做什么,你一走她就自尽了,你敢说你没跟她说些什么吗?”未央提高声量,质问道。 独孤月容回转身来,凝目她良久。轻笑道:“我早说过,你们落难了我绝不会帮,况且她的死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 “你说什么,你——!”未央气愤,她早猜到凌美人之死与独孤月容脱不了干系,难以释怀。“你好狠心,元素和也是,凌美人也是,她们真是不值。” 独孤月容走过她身边,冷眼看她:“值与不值不是你说了算。”她似是没有多少心情与未央纠缠。说罢狠狠的拂袖而去。 李秀芝追了两步,忽然又停步转身,歪着头奇怪的看着愣在当地的未央。片刻后说道:“你若觉得有所亏欠,就该整治的那些人永世不得翻身,这才是真正对得起凌美人为你死了!” 未央心头一颤,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离去,沉默温婉如她。原来也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来。 连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桩桩件件都关系生命的消逝,这样急促而连绵不断的死亡叫人害怕,连空气中都隐约可以闻到血腥的气息和焚烧纸钱时那股凄怆的窒息气味。 虽然毒辣,可也没错,多少人在盯着自己。在意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轻寒料峭,昨夜下了些小雪,迎面的风却已不那样刺骨逼人。数株松柏去了雪色。依旧是苍翠欲滴,偶尔有飞鸟扑下,悉窣几点残雪,衬的格外清寂。 昭阳殿宫外的小园里,杏花绽入枝头。隐隐含香。未央一身雪白色的大衣及地,轻柔飘逸。犹似烟雨蒙蒙中,一笼烟岚浓浅回转,款款静立在树下。 宫里处处都是黑暗的,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在出其不意的时候伸出来,对你扼腕断命,想想也叫人害怕。单说阿史那的事件,便不知是谁在背后操纵,最后的结果无非是大家两败俱伤。未央从不相信这是个意外,却不知道是谁,这样的感觉既让人害怕又叫人忐忑。 未央抬头深舒了口气,握紧了手指,细眉微锁,缓缓转身,几乎是被唬了一下。 丰神俊朗的笑意挂在他的脸上,不是宇文宪是谁? 未央乍然骤见到他,心中难免突的一跳,支吾道:“你,你,你怎么来了。” 宇文宪一眨眼,觉得奇怪好笑,道:“哈,怎么又是这一句。” 未央谨慎望他,问道:“你不是去武功了吗?” 宇文宪悠闲的摘下一支杏花枝放在鼻前嗅了嗅,畅快的道:“好香!”在未央即将恼怒的时候才耸肩答道:“奇怪了,为何我就一定要去武功?” 未央被他堵住一句,皱了皱眉头,道:“我怎么知道,不是就不是啦。”她自上次之后便刻意避开他,不愿与他多说什么,抬眼看着四周叫道:“青娥,青娥……” 宇文宪倚着一颗杏树饶有兴致的看着,待她叫了数声略有急色后才道:“喂!你看我在这里还能找到她么?” “你!”未央讨厌他的玩世不恭,气他支开青娥,却又不知道为何找不到话激他,只好白了他一眼,不愿与他纠缠就想转身离开。岂料一不小心脚下一绊,身子往后仰去。 宇文宪吓了一跳,眼疾手快的一把由后搂住她。未央大惊失色,一为被他搂抱二为差点摔倒,挣扎了几下,宇文宪放开了她,似没在意的皱眉道:“这么不仔细,你急什么?摔了怎么办?” 未央止不住心间狂跳,霎那间红晕升颊,退了一步努了努嘴想要说什么,却又觉不妥。她垂了头低声道:“谢谢。” 宇文宪忙叫住她道:“未央!你要小……” 未央回头疑惑看他,宇文宪缓缓放下抬起的手,摊手笑道:“没事,早点回去休息。” 未央见他古怪,微微愣了一愣,但知他是对自己好,碍于身份疏别,不能谈及其他,对他浅笑颔首,这才迈步而去。 宇文宪遥看她离去的背影,暗叹了口气,方一回头,却见到落尘从一颗树后闪了出来。他蹙眉道:“躲在树后偷听人说话,非君子也。” 落尘歪嘴一笑,“我本来就不是君子,只怕连小人也算不上。” 宇文宪“哼”了一声,不多言。 落尘看了一眼未央离去的方向,对他说道:“我还以为你忍不住要告诉她呢。” 宇文宪自然知她所指,冷笑道:“你以为我和你一样?” 落尘故意叹了口气道:“哎!你说与不说和我可没有关系,到时候她要怨的人绝不是我。” 宇文宪深蹙眉头,近前几步看她,落尘毫不躲避他凌厉的眼神,淡淡道:“她是皇兄的女人,除非你能做皇帝,否则莫要打她主意,这对她才是最好的。” 宇文宪眼底掠过一丝冷笑:“将来……” “将来怎样?”落尘歪着脑袋由下看他,“将来你也不可能!” 宇文宪眼中精芒闪过,哼声道:“谁做皇帝还说不定,你可不要忘了你是在为谁做事。” 落尘不受他的激将,淡然一笑道:“总之不是为你做事。” 宇文宪频频点头,“其实你和我都一样,何必要自己人掐自己人呢?” 落尘摇头道:“你是孝子我不是,我替宇文阀做事你不是。” 宇文宪道:“别说我没提醒你,迟早你会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 落尘不客气的打断道:“不劳你操心!” 宇文宪刀削般无情的嘴角露出一丝讥诮笑意:“那我告诉你,堂兄已经出动了秘卫。” 每个阀门总有属于自己的亲卫死士用以执行一些不能为外人道的秘事,而秘卫正是宇文阀多年培育的死士。他们自幼接受非常人能够忍受的修炼,嗜血成性,冷酷无情,将执行阀主命令完成任务视为全部的人生价值。 眼下能指麾他们的便是掌握了密令的宇文护,多年来秘卫替他除掉了无数的反对之臣,枭杀后=宫嫔妃亦是他们惯用的手段。 落尘便是其中的一员,但因她身份特殊宇文护一直很是器重,她才可在宫里游走有余。落尘闻言心惊,如此说来宇文护已经对未央起了杀机,借宇文邕去武功之时除掉她的可能性极大。 “你留下来就是为了这个?” 宇文宪不置可否,落尘思付片刻,疑惑道:“你是自己推掉的,还是皇兄让你留下?” 宇文宪干脆道:“我自己。” 落尘倒吸了口凉气,不得不重视起他说的话来。 宇文宪道:“现在你知道了,救与不救你都没法交代。” 救未央就是和宇文护为敌,不救就是对不起李娥姿,该怎么做?落尘心电急转,凝眸细细打量他:“你想怎么做?” 宇文宪耸肩道:“我能怎么做,顶多是替你收拾残局。” 落尘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洒然一笑道:“原来你早有打算还在这里框我,哼,我不会记你情的。” 宇文宪摊手道:“我也没让你记呀。” 落尘乐了,指着昭阳殿方向道:“让她记你的情,将来……嗯,将来有机会我让她报答你可好?” 宇文宪没好气的一瞪眼,随即从上而下将她打量,目光停在她脸上,奸猾的笑道:“有人对你可是垂涎三尺尚且有余,你说把你出卖给他可换来多少荣华富贵?” 落尘挂在脸上的笑容一僵,怒意陡升,但很快恢复平静。她“哈哈”一笑,道:“你敢吗?没有我,你成的了事吗?” 他们两人为着不同的人和不同的目的在做着同样的事情,但落尘不信他,因为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令她再去相信,她相信的,只有自己和手中的剑。 第三章 水殿风来杏花香在线阅读 <!--t; 第三章 水殿风来杏花香 - 第四章 暗算无常死不知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四章 暗算无常死不知 <!--go--> ps:杯具的我在前天去机场误点后,半夜回家,今天总算把家里宽带搞好~~~为还在火车上与晦气拼搏的亲们默哀~ 长夜未尽,西风冷。 未央却还未睡,一手握卷靠在床头细细翻研,身上搭着一件狐裘,狐皮色泽柔顺堪与户外白雪争光,映的她雪肤如玉淡淡莹莹。 卫国公宇文直前日差青娥送了这件狐裘过来,虽没说别的,未央却知道真正送这件狐裘的是谁。她看了会儿书,下意识的伸手抚摸其上光顺的狐毛,没来由的想起去年跌落马背时明月坚实的怀抱,倒叫她心头猛地一跳。那丰神俊朗的笑容,狂放不羁的风流,不知不觉里,他的影子已经那样深刻的镌刻在心底,随着光阴愈染愈浓。 其实未央的心底,也是害怕的。她无时无刻不牢记自己的身份,因为牢记,因为在无意间窥破了明月若有似无的秘密,更因为他不同于宇文邕,那分感觉就如齿颊留香的桂花酒令人如此难以忘怀。 彼此身份不同,所以明月才会转借宇文直的手送上他的心意,这样的心意并不好推却,推却便是让更多人浮想,不如做的坦荡。 未央承诺过的事从不曾忘记,但这次不同,她做不到。因为深宫之中,叔嫂之间,是不允许有这样的感情存在,哪怕单纯的只是朋友。 转眼至二更,她才熄灯睡下,刚迷迷糊糊间,听到好像有人轻声叫道:“娘子,娘子……”声音轻急,依稀像是青娥。 她猛地惊醒,掀开幔帐,见青娥穿了一身凌锦长袍。风麾也未曾卸下,风尘尘仆仆的样子似乎刚回来。 青娥飞快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件塞于其手并低声道:“蝶舞差人送回来,说是一定要亲自交给娘子。” 未央尚未看信,一把拉住她道:“六公爷知道吗?” 青娥摇摇头道:“娘子放心,他不知道的。” 未央放下心来,拆信就读,青娥这才取下风麾,掌了灯与她。信上寥寥数字,是说齐国派了使者前往突厥求亲,若然功成。突厥四公主便会成为齐皇高纬的皇后,而突厥三公主阿史那便无机会成为北周皇后了。 这是前段日子未央与蝶舞提议过的事,即然嫁到大周。那齐国就必须设法保全自己。这便是未央不能用但只能借助的办法。她不知道蝶舞用的是什么方法与齐国取得的联系,但她必然与齐宫之间有一种不为人所知的联络方式。如今事成,待蝶舞回来怎也要问个清楚,否则难以安心,因为周齐是宿敌。这样秘密的联系一旦被人发觉,死已是万幸。 青娥端了火盆过来,未央将信放入其中,不消片刻就化作灰烬。她抚了抚额头,才舒了口气,忽听得流烟急切的声音响起。人已进来,“娘子,不好了。小郎君浑身发烫,烧的可厉害了!” “什么?”未央一惊而起,青娥慌忙把狐裘与她披上,未央按住流烟的手臂,问道:“怎么回事。晚膳时不还好好的?御医呢?” 她一边问一边往偏殿疾去,流烟紧随其后。神情惶急道:“奴婢着人去了太医署,可御医们都去了晋公府问诊。” 未央心底一惊:“糊涂!太医署有十几个的御医,难不成都去了晋公府?空儿若有闪失,你担当的起吗?” 流烟被吓住,哽咽道:“奴婢不敢,奴婢听说是大冢宰大人亲自去太医署请的人。” 未央眼底猛的一紧,“什么!”她一把拉住流烟问道:“说清楚,怎么一回事?” 流烟哭道:“晋国夫人头风犯了,大冢宰大人把太医署的御医都招去了府上,奴婢派人去和大监大人说过,大监大人还未有回复。奴婢看小郎君烧的厉害,就立即来向您禀告。” 未央听着她的话,心中寒意陡生,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她顿了顿脚步,紧了紧衣领回头向青娥抛了个眼神。青娥会意,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到了偏殿,当值的几个宫人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般,直在寝宫前殿打转。一见到未央来,像见了救星,簇拥了上前叫道:“娘子!” 未央摆手推开众人,自去看宇文空。一床锦被盖在身上,人已昏睡不醒,小脸上因高烧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未央情急,坐在塌边伸手亲推他低唤道:“空儿,空儿?” 宇文空也不知是否听得见,眉毛鼻子都皱在了一起,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在念叨着什么,脸呈痛苦之色。未央看的心惊胆战,若是宇文空有个好歹让她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凌美人。她不懂医理,自然也是手足无措,急问道:“这究竟怎么回事?晚膳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流烟又怎会知道,哭吓道:“奴婢也不知怎么回事呀,奴婢伺候了小郎君读完书,小郎君喝了参汤睡不多久就这样了。” 未央道:“怎么不早来说!” 流烟哭道:“奴婢不敢打搅娘子安睡……” “你真是糊涂!”未央又急又气,但流烟年纪尚小又怎能怪她,只急的团团转。 正没奈何间,何泉奔进来一边叫道:“娘子,娘子!青娥回来了!” 未央一喜,青娥出去一会儿竟领着肖御医回来,她大喜迎上前去道:“肖御医,快瞧瞧。” 肖御医一如既往的沉稳老练,拱手行礼道:“娘子放心,娘子有身孕不易操劳,还是让老臣先看看情况,娘子先去前殿等候。” 未央见他支开自己,心中奇怪,但来不及深究,在青娥的搀扶下退了出去。不多会儿肖御医出来,以锦帕掩了口鼻,面色隐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晰。未央急问道:“肖御医……” 肖御医摇摇头,另抽出丝帕搭在未央手腕上搭她脉搏,眼中越来越是凝重。未央见此心底猛地一沉,又不敢出声打搅,又一会儿。肖御医收起丝帕,道:“娘子有孕,此地不宜久留,先回正殿静养。” 未央关心宇文空,问道:“肖御医是否有难言?空儿他……” 肖御医眉头一皱,叹道:“娘子不知如今雍州之地正遭天旱,谓久不雨,雍州百姓皆流窜各地……”他话至此便不言。 未央闻言脸色霎那间变得惨白,何泉和青娥齐声惊呼,任谁都知道御医所言直指温病。一殿宫人尽皆色变。青娥连忙扶住未央道:“娘子,此处不宜久待,奴婢扶娘子回殿。” 未央虽然受惊。但却在思付另外一件事情,好端端的温病为何会传入宫中,且还单单发生在宇文空的身上,又有这么巧的是晋国夫人生病招去了太医署所有御医。 肖御医道:“娘子,您无需太过忧心。您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未央知他说话向来只表意五分,言外之意焉能不懂,但她知道什么叫做温病,心中焦虑万分,强自镇定道:“肖御医可肯留在昭阳殿?” 肖御医老迈的脸上浮动着明晰的笑意,微微点头。 未央以眼神感谢他。对一众宫人吩咐道:“何泉,你现在马上去太医署,报说右昭仪不舒服。宣肖御医过来,等肖御医再来后,再去内侍省,将情况禀明凌菲。青娥你立刻通知独孤昭训,就说空儿染上温病。其余的人都不准离开偏殿。旁人问起来只做不知。” 一连串的吩咐,宫人们纷纷忙碌起来。肖御医连连点头,颇为欣赏的道:“老臣就先回太医署等候娘子传唤。” 未央起身亲自相送,出得殿来,见流烟侍奉在侧,对她低声道:“快去找落尘娘子,让她领禁卫军来此镇殿。” 流烟脸色一白,吃惊道:“娘子要封殿!” 未央眸中一沉,抑声道:“难道等着凌菲来封了整个昭阳殿不成?还不快去!” 流烟吓得不轻,已察觉出事态的严重,她掩了嘴呆了片刻,慌忙小跑去寻落尘。未央立在廊檐下,淡淡地看着面前一方青砖,双手在大袖掩映下紧紧攥成一拳,好歹毒的招数,好歹毒的人,遍看整个未央宫,除了宇文护敢这样做外,还能有谁? 青娥回来时,夜色中昭阳殿明暗不定的光映过来,投下一片寂暗的身影,影影幢幢,灯火沉沉。 “娘子,独孤昭训去了长信宫见太后。” 未央不动而问道:“她说什么了?” 青娥低声道:“昭训娘子说让娘子立即去云阳宫。”她顿了顿,指着偏殿小门道:“銮驾候在那儿了,路夕会送娘子过去。” 未央对独孤月容的安排有些纳闷,转念一想便即明白,想笑却又忧心宇文空,只勉强点道:“我知道了。”她走了几步,冷不防停住,直视她道:“偏殿的人一个都别放出来。” 青娥问道:“那流烟呢?” 未央听出她的迟疑,想了想,摇头道:“她就算了吧。” 青娥道:“娘子不可呀,她是伺候郎君的,脱不了干系,道理上也说不通。” 未央叹了口气,知她言之有理,如此说来流烟也会被关在偏殿了,不过事关重大,稍有差池后果难以预算。她抚了抚额头道:“你和落尘看着办,只要不害他们性命。” 青娥答了声“喏”,扶她往路夕方向去。 路夕侯在殿门外急的直翘首以盼,一见未央出来急忙上前搀扶,低声道:“昭仪娘子请随奴婢来。” 未央上了步辇,除了路夕外只有抬辇的八名宫人,由路夕掌着一盏气死风灯,拐弯绕路的择选宫里最僻静的园子穿梭。 时至夜深人尽,寒风凌厉,路上哪里会有旁人瞧见。 第四章 暗算无常死不知在线阅读 <!--t; 第四章 暗算无常死不知 - 第五章 昭阳无辜遭毒手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五章 昭阳无辜遭毒手 <!--go--> 肖御医从太医署绕道云阳宫再往昭阳殿,不及一个时辰,宫里就开始骚乱起来。何泉故意拖了时辰才往云阳宫禀告,此时的未央正斜倚在冯姬的贵妃榻上假寐,闻讯即刻起驾回昭阳殿。 方入昭阳殿宫门便瞧见独孤月容、厍汗姬、凌菲等人站在殿前,未央飞快的与独孤月容眼神交接,而后急切的转去偏殿,却被守在殿门的禁卫拦在了寝宫外面。 何泉上前喝道:“大胆!竟敢阻拦右昭仪,还不快让开!” 宇文空的病状酷似温病,禁卫如何敢让未央以身涉险,“娘子凤体为重,小人斗胆,不敢请娘子进内。” 未央故意作怒,独孤月容拉住了她说道:“他拦你也是职责所在,不若等肖御医出来再说。” 厍汗姬对未央不在昭阳殿感到吃惊,看似随意的说道:“怎么好端端的会突然染了病呢?” 做戏自然要做全套,未央显得万分焦急,“哎,我也不知道呀,用罢晚膳就去找冯姬姐姐闲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冯姬在旁帮腔道:“可不是?你也别急,仔细身子。” 厍汗姬翻了翻白眼,虽有疑惑但见她们皆如此说也没奈何。偏殿殿门启开,肖御医从里面出来,众人围了上前。 肖御医早对宇文空的症状是一清二楚,只是走了个过场挨到未央来才出来道:“怕真是那病,昭训娘子和大监大人要做好万全准备。” 凌菲道:“御医既然认定是温病怕是没错了。这病症甚是厉害,若是在宫中散开,后果不堪设想。” 冯姬也听得甚是心惊,对她说道:“如今怕是要先封锁病源才好。” 未央不悦道:“里面是皇子,岂容说封就封?” 肖御医躬身道:“老臣不敢妄言,也赞同封殿。昭阳殿不封,宫中人人性命堪危。” 独孤月容喝道:“一派胡言!宫中防范谨慎,怎会有疫症传入?” 肖御医道:“老臣不清楚病疫如何入宫,但郎君病症厉害,万万不能马虎。” 未央故意怒道:“肖御医,你医不好空儿的病竟胡乱往疫症上推,若有差池,你有几个脑袋?”说罢便要往宇文空寝宫去。 独孤月容等人慌忙劝阻,但真心要拦的却没有一人,独孤月容和冯姬自是与她早早串通做戏。只虚拦了几下,反倒是凌菲一步赶上,跪在地上道:“请右昭仪留步!” 未央被她拦下。吃惊不少,道:“凌菲你放肆,敢挡我的驾!我的儿子卧病不起,做母亲的却不得探视,天下岂有此理!” 凌菲微微叩道:“凌菲宁肯忤逆右昭仪。也绝不能让右昭仪进寝宫。右昭仪不仅仅是空皇子的母亲,亦是您肚里皇子的母亲,岂能因空皇子而弃腹中骨肉于不顾?” 未央不料凌菲如此直言不讳,更因她竟会如此恳切,此事当与之无关,但她也没有理由会这样劝阻自己。未央一时有些愣神。来回踱了两步,心绪颇为烦乱:“好,你说的有理。你是未央宫的大监,你说该怎么办!” 凌菲起身道:“奴婢会即刻封宫,使疫症不能四散。奴婢愿自请随肖御医留在昭阳殿,请右昭仪另辟他处以作休养。” 不单未央惊愕,连独孤月容都颇为震惊。谁能料到凌菲会做如此安排,厍汗姬更是觉得难以理解。众人疑窦重生却不及细想。但闻凌菲向肖御医问道:“肖御医可有把握?” 肖御医答道:“没有,但只求尽力而为。” 此时何泉匆匆过来,跪下回道:“娘子,一直伺候小郎君的宫婢流烟突然晕倒,似乎……似乎也起了高热。” 所有人同时一惊,这是未央方才借机吩咐何泉来报的,如此便可让凌菲封锁昭阳殿,而事态严重太后必然会追查,把此事断绝在昭阳殿,未央便可平安。 肖御医眼中精芒一闪,急忙问何泉道:“可是刚刚一直在郎君身边的那个宫女?是不是和郎君一样症状?” 何泉点头:“是,流烟一直伺候在小郎君身边。症状……症状奴婢不敢妄断。” 借此机会,凌菲再次说道:“请昭训娘子下令封宫!” 未央知道中间虽有凌菲的意外之举,但事情在预料中顺利发展,便对独孤月容道:“姐姐……” 独孤月容一双明眸在凌菲身上打了好几个来回,若有所思半晌,缓缓说道:“封禁昭阳殿,右昭仪暂住云阳宫。” 凌菲回眸一瞬间在未央的脸上看到了极沉痛的神色,不禁暗自低头思量。 恰在此时,厍汗姬插嘴道:“哈,看来昭阳殿的宫人有先见之明嘛,早早就把偏殿给封了。” 未央本就觉得事出蹊跷,如今看来更加肯定是内有厍汗姬外有宇文护,他们使这般阴损的伎俩想要勾害自己。一旦凌菲因温病封锁昭阳殿,等于便是与外界断了联系,到时昭阳殿里面发生何事谁又能管得着。 未央尚未回敬于她,但见落尘自殿后绕出来说道:“厍光训真是过奖了,某既然做这殿监,自是要护卫一殿安危。” 厍汗姬被堵住一句,闷声不语,恼恨的看着凌菲,凌菲只做不见,对落尘道:“落尘娘子做的好,此事事关重大,奴婢要先回禀太后,再入昭阳殿。” 昭阳殿的封禁对外只称宇文空患病需要休养,禁止一切人等出入探视,虽然太后严令众人不得宣扬疫症,但宫里谁不知源于温病流传,各宫上下却已在不寻常的空气中察觉到了紧张。 独孤月容在此时显出了她不同于众人之处,恩威并施协助太后震慑着后=宫,手腕独到处处得当,使六宫看起来还是祥和一片。无怪宇文邕即便有如花娇宠各宫佳丽,也动摇不了独孤月容实际上六宫之主的地位,只因为她是宇文邕需要的女人,她用自己门阀贵族特有的骄傲和端庄。美丽和手段,俘获了宇文邕和太后的心,让皇家无法离开。 在武功巡视的宇文邕接到奏报,连夜起驾回京,雍州之地的天旱和疫情也相当严重,流离失所的百姓纷纷涌向京师,开府军不得已关闭长安城,阻止难民涌入。宇文邕的圣驾被难民潮阻截在了洛洲,因京师各地的天旱疫情,宇文邕不得不暂留洛洲。而宇文护自然而然的担起了督促防疫的任务,太医署连遭贬斥,却依然没有有效的方法防治疫情。当真人人坐立不安。 未央站在云阳宫的最高处,遥望着昭阳殿的繁茂花树,殿台楼阁,隐隐能听到里面传来宫人的哭声暗自叹忧,即为宇文空亦为自己。若昨夜她没有去云阳宫,兴许现在她也无法全身而退。这样的招数太过毒辣,她不明白那些人怎会视人命如草芥,难道宇文护不知道将温病引入宫中会造成什么样的灾祸? 这其中,究竟有没有阿史那在参与。有厍汗姬的地方,难保不会有她的影子。何况终究是宇文空害其滑胎以致终身不孕,这样的痛苦是一个女人无法承受的。 ……………. 肖御医奉旨和未央宫大监凌菲入了昭阳殿,随着宫门缓缓合拢。昭阳殿和外面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没有人知道是不是还能活着离开。 凌菲立在白玉阶上,用缓慢而清晰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你们怕,但是现在没有人出得了昭阳殿,包括我。任谁私自迈出宫门一步。就是杖毙的下场,死得更加难堪。如今咱们只有同进共退齐心协力。才有可能逃过此劫。我也怕死,但我凌菲绝不会弃大家于不顾,人定胜天,老天即便要亡我们,我们不妨也跟他争一争!” 话说至此,本来慌乱的众人似乎安定了些,昭阳殿上下皆知大监大人自请入昭阳殿,此时的她,就如同大家的希望,所有的人都看着她听着她。 突然一个小宦者惊呼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他一边大喊着一边往宫门处拔腿狂奔而去,剩下的宫婢宦者顿时一阵骚乱。 凌菲凤眉一挑,喝道:“来人!” 昭阳殿的几个禁卫早已动手,那小宦者没奔上几步便被擒回,在禁卫军的钳制中苦苦挣扎:“我不想死!不要!不要!”满面的涕泪,神志早已几近狂乱。 凌菲看着骚乱更甚的周围,不少人似是都有乱逃的心思了,她冷冷的一笑,厉声喝道:“杖毙!” 那不高的两字犀利,铮然掷进了骚动中心,像带过一道无情的锋刃。随着禁卫将杖刑的长凳“咣”的置于场前,整个场子猛然安静。 禁卫捏开小宦者的嘴,塞进一条木棒,牵着两端的绳子手脚利落地往后一紧,缚上双手,杖起杖落,出敲击在人身上闷哑的声响。眼前血珠飞起,一道浓重的暗红溅入白玉方砖之中,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那小宦者起初还嘶声挣扎,渐渐便没了动静。凌菲立在那里,静静望着,一杖杖似是重击在每个人的心底,她却丝毫不为所动。 众人吓得噤若寒蝉,为眼前的杖刑震慑,偌大的场中无人敢再吱声,终于安静下来。 凌菲淡淡扫过众人,道:“该做什么想必你们都已经清楚,都散了去做事,别让本监以为右昭仪调教的宫人不识时务!”众人惊魂甫定依命散去,各司其职,倒也有条不紊。 恐慌、不安悄无声息地充斥了整个每一个角落,那种不知情的恐惧,混混沌沌的危险感,会在人的心中一点一点地滋生,蔓延,就像完全陷入一片黑暗中明明知道某处有着致命的危险,却一点光亮都寻不到摸不着,只能等待着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 等待死亡,岂不是最可怕的事情? 第五章 昭阳无辜遭毒手在线阅读 <!--t; 第五章 昭阳无辜遭毒手 - 第六章 人生同命不同人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六章 人生同命不同人 <!--go--> ps:祝亲们春节快乐~笔走龙蛇~作品大卖。 一连十数日,太医署几乎不眠不休的研制药材,昭阳殿接连传出宫人染病身亡的消息。那些死去的宫人均用白布包裹,为怕传染扩散,只能用火化来处理,通往秦州内人斜1的道路被阻,这些宫人最后连个安身之所也无。 未央为宇文空忧心忡忡,肖御医传来的消息一切安好,却并不能令她放心。临近生产之期,内侍省比太医署更为忙碌,太后责令于云阳宫设置产房,冯姬更是忙前忙后的照顾未央。 冬去春来的繁花似锦,掩不住宫里宫外阴森之气。 阿史那自滑胎之后,每日以谱曲为乐,似乎对外面发生的事漠不关心。厍汗姬添油加醋的鼓动于她,阿史那又岂会不知此次昭阳殿的疫症乃是宇文护一手炮制。 厍汗姬见这些月来竟是打动不了她,不免心急,无论宇文护在外朝替她做多少事,她自己不在意终究是无用。 “三姑!”厍汗姬以妯娌之情说道:“难道你真要成天靠写这些无用的东西打发时光?可汗交代的事怎么办?” 阿史那笔下不停,圈了几个符号,又涂掉,过不一会儿,又填了新的,只低头默默不语,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是我无用。” 厍汗姬不理她的话,依然说道:“现在宇文护是因为咱们突厥才会如此相帮,若然连你自己都不在乎,他另转他处,咱们才真正是孤立无援了。” 阿史那合起写好的一卷谱子,从案旁拿过新的来,似乎并不愿听她说话。 厍汗姬眼睛一瞪,伸手按住她眼前的卷轴阻她落笔。不满道:“北齐遣使突厥求亲,若是可汗答应四公主和亲,你就没用了!”她把话说的甚是直白,声言厉色的续道:“你来大周的目的就是为了突厥,你没用,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阿史那手指微微颤动,厍汗姬见此接着说道:“可汗要顾虑的是突厥的利益,你以为会因为你而不答应北齐的要求么?四公主一旦成为北齐皇后,你就完了!你想死我不拦着你,你别拉上整个阿史那家族跟着你一起遭殃。” 阿史那身子颤抖。拿捏不稳手中鹿笔,一声轻响,水墨溅了一纸的晕黑。她抬头直视着厍汗姬,咬牙道:“谁说我想死了!” 厍汗姬反问道:“那你活着有何意义?没有突厥的支持,没有宇文护的帮助,你还能怎样?那日是我言语过激,可你有没有想过。哪会就那么巧摔进了太液池里?你没了孩子,谁最得意?是独孤月容,还是高未央?” 阿史那赫然拍案而起,突然,疲惫、失望、愁苦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心口就像压着块大石头一样难受。 厍汗姬仰视于她。并不在乎她内心的痛苦,毫不客气的接着道:“你要想清楚,究竟是谁把圣上从你身边夺走。究竟是谁害你没了孩子,究竟是谁让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在怀有身孕!”她停了一停,一字字的说道:“不能生育的女人还是女人吗?” 宫廷争斗如同部族间的角斗,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圣驾终于在开府军的护卫下顺利回宫,宇文邕来不及看望众人就在正武殿召见朝臣。接着便是举行盛大的雩祭。因旱而雩,天子雩于天。称为“大雩”,大雩在南郊之旁筑坛。雩祭的对象,除上天外,还有“山川百源”,即是渭水大河。 从来冬令农闲,无旱灾之虞,然而此次的天旱来的意外,百年未遇生在春耕时节。北朝重视农桑,粮食的收成是军需的保障,北周经此天旱若处置不当,国力必然消减。东有北齐虎视眈眈,南有陈朝暧昧不明,宇文护借此机会宣扬亲善突厥,令本来就阴沉的时局更加不明。 昭阳殿仍然没有任何复苏的征兆,未央将近临盆,便在此时,永延殿传来元素和感染温病的消息,一时宫里人人自危。 何泉来报时,独孤月容正在云阳宫和未央闲聊,何泉说道:“听说昨日还好好的,今早薛敬婉的宫婢来报,说是吃下去的东西全呕了出来,人也烧得厉害,到了午间就开始说胡话了。” 未央惊问道:“御医怎么说?” 何泉道:“御医说是温病,把永延殿给封了,薛敬婉哭求不得,一并都给没了进去。” 独孤月容凤眉惊挑,以手叩着身前的几案,蹙眉不语。 冯姬叹道:“元宣明自元欣死后本就受尽冷落,温病又易感染,这个节骨眼上哪个御医愿意为了不得宠的妃子救治?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独孤月容抬眸看了她一眼,焉能不知她是在替元素和二人说情。未央自也听得出来,问道:“去太医署请过了吗?” 何泉答道:“哪儿能没有呢,薛敬婉的宫婢都去请了三四次,就是没一人愿意去的。奴婢正巧在太医署等候肖御医回来,看着她可怜,特来征询三位娘子的意思。” 未央听罢,心想元素和二人好歹也算是独孤月容一方的,她没道理置她们于不顾,便说道:“姐姐不如去问问圣上?” 独孤月容横了她一眼,终于开口道:“问什么?就让她们安心呆着就成,这个时局谁管得了那么多。” 未央见她不肯出手,不免吃惊不少,就连冯姬也有些不能置信,愕然道:“薛敬婉和元宣明不同呐!” 独孤月容看过她们,漠然道:“有何不同?都是前魏的人。” 未央和冯姬同时一震,不料她会如此绝情。冯姬见未央扶案起身,问道:“你去哪儿?” 未央道:“我去找圣上。” 独孤月容赫然起身拦住,喝道:“你疯了!你就快生了还去正武殿,不要命了!” 未央不可置信的道:“凌美人死的时候你没帮过她,如今连元素和和薛贺若也不顾,当真不知你还有没有良心。” 独孤月容思付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好端端的温病怎会流入八竿子打不着又老远的永延殿。看来宫里的人已经开始对自己下手。她不是不肯帮,而是不能帮,对独孤月容而言,失了先手之后,保全自己没有比其他人来的更重要的。 冯姬见未央话语带刺,打圆场道:“容儿说的不错,现在任何事都没有你平安生下皇子来的重要……” “皇子皇子,你们怎么就知道一定会生个皇子,还不是为了你们自己。”未央毫不客气的打断她的话说道:“我倒希望能生个女儿,好过将来孩子被人利用!” 她对凌美人之死依然耿耿于怀。对独孤月容设计封锁昭阳殿抛下宇文空更加难以释怀,情急之下才口出恶言。 言罢之后,未央有些讪讪。自知说的过分,一时殿内悄然无声,落针可闻。 良久,独孤月容才又缓缓坐下,对何泉吩咐道:“你去太医署。就说是我说的,派人去永延殿看看。” 何泉领命而去,未央在冯姬搀扶下落座,她犹豫片刻,道:“对不起。” 独孤月容苦笑摇头,“事情非是你想的如此简单。你可有想过永延殿离了昭阳殿那么远,为何会无辜感染温病?” 未央一怔,刚才心急是未曾想到。此番想来经得起推敲。冯姬比她更明白其中关窍,脸色一变道:“不会是想借此机会拔除你在宫里的势力吧?” 独孤月容不语,但脸上凝重的神情已预示这个结论。她看着她们二人说道:“宇文护向来不和我争,此番即出此招,必不会留手。哎。兴许是我太过急进,才会招招被制。” 未央心中疑惑。想问却不敢问,冯姬倒是问道:“只要还有门阀牵制,那也无需怕他。” 独孤月容不置可否,缓缓点头,片刻后说道:“若真的要争,我并没有把握。” 言外之意便是说她宁可舍弃兵卒也绝不会招惹宇文护,未央不禁想起她说过的话来“只助其上位,不帮于危难。”未央终于明白,这便是宫里所谓的明哲保身之道。 她不能苟同独孤月容的做法,但却又没有言词能说她做的不对。三人正各自思量间,青娥慌慌张张的冲进来,向未央急道:“娘子不好了,蝶舞说齐国发兵五万,过沁水进逼邵州!” “什么!” 三人同时惊震,这个消息远比温病来的更为震撼,北齐向突厥求亲已是未央不得已而为之,北齐利用北周天旱之情加以攻伐,朝臣必然会抓住诟病落未央不是。 独孤月容看了未央一眼,冷笑道:“齐国这是陷你于不义,看你如何交代吧。” 虽然在意料之中,但未央仍然不禁心痛,阿史那尚有木杆可汗关怀,她却得不到齐国的支持。自嫁到大周,高齐何时帮衬过自己?此时的未央感到自己是被高齐抛弃的子孙,她是否富贵荣华,平安喜乐,与高齐似乎再没有任何关系。 “你本不该让齐国去突厥求亲,高齐若是在乎你这个公主,岂会在这时发兵?”冯姬皱着眉头说道,她原本并不赞成用这样的法子拖延时间,但无奈未央已经联络齐国。 独孤月容想了想,说道:“蝶舞也真是的,她在前朝更应清楚情况才对。” 冯姬闻言,也觉奇怪,问道:“话说蝶舞自做了女侍中,似乎与咱们来往的便少了许多呢?” 未央被问的心头打了个突兀,便向青娥吩咐道:“你去问问蝶舞,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青娥答应一声,飞快的去了。未央只觉心里惴惴不安,连月来发生的事情太过意外,接踵而来的事情让人无暇他顾,将近生产,首次真心祈求上苍能赐一个皇子与她。 1内人斜:即唐朝时期的宫人斜,隋之前是埋葬宫人的地方,地点在秦时期咸阳旧城墙里面。 第六章 人生同命不同人在线阅读 <!--t; 第六章 人生同命不同人 - 第七章 已是春归草木深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七章 已是春归草木深 <!--go--> ps:亲们,新年好,开年上班第一天,更新恢复稳定。祝大家今年行好运,恭喜发财! 永延殿一片死气沉沉,除了守卫宫门的禁卫不见来往伺候的宫人和御医。常春阁中隐隐传来薛贺若的低泣之声,隔了一个院落的正殿是元素和的处所,恬静的她憔悴了许多,每日都痴痴呆呆的坐着,一坐就是一整天。 今晚的夜格外的静,格外的冷,静的骇人,冷得出奇。 昏暗的宫灯照得并不十分明朗,一抹黑影自宫墙飞跃而进,稳稳的落在殿后窗户旁的黑暗中。一身黑衣劲装,一把“倾国”宝剑,绝艳的脸庞掩不住森然的杀气,把原本就凝滞的空气造化的更加深沉。 落尘正要打门而入,忽听得里间传来说话声,她手上一停,附耳细听。 元素和的贴身宫婢月乔说道:“娘子何苦连累了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你若能听光训娘子的话从了大冢宰大人又怎会落至今天这等地步?” 玉洁也在一旁道:“就是,你也别怪我们抱怨,当初早让娘子投了大冢宰大人,娘子不听,独孤昭训可有管过娘子死活?她为了独孤阀可曾也没少做过这样的事,你还眼巴巴的等着她来救你?她现在一颗心思都在右昭仪身上。” 温婉和静的元素和深受打击之后变得愈加沉默寡言,对她们的抱怨只做不闻,呆呆的对着案上的烛火发呆,也不知心里在胡乱想着些什么。 月乔看得气不过,她和凌菲是同年进宫,就因伺候的家娘子不同身份地位差了老远,心里总是很不服气,此番又被连累,只怕今后更难有所升迁。她道:“你要真是病了还好。就怕你没病旁人故意说你病了,平白连累我要在这里陪你等死!” 玉洁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担心她说的过火。月乔冷了她一眼,甩开她的手道:“这克是大冢宰大人给娘子的最后机会,咱们要是不把握住,就是薛美人当年的下场。” 月乔心已向他,言语便不用再客气,玉洁见此想想为了元素和丢掉性命甚为不值,就说道:“月乔说的有理,娘子你想想。凌美人是怎么死的?不正是让独孤昭训给逼的?咱们现在唯一的活路就是投了大冢宰大人。” 元素和依然两眼无神的凝目着烛火,月乔用胳膊肘推了推玉洁,玉洁忙道:“我这就去找光训娘子。” 听到此处。落尘突然为元素和感到可怜,前魏元氏一族终究是要断送在宇文护手上了。她暗骂了一声“贱婢”,待月乔、玉洁离去,掀开后殿殿门闪身入内。 元素和憔悴了不少,端坐于案前呼吸紊急。听得响动却并不言语,只拿眼望她。落尘自光线不及处靠近,元素和看得清楚后脸色大变,这才疑道:“你是昭阳殿殿监!” 落尘不多话,从袖套中掏出一枚令牌向她,令牌上两个大字“宇文”。附一小字“密”。元素和再不能淡定,赫然起身抬手指着她惊呼道:“你是镇国公主!” 宫里的人都以为落尘和凌菲一样,是长信宫太后身边的人。谁也不知道落尘竟然是宇文阀的秘卫,而听闻秘卫的主事正是当朝镇国公主。 出动秘卫,无有生还。 元素和脸色惨白,颓然坐地,好半晌才吐出一句:“他还是不肯放过我?”这话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问落尘。 落尘奇怪的看着她。问道:“你似乎早就准备好了?” 元素和不答,道:“原来你就是公主。我们所有人都看走眼了。宇文护真是老谋深算,在咱们的头上悬了这么一把刀,我们还懵懂不知。”她停了停,忽然想起什么来,不可置信的张大眼睛瞪着落尘,低呼道:“不可能!” 落尘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只轻轻一笑,悠然坐到她的对案,把“倾国”放在案面上。元素和看了一眼古铜色的剑鞘,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再抬头,不能确信的道:“告诉我,东宫1和晋国府?” 落尘笑问道:“什么?” 元素和凝目看了她好一会儿,骤然大笑起来,笑的苦涩,笑的凄然。“你不必说了,我都明白,都明白……”她突然摁住剑,道:“让我自己选择,可以吗?” 她如大多数的嫔妃,生来由不得自己选择,死时但求能由得自己。然而落尘却摇头,对于秘卫而言,无权改变结局。 元素和并未因她的不答应而显得失望,反而笑道:“我和你都一样,生死都由不得自己,多么可怜?今日你让我自己选择死法,来日必将还你一次,善恶皆因。” 落尘看着她,她不信佛,更不信善恶因果。元素和见她仍然无动于衷,思绪一转,道:“那我用一件事来换如何?” 落尘饶有兴趣的道:“哦?是什么?”元素和已经没有价值,还能有什么可以来换的? 元素和身子前倾,低声道:“唐嬷嬷没有死,她在长信宫。” “什么!”落尘脸色一变,当时她在唐嬷嬷的包裹中涂抹了无色无味的香料,这种香料采自西域,极为罕有。唐嬷嬷背着包裹跋涉,一旦出汗沾染,渗入皮肤,不出五日便会死的无声无息。而解药,除了晋国府外,没有第三人拥有。 元素和知道死是必然,但这个消息定能换得一个她想要的结果,续道:“听说太后怀疑李妃没有死。” 落尘脸色再变,如果太后怀疑上了要追查,最先遭殃的不是自己还有谁。在元素和满是探究的神情里,她很快镇定下来,木然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元素和冷笑道:“我的孩儿不明不白的死了,我能不追究吗?” 落尘听罢释然,猜到她暗地里使人追查滑胎之由无意中探得的消息。这个消息对旁人也许无用,但对落尘而言太重要了。她不禁起了疑窦,故作淡然道:“你这个消息不足以和我交易。” 元素和轻轻一笑,“是吗?可是我的人说晋公曾对太后说要留意公主,毕竟当年是李妃将她送入的羽林率。时至今日,我才知道,原来他们说的公主就是你。” 落尘眼底一动,接着她的话道:“原来你早就怀疑是宇文护所为。” 她指的是元素和滑胎一事,却是以探询的口吻。元素和自是听得出来,眉目凛然看着她道:“你不该比我更清楚是谁做的?这宫里还有比你更明白的人吗?秘卫,哼!你也不怕报应!” 落尘最讨厌的便是成为剑下亡魂的死人对自己说这两个字,她嗤鼻道:“报应?!我还有什么可让你们报应的?” 元素和努了努嘴,一个“死”字挂在嘴边才发出一丝声音,便远远消散在了窗外的月色之中。死才是报应的话,眼前此人纵是死上一百次也不足以偿还的。她是宫里的死神,还会害怕什么呢?元素和深深的叹了口气,缓缓道:“替我报仇!” 落尘收回案上的剑,望着窗外的月光幽暗道:“有一个人可以。” 元素和知道她指的是谁,苦笑道:“给我五天时间,我有法子让昭阳殿解封,不过我的仇,只怕……” 落尘起身,打断她的话道:“黄泉路上走慢一点就能看到了。” 元素和“哈哈”一笑,全然没了那份恬静安逸,忽然叫住了她,问道:“公主,高未央是不是?” “嗯?”落尘愣了一愣,道:“你都知道答案了还问我做什么?”她转身离去,留下元素和一人兀自等待。不是回答的回答,这宫里,清楚的人还是有的,只可惜越是聪明的人越是死的太早。 三日后,独孤月容奉上所谓的解毒温病的方子,经太医署彻夜研究试药,此方子对症下药,很快流烟就好转起来。五日后,宇文空获救,昭阳殿解禁,未央宫重新恢复生机,雍州之地的疫情也迅速得到有效的控制。 独孤月容因功进封弘德夫人,嫔位对她而言不过是个名称罢了,即便原先降为御女,也没人敢小觑了她去,嫔位高低并不能改变她掌控后=宫的权力。 有人重获生机,有人却死于非命,似乎有生必有死,有死必有生,像一个轮回,或是一个因果循环。 在昭阳殿诸人重见天日时,元素和因感染温病治愈无效死于永延殿,其两个婢女月乔、玉洁忠心殉主,就在元素和榻前悬梁自尽。据收敛尸体的宦者传说月乔和玉洁死的惊惧万状,连眼睛鼻子都皱在了一起,舌头吐得老长,对着床榻似乎骇极。而元素和却是笑容满面,走的如凌美人般安详,全然不像经过温病缠身,满心挣扎痛楚般。 这是落尘给她的恩典,即便不能让她死的甘心,至少要让她死的高兴。 明媚的阳光正温暖地洒在清清的太液池上,正逢暮春三月三,太液池畔垂柳依依,风和日丽,春水漾漾,燕舞莺啼,芳草萋萋,一切是那样的宁静而又安详。 然而春归草木深掩不住北朝空气中弥漫的硝烟。 1长乐宫位于未央宫东,故称“东宫”。 第七章 已是春归草木深在线阅读 <!--t; 第七章 已是春归草木深 - 第八章 今宵梦醒身何处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八章 今宵梦醒身何处 <!--go--> 未央不顾冯姬劝阻执意回昭阳殿,才安然得释的凌菲只好将产房和一众嬷嬷移来。蝶舞领着宇文赟也归来了,昭阳殿似乎又变回了从前的样子,只是少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一场温病夺去了他们的大好年华,而这一次的灾难原本并不该发生。 未央怅怅的叹了口气,随手拨弄案上的一尾绿绮,琴弦如丝,指尖一滑,长长的韵如溪水悠悠流淌。未成曲调先有情,不过断续三两音,已是有些弹不下去,心里宛如空缺了一块什么,总不是滋味。 宇文邕自回京之后没再来过,何泉打听说今晚他去了瑶华殿,更没关心过这次的温病带走了陪伴过他四年的宠妃。 看着昭阳殿的一些新面孔,也时时有些怨怪,若非因为自己,那些人时则是替自己死了。凌美人……这身上究竟还会要背负多少条人命? 念及至此未央手指轻微一抖,调子已然乱了章法。 “咯”的一声,未央双手止住琴弦颤动,没有余音绕梁,没有暗香浮动。她的琴瑟绝不输于阿史那的琵琶,然而不知为何,再没了当年令人心旷神怡的悠然思远,也许从来到大周后,便不该再碰这七弦。 “收起来吧。”未央叹道。 身后的青娥奇道:“娘子怎么不弹了?圣上送给娘子的琴可还是头一次弹呢,奴婢听说娘子的琴音犹如天籁。” 未央勉强笑道:“哪有你说的这么好?”心里却想起未朝,花束纷飞下起舞的她,只有自己的琴才能配得上,不知未朝如今还会否跳舞,是否已有了伴奏的乐师? 青娥见她神色不对,不敢多问,收拾好了琴。捧了一盏纱灯在案前。 未央忽然问道:“蝶舞呢?” 青娥摇头道:“许是在大郎君处。” 未央起身道:“我去看看。”她阻止了青娥跟随,出了寝殿,绕过回廊往宇文赟的处所秋月堂行去。方至秋月堂便察觉有异,正殿和偏殿外尚有禁卫和宫人,而通往秋月堂北方的廊道一眼望去却是寂静无音。 未央脚底一滞,暗想能在昭阳殿屏退禁卫和宫人的除了蝶舞还能有谁,那处是一个小园,平常难得去,都被何泉辟来栽种了兰草。 夜,墨染一般。漆黑不见五指。 一身紫色华服,在兰苑中转了个来回,小心翼翼的四处查探。随后,从怀中掏出鸽子,那鸽子已经被丝线缠住了嘴,喉咙里咕噜咕噜作响。那人摸摸它的头顶,将它举起。用力扬手,鸽子立刻腾起,绕天空盘旋一周,向东方飞去。 那人见此,转身回转,不料一头撞见廊檐风灯下立着的未央。灯火明灭。遮不住未央脸上的冷意。 未央不理那人,回身叫住一个过路的宫人要来了宫灯,待那宫人离去。她提着八角纱灯渐行渐近。灯火照亮那人的面孔,蝶舞。 蝶舞料不到她会找到这里来,一时窘迫道:“娘子怎么一个人,仔细身子。”说罢伸手就要去搀她。 未央顺势把灯柄放在她手里,视线横扫过她的面容。道:“幸好是我看见,要是旁人。你如何解释?” 蝶舞自有借口让人无法来这个园子,但也只能歉然道:“是奴婢的错。” 未央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似不经意的问道:“你就是这样和齐宫联系的?” 蝶舞听出她语气的漠然,不知何意,“嗯”了一声不敢多话,忽然觉得未央和以前很是不同却又说不上来,她小心问道:“怎么了娘子?” 未央收回目光,看向她,竟是有些看不懂她了。“我一直以为齐国在这里有细作,原来不是,是你直接与齐宫联系的,是谁?凌玥姑姑?” 蝶舞抿着嘴点头,解释道:“娘子,姑姑是担心娘子……” “担心我?”未央轻轻一笑道:“那为何要害我?” 蝶舞惊愕道:“什么?!” 未央胃里忽然一阵恶心,道:“我让你想法子拖延时间,她真有心为何要舍弃突厥发兵大周?” 蝶舞面色微微一变,这也是她无法理解的地方,也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忙道:“奴婢是按照娘子的吩咐做的,不曾多说过其他,姑姑也只是吩咐奴婢要把娘子在这里的事情回禀。” 未央闭了闭双目,思绪飞转下陡然醒悟,原来陆令萱也只是在利用她和亲公主的身份取得北周的消息来谋取她在北齐的政治筹码,或许在当年决定是她和未朝谁出嫁的人选上,陆令萱也是有过深谋远虑的,只因自己绝不会像未朝一样那么依赖于她。 这样浅显的道理做了这么久女侍中的蝶舞不可能不明白。 “以后……以后莫要再与她通信。” 蝶舞察言观色,已知此事在未央心里留了个间隙,点头道:“奴婢知道了,方才奴婢的去信上便是询问大齐为何要发兵。” 未央听着她的解释,冷冷一笑道:“有什么好问的,真要是在乎我断断不会如此。我堂堂大齐国的嫡出公主竟是连刘细君1也不如!” 蝶舞身形一动,没想到一向懦软的她竟能说出如此强硬的话来,联想到未央的真实身份,心里没来由的惊恐,似乎有些明白了凌玥姑姑的意图。她赫然在未央身前跪下道:“是奴婢想岔了,奴婢以为……哎!奴婢今后不会再和齐宫联系,奴婢这个女侍中真是白做了!” 未央闻言脱口道:“那你就回来。” 蝶舞抬头愕然,是为了宇文空使阿史那滑胎一事还是仍然介怀当初争大监一事?无论陆令萱如何利用过她,但从陆令萱的身上,蝶舞明白只有外联朝臣才能握有权柄的道理,女侍中,无论如何是不能让的。 未央看了她一眼,颇有些后悔刚才那句话,这不是平白让主仆二人心生芥蒂么?她伸手要去扶她。蝶舞哪里敢让她弯腰,连忙也迎了上去就势起来扶住她。未央暗叹了口气,勉强笑道:“我随口一说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蝶舞抿嘴不语,也找不到话来接,一时空气有些凝滞。 “听说赟儿甚得圣上喜爱?”未央打破沉默,岔开话题问道。 蝶舞点头答道:“大郎君勤谨好学,只是圣上管教得严了些。” 未央吁一口气道:“圣上是想要弥补吧,所以才迫切些,这也不打紧。只是赟儿他自己觉得如何?” 蝶舞想了想,慢慢说道:“大郎君还小,难免有些脾性。再大一些便好了。” 未央听出她的迟疑,转念一想便即明白,兴许圣上是真的太过迫切了,所以过分逼迫。这是他父子二人的问题,生母惨死。父亲不闻,这么多年的隔阂需要时间去抚平,自己操不起这份心。 “你看圣上属意赟儿吗?”未央问的极轻,似乎生怕答案并非是自己想要的。 蝶舞斟酌着答道:“圣上几乎是亲自教导的大郎君,虽和小郎君不同,但他们的母亲也不同呐。依奴婢看。圣上是属意娘子的。” 未央见她答得含蓄,想想现在说这个也太早了些,宇文护还在。无论怎样也轮不到宇文赟。她微微一笑,提步慢行,才两步,蝶舞突然叫停,“奴婢刚才恍惚。差点儿忘了重要的事了。” 蝶舞从袖套中摸出一个物什,笑着对未央道:“娘子。你看这是什么?”她伸手递出一节竹筒,笑的神秘。 未央看着那东西,奇道:“是什么?” 蝶舞将竹筒对拧,原来内有机关,抽出一卷细帛,慢慢打开来,在未央面前轻轻一晃。未央惊觉那字迹熟悉,猛地垫脚去抢,唬得蝶舞忙扶稳她,唯恐伤及孩子。 入春不过三两月,离别已是四五年,人归落雁黄昏后,谁知思发花树前。晋阳城头见春风,昭信宫里牡丹红,今宵梦醒身何处,道是又隔几万重。 家姐,余一切安好,惊闻家姐于贱周一切,惜往未能相换,身为长公主,恨不能救姐出火坑,来日必踏平长安,报此之恨。家姐万自珍重,日日想念,不知何时相见。妹,未朝。 未央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果然是未朝的字迹,格仿簪花2,愈发的秀媚,竟也能下笔成言了。“踏平长安,报此之恨”是恨呀,切肤之痛,只有未朝! 未央摩挲着织锦,把短短几句反复念了数遍,那样充满武断的话虽是出自孩子之口不必在意,可这世上,唯此一人是深爱,嵌入骨髓中,无可替代。 “好好好,家姐不求北朝江山一统,但求你能一切平安喜乐。” 她哭得无声,蝶舞察看四周,眼看天就要开亮,点卯的时辰要到了,外面的宫人渐渐多了起来。她欲拿过那丝帛就着灯笼烛火焚烧,未央不依不饶,舍不得化了灰烬,想要留下来做一个念想,蝶舞忙低声叫道:“娘子不可呀!” 未央哭着与她争抢,突然下体一片热流涌出,她陡然顿住,蝶舞也停住不动,见她脸色难看,慌忙由后扶住她,紧张急切道:“娘子?” 未央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一咬牙拼尽力气迸出两字:“孩子。” 蝶舞慌了神,轻轻把她扶着坐在地上,低头掀起未央裙摆一角,皓白的裙下,血流不止。她被骇的眼泪一蹦,敞开了声线惊慌失措的叫道:“来人!来人!快来人!传御医!” 未央紧咬着下唇,喉咙里咕咕哝哝想要说些什么,蝶舞慌极了,连问了三声“什么”才猛然醒悟过来,忙拾起掉在地上的丝帛,手足无措的转了两圈,不知该藏在什么地方。 外面的宫人闻声飞奔进来,她正要放进袖套,未央猛地一把夺过,在她的惊色中把那丝帛放入了口中,吞咽着。未等全部吞咽下去,未央忽然眼前一片黑暗,昏厥过去。 1刘细君,汉朝和亲公主,出生宗室女,嫁乌孙王,史称“乌孙公主”,终身不曾归汉。 2唐玄宗命人收录上官婉儿的诗笔,令首席宰辅张说(亦是唐朝燕许大手笔之一)为上官婉儿文集作序。张说敬佩上官昭容的政治文学才华,欣然提笔挥书。格仿簪花是赞誉上官婉儿的字体像女人发鬓上簪花一样美丽,是簪花小字的由来。 大手笔,是指古代身份地位高,威望德行高,文学功底高的大师级人物,张说和苏颋并称当世,一字千金,唐中时期能得二人题诗或作序,身价增长不可计算。而张说为上官婉儿文集作序时曾说自己不配替昭容作序,但因玄宗命令,只好求之不得。 第八章 今宵梦醒身何处在线阅读 <!--t; 第八章 今宵梦醒身何处 - 第九章 凭君传语报平安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九章 凭君传语报平安 <!--go--> 蜿蜒的血,晕染了被褥,猩红,刺鼻。 产房里挤满了人,御医们隔着屏风拉着红线假意号脉,竖起耳朵仔细听里面的动静和宫女回禀的声音。门外各宫赶来探听消息的宫人黑压压的扎了堆,希望能各自带回去家娘子想要的好消息。 从瑶华殿急急赶来的宇文邕在下御辇时不幸摔了一跤,他却甩开了李福生。门口的嬷嬷慌忙拦阻他不让他进,“圣上不可呀,这是禁忌!” “禁忌?百无禁忌!”宇文邕焦急,伸手将老嬷嬷拽道一旁,抬脚就踹开殿门长驱直入。 御医们吓了老大一跳,好在宇文邕也知不可再往里面去。他转了几圈,闷声道:“怎么回事?怎么还没好?” 秦御医谄媚道:“圣上莫急,哪里有这么快的?圣上先喝口茶。” 何泉机灵,忙上前请宇文邕去案前饮茶,宇文邕看了他们一眼,道:“都给我仔细点,要有什么闪失,小心你们的脑袋!” 匆匆跟来的阿史那陡然听得此言,蓦然立在门口,心里复杂难言,她提步欲离开,却又记起厍汗姬的话来,微一思付,转头踏进产房。 里间一阵骚动,有个老嬷嬷慌张的向外叫道:“肖御医,肖御医。” 众御医忙迎了上前,那嬷嬷走过来与他们低语,片刻后但见一众御医脸上纷纷变色。 宇文邕看不分明,心里着急,抬声喝问道:“怎么了!” 肖御医嘱咐那嬷嬷几句,回身近前拜道:“圣上,娘子气血虚弱,有气滞血瘀之象,只怕不好!” “什么不好?说清楚!” “是是是。”三月天气尚带寒意。而肖御医的汗水已浸湿了外裳,他擦着满头的冷汗,老实答道:“娘子年纪太小以致素体虚弱,正气不足,又胞水早破,浆干血竭,体内寒凝血滞,气机不利……” 宇文邕听得厌烦,怒道:“别跟朕嚼这些医理,说明白的!” 肖御医擦了擦汗。努力答道:“是,是,是血塞产路。气滞血瘀,是难产之象!”他艰难的说完,心里着实松了口气。 “圣上!圣上!” 宇文邕听罢脚下打了个踉跄,吓得李福生等人赶紧相扶。宇文邕缓了口气,突然一把拎起他的衣领。阴冷的问:“你再说一遍。” 若换一个人也许便不敢再言,肖御医却是老实人,他颤抖着,喏诺应答:“娘子难产……” “混账东西!” 在宇文邕彻底暴怒之前,肖御医叩头道:“圣上,还请圣上指示!” 其余御医纷纷下跪叩头。门外的宫人翘首以盼,交头接耳的传递着消息。殿里安静的很,只是里间已经传出来哭叫声。年老有经验的嬷嬷还在为迎接生命做着最后的努力。 宇文邕眼中蓦然一震,截下他后面的话语:“你们给朕……” “皇兄!你看我给你带谁来了!” 众人齐齐扭头,但见宇文直拽着一个六七十岁的精睿的老头奔了进来,宇文直撇开拦住他的宫人,指着那人对宇文邕嚷道:“皇兄。小畿伯呀!” “原来是法卫,圣上。娘子有救了!”肖御医一见此人,惊喜的叫道。 宇文邕情急之下想了半天没曾记起此人来,但时间紧迫不容他多想,忙向那个叫法卫的道:“卿家若能救得昭仪母子,要什么赏赐朕都给!” 法卫白须若发,仙风道骨,傲然而不失恭敬的拱手道:“请圣上稍安勿躁,许微臣进内查探。” 秦御医喝斥道:“放肆!娘子的凤体岂是我等能见?” 法卫轻蔑的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悬丝诊脉?我可不会!” 秦御医道:“是你医术不精吧?圣上,此人只不过是个小畿伯下大夫,岂能听他一人之言耽误时间?” 法卫不怒反笑:“敢问这位御医,你是想要救人呢还是害人?” 秦御医堵了一句,脸上涨的一红,方要反驳,肖御医皱眉道:“若是连法卫都没法子,咱们就更没法子了。” 一众御医倒有不少人赞同他的话,宇文邕见此也知这法卫医术高超,不免格外留意了法卫几眼,吩咐道:“有劳爱卿,领他进去。” 法卫拜了一礼,随宫婢往里间行去,走过秦御医身边时,送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白花花的影子在眼前晃动,无数的声音在脑子里相互撞击,嗡嗡作响,嘴里的血腥味让人作呕,牙齿也已经咬的发酸。 无力,全身无力,下腹刀绞般疼痛,未央摒住了呼吸,不由自主的下坠感,仿佛胀开了骨节,一寸寸的裂,咯吱作响。 “娘子,娘子,您再用些力气。” 不行了,蝶舞,我没力气了。好痛,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未央只觉得耳边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虚无缥缈,又越荡越远。像是陷进黑暗的深渊,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背站在前方,她缓缓转过头来,邪恶的笑挂在苍白的脸上,阿史那。 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你害死了我的孩子,就不许我拿走你的孩子? 她妩媚的走近前来,含羞带笑,鬼魅般的双手想要碰触到未央的肚子。 不是我,不是我,是,是……你别过来,别过来…… 未央骇然而急乱,眼泪如泉,心如刀割,那是她的孩子,是她身上的一块肉,她不能放弃。她撕心裂肺的哭,透彻心扉的哭,却不能打动于她,阿史那迈着轻巧的步子,一步一步靠近。 未央慌乱中用力抓住了些什么东西,狠狠的抓,拼命的抓,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不可以!不可以!啊——! “生了!生了!” 接着一片恭贺之声,几不可闻。 未央只觉自己迷在一个梦魇中无法走出来,直到一声响亮的哭声猛地将她唤醒。她急急的张开眼,也没看清身边是谁。一把拽住那人的衣袖叫道:“蝶舞,孩子呢?孩子呢?我的孩子……” “娘子。”蝶舞从旁轻声提醒。 未央回过神来,原来自己死拽着不放的却是宇文邕。“你可是吓死我了,御医说你是年幼体虚,你要是有个什么,叫我如何能够安心?”宇文邕温柔的笑道。 未央没听懂意思,随口道:“我不是好好的在这儿么?”眼神却留意到了宇文邕手中抱着的襁褓。 宇文邕见此,递了过去,里面正是她的孩子。“是个小公主,要不是她哭闹。你还醒不了呢,都睡了三天了。” 未央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将孩子紧紧抱在怀中。那婴儿柔嫩的小脸,皱皱的皮肤透着粉红,双眼紧闭,小嘴嘟起。未央用手指轻轻抚摸她的小脸,脸上浮现笑意。这是她的女儿,身体内延续着她的血脉。 “这是咱们的孩子,来,叫声父皇。” 未央正抱着孩子用脸摩挲着,闻言“噗嗤”一笑道:“哪有这么快就会说话的了?”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也含着笑意。柔情似水,蜜一般的甜。 宇文邕留意着她脸上的笑意,说道:“许久没曾见你这么笑过了。” “哪有。”未央答得极轻。低着头,把心事藏起,脸上却还含着笑。 宇文邕敛了笑容,深沉道:“是我委屈了你。” 未央噙着笑意,抬头直视于他:“哪里。妾身不委屈。” 突然对着的沉默,谁都没有再说话。蝶舞站在旁边。斟酌着打破僵局,轻笑了一声道:“圣上,娘子,小公主还没名字呢,不如请圣上赐个名字吧。” 未央淡笑:“你不提醒还真忘了,圣上以为呢?” “慢着,先封个称号。”宇文邕闻言含着笑意,双眼闪烁着光亮。 “这不合规矩,她还这么小。”未央有些担忧。皇子成年可得封号,公主要出嫁时候才有封号。 “怕什么,你不都替空儿求了个封号么?” 未央不依:“那怎么一样,空儿不是封王。” 宇文邕不理她,抱过孩子轻晃道:“就叫平安,名字嘛云阳,字,嗯,努玛卡1。哦,哦,努玛卡,叫父皇。” 未央眉心微抬,向他会心一笑,宇文邕也温和还她,连夜来的疲惫都因为努玛卡而被抛诸脑后,未央心头一暖,涌起无限春意。 宇文云阳,她的女儿。 宇文邕逗弄了一会儿平安便交还给未央,奶娘来了,未央抱着不肯放手,蝶舞见此也不好催。宇文邕毫不介意,失笑道:“看来今后朕是享不了福了。” 未央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正要说话,李福生在外禀道:“圣上,太后请您过去。” 宇文邕眼底一滞,未央道:“快去吧。”他这才又说了几句随李福生去了。 未央听得脚步声远去,轻轻晃着平安,对蝶舞问道:“奶娘是你找的吗?” 蝶舞摇摇头,道:“是青娥,是她家里的远房。” “叫进来看看。” “喏。”蝶舞答应一声,唤进来人,那奶娘样子憨厚,看来诚实可依。就算是青娥找的,未央也不能不谨慎,对那奶娘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奶娘似是没进过宫,战战兢兢的答道:“回,回娘子的话,奴婢,奴婢名唤翠玉。” 未央道:“嗯,即是青娥领你进的宫,以后你就什么都别管,照顾好公主就行了。” “喏,奴婢谨记。” 未央把平安递给她,翠玉小心的接过,自下去喂奶。 生孩子便如从生死走了一遭,全身力气用尽,再一点点恢复。未央只觉疲累不堪,晚膳也不想用,倚着靠枕便沉沉睡去。 1努玛卡,美丽的意思。 第九章 凭君传语报平安在线阅读 <!--t; 第九章 凭君传语报平安 - 第十章 福至未央愉欢欣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章 福至未央愉欢欣 <!--go--> 安,定也。未朝封号东安,意在指于北朝东疆不争,高齐希望他所统治的疆域能够永世得享太平和辉煌。 果然,北齐发生了一件旷古烁今的变革,在门阀占据主导地位的北朝,首开启用阀门士子担任地方长官的先例。 事情发生在魏昭成皇帝六世孙元文遥的身上。 汉魏以来,多用出身低贱的厮役或本地地痞流氓充当县令,因此高门世家的子弟都不屑于此位。但元文遥却认为县令是治理百姓的根本,便向太上皇高湛请求改变选用县令的办法,秘密挑选没有官职的贵族子弟,发出敕令加以任命。 他怕这些人申诉,就把他们都召集到神武门,叫宗室子弟高睿宣布圣旨逐个点名,郑重地进行安慰和劝说,然后派遣出去。 这样一项变革,让高齐大获民心,取得了北齐子民的誓死拥护,也震动了北周朝廷,甚至影响扩大至南朝。南陈在陈顼回国的争权夺利中,陈顼也需要笼络民心稳固地位,在看到北齐的政治效应之后,也纷纷效仿。 宇文阀与两家不同,对门阀一直采用怀柔手段,然而宇文护与陈顼境况相同,在他的大力支持下,强令门阀世家子弟出任各地任地方长官。首批被派出的就有独孤阀的独孤善出就河州,独孤藏出就隆山,独孤月容父亲独孤穆出就必要。 宇文护不顾门阀士族的利益强行分化贵族体系,虽然在一定程度上赢得了百姓赞誉,却也被高门士族恨入骨髓。 从此,中华之天下以士人做县令由此开端。 平安,《周礼》有六梦:一曰正梦,谓无所感动,平安而梦也。1 这便是未央所求。可惜,事与愿违。 平安满月冷清的很,太后抱恙只是送来了贺礼,独孤月容自宇文护强硬一手之后闭门不出,宇文邕忙于应付北齐攻伐又去了武功,不得闲暇回来,之时一大早从武功送回来一尊金佛。未央也没请谁,与蝶舞做了些简单的菜肴,等着两个儿子下学一起为平安过满月。 空旷的大殿,孤零零的摆着黑漆雕凤的宽案。未央抱着平安和蝶舞贴桌而坐,面对满桌子的佳肴却没有什么胃口。倒是她怀里的孩子,机灵活泼的很。只好胡乱抓些东西,把未央面前的碗筷都打翻了好几次。 未央看着蝶舞拾了又捡的,颇觉好笑,蝶舞捡的烦了,冲平安直瞪眼睛。平安不懂,只觉她那表情逗趣,晃着小手咿咿呀呀的不知想说些什么,就“咯咯咯”的笑。 “她想你抱。”未央笑着把平安递过去。 蝶舞接在手里,“公主不认生,将来定是聪明的紧。” “就怕将来任谁她都觉得好。”未央浅笑道:“哎。她可真是差点要了我的命。”说着伸出手指摩挲着平安粉嫩的小脸,满目皆是作为人母幸福的笑意。 不提还好,蝶舞敛了笑意说道:“那日可真是吓坏了奴婢。娘子有个好歹,奴婢也只好随您去了。”她说的真挚,眼圈一红,蕴在眼眶里,想起那日的情形。仍然心有余悸。 未央清啐一口:“胡话!” 蝶舞道:“这次可多亏了六公爷带来的神医呢。” 若是没有法卫,只怕平安是保不住的。未央知是宇文直领来的。只是笑笑不语,六公爷是出了名的性情浮躁又怎会在关键时候这般细心?她闻言笑问道:“那个神医叫什么?” 蝶舞道:“叫姚僧垣,是前梁的大医正,梁亡后入京,在地官府任小畿伯下大夫,吴兴姚家世代为医,据说比他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未央暗付大医正等同太医署署官,姚僧垣却只做了个下大夫,她微觉奇怪,想想便明了,道“明日你选几件称手的布匹送去他的府上。” 蝶舞却摇头道:“姚大人在齐国公府,去了只怕不好。”顿了顿又再补充道:“太妃病重,娘子……” 未央心中微微一动,因为宇文宪的原因,她已经很久没曾见过达真太妃,甚至刻意不见,久而久之竟是忘怀。只是初入长安时多得她的照拂和教导,此刻听说她抱病,难免伤感,她扬了扬凤眉,似是漫不在乎的笑了笑,宫中谣传的还少了吗?当年立嗣之争,达真太妃和当今太后的争斗缘由,加之有宇文宪的关系,能不再见便不见,便道:“我哪里出得宫去?她也曾对你多加照拂,你想去看看便去吧。” 蝶舞唇角轻轻一弯,听懂了她的意思,颔首道:“奴婢晓得,明日奴婢就去。” 时至正午,宇文赟和宇文空竟还没回来,孩子渐渐长大,要学的东西愈发的多了,加之皇子难免顽皮,太傅留堂时常发生。未央也不以为意,吩咐宫人把菜肴撤下去温热,蝶舞似乎很喜爱小孩,对宇文赟和宇文空便瞧得出来,她抱着平安轻晃,低吟叫着她的小名:“努玛卡。” 未央看的眉开眼笑,忽而道:“努玛卡是何意?” 蝶舞微微错愕,嘎声道:“可爱、美丽的意思呀!圣上起这个名儿定是希望小公主长大后跟娘子一般的美。” 未央恍然,奇道:“是鲜卑话呀,你何时会的?” 蝶舞目光不离平安,随口答道:“是圣上教的。” 未央一时讶然,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蝶舞这才惊觉失言,想要解释却又觉得是画蛇添足,正斟酌着该怎样讲,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欢声笑语,不等通禀殿门一下子被推开,正午耀眼的阳光投射进来,让人睁不开眼睛。 冯姬的声音已经响起,咂咂嘴说道:“瞧我说什么了?这不一个人偷摸的在这儿吃好吃的,累的我们还傻呆在宫里候着来请的人。” 未央尚未反应过来,但见她身后的王美人和郑姬指示各自的宫人三五箱的东西就往里面抬,蝶舞慌忙向众人见礼,冯姬看见她怀中的孩子眼睛一亮,伸手去接道:“哟。努玛卡,来让冯姨娘抱抱,哎,真乖!” 王美人和郑姬也凑拢上来,王美人倒是斯文些,指示抿着嘴笑,伸出双手去逗弄平安。平安好抓东西,见她伸来手,也伸手去抓,引得周遭众人笑语盈盈。 “好精致的小人儿。将来必是和妹妹一样倾国倾城的美人,可是要嫁回北齐要个皇后来当当?”郑姬开朗的笑说着,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一扫数月来宫里阴霾的气息。 平安并不认生,在冯姬怀中“咯咯咯”笑着直乐呵,漆黑的小眼睛嘟溜溜的直转悠,一看就是个机灵的人儿。 未央心也跟着宽畅了起来,撇嘴道:“才不要呢。能寻个好人家便是了。” 郑姬道:“那成呐,太原王氏、陇西李氏,顺华姐姐母亲娘家清河崔氏,还有独孤阀,这可不个个都是士族高门?” 王美人啐口笑道:“就不说你,荥阳郑家不愿结这门亲么?” 郑姬翻了翻白眼。故作惊诧道:“哪有!这也要人家看得上我呀。” 未央笑的直弯下腰去,微微喘气道:“要不妹妹我再生两个,就不用争了。” 众人齐齐大笑。大家都知是说笑话,不料殿外传来响亮的一声,独孤月容的声音清脆的响起道:“好呀!这可是你说的,将来不许反悔!” 联姻,是士族门阀通用的手段。利用姻亲关系取得政治利益,皇家更是在皇子妃和驸马都尉的人选上一挑再挑。在许多人看来都是再平常不过,理所当然的事情。 未央微一错愕,独孤月容即便是玩笑话往往都含有深意,短暂的噤声后,李秀芝从旁自语道:“生这么多,想累死她么?” 她说的虽轻,倒也清晰的传入众人耳中,一时间诸女不顾仪态,纷纷捧腹大笑。蝶舞忙吩咐昭阳殿的宫人看座的看座,收礼的收礼,静默的殿堂瞬间成为了欢闹宴所。 独孤月容把平安抱给李秀芝,转头对未央道:“哎呀,瞧瞧这宫里的人呀,都是趋炎附势之徒,结果呢?圣上对你恩宠不减,一大早就老远送来一尊金佛,瞧着吧,明日该给你补上的都得补上。” 未央知道她指的是一些门阀高第,闻喜之时迎来送往,落地成女后冷冷清清。宫里本就是捧高踩低,利欲熏心的地方,哪里能怪呢? 王美人道:“真羡慕妹妹的好福气,若是换做别人就算生的是皇子也不能这样,妹妹可好,有了这么个粉娃娃,每日做个伴,日子也不难过,不若我们……” 独孤月容狠瞪了她一眼,王美人尴尬的整整衣襟,她言语所指便是说从前的凌美人。未央不愿提起,忙吩咐人把酒菜呈上来,又使了奶娘将平安抱下去。蝶舞和几个宫婢立在一旁伺候,独孤月容看了她一眼,招手道:“你也来坐。” “我?”蝶舞错愕,慌忙摇手:“这不合规矩。” “有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谁还不知道你和你家娘子的关系?何况如今你是侍中大人,这名位还和三夫人一样。”冯姬扭身拉扯她的裙摆。 蝶舞被她这么一捧,当真是哭笑不得,求助的看向未央,未央笑道:“原本你就该和我同坐,姐姐们没有意见,你就过来。”她让了个位,让蝶舞坐到自己身旁,余下伺候的宫人各个艳羡的不得了。 正说话间,青娥和何泉领着下学的两个皇子回来,二子见到竟有这么多姨娘在场,都规规矩矩的一个一个挨着见礼。独孤月容等人好好的夸奖了他们两兄弟,惹得二子对她们是格外亲切,而后嚷着要看妹妹,蝶舞乘机起身告退,拉着他们去看平安。 遍看诸宫,除了阿史那三人外都来为平安满月庆贺,说划分的不明也没人相信,倒是曾和元素和一宫的薛贺若似乎最近没了声息。未央问及后,却是李秀芝替独孤月容答了,“她睡不安稳,请了巫人在宫里做法。” 未央闻言不禁笑了,想来是因为元素和便死在她宫里,所以害怕而睡不着。她心想能有什么好怕的呢?该怕的是害死她的人。 1出自刘峻《世说新语》 第十章 福至未央愉欢欣在线阅读 <!--t; 第十章 福至未央愉欢欣 - 第十一章 月出夜山云归后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一章 月出夜山云归后 <!--go--> ps:如果有章节同名的情况发生,就表示春秋最近是严重睡眠不足,导致精神错乱........ 果如独孤月容所言,送平安的礼物在一夕之间填满了昭阳殿的库房,只是未央明白,真心实意的没有几人。 未央替平安挑选着金饰,挑来选去竟没有一个满意的。青娥和蝶舞无奈相顾,她们已将所有的金银珠宝呈出来,偏偏不懂未央说的缺了什么。 大家正一筹莫展间,落尘捧着一只盒子大踏步进来,往桌案上一搁,笑道:“呐,别说昨个儿我不在,我是给你拿好东西去了。” 落尘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未央哪里又会在意,看了小方盒一眼,笑问道:“是什么?” 青娥和蝶舞也好奇的凑拢来,落尘总有惊喜给到她们,缓缓启开盒盖,众人皆是眼镜一亮。 里面呈着一直用黄金打制的项圈,圆润光滑,不似桌案上其它金饰那般繁琐花样,这只金项圈前缀铃铛,简单而不失高贵。 未央一见之下甚是喜爱,招来翠玉,亲手将它给平安套上,晃眼之间,铃铛上面竟还刻着“平安”二字,心中更是欢喜。 “带带涂个喜气就行,一会儿要摘下来放着,小孩子最好乱抓,当心抓坏了。”落尘逗弄着平安说道。 未央奇特的瞄了她一眼,心里微微一动,似是随口道:“你倒是没做过母亲比我这做母亲知道的多。” 落尘一抬眼,理所当然的耸耸肩,拍拍手道:“行了,羽林率尚且有事,我先走了。”说罢头也不回的就直直离去。 未央从翠玉手里接过平安,让青娥将案上无用的金饰都收拾起来,对蝶舞道:“你去把今日做的梨花糕装一些。给落尘送去。” 蝶舞看了眼殿门,心想落尘刚在为何不说,不免微感奇怪。未央见她犹豫,淡笑道:“是你给她的,旁人不会乱嚼舌根,给她,她便明白了。” 这么一说,蝶舞恍然大悟,金项圈送的不是平安,梨花糕送的也非落尘。只一份心意而已。她会心一笑,去膳房呈了今早未央做的梨花糕放在食盒内,出了昭阳殿去寻落尘。 落尘走的并不快也不远。不一会儿蝶舞便瞧见了她的身影,奇怪的是,落尘却是往建章宫方向去的。羽林率在东边的青城门外,建章宫是在西边,况且如今达真太妃在齐国公府。建章宫已是无人居住。 蝶舞眉梢淡淡一拧,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放慢了脚步,远远的坠在落尘看不到的后方。她并非第一次跟踪人,断定饶是落尘身怀绝技,也不可能会发现她。 落尘穿梭于各门各院的花树间。脚步虽缓却步履张弛,看似悠闲欣赏漫天花雨,蝶舞却能感觉到她是在查探四周。不由得更加警醒。 建章宫连着永巷的园子,偏远罕有人知,一个身着禁卫服饰的精壮男子已在此恭候多时。待落尘自林中穿出,很快迎上,单膝一礼。沉声道:“公主!” 落尘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微微颔首,示意他起来,问道:“可有消息?” 那人道:“探到了,人在后院密室。守卫是十二秘卫,小人有幸进去过一次,就在前天,人已经不行了。” 落尘皱了皱眉头,又问道:“招了没招?” 那人摇头道:“不知,不过若是招了,又怎么被留到现在?” 落尘想想也对,以宇文护的性格,唐嬷嬷若是什么都说了又怎会留住性命。她踱着步子,想着是否要冒险去密室,不剪除此患,始终难安。 “公主,小人还打探到个消息。”那人近前一步,沉声道:“晋公派了秘卫随军前往北齐。” “什么?”落尘甚是意外:“可知去做什么?”她隐隐察觉不妙,但事关重大,必须确定。 那人摇头道:“小人不知,不过依小人所见,原有细作于北齐,没有重要的人晋公绝不会出动秘卫。小人以为,会不会是为了李妃?公主,唐嬷嬷怕是挨不住了,若是她把什么都说了,咱们就完了!” 落尘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到最后一句时,心底一惊。看来就算唐嬷嬷什么也没招,宇文护也不会放过任何一条线索,派秘卫去北齐,只怕是为了李祖娥。 蝶舞躲在一株大树之后,屏息静气,竖耳凝听,猛听得那人唤落尘作“公主”时,手上竟是颤抖。久在宇文邕身边的她,从书房以鲜卑字所写的文牍中得知北周朝有一公主,身在秘卫,为宇文阀效力。又再听到“唐嬷嬷”和“李妃”时,差点儿拿捏不稳食盒。 她听懂了个大概,已知唐嬷嬷落入宇文护之手,李妃不仅未死,甚至牵连到了李祖娥。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比什么都来的惊世骇俗,当年李妃被害的真相经唐嬷嬷之口传给她,若是李妃未死,却又如何不回宫?如何能够接受宇文邕迎娶未央? 纵然对李妃的死有着千重万重的疑惑,但宇文护一旦找上了李祖娥,未央的身世必将泄露,那未央将何去何从? 在她心惊胆战间,落尘已开口下了命令:“你去一趟北齐,无论用什么法子都得让齐国退兵,不能让秘卫通过细作混入晋阳。谁去了,杀谁!” 那人声音仍旧压的低沉:“喏,小人遵命,那唐嬷嬷?” “今晚动手,此人万万留不得。” 落尘的声音冷漠而淡定,传入蝶舞耳中,她不由自主的打起寒颤。没曾想到平日里大刺刺的她竟会是如此狠毒的一个人,杀人在她看来,只是家常便饭。饶是见惯宫廷血腥的蝶舞,也不禁打从心底害怕起来,只因这人是与自己同侍一主,是朝夕相对过的。 蝶舞一个念想窜上脑际,必须立刻回去提醒未央,她小心翼翼的后退数步,方欲偷走,“咯吱”一声脆响,脚下踩断了枯木枝桠。她大惊失色中,手中食盒掉落在地,顾不得其他,提起裙摆,亡命似的转身飞奔。 “谁!” 落尘耳尖,飞快的和那个禁卫对视一眼,闻着声源寻去。一株树下散乱了糕点,落尘微微一怔,止住了禁卫,捡起一个尝了一口,眉心一拧,却把一整块都塞进了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去昭阳殿前桂花林,从建章宫走。” 那禁卫也是一个错愕,言下之意偷听的人是昭阳殿的,他不急多问,按落尘说的方向追去。落尘弯下腰,蹲身一一把梨花糕拾起,轻拍掉上头沾着的草叶,放入食盒内,方合上盖子,才暗叫一声“该死!” 原来她忘了说不要伤害蝶舞,只好抱起食盒,从建章宫的宫墙越墙而去。倒是晚膳将近,各宫都才刚预备膳食,替各个廊道庭院掌灯的宫人也才从内侍省鱼贯而出,亦正巧是羽林率换班时间。故此此刻正是守卫最松,众人心思皆放在华灯初上时,落尘沿着宫墙和殿阁琉璃瓦迅速往昭阳殿去,轻巧的避开下面的禁卫。 果然,很快在桂树林追上了他们。 那禁卫正一手叩在蝶舞的脖子上,蝶舞因呼吸困难而涨的脸颊透红,两手紧抓住那人的手,十指深嵌,只是无奈学武之人力气甚大。眼看便要被无辜扼死,她亦只能暗自流泪,突然觉得若是就这么死了,好不甘心,好不甘心! “住手!达鲁图住手!”落尘连叫两声,也着实心惊。 蝶舞只觉脖子上一松,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她捂着颈脖,拼命大口的喘气,红着眼睛看向落尘,喉咙里涩哑的蹦出一字:“你……” 落尘松了口气,接着狠狠的瞪了达鲁图一眼,埋怨道:“我只是让你拦着她,谁让你杀她了?你倒好,力气大没地方使了?” 达鲁图眼睛一睁,对此很是不满,低声嚷道:“是公主没讲清楚,何意怪的小人?” 落尘一副极为生气的模样,摆手道:“去去去,办你的事去。” 达鲁图却不动,看了蝶舞一眼道:“就算她是昭阳殿的人,也不能放她回去。” “那你是否找个一样的人给我,向右昭仪交代?”落尘没好气的反问道,她知达鲁图是为了自己好,也不便高声斥责,便道:“行了,此事我自有分寸,你先去准备,今晚去晋国府,这才是最要紧的!” 达鲁图犹豫了一会儿,想她说的有理,拱拱手告退。 落尘待他离去,这才转身去看蝶舞,“你没事吧?” 蝶舞恨了她一眼,挥手打落她扶来的手,自己起身退了一步划开距离,冷声道:“早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没想到你原来是宇文阀的秘卫。” “我是秘卫,也是大周朝的镇国公主。”落尘知她什么都听见了,便不再多做解释。 蝶舞渐渐不那么害怕,稳定情绪后,深看了她一眼,冷笑道:“镇国公主?有此封号,位比长公主,如何甘愿做宇文护的走狗?” 落尘听她言语中的腹诽,怒道:“什么走狗?你明明都听见了……” 蝶舞不客气的打断道:“秘卫不是么?” 落尘闭了闭口,心思一转,忽而笑道:“连未央都不懂的鲜卑话,你竟然学了,看来皇兄对你是相当不错!” 第十一章 月出夜山云归后在线阅读 <!--t; 第十一章 月出夜山云归后 - 第十二章 人间无意了沧桑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二章 人间无意了沧桑 <!--go--> 蝶舞暗赞她心思敏捷,几句便知她必是看过了卷宗,听她调笑,蹙眉道:“要批阅奏章,不学如何使得?” “是吗?”落尘提高音量,唇角勾起一线,但并不在此问题上与她纠缠,想了想,道:“秘卫虽是宇文护统御,但秘卫也是宇文阀的,何况我有我自己的主意。” 蝶舞暗付照此说来秘卫之中亦是有派系之别,听落尘的意思,似乎并不属于任何一方。难道秘卫做事也能够随心所欲?她却不知这正是落尘的求存之道。 “你都知道了,不是准备去告诉未央吧?”落尘问道。 蝶舞道:“怎么,不行么?怕我拆穿你?” 落尘轻轻一笑,道:“那你去呀,你是要说我是秘卫呢,还是要说我要杀唐嬷嬷,或者是说她是李祖娥的女儿。” 蝶舞一听一个心惊,她情急之下只想着落尘要做的事对未央不利,却没想到若是未央问起缘由又该如何解释。她看着落尘,一双明媚杏眼浮起了复杂神色,惨然摇头道:“不知道,哎!李妃竟然没死!” “是我救了她。”落尘淡淡说着,却似笑非笑。 蝶舞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望她:“什么!你救了李娥姿,可为何唐嬷嬷说她已经死了!” 只这么一说,两人便神色不一,蝶舞下意识的再退一步,连忙捂住了嘴,只因未央的身世已是一个天大的秘密,更何况是李妃。若李妃是落尘所救而并未回宫,那这必是一个不愿被第三人所知道的隐秘,想想落尘连晋国府都敢潜入,更别提堵住自己的嘴了。 死,她当然害怕,因为不甘心。 落尘深深打量了她几眼。叹道:“看来你是什么都知道了,果然唐嬷嬷是不能留的!” 蝶舞这才知道从一开始的接话便落入了她的圈套,落尘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从唐嬷嬷处得来了未央的身世。她很是后悔,看着落尘手中的剑,心底掠起一阵无由的凉意。 落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道:“我不会用她送的剑杀她的人。” 蝶舞心中质疑,警惕的问道:“你是如何救她?” 落尘心知她问的不是此事,想了想,无奈一笑,似在回忆道:“当年尚是北魏。尔朱荣把控朝政,而你们的神武皇帝高欢赢得了柔然支持,父皇为了谋取宇文阀将来。便与南梁结盟。我就是当时作为结盟献礼送往南梁的人质。” 蝶舞越听越是惊动,暗算时间,那时的落尘该当只有六岁,甚至更小,无论如何。这岂非也是一宗政治交易?她有些失色的问道:“即是如此,又怎是李妃救了你?” 落尘自不愿提及,但为免蝶舞曲解其意,把不该说的说与未央,那一切便不可再挽回。她心知蝶舞会替未央着想,也知她争做女侍中的本意。便想着若能取得蝶舞的信任,那李娥姿想要做的事,便不会太难实现。 “西魏要取得荆州才能解决雍荆不和的问题。也才有力量和北齐对峙,所以就制造借口,出兵江陵。你说,两国交战之初,最先遭殃的会是谁?” 蝶舞不假思索的答道:“自然是两国的质子。”这也是顺着落尘的话所言。 事实便是如此。西魏与南梁开战,南梁便以质子为挟想要迫使西魏退兵。然而当时宇文阀一心要掌控朝政赢得军方支持,只能舍小为大。是在南梁的赵郡李氏旁支为谋求梁亡后的政治出路,将身为质子的落尘当做筹码。 当时的李氏嫡出娘子李娥姿,因家族利益和照拂落尘数年的感情,耗尽南朝李氏一脉,倾力相救。所以落尘对她和赵郡李氏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其中自也还夹杂了李娥姿对她的抚育恩情。 落尘神色安然,似在说着别人的故事,蝶舞却不能不为之触动心肠。自古宫女皆感叹生命如蝼蚁一样的卑贱,可公主拥有高贵的身份又如何?正因她们披着这样一件厚重的外衣,所要承担的就远远比旁人更多,那带来的伤痛会更深刻和清晰,其中的痛苦和无奈是无法用言语描述和理解的。 未央如是,落尘亦如是。 蝶舞想着未央,再看落尘,不禁怅然,从前怎会想到落尘看似明媚如阳光的笑靥下隐匿了这样一份伤感。她缓缓的倚着一株桂树树干道:“我明白了,所以你要来昭阳殿做殿监。” 落尘点点头,“李妃绝对不能被他们找到,如果你想保护未央的话。” 蝶舞暗叹口气,深知她容不得唐嬷嬷的理由,亦能理解欲成事者必有取舍,只能缓缓点头。 落尘见她戒心已除,又道:“你放心,我不会害未央,此事你也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否则就不要怪我了。” 蝶舞深看着她,焉能不明白当中还有她为她自己打算的缘故,点头道:“你也放心,只要不是对娘子不好,我会按你说的去做。只是我想知道,李妃如今在哪里?她为何不回宫?她可知道未央来了大周?” 落尘答道:“她在北齐。” 简单的回答,但足以让蝶舞身形微震,看来唐嬷嬷还隐瞒了不少事情,单说李妃为了宇文邕,若真是心甘情愿那又为何不回宫?她隐隐察觉到问题的答案,却深深咽回了肚子里,事实的真相是不敢想想的,也不能去知道,那必是又一次的惊心动魄。 落尘淡淡的看着她脸色变化,突然道:“不用想了,那是皇兄的无奈,换做是我,亦会如此。” “是呀,你们都是士族门阀,做事当然是只顾自己。”蝶舞嗤之以鼻道。 落尘不置可否,双手环抱道:“宇文护如今即然怀疑李妃没死,那你们家娘子就要小心了。” 蝶舞道:“我相信就算找到了李妃,她也大会害自己的亲侄吧。” 落尘反问道:“是不会害,可是,你伺候未央这么久,难道你没发现她长得越来越像谁了吗?” 蝶舞微微一怔。面色大变,她是没见过李娥姿和李祖娥,自然不会发觉到未央的变化,可落尘不同,见过李娥姿的人必然也不同。她失色道:“那怎么……办。” 落尘叹道:“任何事都可避免,唯独这不行。想来当时连皇兄也曾料到未央竟会越来越像她的姨娘。所以你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快的,把未央扶上皇后的宝座,让赵郡李氏入朝,铲除宇文护!” 此刻宫灯初上。气候渐渐转热,初夏时分,乍暖还寒时候。未央宫中愈发多了些沉沉的静穆和庄严。落尘的建议正中蝶舞的心坎,一直以来,她力求女侍中一位便是为此,只有名位和门阀,才可助未央。 山高绝顶我为峰。未央的境况,只能如此。 蝶舞想了片刻,问了一句:“太后可是参与其中?” 落尘抿了抿嘴,该说什么她自有主意,并不打算什么都告诉蝶舞,但蝶舞是聪明的。避而不答不行,言辞果断不信,便委婉道:“这宫里哪就有那么脱得了干系的人?” 蝶舞明白。也在意料之中,太后并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何况当年她曾和达真为嗣位你死我活过。 说起此事,她心中一动,似乎漏掉了什么却想不起来。落尘见她眉头微皱。有些诧然,“怎么了?” “有什么。想不起来。”蝶舞抿着嘴,痛苦的敲着头,只觉此事干系重大。 落尘少见她如此着急,心中一紧,道:“是什么重要的?慢慢想别急,可否是我方才说了什么?” 蝶舞缓缓的摇头,自言自语的问道:“李妃,李妃,可贺敦皇后……娘子长的像李妃?” 落尘听她念叨,摸不着头脑,顺着她的话讲道:“未央应该更像李祖娥吧。” “是了!”蝶舞头一抬,脸色突然一变,沉声道:“唐嬷嬷曾说过可贺敦皇后写过一封信给李妃,信中有提及两位公主的身世。” 落尘吃了一惊,很是意外,追问道:“信呢?落到旁人手里就坏了!” 蝶舞却反问道:“宇文护知道有这封信吗?” 落尘瞳孔迅速放大,两人浑身一震,同时叫道:“唐嬷嬷!” 唐嬷嬷落在宇文护手里已有月余,以宇文护的手段如何会撬不开她的嘴。落尘只觉自己还是太天真,以为唐嬷嬷是硬挺的,哪里会有一个老嬷嬷挺得住秘卫的酷刑而不死,唯一的一种解释就是宇文护需要从她身上得到更多的消息,才会留到现在。 落尘跺脚道:“糟了!只怕唐嬷嬷是什么都招了,宇文护只是不知道信在哪里罢了。” 蝶舞当然知道宇文护需要证据,信便是证据,她冷汗起来一背,颤声道:“宇文护要是知道了娘子的身世,娘子就不会再有北齐的保靠了。” 落尘拉住她的手臂急问道:“你知道信在哪里吗?只要我们先拿到信,宇文护就没有办法。” 蝶舞想了想,重重点头道:“知道,在圣上手里。” 落尘有些意外,却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说道:“你最接近皇兄,想办法弄到信,毁了它。我现在就去晋国府!” 落尘去找达鲁图,待她远去,蝶舞这才记起尚未问她会如何使得北齐退兵,这个镇国公主,原来是这宫里看得最清楚的人,高深莫测,不知还隐藏了多少的秘密。她不知道的是,正是这个公主,两年后的那一去,改变了北朝所有人的命运。 蝶舞回想起来,那是一个残阳退没的傍晚,一个硝烟弥漫的战场。 而现下,一件事悄然而生,在这个本来安静沉稳的初夏掀起了一股汹涌激荡的暗流。事情发生的毫无预兆,而实际上,所有的事情都有着多多少少的先机,只不过没有人注意到,又或者注意到了也无法从中预料到什么罢了。 第十二章 人间无意了沧桑在线阅读 <!--t; 第十二章 人间无意了沧桑 - 第十三章 林花谢红太匆匆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三章 林花谢红太匆匆 <!--go--> 那日未央正抱着平安和刚下学的两个儿子玩乐,虽然少了父亲,一家人却也是其乐融融。何泉沉着脸进来通禀阿史那来了,未央甚感意外,独自暗付,许久不见阿史那了,听说她自没了孩子之后就几乎是足不出户,每日里都躲在瑶华殿里弹琵琶,偶尔去长信宫陪伴太后。 虽说是意外,但有心惦记此事的却不少,未央不免纳闷,按说她是不会愿意和昭阳殿再有来往,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个满嘴口舌的厍汗姬,如今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未央笑了笑,亲自带着青娥迎接,倒要看她想做什么。 阿史那不曾料到未央会亲自前来,呆愣在了台阶下,她来有她的目的,却也知经上次一事,昭阳殿也是不愿与她亲近的。 未央上前一步,按宫规拜了一拜,“见过左昭仪,姐姐来了为何这般麻烦,不必通禀进来就是了。”她抬眸一瞧,不禁倒吸了口凉气。阿史那原本只是苍白单薄,如今却是消瘦的脱了人形。 她心中恻然,拉过阿史那的手踏上台阶,惊觉袍袖之下嶙峋的臂膀,侧看她的面容,有些枯瘦,有些晦暗,与初进宫之时有着天渊之别。 阿史那察觉到她异样的眼神,尴尬的抽回手来,勉强笑道:“我这副模样,倒是让你笑话了。还是依了规矩,该当一拜。”说着也不等未央拦阻,柔柔的行了一礼。 左右昭仪同位并列,但向来是以左为尊,她大可不必如此。一言一礼,划出了生分,两人也明白,事已至此,无论心里期盼的是什么。终究是只能分明的。这便是宫廷,参杂了利益和*之后,只能有敌我之分。 甫一进内,宇文赟投来的眼神便不同,饱含了排斥的敌意。未央一直觉得纵是唐嬷嬷的事情是厍汗姬所为,他也不必将恨意牵连到阿史那的身上,最后也只能理解为这是因为宇文赟在孤境中长大的原因。 阿史那却并不在意孩子的敌意,只是淡淡一笑,未央认为人来即是客,即便不喜欢也不能怠慢。吩咐二子向阿史那见礼。 宇文赟白了一眼,随意的拱了拱手,硬邦邦的道:“见过左昭仪。” 宇文空眨了眨双眼。闪躲在哥哥的身后,跟着也说了,在未央看来这孩子只怕是因为失手推倒了阿史那所以见到她就有些害怕。 未央知道阿史那来必有话说,便吩咐青娥领着二子下去,又让她顺道去唤回翠玉。二子一走。尴尬的气氛稍微缓和下来。 两相坐稳,何泉端来了糕点香茗。阿史那看了看茶点,轻轻一笑道:“难怪圣上钟爱妹妹,你比我更明白他的心,连小小的点心也要自己动手作,我就不会这些。” “说起这糕点。我甚是喜爱,姐姐不妨尝尝,换换口味也是不错的。”未央避开她的话。转意其他。 阿史那摇摇头道:“我是无福之人,还是莫要糟蹋了妹妹的手艺。” 她的语气中带着酸意,未央拿捏不准她的来意,只能顺着话题说下去道:“姐姐何来无福,姐姐弹得一手好琵琶。圣上对姐姐的宠爱也丝毫未减。” “旁人不知,我哪里会不晓得?你的琴技绝不会输于我。只是从不曾显露罢了。”阿史那叹了口气,似乎被触动了什么,道:“我若没了琵琶,只怕是连人也留不住的,说来还得感激你的提醒。可是又能如何?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呐!” 未央听得心神皆怔,不知该如何接话,怎会料得到阿史那来找自己会说这些。这回倒是轮到她尴尬了,嫔妃之间公然谈论荣宠,这真是既让人闹羞又让人觉得晦暗的事。 尴尬的气氛不得缓解,恰逢此时,不经事的平安却在宫人怀里大哭了起来。未央忙从宫人手中接过孩子,细心抚慰,平安在母亲怀里找到了安稳,不多会儿就不再哭闹,眨着一对黑漆漆的大眼睛滴溜溜的在阿史那身上打转,随即“咯咯咯”的欢笑起来。 阿史那复杂的看着那孩子,那笑声传入耳中也不知是在笑自己傻还是笑自己痴,“好聪明机灵的孩子,听说圣上起名叫‘努玛卡’,还亲自拟了封号?真是羡慕妹妹。” 未央幸福之色溢于言表,温柔的点头道:“嗯,是平安。” 阿史那眼中闪过一丝艳羡和嫉妒,一闪即没后道:“让我看看如何?” 未央心中陡升警惕,抬眸看她,见阿史那只是微笑着看着孩子,迟疑片刻,才微微点头,让宫人把平安送过去。 “妹妹好福气,生了这么个粉娃娃,我看着也欢喜的紧。”阿史那抱着平安温柔地微笑着。 平安被阿史那抱着,立刻喜笑颜开,小手抓着她鸾服上的绶带不放。阿史那环着襁褓抱在膝头,孩子小小的身体带着醇浓的奶香,那样娇嫩柔软,叫人忍不住去呵护。 平安有一双像极了宇文邕的眼睛,眼角微挑,眸心乌黑晶亮,望着人的时候总似带上笑意。那乌溜溜的眼珠看得阿史那心里有一处地方轻轻塌陷下去,她情不自禁地便想,这若是她的孩子该多好,若是她的孩子,她会不知道要怎么疼她。 一股酸楚便那么泛上心头,平安清秀可爱的模样便如满桶冰水将刚刚暖起来的心头浇了个通透,她隐在襁褓下修长的右手指甲缓缓嵌进掌心,无声垂眸。。 未央一直留意她的脸色变幻,但见她如此便知勾起来她的伤痛,忙向何泉打眼色。何泉会意,上前轻声禀道:“娘子,奶娘来领公主了,公主该休息。” 阿史那对这孩子当真是有些不舍,犹豫了一会儿才递给何泉抱走。她转头笑说道:“妹妹可是要平安将来嫁回北齐做皇后?” 旁人这么说还可当成玩笑,出自她的口语意便是大大的不同。未央打了个突兀,沉脸道:“非我所愿。”这回答与那日的更是截然不同,简单而断然,却是真心。 阿史那不料她如此干脆,不禁想起自己,叹道:“若是我,我也不愿,倒是希望她能像平常人家的孩子长大,将来嫁个如意郎君便是。可惜一旦成了公主,便不会那么简单了。” 未央愣在那里,忽然被勾起心思,勉强笑道:“若是如此,我倒是宁可没有生过她。” 阿史那微感诧异,看她的眼神也不同起来,接着颇为感触的说道:“是,我能理解你的心思,其实我们都一样,如果我四妹做了北齐的皇后,只怕我在这里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又或许,我们两家结了亲,将来还得仰仗你。” 未央显然不曾想到她会如此直白的提及此事,脸色瞬时变了变,犹疑着盯着她,蹙眉道:“这是哪里的话。” 阿史那不答反问道:“你可有想过,咱们如今境况相同?” 未央拿捏不准她的意图,道:“那又如何呢?” 阿史那轻笑,眼底似乎含着冷意道:“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孩子,没有圣上的宠爱,所以我并不会在乎这些,走的也不会有包袱。” “姐姐的话倒是让妹妹听不懂了,姐姐如此美貌,圣上从也不曾亏待过姐姐,何况姐姐年轻,将来还会有孩子的。”未央不喜她这样露骨的说话,微微皱眉。 阿史那摇着头道:“孩子?呵呵,你不会不知,厍汗姬是管得住自己嘴的人么?” 提起厍汗姬,未央就有些怒意,“你既然知道,何必着意于此?” 阿史那道:“她的姐姐是我嫂嫂,将来是要做突厥可敦的,即使她做了些什么,我也不能怨怪她,在这里,她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未央一时警觉,审视她的脸色不见带有威胁,却不知突厥人的性子便是如此,认准了路轻易是不会改变。只是她猜不到阿史那会选择走一条什么样的路罢了。 阿史那不会再有身孕之事,纵使宇文邕下过严令让众人闭嘴,可谁又会不知。未央虽然怜悯,但隐隐觉得她和阿史那已不只是生分如此简单,说今后不对她起戒心,只怕阿史那也不会再如从前般善待。 谈话至此,已经没有什么好再说的。未央沉下脸来道:“就算厍汗姬和宇文护联手?” “是!” 未央一拂袖,闷声道:“我并不想和姐姐成为敌人。” 阿史那感叹,突然眼中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怨毒,道:“我自然不会像元素和一样忍气吞声,让自己的孩子死的不明不白。” 这非是警告,和厍汗姬的阴险不同,阿史那更坦荡。 未央并未因她的话而显示多少震惊,许是这么一天已在她的预料之中,虽然阿史那滑胎一事跟她毫无关系,但她也只是淡淡一笑,颔首道:“我知道了。” 无需辩驳和解释,她们之间从来都隔着家国和亲人。 阿史那整了整衣襟,起身看了她好一会儿,眼神复杂难明,隐在大袖下的双手微微颤抖,道:“珍重。” 今日一见,了却了缘分,再一别,是不能回头了。 第十三章 林花谢红太匆匆在线阅读 <!--t; 第十三章 林花谢红太匆匆 - 第十四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四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 <!--go--> 天和二年夏,有别于艳阳春的美,绿暗红稀,花酣晕浅。 长乐宫的落红似乎很淡,淡得近乎寂寞,尤其是映衬在周围的浓绿之中。太后好饮酒,最喜以花酿酒,故此长乐宫的花比其他地方栽的更好。 “把这株移过去,对,对,放在那儿,好看吗?”太后满意的欣赏着,她前方是来陪她的阿史那,正按她的意思搬置着花草。 “嗯,太后的这株清秋海棠越长越美了。” 太后笑眼眯眯,非常满意,招过她来,轻拍着她的手背道:“瞧瞧,都瘦成什么样了,叫你将养好身子就是不听。上次给你的药都喝过了吗?” 阿史那挽着太后的胳膊,腼腆的笑着,边行边道:“喝过了,就是苦了些。” 太后瞄了她一眼,关切道:“良药苦口,记着隔日就喝,可别烙下什么病根来。” “喏。”阿史那乖巧的答应着,两人到了园中亭子里,两相对坐,宫人奉来茶水点心。太后望着不远处层层叠叠的绿,似是随意的问道:“听说前两日你去昭阳殿看过平安来?” 阿史那低眉顺眼,浅笑道:“嗯,平安满月未曾去得,身子好些了便想着去瞧瞧。” 太后收回目光,押了一口茶,道:“说来哀家也多日不见孙女了,改日得空也该让她抱来看看。这个未央,对孩子太过宠溺,你也别太在意。” 阿史那并不接她的话,慢慢饮着茶,抬眼看向那一抹无边无涯,绿的让人有些触目生凉。在意?哪里只是这二字能够抒发的。 太后留意她的神色,嘴角浮现起若有似无的笑意。无言良久,太后忽然道:“那株海棠不错。送你宫里去吧。” 阿史那不明其意,但太后要送东西焉有不接之礼,便谢道:“多谢太后赏赐。” 太后点点头,平视她双目,“听说南陈向北齐施压,看来不多久皇帝就要回京了,你这副模样,如何见得圣颜?” 阿史那听懂她的意思,歉然的微笑道:“妾身晓得。” 太后喜欢她的低顺,又说了几句无关要紧的话。不一会儿觉得倦了,便倚着椅背打盹儿。阿史那见她没有让自己走的意思,便静静的坐陪着。一时无聊,望眼看花草。风吹落碎红扬起一片柳絮纷飞,看着看着,便觉自己也似这漫天飞絮,只不知会被风吹落何处。 忽而余光一过。卷触到一抹紫红色的浮影,尚未回头,那人已恭敬的问安道:“凌菲参见太后,见过左昭仪。” 阿史那目光微转,正好迎面对上她那双幽深狭长的眸子。 “你来啦?”太后打了个哈欠,凌菲连忙上前将她扶起。回道:“奴婢来伺候太后。” 太后笑着指示她坐下,“有心了,今日发月例。可忙?” 凌菲摇头道:“不忙,伺候太后要紧。” “你现在是大监,首要就是照顾好各宫,这点小事哪用得着你操心。”虽说是责怪,但太后依然含笑任她捶腿。 凌菲身着紫红大袖的华服。丝毫不输于各宫嫔妃的美艳高贵,让一旁的阿史那几疑她非是宫婢而是一位夫人。看着她伺候太后的样子。听着这些闲话家常的话,仿似如同在看一出家女孝顺母亲的班衣彩戏,反倒是自己无意中被摒弃在外,形同陌生路人,只能壁上观,做不了也插不进。 凌菲说道:“这个月的月例多发了些。” “哦?”太后睁开眼来,饶有兴趣的听着。 “光训娘子新进了几个舞姬,说是要将左昭仪的曲子编成舞步。”凌菲随意而缓慢的说道,似笑非笑的将目光停留在阿史那身上。 阿史那怔了一怔,脸色有些不悦,不是为凌菲的话,是为了厍汗姬。“妾身是有新曲,可不知她招了……” “这有什么关系,这宫里也是许久不曾闻得乐音了,待东边战事结束,是该让大家松一松。”太后挥手打断她的话,并不责怪此事。 阿史那有些意外,宫里用度向来管得紧,太后竟会如此慷慨。凌菲赔笑道:“奴婢有去看过呢,是不错,光训娘子说编排好了要献给太后观赏。” 太后“噗嗤”一笑,道:“她有心了,你去回她,便说哀家等着,若是不好,就罚她把银穗子填上来。” “喏,奴婢知道了。光训娘子自然不会令太后失望。”凌菲笑意款款,眉目濯濯,素净而不失艳丽的笑靥使得她别有一番动人心处。她又道:“还有就是昭阳殿多了些,这个也是没法,右昭仪身子向来羸弱,小公主也是娇小。” 太后轻“嗯”一声,恍若无意般道:“她是皇帝的心头宝,她要什么就给她备好,宫里没有,就让人出去采买,总之别亏待了她。” “这个奴婢也知道,都吩咐了下去。”凌菲笑的宁和淡雅。看在阿史那眼中却有些惊心,太后的语气淡漠高远,仿似在说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不能得罪,更不见得有多么欢喜。 阿史那满腹疑窦,太后待未央判若两人,她不知是因何缘故,不敢妄加猜测。 凌菲又禀道:“只是敬婉娘子那边,却不好办了,她日日夜夜都在宫里跳巫舞,琼章娘子都来奴婢这儿说了好几次,太后您看该怎么办?” 太后闻言猛地“哼”了一声,伸了伸腿,坐直了身子,道:“你是这未央宫的大监,你不知道该怎么办么?” 凌菲神情跟着猛然一凛,讪讪道:“奴婢知道,只是不知该不该。” 太后不似年纪的精芒一闪,道:“按宫规办!” “喏!” 阿史那冷眼看着眼前情状,薛贺若招巫师也不是第一日,太后突然发火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如此做作,让人看了心生别扭。 思绪一转,陡然察觉到了异样,记起凌菲上次来瑶华殿宽慰自己一事。那日凌菲曾言及和蝶舞一同查看过事发之地,发现有异,只是没有查出所以,如此说来,凌菲同太后如此亲厚,太后不会不知此事蹊跷。 若是因此太后才没下令追查,那么太后对未央判若两人,不正是因为知道事实的真相?念及至此,阿史那陡觉背脊生凉,不复刚才的镇静,未央果真是害自己的人吗?说什么她也无法相信,虽然那日去找她说了一番话,但能祈求一生只做一对陌生人就好。 太后见她神色阴晴不定,几番变化,对凌菲微微笑说道:“你去把我那柄如意送去昭阳殿,顺道让未央将平安抱过来。哎,她这个做母亲的,宠溺孩子可是过了头了,都不晓得我这个做奶奶的也想念孙子么?” 凌菲抚落身上的落红,掩嘴笑道:“太后急了,有道是护子情深呐,做母亲的爱护孩子不是理所当然么?” 太后清啐一口道:“从前凌美人也没见这么宠着空儿的。” “行了,奴婢知道啦,奴婢明日就去。” 凌美人为何而死,阿史那岂会不知,想起襁褓中的平安,她也曾几度疑惑若是自己的孩儿,定要给她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忽然,阿史那突然心惊胆战,脸色瞬时变得难看。 太后虚眯了一眼,抬头望向天际,风和日丽,洒在身上尤为舒心。 凌菲含笑斟茶,奉给阿史那时,奇道:“娘子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阿史那只觉心口堵得慌,也自觉不适,起身袅袅一礼:“妾身不适,先行告退。” 太后似乎并未有挽留的意思,徐徐说道:“把海棠带回去吧,仔细身子。” 阿史那答应一声,转身出了亭子,吩咐随行宫人捧了那株清秋海棠,离宫而去。 凌菲遥望她远去,回头道:“现下并非海棠花期,太后这是何意?” 太后轻轻一笑,缓缓道:“花期未至,海棠无香。” 凌菲细细咀嚼她话里深意,蓦地一抬头,笑靥如花道:“宫中女人有三恨,一恨无宠,二恨无子,三恨无终。” 太后和蔼慈善的笑道:“知我者,莫若凌儿也。” 凌菲柔声道:“奴婢只是办好太后交代的事。” “嗯,你去吧。”太后不再多说什么,轻轻挥手让她自退。从来凌菲都能让她舒心,似乎从来也没有第二人能够让她如此。 但凌菲却未走,她挥退亭外伺候的宫人,转目看向太后,似在掂量。太后见她如此慎重,晓得事情是她不能够理解,但起了疑心的,便拉过她道:“可是发现何事不明?” 通常凌菲回禀一事都会附带自己的猜测和打算,可这件事她想了良久却想不通其中关窍,最后她亦只能放弃,面带歉然的道:“是有一事,奴婢近来发觉蝶舞进出宣室殿频繁,按说圣上去了武功不在,她是不用去宣室殿问政的。” 太后听罢不以为意,道:“许是审阅奏表吧。” 凌菲摇头道:“不会,太后您想想,蝶舞和右昭仪是什么关系,她有了空闲为何不留在昭阳殿作陪?审阅从武功传回来的奏表可以在昭阳殿呀。” 太后微一思付,甚觉在理,也感蹊跷,似乎抓住了什么头绪,皱了皱眉头道:“那你以为呢?” 凌菲想了一想,迟疑道:“奴婢觉得她像是在搜寻什么……” 太后闻言脸色一变,突然拍案道:“该死!”凌菲诧异相看,太后眉目间浮起狠辣的毒意,五指紧扣案沿,抬手指示:“你去把落尘给哀家找来!” 凌菲愣了愣神,见她并没要告诉自己的意思,便即隐匿疑窦,起身告辞。 第十四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在线阅读 <!--t; 第十四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 - 第十五章 朝来寒雨晚来风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五章 朝来寒雨晚来风 <!--go--> 盛夏时分,暖风熏然,偶尔有荷花盛开在池塘,点点粉红,池这边的新荷才露尖尖,蜻蜓点水,粼粼波纹倒映景象,美妙如梦。 平安似乎特别喜欢昭阳殿的池子,每每见到它就乐呵呵的直笑,精神也好的不得了。未央常常带她去回廊上的凉亭散步。像是被美景所吸引,她“啊啊”叫着,挥舞着小手。 其时夕阳如火,晚膳将至,却仍然不见宇文空回来,晌午时候,他说要替妹妹采花,小孩心性,未央拗不过他,放他去了。宇文赟不似他那般喜好游玩,倒是去了羽林率寻侍卫学武,早早就回来了。 未央隐隐觉得不安,问身边的青娥道:“怎么还没回来,去人找找。” 青娥也很担心,宇文空惦记未央和妹妹,不会这么晚还不回来的。她正要吩咐人去寻,远远见到流烟等回来,人人皆是莫名的惊慌。 未央心中一跳,忙问道:“空儿呢?” 流烟胆小,害怕责罚,缩着身子嗫嚅道:“回禀娘子,郎君不让奴婢们跟着,自己去了摘花。” 未央蹙眉道:“那人呢?” 流烟哭丧着脸道:“奴婢在园子里等了许久不见郎君,四下寻找却不见得,以为郎君先行回来了。” 原本不该青娥插嘴,可她看着宇文空长大,对他犹如母子,情急道:“哪里回来了?没见娘子等的着急么?” 流烟不曾见到青娥发怒的时候,吓得跪在地上。未央虽然也很急,但见她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下不忍,招她起来问道:“郎君去了哪里摘花?” 流烟道:“太液池。” 未央心里忽升不祥之感,立刻吩咐了人去太液池寻找。 宇文空很快就被找到。 入夜时分何泉回来禀报时满脸是掩饰不住的哀伤与震惊,未央听得他沉重的脚步已是心惊。然而并未有最坏的打算。 然而何泉和他身后的宦者宫婢在沉默之后依旧是悲凉的沉默,而殿门外,已经响起青娥的痛哭声和悲号。 未央只觉是突然有人挖了自己心般的痛,重重的跌坐在地。何泉只说了一句:“郎君失足落水,虽然打捞上来,但是气息全无。” 未央呆住了,仿似晴天霹雳来的毫无预兆,面颊上不断有温热的液体滚落,酸涩难言。这叫她如何能够相信,那个带着香囊就不愿取下来。那个依偎着她便不肯离身,那个嚷着要一起去宣室殿,那个是她的儿子。是下午还欢天喜地要去给妹妹摘花的空儿。 他才七岁,叫她如何能够相信?如何能够接受?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凌美人! 何泉见她脸色不对,慌忙去推她,然而未央却一动不动,犹自不肯相信事实。直到外面有宫人禀告宇文空的遗体被奉入偏殿,未央如刺心般,突然“哇”的一声哭将出来,推开众人就往外头跌跌撞撞的奔去。 何泉从未见过未央如此疯狂的举动,吓得急忙唤人跟上,才到殿外就碰上闻讯赶回来的蝶舞。何泉见到她。脸上一喜,道:“娘子惊闻噩耗,不能自持!”何泉向来圆滑。这一下说的极重,蝶舞暗自惊心,连忙赶往偏殿。 偏殿之中,宫人跪在地上,骇的抖如筛糠。宇文空静躺于榻上。被水泡得浮肿的他,身量还那么小。甚至嘴角仍有丝笑意,仿佛不过是在装睡,调皮的等他们难过的时候跃身而起,好吓唬人。 未央跪在榻前,抱着他的身子,痛哭失声。青娥却是已经晕过去好几次,有宫婢扶着她呆呆的坐在一旁。 蝶舞看的脸色发白,一个念头涌上心间,这绝不是个意外。她勉强镇定心神,上前由后扶住她的腰身,轻声唤道:“娘子。” 未央哭的声线嘶哑,兀自抱着宇文空不肯离手,声音闷在被褥上传来:“御医呢?御医呢?” 蝶舞回头看了何泉一眼,人人皆知宇文空早已没了气息,但为安抚未央,何泉还是早早吩咐人去请了御医来。 来的是肖御医,随着蝶舞的后脚就到了,只看了一眼,便摇头。“娘子节哀”传入未央耳朵,未央仍是不信,几乎是疯狂的扭住肖御医的手袖,叫道:“你再看看,你再看看呐!” 肖御医在那无声伫立,蝶舞心头一酸,心疼之下忙扶住她的臂膀说:“娘子?” 未央拼命抓着肖御医的手臂,不理蝶舞的呼唤,哭叫道:“肖御医,你再看看,空儿他……他还那么小,他,他不可以死的。” 肖御医无奈感叹,作为大夫,自不愿看见一个鲜活的生命离开人世,但他并不能再做什么,起死回生,他做不到。 “娘子节哀,郎君已经去了。” 未央迷茫着摇头,嘴里念叨着:“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蝶舞心惊胆战,从未见未央如此过,害怕她因此而丧失心智,忙向何泉打眼色。何泉灵机一动,上前禀道:“娘子,郎君身上都湿了,奴婢先给郎君换衫好吗?” 未央闻言,急忙点头道:“是是是,快快,快换,别受凉了。” 何泉见机吩咐宫人拿来干净的衣衫给宇文空替换,又请了肖御医离宫,再吩咐人去禀告太后。 未央茫然四顾,看的蝶舞是心急如焚,心知未央疼爱宇文空,又有凌美人的关系,对宇文空的死定然难以释怀。 “你们做什么?”未央见给宇文空换的是黑衣,厉声喝问。 换衫的宫人听见呼喝,惊得手中一停,看着蝶舞迟疑。蝶舞回避道:“娘子还是先喝口热茶。” 未央木然回首,惨然一笑。一步步挪到床榻前……空儿,还是去了?……她觉得自己双腿有些虚软,腔子里的一口气都散了,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 昏黄的大殿内雪白灵幡飞扑飘舞,香烛的气味沉寂寂地薰人,烛火再明也多了阴森之气。昭阳殿的宫人哀哀哭着伏在地上为宇文空烧着纸钱,未央一见雪白灵帐帷幕,心中一酸,眼泪早已汩汩地下来。 未央含悲接了香烛供上,看了一眼身旁痴呆的青娥,唤道:“青娥。” 青娥迷蒙着抬起双眼,悲声道:“奴婢对不起凌美人。” 愧对凌美人的何止青娥,还有自己。凌美人那日托孤,不管什么原因,未央都没做到对她的承诺,未央愧对于她。 灵帐中供着宇文空的遗体,因为浸水后的浮肿,他脸上却看不出什么痛苦的表情,反倒是在嘴角还挂着笑意。他必是摘好了要送妹妹的花,不知有多好看才会笑得如此彻骨。 未央念及至此,心内大悲,咬着下唇呜咽哭了出来。夜深,四周除了哭泣之外静静的无声。 白幔轻舞,深深几许。 “娘子,仔细身子。”蝶舞柔声宽慰。 未央哽咽道:“让我再看看他。”说着走到棺前,静立了片刻,有种刺骨的寒意扑面袭来。未央微微打了个寒颤,突然道:“香囊呢?” 蝶舞看向何泉,何泉忙道:“在在,放在郎君的怀里的,奴婢不曾敢忘。” 未央不作声,想着香囊还是挂在空儿的腰间最是好看,便轻轻去拿,谁知衣领被牵动,露出了肿胀的脖子,于是一道勒痕便显了出来。 极淡的勒痕,青白色几乎不见血荫,却在这孩童雪肤上的安宁中格外触目惊心。未央几疑看错,掀开宇文空的衣领,整个人瞬间呆住。 蝶舞、何泉、青娥见她异样,纷纷相顾,以为未央又在暗自伤心,忙迎上前去,只一眼,齐声惊呼。 还是蝶舞较为镇定些,让青娥扶稳未央,俯身仔细查看。勒痕延伸,交与颈后,这分明是有人从后面勒紧了白练,空儿是被人谋害的! 蝶舞强压下心中震骇,眸中逐渐浮起冷冷寒意。是他杀,甚至用了这样一种惨无人道的方式,而对方,只不过是个七岁大的孩子。她转头沉声道:“娘子,郎君死的蹊跷,我们必须要查个清楚!” 青娥突然双目圆睁,强忍悲愤,狠命磕了两个头道:“娘子,求娘子为郎君做主!” 未央原本只一味伤心宇文空的猝死,哭得天昏地暗,此刻反倒是安定下来,神志也清明些。召来流烟又再细问昨日情况,流烟如实回答,还是如昨,四人皆肯定杀宇文空的人必是瞧见他独自一人,暗下杀手。 人人都道他是失足落水,连换衫的宫人都没注意,若非未央想替他系香囊,只怕这会成为永远的秘密。那么凌美人,宇文空将会死不瞑目。 究竟是何人? 未央眼前的白蜡烛火虚虚一晃,心里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一个名字跃然脑际——阿史那! 记起那日她说的话,“我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死的不明不白。” 难道就因为这样,她也要让她饱尝失去孩子的痛苦吗? 未央心头大恨,十指深深嵌入掌中,生生嵌出血痕。她强按住狂热的恨意,向蝶舞三人一字字念道:“阿史那!” 青娥瞬间双眼通红,忿忿切齿道:“贱人,杀了她!” 温和如她,亦能说的出口,该当是多么的痛彻骨髓。 蝶舞神情骤然僵住,哑声问道:“娘子确定吗?”。 未央点头,把那日阿史那来见自己的事相告。蝶舞仔细思付,虽有疑惑,却想到若非阿史那也必然会是厍汗姬,在她眼中,她们的利益是一致的,所以无论是否阿史那所为,她都不得善果。 第十五章 朝来寒雨晚来风在线阅读 <!--t; 第十五章 朝来寒雨晚来风 - 第十六章 等闲平地起波澜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六章 等闲平地起波澜 <!--go--> ps:错过12点的人,表示很无奈,只好定时了。 出殡那日,各宫妃嫔都来到昭阳殿,太后却依然抱恙。 冯姬站在未央身边不住掉泪,感叹着轻轻说:“凌美人死的本就冤枉,如今连空儿也去了,这侯莫一家算是没了。” 阿史那亦叹息:“这么小的孩子,真是可惜了。” 未央已经停止了哭泣,冷冷看着远远站着殿门一边抹泪啜泣的厍汗姬和不无感慨的阿史那,只觉得说不出的厌烦和憎恶。 宇文邕闻讯,匆匆由武功赶回来,尚未换洗,直入昭阳殿。甫一进殿,就先把未央揽入怀中。未央只觉得他的双臂变得窒人用力,嫔妃死时,他不曾得空回来,而空儿去了,他却如此着急。未央是理解的,这也是他的儿子,身上流淌着和他相连的血脉。 血脉,想到这里,未央回头面向宇文邕,心想他此刻必然是伤心的,未央黯然的将手交给他,不说话,也不愿动,空儿的去世让自己都几乎丧失理智,那这又是他失去的多少个孩子了?老天为何要如此残忍,让他接受这样的残忍? 许久之后,宇文邕才低低的开口:“去了也好,也该去给他母亲做伴儿了。” 未央颤抖的唇几乎说不出来话,辛辣的热流涌了又涌,一声哽咽下,涩痛的双眼滑落了泪水。 宇文邕温暖的手指拭了又拭,“这孩子注定是要早夭的!”他的话不多,却让未央陷入了沉默。 这孩子注定是要早夭的。是啊,她怎么忘了,权谋争斗,从来离不开“斩尽杀绝”,能怪谁呢?难道只能怪他不该生在帝王家? 恍惚之中。宇文空似乎未曾离去,还嚷着要她带他一起去宣室殿看父皇,仿佛还在父子合谋捉弄自己。 未央眼中恨意渐显,空儿才七岁,正是该在父母膝下无忧无虑承欢嬉笑的年岁,都是那些人,硬生生的夺走了他。她一定要全部讨回来! 宇文邕黯然的长叹,他也无力再说出其他的话语来安慰未央,毕竟,那还是他亲生的儿子。他也并未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他悲凉并不见得比未央少多少,他的一切任由旁人来予取予求,而对没有权力的他来讲。又能如何? 未央静默半晌,努力压制心中翻涌的悲与恨,眼中泛起雪亮的寒意,心里默念道:“我用一定会报仇,绝不让你枉死!” 五月初一。大殡。血浓于水的一切也只能由盛大的仪式来宣告。宇文空先去了孝陵,就在那恢宏磅礴之侧苍郁松柏之间,他第一个先入土为安。 他脚下是方圆十几里的草木,四下更是旷野千里的无垠。也许皇子如他也是幸运的,至少能随父亲陵墓相伴。可是身为皇子他又是不幸的,不幸到出殡当天连母亲都没有在场。 未央被蝶舞搀扶着。握起他墓碑前的一把黄土。 干干净净的来到这个世上,也要干干净净的离开。 人世间最干净的地方,哪里还能比过这黄天厚土? 青娥烧了最后一叠纸钱。扬灰之后,咬牙切齿道:“奴婢就算舍了性命,也要替郎君报仇雪恨!” 未央默然半晌,她并未将宇文空死的蹊跷之事告知宇文邕,因为她知道他并没有能力能够替空儿讨回公道。至少目前不会。后=宫的事,该当后=宫自己解决。想必青娥也以为如此。 “回去吧,静待时机。” 青娥含泪不语,终究也是无可奈何。 ===================== 与北齐的战事终以齐军退兵告终,并非因北周军胜利,而是因北齐无故退兵。传闻说,是因为右昭仪的关系,北齐多以顾念,故而退兵。 未央却心知并非如此,是因陈朝内乱,北齐为了乘机夺取淮南之地才退兵。 天和二年五月十五,陈湘州(今湖南长沙)刺史华皎,闻韩子高谋叛事泄被杀,甚为不安,乃遣使暗中引北周军。陈安成王陈顼派吴明彻率舟师三万进取郢州(今湖北武汉),派征南大将军淳于量率水军五万跟进,又派冠武将军杨文通率步兵从安城(今江西安福西)向茶陵(今湖南茶陵东)、巴山太守黄法慧从宜阳(今江西宜春)向醴陵(今属湖南)进军,共袭华皎。 事情源于陈顼归国,作为辅弼大臣的他,一心却想把自己的侄子陈伯宗拉下来,自己做皇帝。然而许多陈文帝的旧臣却不服他,陈顼对他们盯得也很紧,只要有一丝异动,立刻下手铲除。 有一天,有人密奏韩子高准备谋反,陈顼一听,就诛杀了韩子高全族。而远在湘洲的华皎同韩子高乃是有着姻亲关系的南朝士族,他听闻韩子高被杀,害怕陈顼借机大肆铲除党羽,终日提心吊胆,惴惴不安。 终于有一日,华皎想通了,与其这么干坐着等死,还不如自己杀出一条血路。于是,华皎反了。华皎投靠了后梁,而后梁如今是大周的藩属国,一场南北战争不可避免的爆发了。 在关于出兵的问题上,北周朝堂发生了争执。军权一向握在宇文护和宇文宪的手中,派谁做先头军都是折损实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其余各门阀掌握的开府军就更不用说了,谁也不愿做这样赔本的买卖。 但兵是一定要出的,就看宇文护最终会派谁先上沙场。 未央和独孤月容逗弄金架子上一只毛色雪白的鹦鹉,对独孤月容,未央是分外羡慕的。因为她不仅有一个强大的门阀,可以挑动南朝兵临后梁,引发军权相争,更看穿了北齐想要坐收渔翁之利夺取淮南的心思,使得北齐也很快退兵。 即解了未央如今尴尬的局面,更给她们制造了可以削弱宇文护权力的机会。 两人笑着看庭院杜鹃花开如霞,何泉近前禀道:“卫国公求见。”两人不约而同诧异相顾,不知宇文直如何会来。 独孤月容明眸一转。已猜中宇文直的来意,笑道:“他是来求你的。” “求我?”未央一时想不明白,自己有何本事可让一个公爷来求自己的。 独孤月容解释道:“如今大冢宰和齐国公争的厉害,他必是来求你替他在圣上面前说话,好让他能够领军。” 未央更感意外,道:“他们兄弟之间,何须我多言,何况他找太后出面不就行了?” 话虽如此,还是让何泉把他请入正殿。宇文直大袖翩翩进来,却不料独孤月容也在场。只得与二人参拜,抬起头时眉目之间有些迟疑。 虽说他是宇文邕的胞弟,但嫔妃私下会见外臣终是不妥。拉着独孤月容在场,便不可不遵守规矩,若在平时,就不用这般拘礼,然而如今的未央谨小慎微。不敢马虎。 “六公爷前来求见可有要事?”未央请了他坐下问道,打断了宇文直的思索。 宇文直回头躬身低声说道:“臣弟今日前来却有要事,不过……”他的目光环顾一下周围。 未央明了,挥退了宫人,肃声道:“且说无妨,再无外人。” “请两位嫂嫂替臣弟请命。”寥寥几字。听的人无不诧异。 “何事?”未央问的谨慎,颇有些刮目相看的感觉,宇文直此番前来。和往常大不相同。 宇文直又上前一步,道:“臣弟自知不如五哥、四哥,但也想为大周效力,好男儿该当在沙场之上扬威。” 未央满腹疑惑,却又感不便相询。倒是一旁的独孤月容不做理会。笑问道:“六公爷这是哪里的话,六公爷和圣上乃是同胞兄弟。何况太后向来宠爱有加,为何不去长乐宫求求太后?倒是到这后=宫里头来找上咱们?” 宇文直大刺刺的挥袖嚷道:“要是能求,我还来找你们做什么?” 没三两句,这张狂的本性就露了出来。未央不语,她不知该怎样接话,还是独孤月容替她说了,“六公爷,你这可不是要咱们替你担责任么?” “什么责任?”宇文直眼睛一瞪,不满道。 独孤月容掩嘴一笑,看了未央一眼,道:“你想想,若是咱们和圣上保举六公爷领军,若是吃了败仗,这责任咱们姐妹二人可担当不起呐。” 未央这才被独孤月容提醒了,原想着和宇文直平时交情,随意替他说说话倒未尝不可,但得了提点,不由得不慎重考虑。 宇文直不喜独孤月容的骄傲,怒目道:“你敢瞧不起我?我来找的是未央,又不是你!” 独孤月容心里好笑,心想:“你有什么能让我瞧得起的。”嘴上却作惶急道:“妾身哪敢呢,只是六公爷何须如此?你和右昭仪即然熟络,该当知我所言不差。其实六公爷只需和太后提一提,太后哪会不允的?” 未央听他二人说话,暗付太后或许还真不会答应,太后对宇文邕和宇文直向来不同。以未央的了解,太后宠爱宇文直更甚,反倒是宇文邕和太后之间颇感疏离。她虽不明白其中因由,但也能从平日里的相处感觉得到,单说太后就经常招宇文直进宫陪伴,却不曾见得宇文邕常去长乐宫。 宇文直不听也罢,听后很是泄气,撇开了头道:“哼,不想帮忙就算了!” 果然如未央所料,战场生死胜败难料,太后不愿宇文直统军,情愿他安心做个安乐大王。但宇文直却不愿意,在尚武的北朝,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是会被瞧不起的。 未央方想开口安慰,不料独孤月容说道:“六公爷别急,咱们又没说不帮呀。” 未央微微一愣,心想:“这又何解。” 宇文直闻言,脸上一喜,旋即敛起神色,沉声道:“什么意思?” 独孤月容想了想,说道:“六公爷,单是让右昭仪替你说话并不见得会有多大成效,不如让我独孤阀出面,即可令大家安心,又可如了你的心愿,你看怎样?” 宇文直自然知道独孤阀的权势,哪里会有不答应的道理,他一改神色,颇有些谄媚的道:“那臣弟谢过嫂嫂了。” 第十六章 等闲平地起波澜在线阅读 <!--t; 第十六章 等闲平地起波澜 - 第十七章 空留明月待君王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七章 空留明月待君王 <!--go--> ps:感觉有点狗血~~~但是,又自我感觉良好。 宇文直一走,未央满腹疑惑终于倾吐出来。独孤月容随意的笑着解释,似乎并不觉得帮一帮宇文直有何不妥。但未央细细想来,仍然不放心,宇文直从未领军,和宇文宪有着天差之别。此番战役非是边境袭扰如此简单,动辄就是十数万人的用兵,他们的生死都握在统军大将的手中,自然,宇文直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将领。 然后独孤月容已经答应,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反正独孤月容揽在自己身上,未央犯不着为此操心。 两人正说着话,眼看将至晚膳时分,李福生进来禀道:“娘子,圣上的御辇往这边来了。” 独孤月容掩嘴笑道:“妹妹好福气,圣上这才一回来,心里惦记着呢。行了,我就不在这里碍事了,先行回宫了。”她说完也不让未央相送,婀娜多姿的出了昭阳殿。 李福生欠身相送,回头见未央只是整了整衣裳端坐,并不打算梳妆,哄道:“娘子美貌,自是不用准备的,但这样迎驾似乎有些不合规矩,不若收拾一下,也费不得什么事。” 今天倒是奇怪了,一个宇文直,一个李福生,都在自己跟前讲起规矩来。未央心里突兀的泛起气,慢条斯理的说道:“不必了,就这样罢。”她招来翠玉,抱过平安,固执的逗弄着孩子,头也不抬。 此时宇文邕已经带人踏进殿门,李福生只得下跪奉迎。未央默默站起,抱着平安就要下拜。宇文邕风尘仆仆,满面倦意,笑道:“拘这些礼做什么,仔细跌了平安。” 他接手将平安抱在怀里。柔声说:“来,叫声父皇,父,皇。来来来,叫,父皇。” 一声轻笑传来,未央寻去,见是跟着宇文邕一起回来蝶舞,未央没来由的瞪了她一眼,惊得蝶舞立刻敛住笑意。垂首站立。 宇文邕抬眼看她,又对平安说:“那是你母妃,叫母妃。”平安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觉得他的神情有趣,“咯咯咯”的笑起来。 未央上前接手:“她还小,说不得话。”转手交给翠玉,翠玉抱起平安退了下去。 宇文邕拉过未央的手,将她带往寝殿。见她满面淡漠,轻轻抱住她,柔声叹道:“你在生我的气么?怪我平安满月不曾回来?还是因为空儿?” 未央摇摇头:“妾身不曾生气。”但眼底全是冷意。 宇文邕不再说话,只是狠狠的将她肩膀扳过,拉入怀中,温柔道:“不要这样对朕。朕只相信你一人。”他的语气苍凉,让人莫名的心酸。 未央怔怔一愣,想起他曾说过会护自己周全。心里蓦地一动。 是的,她不该迁恨于他,他也和她一样的无奈。只是每每念及往事,未央仍然控制不住的会想,若有一日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是否也是如此。 “我能信你吗?”未央问的犹疑,似在心底问着自己。 宇文邕怜意大起。搂着她的手臂紧了一紧,柔声道:“相信我。” 刹那间的恍惚,未央再一次沉醉在他的蜜语之中,但凌美人和空儿的死,让唇亡齿寒的感觉深植于心底。 未央很快回过神来,凝视宇文邕,说道:“妾身曾说过,会保护自己不让圣上担心,妾身一定会做到。” 宇文邕看着她,以为她仍然是伤心着宇文空的猝死,他岂能听不懂她话里想要传递的意思,但如今形势,太早,也不舍让她如此。他劝慰道:“别难过了,等朕料理好朝堂。” 等,要等到何时?等赟儿,平安,或者是她? 未央按捺不语,半晌后方道:“妾身不会让圣上为难。”她停了一停,念及空儿死的惨状,骨子里透出生硬的恨意:“我绝不会让凌美人白白为我而死!” 话虽说凌美人,言外之意却是在指宇文空。宇文空为何而死,宇文邕心中自然是明白的,他目中尽是阴翳,默然许久,长长叹息道:“朝政艰难,目下朕还什么都不能做。” 未央蓦地心里一凉,仿佛不可置信一般,失望之情直逼喉头,差点儿就要不及思虑的脱口而出一句“那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能够坐视不理!”然而未央却静坐如石,惟有眼泪汩汩地、默默地滑落下来,连绵成珠。 眼泪满满地浸湿了宇文邕的衣裳,宇文邕亦只能默默揽着她,目中尽是怔忡悲伤之态,几乎化作不见底的深潭,痴痴瞧住灯火良久才道:“我对不起凌美人,也对不起你。” 这样疲惫伤感的语气。他是天下最尊贵的人,却这样软弱而伤心,那样哀伤的神情,总是让人难以忘怀。那样深刻入骨的哀伤与痛惜,瞬间勾起了未央的悲痛。 未央不忍再言,但内心却是下了莫大的决心,宇文邕看了她好一会儿,颓然道:“你还是怨责我?” 未央茫然摇头,“没有。”她也不知是在怨怪他的无能,还是在怨怪自己无力。 寝殿中死气沉沉的安静。立在殿门便的蝶舞想了又想该怎样调和,最终还是无奈的放弃了。她深知未央的性子虽然看似犹豫不决的懦弱,但一旦决定了要做的事,她一定会做到,任何人都无法改变。想了一想,她挥退了殿外的侍婢,有些事,做奴婢的终究没有资格插手。 这夜宇文邕像往常一样,来了便不曾离开,在床榻上围住未央,让她坐在他的怀中,平安在母亲胸前,两人一同逗弄着她粉嫩的小脸。宇文邕也喃喃的跟她讲着朝堂平衡宇文护和宇文宪的辛苦艰难。未央仔细的倾听,适时的微笑。 “今次用兵不同以往,动辄就是举全国之力。”宇文邕的心事沉重,呼吸也短促粗重。 “你不是早猜到会有这样一天?”未央顺着他的话说,亦猜中他的担忧,道:“就用咱们之前的法子不行么?” 宇文邕用粗喇的胡碴磨着未央的头顶,笑道:“嗯。还是你聪明。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陈顼没必要逼得华皎造反,他这可就棋差一招了。” 未央眉心一拧,自不会告诉他这是独孤阀做的手脚,叹道:“这我就不懂了,许是陈顼太过急功近利,迫的下面臣子太紧的缘故。” 宇文邕点头,颇以为然道:“他和宇文护相比,差的太远。” 未央心底冷笑,只怕不是陈顼比宇文护差的远。而是陈国的国君不如宇文邕。未央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大冢宰终归老谋深算许多。”话到此处,也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 宇文邕闻言,眼中厉色一闪。道:“父皇当年把宇文阀交给他来打理,可没想过有今日。”宇文护到底还是有宇文阀的掣肘,别看他一天握着宇文阀的大权,只要一天不是皇帝,他和宇文阀都是相互牵制的。 这也是落尘可以在宇文护背后捣鬼的缘故。 未央听懂大概。问道:“那你有何打算?” 宇文邕思付片刻,道:“要找一个既非宇文护的,也非宇文宪的人。” 未央心中募得打了个突兀,如此说来,宇文邕对宇文宪也是不放心的。她抬眸扫过宇文邕的眼睛,不能置信的脱口道:“你不信五哥?”话一出口。未央大悔。明显感到宇文邕搂着自己的手臂松了,不知为何,她心头似是被一把尖利的匕首抵住。泛起隐痛。未央此刻当真是懊悔不已,若因自己说错了话让宇文邕更不信宇文宪就不妙了,长久以来,她不是不知道宇文邕的心思,无论他们做的如何坦然和无谓。有些东西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去计较。 “不是不信……”宇文邕突然住了口,因为感到身前人儿的紧张和难安。 未央是紧张。侧身,转头。宇文邕只是低头看着她,像是要将她看进心里去,清寂的目光使原本坚冷的轮廓平添了几分柔和,却叫人不由得害怕。未央突然紧握他的手,喉头涌动,想要解释却又觉多余,然而看在宇文邕的眼里却更像是急切一般,他近乎尖锐地一扬眉,冷然道:“帝王之道,本该如此。” 生硬而冷漠的八个字代表的是强权,冠冕堂皇的就可掩盖掉所有的一切。齐宫如此,周室也不会有例外。 兄弟?在宫里,果然是没有兄弟可言的。 未央只觉得宫里人心险恶,换一个地方,只要是牵扯到权位和利益,都是残忍的。她难过的垂下了眼眸,低下头去,不是为了谁,只为了这点无奈。 宇文邕见她如此,以为她在替宇文宪担忧。原本就知这个五弟不怀好意,宇文邕也非是不知女人心思,但见未央如此神态,可知宇文宪已成功在她心里占据了一定的位置。念及至此,他眼中深光隐隐,犀利迫人,猛咬牙龈,突然伸手捏起未央的下颚,痛吻而下。 宇文邕吻的狂野而霸道,手滑进她的罗裳里,恣意爱抚着里面那腻滑丰盈的美腿和小腹,逐寸挑逗着她充满弹力和吹弹得破的嫩肤,任何地方都不曾遗漏。 未央只觉一室迷蒙,天地轻转中,落入了一个酒后迷醉的梦中,幽沉迷离。 宇文邕的手停了下来,却没有抽出罗裳之外,俯头看着星眸半闭的未央,嘴角轻轻飘出一丝笑意,道:“这么久了,难道你就不想我么?” 暧昧的耳语传来,却使得未央赫然从迷离中清醒过来,这不是他,他不会这样的……未央方要开口,只换来一声惊呼,原来宇文邕的手已经侵入她的禁地,手法粗暴似乎带着怒意,让她感受不到一丝半点的温柔蜜意。 未央凤眉微蹙,心中莫名的骇然,这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明月?她和他,一点关系也无……为什么,为什么?因为你的不如意,因为你的不得志,还是因为…… 心如割,偏柔软,泪如雨,却不觉。百感交集翻上未央心头,猛然被一股酸楚狠狠揉过,碎成了暗哑的苦涩扼在胸间,喉头。 “圣上,你弄疼妾身的了……”未央皱着纤眉,她不能不开口,她不要这样的床笫之欢,隔了你和我。 宇文邕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片刻,眼底冷锐隐去,慢慢泛起柔和,动作也渐渐的温和起来。像是作为胜利者的姿态,翻身把她压在身下,深深看尽她的心,一字一句道:“你是朕的女人!” 第十七章 空留明月待君王在线阅读 <!--t; 第十七章 空留明月待君王 - 第十八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八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 <!--go--> “哇”的一声婴儿啼哭,惊动了榻上两人。 未央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推开宇文邕去看孩子,将头靠紧平安,眼泪无声滑落。宇文邕自觉方才过分,无言以对,寝殿中死气沉沉的安静。 未央既恨且忧,闷燥的夏夜,寒凉彻骨,而最凉的是她的心。同样的一句话,他曾说过两次,一次用“我”,这次用“朕”,但在未央认为的天地中,他是她的唯一,迈出,他是帝王,迈进,他是她的夫君,这是她身为公主与生俱来的最卑微的坚持。 他还是不同了,自铲除元欣之后,没了前朝勋贵掣肘的他就不一样了,也许,他也明白到要巩固帝位,只能依靠宇文护,哪怕是不得已,哪怕是暂时,然而未央可以理解,却再也难以释怀。对元素和,对凌美人,对空儿,或许将来也会如此对她,一句“我会护你周全”,真的能够吗?即便可以,她也不能容忍,无论什么原因,他都不该如此对待自己。 在皇室,有了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兴许,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他是帝王没错,可自己也曾是皇室贵胄,他有他的骄傲,她亦有她的尊严。 宇文邕想的却和她不同,未央并非李妃,李妃一心只为了他,而未央,在乎的人太多,这样的善心有时却让人觉得生厌。她是他的女人,只能把心放在自己这里,这颗心里,不能有他人。他更不允许任何人再来夺走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女人。 “蝶舞!”宇文邕蓦地一声,未央身子微震,决不能让人瞧见她的凄惶,她撇开头并不做声。 蝶舞闻声而进。陡然见此情状,大感诧异。宇文邕向她招了招手,指了指平安,蝶舞会意,但见床榻上被褥凌乱不堪,未央撇头垂眸,心知不妙。她躬身上前,背对着宇文邕以眼神相询,未央却不理她,将孩子递过。蝶舞接在手中。犹豫片刻,迟疑着退下。 又是短暂的沉默之后,宇文邕道:“好了。没人再打搅我们了。”他把她拉过,低头,神情复杂的看着她,抬手为她泯去唇边的血迹,那是方才未央咬破下唇的烙印。 刹那间的恍惚。混乱了理智,“圣上是想让蝶舞瞧见妾身的窘态么?”未央的话说的极轻,手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你也知道吃醋,就不许我也酸一回么?”未央错愕抬头,哪里会想到只不过一句试探,竟试出这样一句话来。 宇文邕的目光隐在沉重的阴影之后。将她颤抖的双手拉起:“我只准你的心里有我,不要去做贤良的妃子。” 未央滞住,一时间无法接着再说。然而宇文邕迫视的目光逼得她无处遁逃。是的,若心里只有他,会不会所有的事情就不会那么复杂了,也不会再感到这么累? 一瞬的蛊惑,未央很快眉心轻锁。眸底掠过黯然却又随即浮起一抹倔强。她是爱他的,但不会去做他想要的那个她。太多的东西让她无从选择和割舍。 “妾身想到一个人,或许能如圣上所愿。”艰难的选择,让她热泪随心而落。爱么?不能同他,不爱么?心中总是介意。仿佛酒后迷醉落空的痛,千帆过尽,却仍然看不见心。 宇文邕闻言,眼中绽放异芒,未央知道,她的退让,换得了他的更近,然而,只一步的距离,似乎已是隔了天涯。 “六弟,是不错的人选,可他不会领兵,成败难料。”宇文邕缓缓道。 未央并不接他的话,她深知只有这样说才不会有错,因为再没有比这更妥协和中庸的办法,而最重要的是,宇文邕心里所想的才是她应该说出的东西。 不知何时起,她必须要揣度着他的内心,揣度着身为帝王该如何去做,以此来和他谈话才不会有争执,才不会分的那么清楚。 突然,她觉得这样好累,以前,以前怎样?记不起来了,越想心里就越痛,满心满肺的尽是萧索。 此刻,她只想找一个肩膀靠一靠,没有争斗,没有分歧,没有怀疑……然而,她能靠的,只有他。 未央伸手环上宇文邕的颈脖,将头靠在他的肩上,默默不语。 “还是你最了解我。”原本是最动人的情话,听来却猜不透真假,未央闭起眼睛,只是静默。宇文邕围住她,问道:“你说,六弟若是兵败了,该怎么办他呢?” 未央心里再寒,离了他,直视他的目光,声音有些发颤:“圣上以为呢?” 宇文邕似笑非笑,双目逼视她闪躲的目光,笑着道:“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未央有些莫名的想笑,莫名的想哭,想笑却又想哭,想哭却又无望。听她的意思?这么久以来,他究竟是真的想听自己的意思,还是从一开始就在试探着自己,试探自己的忠诚?试探自己是否够资格和他并肩一起? 既然如此…… 未央瞬间敛去了一切的喜怒哀乐,将心思情绪深深藏进了心底,说道:“圣上既想平衡两方,又要挑选一个能够放心之人,纵观本朝,再没有比六公爷更适合的人。如果六公爷注定兵败,圣上为何不利用他?” 宇文邕饶有兴趣的听着,未央咬咬牙,狠心道:“圣上您想,六公爷借宇文护的兵打了一场败仗,宇文护怎能甘心?以宇文护的个性,必要罢黜六公爷的官职和爵位。妾身平素和六公爷相交,知他脾性恨不得能够在我朝建功立业,遭此打击必定心怀不忿,届时圣上只需将他调入羽林率或者开府军,保他荣华富贵,他还能不感激您吗?” 宇文邕内心陡然轻松畅快,这才是他认识的未央,那个在宣室殿和他剖析朝政的她,言谈之间流露的,是他的立场和他的心意。宇文邕笑问道:“那五弟呢?” 未央霎那间怔然,一闪即墨的暗怒不露痕迹。嘴上却平静道:“他能如何呢?以他的……”她停了一停,后面的话是不能说的,改口道:“齐国公和六公爷向来交好,自是比旁人更了解他,他能不阻止六公爷领军都是万幸,何况妾身以为他不可能不反对的。” 未央语气中显露出强烈的讥讽,让宇文邕今天眉宇间始终隐着的阴霾终于散开,只是这个讥讽,是在讥讽他还是宇文宪,已经不重要了。 羽林率和开府军背后代表的是宇文护和宇文宪。这一招太过阴损,利用宇文直的兵败,让两军都不讨好。即分化了羽林率和开府军,更有可能让感情一直很好的两个兄弟产生分歧隔阂。 没有谁比未央更了解以什么样的方式来激化两人之间的矛盾,因为她和眼前的人,正在这样一条路上走着。化解的方法不是没有,但她不会告诉宇文宪。如同现在,她尽力去填补,却知道自己的心已不可能回到当初,任何人都不会。 朝堂的争斗犹如后=宫,注定是悲凉的,谁又能逃得过这一切?因为觊觎的人太多。密布的诡谋太复杂,都会让人有自保的本能,而宫里的人。最该做的就是将这些自保的手段提前。 错么?没错。对么?不对。 心里虽明白,但若不这样,还能怎样?就像独孤月容。 不是她想陷宇文直于不义,是宝座上的人要用他做棋子,不是她想设计宇文宪。是宝座上的人容不得他。 帝王之道,在于权衡。 是的。未央终于看清了绮丽荣华往往与残酷血腥相伴的现实,她不会再做那个怜惜一切的女人,她要做一个最适合站在帝王身边的女人。 宇文邕目不转睛的望定着她,几疑自己的决定是错误的。只是一瞬,很快恢复平常,拉起她的手,一字字道:“朕的皇后,非卿莫属!” “多谢圣上美意,但妾身并不觊觎此位,妾身只想能够替圣上解忧。”未央牵强的微笑,轻轻放手婉拒。 宇文邕不肯,抓过她的柔荑,说:“若真要替朕解忧,就做朕的皇后。” “圣上就不怕大冢宰?不怕突厥吗?妾身是为了圣上着想,这辈子,只做一个昭仪就够了。圣上不必为了此事在妾身身上费心。”未央故作担忧的问。 “不怕,朕要的是能与朕共同协商大事的女人,朕要的就是你。”他的目光坚定,带着鼓励。 未央淡淡而笑,这一句才是真心,但心里那落空的痛仍未曾散去。“那若是失败如何?圣上真的能够护妾身周全吗?” 非是怀疑,而是此刻,这不再是一句情话那样简单,她要的是承诺,抛开一切不去相信,未央只能相信他的承诺,一个帝王的金口玉言。 “是,朕一定会护你周全!” 未央凝视于他,想问,如何护她周全。 宇文邕深深看了她良久,突然涌动出气凌霄汉的霸气张狂,不计后果,不顾一切的道:“哪怕要朕联合北齐灭掉突厥,朕也会护你周全!” 感受着他浑身上下突如其来的狂傲坚决,未央蓦地惊动万分,她信了,以后,她只信这一句。 忽然,未央痴傻的一笑,却不知为何。 宇文邕意犹未尽,道:“终于看见你笑了。”伸手搂过她来,未央不语,将头埋在他颈项处,一动不动。宇文邕闻着她身上传来的幽兰体香,方才未尽之事袭上胸口,燃起无限的春情蜜意。 未央明显感到他的异样,本能地伸手推拒,然而宇文邕却顺势将她躺下,覆在身上,在她耳畔倾吐气息,柔声道:“幽兰之香怎及得上子童1,就让为夫弥补过失,悉心伺候,望子童能够原谅。” 在未央来不及反应之前,他吻上她吹弹得破的脸颊、小耳、鬓发和粉嫩的玉颈,一手滑进她的内裳,坚定有力地揉搓着她丰柔的酥胸,另一手放在她柔软的腰肢上,逐寸往下侵去,同时加强对她小嘴的情挑。 一浪胜过一浪的悸动自脑海滑过全身,未央娇体发软,在宇文邕温柔的抚摸亲吻中剧烈颤抖和急喘着,一对秀眸阖了起来。 宇文邕缓缓离开她火热的小嘴,低头细审她绝世倾城的容颜,伸手捋着她鬓边凌乱的青丝,怜爱的说道:“是我不好,以后不会再那样了。” 未央无力地睁开秀眸,摇了摇头,垂下螓首,宇文邕心情极佳,欲焰狂烧,一边吻她,一边为她宽衣解带。 爱欲横流的流光飞舞中,爱恨是非似乎都不再重要。 蛊惑也好,迷梦也罢,此刻的未央,身心疲惫,不愿再去多想,只想抛开一切,娇喘低吟,泄掉所有的不痛快。 但是只在今朝。 一旦再穿上那一身九钗重行的十二单衣,一切都会不同。 帝王的女人,就要像帝王一样,她要得到的,谁也不能再夺去。 再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宇文邕早已上朝而去,塌边留下一朵兰花。 未央把兰花放在鼻尖轻嗅,脸上逸出了一个迷人满足的甜笑。 1子童即梓童,古代对皇后的专用称呼,起源说法不一,故此大家不必太纠结。 第十八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在线阅读 <!--t; 第十八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 - 第十九章 翩跹蝶舞流光意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九章 翩跹蝶舞流光意 <!--go--> 羽林率新上任了一个殿前都尉,是宇文护为了平息独孤阀的怒气给的一点薄面。说是薄面,但殿前都尉好歹是统领宣室殿禁卫军的头领,看上任之人,宇文护对皇帝的控制削弱了许多。这其中,该当是因为他在对南陈作战的领军人选上的退让。 新任都尉,是独孤阀的七郎君独孤整。 少年英雄,击鞠场上一战扬威,好不意气风发。 此刻,他正在独孤月容甘露殿的莲花池畔展示他的箭术。 只见他把箭架在强弓上,拉弓的手还捏着另两枝箭,弓弦倏地急响三下,三枝劲箭一枝追着一枝,流星般电射而去,第一枝正中二百步外箭靶的红心,接着后两枝先后破空而至,硬生生入前一箭翎尾处,连成一串。 四周围观众女看得如痴如醉,轰然叫好,一时环佩声响,娇笑盈盈。 未央亦看的目定口呆,那日草原之上一睹独孤月容绝妙身姿已是过目难忘,此番再见独孤整三箭齐射,如此神乎其技的箭术,不是亲眼看到,怎也不肯相信。 独孤整头戴红缨冠,身穿白色底绣上蟒纹的武士华服,脚踢雪白长靿靴,腰间撇着一条鎏金长鞭。他随手把弓丢给身边伺候的宦者,接着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行至御前道:“让两位娘子见笑了。” 他两眼精光闪闪,扫过一众宫婢,与宇文宪不同,他更显少年意气,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骄傲和自负。如此俊俏风流的人物,实生平仅见。 独孤月容虽比他矮了一辈,但终究是常年威仪,又虚长年岁,在宫里并不当他是自家七叔。招呼他坐定。笑道:“你能进宫最好,往后在这宫里又多了一个保靠。” 独孤整嘴角露出不屑的冷笑,袖袍一挥道:“娘子多虑了,想我独孤阀威名北朝,保宇文阀夺取天下,宇文护敢动我们分毫?” 独孤月容并为因他狂傲的言语而提醒他应当谨慎,反倒是颇为欣喜的颔首道:“宇文护狼子野心,总有一日会遭报应。” 独孤整爽快的大笑,见未央凝目看着自己,收敛起轻狂。彬彬有礼的拱手弯身:“右昭仪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之美恒古未有,实乃平生仅见。” 奉承的话谁都会讲。但独孤整却说的正气昂昂,未央颇有亲近之意,莞尔回礼道:“郎君过誉。” 独孤整一眼看过,真心赞美,眼光不由落到未央身旁蝶舞的俏脸上。和她秋波盈盈的俏目一触,心儿突的一阵狂跳。 “这位是?”独孤整一拍脑袋,恍然记起,道:“原来是侍中大人,整在此有礼了。” 蝶舞愣了愣神,被他灼热的眼神瞧得含羞带怯。“郎君有礼。” 谁也没有料到,独孤整竟然起身拱手一拜:“还要多谢侍中大人的照拂,若非侍中大人的彤管朱批。整今日亦不会进宫担任殿前都尉了。可惜整职位卑小,不足以上朝问政,无缘一睹侍中大人的风姿,实乃一件憾事。” 独孤月容和未央大讶相顾,说来二人没道理会有交集。可独孤整的话里,分明透露出浓烈的仰慕和亲近。两人均有同样疑惑:独孤整这是在做什么? 独孤月容毕竟年长。见惯风月,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显现,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未央一时讶然,扭头看向蝶舞。 蝶舞被久埋于深宫之中的一颗芳心犹如小鹿乱撞,掩在大袖下的玉指不安地扭弄着,尽可能保持淡然的回道:“让郎君见笑了,奴婢只是做了该做的事,不值得郎君如此看待。” 独孤整不假思索的道:“哪里说得?在整的眼中,大人并非奴婢!”这一句语气竟十分温柔,甚至还带了十分清晰的笑容。 这一回,未央看了听了个明白,不禁垂下头去暗自思索。就在蝶舞不知该如何回答,羞得满脸通红时,独孤月容爽朗的笑道:“行了,行了,都知道咱们的侍中大人非是一个奴婢那么简单,你要真是感激蝶舞的提携,那以后在朝上就好好的做事。” 独孤整颇以为然的点头,再看蝶舞一眼,也知眼下并非说话方便,心里竟有些怅然,转身坐下,眼神却不离。蝶舞的心随着幽深的漩涡心底一点异样的情愫轻轻一动,叫她一时无言,只能愣愣的对着他。 独孤月容眼见蝶舞无所适从的模样,替她解围,岔开话题道:“眼下最要紧的事,还在六公爷身上。” 未央从沉思中醒过神来,道:“姐姐以为如何?” 独孤月容不答反问道:“你先说你和圣上究竟怎么回事?” 未央愣了愣,勉强笑道:“没有什么。” 独孤月容查看她的脸色,耸肩道:“还没什么,看你一听他就变色……唔,不想说也罢,不过我得提醒你,别因为一点小事就和他计较起来。” 未央有自己的想法,断不会再因她一句而动摇,只淡淡道:“我知道。” 有独孤整和一众宫婢在场,她们也不便谈这些闺房私话。独孤月容悠闲的押了一口茶,道:“六公爷胜败与否,对咱们都没有任何损失,最要紧的,是他会不会照我们所想。” 未央自然知道她是在担心赔了夫人又折兵,但也不好告诉她自己已经给宇文直下了套,所以宇文直兵败是必然,独孤月容想要得到的也会如愿。 未央似在自言自语的道:“会的。” 独孤月容蓦地一个警醒,心底勃然一惊,未央的样子如此淡定,似将一切握于手掌之中的凤仪,前所未见。她不免又惊又奇,不知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心想下来定要让路夕好好查查,可莫要脱离了掌控。 独孤月容心思暗敛,身子微微靠近,又惊又喜的道:“你都安排妥当了?” 未央不觉有异,不置可否的点头应“是”,抬眸向她又道:“妹妹在想,姐姐何不也利用这个机会,将你父亲召回长安?” 一听此话,独孤月容方才的惊凛渐渐放下,看来是自己多虑了,无论未央怎样,目下她能靠的,还是独孤阀。“你的意思是袭承爵位,投闲置散?”独孤月容轻松的问道。 未央点头道:“投闲置散才有机会重入京畿,不是吗?” 独孤月容微微扬眉,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蝶舞身上,蝶舞正在偷瞄独孤整,感到两人看向自己,刹那间脸上绯红一片,无来由的“啊”了一声道:“娘子有事?”。 未央吃了一惊,蹙眉道:“自然有事。” 独孤月容掩嘴偷笑,片刻后道:“我们再说召回我的父亲,能不能重入京畿,还得靠你。” 蝶舞抿了抿嘴,很快清醒过来,道:“奴婢会想法子的。” 就在未央还想说些什么时,李福生被殿前侍奉领进园子来,“奴婢见过昭仪娘子,见过弘德夫人,见过独孤郎,圣上传召独孤郎宣室殿伴架。” 独孤月容喜道:“快去吧,刚上任是得去谢礼。” 独孤整站起一一施礼,转身,别样的眼神在蝶舞身上流连片刻,这才随着李福生疾步而去。蝶舞接住他传递的意思,目光相送,心思飘远,未央于她身后几声相唤也不回神。 未央无奈,只得伸手去拉她的衣袖,蝶舞这才恍然回神,诧异道:“怎么?” 未央撇嘴无奈,摇了摇头,没好气的道:“说正事呢,心思飞哪里去了。” 蝶舞见她生气,歉然垂头,独孤月容从旁瞧见,眼珠子一转,笑道:“也没什么重要的事,蝶舞,你替我去宣室殿看看他们聊些什么,回头再来回禀,去吧。” 蝶舞嗫嚅,以眼神向未央探询。话说独孤月容吩咐的,未央也不好说什么,想想也该知道,便微微点头。蝶舞领命而去后,独孤月容留下未央就着莲池一并用膳。 夏日炎热,然而甘露殿却因有这莲池而倍感舒爽,莲池中假山上清泉流溢,四周有宫扇应风而转,送来徐徐微风。 用罢午膳后,两人又聊了近两个时辰,仍然不见蝶舞回来,二人似有默契,有一局没一局的对弈,心思却都不在棋盘上。就这样又过一个时辰,才见蝶舞香汗淋漓的回来。 蝶舞脸上挂着娇艳的潮红,偏在此时,独孤月容还给未央抛去一个别有意味的眼神,未央抿嘴一笑,并不言语。这一下,蝶舞连耳根子也都红透了,扭捏道:“娘子,奴婢,奴婢留的久,耽误了时辰。” 未央强忍住了笑意,装作不在乎,点头“嗯”了一声。独孤月容却不客气,娇笑道:“咱们的侍中大人怎的突然如此小女儿情态?” 蝶舞奉命去宣室殿,待宇文邕和独孤整谈毕,本要回来复命,却被宇文邕留下写了明日任命宇文直的诏书,再出来见独孤整候着自己,本想借故溜走,然而独孤整不肯。 时下风气开盛,少年郎君多风流,却并不得蝶舞所喜,但又不能驳了独孤阀的脸面,只保持距离。独孤整见她如此,倒是更觉她与众不同,愈发敬重,这才道明意思,原来是为了独孤月容和未央联手之事,给了蝶舞许多意见。 蝶舞这才觉得自己误会了他,颇为不好意思,细听之下,对这个独孤阀初出茅庐的少年郎君刮目相看。他的建议全中要害,与自己所想不谋而合,不禁欣喜,生出亲近之意。两人言谈甚欢,不觉忘了时辰,故此回来晚了。 第十九章 翩跹蝶舞流光意在线阅读 <!--t; 第十九章 翩跹蝶舞流光意 - 第二十章 问君归期未有期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章 问君归期未有期 <!--go--> 天和二年六月初二,北周应后梁帝萧岿请求,兵发十万,驰援江南。 北周与南陈的大战在沌口之地拉开序幕,史称“沌口之战”。 在宇文邕的暗地掌控,独孤阀的推波助澜下,宇文邕遣襄州(今湖北襄阳)总管卫国公宇文直督柱国陆通、大将军田弘、权景宣、元定等率军南进助华皎。 宇文直终于一尝夙愿,统领千军万马征战沙场。而近年来他亲昵宇文护也令宇文护对此番由他领军甚感满意,在朝堂之上给予了宇文直所需要的一切支持。 可是谁也没有料到,这一场南北之战,却足足打了将近一年,耗损大周数万兵力,令积蓄数年的实力遭受到惨重的损失。 更没料到的是,正因此战令大周式微,才激发了北齐倾国而出,以至于引发了另一场更加旷日持久的战争。 虽然最终的结果是以大周胜利告终,然而在战场之后,北朝格局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若说门阀士族体系和合纵连横政策是大周朝耐以生存的支柱,那么一个沌口之战,几乎动摇了它的国本,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无论多么聪明的人,也无法预料到未来,更无法控制事情的转变和发展,这便是“造化弄人”最悲哀的地方。 就如未央,当多年以后再记起这一场战争,是否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至少现在,她是无奈的。 白袍玉带,丰神俊朗的宇文宪,眉眼间是风俊高洁,气度华然令人不敢逼视。 未央立在廊前,看着这白衣素服里的明亮柔和在雨中渐行渐近,念及两人潜伏桂花林。偷听“牛郎织女”相会的那夜,他曾说过,要她联合独孤阀夺取皇后之位。 也说过“但……” 但,他是在担心她,但,她却不能。 未央心中蓦地一阵难受,转身欲走,却被宇文宪叫住。 宇文宪面上风云清浅,在近前那一刻,眼中却淡淡一沉。温怒道:“你……”他欲言又止,轻叹了口气,提起的手又再放下。不再说下去。 未央读懂他的心思,心中忽然被什么牵扯了一下。不远亦不近的距离,两人谁也没有动,隔着廊道寂静相望。一时间四周仿佛只能听见细微雨声,在整个天地间铺展开一道若有若无的幕帘。 良久。未央像是鼓足勇气,轻轻开口道:“是他告诉你的?”说完,垂下了眼眸。 宇文宪忽然觉得不该来责备她,因为她做的并没有错,自己曾几何时不也想过要利用她?“没有,是我胡乱猜的。” 莫名的有种酸楚蓦然而来。眼泪蕴在眼眶中,却不敢让它掉下来。未央惨然一笑,摇着头:“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他一定会告诉你,你要怪,就怪我吧。” 宇文宪只觉得人世间百媚千红,弱水三千,独有这一人仿佛是上天注定了要让你无可奈何。因为无论你怎样掩饰一切。她似乎都能看穿你的心。 “我不怪你,换做是我。也会如此。”宇文宪没有遮伞,发间衣衫已落了不少雨滴,身上却没有丝毫狼狈,风姿超拔泰然自若,仿佛是一块精心雕琢的美玉,越发清透的叫人惊叹叫人挑不出丝毫瑕疵。他行近前来,道:“皇兄对你真的很好,他很在乎你。” 言外之意便是承认宇文邕因为在乎未央,才把未央提议宇文直领军的事告诉宇文宪。未央早已猜到宇文邕会这样做,精明如宇文宪岂会不知这是在离间他和宇文直的感情,但她从不曾料到眼前此人竟开不了口来斥责她。 未央复杂难明的凝望住他,也许他将自己大骂一顿反而心里会好受许多,她最不能接受的便是这种宽恕。 宇文宪看着她一笑,开口道:“这几日忙着筹备军粮以备六弟所需,一直不得空闲,今日刚巧有空便来逛一逛,平安还好吧?我这做叔叔的,可还没见过呢。” “还好。”未央失神的答道,晃眼瞧见廊檐垂下的雨水滴在宇文宪的白衣上,不假思索的伸手去拉他,把他拉进了回廊。此刻,他二人相隔不过一步,一种奇异的情愫在两人之间回荡,竟是进退不得。 宇文宪见她失神,低声道:“未央?” “啊?”未央回过神来,猛地一惊而退,扶住廊柱,捂着心口低头微喘。 宇文宪眼中带起些许难以掩饰的忧郁,平淡的声音分明饱含着心疼,一直想要说的话,终是忍不住出口:“是因为我?”是问,也不是,因为他知道答案。 “我想,以后我们都不要再见了。”许久的沉默后,未央终于再开口道,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般,一种刺心的疼痛在心里蔓延开来。 话音落后,两人又陷入无声的寂静之中。 未央心中所愿绝非如此,但她不能不这样的决心,她是皇帝的女人,他是皇帝的兄弟。皇帝不容他,她便不能容他,容他,也是害了他。 她怀恋起草原来,一望无垠的蓝天白云,驼铃声响,羊群绵延,是哪家的少年郎君,策马扬鞭,纵情欢唱?风轻暖,花微香,山高远,水东流,少年裘马多快意,不枉人生长风流。 回不去了,那个他和他,以及她。 未央轻轻的抬眸看宇文宪,却猝不及防遭遇了他的眸光。那眼底仿佛被皓白映透,苍茫一片,这满天满地的雨都似落入了他的眼中,带着某些叫人无法琢磨的神情,叫人无法对视的温润和那一点儿深藏在心里的无奈和忧伤。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宇文宪恢复了以往的俊朗潇洒,平静的点头道:“我明白。” ……真的明白吗?……未央相信他是明白的,黯然叹了口气:“抱歉。” 宇文宪爽朗一笑,让未央诧异相望,只听他说道:“抱什么歉?之子于归,该当宜其室家。” 未央被他这一句话给堵到。嘴角被轻轻牵动,怅然所失的垂下了头,涩声道:“多谢。” 这两个字,似撞在了宇文宪的胸口,却发不出一点闷响,他忽然“哈哈”大笑,说道:“想谢我,就记住我说过的话。”他的语气中带着无尽感慨,深深的看了她一会儿,而后向廊外雨中走去。 再抬头时。未央已是满面泪水,遥望他越走越远,渐渐模糊的视线中。她紧要着下唇,不能开口。 直至此时,未央才明白到宇文宪对她的感情,不是月夕节的桂花酒,不是草原上的关切。不是七夕里的嘱咐,不只是而已……知我者谓我心忧,悠悠苍天,只此一人。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懮受兮,劳心慅兮。1 在这深宫之中。只有他一人,无需她揣度,无需她猜测。无需她害怕,无需她迷惘。 ==================== 中原再起硝烟,一年一行的塞外狩猎也因和突厥忽冷忽热的关系而中止,改成了宫廷宴席。 宴席一如月夕夜,开在太液池畔的延寿殿。 西域传来的丝竹管乐再度于延寿殿的紫顶黄粱间响起。阿史那带来的两名乐师如今在长安城内小负盛名,被宇文邕任职为春官府乐部五中大夫。 他们带来的舞乐即新鲜又明快。很受鲜卑贵族的喜欢。但有一人的出现,让人一时难以取舍,他就是在去年月夕替阿史那写诗的庾信。 庾信久负盛名,得宇文邕赏识不许南归,阿史那更认为庾信有能力可使西乐和汉舞融合,力荐他担任了乐部的司宗大夫。 宴席上,曼妙舞姿的舞姬,展示了庾信的新作,仍由阿史那亲弹琵琶和歌,莺莺燕燕,满殿香风,令人百看不厌,屡闻不爽。 虽少了元素和、凌美人,然而满座依然是花红柳绿,丽色生春。但未央却无法融入到这艳景中去,自那夜过后,她有意无意的和宇文邕疏离,原本如胶似漆的两人表面看来依旧亲密无间,但她却明白他们的心已是渐行渐远。 处在独孤月容和冯姬笑谈之间的她,更觉自己是泯然于众的,恍惚间,感到一道目光射来。未央抬头而望,是宇文邕瞧来的眼神,目光含蓄透着柔情,看在未央眼中,竟像是别有意味。 只一眼,未央漠然的转开了头,却又迎面是宇文宪充满怜惜的眼光,不知为何,她竟在嘴边挂上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这样一个交接,宇文邕巧巧看在眼中,眉色间滑过阴狠。未央虽是背向,但也立时惊觉,笑容陡然僵在脸上,不及细想,她把头转向高高在上的宇文邕,尽量做得甜蜜。 宇文邕神色稍敛,低头对李福生吩咐一句。但见李福生朝未央走来,犹豫片刻,附耳道:“圣上让奴婢问娘子,之子于归可否也?” 未央心底勃然一惊,赫然抬头,目光交错,宇文邕的柔情惬意依然挂在脸上。未央刹那间五味陈杂,她和宇文宪见面,到底是传入了他的耳中,原来自己无论如何做,他都不相信。未央只觉讽刺,一个把“我只相信你一人”挂在嘴边的人,做的事情却让人如此寒心。 “娘子?”李福生轻声提醒。 未央道:“你去回他,不信也罢,莫要再来问了。” 李福生万料不到她会如此回复,心知这位娘子性子一旦硬起来,可不知得倔到何时。他可不能看着两人就这么干耗着,便又提醒道:“娘子是否再想想?” “想什么?就这样罢。” 李福生见她不能改变心意,暗叹口气,转身上去回禀。不一会儿就见宇文邕大手按在案面,接着缓缓舒缓,转过了头去看歌舞,不再言语。 1出自《诗经》陈风 第二十章 问君归期未有期在线阅读 <!--t; 第二十章 问君归期未有期 - 第二十一章 古来深宫几人回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一章 古来深宫几人回 <!--go--> 这一来一往,隐秘在了欢歌笑语、觥筹交错之中,然而却逃不过太后的眼睛。太后见此,加之宫中眼线广布所得消息,若还不明白帝王宠妃之间的纠葛,就妄做了长乐宫的主人。 看着未央愈渐成熟的脸,那一个若有似无的无奈笑容,太后蓦地心底一惊,恍惚曾在哪里见过。这张脸,越来越是熟悉,虽有不同,可那骨子里透出的气质却是万中无一的。 太后双眼一眯,暗付蝶舞要寻得东西正是她要找的,这个未央,难道真的和李妃同出一脉?这些日子,太后暗地里派落尘调查,却查不出个所以,但未央长得和李妃相似却是肯定。当年她为了维护鲜卑贵族,胡汉相争排斥李氏,若未央进宫是一早安排好的,那她要做了皇后,将来又诞下麟儿,这天下,如何能够给汉人掌控。 太后为此侧目,忽然惊觉了自己竟然是被算计了,还是被自己的儿子。她的这个儿子,果然还是不能和自己齐心,心里惦记的,仍然是所谓的胡汉融合。太后掩在大袖之内的手微微颤抖,心想北齐的娄昭君做的漂亮的事,换到自己身上竟一点不及。 十数年来两国的争斗,其实早已演变成两位太后的你来我往,只是娄太后已逝,如今的大周太后已经有了许多的仰仗,毕竟相对于娄昭君来说,太后更年轻,更有时间。 太后闭目片刻,想通其中关窍,她隐隐觉出一种可能,那就是未央很有可能是李家的女儿,若是如此,那未央就不是高齐名正言顺的公主。没有了高齐的背景,那此人不仅没有利用的价值。甚至还是一个潜在的威胁,也便不用再存在了,当然,首要的便是彻查清楚未央的真实身份。 宇文邕看着歌舞心意可可,并未有十分动心之态,太后见他意兴阑珊,说道:“自元素和、凌美人相继而去,加之早前的李氏、薛美人,这么多年皇帝也没曾再选妃。宫里也不能总是如此凋敝,既然妃位空悬。不妨再从士族中挑些好人家的女孩儿,充实后=宫。皇帝,你看如何?” 太后故意把声量提高。就近诸人听得是一清二楚。众嫔妃尽皆脸色一变,愕然相顾,唯独阿史那依旧气定神闲的弹奏着琵琶,事不关己。 宇文邕低头不语,撇了一眼未央。神情间有着幸灾乐祸的促狭,似是在问她,你想我如何。恰巧未央脸上流露出的些许惊愕和醋意被他抓个正着,宇文邕道:“母后说的是,不过现在正值与南陈交战,宫内宫外都忙碌的很。不若等到明年春暖花开再说。” 太后面露不喜,道:“也不必大费周章,还是按照惯例让适龄的娘子进宫游园。届时挑选一两个得脸的就是。” 宇文邕见太后动怒,目光微微沉寂下来,只听太后道:“左昭仪以为如何?” 阿史那闻得太后发问,停下手中琵琶,眼眸底处不见忧喜。淡淡一笑道:“太后娘娘想的周全,妾身也以为后=宫风月该当常新。” 宇文邕脸色一沉。截断道:“朕眼下并没有心情。” 宇文邕很是不给阿史那面子,言下之意也是不同意纳妃之意。阿史那唇角淡笑非但不减,依稀更见加深,她微笑道:“妾身不懂这些,只要圣上开心就好,妾身新排了一支歌曲,还请圣上一观。”言罢,又抱起她的琵琶,不顾周遭众人奇异的目光,指示宫娥起舞。 翩跹的舞姬,明艳的风景,泯然于众的,原来不是未央。 宇文邕眼中滑过一丝异样,在阿史那苍白的容颜上流连片刻,似要将她看透,却发觉越发看不懂她。现在的阿史那,真正有点儿淡然超脱了,这种超然太让人生奇。 太后含笑道:“左昭仪大度哀家是明白的,皇帝可考虑一二。”这一句即明捧了阿史那,又是在逼迫宇文邕。“右昭仪以为如何呢?” 未央正想看宇文邕如何反应,也在奇怪于阿史那,闻言蓦地一个惊凛,太后问的亲和,意思却很是明显,自己若不说的圆满无非是落了口实,显得自己反是不如阿史那。她咬了咬牙,正要开口,听得宇文邕道:“母后,新人虽好,但佳人不可多得呀。” 这话分明是在维护未央,众人齐齐相看,就在大家都认为此事会就此而完时,太后第三次驳了皇帝的话,开口道:“这些日子皇帝必是忙碌的,就让哀家来办,另外右昭仪无事也可辅助哀家,见些世面。”太后睥睨看向未央,“你说呢?” 众人相顾愕然,太后直接做了决定,连商量的余地也无,看来太后是铁定了心思要替宇文邕纳妃,在如今时局动荡之时,新进宫的娘子很有可能成为一股新兴的势力,打破之前宫中固有的平衡。 太后如此用意明显,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尤其是独孤月容,后=宫的平衡一直是她所维系并耐以长存的保靠,怎能让人来破坏它。她心底泛起冷笑,还她金印却仍是忌惮,一来新进宫的娘子也能压制她的气势,二来由太后亲自挑选的娘子知晓底细,用的放心。 未央思虑的和她不同,但也知太后心意已决,但看宇文邕不置可否的样子,心里很是不舒坦,念起前几日发生的诸多纠葛,就像一根刺拔不出来,而且宇文邕如今甚是有些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诸宫嫔妃都把目光落在了未央身上,想听一听她会如何回答,任谁也听出太后有调教她的意思。太后训导昭仪,意图相当明显。 未央咬了咬下唇,忽然听得独孤月容从旁小声提醒道:“选自己人。”未央瞬间明白到其中深意,微微点头,再淡笑着起身,对太后道:“太后娘娘所言甚是,只是妾身有些惶恐。妾身进宫不久,许多事情尚且不懂……” 话未说完,便被太后打断了,“不懂才要学,否则将来如何辅佐皇帝?” 这句更是直截了当,一众嫔妃宫人有羡慕,有欣喜,有嫉妒,有谄媚,有恨意。一抹淡然的冷漠在阿史那的眼中一闪即墨,手中的音律乱了几分,但很快恢复正常。她身边的厍汗姬却恨意尽显,鼻尖轻哼,恨不得拂袖而去。 未央柔柔的行礼,垂首道:“妾身尽力而为。”再抬头,迎上宇文邕投来的目光,那目光咄咄逼人,直刺入心,仿似再说她逢迎的可真好呐! 未央尽可能的含笑相视,心想:你想我怎么办?难道驳了太后的面子,做一个不懂是非的女人么?未央认为自己做的并没有错,能驳回提议的只有宇文邕。 然而并不如她所想,宇文邕轻哼一声,转头对太后道:“即然右昭仪如此体贴朕意,那就有劳母后费心了。” 未央面上笑容虽纹丝未动,然而指尖却苍白,只是那目光已如冰雪,渐透寒意。窒息的感觉,像是被人缓缓压入水中,越沉越深,越深越冷,明明可以挣脱,却心灰意冷,动也不能动。 未央咬着牙施礼退回席中,无意触到宇文宪目光的时候,淡淡晕开一层细碎的觳纹。他看着她,神情间充满怜惜的柔和,似是在问她,何苦为难自己?那目光只无端的让未央觉得温暖。 宴席开至戌时三刻,像往常一样,诸宫嫔妃和诸家娘子郎君,该退的退,游湖的游湖。 宇文邕看也不看各人,搀扶了太后去了后殿,未央说不出此时的心情到底是喜是悲,只觉茫茫然一片白雾荡涤心中。悄然转首,抿嘴不语,也许这样的歌舞升平会让人暂时忘记一切哀愁。 未央举杯痛饮,只愿长醉。 ==================== 太后长乐宫总是繁花似锦,每说到游园,除了华林园外,只有这个好去处。 凌菲搀扶太后缓步园内,敲定了选妃事宜和日子。乘着阳光明媚,太后笑道:“那是南梁得来的碎叶冬青,一名悉茗,又叫什么素馨。呵呵,这汉人文士就是这么爱嚼字眼。” 随着太后所指远远望去,簇簇叠叠的繁花似雪,总有幽暗清香,沁人心脾。 凌菲道:“奴婢倒觉得碎叶冬青挺好听的,细细碎碎,六月飞雪。” 太后眼睛一眨,点头道:“六月飞雪,不如叫六月雪好了,成,以后就唤它做六月雪。” 凌菲自是少不得奉承几句,她曼妙伫立在一株六月雪之旁,不自觉的显露出端庄和优雅。太后一边浇着水,边偷瞄了她好几眼,随口问道:“你今年有十八了吧?” “是。”凌菲乖巧的答道。 太后“哦”了一声,细心浇完一株后起身,自有宫人上来照料,她缓步走入亭中,斜躺在琉璃凤塌上,慵懒的伸了伸手臂,让凌菲跪坐在侧替她捶腿。 “做宫女二十五岁就可离宫,哀家看着你长大,并不想你离开哀家身边。”太后须弥着双眼,看似随意的说道:“哀家在想,该在你离宫前给你指一门好的婚事。” 第二十一章 古来深宫几人回在线阅读 <!--t; 第二十一章 古来深宫几人回 - 第二十二章 真珠帘外梧桐影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二章 真珠帘外梧桐影 <!--go--> 凌菲怔了一怔,手上一停,惶恐拜道:“奴婢只愿生生世世在太后身边伺候太后,不想嫁人。” 太后失笑道:“你的心思哀家岂会不明白,马上就要选妃了,乘着这个好机会,哀家把你的名字也报给内侍省。” 凌菲吓了一跳,脸色大变,太后见此,蹙眉道:“怎么?不舍得你这个大监的位置?哀家自会让你的人接替。” 凌菲小心翼翼的道:“自然不是,奴婢一切都听太后的,大监也好,妃子也罢,奴婢都是太后的人。” 太后久经人事的目光在她脸庞上下游移,这个从小由她亲手培养长大的奴婢心思深沉细腻,她哪会听不出她的口是心非来。太后如此做,无非是想看她究竟对皇帝的心意深厚几分。 凌菲自己却是有苦说不出,能成为宇文邕的嫔妃,身价倍增,自不是一个大监能够睥睨的身份,但大监拥有的是绝对的后=宫实权,亦是普通妃子无法比拟的。最苦闷的在于,她的确是心仪宇文邕已久,对没能坐上女侍中很是抑郁。然而从小于太后身边长大的她,怎会不了解太后养育自己的目的,太后城府极深,这背后是在试探还是利用,她怎会不明? “你在想什么?”太后见她神色黯然,眼底不满问道。 凌菲自知心中矛盾被她看出,故作感叹道:“奴婢在想进宫的娘子应当正值韶龄芳华,奴婢羡慕她们年龄正好,奴婢却老了,不适合。” 太后轻哼出声:“这就哀叹了?如果来日再进宫的女子比那高未央还年幼,那时你再如此感叹也不迟!” 凌菲低头不语,深信太后的话,这也是凌菲一直不敢像一些宫婢大胆亲近宇文邕的缘故之一。这就是后=宫。当美貌成为平常后,年轻就变成了武器,战而必胜的法宝。所以,凌菲的决定是明智的,才能一直踩着旁人,坐上今天的位置,因为她从不奢求用自己美貌或者年轻去博得帝王的宠爱,而是凭靠于大树打造属于自己稳固的基石。 如今,她这块基石下,是大树繁衍的根枝。 “太后。奴婢想到一个更好的法子。”凌菲想到此处,问道:“太后何不利用这个机会,让圣上和右昭仪间隙更深些?” 太后鼻子一哼。“还不够深么?” 凌菲从容一笑,说道:“如果右昭仪真的是李氏后人,到时候太后要动她,圣上会怎样呢?” 太后愣了一愣,宇文邕必会保未央。而且现下看来,宇文邕是根本就知道未央的身份。太后不能不谨慎,因为未央是以齐国公主的身份和亲,只有确定清楚她的身世,公诸于众,没了北齐的保靠。才能把她玩弄于鼓掌之间。 “说,别磨磨唧唧。”太后促狭一笑,伸手捏了捏凌菲的脸颊。“别跟我故作神秘,你有什么好点子?” 凌菲依旧装的神神秘秘:“若有一个误会,让二人有一个永不可解的心结,届时还不是任太后所愿?” 太后双目半阖,略加思量。说道:“哦?有点儿意思。”她微微抬手,示意凌菲继续。 凌菲倾身向前。隐隐一笑,附耳低声将谋划一一说与太后,罢了,跪着退开一步,静候太后指示。 太后含笑而听,听到后来,眸眼一抬,竟有种威严的气势从那目光中散出,“很好,只是这法子,太阴损了些。” 凌菲知她已认可,纤眉细挑,笑道:“无论最后查的结果如何,这法子也不会让您有损失。” 太后不急不缓地点头道:“嗯……”她睥睨一眼凌菲,忽而叹道:“说到这个,就是可惜了你的身份呐。” 凌菲若不是个宫女,而是出自门阀世家的大家娘子,今日境况自然不同。身份二字,在当今天下乃是地位尊显的象征,无论你多有美貌,多有才华,也都会被低微泯灭。 自夜宴之后,未央就一直称病,沉下心来等着宇文邕的解释,他却再也不见。 不是不见,起先宇文邕夜夜都来,但每每都在殿门外止步,接着带着李福生又离去。到后头,便来的越发的少了,而未央的病,却是真病了起来。倦了,懒得去想,就这样病在榻上也好,至少未央觉得可以无畏世外纷扰。 遥望着窗外,月华初上,梧桐掠影,如此美妙的夜,为何还不成眠? 未央强撑着身子,唤来蝶舞,可唤了好几声也不见人,一拍额头才记起,蝶舞最近回来的也是越发的晚了。 正想着自己下榻,蝶舞已经挑帘入内,“娘子,你怎么起来了?”她小声问着,黑暗之中,眸子闪亮。 未央无力的笑了笑,摇头道:“不是,给我拿些纸墨来,我想写写东西。” 蝶舞不解得看着她,旋即又低头不语。 未央有些奇怪,但心烦意乱不愿问及,只道:“只是写字而已,没有别的。”她又笑了笑,写字可以静心,未央只想让自己能快些平静,哪怕变成一潭死水,只要不再想,淡平了心境就好。 蝶舞犹豫片刻拿来笔墨纸砚,掌了灯。蘸饱了一笔浓墨,未央却又不知该从何落笔。 写什么呢?“愿得一心人”么?其实他们都忘了,那是卓文君为了替陈阿娇挽回汉武帝的心写的一首冷宫赋呵,只是陈阿娇没能挽回她的爱情,而卓文君却因为博得了司马相如的回心转意。那她是陈阿娇,还是卓文君? 身处未央,繁华不比人世,哪里还有比得上这里的好地方,再无病呻吟,会被世人不屑。写君心薄?更是无稽,既然是皇帝,哪里还会有心呢?深宫之中,哪里就来的天长地久,哪里就来得“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其实,天下之事不过如此。再好的情意也是难能持久,就像点燃的炭火,熊熊过后终也是会灭。 笔尖一颤,一滴浓黑的乌墨直直落在雪白纸上,似一朵极大的泪。柔软薄脆的宣纸被浓墨一层层濡湿,一点点化开,心也是潮湿的。 未央心里如此想,谁都不能怨,只能怨自己。她放过了一切,也错了一切。而最错的就是她不该东行,不该和亲。凤求凰的神话,对她来说不过是美梦一场。永远都求不得的,可是不东行,不和亲,那来承受这一切,就会是未朝。 是的。身为公主,身为帝宫的女人,本就不该做这样的梦。 宣室殿那边似乎传来瑟瑟的鼓乐声,袅袅的琴音,长长淡淡的柔转,铮铮的琵琶。弹动了心底的沉闷,玉裂的歌声,晃动了闻听者的心弦。是谁?谁家的女儿。唱的这般美好,让人有些神往,似乎想沉溺在此不想起身。 随着那歌声,浅浅的笑靥不知不觉地浮在面庞,蝶舞看她笑的入神。微微变了神色。 “是谁?”未央猛然惊醒过来,不对。这个帝宫从来不会有夜半歌声。 “是……是……”蝶舞低着头,声音也是有些越说越紧。 未央笑容从嘴角慢慢淡去,紧蹙眉头,让蝶舞难以启齿的还能有谁?“阿史那?” “娘子,不如把窗户关上吧?”蝶舞小心翼翼的问道。 未央摇摇头:“不必了,这乐声倒是能让人心静。” “圣上近来心有郁结,今日晚膳召了左昭仪,有庾大人在侍。”蝶舞像是解释,又像劝慰。 未央看了她一眼,这话听着让她有些冷寂,说道:“你倒是比我更清楚。” 蝶舞道:“圣上的心思,奴婢多少知道一二。娘子何苦拒之于门外,岂不是让旁人得势,让圣上对娘子生分?” 不说还好,蝶舞本意只在劝慰,没想到未央听罢心里却在暗付:“现在可连你也不站我一旁了。”蝶舞察言观色,知她误会其意,正要开口再做解释,未央已说道:“岂是我在拒他?是他不曾进来,哪里又说的到是我要和他生分的?” 蝶舞道:“可他是皇帝呐。” “你是在责备我?”未央声量稍稍提高,脸带怒意道:“我看是你这个女侍中做的太久,一颗心思都放在他那边了,也不替我想想,凌美人、空儿,他们的死他可有曾说过半言?如今却又要以纳妃来给我颜色!换做是你,若独孤郎如此对你,你还肯和他一起么!” 蝶舞一抹红霞飞升,垂眸嗫嚅道:“娘子说到哪里去了,奴婢和独孤郎不是娘子想的那样,何况奴婢只是奴婢。” 未央气在头上,竟有些口不择言,“奴婢?以你在北齐做我父皇内司的身份,在这里就算做一个御女也都是委屈了你!” “娘子!”蝶舞脸色大变,惊叫一声,岂能听不出未央的言外之意,她赫然跪下,惊惶道:“奴婢不曾有那样的想法,请娘子莫提了,奴婢心里只有娘子和公主,其他的事奴婢不想!” 未央也被自己的话给怔住,相知两年,她从未对她说过这样重的话。一阵后悔涌上心头,就像不愿别人在她面前提起伤心事般,这样伤人的话,这是怎么了? 未央抬手将蝶舞搀起,按住她和自己并坐于席子上,蹙眉沉吟许久,盯着她,搜刮了肠肚却说不出什么。 良久的沉默后,蝶舞开口道:“娘子的心意奴婢明白,奴婢只是不想娘子为了此事而一味伤心,乱了方寸。” 未央为方才的话感到歉疚,只能轻声长叹道:“你也不必如此劝慰我,我自个儿的事,难道还不清楚么?” 蝶舞勉强笑问道:“娘子可是有了更好的法子?” 未央自然知道蝶舞是变着法子的要让她改变心意,可她又如何能够做到委曲求全呢?未央想了一想,接着惨然一笑:“你可知,他把我提议六公爷领军之事告诉了明月?” 蝶舞闻言双肩有些抖动,似乎明白了什么,心底一惊,小声问道:“那五公爷没有来责怪娘子吗?” 未央心下微微凄涩,截断她的话头道:“就是没有!” 蝶舞一愣,神色也随她暗淡了,半晌不再言语,隔了好久,才缓缓说道:“太后和太妃曾为立嗣而争斗过,圣上如此,还是对五公爷不放心。”她转头看着未央,道:“娘子的选择, 没有错。” 未央被牵起思绪,陡然一阵难过,是没错,就算错了,又能如何?这条路,本就身不由己。 第二十二章 真珠帘外梧桐影在线阅读 <!--t; 第二十二章 真珠帘外梧桐影 - 第二十三章 太液池中美人计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三章 太液池中美人计 <!--go--> 一池绿水,池中养花,碧波青莲,莲下有鱼,赤尾银身,嫁戏成趣。于池中泛舟,舟借水势,水就风势,破浪徐行。天气晴好,能远窥宫墙一隅,缀满青苔。 太后心情极好,难得约上众人来此赏莲,纵是烈日当空,夏日炎炎,也没人愿拂了她的面子。就着湖心亭排了几桌,桌上置了青玉案,案里呈着冰凉过的时令鲜果,吃上一口倒是让人一阵透心凉快。 太后接过宫人递来的锦帕擦了手,一一看过众人,突然长叹一声道:“今年人少了,明年哀家不知还能不能再见着你们。” 太后语带双关,令众人笑意都是一滞,四周略见沉闷,却接着便听见独孤月容明艳笑道:“太后不见还多了人吗?”她语带春风,顿时将凝滞的气氛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众人的眼光也随之被吸引到了未央身旁的翠玉身上。 众人留意的不是翠玉,而是翠玉手中怀抱的平安。 太后闻言,乐呵呵的伸手道:“来,让祖母抱抱。”翠玉把平安送到太后怀里,似乎平安清秀可爱的模样很讨太后欢心,太后满面笑容,和蔼慈祥的逗弄着她,任由平安抓着她的绶带不放。 “听说赟儿拜蜀公尉迟迥做了太傅是么?赟儿只知学武,书尚未读好,你也太不上心,他性子本就乖僻,现在可是愈发的顽皮了。”太后向着平安,话却是对未央。 宇文邕对这个儿子管教的是极其严格,这对从小缺失了父爱的宇文赟而言逼迫的太紧,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并不服气,每每受了训斥,回了昭阳殿都会向未央诉苦。正因如此。未央对他放纵许多,任他的喜好去做,因宇文赟唯一肯亲近的人,只有她,她想给他最好的东西,包括母爱。 “妾身会多加管教,让太后操心了。”未央答得心不在焉,丝毫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太后轻轻一笑,也不再言语,召来翠玉抱回平安。整了整衣襟道:“左昭仪这是怎么了?道现在都还没来?” 厍汗姬掩嘴笑道:“许是在路上了。” 这么一说,大家都知道她是故意卖关子,倒要瞧瞧阿史那珊珊来迟是为了什么。正说着话。太后的贴身宫婢芷兰在亭前道:“太后,左昭仪来了。” 湖心亭的小岛并不大,栽种了一小片的竹林,渡口在就近处。众人齐齐看过,均是好奇。只见阿史那被凌菲搀扶着下了船,手中还提了个食盒。 未央不想见到她,卧病的时候,她也曾来拜访,都被未央以病中拒绝了,也许是不想见。也许是想躲避些什么。 阿史那一身素雅的衣裳,没有过多的修饰,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然而却能分明瞧见那白里透红的喜色。看得未央恍惚的有些呆愣,脑海耳畔浮现涌动着那破月穿云的歌声和夜夜笙歌的灯火阑珊。 “太后,妾身给您煎熬了参汤,虽比不得御膳房的,却是妾身的一番心意。您还是尝尝罢!”阿史那端仪颔首,语调明朗轻快。入耳动听。 未央和独孤月容交相对视,心里同时讶然,不过月余,阿史那竟一改往昔,那双原本就明亮的眼睛更加妩媚,顾盼间风姿尽现。 “还是你有心,都是用了什么?”太后免了她的跪拜,凌菲适时将食盒呈上。 “先选了上好的乌鸡,炖化了,再用些紫须参王,千年的雪莲,再配上些难得的龟兹国草药,熬上三天,才行。”阿史那倾身上前,一边解说,一边伺候太后用膳。 “还真是辛苦你了,论起孝顺,你是最好的。”太后笑着尝了一口,赞道:“不错,不错,难怪来的这么晚。”说着又多喝了几口。她与阿史那旁若无人的话着家常,亲密的如同亲生母女,谈笑间连眉眼都是那么慈爱。 众人纷纷眉头大皱,都很不是滋味,当然除了厍汗姬和吴提妹乐不可支外。未央和独孤月容目光交错,同时心惊,阿史那是何时与太后变得如此亲密。 未央不解,却又有些明了,直觉认为是因自己和宇文邕的关系导致了这样的结果。她恍然的笑了笑,这不过是太后平衡后=宫的手段,那日夜宴太后曾暗示要让她跟随学习管理宫中,而今又在众人面前显现的和阿史那这般亲热,不过是为了防范她将来失势罢了。 未央如是想着,却见独孤月容也陷入了沉默。独孤月容考虑的和她不尽相同,宇文邕和未央之间闹的宫中人尽皆知,太后也许便是利用了此点捧出了阿史那,因为若是未央持续专宠,后宫都会成为未央和她的天下,危机乍起,太后不能坐视不理,也随后采取了行动。 太后明知独孤阀不会靠向突厥还要做得如此明显,分明是不给独孤阀脸面,在元素和的事情上,她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然而在此事上,是绝无可能的。独孤月容暗暗思付,心里是把太后骂了十七八遍,心想太后和宇文护联合也就罢了,若要动她的江山,必不容忍。 再看两人,都在笑着,一个蔼慈疼爱,一个恭顺婉柔,果真是最好的同盟者。 阿史那见长的气势,让人有些不快,而更不快的是,未央终于明白到,原来这是一场计划好的美事。是太后故意如此,因为领着阿史那来的,是凌菲。 未央有些莫名的失落,首次后悔被分去了宇文邕的宠爱,了断了一年来的专宠,没了仰仗的她,原来如此轻易可以晃动。 “未央,未央?”那娇柔的声音,唤着未央回神。 笑看着眼前的玉人,未央问道:“何事?左昭仪?” 阿史那笑了笑,霞飞双颊,道:“我和太后娘娘说呢,妹妹好福气,生了这么个可爱乖巧的孩儿,姐姐看着甚是喜欢。想……若是太后娘娘允许,妾身想留平安在瑶华殿住上几天。” 未央勃然色变,她问的是自己,求许的却是对太后,这分明是在公开要人。 宫里的皇嗣子孙,多有寄养的,就如同当年的宇文宪便是被当今太后开口索要,太妃不得已之下将之托付。说是托付,若母亲双方本是对手,不单孩子得不到更好的照看。更会成为对方手中的人质。这就像两个敌国互送质子一般,宫里的这些伎俩,更卑劣和阴险。 未央身后的翠玉身形抖动。因此衣衫摩擦出来的声音尖细的传入未央耳中,令她更是烦躁。 “左昭仪来晚了,我早先就和右昭仪提及此事,她也已答允我会让平安去我那甘露殿小住的。哎呀,呵呵。真是不好意思了,太后呐,容儿一直都没孩儿,对平安可是真心疼爱,这事儿还没来得及跟您讲呢。况且,容儿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独孤月容娇笑盈盈的卖弄着她的妖娆风姿。适时的向未央眨眨眼睛,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又被她带了过去。 在太后故意投以询问目光时,未央悠然侧目看着她道:“回禀太后。妾身确已答应过独孤姐姐了。” 阿史那淡淡的笑了笑,似乎并未听出独孤月容的揶揄,细声细气的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下次吧。” 这时凌菲替每人奉上消暑的冰镇莲子。笑盈盈的掠过每个嫔妃,心底又是好笑又是看热闹。太后似乎更乐于她们的交锋,靠在椅背,轻轻阖着双眼。 未央不能释怀,先分了宠爱,再来夺取她的孩子是么?若是一不小心是不是最后会轻易被废?那是不是也应该自保些?未央冷冷的笑,让阿史那有些惊异,落入太后眼中,太后转头与凌菲交相对视,嘴角噙起一抹隐匿的笑意。 “太后!”一声呼唤,惊醒了众人,原来是最末席处的王美人站了起来,脸上有些盗汗,捂着肚子歉然道:“许是天气太热,骤然吃了凉的东西,太后恕罪。” 冯姬白了看了她一眼,怪她肚子痛的不是时候,太后挥了挥手,竟安慰了两句道:“这天是闷热, 你们都得仔细点,别一热就总吃凉的,容易闹肚子。快回去吧,找个御医瞧瞧。” “多谢太后。”王美人匆匆行了一礼,急急离席而去,从大船头上了一叶小舟。 郑姬也暗骂了一声“不经事”,独孤月容无奈的摇了摇头,王美人胆子总是很小,所以并不讨冯姬、郑姬的喜欢,但都是汉族世家出身,自然是要多加照应的。 凌菲见亭中气氛有些压抑,借此机会禀道:“太后,今日各家娘子难得聚首,乐师也都在旁伺候着,不如听听曲子吧。” 太后道:“有左昭仪在,哪儿还有他们施展份。”话虽如此,但仍吩咐乐师在大船上起奏。 许久没听汉家雅乐的众人,陡然听闻,均有着耳目一新的感觉。 独孤月容见身旁的李秀芝一直望着王美人离去的方向出神,有些摸不着头脑,把头凑了上前。哪知李秀芝头也不回,仿似知她靠近般道:“王美人完了。” 李秀芝说的极轻也极重,独孤月容蓦地一惊而起,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独孤月容这才惊觉失态,一时茫然。 太后反倒很镇定,当没事儿一般,挥动着衣袖道:“容儿这是怎么了?” 独孤月容心电急转寻着解释,飞快的看了李秀芝一眼,咬咬牙,猛地指着远方的碧波荡漾道:“王美人她……” 众人见她脸色有些泛白,不像作假,都心中一惊,面面相觑片刻,纷纷起身涌向岸边。大船上的乐师也因此而停止了手中的器乐,风吹的竹林及两岸灌木沙沙作响,却都能清晰的听见有人似乎在叫“救命”。 第二十三章 太液池中美人计在线阅读 <!--t; 第二十三章 太液池中美人计 - 第二十四章 从此良知是路人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四章 从此良知是路人 <!--go--> 未央随着冯姬到岸边时正好被当先奔过去的郑姬和吴提妹绊到,冯姬本就心头莫名紧张,蹙眉道:“干什么!” 郑姬掩着嘴,脸色煞白,作声不得。吴提妹指着前方失色道:“你们看,她……王美人……” 后面诸人也都围了上来,只见王美人动人娇柔的躯体,正在碧波烟绕的太液池一点点的下沉。她似乎仍然在叫着“救命”,然而随着身体一点点的下沉,待到水漫至口鼻,她说话时只见到缕缕气泡缓缓上升,声音也变得浑浊不清。 未央眼睁睁地看着她拼命的摆动着双臂,求生的意志抵不过一汪湖水。未央吓得面无血色,下意识的扭头去看独孤月容,转了几个头,才发现独孤月容并没有上前来。 不看不打紧,这一看骇然的心随之狂跳不已。独孤月容双拳紧拽,条条青筋都能看的分明,然而她却没有丝毫的言语,缓缓扭头。 未央随着她的眼神看过,但见太后正若无其事的品着香茗,凝视着那丝挂在她唇边的浑浊的笑意,未央首次感觉到彻骨的寒冷,不寒而栗。 就在独孤月容回头的那一刻,太后缓缓放下茶盏,道:“愣着干什么?赶紧救人!” 凌菲这才身子一抖,故作回神般大声吩咐道:“快!快!快救人!” 宦者们愣了一愣,接着登上数叶小舟,往王美人沉没的地方划去。未央按下胸内波涛,转目去看,看见的却是一群漫不经心的施救者,正在磨磨蹭蹭的耽误着宝贵的时间。 王美人最终被救了上来,可却只是一具冰冷发白的死尸,她面目狰狞,青丝飞散。双目圆睁,十指指甲深嵌手掌。未央知道,她死的很不甘心,死前必是将害她的人诅咒了千百次。 宴席不欢而散,直到回到昭阳殿,未央才连连作呕。在别人遭受灭顶之灾的时候充当那次劫难中最沉默的见证人,除了独孤月容外,原来还有太后。最可怕并不在于竭斯底里的吼叫,而是这样的坦然自若,稳如泰山。 一觉惊醒。殿内宫灯早已亮堂堂的了,看看沙漏的时辰已经到了丑时,未央也懒得唤人。披了一件外裳,往后殿出去。 屋外夏风阵阵,兰草幽香。 太后冰冷的笑意似乎还萦绕于眼前,未央不由得抖了抖身子,首次察觉到她的可怕之处。不动声色杀人于无形之中,依然能够坦然无视。 这番溺杀王美人,明显是针对独孤月容而做。未央不禁打了个寒颤,莫非当年蚕母之事,也是太后所为?念及此处,许多疑团渐渐浮出水面。独孤月容曾一口咬定不曾去过太极殿,是梅儿说没在肃章门看见过她,后来梅儿被押去长乐宫死的无声无息。当初不以为意,如今想来,莫不就是太后杀人灭口? 想起独孤月容当时怒骂梅儿那句“背主忘义”,并非是在指梅儿投向了未央,而是投靠了太后。未央警醒过来。太后竟是如此用心险恶,视宫婢性命如草芥。甚至利用自己。 突然,未央又想到另一种可能,单看太后如此对待阿史那,如今和独孤月容的斗争又这般明了,那太后岂非是站在突厥一方,继而很有可能是同宇文护一致的。 未央想都不敢想,连忙转身回殿,叫起蝶舞,将当年太后和太妃之事再细细询问,又说了自己的想法。 蝶舞闻言神色凝重,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暗付片刻,她深沉地吁了一口气,看了看未央,点头道:“看来娘子所料不错,该是如此。” 未央不过是想就她的话来证实太后和宇文护同盟绝无可能,谁想到蝶舞不仅不多言,更断然肯定。不由得心下大疑,道:“你好像早知道了。” 蝶舞看着她,思付半晌,终还是不能告诉她那件事,只摇头道:“奴婢不知,只是娘子如此讲,奴婢以为如是。” 未央见她答得冠冕堂皇,心不在焉,不满道:“你是否有事瞒着我?” 蝶舞暗叹一口气,岂能告诉她这中间还牵连到了宇文邕和宇文直之间的关系,未央本就介意离间了宇文宪和宇文直,若被她知道宇文邕连宇文直也是顾忌的话,不知该如何悔恨了。她喟然道:“奴婢哪里有事瞒着娘子的,奴婢只是在想,独孤娘子会怎样反击。” 未央被她提醒,浑然忘了追问,自顾冥想片刻不得要领,这才道:“你认为呢?” 蝶舞失笑道:“奴婢如何晓得?不过照独孤娘子的个性,只怕不会让太后好过,至少,嗯,也会让太后吃个暗亏才会罢休。” 未央想到什么,激动道:“选妃?!” 蝶舞眼睛一亮,看来只有这个机会了。她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谁都不会错过,娘子也该好好想想,有没有中意的人选。” 未央闻言尴尬的扭了扭,笑而不答,中意的人选?怎么可能!“我不明白,太后为何一定要去动独孤阀。” 蝶舞道:“独孤阀和汉族世家关系匪浅,太后不想独孤娘子权势过盛,这其中牵扯的是鲜卑阀门和汉族阀门之间的利益。” 这一点未央明白,北齐也是如此,北朝天下是鲜卑人之天下,胡族既怕汉门复起谋夺江山,又不得不拉拢汉门,恩怨纠葛实在是复杂的很。 未央轻轻一笑,道:“我倒真想看看独孤月容如何搬回这一局。” 蝶舞赔笑,却不如她这般袖手旁观状,心里隐隐觉得不安,说到王美人,不正是汉族世家的娘子么?独孤月容偏向汉门,太后忌惮,这里面会不会和未央有关系?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猛听得外面有脚步声起,两人相顾诧异,这么晚了,会是谁来。 何泉的声音在外禀道:“娘子,圣上传召蝶舞姐姐宣室殿伴架。” 蝶舞大讶,暗付不是有阿史那在,眼看没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三更半夜不知有何急事。李福生的声音也在外面响起,先是向未央问了安,接着连声催促。 未央打了个突兀,心里陡然一阵不舒服,瞥了一眼蝶舞,闷声道:“他宣你,还不赶紧去。” 蝶舞知道未央介意,然而李福生在外催促的紧,只好拜了一拜,道:“奴婢去去就回,回来向娘子禀告。” 未央漫不经心的答了一声,蝶舞暗自跺了跺脚,向外答应了,回头伺候未央就寝,这才推门而出。 一路之上,蝶舞数度相询,李福生只是满面隐晦的笑容,摇头不答。蝶舞就在这一路的满腹疑惑中,到了宣室殿。 一入内殿,蝶舞刚迈进的左脚收了回来,就想退出去。 “去哪里?过来候茶。”宇文邕两指捏一白子,向她招手,一脸的黠笑。他对面坐着一个白袍少年郎君,那郎君一扭头,微微愣了一愣,显然想不到她会来,接着露出一个可以融化冰雪的阳光灿烂的笑容,不是独孤整是谁? “愣着干什么?快来候茶,朕渴了。”宇文邕故意蹙眉催促,转头向独孤整道:“咱们接着来。” 独孤整潇洒的耸耸肩,依言落子,一手放在嘴边轻咳,偷偷的笑。蝶舞横了他一眼,跪坐在旁替二人斟茶。没人说话,气氛又诡异又诙谐,两人心知宇文邕是看出了什么才会这么做,蝶舞尚是首次体会到这个帝王贴心的一面,她放下茶盏,垂头不语。 宇文邕看着他二人相互偷瞄,旋而笑着低头品茶,悠悠说道:“最近宫里不太平,你得留上心。” 蝶舞一个激灵,宇文邕自是清楚宫里正在发生的一切,他这么讲,言外之意无非是说他不会插手,也表明许可蝶舞放手去做。“奴婢知道。” 在看独孤整,蝶舞有些明白过来,宇文邕不止是看出来什么,更是借此告诉她当下一定要和独孤阀联手。 蝶舞看了眼独孤整,想起那日他给的意见,再看如今的形势,果然和他预料相同,心里不禁暗自佩服。 独孤整听他二人说话,忽然道:“圣上,太原王氏可是位列天下一流望族,他们死了小女,岂是好相与的?动刀子动到了汉门的头上,岂非是自掘坟墓,呀!”他正说得起劲,突兀的惊叫一声,原来是蝶舞在小几下捏了他一把。 蝶舞横眉对他,责他话说过了头,须知他所谓自掘坟墓的人,正是当今太后。独孤整瞪着她,自以为没有说错,很不服气。 宇文邕知道他们的心思,喟叹道:“今次发出的诏令,也有他们。”言下之意便是指这次选妃的门阀也有太原王氏在列。王氏或可因王美人的死而不参与,但一旦送了娘子参选,意义便大是不同。 独孤整“哈哈”一笑道:“那可真是有热闹可瞧了。” 蝶舞抿嘴不语,暗自思量,自元素和、凌美人之后,独孤阀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独孤月容必定会从中挑选合适的家娘子进宫,替代她们的位置,而太后也好,宇文邕也罢,无一不都着眼于此次妃位人选。 选谁不重要,要紧的是谁选。 第二十四章 从此良知是路人在线阅读 <!--t; 第二十四章 从此良知是路人 - 第二十五章 真珠翠羽是尘埃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五章 真珠翠羽是尘埃 <!--go--> ps:前两天又是看房子,又是搬公司, 又是搬家的,累的腰酸背痛腿抽筋,对于一直裸奔的我来讲,没有存稿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so,亲们,对不起啦。 天和二年九月,陈帝命司空徐度为车骑将军,总督诸军,从陆路进兵湘州。后梁帝萧岿亦派柱国王操率水军两万助华皎。 权景宣率领水军,元定率领陆军,在卫公宇文直指挥下,和华皎的军队一起顺流而下,陈淳于量驻军夏口(今湖北武汉黄鹄山下),宇文直驻军鲁山(今湖北汉阳东北),使元定军以步骑数干围攻郢州。华皎在巴州白螺(州名,湖北监利东南)驻军,与陈湘州刺吏吴明彻等对峙。 在沌口之战一触即发之时,北周帝宫迎来了诸家娘子。 清晨,天色未亮,蜿蜒的火蛇护着鼓鼓的车流,自青城门入内,往华林园行去。华林园醴泉宫已经站满了等候的手持仪仗的宦者和随侍的翩迁宫娥,伺候诸家娘子入内用过早膳,小憩等候太后驾临。 今日进宫的娘子发髻相同,都是如意高髻,斜绾飞凤镏金步摇,一式五对缕空金银嵌着配合各自服饰颜色的宝石,耳上坠着同色的明铛。 选妃之事并未对外宣扬,只说是因今年未去塞上狩猎,太后招众人入宫游园,不过这些时常留意宫里一举一动的仕族阀门岂会收不到半点风声。有心的父母特地将自家女子妆扮,繁华素锦,衣香鬓影,倒也赏心悦目。 进宫的娘子共有三十多人,相伴的有命妇或是侍婢,众人礼服各具特色,有绣刻祥云灵芝云舒大袖衣。逶迤拖地的百色鸾裙,曳地月华长裙,远远望去,熠熠流光随身摆动,簇簇叠叠,好似繁花似锦。 天色大亮时,和煦的阳光从东山露头,在碧波荡漾的太液池中洒下一片金光璀璨。因今日是来游园,故此并不太约束,众人三三两两或是游园。或使小舟游湖,内侍省安排的也很恰如人意,特地于醴泉宫内外。太液池畔设置了舞乐共娘子们赏玩。 一时间整个帝宫萦绕着一阵欢声笑语,俏丽的身影穿梭其中,如梦似幻。 未央是不愿去的,但因答应过太后,一早就起来去长乐宫伺候。这时搀扶着太后从永巷转进前来。华林园里的娘子们一时噤声,曼妙伫立,各自露出阀门娘子的端庄,一双双妙目都往未央身上偷瞧来。 “都莫要拘礼,今年因战事而免去了狩猎,塞外风光虽好。但也只能可惜。今日让你们来也就是图个热闹,你们都自己玩吧。”太后慈爱的对她们笑着说,众人一番施礼后。这才各自玩闹开。 未央凝眸看着她们,心有些颤然,这些娘子都是来和自己分享一个男人宠爱的,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偏偏是她们最渴望的,岂非好笑? “想什么呢?”太后一转头。见未央挂在嘴边的一抹轻笑,诧异问道。 未央如今也多少学懂了宫里的门道手腕。闻言恭顺的笑着答道:“妾身见到许多熟悉的面孔,都是上次来恭贺妾身闻喜的娘子们,可却又一时不记得是谁。” 太后不以为意,道:“北朝阀门如此多,哪里能一时记得住的,来日方长,慢慢就认识了。” “喏。”未央浅浅笑答。 这时凌菲和蝶舞一并走来,身后跟随了近百来号的宫人,身为未央宫身份权位最高的两个女官,无论衣服首饰还是气度言行,或有相似之处,也不尽相同。 凌菲气度高华,风采更甚往昔,蝶舞也并不输于她,神色娴雅,风致端严。二人并肩而行,各领风骚,惹来众人纷纷侧目。 “奴婢参见太后娘娘,见过右昭仪。”两人带着身后百名宫人向太后和未央行礼,整整齐齐,环佩声响,虽柔却也壮观。 “起来吧。”这番阵仗自是把华林园里的娘子们给震住,太后要的效果已出,笑着扬手把二人招起来,对蝶舞道:“今日进宫娘子甚多,不得已把你也叫来帮忙,朝堂没什么事吧?” 蝶舞恭敬的答道:“圣上正忙于处理对陈作战,奴婢不懂得朝政之事也是无用。奴婢心里常常羡慕凌菲姐姐能在太后身边伺候,今日能得太后传唤,是奴婢的荣幸。” 未央微微蹙眉,心下有些难以理解蝶舞为何变得这么会恭维和奉承人。太后颇为赞许的颔首道:“听说汉朝女子不得干政,我们鲜卑人的天下不必那么考究,但朝政终究还是不适合女人的。你和凌菲都是宫中一等一的女官,平日应当相互走动,通力合作,让宫里更平乐些,知道吗?” 太后头一句在警告蝶舞不可干涉内政,后一句则是又捧了她一捧,这一巴掌一蜜糖,不警醒的人可是不会理解的。 蝶舞和凌菲齐声道:“奴婢谨遵太后教诲。” 太后朝未央示意,未央看了眼蝶舞,搀扶太后转身自去,蝶舞和凌菲紧随她们。诸家娘子看似多数都在玩闹,可不少人却也频频偷瞧,分外留意这边的动静。 “哪位是蜀公的四女?”太后似是无意想起,随口一问。 花间步出一个妙龄娘子,恭敬柔顺的下拜道:“大将军尉迟迥之女尉迟兰叩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长乐无极。” “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太后发话道。 尉迟兰抬头,太后和未央都有些惊讶,因有些风闻,所以今日前来的娘子多是有备,妆容精致,衣衫华丽。说到华贵的装束,无疑是汉家衣冠方能突显女子的万般仪态来,然而她却穿着鲜卑服饰,少了些矫揉造作,多了英姿勃发。 未央微微一愣,心里倒是对尉迟迥留上了个心,真是好明白的大将军,明知今天众人必会争奇斗艳。想搏太后眼球,无非是顺了太后的心意。需知太后乃是鲜卑人,一向对汉门娘子多少顾忌,更时常对汉化的鲜卑贵族流露出惋惜之色。未央侧首看着太后满意的神情,看来尉迟兰果然是拔了头筹。 “这个不错,蜀公还是赟儿的师父,进宫了可就是自家人。”太后笑着说,也不知究竟是在夸赞还是另有它意,但尉迟兰被选中已无悬念。 未央现在可不敢轻视她的话,闻言亦微笑点头表示附和。不明其意之下也不敢多言其他。 “起来吧,回去后替哀家向蜀公问好。”太后客套的说道。 尉迟兰恭敬的又叩首,这才起身退下。这一番召问。惹得各家娘子纷纷涌上前来,一求博得太后垂询。太后看似随意的向身后问道:“对了,哀家记得此番随同直儿出兵的还有千金郡公权景宣的孙女吧?” 蝶舞自知不是在问自己,便闭口不言,凌菲上前一步道:“太后明鉴。是权如玖的女儿,权将军刚刚获封了广川县侯。” “嗯,也叫来让哀家瞧瞧。”太后点头道。 静默了有一盏茶时间,众人面面相觑不见有人出来答话,凌菲激灵,估计这位娘子不在华林园。便吩咐随行宫人去太液池寻。她又怕太后等急,轻声道:“太后,权娘子许是游湖去了。奴婢已吩咐人去寻了,太后不如先看看别家的娘子?奴婢听说今次随同六公爷出征的还有大将军田弘,他可是九公爷力荐给六公爷的呢,太后要不要先见见他的女儿?” 九公爷乃是宇文泰第九子宇文纯,受封陈国公。同宇文直关系向来亲密,颇得太后喜爱。凌菲这般解释。意在表明田弘的出身,替田弘之女抬高身份。未央和蝶舞交相对视,均猜测次女该是凌菲所选中的人。 太后别有深意的看着凌菲,凌菲当即垂首退于一旁,意在表明田氏之女今后一切听凭太后。太后颇为满意,环顾四周道:“哪位是田弘之女?” 一阵骚动,众人纷纷让出一条道,人群中步出两人,当先一人年方十六,长得相貌平平,只着平布秀袄,下配同色同布的裙子。她谦卑的叩首道:“岷州刺史大将军田弘之女田夕瑶叩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长乐无极。” 太后看了田夕瑶一会儿,开口道:“你田氏乃我大周将门世家,有你父亲辅佐直儿,哀家放心不少。” 田夕瑶头也不抬,依旧叩首在地道:“能为大周效命,是父亲毕生心愿。” 太后又问道:“你可愿意进宫?” 田夕瑶道:“一切谨遵太后娘娘旨意。” 这一问一答纯粹试探,未央心里暗赞凌菲懂得挑选人,田弘虽是宇文纯所荐,但仍然属汉系将领,田夕瑶又是相貌平平,只好反其道而行之,越是谦卑恭谨放低身段就越是能够满足太后身为鲜卑贵族的虚荣。 果然,太后看了几眼,对此女甚为可意,含笑点头道:“起来吧。” 这么见了两人,艳阳已然高照,胭脂抹粉的娘子们大多数都有些受不了,太后倒是体恤,眉角微动,回身抬臂。未央领意,上前一步,搀扶住她,躬身道:“太后先进殿休息吧。” “外间太阳大,你们要仔细晒伤了。”太后深深盯着未央的举动,竟是默许了她的提议。 众家娘子有的也想赶快进殿取水去凉,但太后走的慢,她们也只能尾随在后。太后走了一段路后,才开口对未央道:“往年你有孕时,她们的主母也曾来拜望过你,这些虚套也不需我教你,再说你和她们年纪相仿也能玩笑到一块去,就不必陪着我了。” 太后话里的意思分外明显,未央搀着她的手松了一松,凌菲上前来接替。未央暗付太后支开自己是要和凌菲密谈,殊不知她也想抽身找蝶舞私话。 “哀家年纪大了,常常困倦,你们自己多玩会儿,一会儿一起用膳,哀家先进去休息。”太后慈爱的吩咐道,一众娘子纷纷恭送,待太后远去,才三三两两快步往殿里行去。 第二十五章 真珠翠羽是尘埃在线阅读 <!--t; 第二十五章 真珠翠羽是尘埃 - 第二十六章 红燕自归花自开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六章 红燕自归花自开 <!--go--> 未央侧身让路,向路过身边的诸家娘子一一回礼,此刻她们对她对少是谄媚的,毕竟未央不仅是右昭仪,更和太后参与此次选妃事宜,明里暗里都在猜测这位右昭仪将会成为大周朝的皇后。 “娘子可是已有人选?”蝶舞低声问道。 未央冷看她一眼,心想:“我选?怎么会有人是我所选。”心里虽在自嘲,却茫然摇头道:“都不认识,能选谁?” 蝶舞抿了抿嘴,知未央不是不认识,“尉迟娘子的父亲是郎君的太傅,但他们是鲜卑贵族。” 未央撇头看她,暗付是鲜卑人又如何,奇道:“太后不大喜欢汉门娘子众所周知,中意鲜卑人也没什么奇怪的。” 蝶舞暗叹未央不知她的身世,想了想,从旁点醒道:“是不奇怪,但李妃却是汉人,娘子忘了?” 未央一愣,愕然道:“你是何意?” 蝶舞道:“胡汉相争太后忌惮李妃乃是汉门娘子,李妃更是专宠,娘子想想,若是李妃仍在,郎君只怕早做了太子。太后如此维护鲜卑人的利益,怎可能会允许有半个汉族血统的孙子做未来的皇帝?如今圣上的皇子只有郎君一人,立后更不能再拖,若能令郎君换个出身,他做太子的机会便会更大。” 未央恍然,原来这就是太后打的如意算盘,让尉迟迥做了宇文赟的太傅,再让尉迟兰进宫,看来太后在诸多鲜卑贵族中最终相中了尉迟家。想夺子么?只怕未央答应,宇文赟也不会答应。未央暗暗咬牙,这些人到底是把心思都用来对付她了,这皇后的位置,可真是不好求。 “权景宣是谁?”未央忽然问道。 蝶舞闻言反是笑了,这时华林园中大部分娘子都去了殿中避暑。她扶着未央去了阴凉之地,使了何泉拿来解暑凉茶,凑近前道:“荆州总管,诸蜀中十七州军事,此次随同六公爷出征,其人嘛,嘿,四个字,任遇隆重。” 未央斜眼一挑,瞬间明了其意。轻笑道:“骄傲恣纵。” 蝶舞点头附和道:“是了。” 任遇隆重,自是累积功勋,深得宇文阀信任。但蝶舞却是以调侃的意味道及这四个字,言外之意便是指权景宣此人,任遇隆重,遂骄傲恣纵。宇文邕最厌恶的便是持宠而娇,那自然不必担心那个尚未露面的权娘子了。 “凌菲会选人。看那田夕瑶,知情识趣又听话,太后最喜欢这般样的了。”未央看似调笑的说道:“你怎么不学学人家凌菲,也物色一个?” 蝶舞含笑不答,自然是选过了,不过能不能中。还要看是谁勾选。未央见她如此神情,不禁若有所思,说到底。她和蝶舞还是生分了,蝶舞如今心里想什么做些什么,她都不知道,也不再像从前般事事皆告知,而未央也不再找她谈女儿家的心事。 两人各怀心思间。醴泉宫来了执事宦者躬请用膳,未央先入偏殿换衫。再往正殿而去。 大殿之中,人人精心妆髻,言笑间个个神采飞扬,在座一半以上皆为汉门娘子,拖地的长尾罩服,雍容华贵,气派异常,随身而行时,摇曳生姿,是为一美。而尉迟兰独树一帜的鲜卑服饰却是明艳非凡,融在其中,更是格外引人注目。 未央自知今日只是陪驾,自不会如她们般精心装饰,饶是如此,她清丽绝俗的容貌也难以被素服掩盖。甫一进内,便引得无双眼球纷纷看来,如今未央定力已今非昔比,淡淡笑着,从容迈步至太后御前施礼。 转身,微微一愣。一个十六七岁的娘子,衣饰张扬,尽显华贵,金光随身而动,耀人眼目。她坐在上首处,见未央衣着普通,长得容颜虽胜过他人,但见她年幼,以为她是今日一并进宫的娘子,心里还想着究竟是哪家的娘子生的如此倾国色。 未央在她身前停留片刻,脑中思绪飞快旋转,低声说道:“这是我的位置。” 那女子愕然,旋即倨傲的说道:“我是荆州总管千金郡公的孙女琦云县主权宜君,左首该当我坐。” ……原来这就是任遇隆重权景宣的孙女,县主么,比起独孤月容的安平郡主来差了老大一截,有什么可骄傲的资本?……未央心里冷笑,微一思付,她故作无助的回首去看太后。 太后半磕双眸,似乎没有听见这边的纷乱争执。未央心底明白,暗笑回头,无奈的说道:“即便你是县主,我也应该坐在这里。” 此话激怒了权宜君,她拍案而起,艳丽的面庞因激怒变得绯红,叫道:“你算什么东西,在这里论及身份地位,我不坐首位,谁敢坐?” 好个嚣张跋扈的权家娘子,说到身份地位,不算上未央,至少尉迟兰也要比她尊贵许多。蝶舞呵斥道:“放肆!你可知……” 未央扬手止住蝶舞,心知权宜君是太后的人,好言好语道:“我非是什么东西,论及身份地位,在场除了太后,只有我能坐在这里,蝶舞,请权娘子另移他席。” 大殿中数十名的娘子加上她们带来的侍女和伺候的宫人,有两百多人,这边的响动总算是波及开来,不明真相的众人纷纷望来,窃窃私语,均在猜测未央的身份。有华林园里见过未央的,交头接耳的告知后,都知趣的闭了嘴,故作没见般各自玩闹。 尉迟兰就坐在权宜君的下首,含笑看着她面红耳赤的愤怒,却一动不动,并不打算提醒于她。袖手旁观的岂是只有她们,还有高高在上的太后,太后依旧不语,只是闻得权宜君拍案后缓缓睁眼,微微咳嗽起来,她身后的凌菲赶紧上前轻抚其背。 蝶舞早就看不惯权宜君颐指气使的模样,上前去请她,权宜君大怒,扬手就要指着她开骂。未央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暗怒道:“本座乃昭阳殿右昭仪高未央,这位是我朝的女侍中大人。” 权宜君顿时怔住,不光是她,其他不知未央身份的人也呆愣住了。权宜君的脸色要多难就有多难看,一时慌了神,她身边的尉迟兰这才起身施礼,其余众人也恍然随她。权宜君喃喃自语,快步走到右首,那边众人皆退让散开,为她留下颜面。 未央冷笑即没。也不再与她计较,只轻轻搭边而坐,蝶舞也随坐在她在侧身后。未央接过宫婢递上来的凉茶。假抿一口,转头别有深意的看向尉迟兰,尉迟兰含笑点头施礼,算是打过招呼。 未央从她眼神中瞧出爽快之意,略一想便即明白。看来尉迟兰和权宜君向来不寐,该是在做家娘子时候结下的梁子,未央不管她们之间有何纠葛,但尉迟兰明显是不给太后脸面,故意使权宜君难堪。 其实太后又何尝不是借权宜君来引起这场纷争,无外乎是想把未央捧到高处。好让这些将要进宫来的娘子心生嫉妒之意。旁人如何未央不得而知,但权宜君经此一事必是恨极了自己,然而未央不得不这么做。也是她必须做的。 “累了大半天,都用膳吧。”太后吩咐开席,凌菲以大监身份居中伺候,宫人鱼贯而入,为每桌奉上御膳坊早已备好的美酒佳肴和新鲜瓜果。饭后甜点。 太后用过几箸,放下筷问道:“谁是王氏?” 凌菲转头吩咐。自有宫人下去寻王氏近前拜见。不一会儿,席中绕出一女,莲花碎步至御前叩拜,“太原王氏国子寺国子博士王隆之女王菁萱叩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长乐无极。”王菁萱身着正统汉家衣冠,大袖裙摆在身周铺了一圈,细声细气的叩首,态度恭敬却显得漠然。 未央不得不凝目留意她,毕竟她是出自太原王家。果然是个汉家的好女儿,仪态端庄典雅,敢于在胡风昌盛,抵制汉门的北朝着正统汉妆。看太后的脸色,显然不甚了了,只看了一眼,就皱眉道:“生的娇气,可委屈你了。” 王菁萱再叩首道:“太后娘娘言重,王氏能有幸进宫,实乃三生福气。”不软不硬的一句,就把太后的话堵了回去。 太后有一刹那的错愕,不置可否,随意挥手让她告退。王菁萱不多言,规矩的再拜,而后不留念想的转身回入席内。未央像是看到了一件格外好笑的事般,忍不住内心窃喜,原来太后也有碰钉子的时候,太原王氏竟不顾王美人之死而令选娘家女子进宫,果然是别有用心。 太后隐去怒意,王菁萱能不能入宫不是她能阻止的,按胡汉协定,汉族高门中的赵郡李氏、太原王氏、陇西李氏和荥阳郑氏的女子参与选妃入宫,鲜卑贵族一律不得干涉。 凌菲察言观色,笑着岔开道:“太后,司乐坊安排了歌舞,奴婢瞧着不如让她们凑凑热闹?” 太后点点头,凌菲当即吩咐下去,不多会儿便见宫娥手持团扇鱼贯而入,丝竹管乐一起,司乐坊安排的歌舞恰如其分的赏心悦目,顾及汉门娘子居多,献上了南朝雅乐,翩跹宫娥,广袖翩翩。葡萄美酒夜光杯,不消一刻殿内莺声燕语嬉笑起来,好不热闹。 借此空档,凌菲照单引荐诸家娘子,除了就近几人或可听得外,其余人等有心的自会留意。随后叫起的女子,有满意的,有不满意的,未央只在旁以太后是否满意来表示好恶,太后对未央如此与她相同很是满意,眼底的冰意也消散了不少。 未央心里明白,前面特地传唤的,才是今日的主角,其他的不过是寻例罢了。所以只适时的微笑,冷眼旁观,这些觐见的家娘子也许早已知晓此行是为备选而来,各个笑得端庄娴雅,宜家宜室,眼底带着骄傲和企盼,似乎只此一刻宣布了才好,好叫人艳羡自己从此踏入了绮丽美梦。 只是她们忽略了这美梦下掩盖的是什么。 未央嘴角噙着笑意,晃动手中的茶杯。突然想起了元素和,还有绝然离去的凌美人,此时她们也许会高兴吧,毕竟又要有人进来了。 “你们倒是走的干净,独留下我一人还在这美梦中徘徊。”未央喃喃自语,轻轻摇头,跟着随着她们也笑了起来。 翌日,一道圣谕传遍未央宫内外,蜀国公大将军尉迟迥之女尉迟兰,岷州刺史大将军田弘之女田夕瑶,荆州总管千金郡公的孙女琦云县主权宜君,太原王氏国子寺国子博士王隆之女王菁萱,武阳县伯骠骑大将军高宾之女高柔柔,使持节都督车骑大将军郭衍之女郭思月,入选未央宫,封赏殿阁,进封正三命御女,封号分别为修范、柔华、崇明,穆光、贞媛、婉德,另觅吉日进宫。 而进宫数年的冯姬、薛贺若、吴提妹、李秀芝亦因此而得以地位抬高,冯姬进封为正六命隆徽上嫔,薛贺若进封为正五命宣徽下嫔,吴提妹进封为正六命敬训世妇,李秀芝进封为正五命凝晖下嫔。 宫里一派其乐融融之时,唯一不满的人则是未得进封的厍汗姬,她也是正五命的下嫔,然而光训的封号却排在下嫔之末。 在皇后未立之前,左右昭仪及三夫人的位分无人可以再获,独孤月容是绝不会与人平起而坐的,尤其是厍汗姬。 (注:北周后=宫编制缺,参照北魏编制。) 第二十六章 红燕自归花自开在线阅读 <!--t; 第二十六章 红燕自归花自开 - 第二十七章 风刀霜剑严相逼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七章 风刀霜剑严相逼 <!--go--> 新人初来乍到这一日,偏偏天公不作美,狂风大作,暴雨如瀑。 闷热的夜,令人窒息,一道道闪电划破了漆黑的夜幕,沉闷的雷声轰鸣,使人无端悸恐。 宣室殿书房内,灯火明灭,宇文邕选择了先去见权宜君,只为了权景宣手握重兵为大周在大江之畔与陈军厮杀。房中只有蝶舞一人,李福生不在,宣室殿的宫人也都听命于她,晚膳后支开了所有人,独她一个在这小小书房内翻箱倒柜。 再没有比今夜更好的机会了,若非新人入宫,宣室殿哪会有此寂静的时候。 一道黑影自房门闪身入内,身上沾了雨滴,却并不湿人,能在未央宫行走自如不为人察觉的只有落尘。 落尘取下风帽,拍打着衣衫道:“找到没?” “没。”蝶舞似无可奈何般的耸耸肩,她正收拾着被捣乱的书册,撇头看了她一眼道:“圣上该当是不会把信乱放的。” 落尘知她意思,冷笑道:“我比你更了解他,否则李妃如何会死。” 蝶舞眨了眨双眼,道:“宇文护最近很安静。” “他自然安静,这场仗他若是赢了,其余的事还不放在心上。”落尘绕着几案后的龙椅缓缓转着圈,轻抚椅靠上飞龙雕花,边说道:“哼,他赢不了还不知使什么手段。你们心思放错地方了。” 蝶舞转身,深深凝视她,好半响才犹疑道:“你似乎什么都知道?” 落尘在宇文邕的位置上一座,舒爽的长叹口气,“这位置太多人想坐了。”再扭头对蝶舞道:“没有我不知道的,独孤月容是为了她的家族,而你都把眼睛放在了朝堂。就不想想未央会怎么看?我猜她如今一门心思都在想着如何做皇后,你太不仔细了,皇后和皇帝本是一体,就算同床异梦,给外人也不能瞧见。” 蝶舞抿了抿嘴,苦笑摇头道:“这事不用多言,娘子心里明白。” 落尘斜眼瞄她,暗付如今自身难保,还是莫要多事为妙,便拍手起身道:“你自己看着办。我不能久待,得去长信宫见太后,那封信你得加紧。若宇文护战败,他必会不惜一切手段得到信。”顿了顿,补充道:“扶持阿史那做皇后,突厥才会给他支持,这是他立足朝廷最大的保靠。” 她说的。蝶舞心知肚明,然而宇文邕究竟把信放在哪里,她却无从得知,费了不少功夫依然查不到一点苗头。 “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等等!”蝶舞叫住她,问道:“你去长信宫做什么?” 落尘随口道:“太后是我娘。你说我去做什么?” 蝶舞心有疑虑却说不上来,只觉找不到信一阵心烦,摆了摆手不再言语。回身继续收拾。落尘见此,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走了。她有她的无奈,那日太后突然把她召去,目的便是要她找出李祖娥写给李妃的信来。太后的目的。落尘焉会不知,但太后既然发话。推托便是不孝,找了又是害了未央,无法向李娥姿交代,真真是左右为难。 连日来的暴雨,洗刷不尽未央宫的燥闷,每个人都躲在自己的房里各自打算。宇文邕做到了雨露均沾,游走于新人之间,连阿史那似乎也被遗忘。未央不是不知道他这是在做给别人看,终于明白为何世人都说由来只有新人笑,哪里闻得到旧人哭?果然,她这个旧人,是不会哭的。 平安已经听得懂只言片语,恍惚间,原来已过了整整半年,算来独守空闺也有三月,人道说深闺多怨妇,然而未央却渐渐觉得如此下去反倒不失为一种祥乐,因为不用再在乎,不用再担心,不用再牵挂。年纪如她,已有这般感慨,其中滋味实在难以细说。 这日的天气总算晴好,万里无云,晴空耀目,碧蓝如洗。 阳光极好,透过娇艳绽放的花枝洒开一地碎影明媚,浓浓翠翠,榆槐成荫。未央凭栏看着宇文赟和几个贵族郎君嬉闹,享受难得的短暂惬意。太后坐在一旁,面带慈爱,今日是各家命妇进宫朝见的日子,她们都各自带了自家郎君觐见,孩子们总是不规矩,作为皇长子的宇文赟自然免不了要一显身份,这些郎君,将来或可是他稳固江山的依靠。 阿史那站起身,淡淡的笑道:“太后,用碗凉茶吧。” 太后微笑点头,阿史那吩咐宫人奉上了茶水,细花透亮的冰盏,清清爽爽飘着几朵舒展的小白莲。 “启禀太后娘娘,柔华娘子和婉德娘子到了。”太后的贴身宫婢芷兰疾跑上前通禀。 未央和阿史那相视一眼,见太后不为所动,阿史那笑着发话道:“请她们上来吧。” 太后深看了她一眼,略微不耐的说道:“看看,都说让她们不必来了。” 权宜君午时被召至宣室殿伴架用膳,而郭思月则是昨夜刚受临幸。未央眉头轻轻一皱不言语,脸上并不见得有多淡然,在看阿史那也是有些尴尬,可见新人入宫,连她也多少受了影响。反倒是另一人,蜀公的女儿尉迟兰目不斜视,仿佛不曾听见般,依旧含笑看着林间孩子们的嬉戏。 权宜君和郭思月迈着曼妙的舞步走来,碰巧听见的就是这一句。权宜君先是脸上一喜,转而见到阿史那也在,一时怔然,随即得意的笑着对太后盈盈叩拜,郭思月面带羞涩,尴尬随同。 未央命宫人将她两人搀扶了,另赐了座位给她们。权宜君看未央的眼神带着厌恶,却满脸堆笑的说道:“妾身本想着陪太后娘娘来赏风景,偏生不巧圣上传召,这一得空就立刻过来伺候太后娘娘,让太后久候了。” 她的言语中尽显得意骄傲,也难怪,若要说如今宫里最得宠的莫过于她了,连她的祖父也是拥兵十万。皇帝都不敢得罪。 太后笑了笑,道:“你倒是有心了,瞧瞧这里,也就你们肯来相陪,其他的人也都不知在做些什么。” 权宜君掩嘴娇笑道:“今日不是诸家命妇觐见的日子么,许是弘德夫人她们都在宫里见自家人呢。” 独孤月容她们原是如此也不消她多言,权宜君这么一说,顺了太后的心意,有点儿刻意。这回连阿史那也皱起了眉头,之前她多少听过权宜君的事迹。此番一见之下,果然是骄傲兹纵。 太后面色不变,与以往有所不同。并不接她的话头,权宜君找不到话再说,尴尬的俯身喝茶。 “听说你父亲从天水招募牵涉了千余家人口去陕城(今河南省陕县)?”太后忽然问道。 郭思月掩了刚才的窘态,垂首答道:“回太后的话,是的。” 太后失笑道:“行了。在哀家面前不必这么拘束,自在些就好,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着,老这样成小女儿姿态了。” 这一句容易入耳,太后也算是首次说了句较为真心的话来,但郭思月却不敢真个造次。道:“妾身谨遵太后旨意。” 太后无奈摇头,暗付不喜欢汉人便是不喜欢,这般扭捏作态非要赞得是遵礼守法。她捋着衣袖。道:“有你父亲守着东境,圣上也放心不少。” 郭思月浅笑颔首,太后见她实在太过柔嫩,颇感无趣,话锋一转。便到了宇文赟身上:“赟儿今年有九岁了吧?也不小了,不如让他跟着蜀公去东境历练历练。” 未央惊疑。敛住了笑意,太后此言别有一番意思,尉迟兰也回过头来,眨着一双明透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权宜君听罢,像是抓了什么似的,温婉着说道:“其实赟郎君聪明灵慧,听说还是嫡子,太后娘娘既然这么喜欢他,何不立为太子呢?也是咱们大周的一大喜事呢……” 太后凌厉的目光扫过权宜君,她惊慌的低下头去,话尾也硬生生收住。“皇后尚且未立,你们就等不及了?” 太后空掌拍在几案上,啪的一声清脆,如同敲击在心上,让未央着实吓了老大一跳。 阿史那凝目权宜君,眼中闪过异色,暗付这个权宜君真是大胆,宫里人人忌讳的话偏她敢提,这岂非找死?未央更是知道其中关窍,脸色大变,顿时俯身下拜,其他几人见此,也慌忙跟她一并跪倒。 权宜君仓惶的又道:“太后娘娘,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太后鼻子一哼,道:“别以为哀家什么都不知道,就你们那点儿心思要是哀家看不出,就白在这汉宫里头活了几十年!想母凭子贵么?……” 因为说的急了,太后被气息呛住了喉咙,开始猛烈的咳嗽。 阿史那起身,想要去拍抚为她顺气,却被厉声喝道:“跪下。”阿史那又俯身下跪,头抵在地,双手附在耳侧,一动也不动。 “你们才进宫多久?轮得到你们来操心?难道皇帝就没有儿子了?不会再有了?以后谁要敢再提此事,就给哀家去北宫反省!”太后抚着胸口痛骂,近乎一反常态的疯狂。 阿史那垂下螓首,抿嘴不语,暗自思量。 未央深明其义,无非是因为一个皇后之位,更无非是因为一个李妃。她紧闭双眼,心道一声“完了”,太后原来是如此的憎恶李妃,乃至于连她的儿子也一起不待见。 太后句句答的是旁人,句句却是在对未央讲,明确坚定的告诉她宇文赟绝不可能会成为太子。宇文邕迄今为止唯一的骨肉,便在太后的一句话里,活生生断送了前程。未央不甘心,并非其他,而是宇文赟虽非亲子名义上却是她的儿子,无论是母凭子贵还是子凭母贵,他们都永世脱不得干系,太后的话刺耳,更别有深意。 “你这么想要太子,就自己生一个吧!倒是要看看,你能不能生得出来!”太后冷哼一声,宽大的袖子身后一甩,愤然离去,只留下地上深跪的五人。 五人透过树林镂空出的余光看去,太后走的怒气冲冲,身后跟随着面色惶惶的一众宫人。 第二十七章 风刀霜剑严相逼在线阅读 <!--t; 第二十七章 风刀霜剑严相逼 - 第二十八章 明媚鲜妍能几时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八章 明媚鲜妍能几时 <!--go--> 许久,未央都不曾起身,其余的人也随她跪着,各怀心思。 阿史那长叹一声,“起来吧。”将未央搀起,扶着案沿坐下来。余下三人也都悄然站起,无措的互相看着。 权宜君颤抖着身子走到未央身畔,眼睛一转,略带哭意的道:“右昭仪,妾身实无他意,只是见太后喜爱赟郎君,随口这么一说,并不曾想会激怒了太后,让太后娘娘对您产生了误会,请右昭仪责罚妾身吧。”说罢又跪了下去。 郭思月唯恐未央会降罪给权宜君,在她下跪时就躲的远远,生怕牵连到自己。未央垂眸看了权宜君一眼,见她花容失色,满面地泪痕,心中暗叹自己终究还是不如独孤月容,连责罚一个人的心情也没有。 未央伸手搀扶起她,淡淡道:“你也不必如此自责,你也是无心,我怎么会惩罚你呢,只是我现在心情烦乱,怕也招待不周了,不如你先回如何?” 权宜君见她神态平和似是无事,顺势起身,仍然假泣着。未央越看越是厌烦,阿史那已开口道:“皇子也是你能胡乱议论的?在宫里最要紧的就是谨小慎微,管好自己的嘴巴,你若觉得自己理亏,就回去反省几日吧!” 阿史那说的淡然,却俨然有一股不可违逆的气势,不单权宜君愣住了,连未央也不禁侧目。阿史那这一句出口,自是发下了罪责,大家都不说话,气氛顿时尴尬。权宜君深视了她几眼,心知不能同时得罪了两位昭仪,当即敛住了神色,忙忙的告退,郭思月自知身份。也知趣的随她施礼退去。 阿史那回头看了未央一眼,欲言又止,终是叹了口气,也不说话,转身离开。骄阳依旧明媚,然而心境却是不同了,果然短暂的惬意还是稍纵即逝的。 “她们走了。” 未央诧异抬头,才发现原来尉迟兰还在,心想这些刚进宫的新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她冷笑一声,随意将手腕搭在阑干上。道:“走了好,走了还不知道会说些什么!” 尉迟兰眨了眨双眼,道:“右昭仪也不必伤心。太后娘娘不过是一时之气,等气消了便是了。” “伤心?为何要伤心?”未央转头看她,心烦意乱的说道:“你也不必如此,你先回宫去吧。” 尉迟兰一动不动,未央暗自奇怪。好半晌才听她道:“妾身虽说是才进宫没多久,但多少听闻了些宫闱秘事。太后不喜欢赟皇子,无非是因她生母乃是汉人,但您不同,您不觉得普天之下只有您的孩子最有资格吗?” 未央闻言,惊疑不定的望着她。尉迟兰的话很直接,也正中太后为何会突然发怒,但后一句。她却想不明白。“我有资格?我是齐国公主,若我的孩子做了大周太子,岂非两国不分你我,北朝一统?”未央自讽而笑,实为试探。 “北朝一统不正是圣上宏愿?您的皇子若是成为太子。两国缔结姻亲,加之门阀士族关系错综复杂。您说若是北朝一统,谁会比您的孩子更有资格做这个皇帝?” 惊世骇俗的言论未央尚且首次听闻,惊讶的不知该如何回答,好个语出惊人的尉迟兰。转念一想,深以为然,宇文赟做太子是稳固大周鲜卑权贵和汉族门阀最有效的办法,但若说两国一统,当真是没有第二个比她自己的亲儿更适合的人选了。 权宜君今日之言,看似无心,实则有意,她恰到好处的点醒了太后,以太后极力维护鲜卑血统纯正的立场来看,定是极力反对宇文赟当太子的,这已非她和李妃之间的恩怨,关乎到的是胡汉两个民族的传承。难怪太后今次挑选了这么多鲜卑族的娘子进宫,想到这里,未央无来由的背脊生凉,泛起一阵寒意,若非宇文赟和她有血缘关系,只怕当年便不会存活了吧? 政治本就是极其残酷的。 尉迟兰见她抿嘴不语,知她在思量她说的话,轻声说道:“妾身进宫自然要寻一个保靠,妾身的父亲是赟皇子的太傅和娘子关系匪浅。娘子放心,父亲即然做了赟皇子的太傅自是有他的道理,父亲大人做事一向有他自己的信念,轻易不会改变,妾身也一样。” 未央又被她的话给噎住,见她说的一脸笃定,看来是误会了她,还以为她是太后选的人,如今看来太后不仅没有为赟儿另谋出路的意图,更明摆着不会认可这个孙儿。 ……保靠么……未央岂会不晓得,尉迟兰口中所谓的保靠指的并非自己,而是她父亲所认可的徒弟宇文赟。想想若是将来宇文赟做了皇帝,她尉迟家岂非飞黄腾达,取代独孤阀成为大周第一阀门指日可待,而尉迟兰将来便可避免出家为尼的结局,当然这要在她没有子嗣的情况下,也要在宇文赟能做皇帝的前提下。 月如弯钩,星也耀出清辉,夜有些温凉。 未央和衣假寐,等着宇文邕的到来。她笃定他会来的,因为白日里和尉迟兰分手去见过了独孤月容,所以宇文邕必会知道午时发生的事。 熟悉的男子气息淡淡的包裹住了她,身上的被子也被重新掖好。她知是他,转身看去,幽幽的叹了口气,又再撇过头,两人都不说话,已记不得有多久没见,竟变得陌生许多直至找不到话来开口。 未央一个惊凛,差点忘记了重要的事情,她又再幽幽问道:“圣上今天怎么这么晚?”仿佛她和他夜夜都同床共枕,只是今夜晚了些罢了。 宇文邕也做不知,笑了笑,随口道:“前朝忙了些,忘记了时辰。” ……是么?……未央不语,起身为他脱下外裳,尽量做得如同往昔。 宇文邕低头看着未央忙碌的手,轻声问:“听说今日你和母后起了争执?” 未央手指停住,旋即又接着先前的动作,一个个解开前襟的袢子,说道:“妾身正在犯愁该怎样去认个错才好。惹得太后不高兴,是妾身的罪过。”嘴上如此说,可心里却一阵揪心的疼,原来君王恩爱易逝指的便是这般,以前他从不会一来便问及这些。 宇文邕看着未央愈发成熟的模样,像极了李妃,却远比李妃更出色,仿若九天之上的玄女落下来凡尘被他无意撞见般。宇文邕情不自禁拉起未央的双手,轻轻抚摸着道:“子童——” 这样熟悉而亲昵的称呼,叫人一不留意,以为还身在往日,椒房盛宠,欢颜密爱。未央暗叹口气,只是转身背对着他,极轻声道:“圣上很久没来昭阳殿了。” 像是触动到了谁的心房,落地无声。 良久,宇文邕悠长叹息道:“是我不好。” 刻意说的话竟换来这样的回答,未央喉咙口有些哽咽,鼻翼微动似被什么堵住了,一丝哭音连自己也难压抑。刹那的恍惚,以为是不是该就在此刻,也许便是此刻,乘着这个机会可以复合与他的关系重获独宠,然而只是一个愣神罢了,纵然他还是以前的那个他,但她的心,却再回不去从前了。 未央沉默片刻,强压住心中反复的滋味,仍勉强保持淡淡的笑:“是妾身不好,圣上请责罚妾身吧。” 都是不好,所说的却并非同一件事。 宇文邕硬生生把她身子扳过来,皱眉道:“太后想什么不必我多言,你又何必计较?” 未央咬着下唇,坚定的道:“无论如何,总是妾身的不是,圣上不罚妾身,妾身难安。” “你又何苦为难自己?此事分明是权宜君蓄意挑拨,你难道会不知道么?太后生气就让她生气吧,待气消了便是。”宇文邕见她有些生气也跟着温怒起来,拉过她的手不放。 未央不意见他如此回护,脱口道:“圣上即然知道是权宜君故意陷害,那不如责罚她好了。” 宇文邕微一错愕,低声道:“千金郡公对朕还有用。” 未央早猜到他会这样解释,但心里仍然有些失落,她定定的看着他,咬牙道:“太后对圣上也有用。” 宇文邕眼中精芒一闪,闭口不语,已知未央必是从太后那里看出了什么才会如此坚持。 未央暗叹,在权力面前,谁都不重要,美色?柔荑?那算什么!宫里处处都是算计,未央也不再如当初般处处忍让,她也在算计他,也要从他那里算计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安稳。她把手抽回来,沉默许久,轻轻说道:“圣上明日就晓谕阖宫,让妾身带罪跪席,再减了月俸削减衣饰吧。” 这并不算过重的惩罚,但对于昭仪身份的未央而言,削减衣饰,便是只能着青布麻衣,虽然昭仪未去,然而衣饰才是真正的身份象征。 宇文邕愣了一愣,欲言又止,最后点头道:“好。” 这一夜宇文邕不曾离去,他的鼻息沉重,未央也似被重物挂住了呼吸,只有更漏声寂静之中沙沙作响。 春风一度,*巫山。未央知道,从今夜起,她不会再成为专宠,因为她终究不是赵飞燕,不能做到用女人特有的柔情蜜意和妖媚入骨挽住男人的心,也不能和自己的心去抗衡。 第二十八章 明媚鲜妍能几时在线阅读 <!--t; 第二十八章 明媚鲜妍能几时 - 第二十九章 几尽争来秋已凉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九章 几尽争来秋已凉 <!--go--> 宇文邕的手谕伴随着初起的晨曦晓谕六宫。 一苇席铺于青砖地面,未央脱掉了华服,卸掉了朱钗,只着粗布麻衣,也不绾发髻,只是用一根白色画帛缠住发端,垂于身后。 此时已是九月将末,虽说天已入深秋,但一旦骄阳高照还是能晒伤人,灰蒙蒙中,未央看着朱红色的大门,三日来,仍不肯为她打开。未央默然笑了笑,俯身揉搓着酸麻的膝盖,心想太后竟会如此在意此事,这是她没料到的,不过不要紧,她来此跪席带罪并不是为了请求宽恕要太后开宫门,而是别有它意。 蝶舞低了身子,一边目视远方,观察着太阳从宣室殿的龙尾飞檐缓缓爬上天际,一边暗自盘算着时辰。当得知未央的意图后,她并未反对,一来未央是该如此,二来她们如今已不再像从前了。 绚丽的骄阳挂在未央宫上空,在长信宫宫门前投洒一地斑驳金光。未央看着身前的影子,头有些晕眩,但她必须耐心等候,等候钦天监报更的鼓声。 不多久,三声鼓响,蝶舞匆匆上前,低声道:“娘子,时辰到了。” “都安排好了吗?”未央一动不动,等着她的下文。 蝶舞垂低了眼眉,压了极低的声音道:“今日各宫娘子都会去华林园,由独孤娘子和左昭仪做主。” 未央暗付今日机会错过了便又不知会让权宜君抖出什么事端,她当即起身,由蝶舞伺候出了长乐宫登上车辇回宫。 “这是今早刚收到的密信。”蝶舞进了车子,双手奉上密信。 未央警惕的看了她一眼,蹙眉道:“不是说不联系了,你这是何意?” 蝶舞苦笑道:“未央宫何止奴婢一个,娘子且先看看吧。” 未央这才知道北齐在大周安排了其他的细作。见她古怪,迟疑着伸手接过,蝶舞也不久留,回身下了车辇。她笃定未央一定不会就此事而怪她,因为一张薄纸上,密密写满了字,巨细扉遗的写着北齐最近的变化,当然少不了未朝的事,更重要的是北齐大将斛律光正厉兵秣马,准备借周陈对决大河一举夺取沁水以西。 未央于车辇中低头思索。又是出兵,这一次却与以往不同,若北齐赢了。突厥一定答应和北齐的联姻,而阿史那的处境就极为危险,当然,就算最后结果不如意,也能拖上一段很长的日子。真是恰到好处的助了自己一把。 “这封密信是谁寄来的?”未央挑开车帘,让蝶舞靠近窗子附耳问道。 蝶舞轻声道:“是长公主。”顿了顿,她又补充道:“用的是凌玥姑姑的人。” 未央将那信放在手心木然掂了又掂,是未朝,未朝终于长大了,甚至比自己还懂得如何在宫里生存。如今也能利用局势来策应姐姐,看来未朝和陆令萱的关系是越发的亲密无间,连陆令萱的人也能够使唤的动。 掂着这封密信。未央多年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未朝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她也不能输给妹妹呵。“给你信的人呢?” 蝶舞抿了抿嘴,欲言又止,终是不曾答言。未央深深看着她。良久,慢慢放下车帘。蝶舞也不同了,手段是越来越凌厉,宫里就是这样一个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地方,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自保或保护要保护的人罢了,怪谁呢?谁也不能怪,只能叹一句无奈。 车辇至中闸停下,青娥领着一干昭阳殿宫人早已等候,未央下了车辇换乘步辇,对蝶舞曼声道:“你不必陪我去一趟。” 蝶舞知道她的安排,垂手一旁低声唱喏。未央这才坐稳身子,吩咐青娥起行,一行人往华林园而去。 三日来,宫里流言四起,谁失宠,谁得宠,谁失势,谁得意,和未央似乎都没有任何关系。 在华林园园口,未央下了步辇,再吩咐宫人退避,领着青娥进了园子,专挑景色风光大好的地方去。她们来的早,尚有半个时辰才到各宫娘子来游玩,又是短暂的平静美好,喧嚣过后的沉寂让人总怀疑是否已经相忘于世。 “你确定权宜君喜欢菊花?”未央问道。 青娥点头道:“权柔华一定会来这里,娘子放心好了。”她自知未央的计策,言语中对权宜君半点不屑。 未央满意的颔首,挑了一块阳光正好的地方赏花,她蹲在花前,半眯起眼睛,让阳光罩着全身,渐渐地,仿佛不是在等人,是真被这温暖慵懒的舒适给迷惑住了,心思也跟着飘远。 华林园不是她喜欢的地方,这里的纷纷扰扰太多,曾经的她,还期盼着凤凰于飞的神话,可是现实却将它粉碎,这是宫里不允许的梦,所有的执念,都是镜花水月,痴心妄想,只有残酷和无情,才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东西。所求的安稳,比奢求宇文邕的情爱更虚幻,她已没有别的路走,也没有别的法子,惟有心机,惟有斗争,这样无休无止,即便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平安,为了远在故乡的未朝,何况还有凌美人和空儿,仇人尚在,他们不能这样白白死去,乘自己还有能力,还来得及的时候。 然而心底深处那一席安稳的所在,曾经最美好的景象,如今念想起来,原来只是昭阳殿前面那一片桂树林而已。 未央心智清明如水,长吸一口气,只等权宜君的到来。她要从她这里开始,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远远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未央知道等的人来了,不只有权宜君,怕是进宫的新人都来了,新旧之分,原本就如此明显。 阳光被阴影挡住,未央徐徐睁眼,权宜君站在她的面前,神情带着不屑和恨意。未央心里冷笑,自己没恨她,她倒是因被阿史那罚了恨上了自己。 “哟,这不是右昭仪么?你不是在太后娘娘那里跪席带罪。怎么跑这里来消遣了?”权宜君低着头,细细端详未央的穿着,故意捂着鼻子道:“真是臭不可闻,以为长了个好容姿就行了?此番看来,哼!也不过如此嘛。” 郭思月一如既往的退避到一旁,生怕此间纷争殃及池鱼。尉迟兰轻声咳嗽,蹙着眉头提示权宜君的言语过份。 未央笑了笑,道:“圣上许我跪足一个时辰,并不曾禁足,你能来得。何以我偏来不得?妹妹这后一句话是在夸我呢,还是损我?不过姐姐我有自知之明,容姿尚可。自是不能和妹妹相比的。”说罢看了一眼尉迟兰 尉迟兰似乎看出了点什么,当即闭了嘴,也退后两步饶有兴趣的瞧着。 权宜君碰了个老大的钉子,心里很是愤恨,她欺未央失势。绕着她转了两圈,慢悠悠的道:“圣上那是可怜你,得罪了太后不说,听说圣上许久都不曾去你的昭阳殿,哼哼,你已今非昔比。何苦还要在这里摆什么昭仪的架子!” “真是有劳你操心了,我虽然是比不得从前,不过右昭仪就是右昭仪。妹妹若是不服,可求圣上把这位置给你,我一定不会有半分留念,只是轮不轮得到你还不一定呢。好心提醒你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否则吃不了兜着走!”未央一动不动,只眼睛莫可逼视的盯着她。毫不客气的回敬着以图激怒于她。 宫里世态炎凉反复,尤其像权宜君这类眼高于顶又涉世未深的门阀士族的娘子,未央不担心她不会落入陷进里来。 果然,权宜君大怒,不计后果的扬起手来,在郭思月一声惊呼中,这一掌狠狠的打在了青娥的脸上。原来是青娥挺身替未央挡了,脸上顿时起了五个十指红印,看的未央是触目惊心。 恍惚之间,似乎回到了当年初进宫之时,也是这般景象,替她挡了掌刮的是蝶舞。只是那时的她也会情急失措,现在却是冷眼相看,那时的她忍让只为了对方的身份,而今的她忍住是为了还给权宜君更大的报复。 权宜君这一掌刮下去,自己也愣住了,心里有些后怕,万一打上的是未央,总归未央还是右昭仪,一个不好只怕落下口实。 未央伸手拉过青娥,冷冷笑道:“好个柔华娘子,打人也不看看打的是谁!” “打了又怎样?打的不过是个奴婢!”权宜君没打上未央,自认不会有错失,不肯落了气势。 “权柔华,你打的可是昭阳殿的婉侍,她是有位分的宫人。”尉迟兰不咸不淡的在旁插了句嘴,需知在未央宫要惩罚有位分的宫人除了自家娘子外只能是管着后=宫事务的大监。 权宜君愣了愣,恼恨的扭头瞪了她一眼,冲口道:“那又怎样,我还不信我打不得了!” 尉迟兰引诱权宜君发火这一句一答恰逢其时,刚巧被听见动静寻过来的其他妃嫔听见。 “当然打不得!”独孤月容的声音已经在后响起。 权宜君愕然,当见到随同在独孤月容身边一脸阴沉的凌菲时,竟吓得不知所措。阿史那和冯姬等一众娘子见到这样的境况,又听得那两句话,已知这个权宜君是在欺未央失势,竟都纷纷有些不屑而顾。 独孤月容绕过她们,行至未央处,微微颔首而笑,将怀中抱着的孩子交给她。 未央接过平安,平安正睡得很熟,全然不知周遭发生的一切,未央轻轻吻了她粉嘟嘟的小脸,接下来的事便和她再没有关系了。 独孤月容睥了一眼权宜君,冷笑道:“权柔华,你未免也太张狂了些,胆敢和右昭仪争锋相对,右昭仪再怎样,她目前可还是公主的嫡母,你眼睛是瞎了不成?更何况斥打一宫婉侍,你这是不将后=宫规矩放在眼里呢,还是没将咱们的大监大人放在眼中?” 权宜君虽然害怕,但也知道自己身份,料定独孤月容不敢把自己怎样,何况凌菲生气归生气,下来再好好安抚便是。念及此处,便道:“弘德夫人教训的是,妾身知错。” 独孤月容鼻翼轻哼,绕过她步至凌菲和阿史那身前,再转身道:“你既然知错,就回宫自省,不得随意走动,待本座禀明太后再做论处!” “我是千金郡公的嫡孙女,是孝闵帝赐福的琦云县主,你岂能如此对待我!”权宜君双眼赤红,难以置信的吼叫道。 独孤月容故作无奈的耸耸肩,侧身看着眼凌菲和阿史那道:“呐,这宫里位分最高的莫过于左昭仪了,左昭仪和大监大人以为该如何处置呢?还是就这么算了?” 凌菲看了她一眼,暗付不必为了这有眼无珠的权宜君开罪独孤月容,正要回话,只听权宜君不依不饶的道:“凌菲,我是太后选进宫来的,你可不能害我,要不你怎么向太后交代?” 若说凌菲还有看在太后的面子上轻饶她的,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恼火,心道:“好你个权宜君,太后真是瞎了眼把你挑进宫来。”不光凌菲恼火,周遭的一众嫔妃纷纷蹙眉,心里均是一个念想,希望赶紧把这个愚昧不堪的人给赶出宫去。 独孤月容还等着凌菲说话,她必须要凌菲开口,否则这件事被太后所知,必会认为是自己有心算计。 凌菲鄙夷的看了眼权宜君,轻哼道:“圣上仁爱,太后慈善,后宫之中从未有斥打奴婢一说,更何况尚有位份的宫人。权娘子的确是太张扬了些,凌菲只是大监,一切听凭弘德夫人处置。” 权宜君不可置信的望着她,正要辩驳,阿史那已接着凌菲的话道:“嗯!金印在姐姐手上,后=宫之事当凭姐姐做主。” 独孤月容不等权宜君开口,已厉声喝道:“来人,把柔华娘子带回宫去!” 权宜君此刻才知独孤月容的手段,更知凌菲决意不会相帮于她,不禁委顿在地。独孤月容阴冷的笑着,多添了一句给她:“对了,本座忘了告诉你,本座乃是当今圣上赐福的安平郡主!” 这一句比什么都管用,因为同是赐福的娘子,不单郡主和县主差了一截,更何况一个是从前,一个是现在,尊贵非比。权宜君栽在独孤月容的手上,只能认命,不认命能怎样?难不成她能去和当今圣上较起孝闵帝来?权宜君脸无人色间,早已有两个嬷嬷出来将她按住,不容她分辨,拖了下去。 未央仿佛不知权宜君最后如何了般,只顾逗弄着怀里的平安,平安也醒了,似乎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觉的在母亲怀里最是享乐,嘻嘻哈哈的迎逢着未央。 阿史那走上前来,看着未央身上的妆扮,叹了口气,“你也大可不必这样,错又不在你。” 未央料不到她会如此说,勉强笑道:“妹妹带罪,应当如此,何况是圣上谕旨,不可违逆。” 阿史那神情复杂的看着她,垂目叹息:“罢了,好好的游园被权宜君搅合了。” 她说的别有深意,引得未央不禁注目良久。此时凌菲自知权宜君被处罚而感尴尬,急着抢先回长乐宫去向太后禀告,也就施礼告退。 未央把平安交给独孤月容,道:“我近日膝盖疼,就不陪你们玩闹了,先回宫去。” 独孤月容和阿史那同时点头,独孤月容笑看她一眼,嘱咐道:“回去记得传个御医来看看,仔细身子。” 未央心知她意指为何,带着青娥回宫,至于后事就交给独孤月容了。 克日传来消息,权宜君的家世成为她的保靠,只是令未央没有想到的是,太后不仅没有干涉,宇文邕在手谕中更将她幽闭在天成宫,每日饮食照旧,不得随意走动,时日也未曾限定,这无异于权宜君被幽禁冷宫。 听闻此事时,未央正用桂花酿酒,闭目轻含,淡香流溢,满口清凉,笑意盈盈,一杯一杯,饮个痛快。 第二十九章 几尽争来秋已凉在线阅读 <!--t; 第二十九章 几尽争来秋已凉 - 第三十章 你来我往暗涌斗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十章 你来我往暗涌斗 <!--go--> ps:我怎么发现,写到这里才算看着精彩多了呢,有亲们说看我的文,就是通过主角看配角看历史,这回未央总算没有打酱油了……我勒个去,再一看,尼玛,都肆拾壹万字了,好佩服我自己,竟然能坚持写到现在。当然,更感谢亲们的支持,谢谢斑太太,谢谢963,谢谢糖拌饭,谢谢静地,谢谢爸妈和亲朋好友们~~~等等等等…… 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心,时近子夜,未央仍然没睡,四下一片沉沉暗黑,只有塌边的铜枝荧火的灯盏昏黄的亮泽。未央手拿着书策,却没多少心思去看,手心也莫名出了一层湿腻的汗水,是紧张还是害怕?这是她第一次去害人,虽然权宜君的确该遭此报应。 如果没有未朝的来信,未央绝不会做此打算,北齐兵临洛洲,突厥依旧观望,吐谷浑态度暧昧不明,大军又陈兵在南,对大周而言,这才是真正的前有狼后有虎,而未央的处境就如同风雨飘摇的江山,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这时候的她才发现宇文邕对她而言是多么的重要,因为宇文护一旦因兵败而向她出手,唯一能助她的只有宇文邕,她不能不赌一次,赌一次当日他许给她的帝王承诺。 未央笃定,此时的宇文邕也是需要她的,因为在未央这里,他才可以尽情的抒发心事,其他人,他都不相信,所以宇文邕今夜必会来。如今她必须放下心结,选择逢迎,哪怕心再走不到一起,表面上也要做到琴瑟和鸣,没有回头路可以走,若是不能彼此信任,最后的风刀霜剑迎上来时。所有一切都将全部覆灭。 “吱呀”一声沉闷,殿门推开,不一会儿,人已进来。未央早嘱咐何泉不必通禀,自然宇文邕也不会让李福生通传。 未央心中揣揣,全是不安,故意不起身相迎,抬眸,迎上黑暗中一双赤红深邃的眸子。这眸子里带着极度的疲累和困乏,江山社稷。与狼共舞,他一肩挑起,四面楚歌。十面埋伏,这一次若是输了,会是怎样结局? 未央竟然惊动起来,不知为何,两行清泪汩汩而流。 宇文邕自黑暗中快步走出。坐在塌沿,疑惑的看着她,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深深叹了口气。半晌后,叹道:“不是如了你的愿么,怎又不开心?” 未央婆娑泪眼相望。看不清,道不明,垂下螓首。摇头道:“只是担心。” 宇文邕长吁一声,卸下她手上的书策放在一边道:“她是太后挑的人,千金郡公又手握大周水师,我不能不顾忌到此。” 未央诧异抬眸道:“你都知道了?” “嗯。”简单而清淡的一个字,像一根刺。直直刺入她的心间。倒是算计和被算计,原来只不过是愿意或不愿意罢了。 “圣上不怪我?” “不怪。”他的回答就是这样的微不足道。似乎无论做什么事,他都不会怪一般。 百感交集翻上未央心头,一点暗哑的苦涩扼在胸间,仿佛轻描淡写,她却知道他这两字的背后意味着什么。她迎上宇文邕的目光,问道:“六公爷领兵出征南陈,东境由谁主帅呢?” 宇文邕眸子一闪,道:“你说呢?” 不必回答了,那眸子里掠过的冷意,已昭然若揭。若说南陈是个局,那东境就是另一个局,未央坚信宇文邕能算计宇文直,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让宇文宪在东境失足,但是结果,她不能预料,最坏的更不敢想。 ……既然如此……未央尽量平静地问道:“太后是否更看重六公爷?” 宇文邕将衣衫轻抖,整好,袍摆一掠,深深的看向未央,目光直迫进她心底。良久,憋出一个字:“是。” 这就够了,不需要知道太多的宫闱秘事,只需要知道他是一个人就够了。太后态度暧昧不明,宇文护权倾天下,宇文宪手握兵权,门阀错综复杂,对他们,不能像对南陈一样掀起一场兵戈,想要从中稳于泰山夺回王权,唯一能不动兵马的就只有一招。 未央思量半晌,抬头淡笑道:“我有法子,但我想跟圣上要一些东西。” 宇文邕凝视着她,她也回应凝望着他,无言等待,分明只是转瞬之间,却似是熬过漫长千万年的光阴。 “你要什么?”宇文邕轻声开口,带着淡淡的笑意,他的眸子幽黑似墨,等着她的下文,或者说,他已知道的答案。 “留下他。”未央沉默了一下,终于开口道:“让他活着回来。” 宇文邕勾起她小巧的下吧,目光带着研判,逼视道:“你可知这一句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未央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闪躲的道:“我有办法能让他从此死心塌地为你效命!” 满室陷入深沉的寂然,唯有更漏的声音沙沙作响,格外入耳。 宇文邕静默了,未央微微咬唇看着身前的他,那宽厚的肩膀,阴冷的脸庞,冷然如山。然而未央知道,他会应允,对他而言,宇文宪是最大的威胁,同样也是最有利的棋子,只看宇文宪是否心向他而已。未央抓住了这一点,赌他的应诺,因为他知道她会做得到。 “好,你还要什么?”宇文邕轻吐口气,言下之意已是承诺。 相比起太后看中宇文直而言,宇文邕更担心宇文宪拥兵自重,毕竟在皇族里,他和宇文直是同胞兄弟,而宇文宪则是一个曾经差点取代他做了皇帝的皇子。未央知道这一句承诺的来之不易,当然需要拿东西去换,不仅仅是宇文宪的效忠,还有未央自己。“妾身要圣上的信任,无论今后妾身要做什么,你都不要问!无论妾身生处何地,你都要保我一命!” 未央执意的再说一次,并不是不相信他那天的承诺,而是接下来的事情。必须有他的信任才能完成。那不是皇帝对臣子的信任,而是他对她的信任。 这句话触动了宇文邕,他和她变至如斯起在他们不能彼此信任互相猜疑,若是能早些坦然面对,也不会到今日境地。 当宇文邕的歉意浮现眼底,尚未开口的话已被未央拦截口中,已经发生过的事就不必再提了,此时未央再也不想理会那些不堪回首的东西,还有许多事在等着她去做,容不得片刻迟疑。“把赟儿交给宇文宪带去东境。妾身想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宇文宪的效忠不是在赌,而是她坚信他必会那么做。没人比她更了解宇文宪。而宇文赟也必须和他走,走了未央孑然一身再无牵挂,走了宇文宪就会明白她要他做什么。 至于破釜沉舟,不过是李妃当年用的法子,扶持了宇文邕葬送掉了自己。宇文邕亲身体会过,但这一次他一定也会答应。 “不行!”宇文邕不容置疑的低吼,让未央惊动万分。他还是在乎的,当年曾说绝不会让她成为第二个李妃,原来他还记得,原来他的心从未离开。 “君不在。妾安能全身?”未央只觉心里在滴血,然而面上却笑得恬静,对着自己夫君。说着这世上最情意绵绵的话。 她赌,这一次,算上北齐,算上他和她,把一切都赌进去。她要为死去的凌美人和空儿讨回公道,为自己讨回安稳。公道,就是权力,权力才能铸就安稳。宇文邕的权力就是她的权力,纵然不能成为帝后,她也要得到它,所以她必须要宇文邕的信任和他的承诺,就算失败,只要不死,她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良久的静默,宇文邕终于开口:“好,我信你!”只这一句,他就再不相问。 昭阳殿内,未央高梳发髻,头插九支金钗,映衬着身上重行十二单衣,大红羽缎华服,端坐于正首。 隔着珠帘,是宇文赟和一位将军。这名将军不是别人,正是武阳县伯骠骑大将军高宾。 “独孤将军功在社稷,每战皆捷,此次随同齐国公出征,本座想齐军必会闻风丧胆而逃。”未央故意说得夸大其词,更唤他的赐姓,好迅速拉近与他之间的关系。 当知道宇文邕遣来带走宇文赟的是高宾时,未央才明白当时蝶舞没有回答的人选,就是这个曾经为独孤信幕僚,因弃家眷自西归东常常担忧宇文阀疑心,后被朝廷嘉许赐姓独孤氏的高柔柔的父亲。 未央猜测这个高宾该当是宇文邕放在宇文宪身边人,看来蝶舞和凌菲所选的人皆是各有背景。 “昭仪娘子过誉了,老臣不过是略懂兵法,不敢大意。齐军军容鼎盛又是斛律明月领兵,老臣万万不是他的敌手。”高宾叩首拜答,显然不敢真在未央面前以老臣自居。 未央笑言道:“老将军言重了,兵法谋略本座不懂,但圣上即然对老将军委以重任,自是很看中老将军。老将军不必如此多礼,本座和独孤娘子交情匪浅,再说贞媛娘子进宫至今本座与她一向来往,更何况本座原本也是姓高的,说来咱们多少是比旁人亲厚的多。” 姜还是老的辣,高宾焉能不知这位右昭仪是在拉拢于他,暗赞未央说话得体且面面俱到,心想自己的女儿进宫原是独孤阀的安排,更知独孤阀如今正暗助未央争夺皇后,而圣意之下多少还是能够揣度的,他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拉近距离的机会。旋即改了称呼道:“娘子所言甚是,老臣的女儿初入宫门,将来还得靠您多多提携,老臣女儿一贯纵容,多少有些脾性,还望娘子能够海涵。” “这个自然。”未央笑答道,随即凝重说道:“今日求圣上召老将军进宫相见,实乃有一事相求,还望老将军能够答应。” 高宾也迅速敛了神色,一本正经的叩拜道:“娘子但请吩咐,老臣莫不从命!” 未央笑着隔帘指着宇文赟道:“吾儿年岁已成,本座同圣上商量过,希望他能随同老将军前往东境历练,学习兵法谋略,多知晓一些宫外事,将来……”说到这里,她闭了口,静候高宾的回答。 宇文赟眼中放出光亮,怎会听不懂他母妃的言外之意,他自幼就知生母死得冤枉,早就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将来好为生母报仇。然而权宜君所闹之事牵连到了未央,惹的太后不喜,还道自己与太子无缘,不料未央在此时此刻还如此相助于他,不禁感激万分,对未央的敬爱之意越发深切。 隔帘之后,投来一道警告的目光,宇文赟瞬间掩去激动之色,只做淡然木楞的垂头看着身前的地面。 高宾闻言暗自思量片刻,扭头看了一眼宇文赟,恰巧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由得不格外相看,暗付此子听得这些话竟还能淡定如斯实属难得。高宾今日来此,从宇文邕交代的只言片语中已料到此行不简单,此番看来这不只是未央的请求,更是宇文邕的打算。 他自然满心欢喜,能做宇文赟的半个师父,将来难道还不能为高家子孙谋取一份尊荣么。想到这里,他当即欣然领命道:“老臣遵命!只是军中生活比不得宫里,不知郎君可否吃得消?” 未央笑而不语,让宇文赟自己回答。宇文赟先是整了整衣襟,再转身向高宾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赟儿不怕!” “好!”高宾大声赞叹,未央原本抑郁的心情稍稍宽慰了些,宇文赟能多得到老臣支持,只需打好基石,何愁将来不能太子呢? 未央吩咐青娥相送他们,临别时,宇文赟眼泪蕴在眼眶中,许久才随高宾出宫门,然也是三步一回头。未央想起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再相见,赟儿去的开心却并不知她留下来是为了什么,心下凄然,也只能强忍着含笑送别。 “娘子,公主还要接回来吗?”青娥轻声提醒她。 对,还有平安,未央摇头道:“不必了,她在独孤月容那儿比在哪里都安稳。” “喏,奴婢知道了。”青娥答应一声。 未央遥看宇文赟消失在宫墙绿瓦中,暗自叹息,这番安排是最能令她安心的,普天之下,谁都有可能会害宇文赟,只有去东境,在宇文宪身边才能保得平安。 第三十章 你来我往暗涌斗在线阅读 <!--t; 第三十章 你来我往暗涌斗 - 第三十一章 孤身只影意难平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十一章 孤身只影意难平 <!--go--> 桂花开的茂盛,金黄细小,花瓣跟两个大米粒差不多,那花密密麻麻,一簇连着一簇,远远望去,仿佛绿叶丛中点缀着碎金,在阳光下,满树的桂花,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未央已不知多久没踏足过这里,但仍然习惯来此闲逛,静静地闻着它浓郁的香味,仿佛一切的纷扰都那样的微不足道。一阵风吹过,花飘零落,未央童心大起,伸手接住它们,然后轻吹一口气,花瓣随风飞舞,把满心心思带去远方。 身后靴声微响,一阵寂静后传来温润的声音:“未央。” 未央浑身一震,回头,看到宇文宪就站在身后,戎装衬托下的俊朗风神,无比熟悉却又陌生。 相对无言,自从那日之后,再未见过。眼前这一瞬间,未央似乎又回到了很久以前,在这皓月当空下,看宇文宪白衣倜傥,笑得云淡风清。 那微笑深植心间,勾起七情百味,却更驱散了伤痛阴霾,暖风拂面,秋日浓荫,层层涌上心头。 沉默中,宇文宪目光落在未央手中香囊上,终于还是先开口道:“我要走了。” 未央淡淡一笑,知道他还不知宇文赟要随他去东境的事,随口问道:“是镇*一起么?” 宇文宪脸上浮起丝丝缕缕的柔情,点头答道:“嗯,四万人。” 未央顺着他的话点头,镇*是他的嫡系,他带在身边便没人敢动他……等等……未央惶急抬头,惊诧道:“四万人?” 宇文宪道:“早前平定元欣之后,就扩建了两军。” 他解释的随意,却让未央心惊,镇*是大周朝所有开府军中最精锐的军队,孝闵帝时格外加恩许可镇*按两军建制两万人。而今宇文宪又再扩建,这意味着……当然,宇文邕绝不会如此厚意嘉许。 未央看着他的眼睛,迟疑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去的,宇文护比你更心急。” 宇文宪淡然一笑,答得随意:“圣上已经下旨。” 未央眼睛一睁,低声道:“是你请旨的?”她以为是宇文邕,没想到会是宇文宪自请,那是四万人的精锐之师呀! “嗯!”宇文宪沉默了一下,坚定的说道。 未央暗自长叹一声。他和宇文邕这是在下一盘生死棋局,却不知宇文邕早已看破他的一切用心将他置于险楚之中。未央不禁庆幸自己的决定是对的,她不能让他落入陷阱里去。只有他在,她才会更有把握。“那你早去早回。” 宇文宪明显愣了愣:“什么?”眉头也不由自主地一皱。 “没什么……”把神情掩在漫天飘扬的花蕊中,未央眉间眼底流露出一种若有若无的伤感:“我只是希望你能平安回来。” 宇文宪眼中忽而闪过一丝锐光,看定未央,却旋即又归于平静。“我会回来的。”语气中透露出强烈的自信,似乎在方才一瞬的震惊后,一切都微不足道。 “六公爷的事,是我的不对,但也希望你能理解,不过……哎。不要紧。”未央说了这两句话似乎突然再无话可说,看着他束甲佩剑的身形不远不近的就立在那里,喉间涩涩竟是酸楚。转身欲走。走了两步,终究回头,深深地将他看在眼中:“沙场凶险,你……小心。” 宇文宪微微闭目,脸上慢慢浮现他一如往常潇洒的笑容:“有你这么一句。就算回不来又怎样!” 简单的一句话,却叫温热的泪水冲入眼底。未央猛地回身避开他:“保重。”长裙拂转,快步离去。 宇文宪的身影突然变得那样遥远,“明月呀明月,我不想看到你们兄弟相残,更不愿……”未央只觉胸臆间的不适渐渐袭来,天地越发昏暗,旋转。 “未央!”宇文宪焦急的声音传来,未央一个踉跄,站立不稳,身子落入他的护持中:“你怎么了?” 未央紧紧抓着他的手待那阵晕眩终于过去,恍惚间似乎回到了蓝天碧玺的大草原,同样厚实的手,同样温暖的胸膛。心里好想叮嘱他千万不要做那件事,可她知道,他和宇文邕一样,都是无法劝动的人,他们谋划了那么多年,猜疑了那么多年,都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纵然宇文邕答应了会留住他,但宇文宪却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一定会放弃,未央也不能告诉他,告诉他就是对宇文邕的背叛,她不允许她这么做。只有一个法子,只有一个法子……未央摇摇头,苦笑道:“没事,只是累了,我要去宣室殿。”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心底被抽离,缓慢而疼痛。 宇文宪深深吸了口气,鼻翼冷哼出声,宣室殿么,但他的手仍坚定的扶着未央道:“我送你过去。”f81a0d57663e129aef3 未央知道他现在是不屑的,轻轻放开了他的手:“不必了,我自己去便是,将士们还等着你。” 纵然宇文邕允诺过信任,允诺过不问,但这并不会成为她去试探他的理由。 宇文宪微微一僵,看着未央转身,消失在桂花林的尽头。 不知是怎样上的步辇,不知究竟有什么人和自己说了什么话,未央靠在凌锦软垫上面,木愣愣的望着前方,眼前层层尽是宇文宪身着戎装的样子,只瞬间的一瞥,为何让她恐惧至深。 她太了解他们两个了,在这一刻,却因为了解而陷入了莫名的惧怕。都是雄心壮志未泯,都是意气风发大好男儿,只因错生了时辰,错生了地方,直至此刻,未央才知道原来宇文宪已经筹谋了这么久的时间。回想起来,他于元欣之乱莫名消失几日,突然奇兵突出一举荡平叛逆,原以为他是为宇文邕的江山,现在才知道,他是在等突厥,等突厥南下从北齐手中夺回原本属于大周的土地。当年的这一下,简直就是狠狠的扇了宇文护一个巴掌。 也许正因当年这一次的合谋,让宇文邕看到了他凌厉的兵法谋略,所以才这样深深忌惮,更或许是日积月累的害怕,和当年那一次皇位的争夺。 宇文宪透露出强大的自信,似乎已经期盼着入主长安的那一日,但宇文邕早已料到一切,信手拈子,已布好了这局棋。虚坐以侯。且待君来。 若非未央以权位相互换,宇文宪焉能真正平安回来?最坏的结果并非他们其中之一的败亡,而在于两败俱伤之后有人来坐收渔翁之利。所以未央看似孤注一掷,却恰到好处的抓住了宇文邕的痛处,他最怕的就是这样一个结局。 宇文宪并不知道这一切,然而无论如何,他们两个在年少之时。该是何等的亲密和睦,兄弟友爱,未央知道,是权力,让他们走到今日的境地。 晋阳宫的一切还历历在目,从一个宫廷跳到另一个宫廷。斗争永不止歇,纷扰永不停止,为了权位和名利。为了家国和个人,六亲不认,手足相残。未央此时只能庆幸,她和未朝永远不会像他们一样,未朝…… 闭目。心底深处是那倾城姿,桃花面。步步生莲,曼舞折腰。 暗下决心,待这里的一切结束,一定要把未朝接到身边,让所有的污浊肮脏全都远离她。 一路昏昏沉沉,直到步辇停下,青娥隔着一层轻纱轻声叫道:“娘子,到了。” 未央自半昏半明间清醒过来,撑着额头又稍作了会儿,搭着她的手下辇拾阶而上。 宣室殿,有多久没有踏足过这里的方砖了呢? 她和宇文邕的复合来得不易,是强扭了心,但她必须如此,荣辱与共不是吗? 殿前宦者正欲进去禀告,被她拦住,方一入殿,却又见李福生立在书房外房门的外头,不禁诧异。 李福生见到她,慌忙迎上来见礼,道:“圣上在里间。” 未央点点头,屏退了他们,往里走了几步,然而正要绕过风屏,忽然听得有人说话,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退到了殿门边。 “圣上,这边是南方军情奏报,这边是东境的奏报,中间这一堆是今日送呈的各府奏报。”原以为是哪个嫔妃在里面,不料听见的是蝶舞的声音。蝶舞如今是越发把一个女侍中做的顺风顺水,未央心中一动,倒要听听宇文邕是怎么评价的。 宇文邕道:“最近朝政繁忙,倒是辛苦你了,若没有你在旁,这一堆的奏章只怕看也看不完。”他的语气带着调笑的意味,却言语柔软。 未央心中一震,宇文邕从不在旁人面前表露的如此言语轻松调乐,更不曾料到二人竟已是亲近如斯。 蝶舞温婉的声音再次响起:“奴婢最多只是替圣上整理,按您的意思批示,其实娘子对这些很有见地,圣上大可和娘子商量。” 宇文邕神色间颇有些踌躇,知蝶舞一直想方设法的缓和他和未央之间的关系,不禁慨叹道:“非是朕不愿,是你家娘子如今的心思并不在这上头,她性子又硬又倔,朕也不想逼她。”说着微微一笑:“你有空多开解开解她。” 这话落在未央耳中,几乎是一愣,似被什么东西重重的给刺了一下,酸痛的难受,眼前白蒙蒙的模糊,看出来画屏上的山水都是黏在一起的。到底是谁的心远离了?难道这一切只能怪自己吗?难道他就没有错? 蝶舞想了想,嗫嚅着说道:“娘子很在意圣上的,若非如此,娘子为何会整日叹息,好几次奴婢都瞧见娘子默默垂泪。圣上体谅娘子的无奈吧,娘子其实也很辛苦的。” 宇文邕似乎有些不满,道:“朕难道不辛苦么?朝里朝外连你也清楚,她总是不能理解,一颗心思总为了旁人去想。朕如了她的心愿,罚了权宜君,外面还要安抚住权景宣,权景宣是什么人?他是宇文护一手提拔上来的,难道朕还不是为了她?如今的形势你也知道,若是东境南面同时受缚,你娘子就等着给朕收尸吧!” 蝶舞惶恐,慌忙叩首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圣上息怒。” 宇文邕自觉话说的重了,万分唏嘘道:“君不在,妾可安否?朕答应了她会让宇文宪平安,可是你该知道她心里的打算,朕怎么会让自己的女人……哎,罢了,即然答应了不问就不问。”他扶起蝶舞,安慰道:“你也不必自责,不干你的事。你为你家娘子做的也不少,朕看得在眼中,朕真羡慕她身边能有你这样的奴婢。” 蝶舞眉心微低,略带愁容,道:“圣上言重了,奴婢相信娘子会明白您的心意。” 宇文邕道:“你陪朕用膳,一会儿一起去昭阳殿吧。” 未央无声的离去,嘱咐李福生不必告知她曾来过。她麻木的走着,连步辇也不乘,心搜肠抖肺地疼着,空落落的难受,手足一阵阵发冷,也不知自己要去哪里。 青娥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手碰到她的手有颤抖的冷,骇然关切的道:“娘子,你这是怎么了?圣上他……” 未央只觉脚下虚浮无力,似乎是踩在厚重的棉花堆上,仿佛不曾听得她的关心。 她从不曾理解过他,从不曾把心放在他那里过?什么叫如了她的愿,就算他不那样严惩权宜君,独孤月容也不会放过她,说的自己好像很为难似的。他以为她会用什么方法让宇文宪回头?美人计么?还是如他深忌的和宇文宪来一个不容之恋,用灵魂还是*留住宇文宪的心? 呸! ……哼,蝶舞呀蝶舞,你可真是越来越替他着想了,看来如今连我这个家娘子也要得你的好处才行呢,宇文邕不是羡慕么,那你去伺候他好了…… 慢慢走了好半晌,才踏上永巷平滑坚硬的青石板。 迎面碰上何泉满面焦灼的迎上来,见到她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忙拦住了回路道:“娘子娘子,太后请娘子去长信宫用膳。” 青娥瞪了他一眼,怪他不择时候来的莽撞。 未央悄悄拭了拭眼角早已干涩的泪痕,勉强开口道:“做什么?” 何泉愣了愣,担心道:“太后请娘子去用膳呀,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太后请我去做什么?我不想去,你去回了吧。”未央摇摇头,语气强硬,她现在谁也不想见,只想回宫,找个温暖的被窝躺着,最好能躺一辈子都不用再起来。 何泉面带难色道:“娘子,这……太后宣召,奴婢怎么,呃……” 青娥也觉得不该拂了太后脸面,说道:“娘子若是不舒服,不如就去应承一下好了。” 未央见何泉左右为难,也知他无法去回话,想了想点头道:“好吧,你们都陪我去。” “诶!”何泉展颜答应,“奴婢定会找个借口。” “哪用找什么借口,圣上刚说了用罢晚膳会去昭阳殿。”青娥打断他的说话,扶未央上步辇。 未央闻言苦涩的一笑,来不来又如何,还不知怎么面对他呢,罢了,先去太后那里避避吧。念及此处,便吩咐起行,往长乐宫而去。 第三十一章 孤身只影意难平在线阅读 <!--t; 第三十一章 孤身只影意难平 - 第三十二章 东风无力百花残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十二章 东风无力百花残 <!--go--> ps:我承认,我是有点狗血了,我对不起蝶舞菇凉,你原谅我吧!!! 未央一直不明白太后对她的态度前后转变为何如此巨大,还记得初入宫时的太后和善慈爱,如今这些看在眼里全都是虚伪假装。近来宫里连续发生诸多变故已让她应付不暇,让未央没有空余去探究其中因由,现在想来,该是因为太后忌讳李妃和太后心底中意宇文直的关系。 太后话不多,说不上几句就是一阵静默,未央猜不透她的用意,也只是敷衍了事,这一顿饭,吃的让人好不别扭。 红耀耀的销金火盆上,热浪逼的屋中九凤华帐如同隔了水看,盈盈晃晃。伺候用膳的宫人撤席退了下去,未央正想着该怎样告退,太后开口道:“你也难得来一趟,哀家知道你精擅棋艺,不如陪哀家下几局。”说着也不等未央反对,伸手让芷兰扶起,往早已摆好棋盘的小案行去。 未央拿捏不准她的用意,又见太后似乎早有准备,无奈起身恭敬的道:“喏。” 太后和她下的象戏,日月星辰,八乘八格,黑红分明。未央自知并不棋艺并不如独孤月容,哪里又敢和太后真的博弈,下了两盘,皆败。 重又摆子,太后平静的道:“这是皇帝根据汉家六博改进的,正所谓‘河界三分阔,智谋万丈深’。这下棋就如斗智,若不智高一筹,就是输了。” 未央抬眸瞥了一眼她,“太后娘娘说的是,太后娘娘棋艺超卓,妾身不是对手,圣上写的这《象经》,妾身并不大明白。” 太后若有似无轻轻一笑。道:“那就多动点脑子,总是哀家赢多没意思?” 这句话未央听出点儿意思来了,宫里屡生事端,相互之间皆有得失,但若论及真正的赢家,到最后都是太后坐收了渔翁之利。 宫人掌起宫灯,把更漏填满了沙子,塞子一拔,沙粒顺口而下,沙沙沙的响。未央余光一瞥。倒吸了口凉气,那更漏中的沙子填的满满当当,足矣漏到明日天亮。难不成太后今夜想要和她下一宿的棋。 想起宇文邕此刻必是在去昭阳殿的路上,纵然之前是想着躲避,现在却担心宇文邕等的急了。一颗心思早飞的老远,落子也乱了章法,又是一局败北。太后冷笑一闪即逝,道:“一子错,满盘皆输。”她凝视着未央,别有深意的道:“你有点儿心不在焉。” 未央心思本不在此上头,闻言随口答道:“没有。” 太后略作不满的皱了皱眉头:“那就是觉得哀家不配做你的对手?” 未央也皱了眉,倒不是因为太后这句话。而是待得太久未免心烦,道:“妾身不敢。” 太后挑了挑眉梢,故作不知道:“天色尚早。哀家今天兴致很高,许久没人陪着下棋了,来,接着下。” 未央自然不会在太后面前吐露心事,见太后说的随和但俨然有股不可抗拒的压力。只得抿了抿嘴,跟着太后的手法落子。 时至子时。太后依然没有放人的打算,未央心烦意乱,气息越发的焦灼烦躁,但又不敢开口要求,只得瞅准太后专注棋局的空档递了个眼神给青娥。青娥领会,悄悄退了出去,吩咐何泉守候,飞快的往昭阳殿奔去。 这个动静太后并非不知,嘴角挂着若隐若现的冷意,装作不知,平平静静的继续下棋。又过了一个时辰,还不见青娥回来,未央已有些坐不住了,终于是开口请求道:“太后,已经丑时了。” “哦?”太后似乎这才醒过神来,看了看更漏道:“哟,真是丑时了,怎么,急着回去?可是有什么事挂记着?” 未央不得不搬出宇文邕来,垂下螓首道:“妾身担心圣上去了昭阳殿没有人伺候。” “哦,那你可放心,这宫里伺候的人多了,不少你一个。”太后不冷不热的说了这么一句话,未央怔了怔神,隐隐觉得不安,已知太后今日是故意留住自己不让她去见宇文邕,正想着太后这么做是何用意,只见芷兰换了茶水上来。 太后深深看着她,道:“留你陪哀家还真是不容易,即然留不住,想回就回吧。” 未央来不及多想,就要起身告退,太后又道:“路上远,今晚茶也喝的少,仔细口渴。” 未央不以为意,只念着赶紧回宫去,接过芷兰递来的茶盏一饮而尽,然后施礼告退。谁知没走几步,突然觉得头晕目眩,一阵强烈的晕眩袭上脑海,顿时站立不稳。当她倒在迎上去的芷兰怀里时,已是沉睡不省人事。 芷兰回头看着太后,太后以眼神示意她把未央扶回原位,笑看着趴在案上深睡昏迷中的未央,喃喃道:“果然不容易呀。” 芷兰从旁轻笑出声,去搀扶太后,太后道:“那边安排的如何了?” 芷兰点头道:“都按太后的吩咐办了。” “嗯。”太后满意颔首,整了整衣襟,随她往寝殿步去,边道:“到了时辰再叫我,千万别错过好戏了。” …………………… 回去的青娥,远远就瞧见了坐在台阶处打盹儿的数名宫人,竟一个都不认识,其余的宫人却都也一个不见。廊下的气死风灯随风摇摆,四下里一片沉沉暗黑。她陡然觉得步入了一个阴森可怖的地方,然而这个地方却又是无比熟悉和亲切的。 “姑姑!”从暗影里出来个宦者,当先拦住了青娥的去路。 青娥不认得他,蹙眉道:“你是谁?” 那宦者态度恭敬,但明显的倨傲:“奴婢是宣室殿的。” “宣室殿?”青娥眯起双眼瞅着他,越发觉得诡异,道:“李福生呢?” “李总管在宣室殿。” 青娥愣了一愣,李福生怎么可能不随行宇文邕的,她随手荡开这个宦者,却被惊醒的其他宫人给拦住。一眼看过,全都是不认识。青娥背脊生寒,从未有过的惧怕袭上心头,知道事不简单,沉声道:“做什么?” 宦者们虽然奉命,但也知不能得罪了她,还是那个宦者低声道:“圣上已经就寝,姑姑还是请回吧。” 青娥头皮发麻,娘子不在,皇帝又怎么可能在这里就寝,她见他们的眼神都带着邪恶的笑意。抑声道:“是谁在里面?” 宦者们面面相觑,好似遇上天大难言的事,当先那个宦者回头看了眼朱红色的殿门。再回头谄媚的笑道:“姑姑,这,嘿,奴婢怎么好讲呢?您就别难为奴婢们了,圣上的事。奴婢怎敢过问呢?” 青娥脑中嗡的一声闷响,脚底打了个踉跄,被宦者们堪堪扶稳。她几乎不可置信的紧盯着紧紧关闭的殿门,涩声道:“胡说!” 那宦者把青娥拉到一旁,低声劝道:“姑姑,您是宫里的老人。这种事还是少管为妙,听奴婢一句劝,打哪儿来回哪儿去。留在这儿,吃亏的总归是自个儿。” 青娥猛然惊醒,惊疑不定的看了他半晌,这才明白一切都是设计好的,是太后。一定是太后。想到这里,她已顾不得追究。得赶紧回长信宫去回禀未央,她又再看了眼昭阳殿的牌匾,哀叹了口气,这要她如何向未央交代呐! 恍然若失的她匆匆离开了昭阳殿,却不料甫一步入永巷,便被四个粗壮的宦者拦住去路。青娥惊退数步,看清楚当先一人,不正是太后的执事宦者么? “张德开,你做什么!”青娥厉声喝道,戒备心起。 张德开笑意盈盈得道:“姐姐,太后吩咐,请姐姐去永巷坐坐。” 永巷,不是这条甬道,指的是圈禁犯罪嫔妃的地方,却是一个比掖庭更孤寂的地方。青娥打了个寒颤,萌生退意。 “姐姐放心,只是去坐坐,明日清晨奴婢会送姐姐回来的。”张德开知道她害怕,笑着解释,却不容分说,令手下宦者上前押住她。 一声惊呼,张德开已眼疾手快用一块早已准备妥当的绢布堵住了她的嘴,厉色一晃,另外三名宦者立刻压着青娥往永巷宫方向快速离去。 …………………... 狰狞的面孔,被凌辱的身体,刺骨的疼痛,满嘴的血腥,晃动的寂寥黑夜,每一样被想起,都会让她寒冷如冰。那是她一生的噩梦,一辈子都不愿在被提及的不堪回首。 也是这样的夜晚,也是如此的天明。当年陆令萱的义女穆黄花为了争做晋阳宫的内司陷害她,骗她喝下参了迷药的酒,送到了太上皇高湛的龙床上。再醒来,已是满身伤痕的她被陆令萱误以为她是为了荣华富贵勾引皇帝的贱婢,失去了所有仰仗和依靠。 在投湖被救之后,原以为从此将永远活在黑暗之中,老天却给了她第二次重生的机会。她遇上了永昌公主和亲的好日子,毅然决绝的选择了随同未央来北周,毅然决绝的离开了那个禽兽王朝,混乱不堪的宫闱。 然而,一切原来只不过是从一个不堪跳入另一个不堪。 当年的她或许还有可以支撑着活下去的勇气,可现在,叫她如何面对?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如此对待她,为什么要这样残忍?这到底是什么世间,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未央,叫她如何向未央交代,如何面对她? 一杯清茶,咣当摔落地上。 宇文邕怒气冲冲地盯着面前瘦弱的女子。那是他妻子的宫婢,也是他最不该碰的女人。“说!是不是她!是不是她!”声音低哑,几乎是从喉咙里憋出。 蝶舞跪伏在榻上,悲恸的全身瑟瑟发抖,哀哭道:“不是不是不是,不是娘子,奴婢是被人陷害的!” 宇文邕紧蹙着眉头,心却开始悔恨,未央性子刚烈,必然无法忍受这般,好不容易才言归于好,可是谁知酒后迷醉竟如此放纵。不对,虽然还有些迷离,但是宇文邕分明记得昨夜见不到未央知她被太后召去就在她寝殿等候,只不过是闲着无事和蝶舞闲聊一起喝了放在案上的酒。 未央是从不会在寝殿常备水酒的,有也只会是宇文宪送的桂花酒,是谁? 太后!一定是她!太后把未央召去长信宫,在酒里下了药,都是预谋好的。宇文邕一直知道太后和宇文护是支持阿史那做皇后的,落下这个圈套,就是要拆撒他和未央。 宇文邕压低了身子,犹带着一丝宿醉,杀意起伏,好半晌,转身凝看着伏塌痛哭的蝶舞,欲伸手相扶,却只是哀叹一声,闭了闭眼,叹道:“这不怪你,只是……今日之事,朕必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拂袖离去时,蝶舞已瘫软在床榻上。 闻声而来的昭阳殿宫人们骇然相顾,年轻的他们见到凌乱的寝殿已知发生了何事,却不知该怎么做,一个个都杵在当地,竟没有一人敢进来的。 第三十二章 东风无力百花残在线阅读 <!--t; 第三十二章 东风无力百花残 - 第三十三章 诚知此恨人人有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十三章 诚知此恨人人有 <!--go--> 当第一缕天光从菱格窗户照射进来,温暖拂过脸颊,人却从背脊生凉中醒来。 未央朦胧着双眼,以手扶着额头,有种宿醉未醒的胀痛感。芷兰上前取下披在她背上的锦袍,笑说道:“娘子醒了?” “什么时辰了?”未央捶打着头,晃了晃脑袋,拼命回忆。 “卯时。”一股阴冷袭来,未央打了个寒颤,醒过神来,赫然相顾。只见太后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她,仿似不曾发生过何事般道:“瞧你睡得,还指望你陪哀家下棋呢。” ……下棋……未央猛然清醒,清晰的记得昨夜自己是要回去,喝了茶后……她不敢置信的望着太后,心生寒意。 太后漫不在乎的淡笑说道:“论及年轻貌美倒是没人能及得上你,不过皇帝是哀家儿子,没人比哀家更了解他,他见过的美人也不少,就说从前的李妃吧,和你不相伯仲,不过……”太后故意停了停,续道:“皇帝也有他自己喜欢的人,宫里女人多,选择也就多,一时恩宠有时候不必放在心上。哀家是过来人,就像这下棋一样,今日你输的时候如此,往日你赢的时候别人也是如此,元素和、凌美人、王美人那些又何尝不是?帝王从来都是雨露均沾的,今日哀家也让你体会一遭,你明白么?” 太后说的极慢,絮絮叨叨,让未央心头突兀一跳,太后的用意,似乎抓住了一点又是不解,困扰心间的惊疑层层蔓延开来。 “下雨了。”太后闭目片刻道。 未央猜不透,只好顺着她的话道:“是呀,下雨了。” 屋外果然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原本光亮的天际堆起厚厚积云。悬在头顶,伴着震耳闷雷,一道惊电裂开乌云,在暗空中划出灼目的长光。 满腔愤怒的宇文邕大踏步进来,陡然见到未央竟然在此,不由得抬手令宫人退下,伫立在帷幔后倒要听听她们说些什么。那些宫人见皇帝的怒气冲冲,都乖觉的闭了嘴退下去。 这个动静让有些失神的未央没有察觉,她的位置正好背对着殿门,而宇文邕的到来却被太后瞟了个正着。 太后故意问道:“哀家昨夜看你睡得香甜。不忍吵醒你,你不怪哀家吧?” 未央不知宇文邕在身后听着,心底冷笑。昨夜分明是太后故意不让她走,但太后即然这么说自也不好揭破,只得顺着她的话道:“妾身贪睡,打搅太后了。” 太后抿嘴一笑,语重心长道:“论及年轻貌美。没人能及得上你,倒也是把哀家给看呆了,难怪皇帝喜欢你。哀家听说近来你和皇帝有点不对味,是否因为新进的娘子?” 未央摇头,不愿回答,却正巧落入太后的话套中去。太后笑言道:“哀家知你的心思,你放心,哀家会给你皇后之位。所以,以后你也不必再这么做了,想留住男人,用另一个女人是最靠不住的方式,哀家能帮你一次。帮不了第二次。” “什么?!”未央不明所以,惊疑不定的望着太后。 “行了。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对了,蝶舞来找哀家说的时候,哀家还不大信,但想想哀家也很喜欢她,就成人之美好了,你也不必谢我,下去吧。”太后笑意盈盈的吩咐。 未央心跳急速加剧,虽听不懂太后说些什么,但也知落入了一个陷阱中去……蝶舞,不会吧……下了迷药的茶,突如其来的宣召,还有在宣室殿无意听见的话……未央骇然望去,见太后淡然的笑着,她朦胧的察觉出什么来,却怎也不信这是真的。 “回去吧。”太后再次发话。 满怀疑窦的未央这时不得不起身施礼告退,再大的疑惑也只能回去才能得到答案。转身,垂头,走了几步,一个人影挡在身前。再抬头,却是宇文邕立在那里,暗沉的眼中冷冷清清一片,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 “圣上……?”未央惊讶万分,不料宇文邕会出现在这里。 殿外电闪雷鸣,未央清楚的看到宇文邕眼底风云狂涌,凌厉的目光连肆虐的闪电都退怯了去,那摄人目光如同一把利剑直逼心底,让她感觉喘不过气来的闷痛。 “原来你都知道。”好半晌,宇文邕才憋出这样一句话来。 未央只觉透心的冰冷,她有许多话想同他说,有许多话想要问他,“圣上说什么?” 太后在他们身后乐道:“皇帝来啦,皇帝昨夜睡得可好?” “好?怎么不好!”宇文邕回答是太后,眼神却片刻不离未央,抑声道:“你昨夜真在这里下了一夜的棋么?” 未央虽不知昭阳殿发生了何事,却也知宇文邕误会了,回首看向太后道:“是太后娘娘要妾身陪伴,太后娘娘,您和圣上说……” “可不是,玩到子夜就睡了。”太后轻松的打断着她的话道。 宇文邕一动不动的看着未央,沉暗夹着深切的撕痛在眼中:“好好好,睡得香甜是么?”说罢,宇文邕看也不看她们,拂袖而去。 “圣上!”未央叫道,不及多想,提起裙摆追了出去。 漫天飞雨,两人都未撑伞,殿外的宫人惊见他们一前一后奔出来,都骇然伏地,竟没人敢追上前去伺候,纷纷看向李福生。 李福生自是知道发生了何事,昨夜无故被人打晕的他,醒来后已知背后诸多计谋,他终归是宫里的老人,只能选择缄口,此刻只想着如何向宇文邕解释,哪里还敢去参和。但让皇帝娘子淋雨也不行,他想了想,吩咐宫人撑伞随行而去,只远远的坠在后头,不敢靠近。 翻滚的雷电听在耳里并不真切,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只能见到他的眼睛,天地间仿若只剩了那双眼睛,看着自己。清晰如许。 宇文邕还是停了步子,转身瞪视着未央。急雨斜斜打了满身,罗绢带着雨水紧贴着,未央叫道:“圣上,昨夜?” “昨夜?你好意思问我?”宇文邕冷冷声音没有一丝感情:“皇后的位置比朕还重要么!” 未央打了个突兀,诧异道:“圣上这是何意?” 宇文邕眼里怒意闪过,上前两步靠近她,一把将她的头抬起,低头俯视,声音喑哑:“难怪。难怪你那么在意替朕出谋划策让六弟领兵,难怪朕让蝶舞来劝你都没用,难怪你一点都不在意阿史那天天出入宣室殿。原来你早已和太后谋划好了。有太后做你的靠山,你当然不会担心你做不了皇后,朕算什么?朕就是你用来取悦太后的工具么!” 未央感到他的手狠狠的握着自己,因为用力过度而微抖着,挣扎说道:“不是……” “那是什么?”宇文邕愤怒的抑声道:“你把朕丢在昭阳殿陪太后下了一夜棋。太后说蝶舞找过她,说帮你一次帮不了第二次,那是什么?” 他眼底的伤怒如同这语气,像把尖刀一样刺入未央心头,一刀刀刺着,痛的她几欲窒息。她知道宇文邕误会了。更恨极了太后设下的圈套,可是为什么他还是不相信她?未央倔强的扬头道:“是……是……都是我做的,你放手!” 宇文邕猛的松手。未央踉跄扶住一株松树树干,心里那痛丝毫未缓,越发翻涌起来,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靠在那儿喘息。 宇文邕见她惨白着脸不答。一阵怒意连着莫名的心痛涌上,剑眉紧蹙。像是极力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忽尔仰头闭目雨水激了一身一脸,“你也知道疼了么?”他暴怒道:“那你还要这做!” 未央心里一阵揪心的疼,疼的她扶着树干弯下了身子,捂着胸口勉强道:“我……听不懂。”不要说了,她不想听。 宇文邕冷冷的笑着,眼底都结成了冰,“你知不知道,太后从来就没想过要朕做这个皇帝,你知不知道,宇文宪早就和北齐约好这次去东境就是为了来谋夺朕的江山,你一心只为了他们想,朕若死了,你是要做谁的皇后?”他怒极反笑:“差点儿忘了,在你心中他是重于朕的。” ……我知道…...未央在心里念着,可却说不出话来。不曾想到,他的恨意竟会如此之深,究竟自己做错了什么能让他恨极至此,甚至以这样尖锐的话来伤害自己。 负手而立的宇文邕蹙着眉头,黑色朝服下,神情愤怒,仍是那般深深,却激起未央的冷笑。信任,这就是信任?陡然觉得好累,真的好累,再怎样解释都是无用,算了,不想再说了。 “圣上认为是妾身做的,那便是妾身做的吧。”未央笑的凄惶,哭得无望,泪光迅速的蒙住了视线,也让他们从此相隔。在看见她的泪时,宇文邕漠然开口:“好,朕顺了你的心意,会好好对她的!” “什么?”未央茫然的问,也不知究竟问了什么。 “蝶舞对你忠心不二,你竟为了你自己陷她于不义,朕,真的很寒心。”宇文邕深叹道,转身欲走。 未央惊醒,仓惶的拉住他的衣袖道:“你说什么,你和她……” 宇文邕低头看着她,冷笑道:“你以为太后说蝶舞去找过她就能让朕相信你们是串谋好的?” “你……你信她?竟然不相信我。” “对,朕相信蝶舞!”宇文邕甩脱她的手,未央站立不稳,跌坐在污泥中,雨水混着泥土溅了一身。 “昨夜你和她……”这一问,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心力。 “这不正是你的打算么?”寂寞的金,倦淡如他,目及虽暖,却寒凉彻骨。“你错了!” 无论是什么原因,谁都可以,她绝对不行,这是她坚持的底线,不能容忍的背叛。 未央只能怔怔的看着他抬步离去,也怔怔的看着他回头。 第一次回头,她握紧了双手。 第二次回头,她滴滴泪水晕染前襟的华裳。 第三次回头,一瞬间的恐惧将她掩盖,那黑,黯黯沉沉,望不到头。 未央突然想仰天长笑,笑她的失去,笑她的舍弃,求不到的夫妻恩爱,求不到的信任,那她究竟还能求什么?其实,她想要的,仅仅也不过是他而已。 未央眼前一黑,晕倒在了污泥之中。 第三十三章 诚知此恨人人有在线阅读 <!--t; 第三十三章 诚知此恨人人有 - 第三十四章 嫦娥应悔偷灵药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十四章 嫦娥应悔偷灵药 <!--go--> ps:连着狗血了一个星期~~ 右昭仪触怒圣颜,皇帝拂袖而去的流言不胫而走,后=宫传扬着女侍中的上位,右昭仪的失势,纷纷扰扰中,有人数落做奴婢的不是,有人嘲讽做娘子的愚昧,整个宫里都像炸开了锅,沸沸扬扬的连压也压不住。 “娘子……”青娥的匆忙进来,让未央凝眸看去,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急急忙忙的下跪。 未央知道她想做什么,想求情嘛,自顾不暇哪里还管得到旁人?仍在梳理发丝的手没有停止,冷冷的看着她的举动。 “娘子,蝶舞,蝶舞……” “蝶舞怎么了?”不等青娥说完,未央的喉间已经开始发紧。 青娥扑通一声跪倒在她的面前,有些哭音道:“蝶舞已经跪了两天了,求娘子饶过她吧。” 这话不止说了一遍,此刻听来倒是让人无端松了口气,未央手上动作不停,吩咐身后宫人做头饰,缓缓道:“我没让她跪。” 如此漠然的语气让青娥也怔住了,她看了一眼伺候的几个宫人,也顾不得其他,道:“娘子,此事分明是太后故意为之,怪不得蝶舞呀!” “放肆!”未央大怒拍案,惊得众人仓惶跪地,“怪不得她,是怪我么?你的意思是说我应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不是这个意思。”青娥拼命叩头,带着哭腔,执意辩解道:“奴婢不想看见亲者痛仇者快呀!” 未央的心狠狠的被捏了一下,难以找到接下来的话语,只是木然地盯着青娥,抿嘴不语。僵硬的身体似千年寒冰,没了一丝热气。反复翻涌的心绪是连她自己也分辨不出来的滋味。伤痛蝶舞的一夜恩熙,还是恨透仇人的阴损毒计? 恼怒也罢心凉也罢,却已是无谓。莫说高高在上的皇帝,就是寻常的富庶人家也有姬妾几房,还能埋怨什么?宇文邕也有后=宫,也有像独孤月容、阿史那如花的嫔妃,更何况宫里的女官本就是随帝王予取予求的,她虽然也会介意,也会觉得酸楚,但为什么这次会痛彻心扉。莫名的刺痛,痛到弯低了腰,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硬硬的一口气别在心底上也上不来。 突然,未央抓紧案上的妆奁,用力狠狠摔在地上。宫人们骇然劝慰道:“娘子息怒,娘子保重身子阿!” “保重?保重给谁看?都听听外面说些什么,说我这个做家娘子还不如一个奴婢。说我的人背着我攀龙附凤,真是可笑至极!”未央笑看着她们,眼神里却没有一丝暖意,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青娥泪流满面,她知道未央的心意,只是此时也慌乱了手脚。“他们就爱乱嚼舌根,这都是那个凌菲指使宫人造谣生事,娘子莫要理会呀。” 未央不理会她的话。把妆案上的首饰全都砸在了地上,为什么是蝶舞,为什么是她,谁都可以,谁都可以容忍。唯独她不行。荣耀也罢,皇后也罢。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子,仅仅想拥有的不过是一生良人,再艰险的旅程,再遥远的他乡,于她来说,身边只有他和她,只是她身边的方寸。如今他不信她,她也背离了她,那其他还有什么意义? 能砸的都砸了,能恨的都恨了,折腾出满目的疮痍还能怎样?呆呆的坐在榻上,伴随着气喘吁吁,满心的荒凉下,看见得东西都是凄凉的。 旁边的绣架上,还有宛如腾飞的金龙,那是她想要给他绣的龙服,没用了,都没用了。她起身,踏着一地碎粒走过去,拿起剪子,伸手摸了又摸。忽然,无端端想起那个人来,无端端幻想若是这件绣品原是给他做的会怎样? 宇文邕的愤怒、嫉妒、阴冷,陡然滑过脑际,尖利刻薄的话重绕耳畔,未央呆住了,骤然低头掩住了脸,还是哭了,带着心中隐忍的凄楚,哭的不声不响。 报应,这就是报应吗? 深厚的情意,难能可贵的恩爱,原来她曾经是拥有过的,却硬生生被她撕成了碎片,自古帝王多薄幸,她被这句话给蛊惑了,给欺骗了。当金花银蕊的情义开始与她背离,当天长地久的誓言被她打破,她,该何去何从? 错了,错了,一切都错了,从一开始她就错了。 殿里殿外传来宫人们战战兢兢的叩拜声:“圣上!” 未央猛地撤开了掩面的双手,默然停住了哭泣。宫人们退下衣衫摩擦的声音格外刺耳,未央余光扫见了黑色龙服的衣摆,双手仍然颤抖着。他来了,一步之外是她此刻最难见的人……你是来替她求情的,还是来看笑话的,亦或又是来数落的? 丝丝的寒意透过厚重的衣衫顽强的钻近来,密密的将她笼罩,明明耀眼的晨光,在她看来却是暗无天日。越想手抖的越厉害,越想心里越寒,越寒身子越是冷颤,像结了一层冰,像坠入了万丈冰渊。 背上轻微一沉,带来一阵暖意,她看不见后头,却想得到他的模样,未央收回的泪水瞬间决堤,紧紧闭着双眼,沉默,还是沉默。 “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情深莫过于这寥寥几字,像一张细细密密的网,让人失了思绪,一步迈入了他设下的领域。 ……即然如此,为何还要那样伤我……想堵回他这一句,可似乎所有的执念、妄念和骄傲还有负气都崩塌在了他那句话里面。 “我错了……”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是她最卑微的歉意。抬手将泪水抹掉,躲开他迈步上来的身影,避得急了,又是一阵晕眩,一步还没站稳,人已被宇文邕一把拥入怀中。紧紧抱住,臂上力道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力量,叫人一动也不敢动,一动也动不了,几欲窒息。 未央任由他抱着,那痛锐切,反而一瞬模糊了,散在心底若有若无的,这是她该的。 “御医说你上次生平安时落下了怔仲(即心悸)的毛病,是我不好…..哎,我知道说什么也是无用,只是。” 未央伸手捂上他的嘴,把他后面话堵在口中,头抵着他的肩头泪流满面,低声说道:“不必说了。” 宇文邕手指沿着她温凉的秀发滑下,感觉到她的泪水缓缓渗入衣襟,却又不知该怎样安慰。停顿了会儿,喟叹道:“是我太在意,我害怕,害怕当年之事重演,害怕你突然离开我,害怕你……” “不要再说了。”未央又一次止住了他,泪水扑簌簌的滚落流下,止也不止不住。 ……这叫合卺酒,喝了它,我们永不分离…… ……从此夫妻同甘共苦,患难与共,你可愿意与朕喝这一杯?…… 昔年椒房恩宠浮上心头,原来不是他没有做到,而是自己没有做到,是自己被这个混乱不堪的宫闱所堙没,是自己的心被凡尘俗世给蛊惑,渐渐远离了他。 她还记得,那日的她,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愿随此君携手并肩。 从何时起,他们开始远离,开始互相折磨。这些都不重要,那个人,那些事,过去就让他们都过去吧。 “不,我要说,要说清楚!”未央怔然于他的固执,不语,望着他,听他说着从未说过的话:“你刚进宫的时候我不能去见你,但忍不住还是去了。当我知道你和五弟来往,我怕他利用你,所以你和他走的越近我越是担心。后来,我知道,我不是怕他利用你,我是害怕你跟他走了。因为,因为……我这个皇帝只是太后用来平衡和宇文护之间的傀儡,而他比我更有能力保护你。我不是怀疑你,我只是,只是……我故意让阿史那来宣室殿却不见你有任何反应,那时我觉得我似乎在你心里并不重要,当你义无反顾的替五弟求情,我真是恨不得当年月夕去给你送桂花酒的是我!” 冷傲如他,自负如他,竟说了这样的话出来,贵为九五之尊,竟紧张到了语无伦次的地步。未央怔怔的听着,惊动的无以加复,很久了,他们不曾这样坦诚相对过,很久了,他不曾整句整句里只用“你”和“我”,很久了,他从不曾这样哀叹过。 原来自己从不曾真正理解过他,他所有的尖锐,所有的愤怒,所以的伤害,都起源于他的太在乎。那她呢?这些都是她造成的?纵然不全是,但也她也伤害了他。 此刻的他,看在眼中,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到没有自信的男人,皇权的背后,他的心如此脆弱的不堪一击。 未央莫名的悔恨,始知她和他之间实在是隔了太多的东西,但过往种种都不能再回头,“我都懂,是我错了。”未央低声说着,抬头,却见宇文邕也只是这般垂眸凝视,少有情绪的眼中此时深沉而专注,近乎执着地望进了她心湖深处,搅起一股柔和而强劲的水流。 她突然听到一声轻叹,一个不慎柔唇已被他俯身吻住,切实的热度带着霸气的温柔激起心湖千层浪,烈烈浓浓的,那么霸道,让她无处可逃,那么轻柔,让她被包容的眷宠,深深攻陷了心底最柔软的一处。 清明缜密的头脑沉沉,已是一片空白,只余下他唇吻温热。。 第三十四章 嫦娥应悔偷灵药在线阅读 <!--t; 第三十四章 嫦娥应悔偷灵药 - 第三十五章 心有余而力不足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十五章 心有余而力不足 <!--go--> ps:世界上最无奈的事情就是码完字发现错过24点~ 不知过了多久,未央颤抖着睁开眼睛,长长睫毛微微一动,却又羞怯低下。宇文邕唇角勾起一丝微笑,转瞬即逝,轻轻抬起她的头,用衣袖将她脸上隐约残留的泪痕抹去。一刹那,未央意外的在他眼中看到一种深痛不安的神色,仿佛他竟在惧怕什么,有什么隐在他心底不愿想起偏又挥之不去。 “未央。”宇文邕低低的道:“你也在宫闱长大,知道不比我少,怎么能在此刻放松了心神?” 未央被他的问话噎住,连日来太在意其他,却忘记了生存的本能,在宫里,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伙伴,刚刚还是救命稻草也许现在就是绊脚的绳索。后=宫永远没有沉静的一天,更不会有永世的安稳,人人都在自危,唯独她忘记了。 嘴角浮起一丝幽凉的冷笑,太后是么?看来权宜君的事是她自己太得意了。 宇文邕见她眉宇之间充满了恨意,低声道:“小心宇文护。” 未央微微一愣,眉心紧锁,随即笑道:“你也小心。” 宇文邕失笑着放开她,拉她并肩坐下后道:“我还是小看了太后,以后咱们都得小心一些。” 未央沉默下来,心里恨极了太后。可太后终归是太后,她不能拿她怎么样,有什么法子可以呢?一个大胆的想法浮上心头,随即下定决定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宇文邕凝视眼前的人儿,眼底已恢复了那清淡深锐。“蝶舞,嗯,你看着办吧。” 未央微一晃神,觉得此时的他浑身透着一股孤寂,她微微皱了皱眉头。并不表示诧异和反对。 宇文邕走的时候,路过蝶舞身边,微微停顿了一会儿,只是深叹了口气。未央隐匿在殿门后,通过门缝的空隙看的清楚。蝶舞跪伏在地,虚弱的颤抖着身子,未央紧抿着嘴,内心矛盾之极。她左右不了别人,也改变不了谁的处境,最起码她可以听从自己的心意。她的心意是。不想见她。 她已经堵上了一切,赔掉了凌美人和宇文空,如今又赔送了蝶舞。所以她不能再仁慈,在宫廷生活中只有让手腕更凌厉,只有让自己的心变得更自私。她知道门外跪着的人是无辜的,但若轻易宽恕,不正落入了太后设下的圈套中?独孤阀绝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的发生。更何况她无法想象在面对蝶舞时该用什么样的心态。索性还是别见了。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良知是路人。 未央能听得到自己浓重的呼吸声,又是一阵心悸,好累,正欲转身离去,却见何泉和青娥双双向蝶舞走去。她心中一动。停住了脚步。 青娥蹲在蝶舞身边扶住她,何泉立在一旁环顾四周。 “蝶舞,喝口水吧。”青娥端了茶水给她。劝她道。 蝶舞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未央留意到她脸上挂着无奈、痛苦,还有一丝丝的坚韧,不禁诧异万分。蝶舞苦笑摇头,声音因干涩而沙哑。“娘子如今身边只有你们两个,你们切莫分了心神。” 青娥见她如今这副模样还关心着未央。不免心下凄然,暗自抹泪点头道:“我知道,你先起来。” 蝶舞拉住她的手阻止道:“这是我该的,这样我心里才会好过。”她回头望向何泉,平静的道:“你们听我说。” 何泉收回警惕四周的目光,近了近身子,只听蝶舞道:“昭阳殿有内奸,你们要想法子把这个人找出来。” 青娥和何泉同时失色,面面相顾,蝶舞虚弱的喘了几口气,接道:“把那夜进过寝殿的宫人一一排查,查清楚他们的背景……”她咬咬牙,狠狠的说道:“只要可疑,一个都别放过!” 青娥怔了怔神,尚未来得及回话,何泉已开口道:“喏!就按姐姐说的办。” 青娥心底终归是柔软的,岂能不知他们说的意思,但蝶舞如此做又没错。暗付从前他们就是太过善良,最终才被别人算计了,便点头应允:“要按宫规处置吗?” 蝶舞想了一想,眸色间闪过深切的恨意,道:“不,留下来,我要让凌菲好看!” 良久,死水般的沉静,呼吸声彼此可闻。 蝶舞深看着青娥,道:“若我没猜错,小郎君沾染温病也是这个内奸做下的好事。” 青娥知她是在提醒自己,诚然蝶舞说的也不无道理,她狠狠的一点头,坚定道:“好,就按你说的做,能报此仇赔上我一条贱命又有何妨?” 何泉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惧怕,他们此刻要做的事是以区区一个昭阳殿去和长乐宫对抗,而娘子如今又是这样,除了贱命一条还能有什么可以抗衡的东西?最怕就是赔上性命也没有作用。他“咳咳”两声,提醒道:“要不要问过娘子……” 蝶舞默然了,此刻她最没脸见的就是未央,跪求在此无非是求个心安,她太了解未央,未央可以容忍一切,绝不会容忍她的背离,哪怕这不是她心甘情愿。她也如未央一般,无法想象该如何去面对彼此,但她有她的执念,谁都可以糊涂,她不能在此刻糊涂,所有的冰刀霜剑迎面而来,危机四伏中她必须保持头脑的清明缜密。 死过一次的人,并非没有勇气死第二次,而是她不甘心,不愿意就这么死去,这是懦弱的行为,在宫里,懦弱是得不到怜悯和同情的,连老天爷也不会有半点可惜,那么死,还能换来什么?所以她必须活下去,让所有觊觎她的人,让那些昧着良心的坏人通通遭到应有的报应。 “娘子会明白的。”蝶舞咬牙说道,像是安慰自己,也像是坚信此言。 何泉与青娥相视一眼,长久以来每当未央拿不定主意时,唯有蝶舞能够给他们信念,也只有蝶舞。未央不会否决。他们均是一个想法,同时点头默认,青娥放下茶水,拉上何泉退下,按蝶舞的吩咐去做。 殿门后的未央,靠在门柱上,咬住唇,无声哽咽着,泪,就是一时的痛快。过了,就变得空洞,痛过之后可以包扎。若是哭过了呢?世间可有什么万试万灵的金疮药? 太阳从左绕到了右,她仍是坐着,不吃不喝,宫人们笑着劝,哭着说。却没有撼动她半分。周遭一切的声音听在耳中,断断续续,起起落落,只是她已经失魂落魄,再没了力气去管。 万千个念头浮涌起伏,却没了悲喜。 ……你要我怎么对你。蝶舞?…… 红红的丹蔻指甲划过桌面,尖锐的声音让未央有些呆愣。 “奴婢生死都是公主的人。” “奴婢不后悔选择跟娘子来大周。” 那年东巷梅园,浓郁芬芳。暄香远溢,你追着我,我赶着你,何等的快慰和温暖。 未央默然,心里酝酿着原谅。就算了吧,再怎样。她是蝶舞呀;就算了吧,再怎样,她都是无辜的呀;就算了吧,再怎样,她心是向着她的呀。但怎么就是不行,怎么就是做不到,还是介意,到底介意什么? 看着这张塌,想起那一夜。真的是又悔又恨,恨极了害她们的人,后悔那日没有进书房,说到底,是自己连累了蝶舞,又怎么能去怪她呢,如果,如果没有和她生分,如果没有让她做女侍中……再怎么无奈和痛苦,如今都是错恨难返。 蝶舞向来与凌菲不合,经此一遭,她在宫里会更步履艰难,宫人的嘴脸又会好到哪里去?何况朝堂之上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后=宫,这个女侍中若是失去,就好比自己失去昭仪一般。 凌菲,利用未央对权宜君的不满,除掉了这个太后选的人,继而又陷害蝶舞,一番连消带打,让自己稳坐长乐宫第一把交椅,只怕连太后都被蒙在鼓里。 是了,就是这一只黄雀伤了她和蝶舞还有宇文邕。好阴损的招数,好狠毒的手段。 一阵脚步声响,青娥快步走了进来,迟疑了一下子,欲言又止。未央不动声色,虽然就这么呆呆的坐了一天,然而外面的事她不是不知道。青娥按照蝶舞的吩咐,很快将那夜出入寝殿的人查了个一清二楚,间或有做不妥当的地方,都一一向蝶舞请教。未央都当没有听见,没有看见,任他们去办,不想管,更不便阻止,至少,这是蝶舞的心意。 “娘子,春儿没了。”青娥轻声禀告道。 未央一怔,春儿,那个胆小善良,不忍听闻可贺敦皇后悲惨遭遇的昭阳殿掌膳。怎么会是她? “春儿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在长乐坊的妹妹。”青娥总会挑出来最伤不到未央的话说给她听,只是今日,却是不能了。 原来如此,为了救妹妹出火坑,还是为了让妹妹活的更好?又是一出姐妹情深。掩在大袖下的双手捏成了拳头,就算如此,也不能成为害人的理由。她害的,还有空儿! “奴婢怀疑,是杀人灭口。”青娥补充道。 她的语气不像只是怀疑,未央肯定,凌菲绝不会留下活口来给她们要挟的机会,看来蝶舞只能是失望和无奈了。她们何其相像,论及手段,总是慢敌人一步。 “拉去内人斜!”未央最后憋出这一句来。 青娥犹豫了,送到那里去便是连尸首返乡也不行。未央看着她,暗叹青娥也是心肠软的人,蹙眉道:“对敌人不能仁慈。”像是在点醒她也像在警示自己。 青娥不再说话,施了个礼就退了下去,未央看得出,她也学会了该如何狠心。就是这样,有时候人就该狠一点,哪怕是不应该,总好过对自己残忍。 第三十五章 心有余而力不足在线阅读 <!--t; 第三十五章 心有余而力不足 - 第三十六章 自古多情空余恨(补更)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十六章 自古多情空余恨(补更) <!--go--> ps:我能补更,是不是惊喜?其实,我是为了拿推荐。最近几章都说很恶俗,恶俗就恶俗吧,论到恶俗,都比不上这一章亮瞎亲们的眼睛,当然,这要腐女才能看得明白。怎么也是披着历史正剧的皮呀,不能写的太明白。 天高云淡,蔚蓝天空里,偶尔还能看见大雁成群结队地往南方飞去,树叶发黄的枯落下来,唯有枫叶红火,满山的流丹,红过了二月的花朵。 飞去南方的大雁不知能不能过得了大江,但北周军一定是过不了。不出意外的,北周水师抵不过贯通水战的陈军,宇文直学着诸葛孔明求东风,谁知天不眷顾,风向转变累及自军,北周水师全军覆没。 震动朝野的不止如此,开府大将元定因华皎败退而孤军悬隔,进退路绝之下受下属诸将劝诱,落入陈军圈套解仗就船,谁知陈军翻脸无情,所部众军皆被囚虏。湘洲失陷,梁帝萧岿逃奔纪南(在后梁京都江陵北)。 据说宇文护因此而称病不朝,气在府中,南面陈军枕戈待旦,蓄势待发,他只能寄希望于东境。宇文宪的兵马若是敢动,突厥必定南下,届时合突厥之力向北齐施压,宇文宪就是砧板上的一块肉,而陈军想过淮水只能等来年开春了。 等候着东境传来消息的何止宇文护一人,未央也在计算着时日,她等的并非宇文宪事发,而是等候他西归的日子。 秋意凉,蝶舞仍然跪在殿外,未央也不再跨出正门一步。好在老天怜惜,不曾下过一滴雨,否则未央不能笃定自己是否还能如此漠然,蝶舞这一跪。跪的不再是求个安心,所以未央也只能等。然而人之极限,不容一日多余,宫人们已经多加了一层衣衫,未央也翻出了狐裘,再冷,也冷不过心底愈发透骨的寒。这寒意,不知为谁而起。 “娘子,该怎么处置?”何泉小心翼翼的问道,他终究还是来请示未央。不敢真的宁错一干,不放过一个。 未央从后殿出去过一次,是想看看经青娥查出来的究竟有多少可疑之人。没料到的是,整整六人,皆是那年血洗之后新进宫人。那些人最初声声尖锐的喊叫冤枉,各个求命,最终都在残酷的宫刑下纷纷求死。 未央念及至此。淡淡一笑,冰冷的深宫,谁不想死,只是死也要死得有点价值。 “她怎么说?”未央冷静的问道,说到对付宫人的手腕,不得不承认蝶舞的厉害。 何泉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所以不能不来请示未央,“蝶舞姐姐说都交给掖庭局。” 掖庭局,归内侍省统领。最高属官乃是凌菲大监。蝶舞不放过她,未央又岂会放过,翻着手中书策,轻轻重复着这名字,良久。用殿外都能够听得见的声音道:“攀附侍中?胆敢合谋算计我?如此背主忘恩的奴婢真当该死!”殿堂深远,这一句如此清晰得见。 何泉一瞬怔然。接着默默退出。 “凌菲呀凌菲,当你得知我如此愤恨,不知可有多得意。”未央暗自冷笑,起身轻轻推开窗户往外望去。廊下的风灯斜斜打过,是蝶舞消瘦的身影,未央沉默的看了半晌,暗叹道:“听见了吧?但愿你还能撑得住。” 这一夜,昭阳殿内没让宫人掌灯,殿外跪着一个人,殿内坐着一个人,彼此隔了一道墙,却又彼此心照不宣。介意总归是有的,可怎也抵不过多年来的互相扶持,亲者痛仇者快,又何必折磨了她又折磨了自己,这不值得,未央深明这个道理,所以不见她是为了随了自己的心,不见她是为了随了她的怨,但并不表示她就真的一点不在乎殿外跪着的人儿。 未央平平静静的孤坐着,就当是陪了她,也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心灰意冷,并不是这一点恨的慢慢平静,而是对这个肮脏不堪的深宫的深切厌恶。心灰了对这座帝宫的万般遐想,意冷了对爱恨情仇的一点执念。 也不知坐了有多久,太阳缓慢的爬了上来,天亮的不再需要灯火的维持,进来伺候的宫人被眼前的景象给震的呆住,以为他们的娘子又出了什么状况。 谁知未央冲他们一笑,安静的洗漱毕了,招来青娥去请独孤月容。虽然一夜未眠,但并不觉得有多困,青娥去了不多会儿就回来,还在用早膳的她愣了愣神,便听见独孤月容那招牌式的笑声响彻耳畔。 “瞧瞧我说什么,你总归是要来找我,看我等不急自己来了。”独孤月容坐下,挥退了殿里伺候的宫人。 未央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不接她的话,自顾自的用早膳。独孤月容凝看她半晌,惊疑道:“多日不见,竟变了个人似的。” “这么多事,让人喘不过气来,若是不变如何应付?”未央放下筷箸,吩咐青娥来收拾。 独孤月容更加惊疑不定,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确信没有走错地方。她指了指殿外,问道:“你就让她那么一直跪着?” 未央斜瞥了她一眼,道:“那要看你能让凌菲得意到什么时候。” 独孤月容打了个突兀,从未见未央如此看过自己,又听她这么说,竟意外咋舌道:“你……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总算体会到这句话的深意了。看来这件事对你,唔,算了。” 未央知道她想说什么,并不介意道:“我承认是太后教会了我该如何求存,虽然她是害我极深,但若不害我,说不定我会一辈子就那么糊涂下去。”她不由得记起蝶舞说过的话来,叹道:“我真愿意清醒的痛苦着,也不要糊涂的美好。” 独孤月容不能不为她的巨大的转变而感到惊色,她也不知未央经历过多大的心绪起伏,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不能再如从前般对待未央了。独孤月容收敛了神色,点头道:“说的不错,理该如此,你想怎么做?” 青娥替二人看了茶,未央做了个请,缓缓说道:“我送了六个人去掖庭局,凌菲必不会放过他们,只要处理的不干净,就会有纰漏。” 独孤月容蹙紧了一双秀眉,思付片刻,知道未央这是要她去抓凌菲害人的把柄,亦或说是故意设个圈套让凌菲自己跳下去。这对她而言,还不是极其简单的事?不禁拍案道:“妙计!哼哼,最好就是让太后不得不罚她,我还真想看看到时候她那无辜可怜的模样。” 未央浮起幽凉的笑意,说到无辜可怜,殿外尚且还跪着一人呢。 独孤月容又与她合计良久,中间未央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机警,给到的诸多计谋件件戳中要害,引得独孤月容是啧啧称奇,原来就觉得是小看了齐国公主,此番更是深以为然。两人说完后,独孤月容看了看殿外,压低声音道:“我家七叔来问过我好几次都被我推搪了,好在最近朝事太忙顾不过来,等下次再来问我可就没辙了。” 未央一阵错愕,几乎都忘了独孤整了,她怔了好久,寻思着是否该让独孤月容坦然告知,避免将来平生事端,但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蝶舞一生经历坎坷,看得出来独孤整待其真心,若让他得知真相,会让人如何的痛心疾首,为了蝶舞她不能这做。念及至此,未央苦笑摇头道:“还是不要了,就说是谣言吧。” 独孤月容叹了口气道:“其实我真想咱俩结了这门亲,可是到如今,哎!你说若是给蝶舞名分的话,七叔他……” 未央打断她的后话道:“独孤郎要误会,就让他误会好了,何况我并未打算要给蝶舞名分。” 独孤月容呆看了她好半天,奇道:“你这是何必?我就奇怪了,你这一字一句分明是在意她的,为何连见也不肯见她一面?” 未央道:“我也不知道,不过这是两回事。” 独孤月容想了一想,忽然眼中闪过一丝苦涩,感慨道:“我虽然不懂,不过大概明白。你心中有心结,自是不愿见她,但她在你心中毕竟有位置,所以也不会真不理会她的感受。”她长叹了口气,近乎语重心长的道:“这需要时日,日子久了,自然就好了,总有一天会好的。” 这回轮到未央惊讶了,料不到她会有这番感慨,一时不明,但独孤月容说的她倒是认同,总有一天会放下的,只是不知这一天何时才会来到,至少现在她还不能真正放下。 独孤月容仿佛沉静在了她的缕缕回忆中,心思飘远,她也曾被人如此跪过,她也曾和未央一样躲在宫里逼自己做一个冷漠的人。 良久,回复过来,又叹了口气,实在找不到话说,便告辞出来。 蝶舞的眼神已有些迷离,硬撑着身子望着她走来,勉强一笑。独孤月容在她身前停住脚步,凝目看了会儿,说道:“等着。”说罢似乎想了想,忽而笑道:“实在不行,装晕过去会吧?” 蝶舞此刻才实实在在的松了口气,她清楚单凭未央一人,是不可能做的到的。她忽然一顿,差点儿倒地,手一撑,又强硬的挺直起来。 独孤月容失笑摇头,这一对主仆,既让人羡慕又让人揪心,何苦呢?何苦呢?也许也只有独孤月容才是个中纠葛中最明白不过的人。她轻轻抚了抚蝶舞的肩膀,怀着满腹的慨叹离开了昭阳殿。 第三十六章 自古多情空余恨(补更)在线阅读 <!--t; 第三十六章 自古多情空余恨(补更) - 第三十七章 奈何此事终误人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十七章 奈何此事终误人 <!--go--> 东境两国接壤处皆名洛洲,南北是广阔的关中平原,四周群山环绕,大河(即黄河)恰巧于此形成一个巨大的弯道,自北向东流入大海,由于山岭重重,除非攀上高处,否则便看不到大河奔湍的壮观情景。 自太华山往西三百里,是北周帝国的中心长安城,往东三百里,则是此次和北齐军的战场。宇文宪统领麾下镇*,驻扎太华山下华阴县(弘农杨氏发源地),借探望杨忠老将军为名,屯兵不前。北扼大河,西占潼关,无论哪一边生变,进可攻退可守。 此地有一险山,名曰“太华山”,北峰“云台”,高虽不及其它几峰,但山势十分险峻,三面都是绝壁,只有一条山岭通向南面。此间树木葱郁,秀气充盈,虎踞龙盘,气象森森,绝顶处有平台,从不曾有人登上来过。 当宇文宪和落尘攀上来时已是累的气喘吁吁。落尘回望一眼,看着脚底轻轻浮动的云层,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多闲功夫做这样危险的事情。 宇文宪漫不经心的说道:“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落尘赫然回头,警觉的避开一步,“我自己有脚,不用你送!” 宇文宪瞥了她一眼,转目遥看前方峰峦叠嶂,一身柔软白衣,一头长发披肩,随风飘舞,好不风流倜傥。 落尘见他心思飘远,眨了眨双眼,上前用胳膊肘推了推他。宇文宪蹙眉侧身避开,自去另一边席地而坐,心中烦躁之情更甚。 风把北地的乌云吹过,竟落下绵绵细雨来,落尘眼见他并未有躲雨的意思。一跺脚,叫道:“下雨了!”一边躲到了从崖里长出的大树横枝下。 宇文宪仰面任雨水滴溅,细雨无声,越飘越淡,先前的急促仿佛都融入了他的一双眼眸深处,只余一片清湛的水色,浮光微亮。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却又似乎没有任何目的,他的脚下,还有四万将士枕戈待命。还有多少门阀士族兴衰存亡尽系于此。 当夜幕笼罩下来时,他已无法再做停留,所以。他必须拿出决定。 有那么一个人,一直都在记忆的深处,清楚明媚,到了想忘而不能忘时,才知道漠然下埋藏的记忆原来已经深入骨血。每一次触动都有种尖锐的刺痛。 他突然一笑,笑自己没出息,这世上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过,上至风姿绰约的豪门娘子,下至品貌端庄的小家碧玉,连府中如花似玉的姬妾也都各有千秋。可偏偏她们都不及那人。她的容颜是落了妩媚的冰肌玉骨,她的笑是那样的柔和而宁静,那兰芷般的清气带着温暖的酒香。每一次便叫他为之沉沦几分。 “你还要不要回去了?”落尘不识时务的打搅了他片刻的安静。 宇文宪静默不语,良久,淡淡道:“吹一曲来听吧。” 落尘微微一怔,宇文宪从不会如此低求过自己,她咂了咂嘴。暗付有什么了不起的,虽说不以为然。却仍然从怀中摸出一支竹笛。翠色清透,一如宇文宪温润美玉般的脸庞,气度超拔,风神润泽。 清亮的笛音自落尘唇间飘然婉转,跳脱欢悦,清灵而妩媚。 “啜!”宇文宪打断她,“换个。” 落尘停下,撇嘴道:“你现在就该听听欢快的曲子,我这是为你好,不识好人!”在宇文宪深深吸了口气准备回头怒喝时,她很识时务的让笛声又再轻缓的响起,这次音色并不清越,低吟徘徊,只在俩人之间,只有他们听的到。 曲调清和古雅,声声叹脉,然而到了后头,落尘却皱起了秀眉,缱绻飘荡,脉脉含情,并不是她的喜好,也没有这个心境。 最终,落尘放弃了,停了下来,喟叹道:“下次别让我吹了,我没有你那个心思。” 宇文宪回头看着她,忽而笑道:“等你心里有个人的时候,自然吹得出来。” 落尘歪着头思索他话里的意思,想了半天都不明白,最后一抬头,不耐烦的道:“你究竟决定好了没有?” 宇文宪摇摇头,“我已经付出了许多。”他的语气中带着莫名的苍凉,唇间每个字都似格外沉重。 落尘有些惊动,深知宇文宪此言不是犹豫不决,而是已有了决定不愿承认罢了。“准备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天,如果是我,我不会放弃。” 宇文宪回转身子对着她坐,凝看她半晌后,迟疑道:“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起兵么?” “不是么?错过这一次,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落尘挑了挑眉毛。 宇文宪不置可否,仍然拿不定主意。进一步,多年夙愿唾手可得,饶是宇文邕谋划周详,宇文护有突厥相帮,他们都抵不过这一次北齐那边誓要攻略长安的决心。退一步,所有一切都将重新回到520小说,不是没有机会,而是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会再给自己第二次机会。 落尘从未见过他如此犹豫不定的样子,从前那个做事果敢永诀的宇文宪再无法与眼前此人重叠。她想了想,再次打断他的思绪,“北齐并不想要一统北朝,只想攻袭长安罢了,你又何必这么为难?” 宇文宪一瞬恍惚,提及此事,不禁感慨道:“想不到她的妹妹会这样厉害。” 无端端冒出来的话,让落尘也不由得怔住。诚然,那个尚未露面的北齐长公主,未央的妹妹未朝比北齐军方任何人都看得清局势,此次便是她从中斡旋,联系宇文宪定下攻略长安的约定。未朝知道以北齐目前的形势是不可能借此一统北朝,和宇文宪不过相互利用,一来可让未央回国,二来也让北周陷入内战,真是厉害的人物。 落尘想起此次若是不成功,她便要去北齐,禁不住又是兴奋又是担忧。兴奋的是可以和传闻中的长公主做对手,担忧的是过不了她那一关。 “也许未央被她妹妹接回去是一件好事。”落尘犹疑着说道。 宇文宪摇头:“你想的太简单了,别说未朝如今未立稳脚跟,就算北齐都是她说了算,哪里能保的定未央回去能过的更好?” 落尘抿了抿嘴,觉得和这样的宇文宪说话真是太累,她最烦便是谈及这种儿女私情的事,摆手道:“我们这是在说什么呢!你要做就做,不做就算了,反正成不成和我都没有半点关系,赢了大不了羽林率和秘卫是我的,输了大不了我去北齐。” 宇文宪似是没听见般,仰首闭目,笑叹道:“她都把赟儿送来我这处,我还能怎么样?” 落尘跳起来叫道:“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是在拿你自己的命去赌,皇兄能放过你?你敢赌么?” 宇文宪苦笑,似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道:“赌,我信她。” “我看你是真的疯了!”落尘伫立在地,惊愕的看着他道:“你凭什么信她?她把宇文赟交给你,你怎么知道就不是借此匡你放弃?她可是皇兄的宠妃,不是你宇文宪的女人!” 宇文宪眸底波光一动,旋即平静的道:“我信她。”接着他弹了弹衣襟,起身拍了拍湿漉漉的双手,仿似不曾发生过何事般,转而笑道:“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前后反差这么大,如此激动为何?你连你自己想要什么都搞不清楚,至少我宇文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说罢,也不理她,沿着悬崖陡壁,下山而去。 落尘怔然,被他这一句话给噎住,是的,所有人的一切都被她看得清楚明白,是的,她唯独看不懂的是她自己。 ================= 就在东南时局紧张的时候,宫里也波诡云谲。 独孤月容这一次为了未央总算下了大本钱,她出动了独孤阀的死士,杀人毁尸,劫走卷宗,火烧宫闱,可谓无恶不作。 因有南面败亡的消息,引得宫里人人自危,纷纷猜测南陈放置在宫中的细作开始涌动,更传言此次南陈携大胜之势以图长安。谁都知道冬季来临河水冰封不利作战,所以这个谣言越发的使人相信陈军会一鼓作气赶在封河之前渡淮河。 在羽林率增强宫廷戍卫之后,凌菲终于得意到头。太后顶不住内外压力,宣召凌菲跪叩长乐宫,一改对其和善之态大声呵责,训斥她管辖宫闱不善,导致细作猖獗。 凌菲有苦难言,那些所谓的被细作杀人毁尸的,正是她安排在昭阳殿又被发现的眼线,顶多搭上几个有位分的女官。 太后骂归骂,气归气,但还是信任凌菲的手腕,勒令她限期彻查内庭所有宫人,务必要清除宫里的细作。太后狠狠的拍案,怎会不知是有人刻意在造谣生事,勾害凌菲,纵观宫中,除了未央还能有谁。即然如此,就利用这个机会给凌菲造势,借彻查细作铲除异心之人。 一道指令下来,后=宫顿时人心惶惶,生怕成为凌菲夹带私仇的对象。 未央要等的总算也随之等来,太后果然下了懿旨,正式宣召蝶舞觐见。未央自然知道太后是想要给蝶舞一个名分,从而更加拉远她和蝶舞的距离。 冷冷一笑,太后一生与人相斗,从不曾真正信过一人,身边更没有人令她愿意去信,怎么又会明白她和蝶舞之间根本不是一个一夕恩宠可以撼动的。 第三十七章 奈何此事终误人在线阅读 <!--t; 第三十七章 奈何此事终误人 - 第三十八章 千锤百凿路不移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十八章 千锤百凿路不移 <!--go--> ps:我发誓,我是真的想对蝶舞好~ 已近晚膳时分,宫中的永巷腾起一片冰冷雾气,道路变得灰暗不清,张德开于前面引领着蝶舞前行。阴风阵阵,绣鞋在脚下踩得咯吱咯吱作响,蝶舞恨极了太后,也恨极了凌菲,抱着这恨意,缓慢随行。 到了长乐宫宫门口,通禀传见,长信宫开了一叶小门,翩身进入。蝶舞只觉此时的长乐宫不似从前的模样,无穷无尽的暮色让它多了些阴森,仿佛这里从也见不到阳光,偶尔有只乌鸦驰过,凄厉的声叫让人毛骨悚然。 太后栽种的花草也不再是那样的鲜艳夺目,许是心境不同,看待事物的观感也会跟着扭曲。蝶舞低头走入正殿,芷兰迎上来,低头与她见礼,她并不说话,面无表情,转身引蝶舞入内殿。 蝶舞暗地里松了口气,至少不是凌菲,心登时冷静下来。刚入内殿,一声拍桌巨响回荡其中,蝶舞连忙跪倒,头顶地上新铺的驼毛地毯上不敢窥视。 “大胆奴婢,竟背主忘恩,枉右昭仪如此待你!”突如其来的愤怒,让蝶舞惊疑不定,只得叩首道:“奴婢罪该万死,请太后娘娘息怒。” 太后怒目横视:“右昭仪罚你,是昭阳殿的规矩,在哀家这里,是宫里的规矩,你要哀家如何惩戒你呢?是治你一个秽乱宫闱呢,还是看在圣上恩眷赏赐名分?” 蝶舞心里蓦地一沉,太后分明不是真要惩处自己,她必有所需才会如此而言。蝶舞笃定太后又有阴谋,不敢确定之下,自也不便答话,唯有故作哀求叩头道:“奴婢知罪,还请太后不要为奴婢伤了身子。” 太后虚眯了双眼。暗付要撬开她的嘴巴着实不易,略一思付,计上心头,道:“抬起头来。” “奴婢不敢。”蝶舞依然叩首,低声答道。 太后也不逼迫,缓缓说道:“圣上临幸女官常有发生,你的身份本也不低,赐你一个位分倒是不无不可,不过右昭仪处哀家无法交待。哀家叫你来,是听听你的意思。毕竟你现在是皇帝的女人,若你有意,哀家颁下懿旨。旁人也无话可说。” 蝶舞蹙起了秀眉,一时找不到推拒的理由,思付间,太后忽然又道:“哀家知道你时常逗留宣室殿,身为女侍中常伴君王左右。从前的太妃也和你一般,相处的日久了,难免互生情愫,所以哀家能够理解。” 说到这里,太后故意打住,蝶舞是愈发拿捏不准她的意图。那夜之事大家彼此心里透亮,难道太后会以为她不知是被她害的么?即然如此,太后又这样拐弯抹角所谓何意?但太后即然说话。又不能不答,只好道:“奴婢不敢有非分之想。” “那你倒是说说看,要哀家如何给你安排?”太后笑道,笑的突兀,没有道理的让蝶舞心更沉。 话又绕了回来。无非是惩处和名分,两个不同的安排。一个是秽乱宫闱的死罪,一个是一夜恩夕的荣宠,只怕是傻子也懂得选择。“奴婢万死难辞其咎,甘愿听从太后处罚。”蝶舞低声回答。 太后闷了一闷,眼中闪过一抹妒意,换做跪在这里的是凌菲,不知还可会如她般如此回答。“哼,你倒是忠心护主,倒也难得。你本为晋阳宫内司,大好前程不要甘愿陪高未央来大周,落得如斯下场又是为何?高未央实在不懂珍惜,罚你长跪也不怕落下病根,哀家是怜惜你,竟不识好歹!” 蝶舞暗叹旁人又怎会知她为何甘愿舍弃内司身份,在旁人看来这的确是大好前程,说不准再过些年也能做到陆令萱的位置,只不过有些事和有些经历不是她能够容忍和承受的。至少为了所谓的名利她不能忍受失去自我和尊严。 太后见她脸色古怪带着失落,以为她起了困惑,笑道:“哀家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即可让你继续做女侍中,亦可平息你家娘子的心结。” 有法子,就是要拿东西去换。蝶舞心中冷笑,倒要听听看太后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请太后明示。” 太后以为她被这话打动,挥手令殿中伺候的宫人悉数退下,阴冷冷的笑了笑,道:“你是晋阳宫的老人,可曾有听闻过关于李祖娥的事?” “什么?”蝶舞一惊而抬头,旋即答道:“可贺敦皇后之事,奴婢自然清楚,她是北齐子民爱戴的贤后。” 太后笑眼眯眯的看着她,道:“她和李妃是同胞姐妹。” 蝶舞似乎有些明白太后想要说的话,难道落尘之前所言真的应验了?她嘎声道:“是。” 太后一字一句的发问道:“高未央长得可越发的和李娥姿相像,你告诉哀家,她们之间是何关系?” 蝶舞一惊而失色,太后果然是因李妃不肯放过未央的,但她又萌生了些希望,至少太后一日不肯定一日不敢对有着和亲身份的未央下毒手。因一惊而失色的脸色不能改变,她故作吃惊的道:“太后娘娘这是哪里话?娘子乃是北齐永昌公主,怎么会和李妃有关系呢?若真有何关系,可贺敦皇后也只能算是娘子的皇姨娘。” 太后沉默了下来,思索蝶舞或许不会知道未央的身世,但很快又推翻了这个想法,凌菲曾提过蝶舞时常逗留宣室殿书房寻找东西,而且唐嬷嬷离宫前最后见的人就是蝶舞,这个东西,一定是李祖娥写给李娥姿的那封信,在晋国府唐嬷嬷可是把这封信交代的一清二楚。 太后杀意一闪即没,冷冷笑道:“不知道?那哀家可就没法子帮你了。” 蝶舞更加肯定太后不会放过查出未央身世,拼死也不能说出来,“奴婢不明白太后娘娘的意思,奴婢对不起娘子是奴婢的罪,奴婢只求心安,请太后娘娘成全。”她知道如若不这么做,此事无法得以平息,甚至牵连更广。 太后本意并不想至她于死地,至少蝶舞对她还有用处,微微缓和道:“哀家也只是存有怀疑,即然你不知道,哀家也不逼迫,哀家自有办法可以查得清楚。哀家提醒你一句,奴婢若是和娘子绑得太紧,最终也只能无辜丧命,哀家怜惜你是个人才,你何时来找哀家,哀家都会不计前嫌看重你!” 言语虽然缓和,明捧暗害,所谓警告指的就是如此。若是换了旁人,也许会犹豫,虽知道太后言不由衷,但这番警告着实能够撼动人心,毕竟作为宫人而言,保命最为要紧。但蝶舞并非旁人,已知太后坚定了要诛除未央,或许只要她一日存有怀疑就不会允许未央平安,有什么方法可以拖延时间?只要,只要宇文宪能够赶得及回来。 良久,一殿静默。太后也不催逼,等着她的回答。蝶舞渐渐镇定心神,脑中豁然开朗,整了整衣裙,拜道:“奴婢不知太后是从哪里听闻如此匪夷所思之事,奴婢从也不曾知晓其中还有这层因由,娘子是齐国公主无疑,奴婢万死也不敢对娘子存有疑虑。”她停了一停,抬眸偷瞄太后神色,见太后神色微和,已知太后听懂其意,便又叩首道:“太后所言,奴婢深以为然,奴婢之所以随同娘子来大周无非是因晋阳宫没有依仗,奴婢所求不过是安稳至二十五年出宫寻个人家。承蒙太后抬爱,奴婢不敢再有他求,一切但凭太后吩咐,只望太后能够恩赐奴婢贱命续久。” 此言无疑是应允了太后,一则表明妥协,二则表明不想死。谁不怕死?即然想活,当然要寻个更可靠的保靠,就算不可能真心投效,也会因此而渐渐背离。对这番半真半假的话反倒在太后耳中听来甚为受用,也很切合实际,太后宽松了些,颇为满意的频频点头,最后道:“那哀家就替你做主,让内侍省拟个封号,呈送皇帝。你就回去安心等着吧,若是右昭仪有何异议,你便说是哀家准的。” 最后一句,还是万变不离其宗,离间之心实在令人厌恶。蝶舞恭恭敬敬的叩首,施礼退下,一刻也不想久待。 待她走后,一人从殿后风屏闪出,正是凌菲。 太后见到她,才展了眉头和笑颜,道:“怎么样?” 凌菲看着蝶舞离去的殿门,若有所思片刻,道:“奴婢并不认为她会这么容易背弃高未央。” 太后知道她心思向来缜密,能这么说自是十分了解蝶舞的心思,不得不凝重起来,略一思付,道:“你怀疑也不无道理,我也不会这么轻易相信。等落尘来了,拿到信再说。” 凌菲微微疑惑道:“奴婢不明白太后为何要留下蝶舞,有她在未央身边,实为掣肘。” 太后深看了她一眼,别有深意的道:“哀家留下她,是想看看一个奴婢的忠心,能够坚持到几时。” 凌菲警觉,太后所思所为有时连她都猜不透,但太后的心思多少她是了解的。“奴婢相信蝶舞会为了高未央连命也不要。” 太后冷冷的笑道:“那哀家只能成全她的忠心。不过哀家还是要看看她是不是和你说的一样,你去安排人,给她点警示,一个人在性命堪虞之时,到底还把持的住么?” “喏!”凌菲领命就要下去,又被太后叫住,太后想了想,忽然肃然道:“记住哀家的话,只是给她警告,哀家今后还需要她。” 凌菲打了个咯噔,言外之意无非是怀疑自己会夹带私仇,不由得心里一阵不舒服,但她又不敢表明,只得垂头唱喏,这才退下。 第三十八章 千锤百凿路不移在线阅读 <!--t; 第三十八章 千锤百凿路不移 - 第三十九章 相思相望不相亲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十九章 相思相望不相亲 <!--go--> 从长乐宫出来,就见到何泉,身边的小宦者掌着宫灯,另有一乘小辇候着。何泉见蝶舞平安出来,脸上都笑开了花,迎了上去,把手中抱着的狐裘递给她,“娘子命奴婢在这儿候着姐姐,姐姐快上轿吧。” 一出宫门,悬着的心总算放下。狐裘、步辇,再冷的阴风又能如何,再痛的身躯又算得了什么? 蝶舞下意识的摸了摸酸疼的膝盖,接过狐裘却并不乘辇,她愿意走,宁愿痛着清醒,也不要麻痹心神。 何泉不敢劝,亲自掌着灯引路前行。就算天地混沌,一片黑暗,总也有那么一个人让你找得到回家的路。 过了中闸,从西巷宫门出去就是昭阳殿,有一人,立在墙角跟,身子全都隐没在黑暗里。当先的何泉警觉,方要呼喝,蝶舞已扬手制止。那人不是别人,是独孤整,再看不清,她都能感受到他那股义气儿郎的气息。 “下去吧。”蝶舞头也不回,吩咐道。 何泉也终于瞧清楚那人,迟疑片刻,不敢拂意,低声道:“姐姐小心,奴婢先回禀娘子好让她不担心。”说罢垂头退后几步,再招手带走了一众宫人。 蝶舞默默站在当地,一动不动的凝望着那抹骄傲的身影,在那一瞬,天边满月下,永巷宫墙流光浮动中,投落着她一身黯然神伤的清寂。仿佛痴立于梦中,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她依然是那个与他谈笑言欢的美娇娘,他依然是那个对她推心置腹的少年郎君。 她无声的描摹着他的一切,他爽朗的笑声,他骄傲的眼神,他无言的温柔……脸上浅浅清愁,心间利刃交织和着泪水徐徐滑落。跌碎在泥沼中,激起道道苦涩的觳纹。 当她模糊了视线这一刻,一股强力的力道将她拉扯,人已自永巷里消失,跌出了后=宫之外。在守门禁卫的惊愕和欣慰的笑意里,她随着拉着她的人莫名其妙的奔跑在宣室殿连着昭阳殿宫墙的一片深林里。 渐渐地,她回过神来,使力止住了脚步,抽回手来对他急道:“你来做什么?被有心人瞧见还不知道要怎么说,没事你也少去甘露殿。逢人就问,就不怕人多嘴杂么!” 独孤整从来没见过蝶舞焦急模样,倒还有点儿奇怪的看着她。蝶舞见他不说话,又道:“现在宫里宫外形势紧张,你没事就不要进宫里来瞎晃悠,昭阳殿遭殃,下一个轮到的就是你独孤阀。你说你在这档口……” 她还要说,突然被独孤整一把揽进怀里,她本能的挣扎了一下,却没有挣脱他的手臂。 独孤整身上特有的男儿的气息立刻包裹了她的周身,四周安静的几乎能听见宣室殿更漏的沙沙声,铜壶“嘀嗒”一声落下来。让蝶舞浑身一震,正要推开他,却感觉独孤整将她圈在怀中。愈来愈紧,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带了些令人痛心的复杂的意味,慢慢说道:“你也知道着急,将心比心,难道我不急?” 蝶舞呼吸陡然凝滞。脑中瞬间一片空白,她怎也没想到独孤整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不是应该问她传言是否属实。不是应该问她究竟怎么回事? 她微侧的头贴近在独孤整的胸膛,恰巧听见他心脏一下一下有力的跳动着,正感觉他紧紧的抱着自己,突然间,她明白了他的心意。但将君心换我心,是什么时候,淡定无波的心境也有了这样一处牵肠挂肚的地方? 突然间泪水竟不受控制的流落,百味复杂,说也说不清楚。蝶舞惊动莫名,心骤然提紧,狠命的推开他,心里反复问着自己“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独孤整讶异而不解的看着她的动作,上前一步道:“不要怕,是我。”抬手想要抚摸她流泻香肩的一头秀发,却被蝶舞扬手挡落。 “谁说我怕了?”蝶舞有些赌气,又颇为不耐烦的挥手,咬牙道:“快走,快走,你快走呀。” 独孤整不动,叉腰道:“我干嘛要听你的?不走你能奈我何?” 蝶舞镇定住了心神,被他牵乱的思绪很快恢复清明。她抿着嘴不语,心却像刀绞一般的难受,他对她好她知道,然而她却不能如此待他,还有太多的事等着她去做,还有更多的人需要她,她不能这样自私。 独孤整一心要让她高兴起来,见她不语,又道:“宫里人多嘴杂没错,本郎君才不管那些乱嚼舌根的人,我明日就去见圣上,让他赐婚把你许配给我,做我独孤阀家的七娘子,看那些人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蝶舞料不到他竟会说出赐婚的话来,堂堂独孤阀的七郎君放着那些高门娘子不要,竟看得起她这一朵残花。这样的话听在耳中,只剩下满心满肺的苦,她无助的凝看着他眼中多少期许和期盼,无助的往后退却,无助的摇着头…… 独孤整被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吓得不知所措,他相信独孤月容的话,相信传闻是造谣生事,所以他不知自己究竟说错了何话。只有在她面前时,他才会放下他的骄傲,他才会有失措之时,也不知为何,或许,当在朝堂之上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便不能忘怀,不能自己。 “蝶舞,你怎么……” “别过来!”蝶舞大声喝斥,独孤整惊的蓦地顿住,蝶舞凄悲的看了他一眼,紧咬着牙,狠狠憋出一句来:“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为什么?”独孤整惊讶万分,莫名又无辜,正要上前,又被蝶舞一句“别过来”给喝斥住。只得委屈的道:“为什么?难道你不愿嫁给我吗?” 蝶舞闭了闭眼,眼底惊起碎裂的伤痛,强制自己镇静,好半晌,她才缓缓道:“是,我不愿意!”这四个字,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为什么?!”独孤整惊叫道。难以置信。 蝶舞嘴角勾起幽凉的笑意,嗤之以鼻道:“为什么就要嫁给你?你以为是你士族高门各个都想高攀?别人怎样我管不着,至少我不是!” 独孤整微微错愕,以为她误会了,连忙认错道:“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你有问过我吗?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蝶舞打断他的话,毫不客气的怒道。 独孤整惊愣了好久,从不曾想过这两个问题,他以为她对他和他对她是一样的,他以为这是水到渠成的。他以为……“你……你不喜欢,我么?” 蝶舞也被自己竟乎无理取闹的话给怔住,更被他摒弃了世家郎君尊严而卑微恳求的问话给震住。止不住脸上的惊动。 喜欢?怎能喜欢? 闭目,睁眼……“不,我从未对你动过心!” 牵手处,细语时,多少记忆如同巨石迎面撞来。蝶舞猛然后退数步,反身冲出了林子,一步也不想再停留。 这一个“不”字,伤了一颗少年郎君如皓月般纯净的心,伤了他也伤了她。她知道,她没有勇气去承认那些谣言。只能懦弱的去否定那颗赤子真心。一个“不”字,从此横隔了天涯,失去也好。反正也从未有过。 更深露重,眼看就要子时了,昏昏沉沉处,蝶舞仍是不能割舍,迷蒙中。昭阳殿正大匾额再望,她的目光也开始慢慢沉静。 门首的小宦者见到她上来。顿时大喜迎上,“姑姑可回来了,奴婢们担心死了。” 蝶舞牵强的笑着看过他,点点头以示感谢,有人关心,总是好的。寝殿透出昏暗的灯火,未央还未睡,是在等她吗? 蝶舞悄声无息的进入,不敢抬眼去看她,取下身上的狐裘放在一旁,垂首立在一旁。 何泉在殿内伺候,见未央站在窗前看着一轮满月没有反应,小声提醒道:“娘子,蝶舞姐姐回来了。” 良久,未央轻轻抬手,何泉知情识趣,躬身退下,带走了守在门口的宫人,关上了寝殿房门。 未央深吸了口气,转头,蝶舞垂着脑袋,看不清她的脸。 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蝶舞吗? 未央在心里反复念着这句话,不禁悲从中来,至少,她已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未央。 蝶舞感受到未央投来的目光,感受到她内心翻滚的一切,她们多像,多像一个人,都在这宫闱中,苦苦挣扎着。 沉默,还是无言,蝶舞缓慢而寂静的整理着衣襟,俯身向她跪下,一跪,三叩,再一跪,再三叩,如此反复三次,手心摊着向上,头点在地上。 “太后娘娘要赐奴婢名分。”她必须说,然而只能选择最能让人理解的,有些事,不能说。 未央猜得到,但从她口中说出来,仍然是止不住的心酸,她找不到话去回她,也许太后的赏赐没错,也许这样才是她对蝶舞最好的交付。 “抬起头来。”极轻极缓,她选择了投降,投降给了自己的心,投降给了这么多年的情义。 蝶舞一瞬惊震,抬头。 再看见这张娇娆的脸庞,未央瞬间留下两行清泪,这次她对了,这辈子也许就这一次的选择她对了。 “娘子……”蝶舞惊动,慌忙起身去扶,然而伸出去的手又不堪的收回。突然,未央翻手抓住了她,喉咙翻倒几下,没有说话,默默凝看着她。 “娘子,夜深了,奴婢伺候娘子就寝吧。”蝶舞也没说别的,搀扶着她。 未央随她慢行,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她再也握不到这双柔荑。原来不知从何时起,在她双手传来的温度里才能找到她想要的安宁。未央慢慢躺下,任她盖上被子,掖住被角。 更漏沙沙的响声伴未央入眠。弥蒙中,仍听到蝶舞的长叹,也听到她辗转翻身的声音。 解了心结吧,她不能困她在身边,也不能让她忤逆太后的意思,更不能让她陪着自己去面对将来的不可预知,虽然这不是好办法,但她真心的希望她能有一个好的结局,至少不要像自己一样。 第三十九章 相思相望不相亲在线阅读 <!--t; 第三十九章 相思相望不相亲 - 第四十章 此情唯付天边月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四十章 此情唯付天边月 <!--go--> 步辇晃晃悠悠,去的是宣室殿。蝶舞默默的跟随着,未央和她彼此心照不宣,都知此行的目的。永巷的这一条路,从未觉得如此漫长过,大家都慢着步子,未央更加没有心思催迫,仿佛众人都一个心思,希望这条道永远走不到尽头。 但路总归是会走完了,未央屏退了所行的宫人,独领着蝶舞拾阶而上,偌大的殿堂,有着说不出的落寞和寒凉。未央在书房门口忐忑迟疑着,寻思着是否该进去,怔了还久,最终还是推开了房门。 紧蹙的眉毛,一地混乱不堪的奏章,一双冷目,在看到未央那一刻闪过一丝星火,“来啦?看看,明明没朕什么事,朕还是喜欢瞎操心。”他的言语中带着几丝自嘲的味道。 蝶舞已蹲下见礼收拾,无意中看到了上面的朱批,眉头深深一皱,抬眸看向未央。未央也见到了,心下已然明了,缓步至案前,叠好宇文邕身前的奏章,道:“有人替圣上分忧不好吗?” 宇文邕冷冷一笑,手指在一叠奏章上轻叩,未央平静的道:“难道哪里不对?” 宇文邕拿起一片,鼻尖轻哼着一掷到地,“朕现在也只有看看的份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北周的江山都是他一手打下来的,只需动动小指,什么是他做不到的?宇文护……“召齐国公回京吧。”思量许久的话还是说出口来,介意也好,她不想大家都因此而一起完蛋,至少她也要为了自己。 宇文邕不语不动,面色也毫无波澜,没有从前的暖意,也没有从前的阴冷。他是在权衡么。是在考虑这样做是否值得?未央默默看着他,再大的恨意也会被即将来临的郁煞险楚消磨殆尽,未央终于庆幸自己可以如此平静的等候着,因为她不必再去猜测任何人的用心,包括他。 宇文邕有些不自然的笑道:“好,就怕他不会回来。”这一句说罢,他也没了动静。 未央道:“我自有法子。”停了停,补充道:“相信我。” 宇文邕忽地笑了,笑的松快却有了些紧绷的神情,“你要是敢写信给他。我宁可一辈子都看奏章。” 未央愕然,怎能想到这时候他还有心思开玩笑,“那你就看一辈子去吧!”未央故意嘟起嘴。神色冷肃,很是不满。 宇文邕大笑,眼底全是得意之色,伸手拉住她一双柔荑,温言道:“照你的意思去做吧。” “嗯。”未央点头应答。接着挺直了腰身,低声说道:“妾身今日来是想问圣上讨个话儿,请圣上赏个名分给蝶舞。” 宇文邕脸色一变,伤恸的神情掩也掩不住。未央对他惊恸的目光视若无睹,只是一味硬着心肠说下去:“太后娘娘已经发过话,请圣上成全。” 蝶舞已经跪下。身子瑟瑟颤抖,宇文邕长叹一声,缓缓道:“这次你又错了。” 未央一时不明。确也听得出他是在惋惜。“你是好意,可也得听听看她自己的想法,就在方才,独孤郎来求我指婚,你说要我如何办呢?” 未央怔住了。怎会料得到独孤整会求宇文邕指婚,看来他对蝶舞。哎!答应了蝶舞难堪,不答应,就是拂了独孤阀的脸面。“圣上为何不早说?”未央低声问道。 宇文邕苦笑道:“让朕怎么说?” 哽噎在喉咙里的话,两个人都说不出,他难,她更难。 未央看着埋首在地的蝶舞,暗叹了口气,却强笑着问道:“蝶舞,独孤郎求婚,你可愿意?” 细微的一点淡淡温馨,在蝶舞心底冲出尘埃“扑”的绽放开来,然而瞬间落入了无尽深渊,犹如黑夜一抹烟花,短暂而灿烂。 就这一刻,错过了也许永远都不会再有,蝶舞慢慢站起来,又缓缓的跪下,一字一句的回道:“圣上,娘子,奴婢……不愿。” 屋中一滞,宇文邕和未央都面色诧异的看着神情近乎有些冷淡的她。他们不是不知道她和独孤整之间的事,未央更是多少也知她的心事,若非太后的缘故她也不会来求宇文邕,独孤整待她如此,未免不是她所希望的好结局。 宇文邕远比未央诧异,有独孤整出面,此事更容易向所有人交待,实在不懂她为何要拒绝。便说道:“蝶舞,你这是……?” 蝶舞又叩了个头,说道:“奴婢不用圣上和娘子劳神了,奴婢顾念小公主,顾念赟郎君,顾念娘子,今生今世都不会出宫的。” 说罢跪倒叩首,俯身在地不肯起来。言外之意,便是连赏赐名分也给一并拒绝,丝毫不带半点情感的把宇文邕的话给堵在了口中。 宇文邕有些默然,无声的看着跪倒在身前的蝶舞,又抬眼看了看未央,不由自主的叹气。蝶舞若能嫁入独孤阀倒不失为一件美事,可见她如此坚定的拒绝,宇文邕也找不到再劝,终究,他是有所亏欠的。 未央自然明白宇文邕的想法,但比起宇文邕,她更了解女人的心思。她满目怜惜的盯着地面上的蝶舞,搜刮了肠肚却说不出什么,蹙眉沉吟许久,轻声长叹道:“你也不必如此,独孤郎对你如何我和圣上都清楚,必不会亏待了你,相信你嫁过去,婚后也是美满。”她说的极委婉,但相信蝶舞能够明白。 蝶舞心底惨然一笑,叩头道:“娘子,奴婢说过,奴婢终生不嫁,只愿守着娘子和小主们。” “你这样让我如何能够安心?”未央还想再劝,蝶舞抬头挺直了身子,打断她的话道:“娘子不必再言,士族高门,奴婢高攀不起,更是打从心底的不愿,奴婢甘愿服侍娘子,莫要为此伤了娘子的心。”话未说完,心中已酸楚难耐,晶莹剔透的泪水串串点点,早抑不住滚落满襟。竟再也说不下去。 未央看着蝶舞眉宇间的凄伤,心里也随之凄然,哪个宫人不想离开皇宫的?又有哪个女子肯舍弃自己爱人愿意长留宫中的?可是这件事,无论是未央还是蝶舞,都被伤了个遍体鳞伤。再说不出安慰的话语,只能无声的望着她。 宇文邕渐渐明白过来,多少也懂得一些女儿家的心事,此事说到底自己也有责任,最可恨的就是太后,为了一己私欲。无端端葬送掉了别人大好的幸福。 “那你就好好陪伴你家娘子吧。”他替蝶舞保全了颜面,没有再说其他,亲自抬手将蝶舞搀起。道:“回去好生将养,朕这里还需要女侍中。”说罢向未央递了一个眼神。 未央微微点点头,即然如此,太后那边就要另想法子交代了。她挽住蝶舞,向宇文邕施礼告退。尚未绕过风屏,就瞧见独孤整一脸冷意的看着她们。 未央明显感到蝶舞身形震动,更惊疑独孤整何时来的,究竟从哪里听起。 “七郎来了,朕正要找你。”宇文邕轻咳着以图打破僵局。 独孤整愤怒的看着未央和蝶舞,不顾尊卑的指着未央道:“你就这么为她?原来在你心里。我还不如她!”他越说越激动,俊秀的脸庞因怒火而扭曲的近乎恐怖,满腔的愤恨都尽数发泄在未央身上:“她替你做的够多了。被你连累至此,为什么你还不肯放过她!为什么你还要……” “啪”的一声脆响,未央心惊而跳,独孤整的脸上,火辣辣的五指掌印。不能置信的盯着蝶舞。蝶舞浑身都在颤抖着,恨得咬牙切齿。眼底没有一丝暖意,只余下深切的伤怒,拂袖狂奔而去。 未央看了一眼呆愣的独孤整,又再回头看一眼惊住的宇文邕,向他颔首以示放心,接着追着蝶舞去。 殿外的宫人对此都很吃惊,未央也懒得理会他们,却不见了蝶舞身影,寻了很久,一个个的问,都不知她去了哪里。未央叹了口气,思索着她平日常去的地方,挨个儿的找去仍然没有找到人,不由得一阵心慌,心想着蝶舞你可不能有事呀。忽然,一个念想浮上心头,未央也不知该为此而感到欣慰还是更伤怀,但她要找的人一定在那里。 华灯初上,内侍省派出点灯的宦者鱼贯行驶在各宫各院,按部就班,规规矩矩的履行着他们的职责,唯独昭阳殿乱成了一团。说是乱,不如说他们全都放下了手上的活计,挤作一团,扒着墙脚偷眼往殿里瞧去。 见到未央过来,都仓惶的跪倒在地,未央哪里会记得去计较,推开殿门闯了进去。随她回来的何泉堵在门口,直着腰身重重的咳嗽,手中拂尘一挥,尖细的道:“看什么看,都该干嘛干嘛去,走走走,仔细遭罪!”一众宫人见他摆了架势,一哄而散。 殿里没有掌灯,但仍能依稀得见屋中境况,这是昭阳殿的偏殿,挨得寝殿最近,是蝶舞自做了女侍中后的寝室。 瘦弱的身影,孤零零的站在窗前,未央靠近,发现她脸上隐有泪痕。她对独孤整是有情的,她心里也有心结,可若能放下它,是否会让彼此好过些?未央不知该如何说才不会伤害到她,只能陪她也站着。 良久,未央叹息道:“我不该让你去的。” 蝶舞勉强一笑,扭头凄然看她:“是奴婢没有福气,奴婢和他,无缘。” “其实,你大可……哎!”未央劝不下去,就像当初没人劝得了她一样,但她还是有疑惑,她拉过蝶舞,柔声道:“这里没有旁人,咱们就像自家姐妹一样,你老实告诉我,你究竟有没有想过?” 蝶舞咬住了下唇,不言不语。未央暗叹她还是不肯开口,正要说些别的来宽慰她,谁知蝶舞道:“奴婢是残破之身,不想误了他的大好前程,独孤阀乃是天下第一的望族,纵使他愿意,他待奴婢真心,奴婢也过不去心里坎。” 她说的虽然惨烈,但未央却暗自惊喜,她对独孤整果然是有情的,这情意实在难以割舍,否则何须如此多言。“既然如此,待以后都好些了再……” “不!”蝶舞赫然打断,未央不解,却见蝶舞神色一暗,执意摇头道:“娘子莫要再提了,没有以后。” 未央惊疑她的偏执,难道还有别的事?还有什么?猛然间,未央记了起来,但不敢相信,不能相信,越想越惊,越惊越难受,难受到心痛。莫名的,为她掉下泪来。 蝶舞看着她,已知她猜到,平静的说:“奴婢来大周前已经……” 未央抬手止住她的后话,涩声道:“我知道了,以后我都不会再提了。” 蝶舞感激她,强撑起身子,颓然着。独孤整,终究还是要有所负的。 这一夜,未央陪着她,危机四伏的宫里,伤痕累累的心间,唯有彼此依靠的肩膀才是世上最安宁的所在。 第四十章 此情唯付天边月在线阅读 <!--t; 第四十章 此情唯付天边月 - 第一章 哪堪冷落清秋节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一章 哪堪冷落清秋节 <!--go--> ps:也许第一部结束的时候,我应该说点什么的,但一下又不知从何讲起,以后有空,单独写一个第一部总结吧。这里想讲,历史文是不大好写,娓娓道来的感觉在当下快餐式的生活节奏里显得很不合时宜。也许人老了,心也跟着淡然,凡事都养成了慢一点的习惯,希望时间能走慢一点,希望日子能过的慢一点,希望人老的能慢一点,总之一切都慢一点,让我能多享受人世间所有…… 很多亲们都特别喜欢蝶舞妹纸,诚然,我自己也很喜欢她,还是等有空吧,专门写一个蝶舞妹纸的番外。 言归正传,第二部开始,怨憎会苦,与怨憎者相遇是苦痛的,恨的人也好,爱的人也好,仇人也好,在我的理解里,都是这类怨憎者。怨憎会是苦痛的,正如人生的道路该何去何从,总会有迷惘的时候。 ================== 晴朗了半日的天,过了正午便隐隐堆起阴云,北风骤紧,卷着阶前残叶扫荡而过,窗格一动便贯了进来,立时叫人打了个哆嗦。眼看一场暴雨就要落下,宫里尽是行色匆匆的路人。 甘露殿栽种的蜀葵却并未因乌云蔽天而失去她鲜艳的颜色,未央看着由独孤月容亲手编的绿篱、花墙,繁花似锦的红葵绿叶让她惊奇,霸道高傲的独孤月容竟也有如此温和清新的一面。 李秀芝陪着未央喝茶,也只顾好奇的看着,只是好奇中多少是有些欣慰的。未央一直不懂,李秀芝平日从不多言多话但城府心思极深,按说身为汉门娘子的她不该和冯姬更亲密些么,为何只要是来甘露殿,总会见到她。 提到冯姬。自王美人溺死之后,她是安静不少,任何事都不再参与,远远生分了许多。在做什么没人知道,独孤月容并不觉得有何不妥,未央自也不会关心,如今这宫里,时常能聚在一起说说话的老人也就她们了。 “前殿的事你可听闻了?”未央问道。 独孤月容摘着花墙里零落的蜀葵,闻言摇摇头,道:“这种事谁又能看得开的?往后再说吧。你也不需要感到抱歉,只怪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未央原以为独孤月容会因独孤整的缘故而怪罪,没想到她只是惋惜。颇有些感叹造化弄人。她一时找不到话来接,多做解释又觉徒劳,她要替蝶舞考虑,就像独孤月容亦会替独孤阀设想一样。 “蝶舞去见太后了?”李秀芝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 未央点头道:“总是要有所交代。” 李秀芝皱了皱眉头,低头思量。对此未央心中遽然一紧。不能小看了李秀芝,她若有所思,必是有所关碍,这样想着,警惕的问道:“可是有何不妥?” 李秀芝微微抬头,道:“你和圣上复合。昭阳殿又完好无损,太后岂会如此失策?除非太后认为你和蝶舞离心,否则不会这么轻易就收手。” 未央怔了一怔。心知她说的有理,言外之意太后还有后招?眉色一沉,暗暗思量。独孤月容妙目于李秀芝脸庞上一扫,笑道:“太后是没想到未央会这么快就放得下。” 李秀芝一愕,接着凝重起来。深看着未央半晌,点头道:“你是和从前不同了。” 未央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尴尬的扯了扯嘴,借着饮茶的动作掩饰心中的不安。李秀芝的一双眼睛总是令她感到浑身的不自在,仿佛能穿透人心,着实有些可怖。 “就算如此,也不能大意。”李秀芝收回咄咄逼人的目光,意味深长的道:“宫里和外廷,牵一发而动全身,单是太后就不好应付,何况还有个称病在家的宇文护。” 独孤月容走近前来,坐在桌案一处,喝了口茶道:“凌菲上次跪叩长乐宫还能如此嚣张,看来太后还是很信任她的。” 李秀芝冷笑道:“信她的不是她的人。” 未央静静的听着,思索着她的话,突然觉得在她跟前自己只有听的份,因为她的话句句戳中要害,看得比其他人都深,连独孤月容也及不上她。想了半晌,只能默认道:“太后更相信凌菲的手腕。” 独孤月容轻轻一笑:“说到手段,她还差得远了。”顿了一顿,续道:“查细作么,就让她查好了,最好就是要她把宫里翻个天来查。” 未央好奇询问她有何良策,独孤月容好整以暇的道:“凌菲在宫里日子虽久,怕她的无非是宫人,论及嫔妃,如今可有多少是站在咱们这边的?”说罢又把心中想法细细道来。 未央和李秀芝眼睛同时一亮,拍案齐声道:“妙计!”未央是恨极了这个凌菲,若非她岂会害的蝶舞如此凄惨,害得自己进退两难,想了想,问道:“还有什么法子能再添一把火的?” 李秀芝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可满意?” 未央眼睛一睁,若真能如此才当真是解了心头之恨,不过……“放心,我不会那么傻成全了她。”李秀芝看破她的担忧,促狭的笑道。 未央闻言,未免脸上有些挂不住的讪讪,只因她方才想岔了,以为李秀芝所谓的“其人之道”是要照搬太后的计谋。微一思付,原来凌菲对宇文邕也是有心思的,只怕这也是她对蝶舞做女侍中不满的缘故之一。 李秀芝的法子虽然解恨,不过也着实阴损,比之凌菲而言好不了多少,也是个狠辣的角色。未央不禁重新审视起她来,再看一脸无所谓的独孤月容,暗付独孤月容能够纵横后=宫,可有多少伎俩是李秀芝替她谋划的?这段日子的相处下来,对此人越是了解,就越是感到惊惧,不过担忧是徒劳,至少她不会做她的对手,如此更坚定了和独孤阀联手之意。 天际稀稀疏疏的落下雨滴。滴滴答答的沿着廊檐垂下稀松的帘幕,快到冬季了,初雪一落,河水就要冰封。朝里朝外的人更会加紧忙碌的步伐,手段谋划会愈加紧逼,若不想被人算计,只能走在敌人的前面。 “宫里就交给我,朝堂的事还需你去做,圣上那边,你比我们更清楚。”独孤月容捋着胸前的画帛。缓慢的说道。 未央不置可否,论及宫里面的伎俩在宫里长大的她确实自愧不如,但说到宇文邕。她反是比这两个进宫更早的人了解他。她点头应道:“我和圣上提过,会尽快让齐国公回京,有他的镇*坐镇,宇文护绝不敢动。不过……”她脸色一沉,凝重道:“卫国公近来闹的厉害。听说太后推拒了很多次,难保他不会再来找我。” 独孤月容想了想,不给意见反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未央自然想过,闻言眼中闪过些许憾意,喟叹道:“说到底是我害了他,能帮得了自然会帮。”她敛了神色。起身踱步,不是没想过怎么帮,法子总会有。但却足以令她心寒。 独孤月容和李秀芝相视一眼,均有些诧异,猜不到她会怎样,独孤月容知她已有打算,只是拿不定主意。便道:“要么不帮,要帮就让他感激你一辈子。” 未央脚下一滞。回身看着他们,苦笑道:“哪里是这样想的,我只是为自己筹谋罢了。”闭了闭双目,再睁眼时不急不缓的说道:“我看过他呈报的奏章,权景宣因狂傲失策致使水军全军覆没,卫国公以其负败想要以军法处置,但宇文护念及他乃是两朝功勋不但没有怪罪,反而遣了使臣去慰问宽恕。卫国公必是对此忿恨难平,若我们能够让他解恨,不正是帮了他么?”言罢微一思付又道:“还有田夕瑶的父亲田弘,因护梁主退守纪南也没降罪,更提拔他做了江陵总管,后梁的军政可都归了他。” 李秀芝听罢不语,她不会在自己不擅长的地方出主意,看向凝色的独孤月容道:“这要看圣上的意思了。” “这是圣上的意思。”未央去了她们的担忧,宇文邕的心思她多少了解,否则当时他便不会说出千金郡公还有用的话来。 独孤月容抬头看着她,迟疑道:“你是打算除掉权宜君么?” 未央抬眼看了看天,下了一会儿的雨骤然停住,空气如雾般起了一层薄暮。她回头,淡漠的颔首,冷漠的说道:“她死不死无谓厉害,冯姬不正是因为王美人之故与我们生分么?那就照搬照做,让田夕瑶远离凌菲,你们说太后会如何作想?” 李秀芝颇感意外,首次对她刮目相看起来,不由自主的起身注目与她,好半晌才赞叹道:“没什么比人心的背离更令人失望的,再深谋远虑也不及人心可怖,好!” 独孤月容见她如此,已知她是认同未央的做法,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便道:“凌菲得罪各宫,再遇上这等事,可真是会令太后失望呐。”她看一眼李秀芝,笑道:“再来一招其人之道,纵是不死,她也难以翻身,哼,我倒要看看到时候她会如何叫屈。” 未央无端端松了一口气,瞥见裙摆上若有若无的粘了一瓣粉红,拈起来,抿碎了。蜀葵,是南梁进贡的巴蜀珍稀花卉,性情温和,可狠毒起来阴冷可致滑胎,就像如今的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未央,也会因时移世易而改变。 从甘露殿出来,已是成竹在胸,吩咐何泉转向宣室殿,对于宇文直,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们兄弟之间的纠葛,此刻,她必须去找宇文邕,在他还没有见宇文直之前,哪怕只是借此哄住宇文直,她也只能这么做。她不觉得自己会是个好人,更不痴傻,也知道自保,但并不意味着会因此而埋没了良心。 第一章 哪堪冷落清秋节在线阅读 <!--t; 第一章 哪堪冷落清秋节 - 第二章 还君明珠双泪垂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章 还君明珠双泪垂 <!--go--> 方入宣室殿前的广场,已见李福生一路小跑着趋前,亲自扶了她的手上阶道:“娘子可来了,圣上正在发脾气呢,把奴婢都给轰了出来,娘子快去劝劝吧。” 未央闻言颇感惊讶,见他神色忧虑,大不似往常。暗暗想李福生服侍宇文邕多年,见惯宫中各种大小场面,堂堂宫闱局总管,叫他这样惊惶的,必然是出了大事。微微斜眼,问道“何事?” 李福生压低声音道:“今日早朝,圣上每发疑义,都给顶了回来。” 未央心底猛地一惊,脚下凝滞,宇文护闭门不朝,对朝堂的掌控却越发逼紧,前几日还只是封驳了宇文邕的朱批,如今干脆连早朝论议也不许了。她深蹙眉头扭头看向李福生,口中极轻缓的问道:“其他大臣呢?” 李福生低头看着台阶,思索着答道:“卫国公不朝,齐国公未曾回京。” 未央已明了,失了两个最有力的支持,士族阀门自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宇文护作对,其他的大臣就更不用说了。不禁暗叹口气,宇文邕最忌讳的两个兄弟,恰恰又是他唯一的依赖。这么想着,未免觉得宇文邕用心太过急躁,没有万全的准备就想同时解除所有的掣肘又怎么可能?越是这么想,未央越是觉得她一味执着的保得宇文宪和宇文直是正确的选择。 正想着,殿内忽然传来“哐当”一声玉器落地碎裂的声音,良久,殿中只是无声而可怖的寂静。 未央与李福生面面相觑,李福生尽是焦急的神色,小声道:“娘子快进去吧。”未央点点头,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以示让他放心。伸手推开了朱红色的殿门。 宇文邕坐在御座上,一股怒气凝在眉心,如屋外层层乌云,凝固不散。未央悄步走进,也不问也不说,只轻轻蹲下拾起那些玉盏碎片。 “子童!” 未央手中一停,心陡然沉了沉,每当他需要她的时候,便会如此唤她,许是心境已非往昔。故此听来格外渗人。抬头向他时,换了副面容,笑道:“圣上这是做什么。再生气也莫要和自己过不去呀。”她把捡起的碎片放在龙案一角,迎了上前。 宇文邕伸手搂过她坐在身边,神色缓和了许多,叹问道:“你都知道了?” 未央浅浅一笑道:“都把李福生吓成那样了,我怎能不知道。” 宇文邕牵住她的手。指着案上的一本奏章道:“你自己看。”他恨声未止:“宇文护实在胆大包天!” 未央微微一愣,心想宇文护又搞什么,依言取过奏章来看,一看之下大惊失色,竟也恨声道:“可恶!” 原来这一道奏章,写的是突厥王子阿史那大逻便率使臣叩见。两国互通来使本属常事,可恶之处在于,宇文护并未请示宇文邕已发诏令。这分明是当宇文邕这个皇帝为虚设。 未央倾吐了口气,合上奏章,尽可能让自己平静的问道:“王子带了多少人来?” 这才是最重要的,宇文邕却没能给她好的消息,颓然道:“唐公密报。突厥十万呈兵永丰榆林(隋时以此地筑塞修长城,即今榆林塞。)” 未央勃然色变。双手已禁不住颤抖起来,“好快……” “是很快。”宇文邕的声音很沉,低的竟乎有些放弃的意味。 未央镇了镇心神,取了稍许蒙顶茶叶放入青玉茶盏中,用小炉煮着的水冲开泡着,放在他面前,款款温言道:“圣上不必担忧,圣上有士族门阀支持,宇文护到底不敢怎样。” 宇文邕一掌重重击在案面上,怒道:“要朕做孝闵帝,明帝?!” 未央心下微微一疼,连忙握着他的手道:“圣上息怒。不必为他这般生气,岂非伤了自己的身子,更不值得,咱们不是没有法子的。” 宇文邕一言不发,但见额上的青筋累累暴动,怒极反笑,道:“是有法子,五弟手中有四万精兵,若能赶得及回来,宇文护是不敢怎样。怕就怕他提前行动,若是逼宫,朕只能对他俯首称臣。” 未央悚然,旋即垂眸,她终于明白宇文邕的谋算,宇文宪在东境发难,宇文护自会全力镇压,届时两败俱伤下,他就有坐稳朝堂的可能,即便不能剪除掣肘,也不会再像现在一样做一个傀儡君王。只是这一切,被她打乱了,这样骤然知晓,心下狂涌出酸涩的疼痛。对或错都说不清楚,这个宫廷里,他有他的无奈,她也有她无奈。帝王将相、后妃嫔御,又有哪一个不是活在自己的无奈里,不能自己? 未央情不自禁的抱住他的腰身,将头靠在他的怀里,安静而轻声道:“对不起。” 宇文邕的身子猛地一震,长叹一声道:“我本不想让你知道。” 未央心里霎时涌起一股酸涩之意,愧疚的眼泪滚落下来,“我只是不想再见到兄弟相残,至亲手足别离。”她凄惶的解释着内心深处最怕再见的景象。 宇文邕低头看着她,缓慢而轻柔的摸着她的头发,良久都不曾言语。 他们都一样,一意偏执,伤害了谁?都不知道,只是过往种种都有口难辩。 “他们会明白的。”宇文邕叹道。 有些话不说就没机会了,未央略一想,轻轻离开他,道:“妾身听说圣上没见六公爷,妾身以为圣上该见他一见。” “哦?”宇文邕微觉好奇。 未央道:“六公爷虽然被削去爵位,但他仍得太后钟爱,他是圣上看住太后的棋子。圣上若然找不到理由,大可都推到宇文护身上,六公爷必然对宇文护更加憎恨,这岂非两全其美?” 宇文邕眸中精光一闪,轻轻抚上她的肩胛,叹道:“子童的话总是能令我烦乱的思绪豁然贯通。” 未央甜和微笑道:“是妾身了解他们,才可对症下药。” 宇文邕又问道:“那咱们该如何对付宇文护?” 未央想了一想。揣度着他的心思道:“不能只寄希望于齐国公,宇文护手中掌控了长安的兵权,咱们要从各地开府军着手,嗯……征南的军权还没有回到宇文护手中,大可乘此机会分解夺取,此事若能委于六公爷最好不过。” “你的意思是指权景宣和田弘的开府军?”宇文邕思索着她的话道:“他们岂会甘心交出兵权来?” 未央不语,望着他只抿着嘴笑,笑的有些晦涩和阴森。宇文邕看的微微一愣,恍然大悟,伸手拍案道:“朕怎么忘了还有一个南梁。” 后梁本是大周属国。因地处西南宇文护对其势力薄弱,但名义上后梁是对大周臣服效忠,夺取控制后梁的军政。连宇文护也奈何不得。 “你和从前大不相同了。”宇文邕颇为感叹的说道,语气低沉的有些无奈。 未央牵强一笑,拉着他的環带垂头道:“圣上是否觉得妾身变得心狠手辣了?” 宇文邕搂住她娇柔的肩膀,柔情无限的道:“不,朕很欣慰。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勇气面对风霜相逼。” 当听到他提风霜相逼时,未央身体明显震动了一下,宇文邕凝望着她,抬手往耳后拂去了她的乱发,轻声问道:“害怕了吗?” 自选择和他站在一起就没有害怕的机会。或许也由不得她去选择。未央只是摇摇头,一时想不出话来讲,只是低头扭着他的衣角道:“妾身不怕。” “我这个皇帝是否做的太窝囊?!”他说的愤恨。就如同多年来的无奈和隐忍,是他最憎恨的自己。 未央咬住下唇,轻轻离开他,抬头望着他,心想就赌一次吧。真的就赌这一次。她起身,宇文邕愕然。她不管,退步到龙案旁跪下,道:“请圣上册立阿史那吧。” 宇文邕虎躯巨震,不能置信的看着她,眼神变得狠厉起来,只听得“哐当”一声巨响,未央身侧的龙案被掀翻,案上的东西“哗啦啦”散落了一地。 “胡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宇文邕近乎暴怒的吼叫道。 胡闹,这是胡闹吗?不册立阿史那不正是因为他担心突厥势力深透大周朝么?未央硬起心肠,断然抬头直视他道:“只有册立阿史那才可缓和与突厥的关系,宇文护也才会放松警惕,圣上也才会有更多的时间……” “闭嘴!”宇文邕狂怒。话未完,李福生的声音已在殿门响起:“圣上?” 未央立即扬声道:“没什么,不碍事,等会儿唤你。”说罢她转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宇文邕,恭恭敬敬的叩头,再请道:“妾身不忍突厥南下亡我大周江山,更不愿因此而生灵涂炭,请圣上册立阿史那为后,恭迎晋国公还朝!”她一字一句的清晰,每一下都似掐在心间。 他会答应的,就像从前他答应她留宇文宪一命一样,帝王之道在于权衡,只有这个法子,才可拖延时间,才可让他谋求到万全筹码给与宇文护全力一击。 宇文邕眼底的暖意渐渐褪去,只余下愤怒,“朕宁可不要这个皇位,也绝不要失去你!”他低沉的声音夹杂着无限的痛惜和坚毅。 未央为此动容,几疑身在梦里,区区几个字让连日来的憋闷与痛苦仿佛如喷薄的井水迸了出来,伴随着浑身剧烈的发抖泪如泉涌,搜肠刮肚的伏地痛哭,这样的哭让她几欲昏厥。 宇文邕蹲下来,狠命的扳直她的身体,“你真的心狠,为什么你能这么无动于衷!” 未央被晃动的只觉全身骨架都散了,哭的也没了力气,痴痴的笑道:“因为我答应过你,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第二章 还君明珠双泪垂在线阅读 <!--t; 第二章 还君明珠双泪垂 - 第三章 径须一醉梦难醒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章 径须一醉梦难醒 <!--go--> 宇文邕突然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不若朕就把这江山给他。” 当她认为他是一生良人的时候,也曾憧憬过到了生死关头他愿意为她放弃所有,然而当这一切真真切切摆在眼前,她却不能再有那样的期冀。与心爱之人携手相伴,坐看云起,笑看花落,无世间烦扰,岁月静好,执手偕老。只是这梦早已远得不可触及,因为她已然深陷宫闱争斗,无法脱身,自由也变成了需以生命换取的昂贵期盼。 这生命,不止她一人。 直到这一刻,她才是真的心甘情愿,风霜相逼也罢,懦弱无能也罢,她都愿意为他踏入纷争拼一个出路。 强忍住心中无尽的哀恸,未央推开他,摇头道:“妾身不能,比起遥不可知所谓的繁华空梦,妾身更愿去拼一次,更不想将来圣上后悔。”微微停顿,平视着他道:“圣上多年隐忍,并非窝囊,而是屈己为政,切不可贪一时之快让心血付诸东流。” 空气一下子僵持着,未央突然懊恼自己说话无所顾忌,这般冷静的坚决伤了他作为男人的心。 宇文邕眼神骤然暗淡,他也知道自己是幼稚了,那不过是偶尔闪过的一丝奢望,真要做,太难。他猛地放开未央,颓然跌坐在地,“等五弟回京再说吧。” 事到如今,他仍是不肯答应,怎能令未央不感动?未央强硬起心道:“世事无常,齐国公并不一定赶得及回来。” 宇文邕辩驳道:“你也说不一定了,若能回来呢?就算不能,就算你舍得,你舍得凌美人,舍得空儿吗?” 这就像两个将要分隔的夫妻,一个要分离。一个不愿意,所以你推我求,彼此争论不休。 未央强忍住内心激荡的不甘和愤恨,扬一扬脸,稳住自己的神色语调,轻声而坚定:“舍得,今日之舍得,才会有来日的求得。”她不能再和他纠缠下去,一次次把他的心意摔得粉碎,也是在一次次的撕裂着自己的心。她重又跪叩道:“请圣上三思!” 在宇文邕错愕中。未央加重语气,略带质问的意味道:“圣上可曾记得答应过妾身何事?”她不需要他回答,她只要他的决心。“圣上答应过妾身,当风霜刀剑来时,保妾身性命无虞。妾身无所他求,只望圣上铭记此言。” 余光譬见宇文邕紧握着拳头,手背因用力变得青筋凸起。关节也泛起了白色。良久的静寂,宇文邕黯然伤神的道:“朕对不起你,是朕负了你,欠了你。” 未央强颜欢笑,起身搀扶起他往寝殿步去,边行边垂首道:“妾身从前心气高、性子硬。空有心思放错了地方,以致误人误己,是妾身欠了圣上的。如今就当一报还一报吧。”指的是宇文宪,或是宇文直,都不要紧,也希望借此能够让他从此对他的两个兄弟冰释前嫌,当然。这也是出自她的真心之言。 宇文邕身形一震,撇头看着她。做了这么些年的夫妻,尚是首次听得她如此放低了身份发自肺腑的诚心致歉,那即便是生死难顾,又有什么好遗憾的?突然,他竟有些开怀,他不是没有祈求过寻常人家的夫妻情义,但作为帝王的他,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如今他也拥有了。 “拿酒来!”宇文邕朗声说道。 未央眸色清亮几许,原来过往种种,并非没有补救的机会,只是看你愿意否。她扶了宇文邕进殿,道:“圣上稍后,妾身去给圣上备酒,不过妾身不能陪圣上。” 宇文邕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有些事虽然决定了,但要他自己亲为,他宁可醉在这里。 很快,李福生端了酒菜进来,宇文邕也不多言,一杯接着一杯的饮个痛快。李福生惊疑的看看这个,又看看未央,未央只是静坐相陪,除了支退所有宣室殿的宫人后就没有特别的吩咐,他也只能立在一旁候着。 当宇文邕迷醉之时,蝶舞从长乐宫回来,未央正愁没人伺候宇文邕,她要做的事,并不想让旁人看见,便吩咐道:“你伺候圣上就寝,李公公,请随我来。” 蝶舞尚未来得及与她回禀就接到这样一道指令,不禁微微错愕,又见宇文邕醉的有些不成样子,不敢多问。 未央领着李福生往书房而去,李福生感到奇怪,但也知她是安抚住了皇帝,笑道:“有娘子在真好,奴婢都不知该怎么办。” 未央只浅浅一笑,并不接话,行至书案前,展开一卷黄帛,道:“替我研磨。” 李福生欢喜的答应一声,放下尘拂,上前替她研磨,见到那一卷黄帛,惊奇道:“娘子要写什么?” 写什么?对呀,该怎么写才好呢?未央暗暗思付,一杆紫玉狼毫笔握在手中,冥想起曾看过的《起居注》,却不知该写些什么。李福生一边研着磨,一边偷眼看她,眼见她聚精会神的看着了无痕迹的黄帛,一动不动,不由得添起几分担忧。 他是宫闱局的总管,自然知道黄帛的作用,拟了草诏,只需改了印玺,那就是圣旨。只是未央要写什么,虽不知道,但也察觉出事情的不简单。他望了望房外,又再回头看向未央,已知此事是得了宇文邕的许可,但又是何事竟会令他不能提笔? 未央提笔又放下,轻叹了口气,难掩心中的伤痛,吩咐道:“冷,起个火盆来。” 李福生更感诧异,这还有段时日才入冬呢,但见她一双凤眉深蹙的令人伤神,心中蓦地怜惜起来,唱了声“喏”退了出去。不片刻,他又一人回来,手里端了金漆火盆,搁在靠近未央身侧的案旁,红耀耀的销金火盆上,热浪逼的屋中九龙华帐如同隔了水看,盈盈晃晃。 “你会写字吗?”未央放下笔来问道。 李福生见那卷黄帛上已写了一行小字,落格仿花,极为清秀。来不及赞叹,回禀道:“奴婢进宣室殿服侍前曾在国子寺学过一二。” “嗯,差点儿忘了,你是宫闱局总管,岂会连这也不会。”未央抱歉一笑,盈盈起身,让位于他道:“你来写。” 李福生愕然相顾,未央解释道:“我的字不行,给外面的人看见徒惹是非,我念,你写。” 李福生知道她要写的可是诏旨,岂敢代笔,骇然下跪道:“奴婢不敢。” “没什么,这里就我们两人。”未央扶起他来道:“此事原可唤来当值大夫,可我不愿旁人知晓,你是圣上信任的人,也是我信任的人,这是我自己的难处,并不足为外人道,你明白么?” 李福生见她如此说,迟疑片刻,瞥了一眼屋外道:“圣上……” 未央点头:“圣上知道,不会怪罪的。” 李福生咽了口唾沫,依言坐到位上,拿起笔来时依然有些颤抖。饶是他见惯风云巨变,却是首次握笔题写诏书,又是兴奋又是担忧。 未央负手想着词句,轻轻说来,睨着他小心翼翼的趴俯在案上随着写。 “天地畅和,阴阳调顺,万物之统也。朕自登基至今七年有余,上承天先祖庇佑,下君臣子民同心同德.朕时常不甚感慰,惟憾多年中宫之位空缺,今有太史令夜观天象,未央宫不宜久无正主。兹有突厥公主阿史那……” “啪”的一声轻响,打断了未央的思绪,她转身,见李福生跪伏在地也不觉奇怪。李福生叩道:“娘子,奴婢不敢写。” 未央嘴角勾起一线,淡淡道:“有什么不敢写的,照着我念的写便是了。” “奴婢万死也不敢。”李福生不似之前那么仓惶,言语坚决而肯定,他是最了解宇文邕心思的,更知道当下的紧张局势。未央如此做,无疑是亲手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他哪里敢写这样的诏书,将来又如何能够安心。 未央神情一动,不禁宽慰许多,叹了口气,伸手扶起他道:“我还记得,我初进宫的时候就是李公公亲自来接的,后来又多蒙李公公照拂,高未央铭感于心。我别无所求,只望公公能够记得咱们有这样一个情分,将来在我落难之时能够伸手相帮。如今局势危如累卵,公公今日一笔,圣上和我都会感激万分,请公公莫要迟疑。” 李福生眼见她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若是不照做就是太不近人情。也明白她为何不传唤当值大夫来拟草诏,不由得深深叹息,又深深敬佩,虚名累人,也只有未央才看得如此透彻。 “奴婢写,请娘子念吧。”不再多言,李福生整了整衣襟,重归于坐。 “兹有突厥公主阿史那荣兰,温婉和顺,仪态端庄,聪明贤淑,朕万分仰慕,乃依我大周之礼,迎立公主为皇后,母仪天下,与民更始,钦此!”最后一句,说得有些拖沓,有些不甘愿,但这是她必须做的。“拿印玺来吧。”未央扶着案沿缓缓坐下,周遭是一团浓雾,袅袅的让人有些虚空,笼在其中的森森宫阙,看不清它的轮廓,也看穿失落的魂魄。 第三章 径须一醉梦难醒在线阅读 <!--t; 第三章 径须一醉梦难醒 - 第四章 宿命轮回谁注定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四章 宿命轮回谁注定 <!--go--> 五日,那纸黄帛仍然安静的躺在宣室殿书案上,但星火之急,寸阴必争。就在这前朝宁静的五日,凌菲于后=宫的势力迅速膨胀,到了难以压制的地步。各宫嫔妃罕有的默契,纷纷保持缄默,默默的配合着她清查细作,由尉迟兰带头,一波一浪的将凌菲推往权力的巅峰。 “今日又送了一批人进掖庭。”青娥低声回禀着昭阳殿外的消息,这些日子她也带着昭阳殿的宫人全力配合着掖庭局,“奴婢听说但凡是来自洛洲九郡的宫人就没一个逃得掉的。” 未央修剪着从甘露殿送来的新菊,黄颤颤的细长花瓣一齐一垂,抱在一起,也只有这样,它们才能百折不饶,不畏惧秋风寒冷,面对困难毫不退缩,这样有别于梅花的毅力,有时也让她佩服。“是呵,洛洲九郡原本就是齐国的,又是和陈境交接的通商要地。”未央道。 青娥闻言不由得笑了,说道:“她是挺能做的,确实查出来不少人呢,不过新进宫的娘子可都是从洛洲来的,何况早先的娘子除了厍光训和左昭仪还有薛宣徽,各自娘家多少都和洛洲有些关系,再这么翻查下去,只怕各宫都会不满。” 未央笑意盈盈的点点头,这样就对了,铺的广就不会被人抓住刻意针对的把柄。青娥见她开怀,也跟着高兴,想起一事,迟疑着说道:“奴婢听说这次内侍省的少监帮了她不少忙。” “哦?哪个少监?”未央奇道。 青娥想了想,道:“是左忠义。” 未央手上动作停了停,记起此人来,不禁微感奇怪道:“他不就是蝶舞和凌菲定省之时由独孤月容提携上来的么?” 青娥点头道:“就是他。” 未央更觉诧异,抬头看她道:“即是独孤月容的人怎又去帮凌菲?” 青娥也很觉奇怪,道:“奴婢也觉得蹊跷,奴婢暗地里查了查。这个左忠义曾在陈国公府邸做个记室……” 听到“陈国公”时,未央一愣,放下剪子,扶着宽案缓缓起身,来回踱着步子暗自思索。青娥歪着头续道:“后来是被长城郡公给看上请去了府上,再又保荐进宫做了内侍省下大夫。” “陈国公?他和田弘是什么关系?”未央赫然转身问道。 青娥仔细答道:“和田大将军倒是没什么关系,不过他和田大将军的大郎君田恭是同郡中正官1所评定的汉门士子。” “田夕瑶的哥哥?”未央抬眸又问道。 “嗯,正是。”青娥确定,接着疑惑道:“娘子以为有何不妥?” 未央“哈哈”一笑,这么些日。怕是就这个消息来得最能令人快慰了。青娥怔怔的看着她,实在不知何事引得她能这么高兴。未央笑了一会儿,见她满面的莫名。招手让她靠近,搭着她的肩膀轻松的道:“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说罢轻轻拍了拍她,回身安安稳稳的落座。 左忠义是吧,这就是李秀芝所谓的计谋,一个自陈公府出身。有着和田恭同门士子情义纽带的少监,该是精明的凌菲最放得下心的人吧。 青娥还是不明白她所指何意,不过见她高兴自己也跟着偷乐,道:“娘子还要奴婢做什么?” 未央想了想,忽然问道:“蝶舞呢?” 青娥摇头道:“奴婢不知,大概是去宣室殿了吧。” “嗯。”未央若有所思。当日出来蝶舞就心神恍惚,失魂落魄的样子她以为是在为她担忧,便将谋算说与她听。本是交代她去宣旨,那道旨意,说到底并不想假手他人,终究是连自己也不愿触碰的伤痛。但是蝶舞却不肯,也不赞同她的做法。一时又想不到其他的法子,只能僵持着。 未央知她的心意。也感动于她的赤诚忠心,故而并不催迫,就像她明知宇文邕迟早会带着诏书去上朝一样,内心却又希望他能不去,所以也不提更不问。蝶舞此番去宣室殿,莫不是想通了? “去将平安抱来吧。”未央吩咐道,这一场赌局生死难料,如果要选择只见一人最后一面,她希望是自己的女儿。 青娥心里明了,转身欲去,岂料未央又唤住她道:“不必了。”青娥略感讶异,开口探询道:“娘子?” 未央苦笑着摇摇头,“还是不要了,等成了再接她回来吧。”这一刻,她涌起了强烈的思愁,但就是这思女情切,她宁可留她在甘露殿不见,将来若是事败落难,这个牵肠挂肚将会是她的希望。 秋风萧瑟,席卷落叶狂舞,人的心也跟着这萧条的天气感到沉甸甸,然而再沉,也沉不过蝶舞袖套中藏着的一封信。那是李祖娥写给李娥姿的家信,上面有关于未央和未朝的只言片语,单是这几句,落到任何人手里都会掀起一阵滔天巨浪。 蝶舞暗自长叹,也许李祖娥在写信之时从也不曾料到她的女儿竟会和亲到大周。她是那日伺候宇文邕就寝时于他的枕下发现,藏得并不隐秘可谁又会想到这样一封重要的书信竟会放在那里,看着都快翻烂发黄的纸页,犹豫迟疑了多日,她最终决定将信原封不动送回宇文邕的寝殿。 若要保留它,最安全和稳妥的地方只有让它留在宇文邕身边,她相信宇文邕会好好保护它。好在这几日宇文邕都很晚才就寝,今日必须赶在宇文邕回来之时送还,否则一旦发现信没有了,她不想见到他忧急的样子。 “蝶舞!”一声叫唤,蝶舞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拉入拐角一旁,定睛一看,原来是落尘,便蹙眉道:“做什么?你最近哪里去了?” 落尘眨眨双眼道:“我去东境了。” 蝶舞一愕,惊道:“什么?” 落尘见她惊疑,撇撇嘴道:“没有我去拖延,五哥早就反了好吗?” 蝶舞心知许多事她看得比谁都通透,也不追问,叹道:“但愿能赶得及回来吧。” 落尘歪着头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道:“你找到信了?” 蝶舞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此事不仅关乎未央也关系着李娥姿,有李娥姿这层缘故,倒是没什么好瞒着她的。 落尘眼神一亮,忙道:“在哪里?快。” 蝶舞掏出信来,犹豫了一会儿才交给她,落尘迫不及待的拆开看来,看了几行字,拍着胸口道:“好了,好了,总算找到了。” 蝶舞见她异样,略微猜疑,微一思付,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落尘似乎连想都没想,脱口道:“当然是烧了,还能怎么样?难不成还留着给人抓住把柄呀。” 蝶舞闻言暗自松了口气,一把抢过信来道:“别烧,我要送回去。” “什么?”落尘低呼道:“你不会脑子不好使了吧?”她惊讶万状的看着她,慢慢的眼神变得奇怪,绕着她转悠了好几圈,疑道:“你不会是在担心皇兄着急吧?”接着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凑近了低声说道:“唉,你不会对皇兄?啊?那个……” 蝶舞眉头一皱,横了她一眼,怪她口没遮拦,把她后面的话给逼回了嘴里。落尘轻轻打了两下嘴巴,以示胡说,正想着怎么把信给套过来,一个小宦者的声音于几丈开外响起。 “蝶舞姑姑,李公公要姑姑往正武殿去一趟。” 落尘暗付良机莫失,压低声线道:“我给你送回去,一会儿皇兄回来就完了。” 蝶舞看了她一眼,有些不信她,外面的小宦者又再催迫,无奈道:“那你记得一定要送回去,压在枕头下,可别毁了它。” “知道,知道。”落尘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接过信来扬手道:“快去快去,回头我再来找你。” 蝶舞走了几步,回头又看一眼,见她把信小心的放进袖子,略微放心的转身随着那小宦者离去。 落尘见她走远,吁了口气,弹了弹衣襟,自园子的后头转了出来,到了西巷的宫门停下了脚步。往前是看不见尽头的永巷,通到长乐宫,往右则是她答应蝶舞的目标宣室殿。 忽然,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在没事自找烦恼,当初若是想法子敷衍了太后把事情掩盖过去,岂会有今日的犹豫不决。往前她是至未央于死地,往右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太后是什么样的人,没人比她更了解,当初连宇文护都没想过要对李娥姿赶尽杀绝,就是太后一意而为。 落尘徘徊于西巷宫门前,惹得守门禁卫面面相觑,都不知他们的司教官这是在急切什么。他们奇异而惊讶的眼神如芒刺背,落尘轻咳两声,一个禁卫谄媚的上前道:“大人可是有何事需要小的帮忙?” 落尘瞥了他一眼,不屑道:“回去站你的门去。” 那禁卫马屁拍错了地方,脸上挂不住的讪讪,连连拱手退后,其他几人都知落尘不好惹,纷纷避到一旁,怕成为她的泄气对象。 落尘见此,摇摇头,突然脑中一阵清明,干笑了两声,心道:“真是笨死了,宇文宪这不就要回来了么。”接着又摇头叹道:“未央呀未央,还是自己小命要紧,我只好对不起你了。”想罢,疾步往长乐宫而去。 第四章 宿命轮回谁注定在线阅读 <!--t; 第四章 宿命轮回谁注定 - 第五章 解释春风无限恨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五章 解释春风无限恨 <!--go--> ps:今天晚了~~~还好赶上12点前。 ps:其实,历史证明了太后是相当具有远见的~~~在此不对北朝政治做任何评论,只谈元朝和清朝入主中原后不同的处理手腕带来不同的结果,一观便知。当然,我不是说这样好,我只是站在当政者的立场。 夕阳的金色透过碧纱照在太后的脸上,刺目耀眼的白光让她的整个轮廓好像罩上一层纱幕,看不清表情,似受人万众顶礼膜拜的佛像,端坐在上方宝座。“晚是晚了些,不过还好,没让母后失望。”太后声音听起来并没有怒气。 落尘暗舒了一口气,撒娇的挽住太后的胳膊,“母后又取笑儿臣了,儿臣哪次没照母后的吩咐做。” 太后爱抚的轻轻拍着她的手臂,叹了口气道:“委屈你了,好好一个公主,刀光血影里来去。母后答应你,待来日一切平定,复你公主位,再给你个大长公主做做可好?” 落尘眉目一转,押道:“儿臣才不稀罕什么大长公主呢,儿臣只想母后如愿。” 太后阴测测的笑了笑,眸子散发出坚毅的目光,道:“你皇兄一味忌惮宇文护和突厥,殊不知真正能够颠覆我鲜卑天下的实乃这些可恶的汉门,汉族门阀自汉始盘根错节,若不给点颜色全力打压,一旦有一门以复兴汉魏为由发难,只怕一呼百应,天下将失。” 落尘知她和宇文邕政见不合,一个以求用非常手段铲除汉族门阀,一个则倡导以怀柔手段加以笼络。太后从担忧到决意不是没有道理的,冉魏之乱1带给鲜卑贵族的震撼,是难以泯灭的惧怕。“母后又来了,儿臣又不懂,老是说这些无用的给儿臣听。”落尘嘟着嘴。捂住双耳不依道。 太后轻抚其背,语重心长的训导道:“你得多晓得这些事才能统领秘卫,这秘卫是宇文阀的根本,若是世事不分,忠心用错了地方,将来母后怎能安心把宇文阀的秘卫给你?” 落尘俨然一副受教的神情,故作不明的问道:“儿臣有一事不明,母后即然想方设法的要这秘卫,又为何会和堂兄联手呢?” 太后笑道:“这也是你要学的地方,宇文护势力庞大。大周局势也关系复杂,只能借助他的力量先对付共同的敌人,然后等自己强大了再除之。” 今日的盟友不过是相互利用。因为共同的利益需要一起合作,宇文护不过是太后和汉门博弈间的一枚棋子,只是这枚棋子对双方都很重要。 落尘得了她肯定的答案后暗地里松了口气,笑语嫣然的道:“儿臣受教了,母后准备如何处置这个高未央呀?” 提及此人。太后鼻尖轻哼,拍案道:“没想到李娥姿竟还在哀家身边插了这么招棋,可真是小瞧了她,还好她死了,否则哀家可真是寝食难安。” 落尘悄悄撇了撇嘴,只听太后又道:“看来李希宗是知道这件事的。哼,他想联络汉门对付哀家?哀家就要他连大周也呆不下去。李阀?芷兰!” 芷兰闻声而入,敬候下令。太后想了想道:“你去叫凌菲来。就说哀家有急事找她。”芷兰二话不说,福礼告退。落尘猜不到太后的意图,找凌菲来准没好事,眼珠子一转,笑问道:“母后可是想到什么良策了?” 太后自不会想到她别有用意。闻言笑道:“要对付高未央还不简单?只是她背后的赵郡李氏不可小觑,先要斩断李氏的臂膀。才能避免死灰复燃。” 落尘暗自惊心,言外之意,太后是要先对付李阀,李阀在宫里的人除了李秀芝外还有谁?她蓦地怔住了,也许太后不单是要对付李阀,更是想借此让独孤阀心存畏惧吧,想想若是李秀芝遭难,独孤月容会如何反应?太后的计谋若是成功,未央这次是死局了。 “想什么呢?”太后见她异样,疑问道。 落尘惊醒,已是掩不住脸上的惊动,脑中飞快的想着托词道:“儿臣只是在想这么做管不管用。” 太后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忽而失笑道:“你个鬼灵精,又让你猜到了,行了,哀家知道你担心什么,哀家自有法子让宇文宪赶不及回来。哼哼,都在等他的镇*,让他们等着吧。” 落尘心中惊凛,想问是什么法子却又不敢问,再问徒惹怀疑,只好赔笑道:“母后计谋深远,他们焉是您的对手。”又假意的问道:“母后,你看这信可是要留着它还是……?” 芷兰奉上血燕炖的冰糖燕窝放在案前,太后端了一杯与落尘,自己却不吃,拿着信在手里掂了又掂,随即点头说道:“留着是要留着,放回去,别惹了皇帝怀疑。”说罢将信原封不动递给她。 落尘没想到太后这么好相与,都不用找借口再要回来,更猜不到她为何不公开未央身份,正把它揣回袖套,只听太后叮嘱道:“留意着,别丢了,以后或许还会有用。”落尘暗暗想太后定另有它计,否则怎会平白放过这等良机,看着她晦疑莫测的神情,也只能感叹她的老谋深算,任自己有天大的聪颖也摸不透太后。 ============== 晓寒深处,白露霜落,清冷的气息给肃穆的宣室殿增添了缕缕轻柔。 未央和宇文邕正于向阳处博弈,现在的未央没了关心其他人的多心是愈发的沉稳,偶尔还能赢上个两三局。 正要再摆一局时,李福生躬身进来禀道:“启禀圣上,凝晖娘子求见。” 宇文邕手上一停,颇为讶异的看了他一眼,又回望未央。未央故作不知的摇摇头,起身道:“凝晖娘子来了,妾身就先告退吧。” 宇文邕毫不迟疑的抬手示意她坐下道:“不必了。”又转头吩咐李福生去传李秀芝进来。 未央本就无意离去,浅淡的笑着换了茶水。李秀芝进来,先是见到未央后顿了一顿,又再拜见宇文邕,未央瞄着她心底偷笑,这戏可作的真像。李秀芝今日穿戴朴素,倒是更显得她柔柔弱弱的模样,单是这幅样子,就引得未央刹那间还以为她不是那个城府极深的人儿。 李秀芝大礼参拜,再起身,眼泪汪汪蕴着泪水,楚楚可怜的样子惹人怜爱。宇文邕大讶,立即抽身上前相扶,道:“这是怎么了?” 李秀芝抿着嘴不语,只一味拿这眼神望着他,似有难言,又似不敢言。惊得宇文邕连忙挽住她的腰身,以手轻抚她的发鬓,这一抚不要紧,李秀芝蕴在眼圈里的眼泪霎那间就连珍珠串似的滚落下来。 宇文邕还从未见过她如此,慌忙道:“这到底是怎么了?快告诉朕。” 未央差点就要为此拍案叫绝,这个李秀芝抓住了宇文邕怜香惜玉的男儿本色,装的这般可怜,尤其是她特意在鬓边插了一朵鲜花,更显得她妩媚动人,连自己看了也都快被迷惑住。 李秀芝抽出手来,提裙又跪,哭着说道:“请圣上为妾身做主。” 别说她从不来宣室殿已让宇文邕感到惊讶,又听她这般说,实在有点儿意外,他回头看向未央。即然李秀芝的戏做的这么好,她又岂能不推助一把,未央起身疾步至前,伸手拉起她关切的道:“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何事?” 李秀芝顺势起来,以袖拭眼,低泣道:“圣上,凌菲抓了妾身宫里的巧月,圣上您是知道的,巧月是随妾身一并进宫伺候的家奴,怎么会是细作呢。” 宇文邕大感诧异,未央见势补充道:“是太后下令彻查宫里细作的,许是抓错了人,姐姐去内侍省看过了吗?” 李秀芝闻言,袖子一甩,叫道:“怎么没去过,人是未央宫大监抓的,谁敢多说什么。” 宇文邕自然不会去深究巧月究竟是不是李秀芝的家奴,但李秀芝可从也没像这样和他说上多句话,更不会去怀疑。他眉头一皱,道:“你宫里那么多的宫人,她何故单抓了巧月?” 李秀芝要的就是他问这一句,假泣道:“妾身哪里晓得,太后下了懿旨,咱们也只能配合不是?妾身听说但凡是洛洲来的,内侍省都抓去了掖庭,圣上,去了掖庭还……” 宇文邕稍稍怔了一怔,冷哼道:“真是不识大体,堂堂一个未央宫大监,竟如此急功近利!”洛洲地处关键,本来查查是没有关系,可没想到凌菲这样针对洛洲九郡,原本洛洲便是从北齐手里夺来,一旦激发民变倒戈,大周将失去东部屏障。 未央和李秀芝同时惊震了一下,偷偷相视一眼,知道宇文邕怒了。未央暗自窃喜,却跪叩道:“圣上息怒,保重身子。” 李秀芝也跟着下跪,宇文邕已伸手一手扶起一个,想了想,对李秀芝宽慰道:“此事朕会处理,你安心回宫吧。” 李秀芝拜了一礼,“多谢圣上体恤。”说罢向未央打了个眼色。 未央会意,也道:“圣上,不若让妾身陪姐姐回去吧。” 宇文邕点头,招来李福生吩咐他备御辇去长乐宫。未央和李秀芝知事已成,便都告退。 1民族英雄冉闵。国亡后臣子自缢,治下数十万汉人投奔东晋,无一降胡者。东晋援救不及,致使南投百姓全部身亡,晋将于长江畔自杀谢罪。北地苍凉,衣冠南迁,胡狄遍地,忠孝节义,汉家气节,唯冉魏尽显。后满清入关,降清者不可计数,剃发易服,汉家衣冠不复,我中土儿女何以面见先祖列宗,呜呼哀哉!本章站在太后立场上,所以是乱。 第五章 解释春风无限恨在线阅读 <!--t; 第五章 解释春风无限恨 - 第六章 只须一笑不须愁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六章 只须一笑不须愁 <!--go--> ps:前天感冒,吓得去医院检查,结果虚惊一场~~~ 宇文邕是如何说服的太后未央不得而知,但随着斥责凌菲的口谕传到内侍省时,跪在地上聆听受训的凌菲是一脸的惨然。许是她也是极为痛心的,为的是太后的不相维护。 清晨时分,天光微亮,寒气透过窗户侵入屋中,肃章门启门肃穆的礼钟已然隐隐传来,比朝阳更早揭开了天际的曙光。 未央将身上衣衫轻裹,推窗望去,远远的天边依稀渗出霞光万道,将云层染成赤橙丹彤的金灿,翠瓦叠金,琉璃碧檐,在晨光中连绵起伏,如同琼楼仙宇,庄严而高不可及。 蝶舞手中捧着诏书,有些微抖,于她身旁拜下,未央看着她紫红色的大袖衣服,云鬓金钗,光华灿灿。 这是她作为女侍中最荣耀的一天,因为立后宣召的人是她,以此为开端,她会是今后大周朝真正意义上的女宰相。但这又是未央最感怀的一天,因为立后诏书是由她亲口所述,但皇后却不是她。 “去吧,像样一点,别让阀门看不起。”未央伸手扶起她,抚着她衣领上的褶皱,“李福生是内府总管,你和他都是皇帝不离左右的倚重,别只看着我,你自己也要同他拉近。这些你比我更懂,但也不可马虎。” 未央的特别嘱咐,更像是在临终嘱托般,蝶舞心里一紧,屈膝行礼道:“喏,奴婢铭记,娘子一切保重。”未央再一挥手,她垂了垂头,转身随早已候在外面的宦者往正武殿而去。 寝殿内燃起了安息香,缭绕轻烟使浮躁的心情渐渐平定下来。不过一个时辰。正武殿传来消息,立后诏书当庭宣读,惊起一片惊叹,骤然而来的意外,让所有大臣措手不及。聪明老练的朝臣们震惊之余多少把握到了皇帝的心思,也知道晋国公这一招以称病做威胁得到了效果。 黑压压一片,山呼万岁的声音响彻云霄。 天和二年,立突厥三公主阿史那为后,遣使驸马都尉窦毅护还公主,定于天和三年以和亲之礼迎之。1 于是。沉寂许久的丝竹管乐再度在宫廷的紫顶黄梁间响起。这一日霜降甫过,空气中清馨水气尚未散尽,太后便晓谕后宫诸人。于太液池重阳阁里的芳林园开宴欢庆,宇文邕也晓谕重要朝臣一并参与这喜庆而庄重的宴会。 自然,阿史那是今日宴席的主角。 因有朝臣参与,后=宫诸妃都安排在了右侧,为首的不是阿史那而是未央。依次下去是明眸笑颜的独孤月容,许久未见的冯姬和脸泛喜色的厍汗姬。她们身后则依次是李秀芝、薛贺若、吴提妹,末席的才是新进宫的娘子们。 未央含着一缕淡薄的笑坐看着陪在宇文邕身边的阿史那,随着众人一同恭贺举杯。阿史那苍白的脸上打了些嫣红,头戴胡族高竖的尖帽,身着金线秀制的黄衫大背衣。虽然承托的高贵典雅,可并不受未央所喜,但看太后于一旁满面笑意。看来是深得她心。 多日不见冯姬,她的容色沉寂了不少,听闻她闭门不出,更不与进宫朝拜的娘家相见,王菁萱多次拜访云阳宫都被她婉拒。或许王美人之死让她觉得无颜面对,亦或许她已察觉到山雨欲来的将倾。 厍汗姬盛装出席。满面春风难掩得意,当然,她的姐夫将来或可成为突厥可汗,而阿史那已是鲜卑可敦,自然身价也跟着倍增。 未央仰头喝尽杯中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冰凉的酒液滑过温热的喉咙时有冷洌而清醒的触感。连番变故,她已经更清楚地明白,只要宇文护不倒,太后就有所依,那么无论她们做多大的努力都不能改变阿史那于宫中的地位。 未央微微看了一眼宇文邕,皇权危卵下,想必他也是隐忍而悲愤的。未央很快转头,目光看向独孤月容,她们一向同气连枝,但一想起她曾说过落难之时不会相帮就止不住有些叹息,也深刻的明白到在宫里是不能寄望于任何人的。 这一日是庆宴,宇文邕在位七年,这才下诏立后,自古立后和立太子一样,都被视为皇室和睦相处、齐心协力的象征。只是后位如此长期空悬的,怕是只有他一人,旁人不晓得,未央却知道,若是李妃未死,这后位又哪里轮得到阿史那了。 大殿之中人头攒动,娇声软语,应接不暇。独孤月容看过众人神情百态,侧了侧身,对未央打了个眼神道:“你瞧。” 未央顺眼看过,原来是对席下处独孤整正往这边看来,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恨。“七叔对蝶舞是真用心的。”独孤月容的意思未央怎会不明,只是其中因由却又不能对她讲明,未央无奈道:“再等等吧。” 独孤月容叹了口气,道:“你又何苦平白受这个委屈呢?” 委屈吗?不委屈,他恨她也好,至少不恨蝶舞。未央摇摇头不做声,独孤月容见她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岔了话题道:“他们以前巴结你,现在风头可都被抢了。” 未央掰着柑橘,随口笑道:“世态炎凉反复罢了。” 李秀芝搭言道:“不至于吧,你们自己瞧。” 两人闻言先看了她一眼,这才往她眼神所指看去,只见宇文邕的注意显然并不在新立的可敦身上,也不在殿中舞姬曼妙舞姿中,时时把目光投向于她们处。 独孤月容微笑着低声对未央道:“圣上一直看着你呢。” 未央抿嘴一笑,道:“才不是看我,是看你。” 独孤月容“呵呵”一笑:“看来你是把他的心给抓的死死的了。”这么说着,她还作势把手捏成拳头。 未央丝毫不被她的话打动,只淡淡轻笑道:“是么?”掰剩下的皮随手扔进铜盘中,未央抚了抚鬓边长发道:“那也得需要些手段的。” 独孤月容不置可否,但听罢未央的话竟有些伤怀,未央如今的想法和从前大相径庭,以前她从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未央挪了挪身子,低声问道:“南边的事情安排的如何了?” 独孤月容收回心神,慎重的答道:“已派了人去办,只是你打算让谁去接手?” 未央抿嘴思付片刻,道:“我想让六公爷去。”停了一停,道:“圣上已见过了六公爷,无论如何也得帮六公爷去把陈军给打回去。” 独孤月容思索她的话,点头道:“嗯,让宇文护吃个暗亏。” 李秀芝眉毛一挑,不咸不淡的插嘴道:“别忘了如此一来他会提前行动。” 未央和独孤月容同时一怔,转首看向她,李秀芝此言像是笃定宇文护会狗急跳墙,最坏的结果就是逼宫。她们都沉默了,不能去搏这个可能,未央忽然道:“圣上会去迎候他进宫。” 李秀芝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蹙眉道:“这岂非置你自己于险地?” 未央沉下了脸不语,独孤月容也明白过来,颇为惊异的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摇头道:“我不赞同的你做法,听说当年李妃亦是如此,可最终圣上还是没能保得了她。” 未央也摇头,手掩在大袖下环环相扣,道:“我不是李妃。” 独孤月容吸了口气,看了眼李秀芝,均知她已经决定这么做,自不好再提什么。“五公爷那边可要催一催。”独孤月容提醒道。 未央刹那间投以感激的目光,只因独孤月容明知她的法子是置诸死地而后生的机会渺茫仍是在替她谋划。提起宇文宪,未央就觉得奇怪,按日子来算,洛洲离长安并不远,为何到现在都尚未回来,难道中途出了什么变故不成?她拿捏不稳,但依旧相信宇文宪绝不会弃她于不顾,道:“再等等,现在也不是着急的时候。” “元定死了。”一直默不作声的薛贺若突然说道。三人撇头看向她,不明所以,只听她续道:“元氏在朝中已无人,元定还有个儿子叫元乐,在羽林率做小骄骑。” 未央和独孤月容很快明白过来,相视一笑,独孤月容道:“这就好了,咱们可用的人还是有不少的。” 李秀芝忽然问道:“权宜君最近怎样?” 独孤月容顺着她的话想了想道:“能怎么样?冷宫的日子总不会好过。” 李秀芝点点头道:“那就行,斩草总要除根。” 大家眼睛一亮,凝神细听她的计策,李秀芝淡笑道:“她想复起就不会介意用何手段,要找个人去说服她,这人不能是我们。嗯……她。”她左手微微比了比右侧不远处,三人齐齐看过,同时会心一笑。 李秀芝指的并非别人,正是郭思月,郭思月的父亲郭衍虽得陈国公宇文纯的器重,但他目前却是在宇文宪麾下领兵。时局紧张下,郭思月不会不忌惮,况且权宜君向来与她走的近,让她去说服权宜君最是第一人选。 独孤月容嘴角噙起傲然的笑意,道:“交给我吧。” 1此处与正史有出入的地方是阿史那荣兰并非先来的北周,正史上是周主先派遣窦毅去提议和亲,突厥本来答应,恰好北齐也来求亲,木杆可汗就不打算把阿史那嫁到北周。 第六章 只须一笑不须愁在线阅读 <!--t; 第六章 只须一笑不须愁 - 第七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七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 <!--go--> 虽没有宇文护、宇文宪等重要朝臣的参与,宴会依然开的浓烈和盛大。宴罢,众人又再齐声恭贺,接下来便是宇文邕前往重阳阁独宴大臣。一众嫔妃对阿史那极尽恭维之词,艳美之词充斥着双耳,未央不愿久留,草草了事,匆匆告退。 阿史那忙于应付,对她忽然离去也只多留意两眼,并未出声挽留,按说大宴结束后=宫嫔妃该当由她领头去她的瑶华殿小宴,连各宫的宫人也都会被赏赐钱帛,许他们饮酒自乐。未央此番首先离开多少是拂了新进皇后的脸面,阿史那也不多言,并不显示出对此不忿,反倒是对众人说道:“多承各位姐妹抬爱,妾身感激不尽,时辰也不早了,妾身有些不甚酒力,不如这小宴就先欠着,待来日一定补上。” 厍汗姬盈盈笑道:“娘娘可要记得此话哟,待娘娘明日回了草原,圣上亲来迎接后一定可得补上,否则妹妹们可不饶您。” 吴提妹掩嘴笑道:“妾身醒世得,自不会搅了娘娘,娘娘快回宫吧,当心圣上一会儿去了寻不见人。” 她们二人这两句惹来一片欢声笑语,但这一口一个的“娘娘”让不少人都暗自皱眉,尤其是独孤月容,一想到今后见到她得故作亲热的唤这声“娘娘”1就觉得分外别扭。 “恭送左昭仪。”独孤月容屈膝一拜,言语不屑。李秀芝和薛贺若立刻随她一起拜送,其余嫔妃只好慌忙跟随。 阿史那斜瞥了独孤月容一眼,转身绕殿后而去。 独孤月容见她走了,这才好整以暇的直起身来弹了弹衣襟,也不看众人,昂然自正殿离开。听得身后的脚步声,知是李秀芝追来。便缓了两步低声道:“都安排好了吗?” 李秀芝轻“嗯”一声,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与她并肩而行,“我刚私下告诉了未央,她该是带着蝶舞去了。” 独孤月容抬头,一轮明月,像一盏明灯,高悬在天幕上,如此良辰美景,自是最让人感到畅快的佳时。 永巷去华林园的偏角。未央领着蝶舞走着,有一出好戏正要上演,她不能错过让蝶舞亲眼见证的机会。有些东西不能给她,能做的只能是尽量让她得到宣泄。 “娘子,有人跟着咱们。”蝶舞在她耳畔轻声说道。 未央不语,她早知有人跟着她们,能跟踪她们的还能有谁。待走到离华林园小角门内侧首处的竹林时,她才停下脚步,回头叫道:“出来吧。” 从角门外转出一人,俊秀非凡,眼眸深沉,原来是独孤整。蝶舞有些不自然起来。略略侧身,避过他探询的目光。 “独孤郎跟着本座是何意思?”未央朗声说道。 独孤整收回目光,敛襟拜道:“见过右昭仪。”他走近几步。眼神在二人身上打了个来回,道:“不知大半夜了右昭仪来此做什么?” 未央暗付他好生无礼,昂首道:“本座去哪里需要向都尉大人交代么?” “哦?让右昭仪见笑了,羽林率护卫禁宫,身为都尉不敢有所怠慢。何况右昭仪圣眷正浓,若有损伤。羽林率都难以交代。” 他的语意让人无法揣测。 未央皱眉,稍稍侧了侧身子,避开他逼人的目光,不客气的回道:“本座用不着都尉大人操心。” 一旁的蝶舞听得暗自着急,又不敢插嘴,只得向未央走近一步。未央转身看了她一眼,怎会不明她的意思,略一想,独孤整来得倒是正好,一会儿的事要多了他一个证人凌菲就是跳进大河也洗不清。 嘴角突然掠过狡黠一笑,对独孤整道:“多谢都尉大人关心了,今夜月色正好,一人无聊便来此闲逛,纾解心怀罢了,累的都尉大人如此上心,本座这就回宫吧。”说罢她也不理独孤整,转身搭上蝶舞的手便欲离开。 “娘子慢走。”独孤整追上来,快步走到面前拦住她们的去路,脸上有些讪讪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哦?那独孤郎是何意?”未央避开一步侧首道,独孤整即然换了称呼,她自也不会再揶揄他。 独孤整道:“娘子和夫人要做什么事,我管不着,但请娘子莫要利用蝶舞。” 未央蹙眉道:“独孤郎这话说得倒是让人奇怪,蝶舞与我情同姐妹,谈何利用?”她拉过蝶舞道:“蝶舞你自己和他说。”说罢扬眉递了个眼神与她。 蝶舞心中一跳,未央的意思分外明显,眼神一暗,旋即抬头道:“奴婢和娘子的情分独孤郎是不会明白的,莫要再问了。” 最后几个字,声音放得很低,似乎是在恳求什么。独孤整愣愕了好久,剑眉一抬,星目一闪,指着未央怒道:“你行!你无非是想利用她博得圣山欢心,用心真毒!”接着想去拉蝶舞:“她是不是胁迫你了,你说,我立刻杀了她。” “放肆!”蝶舞扬手拍开他,怒目道:“禁宫重地,区区一个都尉竟敢对娘子无礼,若禀报圣上,就不怕祸沿家族?!” 未央和独孤整同时一愣,未央没想到蝶舞会再次驳斥独孤整,若说头一遭是因为她的冤枉受罪,那这一次是真的肯为她放弃独孤整一片真心。未央暗叹,嘴上说的如此冷酷绝情,可不知蝶舞这心里是如何的疼痛。 在独孤整尚未来得及作何反应时,未央忽然沉声道:“够了,有人来了。” 两人都随她眼神所指望去,一个人影自华林园深处疾步行来,眼见此人行色匆匆,他们相视一眼,都退入了一片竹林没入黑暗里,蝶舞也吹灭了手里提的风灯。 那人走几步就四下张望,似乎害怕被人瞧见般,独孤整“咦”了一声,凭着做羽林率的直觉,低声道:“獐头鼠目,可疑。” 未央暗自窃喜。来的倒很是时候,再不来可不知该如何替他们收场。 “是左忠义!”蝶舞低呼道,她自然知道未央带她来此的目的,故意作的惊讶万分,好不引起独孤整的怀疑。 独孤整怔了一怔,思索片刻,记了起来,不禁更加好奇,堂堂一个内侍省少监,猫着腰穿梭在禁宫之中还怕被人撞见。岂非奇怪?“看看去。”他也不顾之前的不快,收了收腰间系挂的宝剑,悄悄追踪了上去。 未央暗自佩服他的尽忠职守。看了蝶舞一眼,眼神中颇有些歉然,毕竟她们这是在利用他这颗赤子之心。蝶舞回了她一个苦笑,无奈的摇头,有些事便是这样。明知不对,可又不得不为。 两人紧随其后,躲在角门边窥视永巷。只见左忠义走了不远就遇上了巡夜的宫人,两个宫人向他行礼,他这才再又前行。待那两个宫人走进,独孤整闪了出去。道:“刚刚过去的是谁?” 那两个宦者慌忙施礼,其中一个掌灯的答道:“是少监大人。” 独孤整故意“哦”了一声,又问道:“可知少监大人这是要去哪里?谋正要寻他有事。” 那两个宫人哪里晓得其中事故。还是那个掌灯宦者道:“好像是往云和楼去了,大人需要奴婢掌灯吗?” 独孤整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我识得路。” “喏!”那宦者恭敬的答应一声,还是把手上的风灯递给他,这才告退。 待他们离去。未央和蝶舞才出来,蝶舞看着右手的永巷深处。思索着道:“云和楼不是内侍省女官的寝殿么?左忠义去那里做什么?” 独孤整无意道:“许是内侍省有什么事吧。” 蝶舞凝目看向他,摇头道:“即便有事何须做的如此惹人怀疑?内侍省亦有值夜女官,少监有事通常只需传唤即可。” 独孤整点点头,亦知她说的是禁宫规矩,毕竟少监不是宦者,虽然云和楼不在后=宫,但仍不是有根之人可以随意去的地方,何况方才左忠义的形态是在招人嫌疑。想了想,却又不摸不到头绪,问道:“那他去做什么?” 未央“噗嗤”一笑,也不知是在笑他傻呢还是单纯。独孤整瞪了她一眼,只拿眼看蝶舞,蝶舞很干脆的摇头道:“我不知道。” 独孤整翻了翻白眼,他是今夜的值班都尉,若是禁宫哪处地方出了问题,他也推托不了干系。冥思苦想了好半天,余光瞥见未央促狭的神情,突然灵台一阵清明,拊掌道:“是了!”他哼声道:“真是好大的胆子。” 未央止住他道:“你就这么一个人去?” 独孤整道:“有何不可?难道他还能耐我何?” “不是这个道理。”未央摇摇头,颇为语重心长的提点道:“这里是禁宫,就算你是都尉,可要随处走动,身边怎能没有随行的?” 独孤整这才记起自己从芳林园出来一路跟踪她们已是坏了宫规,若被人抓住把柄,对谁都不好。不能回去唤人,又不能独自前往,一时踌躇没有法子。 未央笑道:“让蝶舞随你去吧,有她在没人会多言什么,好歹她是女侍中。” 独孤整哪里知道她的主意,还以为她是一片好心,神情缓和不少,看向蝶舞时又是期盼又是兴奋。 蝶舞是知道未央话里的真意,一来是提醒她把独孤整带到云和楼看到了该看的就立刻回来,二来也是想给她亲眼目睹凌菲遭难的机会,这三来,也许……想到这里,蝶舞随即酸涩一笑,只怕是要拂了未央心意了。 “娘子先回昭阳殿,奴婢去去就回。”说罢她弯身取下独孤整手中风灯里的烛火,把自己手上的点着,再交与未央。 未央接过后,点头道:“早去早回。” 目送二人远去,未央这才转身离开,无论如何她都希望他们二人不要因为这些的纷争相互疏远,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莫要等到真正遍体鳞伤时才去悔恨没能珍惜当下。 第七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在线阅读 <!--t; 第七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 - 第八章 莫能测其深浅意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八章 莫能测其深浅意 <!--go--> 晚风阴森,带着些许戾气和悲怨,一条大道延伸到永无止尽,两边高高的宫墙环绕,无数的红颜在这里落寞消逝,亦有无数的粉黛在这里绽放过傲人的生命。而未央,彻底的融入进了其中,为了生存也为了心中那永远不会实现的梦,踏进黑暗无底的深渊, 反反复复的走动,漫长的等待…… “娘子——!”李福生的声音在看不见的暗处响起,未央驻足,等他走近。李福生气喘吁吁,急急近前,见只有她一人微微一愣,不及多问,忙道:“娘子可让奴婢好找,圣上请娘子移驾重阳阁。” 他会找她的,若不寻她,接下来的事便不知得拖到几时。未央故作诧异道:“公公可知何事?” 李福生使人掌灯引路,陪着她边走边打着“呵呵”道:“奴婢哪里晓得,琢磨着许是因娘子离席得早,左昭仪连小宴都撤了。” 未央听他所言,在看看跟着的其他宫人,眉心一动,立时会意,笑道:“是我不甚酒力罢了,竟惹来这等误会。” 李福生连声称“是”道:“奴婢也是这么说,只是娘子也知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各宫娘子们也都就凑这热闹来着。”又以极快的语速低声道:“晋国公调兵入宫了。” 未央脚底一滞,惊出了一声冷汗,左手不由自主搭上李福生的手臂,慢慢捏紧,脸上却保持着笑容,“那我还真得去赔罪呢,快走吧,别让她们久候了。” 重阳阁的宴席早已收场,故意留了些知根底的人守着,又哪里还有什么所谓各宫娘子等候的小宴。 李福生当先领路,到了宫门前。便见独孤月容立在台阶上笑盈盈的道:“哟,去哪里了?让咱们好等。” 李福生这才回身支退了随行的宫人,以手相就,让未央轻搭着上了台阶,边低声道:“奴婢身边近来新进了不少人。”未央微微点头,听他又道:“一会儿权柔华的婢女会来给娘子奉茶,该如何做奴婢都已交代清楚,娘子只需配合便是。” 未央心中好笑,好个老机灵,真是左右逢源。又点点头,迎上独孤月容歉然道:“妹妹不甚酒力,去园子散了散步。” 独孤月容递去一个妥当的眼神。拉着她进殿,嘴上嚷道:“那可要先罚三杯。” 殿内余下一批宗亲内臣和李秀芝等嫔妃,见她们进来纷纷起身行礼,宇文邕笑呵呵的步下玉阶扶住正要下拜的未央,又挥手让独孤月容起来。挽住未央温柔一笑,一并步上龙位。 未央退开一步道:“圣上身边该当是皇后娘娘的位置,妾身不敢逾越。” 宇文邕道:“这里没有皇后,只有朕的夫人和兄弟们。” 未央还是摇头道:“那就更不行了,圣上独让妾身坐在此,这让其他姐妹情何以堪?” 独孤月容在下首处笑道:“我瞧你就别推辞了。半刻不见你都把咱们给急的发人四处找。” 众人闻言齐齐一乐,在场少了宇文护一干人,少了阿史那、厍汗姬、吴提妹等。反倒是真正像个家宴的样子。未央还是坚持去了下首入座,宇文邕无奈,只好苦笑摇头,突然,左席一人道:“娘子真是皇家风范。圣上放着这么好的娘子不要,去立一个突厥可敦。真是可惜!” 空气陡然有些凝滞,未央看向此人,原来是当年草原上驰马击鞠的谯国公宇文俭,听他言语中显示的不屑,未央已知立阿史那为后在这些从王1中引起了不满,对突厥有着极大的排斥。此事牵扯到自己,未央只能默不作声,以示避嫌。 宇文直嚷嚷道:“可不是,早说突厥狼子野心,反复无常,咱们何必要去贴着他。”他这话引得众人纷纷皱眉,比起宇文俭来说,宇文直此言很是没有水准。他还不见停,对未央道:“你都不知道,皇兄说明日要去接宇文护入朝,哼,我看……” 未央很快扔了个厉色于他,吓得他立即噤声,扭捏着左右摇摆。未央知他现在恨极了宇文护,但也不许他这样蔑视,传了出去还不知要惹来什么祸事,想了想,笑颜道:“大冢宰劳苦功高,听说抱病在家久不上朝,这对大周可是极大损失,圣上如此,妾身以为应当。” 宇文直哪里料得到她会赞同,正要开口,衣袖被宇文俭在一旁大力拉扯,只好忿忿不平的坐稳。其余除了知道其中关窍的人外,听未央这么一说,均是怔了一怔,谁都知道宇文护亲近突厥,与她不睦,也想不到她会帮宇文护说话。 未央只能有苦自知,但看李福生来寻她连话也都不敢讲明便知这宫里被安插了不少眼线,又惊闻宇文护已调兵入宫,哪里还敢说错半句。 突然,宇文俭另一侧的宇文招叹道:“想当年邙山大战2,若非堂兄一意孤行,岂会落得惨败收场?” 另一个未央不认识的人接话道:“是呀,北齐遵守诺言放还了晋国太,咱们是无义之战呀。” 昔年邙山之战,未央后来才知道,她之所以和亲,便是因此。北齐依照邻好和约放还了宇文护的母亲和一众宇文阀宗室家眷,可北周却因突厥相邀合兵二十万攻伐北齐,虽最后打以北周惨败,但北齐忌惮两国合兵之力,亦不敢再战,唯有通过和亲以平兵戈。 当时的北周上至将帅下至兵卒,都因此战不占道理,更感大冢宰恩将仇报,这场战役对北齐军而言是保家卫国,胸中义气浩然,而对北周军来讲,则是名不正言不顺,自然理亏心虚,加上围攻洛阳长达两月,久攻不克,死伤惨重,军心动摇,故此兵败。 提及此事,未央便止不住心痛,本是齐国大胜,为何还要行此和亲之举,难道仅仅是为了长远的利益?她非是不明白其中道理,但每每念及至此,便是深深的痛恨。 “行了行了,好容易咱们几兄弟坐在一起聊天,何必提这些往事?”宇文邕笑着打断道,又向未央介绍:“这位便是驸马都尉。” 未央恍然,盈盈起身施礼道:“妾身见过驸马,驸马有礼了。” 窦毅原名纥豆陵毅,汉化姓氏改为窦,其祖上母系为匈奴贵族,而父系则为西汉文帝皇后窦氏家族子孙3,其人生的温文儒雅却不失刚毅,颇有儒将风采。未央不得不与他见礼,因为他娶的可是襄阳长公主,宇文邕的大姐。 “昭仪娘子折煞天武了,娘子快快请坐。”窦毅慌忙起身随礼,弯身回的更低,待未央坐下后,他这才敢回坐。 宇文邕摆摆手示意大家回坐,接着语重心长的道:“最近朝局紧张,明日待送别驸马后,纯弟就陪朕去一趟晋国府吧。” 宇文纯脸色一紧,拱手道:“喏。” 这时宫人们奉上新沏的香茗与众人换过解酒,未央记起李福生的话,留意送茶给自己的宫婢,却并不是在华林园和权宜君争执时伺候她的宫人,虽有疑问,但依了李福生的提醒,故作随意的接过。茶盏放在嘴边正要一饮而尽,余光突然譬见李秀芝充满深意的眼神,无来由的背脊生寒,就这一瞬间,她猛然醒悟过来,手上不禁一滞,然而也只是一瞬,她还是将那盏茶喝了个干净。 此刻大殿之中,兄弟间其乐融融,宫妃间嬉笑欢颜,未央只作什么都不知晓般和独孤月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心里却在默算着时辰。 一寸,两寸…… 腹中陡然一阵疼痛,像是有万千针扎一般,冷汗霎那间起了个满头,痛的腰身都直不起来。独孤月容骇然倾身扶住她道:“你怎么了?” 未央牙齿打颤,飞快的晃过李秀芝不以为然的神情,勉强说道:“痛!” 这边的动静让人纷纷开来,殿中气氛蓦然紧张。宇文邕一惊而起,很快上前自独孤月容手中搂过未央,不及发问,叫道:“快传御医!” 众王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尽皆骇然,均想起孝闵帝时期的事,都怕历史重演。冯姬等人更是花容失色,接连“哐当”声响,尽是茶盏落地的声音,饶是郑姬一向胆大,也是吓得双手发颤。 “谁呈的茶?抓起来!”宇文直一起爆喝。 窦毅接道:“留活口!” 李福生很快领命出去,一时间大殿之中乱成一团。未央疼得已说不出话来,两眼看过李秀芝又不敢多做停留,只是心中反复道她好狠。 宇文邕一把抱起她,疾步往偏殿而去,众人慌张的相随,此刻谁也不愿落了单,事无定音,都不敢保证谁会成为下一个目标。 惧怕宇文护之心,无声的蔓延开来。 1皇帝之子为亲王,皇帝的兄弟封王称为从王。 2非邙山之战,是公元564年北周合突厥攻伐洛阳的战役。战胜而和亲,与战胜而签署不平等条约没有多大区别吧? 3窦氏,即《美人心计》中窦漪房,窦氏一族传至东汉章帝又出了一位皇后,在此不表,这位皇后有个侄儿,名叫窦章(大儒),乃大鸿胪寺卿,与马融(汉朝经学家)、张衡(发明地动仪)、崔瑗(书法家,誉为汉代草圣)当世其名。其子窦统生变,流放北地与匈奴纥豆陵氏混居通婚,其混血子孙做了三百余年的鲜卑人。 史载窦毅祖籍扶风茂陵,正是汉代窦家子孙。 第八章 莫能测其深浅意在线阅读 <!--t; 第八章 莫能测其深浅意 - 第九章 是是非非凭谁说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九章 是是非非凭谁说 <!--go--> 肖御医急急忙忙进来,一见这等境况,慌忙整理了衣袖准备见礼,宇文邕不耐,道:“免了,快过来看看。”肖御医搓搓手,镇了镇心神,命人搬过一个小矶,捋着胡须,闭目静心诊脉,片刻,睁眼道:“娘子吃喝过什么?” 未央冷汗直冒,绞痛的答不出话,宇文邕已抢道:“茶!”很快有宫人把茶水端上来,肖御医先取出银针试了,往灯火处一照,隐隐泛现出浅淡的墨绿,近前的几人看个清楚,纷纷掩嘴惊呼失声。 肖御医眉头深蹙,又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在味蕾上尝试,只见他神色骤紧,接着就着盂漱了口,抬头叫道:“剩下的葡萄酒还有吗?快快取来给娘子喂下!”不待宇文邕开口,独孤月容已命宫人去拿酒来,倒在碗里,宇文邕一把抢过,亲自喂给未央,口中道:“怎么回事?” 他的语气很阴沉,肖御医瞄了李秀芝一眼,敛襟下拜回禀道:“回禀圣上,娘子自生产之后身子一向不大好,老臣一直用药物调理,此番看来,娘子服食此物已非一日两日了。” “是什么?”宇文邕闷声问道。 “砒霜!” 众人闻言纷纷骇然相顾,,砒霜乃是高毒,刚喝过茶的人顿时惊慌失措,作势欲呕。肖御医很快试过其他的茶,忙道:“各位公爷娘子放心,你们喝过的茶水里并无此物。” 未央脸色惨白,几乎以为他说的是真的,若然真是长期服食,焉有命在。猛然间,她明白肖御医被李秀芝给收买了。 宇文直惊愕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可以向未央下毒?” 肖御医道:“六公爷所言甚是,下毒之人很注意分量,每次都是一小点。若非今日宴会娘子饮多了酒,万是不会发作的如此快。”言外之意便是说若非今日因缘,待到毒发作时便是回天乏术。 宇文邕大怒道:“好阴毒的手段,容儿,你给朕查个清楚!朕要把这些人千刀万剐!” 独孤月容眉梢一挑,朗声答道:“喏!容儿遵命!” 宇文直关心未央,上前弯身道:“你觉得怎么样了?” 未央喝过葡萄酒后,脸上稍显红润,腹中也不那么痛了,勉强笑道:“多谢六公爷关心。妾身好多了。” 肖御医插话道:“圣上、娘子,葡萄只能解一时之急,娘子今后饮食上一定要多加注意。老臣必将尽力祛除毒根。” 宇文邕怒喝道:“尽什么力,你若治不好,这御医就别当了!” 肖御医见龙颜震怒,慌忙跪在地上砰砰叩首道:“喏!喏!诺!老臣遵命!” 未央虽然难受,却也看得暗自好笑。没想到这肖御医也很会装腔作势。 这时李福生进内,躬身禀道:“圣上,人已经查出来了,今夜负责茶房的是女食碧瑶。” “带进来,朕倒是要看看是哪个贱婢!”宇文邕对宫人向来温文,少有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 李福生领命出去。不片刻几个宦者押进来一人。名叫碧瑶的宫婢披头散发,嘴角尚且留有血迹,看来宦者们对她并未下手留情。她拼命的叩头告饶,高声叫屈。 独孤月容向未央问道:“你可认识她?” 未央看了又看,茫然摇头道:“不认得。” 宇文邕杀意一闪即没,厉声道:“说!为何要害右昭仪。” 碧瑶吓得哭喊道:“奴婢冤枉,奴婢冤枉!” 独孤月容冷哼道:“小小一个女食放了一百个狗胆也不敢这么做。” 宇文邕会意。喝道:“何人指使你的?” “奴婢冤枉,此事奴婢确实不知道呀。” 窦毅在旁插话道:“既然不知道。就带去掖庭局,让掖庭查问。” 一听到“掖庭”二字,碧瑶险先晕死过去,仓惶磕头告饶。宇文邕眉毛一抬,冷静道:“只要你说出是谁指示,朕留你全家性命。” 碧瑶惊震抬头,先看了眼李福生,又看向李秀芝,而后把众人一一扫过,一咬牙,惶惶道:“是权柔华。” 气氛顿时如胶凝住,独孤月容道:“胡言乱语!权柔华被幽禁冷宫,如何可指使你?” 碧瑶似有惊恐之状,重重磕了个头道:“奴婢是内侍省派给权柔华伺候的宫人,柔华娘子没入冷宫,奴婢幸得保全,在宫里做了茶房女食。奴婢是从柔华娘子宫里出来的,怎敢不听她的话,圣上!柔华娘子说如果奴婢不按她说的做,定要杀了奴婢和奴婢全家,奴婢害怕的不得了……”说着就呜呜咽咽的哭泣起来。 未央舒了口气,懒懒的靠在宇文邕的怀里,李福生果然是老机灵,教她说的话句句都戳中了要害。宇文邕生性多疑,自不可能相信但凭一个权宜君就能利用杀人来威胁她,果然,只听宇文邕道:“给朕把权宜君带来!” 李福生领命去传权宜君,肖御医又再把了脉,嘱咐了几句告退回太医署研药。其他的公爷面面相觑,念及此事涉及宫闱,便也都告辞,私底下吩咐熟识的宫人留意后续,宇文直因关切未央而留了下来,而窦毅因明早就要送阿史那回突厥夜宿内宫也一并留下。 宇文邕本要去外殿审讯,未央拉住他,半真半假的虚弱道:“就在这儿,妾身要看看到底是谁要害我。”声音冷狠,连自己都深信了。 宇文邕拗不过她,便答应下来,吩咐众人在内殿入座等候,不一会儿,李福生带着权宜君来。多久不见权宜君,她已没了往昔的高傲自负,脸色也因久居冷宫而苍白难看,一身青布麻衣,褶皱起了一条又一层,不细看还以为是从哪个战乱之地逃来的难民。 权宜君颓然被仍在地上,她见到宇文邕的一瞬,似乎生机又活了过来,叩头叫道:“圣上。救救妾身,救救妾身……” 未央竟有些感同身受,看她如今的模样禁不住心里也跟着发颤,冷宫,那个或许她也会去的地方竟然是如此可怕的地狱。不过只是一两月,权宜君那原本满头秀发已略显灰白,所有一切关于“高贵”的展现全然不见于她的身上,卑贱的样子甚至连普通的宫娥也都不如。 一声冷哼,令权宜君一阵颤抖,抬头这才看清未央。竟然愣在了当场,不一会儿化作满面的惊疑和惧怕,渐渐变作憎恨。当初她被幽禁。想必后头回过神来知道是被未央所设计从而大骂于未央,听说言语肮脏让看守的禁卫也不忍再听。 未央冷冷的直视于她,见她口型微张,已知她要说些什么,果然。权宜君怒骂道:“贱人!你怎么还没死!” “啪”的一声,她头甩往一边,再回来脸上一多了一个鲜红的牌印,她怒目看向身边的宦者,那宦者扬手又是一掌牌扇下。 “行了。”宇文邕抬手止住,冷声发问:“她你可认得?” 权宜君看向另一边跪着的碧瑶。脸色一边,惶急摇头:“妾身不认得,不认得。” 碧瑶哭道:“娘子您可莫要不认奴婢呀。是您指示奴婢在右昭仪茶水中下的药呀。” 权宜君哪里按奈得住性子,甩开宦者的手扑了过去,对着碧瑶的脸就是响亮一个耳光。独孤月容怒喝道:“你这是做什么!在圣上面前不得放肆!” 权宜君理也不理独孤月容,揪着碧瑶还要再打,未央飞快的扔了个眼神给李福生。李福生也知时辰不早了,忙使一众宦者死命拉开。权宜君口中犹自大骂:“好贱婢!我平素待你不薄,竟敢出卖我,血口喷人!” 碧瑶只一味往旁边躲开,如老鼠见到猫一般呜呜咽咽不止。 宇文邕眉头一蹙,抑声道:“作死么?!” 这一下众人都知宇文邕是起了杀意,皆不敢出声,权宜君不依不饶道:“圣上,是这贱人污蔑我,妾身没有做过,圣上明察!” 宇文邕揉了揉眉心,未央心中一沉,知他是在思虑手握南边兵权的权景宣,不过此事关联到自己,她也不好出声。只一会儿,宇文邕对独孤月容道:“你看着办。”躺在他怀里的未央狠狠的揪着他的衣襟,宇文邕轻轻拍着她的背脊以示安抚。 这就够了,他虽没有亲自处理,但交给独孤月容已表明了态度。 独孤月容向他浅浅一笑,转身对权宜君冷冷笑道:“明察?自然是要查的。来人,去权柔华的宫里搜宫!” 权宜君骇然一震,如泥胎木塑一般,她本是心虚,也不笨,自猜得到搜不搜宫独孤月容都有法子搜出东西来。只一瞬的思索,慌忙道:“圣上,妾身冤枉呀,妾身只是吩咐这贱婢向右昭仪下药,根本不知道那是毒药呀!” 未央勉强硬起身子说道:“权柔华,你不知那是毒药,又怎么见到我没死这么惊讶?你害不死我是不是觉得很意外呀?” 权宜君愣在当地,不经大脑思考就是她的说话方式,口无遮拦总会为人抓住把柄。一进殿门就求饶那一句原不被人注意,此番经未央重重的说来,本来人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疑惑,这下更笃定是权宜君陷害,那后面的事变更容易让人相信了。 “真是蛇蝎歹毒,朕怎么就让你这种人进了宫!”宇文邕极力屏下怒气。 权宜君眼神突然麻木而空洞,颓然失色的委顿在地,李秀芝不冷不热的插话道:“右昭仪不过与你在华林园有过争执,但亦不至于让你恨极如此,我倒是奇怪,你为何要至她于死地?” 权宜君仿佛得了提醒般,抬起低垂的双眸,看向她,又转向宇文邕,道:“圣上,妾身鬼迷心窍,受人引诱,才做出这大逆不道之事,圣上开恩呐!” “哦?”宇文邕面色沉静,道:“是谁?”他见权宜君欲言又止,又道:“你放心大胆的说。” 权宜君迟疑片刻,重重磕了个头道:“妾身得罪了右昭仪被幽禁冷宫,冷宫日子不好过,又冷又暗,那些伺候的宫人个个落井下石,妾身真的是过不下去了……” “这是你咎由自取,朕不想听这些!”宇文邕不留情面的打断道。 权宜君现在是狗急跳墙,又听得宇文邕如此不顾恩夕,知道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再有出去的机会,能保命就是万幸,哪里还肯保留。“是凌菲,是凌菲!是她派人来找妾身,说有法子让妾身复位,只要能替她铲除高未央,她就能让妾身离开冷宫!” 众人尽皆变色,独孤月容怒喝道:“堂堂未央宫大监也是你能栽赃嫁祸的么?来人!掌嘴!” 掌牌宦者正要行刑,权宜君仓惶的乱舞着双手叫道:“妾身没有胡说,妾身说的是真的!那人说只要右昭仪没了,就没有外人再兴风作浪,等左昭仪做了皇后,都是自己的人,妾身就可以出来了!” 空气陡然凝固,满殿的静默。连一直旁观的宇文直和窦毅都面色大变,权宜君话中有话,什么叫做“外人”,何人又是“自己人”,不言而喻。宇文直不如窦毅沉稳,拍案怒道:“这是什么意思?左昭仪做了皇后,这宫里就是突厥人的天下么?!凌菲这个贱婢,竟敢勾结突厥!” 权宜君哪里会料到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怎会不知其中关窍,已是又悔又恨,脸无人色。 众人又惊又怒,独孤月容望向宇文邕,道:“凌菲竟然……” 宇文邕的怒气积聚在眉心涌动,正要说话,抬头见独孤整一脸阴沉的立在殿门外,不禁微感诧异。 未央暗自舒了一口气,心道:“来得可真是时候。”想必方才权宜君所说的话尽数落在了他的耳中,不由冷笑。 独孤整跨步进来,阴狠的瞄了一眼权宜君,向宇文邕拜道:“独孤郎叩见圣上。” “七郎快起,七郎来此,可有何事?”宇文邕扬手令他起来。 独孤整看着躺在榻上脸色惨白的未央,惊异道:“娘子这是怎么了?可是她害的?”他侧身指定权宜君。 未央故作无力的点点头,独孤月容把事情说了一遍与他听,独孤整听罢,冷笑道:“圣上宽心,七郎已经羁押了凌菲!” 第九章 是是非非凭谁说在线阅读 <!--t; 第九章 是是非非凭谁说 - 第十章 正是有情无义间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章 正是有情无义间 <!--go--> 此言一出,令众人惊色万分,多半也猜到凌菲那边许是出了什么大事,都不约而同的看向权宜君。 宇文邕大感好奇,问道:“发生何事?如实禀来。” 未央虽知是何事,但仍然禁不住想要听事情的全部,也坐了起来。 原来方才未央离去,独孤整和蝶舞很快跟踪左忠义到了云和楼。 云和楼宫灯明亮,却不见多少宫人出没,大庆之日大半的宫人皆在芳花园聚众玩乐。独孤整和蝶舞眼见左忠义似来到自家别院般熟门熟路,均感诧异,待他转入一处独院,蝶舞止住了脚步,惊疑道:“那是凌菲的处所。” 独孤整脚底一滞,眉头皱起道:“他找凌菲?”旋即更觉不妥,少监见大监何用如此猥琐?他招招手,示意蝶舞跟上。 两人闪身入院内的矮林,猫腰跟上,只见左忠义停在房门前四下里望了望,确定无人后这才轻叩大门。 “吱呀”一声响,大门微启,露出一个小宫人的头来窥探,见是内侍省的少监,慌忙行礼。左忠义拿眼瞟向里面,低声问道:“娘子呢?” 那小宫人“嘻嘻”一笑道:“在里面呢,奴婢去通报。”说罢将大门打开,自去了里间。 独孤整看的明白,道:“这左少监可不是第一次来了。” 蝶舞点点头,若非如此熟络,那小宫人是万万不会将大门敞开的,必是知道凌菲不会拒绝左忠义入内。 不一会儿,就见那小宫人出来请了左忠义进去,她自己反而反手将大门给带上。独孤整连忙拉上蝶舞闪进林子深处,避开小宫人过来灯火可及处。蝶舞一只手被他捏住,脸上一红,却又不敢挣扎。待那小宫人远去,用另一手在他肩膀上打了一记,这才抽出手来瞪了独孤整一眼。独孤整耸耸肩,满面促狭的笑意,像是诡计得逞的孩子般。 蝶舞正要低声喝骂,屋里突然传来若有似无的响动,两人停了下来相视一眼,悄悄摸索着靠近墙角,但听了一会儿又听不大仔细。独孤整抬头张望,看准了地势。招手让蝶舞跟随,绕去了房子的后墙,只听里面人声愈见清晰。光亮隐隐透过窗纸透射出来,两人就着脚跟的高台蹲在窗户下。 凌菲的声音首先传入他们的耳中,“都叫你别来了,你怎么还来?”她的声音又似责怪又似娇嗔,让外面偷听的蝶舞差点儿以为是认错了人。 左忠义似乎并不理会她的怪责。道:“你让我替你办的事我可都办了,怎么来了也听不到一句好话?” “谁让你做了,是你自己要做的。” “嘿——!你怎么能这么讲?这次清查细作,你自己说你借此没了多少有位分的女官,若非我在内侍省那边替你都抹了干净,还不知得闹出什么大事来。”一声轻微的闷响和茶盅碰撞的声音。许是左忠义对凌菲的推脱不满拍案而坐。 独孤整看了一眼蝶舞,他多少也知道这段日子宫里发生的变故,原本他并不关心宫闱争斗。但他也知道这凌菲是蝶舞的对头,此番听来大有想一抓凌菲把柄替蝶舞出口恶气的冲动。想到此处,他避开光线站直了身子,食指沾了些唾液在窗纸上戳了一个小洞,眯起眼睛看进去。刚巧看个清楚,便也让蝶舞学他如此这般。 “你胡说什么?那是你自己要做的。和我有何干系?!”凌菲恼火的看着左忠义,神色大为紧张。他二人隔了有好几步的距离,凌菲不愿和他过从亲密,又再退开。 左忠义听罢,赫然起身指着她的鼻头道:“好你个凌菲,过河拆桥是吧?从你游说我义兄开始,我可就没少帮你,你当心这桥拆不完把自己拖下了水!” 凌菲岂是被人吓唬大的,昂然道:“行呐!你去呀,我倒是要看看太后是信你呢还是帮我。左少监,我凌菲可是这未央宫大监,你对大监如此无礼,当心本监置你犯上之罪!” 事实的真相本非如左忠义所言,但这几句对话落入独孤整耳中恰巧让他认为是凌菲翻脸不认,拿大监身份压制左忠义。独孤整鼻尖轻哼,对凌菲的憎恶之心骤深。 左忠义有一瞬的怔然,像泄气般慌忙靠近凌菲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停!”凌菲蹙眉止住他的脚步,左忠义搓着手道:“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好吧,算我说错话惹你生气,我自己掌嘴。”说罢真个掌起自己的嘴巴来。 打了有七八下,凌菲皱着眉头摆手道:“行了,不必了。” 左忠义脸上一喜,道:“那就是不怪我啦?” 凌菲忽然就觉得头痛起来,说实在的,她不擅处理这种男女关系,尤其是左忠义一直贴近自己,碍着他的身份断然拒绝也不是,不给点颜色又不行,每每见他如此就气不打一处来。 左忠义嬉皮笑脸的以袖抹干净了小案,请她坐下,凌菲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坐了下来,只听她道:“我再说一次,今后你没事就少到这里来找我,有什么使人传个话,我自会去内侍省见你。你当此处是哪里?虽非后=宫却也不是你能乱走动的,被人发觉可怎么好?” “是是是。”左忠义连声答应,接着感激道:“多谢娘子关心。” “哼,我非是关心你,我是怕你连累到我。”凌菲冷哼一声,说了会儿话口也渴了,左忠义见势立马替她斟茶倒水。 屋外的蝶舞见话题被岔了开来,不免觉得好生无趣,心想这个左忠义真是不会套话的人,倒是独孤整看得津津有味,蝶舞微感奇怪,伸手去推他,哪知独孤整只一味摆手让她安静。蝶舞突然感到一股气冲上头来,又不能现在骂他,心想回头倒要让你好看。 她哪里知道独孤整之所以看的这么专注,是想从左忠义处瞧一瞧能不能摸索出对付小娘子的法子。在他心中蝶舞和凌菲总有些相似的地方。 “娘子放心,忠义就算拼了性命不要也不会害了娘子的。其实我的心意,娘子心里只要明白就好,我不求旁的,娘子知道身边有我这么个小人物,忠义就心满意足了。”本是柔情无限的蜜语出自左忠义的口中听来让人感到格外别扭。 蝶舞暗骂一声“无赖”,打心眼儿觉得若是真的,这左忠义绝配不上凌菲,也不知独孤月容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一个油腔滑调的小人。 独孤整见凌菲听罢后先是瞪视了他一眼,却并未出声反驳。只撇开了头自顾自喝茶,不免有了些心得,直了直身子。拿眼偷瞄着蝶舞。 恰逢此时,左忠义一手自袖中飞快的捏出个东西,借着掺水的动作将那物什丢入茶壶,这一切独孤整自没看见,而蝶舞却瞧个正着。 蝶舞扭头欲提醒独孤整。却见他拿眼望着自己,眼神中略显狡猾,不禁眉头一蹙,压低声线道:“看什么看!”又抬一抬头示意里屋。独孤整唬了一跳,忙紧身看回去。 左忠义把那掺了药的茶水给凌菲斟上,万般感慨的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你喜欢的是圣上,可又怕太后,这宫里的日子不好过。若你哪天要是想通了,我就去长乐宫求太后赐婚。” 凌菲赫然起身,厉看于他怒目道:“不要说了!你从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说罢就侧身送客:“你退下吧。” 左忠义也起身来,喟叹道:“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我官职虽不高。好歹也是上等门阀,保你锦衣玉食不成问题。何苦要累的自己在这宫里受这些折磨?咱们又不是头一天认识,早在……” “够了。”凌菲的声音已有些颤抖,也不知是怒极还是感动,极力的压制着情绪道:“你快走吧,一会儿紫鸳就要回来了。”停一停,道:“让她看见了不好。” 傻子也能听得出来凌菲这是做出了让步,蝶舞首次对左忠义刮目相看,这般情深并茂的展现,戳中了身为女官的要害,自问若有一人如他这般对自己说这番话,或许她也会有所犹豫不决。独孤整竖起了耳朵,睁大了眼睛,想看清楚左忠义会如何做,是走还是? 左忠义不傻,岂能听不出凌菲这是被他的话给刺激到压制许久的心绪,自己花了这么多的心思才亲近于她,岂会错过这千载难逢的良机。他不仅没有依言离开,反而迫近一步,两眼直视凌菲双眸,逼得凌菲侧首闪躲,他把握住时机,脉脉深情的道:“敢问娘子,你快乐吗?” “吘!”凌菲无意回首,露出茫然的神色,轻轻道:“快乐?”接着摇头道:“不,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是从未想过,还是不敢想呢?”左忠义毫不客气的追问道。 蝶舞突然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悲哀,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1,左忠义的问话一针见血地道出宫里的女子红颜薄命,再美丽也只像一个短暂而不真实的梦,便也没有多少美人能在逐渐失去这美梦的时候,快乐得起来。 但看凌菲无言以对,缓缓扶住案沿而坐,便知她给左忠义这番话击中了要害。 左忠义暗笑无论她身份如何高贵,自视地位如何高不可攀,始终还是个需要男人爱护怜惜的女人,自己就凭这点,可使她无法抗拒自己。征服她唯一的方法就是把她当作一个普通女人,而更重要是使她也觉得做女人比在宫里毫无目的效忠太后更好。 但太后于凌菲而言,是暂时不可能撼动的了得,所以只能双管齐下,当然免不了用一些必要的手段。 “娘子喝口茶吧。”左忠义奉上早已准备好的茶水,凌菲哪里会知道其中掺了药,接过后就一饮而尽。 “若是太后再要将你纳入选妃之列,你可还会推脱?” 凌菲皱眉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 左忠义坚持道:“只要是你的事,我都关心。” 凌菲再次无言,不想与他再做纠缠,欲起身请他离开,却陡然觉得浑身乏力,心下不免大惊,只一瞬,身子不由自主的泛起热潮,直涌上脸颊。 左忠义跪行到她身边,抓着她的香肩柔声道:“做我的女人,你不必再害人,也不必再担惊受怕。” 凌菲想要甩脱他的双手,却不料跌入了他怀里,猛然间她明白过来,自己是遭了他的算计。她骇然起来,需知她也曾这般害过一人,难道……她勉强抬手指着左忠义,咬牙道:“你——!” “你想说什么?忠义无不照办。”左忠义知道药力发作,哪会客气,轻狂地抬着她巧秀的玉颔,移得她的一张俏脸呈现眼下,在她鲜美的香唇上温柔地吻了下去。 凌菲试图挣扎,却发觉完全没法再作反抗,加上药力作用下,眼神渐渐开始迷离。她从未与男子有过如此亲密的举动,哪里受得住他这般挑情,娇躯款摆,浑身轻颤,呼吸也愈来愈急速。 屋外偷窥的两人脸色尽皆一红,离了窗户相顾而望,不片刻,屋里响起衣服摩挲的声音,不用看也知正在发生何事。 独孤整愣了好半晌,接着轻轻跳下高台,伸手去接蝶舞。蝶舞脸颊飞霞,迟疑片刻,还是以手搭住他稳稳落地。独孤整低声道:“你在这儿守着,我去叫人。” 蝶舞拉住他,道:“去做什么?” “抓人呐!” 蝶舞微微皱眉,犹豫起来,独孤整知她心地善良,便道:“你等着,我给你报仇。”蝶舞心知此刻不能心软,很快镇定下来,手上一松,道:“我不要留在这里,他们一时半会儿……”她自觉难以启齿,跺一跺脚道:“总之我要先去回禀娘子。” 独孤整想想也不放心将她一人留下,便携了她一并偷摸离开,嘱咐她不必觉得愧疚,自去寻手下禁卫去了。 蝶舞哪里是觉得愧疚,但对独孤整的用心分外感动,头一次觉得他是真的一心一意在维护自己。 1出自《随园诗话》,此处选用。 第十章 正是有情无义间在线阅读 <!--t; 第十章 正是有情无义间 - 第十一章 无奈宫中妒杀人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一章 无奈宫中妒杀人 <!--go--> 宫女本是为伺候帝王所准备,但也没有多少女人可享受到哪怕是一夜的恩夕,更何况宇文邕并非刘子业,大周朝的宫廷一向是冷酷和严谨的,与其余诸国宫廷的秽乱有着天壤之别。骤然听闻此事时,众人还都怔了一怔,随即纷纷想到这非是秽乱宫闱的问题,而在于凌菲身为未央宫的大监,竟敢私相授受,借细作之事排除异己。 独孤整也很会说话,尽捡了要紧的来说,听罢后宇文邕已是一脸阴鸷,独孤整补充道:“圣上,七郎以为背后应当还不止这些,就先将凌菲羁押,圣上以为该当如何处置?” “怎么处置?当然是让掖庭局好好查查了,倒要看看她还做了什么龌龊的事!”宇文直大声嚷嚷道,凌菲从前没少在太后跟前搬弄是非,太后宠信凌菲甚至多过宇文落尘,宇文直一向看不惯她的作为,此番还不出一出胸口恶气。 宇文邕不置可否,未央静静看着他,烛光微细,他的神色在朦胧的光影中有些模糊。静默良久,宇文邕方重重的说道:“查!交给宫闱局去查,免除凌菲和左忠义一切职务,务必给朕查个一清二楚,朕的后=宫,绝不许藏污纳垢!” 未央暗叹只是免了职务,却没有废除凌菲大监的身份,宇文邕还是顾忌到了太后,并未作的太绝。但又不觉暗笑,不让掖庭审问无非是因掖庭局归内侍省统领,多少有凌菲的人脉,而宫闱局便没有这些掣肘。 李福生当即上前领命,道:“权柔华的事呢?” 权宜君听得凌菲完蛋,已是脸如死灰,她恨偏听了凌菲之言,早知如此还不如依了李秀芝所言早早的抖出来。 宇文邕看也不看一眼权宜君。厌恶的道:“废除封号,迁往北宫。” 短短几个字,听来兀自让人心惊,但权宜君反倒是松了口气,一条小命总算是保住。未央暗叹,好死果然不如赖活着呀,可见对于她们而言,性命远比富贵来的重要,可又有多少人为了虚荣累及了性命的?至少她是真切的看个清楚,只有保住了命才能得到更多。 宇文邕又指着碧瑶道:“拖下去杖毙。叫还在园子里的宫人都来看清楚!” 李福生忙吩咐宦者将两人拖拽出去,那些宦者皆是李福生宫闱局里调教出来的人物,个个都狠辣无情。下手不留情面,哪里会理会碧瑶的叫屈嚎哭,掌牌的宦者只打了三两下就把她的嘴打个血肉模糊。 折腾了一夜,已是子时,无论事情有否牵扯勾结突厥。阿史那成为大周皇后已是定音,宇文邕更不可能在此紧要关头与宇文护翻脸,能铲除凌菲,未央等人已是大获全胜。宇文邕不便留下未央,虽有不舍也不能误了正事,满面关切的眼神落在未央眼中。未央已觉无憾。 众嫔妃纷纷告辞,宇文邕又再嘱咐未央好生将养,让独孤月容照看。这才依依分别。 出了重阳阁,各自的宫人都在外候着,沿着永巷回去的路上,从未觉得这条路走得如此畅快。 薛贺若在后头不无快意地笑道:“忍了这么多年,终有这一天。当真是痛快!” 从她的话里,未央才知不单只是现在。原来凌菲一直借着太后的势力在宫里横行无忌,难怪自进宫后就发现她们看待凌菲的眼神多少是充满畏惧的。 “一天没死,我都不会如你这般得意。”李秀芝不咸不淡的说道。 未央等人闭了口,不由深思,李秀芝谨慎不无道理,此刻必有宫人飞报太后,要抢在太后去找宇文邕之前落实凌菲的罪状,不给她留有翻身的机会。 独孤月容忽然停了脚步,回身看向坠在后头的冯姬道:“你最近变得很无趣,怎么样?要不要去我宫里坐坐?” 冯姬愕然抬头,迟疑了好久,才点头道:“最近身子不大好,那就叨扰你了。” 独孤月容发了话,她哪里敢拒绝,何况现下的境况仍然是她们占了上风,犯不着驳了独孤月容。独孤月容也给她留住了颜面,道:“身子不好就叫御医看看,你不来我宫里总觉得少了什么。”冯姬连声称“是”满脸歉然的紧跟上她。 到了中闸门,未央就瞧见蝶舞侯在那里,独孤月容会心一笑,朗声道:“散了吧,都睡个好觉。” 众人欢笑答应,各自上了步辇,往自己宫里行去。待她们都走了,未央这才拉上蝶舞,左看右看后调笑道:“看你一脸轻松,我也安心不少。” 蝶舞扶着她往昭阳殿方向走去,边道:“娘子如愿以偿,奴婢高兴。” 未央见她脸上隐现潮红,挑了挑眉梢,低声道:“和独孤郎和好如初了?” “娘子说什么呐!”蝶舞跺脚不依,怪她拿此调笑自己。 未央才不理她,故意作色道:“你不和他和好,他无端怨怪我,可是你的不是了?” 蝶舞诧然道:“奴婢不敢。”却又见未央一脸促狭的笑看着她,已知又被捉弄,放了手道:“娘子总拿奴婢取笑。” 未央一把抓回她的手,轻拍道:“说真的,你要是喜欢,我就去找圣上,择个吉日……” “娘子莫要说了。”蝶舞摇头截断她的话道:“宇文护一日不除,奴婢都不会离开娘子。” 未央暗叹口气,甚为感动她的忠心,知道若然再提反到不近人情,也不知可再说些什么才好,只好就这么静默的走着。 蝶舞忽然说道:“独孤郎君心地单纯,奴婢并不想他卷入这内宫的争斗。” 未央明白,独孤整非是不知此事破绽许多却仍然不说二话羁押凌菲,其实多少人是心里透亮,包括宇文邕在内,只不过都是因为她们所以故作不知罢了。宇文直和窦毅也不例外,无论是权衡利弊还是真心实意,单是有维护的心意已是万万难得。蝶舞说的相当委婉,却也是在求她不要再将独孤整拉扯进来。 未央道:“恩,你说的不错,内宫是咱们的战场,和他们无关。” 蝶舞笑道:“凌菲一去,咱们少了多少威胁呀。” 终有这一天,未央的唇角微微牵动。 李福生连夜审讯凌菲,凌菲身为未央宫大监,昔日风光无限,可如今落到了宫闱局的手里。无论什么人都是一样的。宫闱局有别于掖庭局,掖庭局是惩处宫人的地方,而宫闱局有权审讯所有所有的内官。其审讯手段多不甚数,着实严酷。 但李福生在面对凌菲时,仍然感到力不从心,因为他深知宇文邕顾及到太后,是不能对凌菲用刑的。所以僵持了个把时辰,还是撬不开她的嘴巴。他也知道天亮以前必须落实下来,不禁揉搓眉心,苦思对策。 华升在一旁提议道:“师父,奴婢听闻嬷嬷们都有一手绝活,不如请个嬷嬷来问问?”这个华升就是那个掌牌的宦者。长得是一脸和善,手段却着实毒辣。 李福生赫然起身,赞道:“好提议。去请北宫的郝嬷嬷来。” 华升立马吩咐人去请,李福生想了想道:“这凌菲可不好收拾,伺候她的那些宫人呢?” 华升道:“早得了师父的吩咐,都抓了来,来平素和凌菲亲近的也一并关在了一起。” 李福生点点头道:“她不可以用刑。不是说那些奴婢不能,这里全都交给你审。” “喏!”华升答应一声。兴奋的去了,他伺候李福生多年,总算有这一天可以独当一面,岂会不办好它,因此更加着力。宫闱局的刑罚比掖庭局的狠辣百倍,不过一个时辰,那些宫人受不得重刑,一个个全都招供了,有得没得,通通都叩在了凌菲头上。 华升看过画押供状,满意的拿去给凌菲看,想要唬一唬她。谁知凌菲看也不看一眼,呸了一口骂道:“狗奴才!” 华升把供状随手丢给身边的宦者,蹲在木栏外笑道:“我是狗奴才,你也不好到哪里去,你不也是太后她老人家的奴才么?” “大哥和她废话做什么?咱们宫闱局平日里没少受她们的气,这些女人眼里哪里有过咱们了。”一旁的一个年轻宦者嗤鼻说道。 华升道:“我呸!自古这内庭都是咱们的天下,何时轮到这些女官了!” 凌菲双目一瞪,唾骂道:“阉人,死作践!嘴里积点阴德!” “嘿——!还蹬鼻子上脸了。”华升起身挽起袖子,手指虚点几下道:“落到我华升手里,不让你好看!” 凌菲轻蔑的瞟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敢吗?来,我倒是要瞧瞧你这个阉人能把我怎样!” 华升和那宦者相视一眼,均感泄气,若非上头交代,早对她不客气了,正没奈何间,一把苍老的声音从后响起道:“老奴在北宫倒是见惯不怪了,那些有位分的女人可都怕着老奴,就不知大监大人会不会害怕。让开!” 华升见到此人一来,脸泛喜色,谄媚的迎上去,赶忙的作揖:“郝嬷嬷您可来了,您瞧……哎,奴婢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郝嬷嬷年纪不下六十,可是掌管北宫三朝的内司,她看也不看华升一眼,径直走到看押凌菲的牢笼外,道:“大监大人还认得我么?” 凌菲一见她进来,脸色已是一变,又听她如此不阴不阳的话,禁不住浑身打了个冷战,勉强道:“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师父。” 一旁的华升愣了一瞬,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嘎声道:“嬷嬷,这……” 郝嬷嬷冷冷一笑,甩手荡开他们,冲凌菲道:“你还记得老奴呀,老奴还以为大监大人见利忘恩呢。”她语速极慢,似老态龙钟喘不上气来,然而言语深冷令人发寒。 凌菲坐在草席上,去了一身华服着一袭白衫,除了满头发饰任秀发披肩,虽是素服依然难掩其风华气度。她深看着郝嬷嬷一会儿,眉梢轻微一挑,不片刻就败下阵来,撇开头道:“那都是师父教的好。” 郝嬷嬷轻轻一笑,转身对华升二人吩咐道:“你们出去,老奴有些私话要谈。” 华升犹豫道:“可是……”郝嬷嬷不似年纪的锐光一闪,吓得华升连忙躬身:“喏喏喏,奴婢这就出去,嬷嬷您要快点儿。” 郝嬷嬷眉头一皱,不耐道:“碍不了你的事,出去!” 华升被她气势一压,咽了口唾沫,招上人飞快的逃了。郝嬷嬷站了半晌,竖耳倾听片刻,确定无人后才转身对着凌菲。 凌菲扭过头,抬眸道:“师父耳力还是如此好。” “哼。”郝嬷嬷轻哼一声,拿过案上的钥匙开了锁,弯身进内,绕着凌菲转悠了好几圈,直把凌菲瞧得不敢动弹。“可后悔了?” 凌菲像是很怕见到此人,紧闭了嘴不答,良久,闭目道:“我没有什么可以交代的,你来吧。”此话一出,气势上顿时矮了一截。 郝嬷嬷敛起衣襟席地而坐,打量着四周道:“没想到宫闱局的牢子还不错,比起咱们北宫而言可真是好太多了。”说完看定凌菲,忽而笑道:“对了,前些日子又疯了一个。” 凌菲只觉四周阴风阵阵,寒意骤起,尽量保持着镇定,撇头不去看她。 郝嬷嬷凝看了她好久,才弹了弹衣襟上的草屑,慢悠悠地道:“总算你和我有过师徒的情分,北宫的伎俩不想用在你身上。”停一停,又道:“你不说也没关系,外面的供状你也难以推脱,你说,太后这次是救你呢,还是舍卒保帅?” 听到“舍卒保帅”四字时,凌菲不禁打了个寒颤,镇了镇心神,扭头道:“这是我自己选的路。” 郝嬷嬷点了点头,“是你自己选的,所以这孽障你得自己吞。到最后什么都没混到,可值得么?” 凌菲抬眸道:“太后于我有养育之恩。” 郝嬷嬷轻轻一笑,道:“到现在你都还不明白她看上你什么了。” 凌菲不以为然,太后看中的无非是她的能力,若没有这些手腕,她焉能坐上长乐宫第一把交椅。然而确如郝嬷嬷所言,她是没看透,当年太后从阖宫选了八名年仅六岁的小宫女,一一考校从中选就了凌菲,又怎会是看中她的能耐?其中因由或许她知道却是不愿承认罢了。 第十一章 无奈宫中妒杀人在线阅读 <!--t; 第十一章 无奈宫中妒杀人 - 第十二章 多情不义必自毙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二章 多情不义必自毙 <!--go--> 寅时六刻,是最冷最饿的时分,这许是深秋入冬之际最后一场霜降,一层秋雨一层凉,连这牢房铺的杂草也起了水雾,黏黏湿湿的惹人生腻。 凌菲深蹙着眉头,嫌恶的拍打着衣衫,空气中有淡淡的却挥之不去的腐臭和潮湿的霉味。郝嬷嬷饶有兴趣的看着,忽然道:“有些人宁可在这儿住上一辈子,你还真别嫌弃。” 凌菲挑动了眉梢,“那我宁可死了的好。” “呵,有些人是想死死不了,有的人是不敢死,还有的心有欲念,不甘愿死,你是哪一种?” 凌菲翻了翻白眼,不答她的话,可脑中的思绪却不受控制的被她所牵引。死,她当然是不想死的,因为不甘心,一向谨慎的她为表象所迷惑落入了他人的圈套里,怎会甘心的起来,她以此害了蝶舞,又为人所害,其中苦楚只能自己忍受住。 郝嬷嬷察看她的神色,道:“咱们做宫人的,死了不过一卷草席丢去内人斜,谁又还会记得你?咱们做女官的,若非能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著作郎1都懒得写上一笔。到最后,还不是一杯黄土。” 凌菲不耐烦道:“师父来此不会是说教的吧?” 郝嬷嬷凝眸于她,轻声道:“这宫里并非太后一家独大,独孤阀势力根深蒂固,齐国公手握兵权,太后可能清除的干净?为师怕你死了也不会瞑目。”她说到这里适时停住,果然,凌菲蹙一蹙眉,只是不语,拿捏不到她的意思。郝嬷嬷忽然问道:“李娥姿是否高未央亲姨娘?” 凌菲神色急剧一紧,郝嬷嬷已知猜中,若无其事的解释道:“有一次路过永巷。远远见过一眼,那模样,可像极了当年了的李妃。”顿了一顿,正色道:“那你就更不该和她作对。” 凌菲眼睛一瞪,满是犹疑,她这位师父非是普通女官可比,一双老眼把宫里人心瞧得分明,郝嬷嬷的话和她的想法截然不同,当下颇有愿意听下去的冲动。 郝嬷嬷见引得她的兴趣,轻轻的一笑。道:“李妃的身后是庞大的汉族门阀,若他们知道高未央的身世会怎样?更何况圣上在明知她是李祖娥女儿的情况下还与北齐联姻,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平息兵戈?”在凌菲凛然转眸的刹那。她已替她答道:“圣上要得到的是高未央背后的汉门!” 汉门子孙广布天下,多方错节,甚至渗透到各个鲜卑阀门之中,如今真正纯正的鲜卑人已不多。太后之所以枭杀李妃,正是为了保证鲜卑皇室的血统纯正。李妃之死让汉门无所依仗,然而一旦有一个可以在内庭替代李妃的人出现,汉门复起指日可待。宇文邕四面掣肘,正是看中此点,希求利用汉门力量控制皇权,其用心也正是太后和宇文护担忧之处。也许太后和宇文护对皇权归属并不一致。但某种程度上保护鲜卑贵族的利益是一致的,这也是他们能够联手对付外敌的缘故。 凌菲不是不知道这些,只是一直以来太后要对付谁她就对付谁。从小到大,她从未背离过太后的脚步。此番听了郝嬷嬷所言,不禁深思,她清楚的记得宇文护之所以枭杀明帝是因为明帝著作《成谱》经史推行汉化政策,而宇文护枭杀孝闵帝则是因为孝闵帝的皇后元氏乃是前魏的公主。念及至此。她不禁起了一身冷汗,如此说来。太后不止是钟爱宇文直,说不定真的有以他代替宇文邕的想法。 郝嬷嬷看破她的心思翻转,道:“废妃元氏还健在,太妃娘娘不止一次差人前来慰问。” 凌菲终于惊愕道:“什么?!”她明白太后为何不揭破未央的身世了,因为这么做对她百害而无一利,一旦汉门和宇文宪靠向宇文邕,宇文护最后便是霍光2的下场。 未央和宇文宪之间的事多少她是清楚的,她也曾利用这点激起过宇文邕对未央的猜疑,有未央在,宇文宪投向宇文邕只是时间的问题,所以凌菲此刻细想之下,更认可了郝嬷嬷的话。宇文护一倒,宇文邕会轻易放过太后吗?太后可是杀了李妃,勾结宇文护打压他多年,甚至几度有过另立新帝的打算。 宫里是血缘亲情最淡漠的地方,没有任何感情可言,这么多年,凌菲可是深有体会。 “师父……”凌菲开口唤道,旋即收回了声线,眼看着曾经的这位良师,疑虑道:“为何要帮我?” 郝嬷嬷道:“帮你?为师老了,你若死了,谁给我立牌位上香?” 她若说别的或许凌菲不会相信,但这一句她是深信不疑,宫人最惨的不是没有一个最终归宿,而是死了也无人问津,没有牌位,没有香火,做那阿鼻地狱里的孤魂野鬼。故此,宫里盛行收徒,一为衣钵传承,二为这魂魄有所皈依。 凌菲想了一想,开口道:“请师父明示。”她说的恭敬,也算是再认了这个师父。 郝嬷嬷突然有些感慨,当年凌菲不顾一切追随太后,连她这个师父也不认,如今若非为了安排后事,又岂会助她这一次?世事轮转,几许无奈,好在她也自问没收错这个徒弟,至少凌菲还有心。郝嬷嬷道:“置诸死地而后生。” 凌菲诧然,料不到是这样,若有所思片刻,恍然明白过来。她忙起身整了整衣衫,恭恭敬敬的三叩首,道:“凌菲若然不死,必当铭记师父今日之言。” 郝嬷嬷安静的受了她的大礼,缓缓道:“人无心,便不是人,为师再送你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 凌菲神色一凛,垂眸道:“喏,凌儿记下了。” 屋外晨光初绽,寒风阵阵,华升的眼皮已拉的老长,蹲在门边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头。轻微一声咳嗽,他惊跳起来,见是郝嬷嬷出来。疲倦一扫而空,喜滋滋的道:“嬷嬷完事啦?” 郝嬷嬷嘴角轻挑,慢条斯理的道:“难道你是在怀疑老奴的手段么?” “哪里,哪里,奴婢哪儿敢呢?”华升一脸谄媚的连连弯身。 郝嬷嬷目视前方道:“去回你师父吧,凌菲她都认了,不过受刑太重拿不起笔来,在那些供状上都画了押,该可交差了。” 华升赶忙吩咐身后的宦者进去取来供状,每一张上面都多了一个鲜红的手印。他啧啧啧的道:“哎呀,还是嬷嬷厉害。” 郝嬷嬷轻“哼”一声,理也不理他。拂袖而去,华升连忙吩咐一名宦者相送,转进牢房里去看凌菲。眼见她趴在草垛里,披头散发看不清样子,身穿的白衫上点点殷红。掩鼻道:“去,看看去,可别让她死了。” 几个宦者领命,开了牢门,不一会儿其中一名宦者扬声道:“手破了,都是血。止不住。”那宦者掀起凌菲的衣衫查看,又道:“是针点儿,不碍事。这手怎么办?” 华升皱了皱眉头,他急着去向李福生交差,不耐烦道:“撒点儿金疮药就行了,真是的,反正她这条命也留不到多久。” 供状送到宣室殿时。宇文邕正巧率阖宫嫔妃为阿史那回突厥作行,而此番随同她的还有厍汗姬。得了恩旨以回突厥探亲为由,其实是为了阿史那大逻便继承可汗之位回去联络部族。宇文邕只做不知,如今他已顾不上突厥的问题,那边越乱对他越好,而各宫嫔妃心思也不在送行上,更关心的是凌菲如何收场。 好容易挨到午时,众人伴同宇文邕回归宣室殿,宇文邕拉着未央坐到自己身边,吩咐宫人奉上茶水糕点,用罢三巡,李福生这才将供状呈上。供状上的陈述令宇文邕勃然大怒,不仅有权宜君所诉的砒霜事件、王美人之死,更指使人将温病引入宫中暗害宇文空借此封宫来逼死元素和、向蝶舞下药,以及当年对蚕母做手脚之事,甚至草原上未央马匹受惊也是她从中作梗以图陷害未央。 李福生小心翼翼的道:“凌菲双手破损,拿不起笔来,只能在这些供状上画押,有些事奴婢不敢擅作主张写上去。” “还有?!”宇文邕愤然道:“还有别的么?她作的孽还不够?” 独孤月容让李福生取下供状来看,蹙眉道:“当真是罄竹难书!”说罢将供状传阅开来,众人看过尽皆失色,想不到凌菲竟然做下了这么多的恶事,且件件矛头直指未央,大家均一个思想,宇文邕如此宠爱未央,只怕凌菲这次是万死也难填皇帝的怒气了。 冯姬一边看着供状,一边看似随意的惊叹道:“哎呀!原来温病是她害的,元宣明是她逼死的呀?那元宣明滑胎……”她很适当的住了口。 众人恍然相随,这凌菲是一计不成连施两计呀,没想到她心机如此之深。新进的娘子尚有不知的,都纷纷相问,听罢后都难言惊讶。 宇文邕拍案怒道:“真是死不足惜!” 独孤月容故意叹道:“只是这些也就罢了,她还秽乱宫闱,借查细作之事闹的宫里人心惶惶。” 薛贺若面无人色,吓得拍着胸脯连声道:“是呀是呀,这段日子妾身坐立难安,如今看了这些东西,这个凌菲真是好厉害。” 其余的人纷纷交头接耳,畏惧厌恶的话比比皆是,就连吴提妹看了这些罪状跟着骇然,饶是知凌菲算半个自己人,仍然心存惧怕。田夕瑶明智的选择了缄默,此刻只想着不知宇文邕会如何处置左忠义,因为左忠义和她家来往丛密,怕被牵连。 未央冷眼旁观,只做沉默,但眼神却适度展现出惊惧来。宇文邕牵过她的手,轻轻抚摸以示安慰,未央浅笑回应,只听李福生禀道:“圣上打算如何处置?还有这些招供的宫人。” 宇文邕阴气沉沉的道:“你去给朕查清楚,但凡和凌菲有所来往形迹可疑的一律杖毙!这些招供的宫人揭发罪行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往掖庭终身不得出宫。凌菲滥用职权,秽乱宫闱,陷害嫔妃,其人心思歹毒,所为令人发指,着令去除大监封号,明日……唔……”他向未央说道:“这几日是庆日,不便处刑。” 未央知道因阿史那的缘故,立后诏书已经昭告天下,举国大赦,她浅浅一笑道:“圣上做主。” 宇文邕歉然,转目向李福生道:“下月初五,凌迟处死!” 未央一惊,虽有想过凌菲死,却并未想过要她受这样的酷刑,转念一想她做下的那些恶事,纵然不是她在背后谋划,也少不了她的主意,便只是努了努嘴,不再做言。 李福生轻声道:“圣上,依照惯例,正七命以上的女官处刑之前都要前来谢恩,您看……” 宇文邕大袖一挥,道:“不必了,朕不想见她。” 李福生舒了口气,又问道:“那太后那边该如何交代?” 宇文邕双唇紧闭,考虑片刻,道:“太后朕自有交代,你按朕的旨意办。” 李福生又缓了口气,唱了声“喏”,告退出殿去安排。 众人出得宫来,各个脸上都笑逐颜开,然而大家似乎都忘记了宇文邕并没发落和凌菲私通的左少监,只有为数不多的人才知道,左忠义连夜就被贬往蜀中暂避风头,这是独孤月容从中斡旋,宇文邕成人之美。 “唉,你们说权宜君在北宫过的如何?”薛贺若笑问道。 郑姬因重新回到独孤月容的阵营又回复了生机,爽快的笑道:“还能怎样?那是什么地方?连地狱都及不上。” 李秀芝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一抹若隐若现的杀意浮于眉间很快消逝,但恰巧被未央撞见。未央兀自一凛,已知权宜君怕是过不了今日,也明白李秀芝这是杀人灭口,以防她在北宫乱嚼舌根。 宫人们迎上,大家都闭了嘴,领上自家的人各自回宫。未央带着蝶舞照旧同独孤月容等人并行,才走了不多远,就听见背后李福生的呼唤,他气喘吁吁的奔过来匆匆行礼后对未央说道:“娘子,借一步说话。” 未央诧异,随他去了一边,只听李福生禀道:“圣上问娘子,是否要将供状上有关下药一事删了?” 未央一瞬明了,宇文邕指的是向蝶舞下药一事,虽然旨意已定,但寻例这些供状还是要呈送秋官府,这件事传扬出去对蝶舞并不好。未央感念宇文邕一片心意,也为蝶舞设想,点头道:“就依圣上所言便是了。” 李福生答应一声,施礼告退,回去回复宇文邕。 回宫的路上,未央寻了好几次想要和蝶舞提及此事,最终也是作罢,过去的事不提也罢,徒增烦恼和忧伤而已,如今一切如旧,岂不更好? 1著作郎:北周史官名称 2霍光,西汉权臣,死后被诛族。咳咳,多说两句,霍光确实牛逼,出身好的不得了,不单单只是拜他老爹所赐,他还有个超级牛逼的哥哥。他的哥哥不是别人,正是霍去病,而霍去病是霍光老爹私通平阳公主一个侍女生的,这个侍女tm也不是别人呀,正是卫子夫的姐姐。这身价,真不是一般盖的,汉武帝让他当辅弼大臣不是没有道理的,光这家世,背后就有强大的军方支持。 第十二章 多情不义必自毙在线阅读 <!--t; 第十二章 多情不义必自毙 - 第十三章 目下离离千载草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三章 目下离离千载草 <!--go--> ps:为雅安祈福,雅安加油!身为四川人的我,是伤感的。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首先来昭阳殿找未央的是卫国公宇文直,未央并不奇怪,也在意料之中。宇文直收到青娥传去的风声,更着急于挽回沌口之战的颜面,未央故意在寝殿小睡了片刻,才慢悠悠的去前殿见他。 宇文直翘首以盼,见她来了,忙迎上去问:“如何了?” 未央摇摇头道:“得等宇文护进宫。” 宇文直神色一变,“等他进了宫,哪里还有我的份?” 未央请他入座,宇文直性急哪得安然,未央也不理他,自己坐下,蝶舞奉上香茗,她押过一口才缓缓说道:“圣上自有安排,你着急什么?” 宇文直猝然站起,双手紧握成拳,脸色一时青一时白,惊愕且愤怒,半晌方道:“那就把他骗进宫来,在宫里杀了他!” 未央眉头一蹙,眼神示意蝶舞,蝶舞慌忙往殿外去,未央这才转头责道:“胡说什么?传入他的耳中我们焉有命在?”她怕宇文直性急,语重心长的说道:“孝闵帝也曾如你这般想法,可最后换来的是什么结果?宇文护内外势力皆在,若想动他,除非剪除他的羽翼,内有圣上与他周旋,而蜀中和江陵只能靠你,你别冲动。” 宇文直起先怔怔听得入神,待她讲完,神色又复清冷,随即一想,也明白其中关键,只好点点头,然还是不甘,顿足叹道:“那得等到哪年哪月。” 未央默然片刻,雪亮的仇恨如刻在心上,冷然道:“等十年我也等。” 宇文直纵有不甘。还是去了南面,带着宇文邕的密旨,走的隐秘,甚至来不及和青娥道别。而这边宇文邕率一众公卿大臣,出皇城三里,亲往晋国府迎宇文护上朝,深宫之内的斗争丝毫不曾影响到平民百姓的生活,长安城已开始张灯结彩,制作寒衣,预备着冥阴节的到来。 未央也用五色彩纸剪了寒衣。一大早离宫去了孝陵,将所剪制的寒衣,悬挂在小树枝上。有的插在坟头,又烧了些许纸钱。宇文空这一生太短,短的几乎无从记忆,但他走在人生最快乐纯真的时候,无谓经历成长的烦恼和挣扎。 冷飕飕的风呼呼地刮着光秃秃的树木。受不住北风的袭击,在寒风中摇曳,地也都裂了缝隙,风像刀子一样刮得脸上生疼。 蝶舞招来看守陵墓的执事宦者,赏了从宫里带出来的钱帛,嘱咐那人好生照看。这些宦者都是在宫里不讨好被发来守灵的宫人。没有照拂又哪里会对死人上心?哪怕里面埋得是天潢贵胄。 未央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忽然说道:“将来我若死了,不要把我埋在这里。” 蝶舞一怔。神色随即黯然,勉强笑道:“今日是冥阴节,幽冥出没,这话不吉利。” 恢宏磅礴之侧苍郁松柏之间,四下旷野千里的无垠。是这人世间最干净的地方。也许曾经还有过死后以此为归宿的一点妄念,如今是想也不曾想。将来躺在地宫棺冢里的绝不会是她,即然不能同穴,又何苦像凌美人、宇文空一样只作为一个陪葬? 陪葬?她宁可拂一方境地,砌一堆黄土,也不需要这样的悲悯。 自宇文护回朝,宫里似乎平静下来,宇文邕对未央的宠爱一如往昔,但他们心里都清楚,这只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不过哪怕是片刻的安宁,他们也贪念着。 清冷素白的月光自廊檐垂帘间透落在鹅毛绒毯上,似霜如雪,亦被火盆微朦的红光铺洒得萌生了几分暖意。回廊里和暖似三春明媚,并不觉得冷,未央倚在宇文邕怀中,倚在这廊檐下,旁边小案香炉里龙涎香散发袅娜的白烟,如丝如缕,微扬着缓缓四散开去。 宇文邕将她搂在怀中,耳鬓厮磨道:“以后若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未央用手指拨弄着他留长的髯须,笑问道:“哪样?” 宇文邕的神气里敛住几分诚挚,冥思半晌,捏住未央的双手,一字一字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未央动容,心中触动,眼中含情,缓缓接口道:“与君相付,望君莫负。” 宇文邕似乎是唏嘘,手中紧了一紧,点头道:“绝不辜负。” 这些日子,他夜夜宿在昭阳殿,连午膳、晚膳也都在一起,他们越来越有默契,这默契始于心底无限的爱意又或者是因为利益上的一致都不重要,未央只知道他是在担心有一日突然会不见了她,这就够了。 心中荡涤着欢悦和感动,未央的头抵在他怀中,似欲落泪,翻覆着,终究是无比的喜悦。忽然,宇文邕说道:“不如……”他又突然住了口。未央怔然,侧身抬头,宇文邕的手臂却有力,紧紧把她抵在自己坚实的怀抱里。 未央觉得空气有些沉闷,呼吸尽是他身上的气味。只听宇文邕迟疑了良久,才轻吐口气,缓缓说道:“带上蝶舞,离宫去吧。” “什么?!”未央脸色一变,不可置信的又问道:“你说什么?” 宇文邕涩然一笑,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其实,我已经命蝶梦收拾好了东西。” 未央一时未能反应过来,心中蓦然一紧,拉住他胸前的衣襟闷声问道:“为何?是不是有什么意外?” 宇文邕像是痛心又像是安慰,拉住她的双手道:“不是,宫里都准备好了,我只是担心你,只有你安稳,我才能放开手大干一场。” 未央一阵惊凛,愕然道:“你要提前行动?”想起孝闵帝,她怎能安然,“不行!你不能一个人,何况……何况,空儿的仇,凌美人的仇,我也有一份。” 宇文邕坐直了身体。与她并肩,道:“你的就是我的,让你出宫,我才不会有牵挂。”他知道如此是不能说服她的,闭了闭双目,再睁眼时,道:“权景宣已经死了,消息很快会传回来,我不能坐以待毙。独孤整所领部众已整戈待命。”又怕她不信,补充道:“此事你可问蝶舞。我不想你操心,没让她说与你听。” 未央才制止了宇文直的莽撞,此番又见宇文邕如是打算。不由得犹豫起来,旋即坚定的摇头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走,生死也都要和你一起。” 宇文邕眉心一拧,一把抱过她。让她将头靠在自己的肩膀,柔声道:“知道吗?只有你离开,我才可以真正的安心,我们也都才有活命的机会。”顿了一顿,复又说道:“五弟已经秘密回京,他的镇*就在函谷关外。相信我,国贼一除,我就接你回来。” 未央拼命摇着头。咬牙说道:“谁回来和我都没有关系,我只知道,我不能在此时离开。” 宇文邕陡然无奈,又是感动,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冷肃的说道:“不必再言,朕让你出宫便出宫。朕不想李妃之事重演。更不想再后悔一次,朕已经命人在宫外替你安排好了一切,朕意已决!” 用李妃来堵住未央的嘴再好不过,宇文邕了解她,深知以她的个性绝不会在这样的境况下容许他的好意却是为了这点私心。明明是为了她好,偏偏要说的令人反胃。 果然,未央露出失望的神色,却心有不甘的质问道:“你只是这样想的?” “是。” 未央一瞬怅然,原来到头来她还是及不上李妃,哪怕是给她与他共患难的机会也不给,原来只是为了不让历史重演,再让他难受一回。帝王可以随意的忘却一切人和事,忘不掉的是伤口上撒盐的那个刺痛罢了。 良久的沉默,未央最终垂下了眼眸,平静的说道:“好,妾身祝愿圣上心想事成。”说罢起身,怅然所失的回身入殿。 宇文邕拉住她道:“等我。” 未央拂开他的手,摇着头道:“圣上不必挂心。” 宇文邕拦住她,抬起她的下颚,凝注她的双眸,重复道:“等我。” 未央眼睛一眨,眸中泛起一层水雾,勉强的点头。然而宇文邕却不肯接受,扣住她的头,让她不能动弹,就这么直直看着她水雾弥漫的一双眼,看着泪滴自眼角滑下,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一字字的说道:“你会不会等我?” 未央扪心自问,也许曾经有那么一两次,她想过要逃离这个宫廷,当真正有机会可以的时候,她是否真的就可以放下一切?可是,即便是逃了,她还能去哪里? 切肤之痛的仇恨,还要不要报了?凤凰于飞的情意,还要不要守了? 当自由变成了需以生命换取的昂贵期盼,那么当你可以自由的时候,会不会就真的可以抛下心中的执念? 佛歇说得好,放下执念,才是真的自由。 事实上,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天和二年冬。今年的冬天,雪季来的特别的早,洋洋洒洒深邃博大地,格外寒冷。 未央一身素服,独独裹了那件狐裘,搭住蝶舞的手,于青城门外回望宫阙。肃穆高绝的宫墙上,除了森然木讷的金戈羽林率,不见其他的人影。 “他不会来了。”未央喃喃道,像是说给旁人听,又像是说给自己。 羽林率换了许多新鲜的面孔,未央都不认得,看来宇文邕的确是筹谋好了一切,支开自己,究竟是想心无挂碍,还是担心重蹈覆撤?其实两者之间并无区别,但在未央看来,两者用心却明显不同,更不是单纯,即然筹谋的万无一失,又何须支开自己,唯一能够解释的,她的存在,是宇文邕对于李妃的心结,是他不能随心所欲放手施为的理由。 “娘子,上车吧。”蝶舞再次劝慰道。 未央看了她一眼,忽然问道:“你舍得离开吗?” 蝶舞怔了一怔,以为她问的是独孤整,便道:“舍得,奴婢只为娘子。” 看来舍不得的这件东西该是弥足珍贵的,故此才会有求不得之说,就如蝶舞,心知求不得某些东西,因此舍得,又知自己的心在何处,故此舍不得。如此推论,那个人的心,应当不在自己这里,心这件东西,多么的弥足珍贵,可她的心呢?在哪里,或者,究竟放到哪里去了? 第十三章 目下离离千载草在线阅读 <!--t; 第十三章 目下离离千载草 - 第十四章 杀气寒深血纷纷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四章 杀气寒深血纷纷 <!--go--> 华丽的马车在寂静黑暗中疾行,三十名黑衣白甲的护卫在前挑灯策马引路,纷纷扬扬雪片碎地,打在气死风灯上簌簌作响。车的左右及尾后亦有五十名军士护行,瞧那些人腰中带剑,手中持戈,策马疾行的姿态稳健,丝毫不为颠簸所动,一望便知不同于一般开府兵丁。 马车离开长安城,渐渐远离这座喧嚣繁华的闹市,不知往何处而行。 未央掀起车帘而看,诧异道:“蝶舞,这好像不大对劲。” 蝶舞似从沉思中醒转,愕然相顾:“怎么了?” 未央颇觉她的反应奇怪,皱眉道:“这不像是去陇西的路。” 蝶舞看也不看车外一眼,笑道:“奴婢不认得,估摸着这条道好走吧。” 此刻他们一行已拐入山路,小路崎岖,雪粉色不住从天而降,雪厚一尺,他们的车轮都镶了特殊材质利于雪地拖拽的木板,饶是如此也因地势越高而行进艰难,又哪里是好走?何况去陇西根本无需绕行山路,沿着方才疾行的官道一路向西即可。 未央脸色有些变了,喝道:“停车!” 外面的人却迟迟不停车亦不答话,只顾往前行进,未央已知自己被骗了,他们根本就不是要带自己去什么陇西,随即一想蝶舞还在,也不可能会是旁人设下的陷阱。她虽不知就里,但绝不容许半点隐瞒。“我叫你们停车,听不见吗?”未央恼怒的掀起车窗帘子,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凶悍的身影。 她禁不住打了个颤,只见那人先是扬手挥停了众人,接着冲她拱手施礼道:“娘子有何吩咐?”这人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迫人的杀意,未央瞄了他腰间所系的宝剑,竟为他气势所逼。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态度恭敬,答道:“小人达鲁,奉命护送娘子。” 未央道:“奉命?奉谁的命?去哪儿?” 达鲁坐在马背上,目不斜视的盯着雪地道:“奉主上之命,护送娘子去陇西。过得此地山林便是大河。” 未央以为他所言的主上即是宇文邕,暗付宇文邕何时秘密养了这样一批人,嘴上却冷笑道:“你当我分不清东南西北么?这分明是往东边而去,敢问将军陇西可在东境?” 达鲁眸中闪过一丝讶异,猛然抬头,答非所问道:“小人只是奉命行事……” “说!”未央沉声喝道。眼中掠过不满,愈发觉得此事不简单,“到底是要去哪里?”说罢她转头看向蝶舞。闷声道:“你说。” 蝶舞打了个激灵,忙道:“娘子让奴婢说什么?” 未央唇角滑过一丝冷意,道:“好呀,你们串通起来,独瞒住我一人。你当我是什么了!你们若不说个明白,这就回宫!” 蝶舞吓了一跳,慌忙跪叩道:“娘子不可!” 未央见她如此反应激动,越发觉得此事大有内情,隐隐察觉到些许端倪,却又不敢相信。她楞呆了半晌。手蓦然停顿,缓缓放下,深吸了口气。用一种暗到可谓死寂的声音说道:“是不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马儿嘶鸣,车子又再起行,黑夜里,车行马嘶之声,不住响起。扰扰攘攘,破坏了雪夜不可侵犯的宁静。 蝶舞犹豫了好久。一咬牙,正要张口,突然传来一阵破空的羽箭声,她惊叫道:“娘子小心!”想也不想,在未央尚且未及反应过来时,飞身扑向她,将她护在身下。 随即听见马儿的嘶鸣,车子陡然晃动,骤然停下,达鲁的呼喝声从外响起:“有刺客!有刺客!”两人尚未坐稳,便听得外面已是刀剑相交的铿锵声。 月色明照的雪地,映射着惨白的流光。 未央兀自心中一惊,已知不好,蝶舞也吓得脸色一白,达鲁挑帘,以命令似的口吻叫道:“下车!” 未央和蝶舞相视一眼,同时起身相携下车。火光映透下,满眼皆是电光闪烁,满耳尽是刀剑齐鸣。晃眼一瞧,两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数十名的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困,地上已经横七竖八躺了十数具死尸,分不清谁是自己人,鲜血喷洒在雪地上格外触目惊心。 “秘卫!”蝶舞掩嘴低呼。 未央从未见她如此惊色过,骤闻“秘卫”,她也震住了。秘卫诸人,均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宇文护出动他们,分明是要自己死。就在这片刻的愣神,只听一声惨哼,一名侍卫被一个秘卫腾空而起,一脚踢下马来,另一个秘卫上前在他颈子上毫不留情的补了一刀。 未央骇然,只觉双腿发软,不听使唤,差点跌坐在地。蝶舞反倒是镇定下来,连忙拉住未央的手道:“娘子快走。” 一批侍卫护着他们一起往远处的山林间退去,而另一批则回身以身挡敌,为他们争取退避的时间。 达鲁边行边沉声问道:“小林,木筏预备好了吗?” 叫小林的一个护卫忙道:“备好了。” “好!咱们走!”达鲁按了按手中的剑柄,坚毅的眼神令人暂觉安慰。 达鲁看了一眼未央,见她于雪地里步履艰难,眉头一蹙,抽出剑,在她的裙摆除划拉了一刀,对蝶舞道:“除了衣襟!” 未央甚觉尴尬和有失体统,但也心知此时保命要紧,也顾得许多,和蝶舞一起三下两下把裙摆割下。达鲁正要说话,忽地目瞪口呆看着前方,剧震道:“不好!” 只见松林处忽地亮起漫天红光,以千计的火把,扇形般由丛林边缘处迅速迫来,喊杀声由远而近,来势惊人,众人大惊失色下,拔剑朝远在半里外的松林狂奔过去。 达鲁向小林打手势,小林领命,像猕猴般很快攀到一株大树上,不片刻,又如鸟儿般飞落下来,追上他们,掩不住脸上的惊骇道:“是突厥人!” 未央闻听得是突厥,看来突厥和宇文护勾结意欲在途中迫害自己,可宇文邕又为何要将她送出宫来,落入这样的绝境?突然,她脑中划过一丝清明,东境,东境,宇文宪! 来犯者兵力至少有三千人,无声无息地由密林潜行过来,因达鲁在遭遇秘卫攻击时当机立断退入树林才明目张胆的攻过来,以图与追击在后的秘卫形成包围。届时就算他们想逃生,亦给山路另一边的悬崖所阻,全无逃路。何况如此天寒地冻之时,若冒险跳下悬崖下的河水里,还不是另一条死路吗? 杀声震天,人马惨嘶中,达鲁指挥着众人,护着未央和蝶舞仓皇朝林子另一边的大河逃去。若非林木阻格,兼之地势起伏,又是夜深,使敌人箭矢难施,否则他们想逃远点都不行。不过被敌人迫至河边之时,亦是他们丧命的一刻了。 可见宇文护早存着一个不留的狠毒心态,且处心积虑,待至这最佳时机,才对他们痛下杀手。 未央听刚才达鲁的问话,已知他们早有所准备,但能不能安然抵达河边还是未知之数。她已来不及去细想究竟宫里发生了何事,也来不及思索宇文护为何会做的如此绝。 数也数不清的敌人由四方八面涌过来,达鲁手下的护卫虽人人武技高强,临死拼命又不顾身,但在我寡敌众下,仍是纷纷倒地。 达鲁最是冷静,高叫道:“快随我来!”此时他们身边只剩下十多名护卫,其余的人一半回头挡敌,另外的人护着他们且战且退,朝山丘冲去,只恨雪坡难走,欲速不能。 后方全是火把的光芒,把山野照得一片血红。 这时有两人横切入来,朝紧随达鲁的未央一剑劈去,达鲁这时长矛刚刺入了另一敌人的胸膛,见状救之不及时,护在她左翼的小林倏地冲起,长剑一闪,那人早身首异处。 眼看快到丘顶,一阵箭雨射来,后面挡敌的众人又有十多人中箭倒地,敌人紧紧追来,对中箭者均补上一刀。 蝶舞忽然脚下一绊,倒在地上。 未央骇然,忙转头想去把她扶起,达鲁却拉住她叫道:“不可!”未央被她带的一阵踉跄,拼命甩手道:“放开我!放开我!” 达鲁得到的命令是宁可全军覆没也必须保护未央,旁人的生死并非他所关心的问题,若未央有事,他全族都会陪葬。所以无论未央如何哭喊,他都不理不睬,拉着她的手臂不放,硬生生往山丘上拖拽。 眼见一群如狼似虎的敌人攻破了他们的后防,涌了上来,就在这一刹那间,未央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狠命的抽出了手臂,连带袖子齐肩撕落。在达鲁一只大手欲再次裹挟她的时候,未央夺过一个护卫的长矛,回身飞扑。 一众惊呼中,只见她一手长矛直直插入一个正提刀向蝶舞砍去的突厥贼人身体,她身子落地一滚,雪花被激得四溅,几乎瞧不清人影。待到她再起身时,手中长矛横挑直刺,竟像个熟手一般连杀两人。 这一下变故,意外的让嗜血好杀的突厥人怔住了脚步。 第十四章 杀气寒深血纷纷在线阅读 <!--t; 第十四章 杀气寒深血纷纷 - 第十五章 千里飞驰几度情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五章 千里飞驰几度情 <!--go--> 达鲁来不及赞叹,慌忙回身护卫,己方似乎是被未央此举感染,士气大振。蝶舞骇的脸无人色,起身扶住未央,见她满身满脸皆是鲜血,哽咽道:“娘子——!” 未央喘了口气,这才反应过来,料不到自己竟会有这样的能耐,又见蝶舞安好,突然眼泪夺眶而出,一把抱住她,后怕道:“你要死了我可怎么办!” 余下的二十多名护卫凭着居高临下之势,勉强把敌人挡着,不过也撑不了多久。 达鲁喝道:“不可恋战,快下山去!”领着众人朝山下大河狂奔下坡而去。 此时众人身上均负着多处剑伤,小林横剑一扫,立有两溅血倒跌,其他人则骇然后退。众人且战且退,可是给敌人紧缠,欲逃不能。 眼看敌人由松林方向不住抢上丘来,达鲁荡开敌人一刀,头也不回的叫道:“滚下去!” 未央拉住蝶舞,两人一翻,由丘沿翻下斜坡,滚下了去。看护未央的八名护卫也有学有样,幸好落了数天大雪,积雪的斜坡又滑又软,刹那间两人滚至丘底的雪地处。 敌人发狂般由丘上追来。 秘卫脚程胜于突厥兵,很快追上,以百计的敌人潮水般涌上丘来,只听有人大叫道:“不要让高未央跑了!” 达鲁心知以他们的疲军是赶不到河边,当机立断,回身一杆长矛杀入敌阵,与一个秘卫缠上,那人招式凌厉,身法变化多端,一时间不相上下。 小林等人亦回身相随,他用的是一柄重剑,大开大阖。挡者披靡。 一众人等尽皆得了保护未央的死令,大开杀戒,战况惨烈至极。 达鲁刚劈翻了两名敌人,环目一扫,见到敌人纷纷由前方涌来,身旁除小林外,己方的人死得七七八八,知道若不逃走,只有到阎皇爷处报到,大喝一声。展开枪式,硬闯到小林旁,叫道:“把马给娘子!” 小林得令。抢过一匹马儿,奔驰到未央身旁叫道:“娘子上马,往东三里会有人接应。” 未央见到马儿脑袋就犯晕,自从在草原上摔落马背后,她便不敢再碰这畜牲。仿佛生来就与它犯冲般。片刻的迟疑,小林急切道:“娘子还要不要命了!”他也顾什么礼仪尊卑,一把抱住未央的腰,在未央和蝶舞的惊呼中,把未央送上了马背。 未央害怕道:“可是我不会骑马。” 达鲁似乎背后长有眼睛般冷然道:“不会也得会!” 小林二话不说,在她的马屁股上狠狠一拍。马儿前蹄腾起,飞快的跃了出去。恰逢此时,也不知是谁于人丛中大吼一声:“高未央骑马跑了!” 便在此时。一声闷哼,达鲁左臂中箭,他一咬牙抓着长箭,硬是连血带肉把箭拔了出来,横手一掷。插入了一名敌人的咽喉里。好在秘卫向来有甲胄护体,利箭只入肉寸许。不及内脏,否则这一箭就要教他走不了。 未央被马儿晃得东倒西歪,好容易抓住了马鬃稳住身形,谁知马匹突然前蹄一蹲,整个人直直被甩了出去。原来敌人在此间设下了绊脚索,埋伏于此处的敌人不多,却足以杀她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娘子。 跟上来的护卫先后绊倒,然而很快一个翻身,稳健的围成一圈,将未央护在其中,这一番动静,惹得埋伏的敌人脚底一滞,似被惊震,随即呼喝着上前鏖战。 忽然火光暗了下来,原来雪坡极滑,不少持火把者立足不稳,滚倒斜坡处,火把登时熄灭。未央看不见蝶舞,心下焦急万分,顾不得自身安危,急的落下泪来,突然手中一紧,见是蝶舞拉住自己,惊喜的叫道:“蝶舞!” 山丘上的达鲁四目一瞧,身边除了小林和两个护卫外死的一个不剩,他一咬牙,叫道:“走!” 小林会意,一个翻滚从山丘上滚落下来,很快追上未央他们。 八名扈从未央的侍卫该当是以一挡十的高手,很快解决了埋伏的十多名敌人,然而山丘上数以千计的敌人涌下丘来,他们只不过也是待宰的羔羊。 众人来不及思虑其他,死命的往大河狂奔而去,敌人设在四周的绊脚索反而成为他们救命的希望。敌人涌上来,纷纷被绊倒,累至身后的敌人也跟着栽了跟头,此一下稍稍缓了追击的步子。 忽然,一声尖利的羽箭破空声,达鲁眼疾手快,扬起手中长矛一挡,那枚羽箭偏了方向,没入雪地只露了个头,可见射箭之人臂力非同一般。 达鲁只觉双臂发麻,骇然失色,低呼道:“不好!是秘卫的箭阵。” 果然,他话音一落,只听无数破空声起,未央只瞧见漫天的羽箭飞空而至。便在此时,达鲁一手将她摁倒在地,只听得耳畔“嗖嗖”声响,待一番箭雨过去,达鲁这才放开她来。 未央一抬头,蓦然张大了嘴巴,捂着嘴,悲恸的几乎无法出声。原来八名护卫中的五名,手挽着手臂铸成人墙,以身躯挡箭。明晃晃的羽箭尖头,滴滴答答的血水顺延而下,只看的未央又是惊惧又是悲愤。 小林却惊喜的道:“他们没箭了。” “嗯!”达鲁沉声道:“小心那个领头的,走!” 小林拉上蝶舞,两人一并扶起未央,再顾不得其他,继续往大河方向亡命而去。待到了河边,小林钻入一堆草丛,片刻后脸无人色的出来,惨然道:“完了!筏子被毁了!” 敌人料敌先机,步步算计精明,连最后的活路也给他们切断,可见其人不仅心思缜密,更擅于用兵。 此番前面一条大河,后有如狼似虎的追兵,当真是走到绝境。 小林一跺脚道:“不管了,沿河跑!”当下众人纷纷往下游亡命飞奔。 未央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境况,也没了初时的惊惧,却越发的愤慨。心道:“宇文护真的好狠!” 不同于后=宫没有硝烟的争斗。这是战场,战场之上连性命都无法由自己掌控,想要保命,就要学会狠,学会对敌人赶尽杀绝,学会如何赢得胜利。 下游不远处有一片密林,小林喜道:“快去林子里,我知道那里有个山谷。” 好在有方才的绊脚索挡路,使得他们有间隙可以拉开与敌人的距离,然而还未及树林。猛听得背后一阵马蹄声起。众人相顾骇然,知道无论如何是跑不了了。 达鲁心中难填悲痛,道:“娘子。恕小人无法护得娘子周全,如今唯有一个办法,我们跳河吧!” 数人低呼出声,冰天雪地里跳入河中,岂不冻死?但转念一想。留下是死,不如搏一搏命。 未央也如是想法,勉力振起精神,双手紧捏成拳头,断然道:“好!我们就搏他一搏,只要我高未央有一天命在。就要宇文护十倍奉还!” 众人齐声一吼,往大河边上靠去。 忽然达鲁在后叫道:“娘子小心!” 一瞬回头,三枚羽箭破空而至。伴随一声悲呼,其中一枚羽箭当先而至,贯穿达鲁前胸。第二枚羽箭被小林全力一击,劈了开去,然而最后一枚羽箭瞬息就到眼前。 未央只觉的眼睛里全是明亮尖锐。像针尖子一样的羽箭迎面而来。电光火石间,又有一枚羽箭自河下游破空旋转而至。只听得轻轻一声“叮”响,射向未央的羽箭落入雪地中,被拦腰破成两截。 未央性命得保,惊愣的跌坐在地,尚未回过神来,敌军蜂拥着往此处袭来。 恍惚间,只见一人高踞马上,身着白衣亮甲,头戴银盔,盔上皓穗如柳絮飞舞,面如冠玉的美郎君,嘴角挂着轻浮的笑意,睥睨天下的姿态似不将一切放在眼里。 他把手中一杆长枪漂亮的在天上一舞,犹如天兵下凡般,杀入敌阵中。 而后,数百骏马驰骋,一应黑袍银甲,长枪平举,随之冲入敌阵。甫一接触,敌人阵势瞬间散乱,敌阵中似有指麾,四下呼喝,很快重新凝聚,借着地势结阵牵制。然而这数百名将士似乎并不当眼前敌人存在般,随着主帅的长枪挥舞,形成锥字军阵,犹若虎入羊群,转眼见便破出一个缺口,直往敌阵后方插去。 不片刻,黑袍银甲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变幻阵型,以后军为前军,迅速调转矛头,又再破出。那些敌人早因追击未央他们疲于奔波,哪能吃得住如此反复强力的攻击,人人都无斗志,不知是谁一声发喊,四散逃生。 这时那个玉面郎君一声高呼,铁骑散乱开来,以十人一个小队,对逃兵毫不留情的大快朵颐。 存活下来的几人看得两眼发直,小林眼冒绿光,喘着气惊叹道:“若要我投入镇*旗下,纵是死也甘愿!” 未央似乎有些回过神来,喃喃道:“镇*?”她抬眸望向战火硝烟中的那人,白衣亮甲,气宇轩昂,虽是从未见过这样的他,未央几乎是一下子呆呆愣住,仿佛这样的他,曾千百次轮回里,梦见过。猛然间,她才知道时光流转下埋藏的记忆原来已经深入骨血,心底奇异的情绪像烈酒烧灼,五脏六腑皆是滚热。 眼瞧着他提马至前,跃然而下,来的急切,满目的担忧之色触动到她的心房。 “我来晚了!”低低一声,似带着憾意,带着悔恨,带着说不清楚的情意。 未央怔然,百感交集的凝望着他,胸口翻江倒海涌动着一股莫名的心悸。宇文宪以为她被吓得失神,骇然丢下长枪,扶住她的双肩道:“未央!未央!未央!”连声的呼唤,像是惊怕失去珍贵一般。 在见到他这一瞬,她已知自己被骗的彻底,他根本就没有回京,根本就没有在函谷关待命。 她百味繁杂,什么一切安排妥当,什么担心她重蹈覆撤,都是谎言,都是他和他编织的谎言。 但在生死一线,他来了,从东境一路来此,千里飞驰,只为她。 未央竟然再忍不住,孩子般搂住他的脖颈,失声痛哭起来,哭的撕心裂肺,哭的柔肠寸断。模糊中靠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而她就在这样的温暖中哭累了沉沉睡去。 第十五章 千里飞驰几度情在线阅读 <!--t; 第十五章 千里飞驰几度情 - 第十六章 万里雪夜琉璃心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六章 万里雪夜琉璃心 <!--go--> ps:我又渣了~~~ 横岭深雪绵延千里,北疆的大地在这样的林海雪原中气势苍茫,厚厚的冰雪下流淌着自然的血脉,不动声色地延伸于*八荒。那晚凄惨痛心的场面,以及强烈的影象和声音,深深印在她深刻的回忆中。 午夜梦回,从尖叫中惊醒过来,泪流满面,总有一人及时的把她紧搂怀内,听不清晰的安慰,又再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醒转,睁眼时,毡帐灰蒙,不知身在何处,转眼处,丰神俊朗,郎君依旧。 她在心底奇异的情绪中静默了片刻,一丝浅笑不期然覆过容颜,便将目光流连在他的侧脸,无声的描摹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 宇文宪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注视,眼皮轻微的一动,张了开来,未央突然一下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瞪大了双眼瞅着他。 良久的沉默,让她似沉沦梦中时光流转,坠入了未知的轮回,那双眼眸中的黑沉倒映出她的身影,一抹淡淡的清光掠过,不自觉的叫她觉得脸上微热,眸光低转避开他的眼睛。 宇文宪似乎也回过神来,端起身旁小案上的碗说道:“喝药。”又扶她半躺起来,试了试药的温度,瓷勺随着他手腕轻翻碰到碗沿,发出细微的声响,衬的房中格外寂静。他瞄了未央一眼,若无其事的伸手去试她额头的温度。 未央下意识的微微避了一下,只停顿稍许,却又任他的手落下。 宇文宪舀了一勺送到她唇边,未央闻着药味难受,皱了皱眉头,杏口微张,接着掩嘴蹙眉道:“好苦。”她抬手欲拂开药碗。却被宇文宪挡住,宇文宪回身又从小案上端来一盘果子,放在未央身前的锦被上道:“药是一定要喝的,苦的话,就吃一粒枣子。” 未央摇头,就要缩进被子里去,岂料宇文宪竟说道:“刚使人替你换了衣服,你要敢躲,我就把被子掀开。” 未央被唬了一跳,手上一顿。犹疑着埋首偷看向被子中,旋即赫然抽手挡住胸前,抬头叫道:“你敢!” “要不你试试?”宇文宪极促狭的笑着。把药碗在她眼前得意的晃动着。 未央愕然失色,狠狠瞪她一眼,只是郁闷。 温热苦涩的汤药滑进喉间,未央骤然眼圈跟着一红,宇文宪吓了一跳。不知何故,忙放下药碗,拿袖子替她抹泪道:“唉!好端端怎么哭了?” 未央抬了抬头止住眼泪,抿嘴不语,侧身把药碗抢过,一口气喝了个干净。旋即抓起两粒枣子塞进嘴中。宇文宪愕然相看,眸中的讶异渐渐化作寸寸柔情。 “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宇文宪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道:“要我说什么?” 未央眉梢往鬓角轻轻掠去。一双凤目便挑了起来,但还是放弃了询问。也许不必问,答案她知道。 宇文宪眉目间不动的清冷,却望穿她的眼睛透入她心间,慢慢说道:“这里是中州靠近河阴的一处山谷。” 未央眉心微动。愕然道:“我睡了多久?” 宇文宪笑道:“没多久。”停一停,似乎知道她会再问什么般说道:“达鲁伤势严重。但捡回了一条小命,这里地势复杂,较为安全,待你们都好些了,我再送你们走。” 未央一时没有追究他的后话,想起牺牲的人,就恨的牙痒痒,新仇旧恨,怎能忘却。 宇文宪知勾起了她的心事,怜意大起,柔声道:“只要你没事,我就安心了。” 未央正要再问,忽听得帐外铁甲响动,一人禀道:“明公,人来了。” 宇文宪道:“这就来。”他看着未央,仔细的嘱咐道:“外面天寒,若想出去走动记得多填些衣服,我有个重要的人要见一见,稍后会让蝶舞过来。” 未央暗付军中之事她也不便相问,点点头答应,宇文宪这才起身离去。 这一夜,她精神大好,披了狐裘,带上蝶舞,出了毡帐。 屋外的空气清晰明爽,白绒绒的雪花洋洋洒洒,柔和温顺的一点不让人觉得寒冷,反倒是这千里一片的银白给人干净纯洁的舒然。 未央的目光追随着漫天雪花微微有些恍惚,抬手接住一粒粒落雪冰凉,若有所思。值夜的巡卫见到她,都纷纷恭敬行礼,再又目不斜视的继续巡逻。未央漫无目的的转了大半个营寨,陡然升起疑惑,对身旁的蝶舞问道:“好像不大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蝶舞似乎也在留意四周的情况,闻言蹙眉道:“娘子可是觉得这营寨未免太过小了些?” “嗯。”未央点点头,算是认同彼此的看法。是小了,两万镇*,怎么只有这点儿人,一目扫过,大大小小百十个毡帐,不过也只能容纳三四百人。 “赟儿呢?”未央忽然问道,随即眼色一紧,往主帐行去。没走几步,便听得一把清脆熟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母妃!” 未央惊喜回头,果然是宇文赟,他小跑着奔上前来,一头撞进未央怀中。和他一起的是个少年将军,眉目依稀仿佛在哪里见过,却记不分明,那人恭敬一礼,解释道:“明公担心娘子着急大郎君,特地吩咐小人带郎君过来。” 未央感激的颔首,再又捧起宇文赟的脸细瞧。人长高了不少,也健壮了许多,剑眉朗目的样子,愈发的像他的父皇。未央死里逃生,没了宇文空,又不能见平安,乍见到他,勾起强烈的思念,摸着他的脸哽咽道:“乖孩子……”轻轻唤了一声,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倒是宇文赟接过话头,道:“母妃不要伤心,赟儿一定会替母妃讨回来。” 未央怔了一怔,见他一脸的坚毅和眉宇间的阴沉,小小年纪的他早已看惯了宫里的争斗,知道是无论如何改变不了他心底里对生母冤死的愤怒和对他人的恨意。其实连未央自己。如今也是再也难以释怀,她犹豫片刻,摸着宇文赟的头说道:“赟儿说的不错,谁欺负咱们,咱们都不能放过他。” 一夜北风轻,小雪点点飘了半宿,细盐般洒落冬草荒原。 未央去见过达鲁,好在他身体强健,伤好的奇快,只是眉宇间隐藏着令人心悸的悲伤。可不是么?舍命保护未央的那些侍从。各个都是他的亲卫手下,虽然不知达鲁身居何职,但未央却懂得那种失去兄弟手足的感觉。 对于山林遇袭之事。每每回想起来,不仅是心有余悸,更多的是深寒,不是惧怕,是满腔的悲愤。 宇文宪近几日总是在深夜于营帐与人彻夜长谈。起初未央并不在意,可渐渐也发觉到了不对劲。她所知的宇文宪从未有让她猜不透的地方,可这一次,她是猜不到他在做什么,故此愈发觉出不对味来。 这一日,军令传下。全军开拔,出了山谷,沿着山脉一路往东。 未央只瞧了半日。便知道他们这是在沿着阴山而行,这样一路向东,不出五日,便可以到达北齐和大周接壤要地,河阳。 穿着大周军服。可以明目张胆的过境,只能有一种解释。 未央沉默下来。数度深看宇文宪以求答案,可宇文宪只是躲闪,并不回应,她的心便是愈发的沉。隐隐猜到了结果,这一切果然是他们安排好的,果然是最稳妥的法子。 一路上两人心事重重,难展欢颜,偶有交谈,都是嘘寒问暖一番,避开了问题的重心。宇文宪不提,她也不肯问,深怕听到的回答并非她所想。 这样走了四日,宇文宪更是出奇地沉默和满怀心事,似有些事藏在心里,难以启齿。 不知是否敏感,愈是接近齐境,未央愈有心惊肉跳的不祥感觉。 昨晚她还做了一个梦,梦见空儿和宇文邕,他们硬要来扯着她回长安去,又梦见凌美人,厉声质问她是否忘记了要报仇雪恨。惊醒过来时早泪流满面,心若刀割。 这一夜,她又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天上的明月,梦见的了花间的桂子酒,还梦到了一柄长剑刺入他身体的惊心动魄。 一惊而起,原是虚惊一场。 她轻轻绕开熟睡的蝶舞,又顿了顿脚步,将自己的锦被给她盖上,这才披了衣服掀开帘子出毡房而去。 毡房外篝火星罗棋布,除了巡逻戍卫的人外,听不见有其他的响动,天际连一丝风也无。她避开值夜侍卫的关心,只道说是随处走走,不让他们跟来,自己往一处小山丘上步去。 抱膝而坐,遥看不远处的山下,隐现灯火阑珊,那是北齐边境的一口雄关,山下这一条笔直的大道,也正是三年前她的和亲之路。 夜半无人,不问人间变换颜,流年抛却,心底的悲伤泉涌而上,几乎灭顶的淹没了她。前方的灯火是生她养她的地方,而身后,有她的孩子,她的夫君……到底哪里才是属于她的,一切都错了吧,错了,河清四年,她本不该走这样一条路,可她却回不去了。 她曾说未朝是个爱哭的孩子,她不也是么?泪水不期而至潸然滑落,一旦流泪便再也不能控制,她伏在自己臂上啜泣。连日来紧紧压着的那根弦,断了,弦丝如刃,抽的心腑生疼。 黑夜里一片寂静。 不知趴了多久,她终于抬起头来,突然发现有一片高大的影子落在了她的身上,遮住了温柔的雪光。夜色似乎落在了来人的眼中,使那双眸带着令人沉坠的幽深,还有,一种温暖的安定。 未央扭头避开,不愿让他看到红肿的眼睛。 宇文宪暗叹了口气,慢慢的在她身边坐下,良久,抬手指着前方道:“那里有你想要知道的答案。” 好一会儿,未央才闷闷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猜的。”宇文宪答得随意,看似漫不经心下,她又怎会不知他的情义,若非侍从不敢跟来,他又怎会亲自来寻她。 “走吧,不要回来了。”宇文宪的目光似乎融进无垠的夜空,平淡而让人心中绞痛。 未央此刻才知道,所谓坚强,不过是无可奈何时自我安慰的词语,其与痛苦相连,不离不弃。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自己永远不需要坚强。 心中凌乱,唯一清晰的感觉是孤单,未央幽然抬头问他:“你希望我走吗?” 第十六章 万里雪夜琉璃心在线阅读 <!--t; 第十六章 万里雪夜琉璃心 - 第十七章 千山暮雪为谁去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七章 千山暮雪为谁去 <!--go--> 宇文宪复杂难明的看着她,终究没有回答。 未央眸中透着深濛黯淡,他不是宇文邕,若换做宇文邕定是不作考虑的说一句“是”,虽说都是为了她好,但越是狠心越是令人痛心,越是不言便越是不肯伤她。宇文宪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事到如今,便是一句“是”也不肯讲,不肯让她为难,但此事已让她进退维谷了。 未央扭头看他,忽尔有些生气的说道:“你们有问过我的意愿吗?” “是皇兄的安排,我只是奉命。”宇文宪平淡的说着,缓缓解释道:“皇兄早已洞悉一切,我心服口服。” 未央闻言怔住,一个顿悟,身子微微发颤,恍惚失神的起来,遥看山腰下的雄奇险关。她以为她不糊涂,原来她才是那个最蠢的人,她怎么就没想到宇文宪会和北齐结盟,区区两万镇*怎么就可能扶持得了他做皇帝。 她已是明白,心里反而如释重负:“你,大可不必如此。”是呀,这样一来,他多年的夙愿和委屈也能平复,他的大业也能得逞。“为什么?”话才出口,然而她立刻后悔,却已迟了。 她听到他说:“这个天下是我所想,只是在最后时刻我选择了……真正想要的。”在未央耳中听来,这最后半句不过凝结成一字而已,她听到了伤痛,一把话刀,伤了谁的心? “三年前,我从这里接你到长安,那时你没得选择,现在,你可以自己选择你要走的路。”宇文宪的声音低哑,但足以给未央一丝信念。 “你的镇*呢?”未央冷冷的问道。 “给宇文护了。”宇文宪毫不躲避她犀利的目光。 未央咬牙,这场环环相扣的争斗。她还是输了,宇文宪应该不止结盟了北齐,更是联系了宇文护。她突然有些莫名的害怕,冷声道:“告诉我,究竟宫里发生了什么?” “皇兄不想你卷入和宇文护的争斗,所以命我在这里等你。你放心,待事情一了结,他会来接你。”宇文宪的回答避重就轻,不能令她释怀。 未央眉心微拧,惊惧更甚。摇头道:“不可能,再进一步就是齐国,他不可能会送我回齐国。除非……”心中骤然一紧。惶急的扯住宇文宪的衣襟,逼视道:“你不要骗我,说!到底宫里发生了何事。” 宇文宪掰开她的双手,迟疑着反问道:“你就这么信他?” 未央怔然,旋即笃定的道:“信!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这么做。” 她忍了四天,临到还差一步的时候,不得不问,因为她知道,这一步走出去,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宇文宪眸底闪烁着丝丝缕缕不分明的失落和哀伤。他站到她的身旁,侧转身低头看着脚下的白雪皑皑,缓缓说道:“我的母妃落在了宇文护手里。不得已只好以镇*相换。” 原来如此,这就是宇文护放任宇文宪的筹码,只是到头来,宇文护反而利用筹码要挟了他。这个筹码,就是还在长安的达真太妃。不然他何至于走到今天这步田地?何至于在她盼望了这么久也不曾回到长安? 不对,还少了什么? 未央惶急脱口而出:“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不是还有独孤阀么?” 宇文宪低低开口。“你放心,宇文护不敢怎样,至于独孤阀……” “怎么了?”听到停顿,未央再次紧张起来。 “李秀芝被太后软禁,独孤月容不得不委曲求全。”宇文宪沉吟一下才说出这句话来,也如棍棒将她打醒。 未央愣住了,有些呆傻,接着慢慢的笑,渐渐无法自持,家国,天下,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抉择,唯独只有她,无从自主。但他们的所作所为,哪怕是为了她好,也让她觉得是身无所依的被动,让她越发的感到亏欠,这都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冰冷的水滴,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她的脸颊臂弯,未央迷蒙了双眼,狠狠的拽进了拳头,涩声艰难的道:“他怎么可以这样做?” 宇文宪定声道:“皇兄答应过要护你周全,这是唯一的法子。我能做的,只能是将你平安送回齐国。” 未央眼中几乎带上了狠厉的深沉,看定了他,咬牙道:“这一次,他是绝境。难道你想看到他成为第二个孝闵帝?这样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替代他了不是么?” 他有镇*却平白送给宇文护,他有机会可以攻回长安却平白浪费,但她知道不能怪他,因为他到最后还是选择了她。只是她控制不住,若非他的谋算,怎么会让宇文邕在深宫里平白等了他这么久。 宇文宪忽然笑了,变了腔调:“你说呢?”他的声音低哑,缓慢的说着:“我知道皇兄待你是真心的,知道他忌我以此来亲近你,是我利用了你的身份得到北齐的支持,只不过,我不舍得,不舍得……当他派人来找我,告诉我要送你回齐国的时候,我就知道,由始至终,我都在犹豫和徘徊,只有他是为了你一心一意要得到这个天下,他那样来求我,你可知道我的感受?我虽然赢了他作为帝王的尊严,可是我却输给了他待你的心。” 他惨淡的语调,自嘲的笑意,拖到最后开始变得无力。“我欠你的,我想还给你。” 未央打了个踉跄,虚脱的跌坐在雪地里,心底知道事实的真相和骤然听他亲口说出来,全然是两种不同刺痛。 还给她?有些东西,怎么还给她?难道要她忘记一切,回到齐国继续做那什么永世昌乐的公主么?难道要她眼见自己的孩子和夫君陷入囫囵还自得安乐么? 这不可能,她已经回不去了,她欠了太多的人,失去了太多的东西,她要一个一个还回去,一个一个找回来。 宇文宪看着她眼神的变幻,突然说道:“你的妹妹未朝,就在那里。” 未央闻言心神巨震,激起全身颤抖,猛地起身以右手掴他,不偏不倚,清脆的响亮划破山间空寂。她扑上前去,疯狂的抓住他的衣襟捶打,拼命的叫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声音愈见低泣,却听得宇文宪平静的说道:“我知道只有这样,你才可以安心的回去。” 未央双手蓦地顿住,随即退了数步,才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究竟是恨什么,连她也道不明,是因为他们以这样的方式赶她走?还是因为他们用这样的方式来守护她? 她都不允许,没有经过她的允许,怎么能这样做? “好,你欠我的还给我。”她撑着地上直起身子,哽咽的几个字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清楚。 宇文宪身子微微震动,脸上难以掩饰地浮起一抹伤感与失落,已知她选择了一条什么样的路。他不能劝,却又似乎不甘心,“我可以带你……” “这是我的坚持。”未央扬声截断他的后话,偏不让他说出口来。 宇文宪心中既急且痛,手臂一抬,想去拉她。未央冷然的拂开他的手,道:“我一直希望你们两个能够像真正的兄弟一样互相扶持,他答应我的事,他做到了。我不求你能答应我什么,但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宇文宪苦涩的一笑,摇着头道:“未央,你这是在逼我呀。” 未央此时分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只是很久以来埋藏至深的一种悲伤突然间无法压抑地翻涌上来,便如千里之堤裂开一丝薄纹,轰然崩溃,洪水排山倒海般将人没顶卷入,再难抵挡。 但她只能强硬的压制住它,“五哥,我很感激你在最后选择了我,但我不能以此回应你什么,由始至终,我的心里,只有一个人。他为了我要得到这个天下,我自是不能让他一人去面对。我答应过他,要和他携手并肩,所以,我必须回去。” 未央从来都没有发现,原来她是如此害怕宇文邕就像未朝一样消失在她的生命中,永远再也看不见,再也找不到。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承受再一次将这样的感情埋在心底最深处,再一次经历生离死别,如果可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她愿意倾尽全力。 宇文宪看着她微微发抖的身躯,疾声道:“未央,你回去就是送死你知道吗?未朝还等你呢。” 未央竭力压下心头那股悲哀,轻轻退了半步,侧身,平看前方,缓缓说道:“未朝会明白的,就算今日她不明白,往后她也会明白。那里有我的夫君和我的孩子,和她一样的重要,况且,我要回去陪他,他不能就这样把我放弃,哪怕是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宇文宪一边听她说着,双眸弥散着一股强烈的伤痛。未央似有所察觉,转头处,眼中唯一所有的便是愧疚,看在宇文宪的眼里却如冰凌钻心。此时此刻,他宁肯看到她的无助,也不愿看到她如此清晰明了的坚韧。 惨然一笑,“好,我都听你的。”他还是得不到她,她从他的身上,看到的全是那个人的苦楚,而非是他的。 黎明悄然而至,天边遥远的晨曦缓慢而清晰的透过了白雾茫茫,若有若无的轻光洒在一片银白之上。 未央坐在马车里,掀起的帘子,举目远望往后飞驰的草木,这一刻,归心似箭。 第十七章 千山暮雪为谁去在线阅读 <!--t; 第十七章 千山暮雪为谁去 - 第十八章 青青子衿忧我心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八章 青青子衿忧我心 <!--go--> 昼夜相连的赶路疲乏至极,更累的却是宇文宪和他剩下的那五百儿郎,宇文宪心知未央急着回去,所以连夜赶路,片刻不得休息。到了马儿不堪重负之时,大家才停靠在林子中做短暂的休憩。 马车内,蝶舞坐在未央对面,沉默不语,一口一口吃着干粮,她是不愿回齐国的,但又知道只有回齐国未央才会得保安全,所以她也矛盾至极,夹杂着心痛和无奈。而未央担忧着宇文邕的处境,也没有多少进食的心情,两人就这么沉默的对坐着。 良久,有侍卫过来奉上新打的野味,未央这才回神,悄悄将车帘欠起一丝缝隙,很小,但足够看得清楚外面。宇文宪站在不远处眺望远方,惘然伫立。也许他的心里也是既痛且伤的吧,但没有办法,她注定是要伤他的了,往后的日子,应该不再是他欠她,而是她欠了他这份恩情,只是这份情谊,她也没法还清。 忽然,寒风送来一阵急促而不清晰的呼唤。 未央脸色大变,回头,迎上蝶舞同样震惊的双眸。蝶舞有些紧张,惶急的端起侍卫送来的野味,又慌张的寻找到水囊,“娘子,吃点儿吧。”她笑得僵硬,却更加让未央确定了她没有听错。 “车里闷,出去透透气吧。”未央说的随意,让人不忍揭穿。 蝶舞却更加慌乱,她拽住未央的袖子道:“娘子,还是不要了。” 未央用手抚过蝶舞的脸庞,注视着她,贴得如此之近,两人紊乱的呼吸相互触碰着……你在担心什么?……想说的话还是噎在了心里,嘴上却道:“我知道你也不愿意回齐国的。” 蝶舞吓了一跳,急切的道:“娘子不要。”说着伸展了手臂拦住了车门。“娘子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可是娘子即然决定了就不要反悔。” 又是这句话,她听了无数次,自是铭记在心不敢忘却,但她必须出去,哪怕见不到人也好。眼泪不自觉的滑落下来,语气也跟着变成了恳求,“那是我的妹妹。” 蝶舞怔然,随即紧抿了嘴,松开了手。未央掀开帘子。跳下马车,蝶舞阻止不了,只能随她跟下。却是刻意以她的身形掩住了未央的视线。 宇文宪正抬头四顾,搜寻着声音的来源,见她们下了车来,疾步上前。他的目光深邃,眼底闪过哀伤。落在未央心头猛地刺痛。 那声音忽近忽远,却惹得四下里的军士纷纷站了起来。未央听不真切,却又似乎知道是在呼唤着什么,一个踉跄,伸手扶住车轮。 “娘子!”蝶舞回身搀扶着她,担忧的叫道。 悲恸的泪水滑落脸颊。未央心口一阵绞痛,痛的几乎要蹲下身去,她抬眸看着宇文宪。几近哀求的说道:“快去,快去!” 宇文宪眼里闪过一丝心疼,长吁一声,转头叫来几人低声吩咐。未央搭着蝶舞的手臂勉强站稳身形,茫然的环顾四周。又缓缓靠着车沿。 未央从不曾想到,未朝竟然会一路追到此地。她是如何追来的她已不能在乎,这里已是大周地界,再进去,后果不堪设想,她相信宇文宪会有办法支开她的。 未朝,未朝,姐姐对不起你,姐姐还有大事未完,不能见你,你等着,等姐姐得到这个天下,一定去接你到身边。 “走吧。”未央极力压住心底的悲恸,似用尽全身力气吐出这两个字来。 蝶舞默默点点头,扶她登上马车。车声又起,未央却哭得无声无响,蝶舞干坐着,陪她流着眼泪。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这一首《子衿》,唱的低婉缠绵,随风凭空送来,惊起外面一阵阵的惊叹和唏嘘,连向来军纪严明的镇*亲卫将士都难以自持。蝶舞但觉心随歌动,点点沉痛,念及往事,不自禁掉下泪来,马车之外,宇文宪亦是双目含泪,抬头让它倒流。 然而这歌声似有能够穿透人心的魅力,化作一声声扼腕无奈的叹息,沉重的敲打在每个人心间,悲凉的惆怅从每一个气穴深入骨髓,一缕缕的凄凉正慢慢浸透至心底。 未央抱着双膝,渐渐迷离双目,一种心如刀割的感觉撕人心肺,无声哭泣。有多久了,多久没听到她的声音,没听到她的歌声,这歌声里,凄婉哀怨,悠远苍茫,仿佛哭泣于无声处,极尽清冷忧伤;仿佛数不尽悲欢离合,极尽苍凉寂寥。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是夜,车马至函谷关。 那歌声仿佛还萦绕盘旋于心间。 未央空洞的眼睛望着车顶,已分不清是悲是苦,是哀是怨。缓慢的转头,车内空空如也,不知何时车已经停了,她摸索着起身,四周打量,狭小的车中不见蝶舞的身影。 忽然,她心中一悸,竟有些惶恐不见了蝶舞。她正欲起身寻她,刚将车帘掀开一角,却意外地看见蝶舞和一人在车前方并站着。定睛一瞧,她很快缩回头,原来那人竟然是独孤整。 未央对独孤整的出现微感奇怪,旋即一想,忽尔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他是担心蝶舞的吧,这么想着,便将窗帷开了个巴掌大的空隙,身子轻轻向后靠,偷偷的瞧着。 清冷的月色透过缝隙穿进来,也将他俩的身影带入眼底。黑暗中,依稀可见,两人虽是并立,却隔着一步的距离。仅此一步而已,却像是隔了心。 沉默之后还是沉默,蝶舞有些哽咽,却没有低头去擦拭眼泪,独孤整侧目,却是无声。 “独孤郎君辛苦了,奴婢看独孤郎君还是快回长安吧。”蝶舞低头,欲回身登上马车。 一只刚毅的右臂挡在她的身前,坚决而疼惜:“再站会儿。”字虽少,却将独孤整心意尽显。未央确信他是担忧蝶舞的,更担心蝶舞会随她一起回了齐国,所以宁可抛下长安的一切,也要追来。 蝶舞有些苦涩的说:“即便站到天明又能如何,请独孤郎君放了奴婢。奴婢还要回去陪伴娘子。” 独孤整蹙着眉,也许于他来说,只是想多与蝶舞相处,却没有想过今日之后应该怎么办。他涩声说道:“你知道我来一趟已是不易,你不能回去。” 蝶舞长叹一声,抬头道:“即然是不易,就不要来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说罢伸手想要掀开车帘。 未央立即轻轻滑倒,佯做深寐,但又听见独孤整的声音传入耳中:“别走!”他的声音带着伤痛。未央紧闭着双眼,脑中浮现的却是宇文邕的脸庞,两字“别走”,他不曾有说过吧? 蝶舞手指有些微微颤抖,突然冷笑道:“独孤郎君真是好笑,一会儿让我不要回去,一会儿又让我别走,你这是何意?” “不许走!” “不走?难道独孤郎君敢娶奴婢么?”这句话问的仓惶而大胆,似乎拼尽了蝶舞全身的力气。 未央内心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一般,默默的替她哀叹,事到如今,只怕独孤整是不能了。其实,她多想独孤整可以,这样蝶舞就有了保靠,不必再跟着自己受罪,但是独孤阀是他一座沉重的肩担,他不敢。 果然,独孤整没了声音。 寂静,一片寂静。 未央不能看见他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但可以确定,他是伤痛和无奈的。这家国,这天下,这场权谋争斗,究竟是谁赢谁输老天都不得而知,但它却是实实在在的伤了很多人的心。 蝶舞显然是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在他沉默良久之后,发出了一阵令人揪心的笑音。接着是“啪”的一声脆响震动了未央,未央一时愣住,两次,这是第二次了,她都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替蝶舞感到悲哀。 这世上,原没有一个男人肯为一个女人放弃家国天下的,他们最多,也只是尽力不去伤害她们,但说不伤,就真的是不伤了么? 还没来得及深想,车帘被掀开,蝶舞迈步上车,蹑住了手脚的蹲坐在未央身旁。未央虽闭着眼,却能感觉到她的身子颤颤的。 挣扎悉嗦,呜呜之声传入未央耳中。接着是独孤整离去的脚步声,再接着,是传令官的高呼声。马车缓慢启动,就像是人的叹息,沉重而漫长。 翌日清晨,蝶舞不再踏出车子一步。未央本奇怪,当看见独孤整随行在宇文宪之侧便猛然明白,随即看着蝶舞,心底叹息,她竟然如此了解独孤整。 独孤整脸上的红印红肿的难堪,可见蝶舞这一巴掌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而独孤整也是一丝没有躲让,不然以蝶舞的瘦弱怎么可能伤他如此之重。独孤整是心底愧疚的吧,昨日未央不能看见他的神情,也许在蝶舞掌掴的那一刹那,他也是希望她这么做的。 怎么可能不这么做呢?他曾为了娶不到蝶舞恨过她,现如今,反倒是他不能再娶蝶舞了。 未央无声的拉过蝶舞的手,一句不言,不必再言,她明白,蝶舞是愿意的,是爱他的。 情愈切,伤愈深。 夜里,未央几乎不能睡,也感觉到蝶舞的辗转反侧。她忽然发现,她肩负的不仅仅只是什么旧恨新仇,她肩负的,还有她和她的幸福。 第十八章 青青子衿忧我心在线阅读 <!--t; 第十八章 青青子衿忧我心 - 第十九章 情至心底苦自知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九章 情至心底苦自知 <!--go--> ps:五一劳动节快乐~~真的好快乐~~最近灵感大迸发,可惜码的是未朝篇~~我能说,我更喜欢妹妹的故事吗?~~555555 两日后,终于见到巍峨的长安城,车随人流慢慢进入城门,心却开始慢慢升起怯意。这是一场赌博,而自己不过是其中的一枚棋子,凭什么就认为她要做的能改变一切?在这出局里,她是可有可无的,即然给了她活路,又何必回去送死? 满腔的热情,在此刻消散得一干二净。错了,全错了。未央有些慌张,原本打定的主意似乎有些动摇,皇城在望,该何去何从。 马车停住,掀开帘子,红墙金瓦,熟悉而又陌生。不管如何,她还是回来了。 低头顺着蝶梦准备的小凳走下马车,目及之处,干净平和。独孤整立在一旁,回避着蝶舞的目光,未央看向他,他飒爽英姿,俊美无限,眼中含有多少疼惜和无奈,再看向宇文宪,亦如是。 未央和蝶舞对视一眼,彼此探询着,似乎都想同这两个男儿说些什么,但偌大的宫门近在咫尺,仿佛一张巨大的黑洞,强而有力的吸引,阻绝了她们一切想法。 未央暗叹了口气,莞尔一笑,深深俯身一拜。不管是何原因,他放她走了,也任由她带走了他的一切,她欠了他,还不了,为此,他也该当受这一拜。 宇文宪见此有些愕然,神情一变,目光闪烁片刻,扭头避开。未央巧笑嫣然,仍然是拜了下去。 蝶舞向青城门的侍卫亮出了腰牌,那侍卫见后,脸色大变。领着一众人等慌忙叩首,已有人飞奔进去通禀。未央浅浅一笑,他们回来的匆忙,也许里面的人也不曾料到她会回来吧,她竟有些想要瞧一瞧宇文护骤然得知后是什么样的脸色。 再上车时,未央不再看宇文宪一眼,进了这道宫门,她将不再是以前那个大周的右昭仪,所以有关于以前的任何所有,都和她再没有关系。 车马顺利的进入城门。骈过西行,横穿宫门,直奔宣室殿。未央心中有些空空的茫然。心猛地收紧,那日走时他不肯说一句,如今回来了,他会如何?阻拦下准备通禀的宦者,踌躇扬起素手。轻轻推开殿门。 空旷的大殿,他一身玄服,面色肃冷,紧蹙的眉心,挂着深深的思虑,一动不动的坐在上头。驻足门口。未央静静的望着他,怔怔不能言语。他听得门声作响,却不抬头相看。孤削得身影寂寥冷清。 李福生忙不迭的迎了下来,老眼中蕴含着眼泪,拂尘挂在左手不安的晃荡,提起右手袖子悄悄抹泪。未央向他点头微笑,李福生会意。拉上蝶舞转身出殿而去。 骤然见到他,又瘦了不少。连留下的一丛美髯也杂乱无章,未央步至阶下,咽下哭意,抬眸柔声道:“圣上,妾身回来了,您都不肯抬头看一眼吗?” 宇文邕蓦然抬头,定定的看着她,两人默然相视,都是无语。面上仍是不动声色,淡淡的说:“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过两天再去接你吗?” 未央心中陡然一酸,笑着答:“在路上遇上些麻烦所以耽搁了。妾身可没有说过要回娘家一趟,圣上也都不问一问,怎么能胡乱替妾身做主呢?还好妾身心里记挂着平安,想着若是真要回一次娘家,总得将孩子也一并带回去才像话呀……” 突然宇文邕绕过龙案,冷硬如他竟是踉跄着,双臂伸出将未央环住,用尽全身力气,把她的后话咽回了肚中。 未央含了许久的泪终于还是落了,头紧贴在他的胸口,紊乱的跳动让她的心一寸一寸沦陷。伸手抵住他的肩膀,长长一声叹息,推开了,他的深眸满是思念,带着暖意看着她,未央动了动嘴,低眸道:“我差点儿再也见不到你,才明白,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若要一辈子活着都无法相见,那不如能多见一刻是一刻吧。”说罢,她踮起脚尖,将唇印上他的,一丝一寸,仔仔细细。 也许只有失去过才知道珍惜,他于她的心里,已是最为沉重的那块,逃也逃不掉。 宇文邕有些慌乱,从未见过她如此婉柔迎合。呼吸越来越急促,吻也变得辗转缠绵,像是要把亏欠他的全都补上。猛地宇文邕将未央拦腰抱起,沉重的呼吸喷在她的耳畔带来阵阵热气,她羞涩的将头埋于他的怀中,吸允着他的味道。 内殿的床榻一如往昔,无人来过,未央有些动容。宇文邕将她轻放在床榻上,那柔软将她包围,未央唇边不由自主的笑着,引诱着他的沉沦。 “圣上……”未央不识时务的打断了他怦然跃动的心律。 宇文邕的身体炙热,双手探进她的衣衫游走,滑过腰肢,移至胸前,未央不自觉的躬起身,不自觉的低吟婉转。 “不要说话。”他的唇再次落下,从颈项至下,带有害怕,带有欣喜,带有失而复得的快慰。 那吻燃烧着未央,不知该如何才能安抚他,“你不能再赶我走,生死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过了今日便不知明日,从小到大他都在不安忐忑中渡过,一路走来见过太多的残忍和无情,没有一人肯陪伴于他身旁。 念及至此,宇文邕手中一紧。 长驱直入让未央有些久违的真实,原来她还活着。那热烧透了她的脸庞,灌涌着,颤动。“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他用力的撞击,诉说着他的思念。 未央须弥着双眼,任由他恣意的抚弄。自己又何尝不是?就让彼此忘记一切,暂时享受着难得的温存吧,至少此刻他的心中全都是她。 过了许久,仿佛所有的东西都在他温暖的怀中化做一片轻鸿,淡淡飘远。 尘埃渐落,归于熟悉的平安和清寂。 宇文邕静静环着她,低看着她。目光中隐约带着歉疚和疼惜,轻轻替她扶着胸口,良久说道:“东境传回消息,说你遇险,那时我后悔,你要是逃不过怎么办,我不会原谅我自己的。但我又想,五弟一定会去救你,他会平安送你回齐国,我知道那不是好办法。但这样最安全,我答应过你,要护你周全。保你一命,可是,没想到你竟然回来了。”他抚弄着她鬓边散乱的秀发,痴痴迷迷的述说着,“你知道吗?我多希望你不要走。多希望你能回来,可是又想你快点儿离开,是不是很矛盾?” 他的话语低沉在耳边,像是所有的东西满满地抑在心头,未央自下仰看着他,伸手摸上他的脸庞。泪水潸然而落,湿了面颊,湿了衣襟。 忽然。未央泛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惊悚起身,问道:“你许了他什么?” 宇文宪不是蠢人,虽是一味为了她放弃这个江山,但宇文邕即然主动送上了门去。他又岂会错过剥削他的机会?哪怕是报复也好,舒缓心中郁结也罢。一定会从宇文邕身上拿走些什么他才会甘心。 宇文邕剑眉微挑,似是说的轻描淡写:“他想要的,能要得到的罢了。” 未央蓦然抬头,正落入宇文邕柔情似水的深眸之中,她有些怔怔得看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心里盘算着,宇文宪能要得到的可以是什么,宇文邕还有什么是可以给他交换的? 忽然,她想到了,脸色大变的震惊,惊动的落下泪来。宇文邕抚过她微湿的面颊,语意温柔并充满了快慰:“这是你第一次,第一次替我说话。” 未央听出他戏谑调侃异于往常,显然是故意逗她,未央却打心底笑不出来,她曾怪过他,怨过他,到头来才明白他的心,还好,一切都不晚,她终究是回来了。 他要的这天下,又怎么能让他一人肩负? 她咬着下唇,坚定不移的神色,一字一句道:“我们有过约定,即便是千难万险,也要携手并肩。这里,还有我的一份,欠了谁的,也有我的一份。我不是你的妃子,我只是你的妻子,所以你也推脱不得。” 宇文邕凝看着她眸底深处不容置疑的肃意,如同一道盟誓镌上心底:“好,无论成败,我们一起共享。” 烛光潋滟,映在他深邃的眸中,未央在他的凝注下闭上双眼,笑着,泪水却如断线之珠。 情切至此,再复何求?即便前途是披荆斩棘又如何,这一生,已注定随他。 “不要哭,我说过,今生都不要你再哭。”宇文邕*着伤神轻轻拂弄她的发丝,让她安详的躺在胸怀,柔情无限的着,却分明带着伤痛。 未央肃意,从迷离中清醒,她不能哭,如今的眼泪是极为珍贵,珍贵到不能再让它留下来。也许外面,正有一群如狼似虎的侍卫在等待宣室殿殿门开启的那一刻,所以她更不能哭,那只是软弱者的怜悯和同情。 “我没有哭。让我从后门走吧,明日下一旨诏书,我等着。” 宇文邕料到了,闻声还是有些吃惊,却见未央撑着他的胸膛起身,看着他续道:“把我交出去,可让他们安心,只要圣上再答应太后将来会传位给六公爷,太后必然会配合圣上。还有,妾身相信阿史那不是坏人,她不会害你,出入同行,她不会允许宇文护动手脚的。” 宇文邕一边听着,一边沉吟不语,一双浓眉深蹙。诏书的意义在于让他向宇文护认输,更重要的在于不经宇文护之手,未央的处置会由宫闱局执行,也算是最大可能的保住了她。 如此一来,将来,未央便只能靠自己, 事已至此,只能如此。 “我答应了五弟,如今又答应六弟,岂非要朕做个无义之君?”宇文邕苦涩的笑颜。 未央抿嘴道:“过河拆桥总好过现在就死。” 她心意已决,亦知宇文邕必然会依她所言,敢保证,如果他此时不借助太后的力量,太后或会默许宇文护再度逼宫,即便是后患,当下只有先取得太后的信任才能存活。 未央从来没有看得如此通透的时候,只有这样的清晰反而能够让她自己安心。她俯在宇文邕的胸前,逗弄着他:“如果此次妾身死在了冷宫,圣上该如何?” 他撇了一眼凌乱于地上的衣物,脸上的神情变得阴狠,冷冷道:“若是你死了,朕即便真的把江山让给五弟,也绝不会放过他们!” 第十九章 情至心底苦自知在线阅读 <!--t; 第十九章 情至心底苦自知 - 第二十章 得之我幸失我命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章 得之我幸失我命 <!--go--> 大雪封冻了北地苍茫,千里之内了无生机。 雪雾迷蒙里,隐隐压着厚厚一层积云,仿佛要把这琉璃金瓦压垮一般。 从宣室殿后殿出来,宇文邕并不曾相送,又有什么可以送的?未央明白那日离去为何他不肯来相见,因为不舍,多一眼,都是不舍。 独孤整和蝶舞在外面的园子里默然对视着,蝶舞听见响动,犹豫了一刹那的时光,回身迎上未央。 “你留下。”简单的三个字,是未央最后的请求。她还是女侍中,有独孤整在,她不必跟着一起受苦。 蝶舞却“噗通”跪倒:“娘子,奴婢要和你一起。” “为何?”未央眼睛没有瞧她,却是盯在独孤整身上,如果还要提,便是此时了。她敛住心神,摒住呼吸,拉过蝶舞对独孤整道:“蝶舞是我的姐妹,我把她交给你,你娶她也好,不娶她也罢,都不能让人害了她,否则,这笔账,将来圣上会一并和你清算!” 独孤整浑身一震,在他听来这不是威胁,而是一份高贵的恳求。未央并不奢望他会抛弃了家族的重负娶蝶舞,但他一定会答应,从没有一刻,她这样珍重过蝶舞,早已习惯了她的陪伴,将她看作自家的亲人,偶尔有时会伤害到她,却总是无心。若要她为了自己而一生受缚,她会用一生来愧疚。 困了蝶舞在身边这么久,是该放手的时候了,这是一个机会,让身边的人能够逃出这个牢笼,在自己还有能力的时候。 然而,当独孤整正欲开口的一瞬,蝶舞再次跪倒。“此去凶险,娘子怎么能独自一人?娘子若要丢掉奴婢,那不如就请赐奴婢一死吧!” 未央踌躇着,犹豫着,蝶舞一声声的叩响回荡在汉白玉的地砖上,一抹红色耀眼,是血。“我意已决!” 低低的一声,让蝶舞身形抖震。 独孤整莫名的看着,他不能理解,为何未央放了蝶舞。她却不肯答应,难道她不明白未央的意思?看不清如今的形势?还是为了其他? “独孤郎,带她走吧。”未央脸色阴郁。狠言命令道。 独孤整两相看了一眼,做了决定,“娘子放心!”他上前欲扶起蝶舞,柔声说道:“蝶舞,跟我走吧。就算拼尽全力,我也会护你。” 又是一个男人守护女人的誓言,未央却冷眼看着,她只能冷眼相看,不能留下一丁点的留念。 岂料,蝶舞突然抬起头来。凄冷的笑道:“娘子以为奴婢是为了什么跟您回来?奴婢的心里没有别人,只有娘子。娘子若就这么舍得奴婢,那奴婢所做还有何意!” 未央眼中大动。一股惊惧蒙上心头,听到最后一句,已知不好,转头的一瞬,却也迟了。蝶舞咬牙起身。在两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一头撞向宣室殿的柱子。 鲜血流了下来。染就了一地皓白。 惊呆了独孤整,也震撼了未央。 未央冲上前去抱住骤然跌落的蝶舞,惶急的大叫道:“快传御医,快传御医!” 李福生几乎是同一时刻从后门撞出来的,见此情景,慌忙吩咐手下的宦者去传御医。 “娘子……”气若游丝的声线,艰难的从蝶舞口中蹦出。她紧紧靠在未央怀里,扭扯着未央的環带,用只有她们可以听得见的声音提醒道:“去北宫,需要医官。” 未央浑身大震,事到如今,她心心念念的竟然还是在为自己筹谋,连这样一个可以逃脱的时机亦不肯错过。还能说什么呢?真的还要让她跟独孤整走吗?泪再次滑落脸庞,“你真傻,为了我,你不值得阿不值得!”贴着蝶舞的脸颊,感受着她剧烈的喘息,泪水和她的鲜血混凝在一起。 独孤整看着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从惊动到莫名,最后眼底化为满腔感慨,他似乎有点明白过来,亦深知自己是带不走蝶舞了。 李福生疼惜的说道:“娘子,带蝶舞去偏殿吧?” 未央正要点头答应,蝶舞却拉住了她,低声道:“不,回去。”她的每一字出声都很艰难,像是用尽了生命。 未央连一点犹豫也不曾有过,只信她,“不必了,回昭阳殿。” 李福生怔了一怔,不多言,回头吩咐华升去背蝶舞,嘱咐他一定要平安将人送回。华升领命,未央不舍,还是放手。 行过独孤整身边时,未央停了停,对他说道:“终有一日,会还给你。” 独孤整愣住了,咀嚼着未央的话,看着蝶舞的背影,满眼都是担忧,李福生知道未央的意思,上前躬身行礼,道:“都尉大人,圣上请你进去。” 华升走的很急,身后跟了几个贴心的宦者相护,一路飞奔往昭阳殿而去。未央从未觉得自己能够跑得如此之快,三步并作两步,右手轻抚在蝶舞背上,紧紧相随。 华升是知道未央在师父眼中的地位,亦明白师父的意图,一边跑着一边对未央说道:“娘子宽心,姑姑不会有事的。那边,师父已经安排妥当。” 未央这才留意了他一眼,那边?她很快明白过来,颇为感激的冲他颔首,无论如何,在自己失落的时候还有人肯帮她,这份心意于宫中已是难得。 也许,这也是因为他们同坐在一条船上,他们站的,都是皇帝一边。 诚然,李福生伺候过三个皇帝,与宇文护自是有着前仇旧恨的。 昭阳殿银装素裹,廊檐下滴滴答答的挂下雪水,院内梅花开得正盛,散发着股股的清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可惜,就算开得再好,也不如东巷的梅花,那样的红,就像它的主人,红的耀眼和令人心惊胆战。 回到昭阳殿。第一个见到的不是何泉或是青娥,却是未央所憎恶的人。她的获释出乎意外又似乎在意料之中,宇文邕都自身难保,自是她们该得意的时候了。 凌菲立在殿门口,见到华升背着满头凝血的蝶舞上来,原本想好的揶揄之语全都被堵在了嘴里,茫然的看着他们掠过自己的身边,连未央,似乎都当她如无物般。她正要进殿查看,却不料被华升带来的宦者挡在了外面。这些宫闱局的宦者是不好得罪的,她亦只好暗自忍耐,反正里面的人。今次一个也跑不了。 来的御医非是肖御医,未央依稀仿佛在哪里见过他却又叫不上名号。倒是华升道:“姚大人,怎么是你来了?” 未央暗付姚大人,是哪个姚大人?蝶舞躺在榻上静静的说道:“是姚僧垣姚大人,娘子生小公主的时候。就是姚大人来问诊的。” 原来是姚僧垣,说起来他还算是救了自己一命,保得了平安。 未央正要开口说些感激的话语,却被姚僧垣扬手止住,诧异间,只见姚僧垣眉梢一挑。见了礼,自去替蝶舞把脉,说是把脉。却并不见得他多么细心,倒是挥手示意华升给蝶舞包扎。 恰在此时,何泉还有青娥闻风而来,门口的宦者让了路,凌菲亦不好阻止。他们见到蝶舞这番模样。面面相觑,担忧的上前问道:“娘子。这是怎么了?” 未央摇摇头不答,看了一眼青娥道:“平安呢?” 青娥知道未央是要离宫的,却想不通她怎么又回来了,一时不明,回道:“娘子放心,公主在独孤娘子宫里好生的。” 未央放下心来,她相信独孤月容虽收了手,但也不会许得旁人加害平安。“以后你不必再跟着我了,就去甘露殿伺候吧。华升,此事就请你多多照拂。” 华升笑颜道:“是是是,奴婢回头就和师父说一声,只要独孤娘子那边遣了牌子来,青娥姐姐立马就能去。” 青娥踌躇着道:“奴婢不愿!” 未央横了她一眼,惊得她连忙跪下,哭道:“奴婢愿意跟随娘子。” 未央暗叹了口气,对她不能像对蝶舞说的一样,略一思付,上前拉起她来,附在她耳畔低声道:“我把平安交给你,你要替我好好照顾她,她若有损伤,你……” 青娥眼睛一睁,她是听明白了,忙又跪下,止不住的悲痛道:“奴婢知道了,奴婢一定会像照顾小郎君一样照顾小公主的。” “那就好。”未央叹息,又扶起她来,青娥抹了泪,道:“娘子,咱们的仇究竟何时才能报得呀!” 未央闻言,眼中掠过深切的仇恨,双手于大袖下紧捏成拳,恨声道:“会报的!等我出来。” 轻咳一声,却是姚僧垣起身,随意的弹了弹衣襟,上下打量了未央好几眼,突然问道:“娘子可有什么不适?” 未央一愕,不明其意,转头看了蝶舞一眼,蝶舞向她颔首。未央虽不懂姚僧垣何故如此相问,却看懂了蝶舞的眼神,便叹道:“天一寒,腿就有些疼。” 姚僧垣兀自想了一会儿,点点头,提气说道:“娘子这是积累的毛病,一则生产之时伤了身子,二来听闻娘子曾长跪长乐宫,也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娘子还一贯有心悸的毛病,这病难治,须得慢慢调理。娘子放心,微臣会悉心照顾。” 未央猜不到他何故将自己的腿疼说的这般严重,好似什么疑难杂症般不做调养难以痊愈。姚僧垣捋须一笑,施礼告退,华升连忙送他出门。 未央担忧蝶舞,回身坐回塌旁,拉住蝶舞的手道:“怎么样?” 蝶舞笑着摇摇头,接着拿眼点了点门外,道:“姚大人如今是遂伯中大夫,因受圣上赏识加封了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大将军。他医术高妙,长期伺候晋国太和达真太妃,很受信任。” 简单的几句话,便将姚僧垣的来龙去脉交代的一清二楚,未央记得曾经蝶舞提醒让她给这个姚僧垣送过谢礼,这么一想,便问道:“是你荐的?” 蝶舞闭了闭眼,默认了,旋即低声道:“姚大人称齐国公为明公。” 不以公爷所尊以私称明公敬之,这个姚僧垣看似左右逢源,博得宇文护所信,实则却是宇文宪的人。难怪当日生平安的时候,宇文直会那么快的带他来了。未央放下心来,随即更是明白了蝶舞的良苦用心,以自创引姚僧垣前来,故意将她的病夸大其词,以便将来所需之时能够派的上用场。至于为何能够笃定会是姚僧垣,只看是李福生使人去传唤的,便知其中亦有宇文邕的安排。 未央心下感动,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抚摸着蝶舞的手背,默默的流着感触的泪水。 不及一个时辰,甘露殿的尚宫路夕造访昭阳殿,独孤月容如今或可没有翻覆的本事,但要从这里带走一个宫人谁又敢拦阻? 青娥大礼叩拜,拜别了未央,跟随路夕走了,路夕并未和未央多有言语,在虎视眈眈的凌菲眼线下,她只在胸前比了个框,又指了指东边,这才施礼告退。 未央想了半晌,总算明白她所指何意,这是在告诉她独孤月容的金印被太后夺了,也是在提醒她,以后这后=宫她只能自求多福。 想起当初刚进宫就遭遇的宫闱斗争,正是太后褫夺独孤月容金印的把戏,太后并非是不喜欢独孤月容,相反还颇为欣赏她的手段,然而独孤月容最终得罪了太后之处,恰巧是太后最不能容忍的,背叛。 至少在太后看来,独孤月容和旁人联手设计她的人,反她,就是背叛。 未央暗叹了口气,独孤月容不帮她,亦是有她的道理的,至少她并不曾欠过自己什么,而自己,又再欠了她一次。 这一夜,所有人都睡得不安稳,未央更是没有睡,等着天明和未知的命运。 忽然她发现,由始至终,她都不能掌控住命运,一直都在被命运牵着鼻子走。什么和亲,什么门阀,什么政治,这些都已经注定了,从她走过函谷关,就落在了这个牢笼之中。就像是已经发生的历史,没有回头路,不能更改,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给她走,她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在历史轮回给她定下的圈套里,活下去,活的更精彩些罢了。 天际刚刚露出曙光。 在羽林率蜂拥而至的一刻,一纸诏书从宣室殿转瞬而至,赶在了宇文护命令的羽林率清洗之前。 诏书上所写听不分明,大意是说身为右昭仪擅自离宫坏了周室规矩,诸如此类的堂皇之语。最后的旨意是废除未央所有封号和位分,逐出昭阳殿,以犯罪嫔妃的身份幽禁永巷宫,闭门思过。 派来的羽林率因有皇帝的诏谕,没一个敢动手的,只能默然的跪地聆听圣旨。凌菲自然是不甘心的,早已命人飞奔回去禀告太后。然而也迟了,宫闱局的宦者不容分说,摘除了未央头上的凤钗,换过素服白衣,请她上了备好的马车。 何泉执意与未央随行,未央暗付身边单有蝶舞也不行,便默许他的相随。蝶舞行过凌菲身边,颇有深意的瞥了她一眼,凌菲愤恨的盯视着她,蝶舞少见的尖刻话语从牙齿缝隙中发出,“与虎谋皮,能自安否?” 凌菲浑身一震,不能置信的看着她,也只有同为女官的她们,才能听得懂彼此所言。 蝶舞轻轻一笑,不再看她,随未央上了马车。 第二十章 得之我幸失我命在线阅读 <!--t; 第二十章 得之我幸失我命 - 第二十一章 夜深前殿按歌声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一章 夜深前殿按歌声 <!--go--> 北宫,在未央宫北,一个繁华的冷宫。繁华,是因为里面住的人,她们是没有为先皇生过子嗣的嫔妃,又不愿长伴青灯古佛,当然,这里面还有为现在的皇帝所推翻的前朝皇后。寂寥将与这些曾经的美人相伴,荒凉寒冷是那里唯一遗留的东西,一生所能企盼的不过就是阳光。 然而,她们还算幸运,不过是日子无聊些,生活孤寡些,真正令人胆寒的是仅仅一墙之隔的永巷宫。 这里是幽禁失宠、失势嫔妃的处所,之所以称作永巷,只怕是为了和皇宫中那道走过许多美人的长巷相互辉映。 约莫七百年前,以翘袖折腰获宠的戚夫人在这里为吕后所禁,杀其子,断其手。数百年来,因失势、失宠沦落至此最终被残害的嫔妃不计其数,只因她们虽然获罪,但依然会对未央宫里的人构成威胁。 路很长,马车行了很久,才到冷宫。 大周一朝的三代君主还算贤明,永巷宫已经空置许久,推开门,有数不清的灰尘扑面而来,夹带着阵阵凌厉的寒冷阴风,让人无端端的打了个寒颤。 未央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这里就像堆积了无数女子积蓄已久的怨气,连带这北宫的痛苦和诅咒,像一个黑暗无底的深渊一样。 华升没有随她进入宫门,临走时不忘提醒她万字珍重,接着,已经年久失色的朱红色宫门重重的关上,带起一阵尘土飞扬。 未央四顾,除了宫墙还是宫墙,一眼望去前方,数座殿阁林立,回廊链接着它们,间或有霉烂的帷幔挂在上头。残败都不足以形容这个地方。她茫然起来,永巷宫空无一人,没有内司,没有宦者,她都不知自己究竟该去哪里。 何泉将从昭阳殿带来的行囊放在地上,飞快的奔去查看宫舍。蝶舞扬手挥打着空气中弥漫的灰尘,引着未央往里面行去,边解释道:“永巷宫归属北宫,内司是郝嬷嬷。”说到这里,她停了一停。才又道:“她是凌菲的师父,听说凌菲下狱的时候,便是由她去逼供的。” 未央听出她言语中的迟疑。问道:“你怀疑凌菲此次能够得释是因为她?” 蝶舞苦笑道:“就算没有她,太后只怕也会救凌菲的吧。” 未央点点头,忽然驻足,摇头道:“不然,我不这么想。凌菲必死无疑,太后何故会冒险救她?” 蝶舞一怔,随即思索起她的话来,未央凝眸于她,续道:“她招供的罪状,分明全是太后指使。她何故要全都揽在身上?是我们错了,一心只想着要除掉她,却不曾想过利用她来扳倒太后。你说。如果当时我们这么做,会成功吗?” 蝶舞闻言一惊,道:“娘子的意思是太后本不打算救她?” 未央静默不言,暗付理当如此才对,深思片刻。与她参详道:“她知道太多秘密,如果是我。必定忌她会因怕死而倒戈,她这么全都揽在自己身上,反倒是让太后肯定了她的忠心。” 蝶舞惊凛道:“那郝嬷嬷其实帮了她!” 未央点点头,见她脸上仍然挂着疑虑,知她想到了什么,便说道:“李福生没有问题,你不必担心,不过这个郝嬷嬷存的什么心思,一时还难有定论,总之要见到她也不难,以后会有打交道的时候。”接着她捏了捏拳头,鼻尖轻哼道:“即然咱们回来了,就算是在这永巷宫,也要未雨绸缪。” 蝶舞惊讶的看着她,甚觉未央有所不同,未央见她如此,不禁叹道:“我虽没有真正死过,但那日在雪地里的九死一生,想想仍是害怕,生命这么可贵,我是不想再尝一次心惊胆战了。”她眸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狠厉之色,话音一重含了雪亮的恨意和肃杀,道:“只要我不死,就要他们十倍奉还,如果可以,我必要让宇文护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蝶舞感受到她迫人的寒意,凝看着她莫可逼视的容颜,没来由的泛起无限的感动。“娘子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若一心想要,奴婢相信娘子必然能得到。” 两人正说着话,何泉笑嘻嘻的从一处宫舍跑了出来,道:“娘子,快来瞧瞧。” 未央同蝶舞相视一眼,颇感好奇,随他往后面的殿阁步去。路上的雪因没有宦者打扫积的厚实,踩在上头不消一会儿两人的绣鞋就浸湿了大半,好在路不远,很快踏上了一处殿阁的台阶。 此处殿阁看起来比其他几所大些,殿阁上的牌匾因年久失修而歪斜,上面的字倒是看得清楚,“素室”,原来是这永巷宫的主殿。 “娘子快进来。”何泉当先领路进去,催促着道。 未央见他一脸喜色,倒是颇为好笑,随之进去,蓦地讶然起来。原来殿中收拾干净整洁,与外面的破败完全不同,前殿里有火盆和鼎炉,几张小几和草席,主位是一张小榻,转到后面的寝殿,则有一张暖塌和一张宽案,案上摆放着一套茶具,最为惊喜的是,竟然还有一个绣架。多余的陈设没有,但单是这些便能看得出来是经过了精心打算的。 未央看了一眼蝶舞,意外感动道:“亏咱们平日待李福生不错。” 蝶舞也感意外,拉过何泉来问道:“还有什么?” 何泉乐滋滋的道:“后面有一眼清泉,奴婢看过,是新打的,以前的井早被封了。对了,还有,殿后面有一片不小的竹林,土也是翻新过的,对了对了,还有,左边的那间宫舍似乎被改成了灶房,里面的器具都很齐全,灶头旁有柴火和白炭。娘子,咱们这个冬天可不难过了,也不需要吃冷菜馊饭呀。”他连珠带炮的把察看所得一一回禀,脸上眼角皆是喜色,看得出来,他也担心永巷宫什么都没有,日子还不如北宫和掖庭。 蝶舞大喜。对未央说道:“娘子快先把鞋脱了吧,何泉,你快去生盆火来。” 何泉眼见永巷宫并非传言那样可怕,早兴奋的去灶房生火了。未央料不到李福生会安排的如此周详,连打发时间的绣架也给她预备下来,暗付这宫里倒不是都没有心的人呀。纵然其中有宇文邕的叮嘱,李福生能做的如此体贴,怎能不令她感动。 不一会儿,何泉就生了一盆火来,寝殿里顿时暖和了许多。他又把从昭阳殿带过来的行囊搬了进来,和蝶舞一起收拾。 因为是获罪,带不了多少稀罕物什。但能带的几乎他们都带了,华升亦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凌菲因顾及到宫闱局,对此也只能默不作声。其实未央也没有什么好带来的,有些东西留着反而会觉得是一个盼头。她嘱咐带上的,独独是两株兰草。 未央吩咐何泉去把兰草种在后面,此番才想起,或许李福生料到了她会带这个才把土给翻新了吧。转念一想又不对,李福生不可能会细心到连她心思都能猜得中,忽然。她脸上露出丝丝缕缕的柔情,浅浅含笑,神思飞扬。 “娘子。又在想圣上了?”蝶舞收拾着被褥,笑说道。 未央白了她一眼,见她拿出来的一叠褥子,皱了皱眉道:“用不着铺这么多层。”褥子总共也就十件,蝶舞铺了三层。剩下的也要全都用作被子。 蝶舞翻看着说道:“娘子身子不好,多垫些暖和。况且就算李公公预备了白炭,咱们也得省着用才是。” 未央止住她,道:“就铺两层便是,用两件做被子。” 蝶舞吃惊道:“那怎么行?这么冷的天,奴婢也用不了那么多。” 未央道:“你和我一起睡,剩下的给何泉。” 蝶舞犹豫,说什么也不肯,未央道:“咱们谁都不能在这里病了,何泉力气比我们大更不能冻病了,我和你不分彼此,就和我一起睡,还暖和。” 蝶舞犹豫半晌,知她说的有理,又把话讲到这个份上,只好依言。 拾到至傍晚,才算一切就绪,晚膳十分,按理北宫会差人送来膳食,可左等右等却不见人来。未央对此心知肚明,料想北宫那边定是得了太后的告诫,心想果然还是得靠自己,便让何泉去灶房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吃的。 何泉去了一会儿,回禀说有些白面和大米,想来也是宫闱局怕北宫暗里克减备下的,李福生再精明也料不到北宫连膳食也不给他们送来。 未央看着些许的白面和大米,暗叹了口气,其他的还好,可说到最要紧的还是吃食,单就这点儿,只怕没冻死也会饿死。 蝶舞道:“娘子先不要担心这个了,咱们省着点吃,还能过得了这个冬天。” 未央知道她是在宽慰自己,哪里过得了冬天,只怕是连下个月也无法过。但又能如何呢?只能另想办法了。 永巷宫里的风都和外头的不同,总觉得有股阴气太盛的森森寒意。夜里的风更大,吹在窗纸上“噗噗”作响,就像女子在呜咽如诉般。 “娘子,你听。”蝶舞忽然叫道。 此时他们三人围坐着火盆取暖闲聊,未央闻言,竖耳倾听,原是一女子歌唱,词句听不分明,然而这声音却哀婉低绵。未央好奇,起身至殿门前,以求听得清楚些。 天上下着小雪,如花蕊的雪飘飘洒洒的落下,有的经不住风吹而四散扬舞着,殿前空地的石瓮起了引路灯,昏黄的灯火映着翻飞的雪花,反是一动衬的天地间一片宁静。 歌声是从北宫传来,飘得远了,能听清其中几句,“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这首歌是汉时班婕妤所作的《怨歌行》,团扇在夏季虽受主人宠爱,然而却为自己恩宠难以持久而常常担心恐惧,因为转瞬间秋季将临,凉风吹走了炎热,也就夺去了主人对自己的爱宠。 宫里的嫔妃就如这团扇一般,即使最受宠幸的嫔妃,最终也难逃色衰爱弛的命运。后=宫的女人更是为了不同的目的争宠相妒,互相倾轧,阴谋谗陷。 未央随着它低低哼唱,不禁大为触动,触动她的并非词句里的皇帝薄幸,而是这“常恐秋节至”一句,光中伏悲,居安思危,不正是她此刻的写照? 班婕妤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明知争不过赵飞燕,然而还是在被夺宠之后,才恍然醒悟。 未央不知唱歌的女子是谁,或许是前朝哪个皇帝的嫔妃吧,或许是那女人待到沦落北宫也才幡然醒悟。她倚着门柱,嘴里跟着哼,心里却在笑,她不是班婕妤,也从来不屑做赵飞燕,那北宫,更不会是她将来的归宿。 第二十一章 夜深前殿按歌声在线阅读 <!--t; 第二十一章 夜深前殿按歌声 - 第二十二章 独倚熏笼坐待明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二章 独倚熏笼坐待明 <!--go--> 赶尽杀绝,宫闱争斗的丑陋真相。当真正置身于其中,才知道什么叫做残忍狠毒,不留余地。 天方蒙蒙亮,何泉的哭声就在寝殿外响起。 未央一惊而起,同看着惊讶的蝶舞,不详的预感泛上心头。蝶舞披衣下榻,挑了青色的布帘子,就见到何泉一脸苦色的立在一旁提袖抹泪。 蝶舞蹙眉,斥责道:“哭什么哭,惊扰了娘子如何是好?” 未央已经到了她的身后,沉声发问,“说。”连声音都没来由的有些颤抖。 何泉止不住的哭道:“娘子,咱们,咱们,咱们的米没了。” “什么?!”蝶舞惊呼道,飞快的扫了一眼未央,拔腿就往灶房奔去。 何泉紧随其后,到了残破的宫舍,果然,米缸里低米不剩。蝶舞急问道:“白面呢?”何泉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翻出空空如也的盆子来道:“白面也没了。” 蝶舞顿足,饶是她一贯沉稳,此刻也被这变故弄的失了镇定。 “还好只是失了米。” 两人闻声回头,未央一脸阴沉的立在后头,蝶舞吓了一跳,很快反应过来,若贼人的目的不止是偷米的话,想想也觉得可怕。她忙对何泉道:“快去仔细查看清楚,这永巷宫哪里有错漏!” 何泉虽然觉得委屈,但也领悟到蝶舞的意思,忙绕过未央出去检查。 未央看着蝶舞,眼神里分不清是怒是恨,她转身走出去,突然驻足冷笑道:“不敢直接杀我么?” 蝶舞浑身一震,上前扶稳她,担忧的唤道:“娘子……” 未央撇头看了她一眼,酸涩一笑。摇着头说道:“干嘛不直接来杀了我,要作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蝶舞少见她用这样的俗语,知她是被激怒了,想一想,说道:“他们许是对圣上有所顾忌,不好直接下手吧。” 未央向前走着,思索着她的话,愤恨的道:“所以就要想法子逼死我么?”她停了停,又道:“我就不明白,我究竟做了什么?是碍着她扶持宇文直。还是设计陷害了凌菲,还是会夺了她的权位!为何太后就一定要杀了我才甘心?” 这是困扰在她心头久久不能得释的疑惑,她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太后会突然对她如此。就算普通人家的婆媳不和,也不至于会成为以命厮杀。她已弄不清楚究竟是从何时起太后对她的态度改变,但如今太后要她的性命是无疑的,就连宇文护她也不明白,当初放她回了齐国就不会再对他构成威胁。为何要让秘卫刺杀,甚至动用了突厥人。 蝶舞闻言心头大震,其中关键或许只有她最清楚,但太后如何会得知真相的,当时不是说过太后一日不能确定未央的身份就不会起杀机的么?难道太后宁错一个也不放过一干?……落尘……她猛地脸色大变,暗付不会是落尘出卖了未央吧?这怎么可能? 未央见她脸色煞白。摁住她的手急问道:“你想到了?” 蝶舞“啊”的一声,茫然看着她,差点儿就要脱口而出。强制忍住,脑中飞快的转动着用什么样的解释去除未央的疑心,“奴婢……奴婢猜,会不会是因为齐国公的关系?” “怎么说?”未央蹙眉,追问道。 蝶舞扶着她往殿里走去。边想着措词边说道:“齐国公因为娘子的缘故而和圣上冰释前嫌,已经对太后和宇文护造成了威胁。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娘子可以让齐国公放弃夺位,太后他们怎能不担忧娘子复起?” 蝶舞的话说的极其隐晦,却让未央听懂了,言下之意便是说太后和宇文护以为未央有可迷惑男人的本事,忌惮她以此妖媚惑主,复起夺权。便说从前未央没有这个心思,如今也被逼得不得不这么做了。 “哼!那就随他们的心愿,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怎么来逼我!”未央咬牙切齿的说道,忽尔一笑,“呵,说起来,我也不比谁差,我有齐国,有宠爱,有美貌,这永巷岂能困得住我?他们想害我,还要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我高未央,从来都不是好欺负的!” 蝶舞对未央的变化不吃惊,反而面露喜色,“噗通”一声拜倒,激动的流下两行清泪,道:“这才是奴婢当年认识的公主呀!” 未央苦涩而无奈的虚扶起她,道:“你是不是觉得这些年跟错了人?” 蝶舞擦拭着眼泪,喜极而泣道:“不是,奴婢是高兴,奴婢又看见当初给奴婢摆脸色的公主了。” 未央闻言一怔,旋即欣慰一笑,拉过她的双手,道:“你还记得当年进宫的时候我唬你那一下?” 蝶舞点点头,这些年,只有那一次,让她看到不同的未央,也是那一次让她决定了要死心塌地的追随她。 “是,那才是我。”未央淡淡的说道,转身由蝶舞扶着,进了殿里,倚在榻上。原来不知从何时起,她丢失掉了自己,她怎么就忘了,她是齐国的公主,曾经在荒淫的齐宫过了十三年,曾经用尽心力的守护着她和未朝的一切,她不是善类,从来都不是。 昨夜一晚小雪,路面的积雪又厚了一层,未央也不愿他们耗费体力,便当是一处别有风景。何泉仔细的检查了整个永巷宫,宫墙厚实并没有破损之处,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那个在西边连着北宫的小门。 未央一发狠,让何泉从宫舍里搜出链条,把那小门死死的扣住。那边的人想来,就让他们正大光明的从永巷宫宫门进来。 饿肚子的感觉其实并不难受,难过的是要应付未知的凶险。未央几可笃定太后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自己,而亦不可能只这么一招。如今他们几乎是和外界断了联系,弄不清楚外头是怎样的情况,目下首先要做的就是要先得到宫里的消息。 至于吃食,害她是一回事,饿死又是另一回事。凌菲手段再阴毒,也决计不敢活生生饿死她。 未央思虑再三,决定让蝶舞去北宫登门造访,索要食物。按宫规,北宫不可能不搭理。蝶舞去了不多久就一脸怒意的回来,未央心中一紧,放下手中针线,暗想难道那边真不管不问么?却听蝶舞道:“奴婢没见着郝嬷嬷,那边的尚宫答应差人送膳食来,不过……”她顿了一顿,欲言又止,“哎,没事,何泉呢?” 未央抬头看她,心里多少明白了些,道:“去后院照看花草了。”搁下手里的东西,起身拉过蝶舞,向殿外走去,叹道:“委屈你了。” 蝶舞扶她出寝殿,边道:“奴婢不委屈,是奴婢没用,累的娘子要在这里受苦。” 未央蹙眉看了她一眼,道:“你若这么说,岂不是和我生分了?” 蝶舞笑道:“那娘子又何苦说是委屈了奴婢?”她伺候未央在几案后坐下,就着火盆上烧着的水泡了茶递给她,续道:“那些人摆脸色给奴婢看,就是瞧不起娘子,奴婢担心他们被凌菲收买,暗地里使什么阴招。” “蝶舞姐姐说的可不是么,当初那些宫人是怎么讨好巴结咱们来着,如今见娘子落难,个个都落井下石。这天也真是,好端端的下起豆大的雪球来。”何泉掀起帘子,嚷嚷着进来,屋外大雪纷飞,冷的他直打着哆嗦。 未央赶紧叫他过来,让他先暖和双手,再捧了滚茶给他,何泉却推开说道:“茶叶不多,还是娘子自己用吧,奴婢喝喝热水便是。”说罢自己倒了杯滚水。 未央闭口不语,却在想着蝶舞方才说的话,看得出来蝶舞去北宫必是受了一番奚落,而且被数落的不小,否则她怎会一脸怒意的回来。蝶舞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北宫的人被收买了,今后得更加小心。 蝶舞忽然想起一事,忙推攘他道:“先别急着喝,你去把白炭都拿进来放着。” 未央闻言一惊,何泉愣了一愣,一拍腿起来又匆忙挑帘出去。蝶舞转头对未央道:“若没了炭火,这冬天咱们可过不去的。” 未央点点头,道:“小心为妙,就怕他们有心咱们也逃不过。”说着冷笑道:“这就叫报应吧?” 蝶舞知她所指,抿了抿嘴,道:“有报应又能如何呢?” 未央睫毛一跳,叩案道:“对,就算有报应,那都该当报在他们身上!” 正说着话,外间传来何泉高呼声,接着是闷中的拍门。两人相视一眼,赫然起身,蝶舞给未央披上狐裘,出殿而去,外头雪下的正急,两人共撑了一把纸伞稍微遮蔽寒风,绕过前方一间宫舍。 只见何泉在永巷宫宫门后高声询问来者何人,外间的人似乎很不耐烦,提声喝道:“快点儿把门打开,还要不要吃饭了?” 未央深蹙眉头,立在宫舍的廊檐下,看了一眼蝶舞,心想:“好大的架势。” 蝶舞听得声音熟悉,不及多想,扬手示意何泉开门。外面拍门声狂急,丝毫没有半点礼数,何泉刚把扣门的大栏卸下,“哄啷”一声,朱红色的大门应声撞开,带动的门上残雪“扑簌簌”的落了何泉一头。 何泉被落进颈子里的冰雪激地跳了起来,大栏拿捏不稳,落下来时雪尘飞扬。 “干什么,干什么,会不会做事了?”尖细的嗓音传入未央耳中,一阵厌恶之感。 蝶舞定睛一瞧,气就不打一处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掖庭局的执事官董琏。八竿子打不着的掖庭局和北宫,果然凌菲是没存了良心的。 第二十二章 独倚熏笼坐待明在线阅读 <!--t; 第二十二章 独倚熏笼坐待明 - 第二十三章 心狠豺狼贱鸡狗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三章 心狠豺狼贱鸡狗 <!--go--> ps:首先要道歉,好几天没有更新了,最近工作实在是太忙。忙得不可开交,对不起亲们了。 董琏一副趾高气扬的神情,浑没将未央看在眼里,冲何泉尖声尖气的吼道:“做什么呢?你以为这永巷宫是你家,这宫门也是你个贱婢能关的!” 何泉乃是一宫宦者之长,以前在昭阳殿多少人巴结攀附,饶是最初跟着未央过了一段苦日子,但自做了常侍后还没被人如此指着鼻子骂过。他本就觉得昭阳殿上下委屈,此刻愤然道:“你谁呀你,不晓得娘子在午睡么,吵什么吵!你是北宫哪个?” 蝶舞走上前去拉过何泉,轻笑道:“人家可是掖庭局的执事官呢,哪里轮得到你说话了。”说罢向董琏道:“这么巧,又见到董执事了。” 董琏被他们一番抢白激的面红耳赤,随即脑子一转,道:“哟,这不是蝶舞姐姐么,真是好久不见,堂堂女侍中大人怎么沦落到这番田地?对了,我现在可不是什么掖庭局的执事官了,才不多久,得凌菲姑姑提携,如今是北宫的内侍。” “凌菲姑姑?”蝶舞心里冷笑,想当初董琏对她们可是恨之入骨,现在见凌菲得势连称呼都改了,真正是个小人。“那可真得恭喜内侍大人了,以后可就得有劳内侍大人送膳食来,不过千万记得早一个时辰,咱们娘子有午睡的习惯。” 北宫那边没人愿意趟这趟浑水,这送饭是件不讨好的差事,北宫内侍四人却偏偏落到了董琏的头上,蝶舞是以此奚落于他。董琏嘴皮挑了挑,气的脸上一阵白里透红,突然想起什么来,冷冷一笑道:“娘子?”他拉长了声线。提高了音量,“我怎么就没看到这里哪来的什么娘子了。唉!你们看见了吗?” 他身后的那些宦者纷纷笑着摇头,一个宦者谄媚的道:“大人您这不是戏弄奴婢们么,这永巷宫里关的哪能算得上什么娘子。” 董琏若有似无的扫了一眼立在廊檐下的未央,提袖掩鼻故作厌恶的道:“说的是,咱们还是不要触了霉头的好,听说圣上也很忌讳呢。” “放肆!”蝶舞喝道:“永巷宫这里岂容你胡言乱语,快滚!” 董琏忌惮她余威仍在,初始还有些怕,得了身边宦者的提醒。暗付都进了这里还怕她翻了天不成,便把那肥胖的身子抖擞起来笑道:“看看看,蝶舞姐姐发火了。这里可不是宣室殿,你以为你还是女侍中呢?也不想想今个儿来咱们北宫司是怎么求的。” 未央本无意参与宫人间的斗嘴,料想区区一个执事宦者不是蝶舞的对手,不意他言语中涉及了宇文邕,听到最后一句。一股强烈的羞辱感涌了上来。 在这后宫没有名分的女人竟是如此可悲吗,连一个小小的内侍都敢轻贱于你。 她想着以后终归还得依靠着北宫,更不愿让蝶舞的心血白费,即感悲愤又觉哀伤,打起精神淡淡道:“蝶舞,我们回去。” 董琏愣了愣神。料不到她竟会一言不发,蝶舞已从他手中夺过食盒,道:“劳烦董内侍了。请回!” 董琏愣愕了半晌,努了努嘴想要说些什么,但见未央阴沉着脸看着自己,那眼神锋利带着寒芒,惊得他退了一步。随即抱头疾步离去。 何泉不失时机的叫道:“雪大,小心失足!”罢了把宫门重重的关上。 两人到了未央身边想说些什么。未央却盯着那食盒看,蝶舞会意,打开来,何泉已抢先道:“该死的!” 食盒里是两层,三碗不多的冷饭,四碟素菜不见油腥,别说不够他们三人吃,还是冰冷发寒,饭上都凝了一层霜似的东西。 未央叹了口气,道:“昔日在晋阳宫,只怕你也不曾受过这样的苦楚吧?如今反要和我一同遭这样的罪。” 齐宫奢侈远非大周可比,蝶舞咬咬牙道:“娘子贵为齐国公主又何曾这样辛苦过。”她把食盒交给何泉道:“好在李公公照料周全,咱们可把它热了再吃。” 何泉恨道:“总有一日,我便要他们知道我何泉的厉害!”说着一跺脚去了灶房热菜。 蝶舞一手撑着伞,一手扶住未央回屋。外面雪大风寒,两人都冷得有些受不住,饶是烧着炭火也不够这空旷深寂的大殿得来片刻的暖意。未央的手被蝶舞捂在怀中,感到她的手也是冰冷的,唯有小腹处一点暖气都尽数给了自己。 自来了这里,未央头次感到难过,抽出手来紧紧握住她道:“放心,总有一日我会全数讨要回来。” 蝶舞点点头,眼中泪光闪烁:“这是娘子决定的路,奴婢会陪着娘子的。” 大雪接连下了三四日,永巷宫的宫舍年久失修,多处殿内都积了雪,即便李福生照应周到也不可能在短时内修复殿阁。未央他们所住的主殿殿顶因积雪过厚,生生被压断了一支房梁,殿阁一角房顶的瓦片坍塌下来,露出老大一块空洞,寒风直从那里贯进,丝毫不与任何不怜惜。 人在逆风的时候,不光老天不眷顾,连命运也爱捉弄人。 何泉为了修补殿顶,一不小心失足,从自制的梯子落下,摔断了一条腿。 未央心疼,嘴上却骂道:“都说不用补了,搬到里面去就行了,你非不听,光用绸布也能绑得稳么!” 何泉疼得额头上直冒冷汗,强忍着笑道:“寝殿是娘子住的,奴婢哪能污秽了娘子。奴婢这样,对不起娘子,反倒要娘子来照顾了。” 未央拿出绢子要替他抹汗,何泉慌忙撇头让开,叫道:“使不得娘子,奴婢自己来。” 未央哪里依他,故作温怒道:“连你也瞧不起我了么!” 何泉道:“怎么会!”他犹豫了一会儿,只好依了未央。 未央看了看蝶舞替他包扎的腿,漫不经心的说道:“其实你大可不必随我来这种地方。只要我说一声,去宣室殿跟着李公公也好呀。” 何泉眨了眨双眼,忽然面带凝重的道:“奴婢说过这一生都会跟着娘子,娘子怎么忘了?” 像是责问又像是在表明心迹。未央怔然,这些年她和何泉总是至亲至疏着,待他总不如蝶舞上心,确曾疑惑过他为何会执着跟随自己来这里受苦,但听他如此说,又见他脸色坚毅诚实,不禁想起那年冬季。他目光毅然跪叩的场景。 “自然是不会忘得,我答应过你,只要你不死。你就是我的人,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未央感慨万千,身边有两个忠心的人难道不会觉得欣慰么?昭阳殿其他的宫人最多也只是恳求一两次就作罢,没有他这样的坚持,连李福生安排的徒弟荣升亦不如他。她暗暗下定决心。什么李福生的徒弟,做得再多再好,将来宫闱局总管的位置一定是何泉的,哪怕是抢,也要要抢过来。 门帘挑起,蝶舞闪身进来。未央一见她脸色不好就知道定然又是没请到御医。果然,蝶舞担忧的看了何泉一眼,道:“奴婢出不去。” 未央抬了抬头。出不去?她以为是请不到,一时不明,只听蝶舞解释道:“章和门的守卫死活不放人。” 北宫与永巷宫一墙之隔,宫门出去就是一条甬道,甬道北端是死的。往南便是章和门,只有此处才可离开这个牢笼。 守卫不放行意味着什么未央自然清楚。倏的起身道:“羽林率?” 蝶舞点头,未央脸色微变,这意味着他们是彻底与外界断了联系,若在此处有个三长两短,不仅连御医也请不到,只怕是连消息也带不出去。 蝶舞道:“这可怎么办?” 未央颓然坐下,他们还曾思量着该如何与外面沟通,现在是真的被困死在这里了,不由得暗叹自己还是想得不够周全,怎么就想不到宇文护会封闭永巷宫。 蝶舞又道:“如今就算他们要派人一刀杀了咱们,只怕也非难事。” 何泉已经吓得脸色惨白,嘎声道:“姐姐不要再说了。” 未央紧捏着压在身下的被褥,忽然记起什么来,思付片刻抬头道:“不会,他们不会直接杀了我。” 蝶舞眉毛微微一挑,道:“对,他们还顾忌着圣上。” 未央摇头道:“只怕不是。”停一停,苦笑道:“凌菲是什么样的人,只怕你比我清楚。咱们那么害她,她又岂会让我就这么轻易死了。你瞧瞧她先是让人偷了咱们的米,又让你不得不去北宫低声下气,还叫个你曾经整治过的宦者来羞辱咱们,我敢保证,她不单不会让我死,简直是要让我们生不如死!” 蝶舞听完,不由得又惊又怒,道:“她敢!” 未央盯着她,反问道:“换做是你,你会么?” 蝶舞语塞,内心自然是不能笃定不会的,毕竟凌菲曾经也害得她差点送了性命。 未央泪流得越少心越是坚定,心越是坚定,灵台越是清明。她想了想,捶塌道:“现在一定要想法子让外面知道。” 蝶舞得了她的提醒,回过神来道:“只怕外面是知道的,就是力不从心呀。” 未央默然了,宇文邕必须自保,也不能再过问,这是她和他的约定,但这些日子,她无时无刻不在想他,夜夜入梦,醒来已是惊惧至深。她怕宇文护改变意图要自己做王,她怕太后提前行动扶持宇文直,她怕再也见不到他……他不会的,他会活着,他会在外面等着她,想着她,念着她。 “我不是要他知道我的处境,我只想让他知道我平安。” 是的,她相信,只要他得知她还平安,一定可以活下去。 第二十三章 心狠豺狼贱鸡狗在线阅读 <!--t; 第二十三章 心狠豺狼贱鸡狗 - 第二十四章 朝不虑夕梦醒后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四章 朝不虑夕梦醒后 <!--go--> 何泉的伤因没有御医的诊治,只能以木板稳固简单的包扎,好的出奇的慢。而如何与外面取得联系,却怎么也想不出妥善的法子。 这一日北宫送来膳食,少不得又是受了几副嘴脸,用罢膳后,三人围着火炉。何泉屈着一腿,断腿伸直,蝶舞有一下没一下替他按摩着。 “娘子,奴婢有个法子不知可行不可行。”何泉若有所思的道。 未央和蝶舞齐声相问,何泉淡笑道:“听说有一种天灯可以升到空中,若是有风的话会随风漂浮送到你想送的地方。不知道可不可以做一个这样灯笼,要是圣上看见了,会不会知道是娘子放的呢?” 未央诧异,不知他所谓的天灯是什么东西,何泉似乎是回忆了一会儿,说道这天灯乃是蜀国丞相诸葛亮为了解除平阳之围而作,后来用于军中互通消息。未央越听越奇,没想还有能飘到天上的灯笼,好奇之下连连追问,何泉也是极为耐心的解释。 蝶舞觉得这方法可行,道:“不过纸上不能写东西,不知圣上会不会看明白。” 未央想了想,她相信他们心意相通,宇文邕必会明白,便问明了做法。恰巧永巷宫后面有片竹林,取了竹子劈成竹条,三人齐心协力做起灯笼,灯笼罩子没有纸便用烂布剪好代替,为难的地方在于没有糊纸用的粘稠。 蝶舞忆及曾见宫人们用米浆粘过窗纸,等到晚上送来了晚膳,就把冷饭掺水煮的黏糊糊的替用。当他们兴高采烈的作成了第一个灯笼后,照何泉的教的法子去院子里试放,可无论如何鼓捣,就是飞不起来。 原本泛起的希望,似乎又泯灭下来。未央不觉叹了口气,蝶舞安慰道:“许是哪里不对,让何泉再想想,夜深了,娘子先睡吧。” 未央哪里睡得安稳,接连下了几日的大雪,又晴了两日的天,把覆在上面的积雪融化,升起层层的朝露。永巷宫地处又偏僻,多阴寒潮湿之气。被褥被浸得的捻捻腻腻,沾手像那米浆一样的糊。 呆坐了半晌,蝶舞忽然说道:“娘子。奴婢给你烧水吧。” 未央一愣,搓着手摇头道:“柴火本就不多,还烧什么水呢。” 蝶舞忙向何泉打眼色,何泉会意,笑道:“娘子不必担心。柴火还多着呢。” 未央见他们如此说,点了点头,虽是寒冬,可多日不沐浴,总觉得浑身上下的不舒坦,便不再反对。蝶舞怕她反悔。连忙起身起灶房生火。何泉叹道:“都怪奴婢大意,这腿反倒成了连累。” 未央淡笑道:“你就好好养着吧,反正咱们也没事可做。比起在昭阳殿,你这可不是闲着呢。” 何泉一笑,爽朗道:“是呀,以前忙前忙后,现下还真是不习惯呢。” 乘着蝶舞烧水的档。两人有一下没一下的聊着,又推敲了天灯的做法。最后决定用宣纸糊上试一试。何泉腿不方便,只能替未央编竹子,未央见他手法熟练,大感好奇:“没想到你还会做这天灯。” 何泉答道:“我有个弟弟在军营里,便是负责做这些东西的。” 未央不以为意,暗想只怕何泉是为了他弟弟才进宫做了宦者的,“也真难为你了,瞧你这双巧手也看得出你弟弟差不了多少。说到这个,倒让我想起你给赟儿编的秋千呢。” 念及往昔,不觉凄然泪下。那个时候,她常领着两个孩子去华林园去太液池玩耍,时过境迁,两个孩子,空儿是再也回不来了。 空儿多可爱呀,总是搂着她叫母妃,最喜欢缠着她死也不撒手,就像,就像未朝。 未朝…… 外面好像下起雨来,寒风骤雨打在窗户上“扑扑”直响,雨水沿着屋檐滴滴答答,仿佛拽着人直坠入黑暗无底的深渊,拼命的爬,怎么也爬不上来。 未央不知不觉里,陷入一场梦境里,无法自拔。梦里,凌美人全身裹着白绸,披头散发,眼神却不见丝毫倦怠,霍霍的放着光,带着游丝般的杀气。未央惊骇的望着她从门外行来,缓缓的迫近。 “高未央,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你为什么不替我报仇?为什么不替我报仇?” 夜风嚣张的鼓吹,扯动着她的衣袖,于是,人就更显得轻盈得没了重量,像是一片在风中随遇而安的白叶,她的脸被四周的烛火映的忽明忽暗,如夜一般动荡。 她望着几步之遥的未央,停下来。 看不清她的脸,翻飞的衣袂像风的伎俩,固执的遮住了她的面容,只有乱发张扬着传递着她的表情,令人害怕。 未央骇然道:“不是的,不是的。” 凌美人似乎是为了让她看得清楚,逼近她的榻前,微笑着俯身,她的面目凄美忧郁,附耳在惊悚着的未央耳畔,缓缓说道:“未央,你记住我是怎么死的!”说完就走,鬼魅一般的飘向门口。 未央赫然的趴向她的方向,想要叫住她告诉她,她会报仇的,可当她目光看过,却骇然看到凌美人牵着一个人。 “空儿——!” 那个小小的人影缓缓的转过头来,未央竟然整个人都呆住了,宇文空满面的笑意,但那笑却是阴森可怖。 未央眼泪“唰唰唰”的流下,叫道:“空儿,你不要母妃了么?” “母妃,空儿可要和母亲一起走了,母亲说你照顾不了空儿,她要自己来保护我。” 未央心中即急且痛,极力向前爬,可是不知为何,怎么爬也爬不动,只能呼喊道:“空儿,你要去哪里,你怎么不要我了!” “阿姐。” 一个冰冷的声音传入耳中,未央听得心头如遭石击,她认得这声音,但为何却感到如此的恐惧。 “怎么了,阿姐,你不认得我了么?” 未央惊悚的转过头去,但见她的妹妹未朝,盈盈立在后头,淡淡微笑,面上的漠然如凝滞不前的流水,见未央转过头来,歪着头疑惑道:“阿姐,你不认未朝了吗?” 未央一把抱住未朝,忍不住大哭起来,嘴里含糊不清的唤道:“未朝,未朝。不要离开阿姐。” 未朝长的和她很像,可脸上却比未央多了几分妖艳,她冷冷的低头看着未央,道:“怎么?现在你舍不得啦?” 未央惊异抬眸,哀求道:“不要用这样的语气和阿姐说话好吗?” 未朝突然变了脸色,大力甩开她,指着她厉声骂道:“你有资格和我说这种话吗?当初我是怎么求你的?你狠心把我抛弃了,现在你还有脸来求我吗!”她忽然哭了起来,软软的,妖柔的道:“阿姐,你好狠心呐,你看看我脚……” 未央满面伤痛,顺着她的手指往下看,一看之下倏地往前扑去,叫道:“未朝,未朝,阿姐对不起你!” 未朝退让开,她的下身白袍鲜血淋漓,一滴一滴滑落下明媚鲜艳的红来,红的如要刺伤人的眼眸一般。“阿姐,你为什么不回来,你可知未朝多想念你,你可知未朝过的不好。” 未央无心去考究她为何过的不好,只是一味大哭,以头撞塌,“阿姐对不起你,阿姐对不起你……” “未朝,别走,不要丢下我——!” 她伸手拼命的抓,抓也抓不住,声嘶力竭也唤不回来,视线越来越模糊而暗淡,终于消失不见。 不知过了有多久,未央辗转醒过来,心沉沉地虚弱着,身上的衣衫尽被冷汗湿透,她吃力地伸手抚一抚额头,缓缓直起身来坐着。 她知道她是做了噩梦了,可却不记得做了什么梦,好像梦到了空儿、凌美人还有未朝,可他们都不愿留下来,她在梦里怎么喊他们都不答应。 喉咙鼓捣一下,干涩的疼痛,难道梦里的声嘶力竭是真的? 神思游离的一个瞬间,猛听得外面争执声音。 似乎是何泉的一声痛呼,接着是蝶舞的声音传进来:“大人,这些东西您不能拿走,您拿走了,要我们娘子怎么办呀!” 未央心中蓦地一沉,这是蝶舞吗?是她的声音没错,可为何是这样的哀求?是谁,能让蝶舞屈服? 透过帘子的缝隙,未央双手紧拽成拳,十指都要嵌进掌中了。原来是羽林率,他们以搜捕什么北宫逃妇为名,来强抢白炭,何泉把剩下的白炭死死抱住,他们竟残忍的在他的伤患处结结实实的打了一棍,迫的何泉跪伏在了地上。 他跪在地上弓着身子,头点地,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浑身都在抖颤,然而一个羽林率不屑一顾的伸手一把去抢他手上紧拽的白炭。何泉拽的紧,死也不放手,那侍卫毫不怜悯的照准他的肚子踢了一脚,痛的何泉惨呼。、 而蝶舞呢,蝶舞跪在一旁,脖子上架着一把闪闪发着寒芒的大刀,虽然害怕,还是极力恳求着。这个侍卫是他们的头,嘴里嚷嚷着这些白炭是那个逃妇从北宫偷出来的,他转头对那个抢东西的侍卫爆喝道:“愣着什么,把他的手给老子剁了!” 未央心中的冤屈与愤恨如困兽一般左冲右突,几乎要在心上刺出一个口子爆裂开来。愤怒的心情无法形容,几乎是要呕出血来,“喀啦”一声,两根指甲生生断裂,掌心溢出血来。然而她并不觉得痛,挑了门帘,厉声道:“谁敢!” 众人愣了愣,纷纷看向她。未央提起手来,指着那个拿着刀要去剁何泉的侍卫,道:“你试试看。” 第二十四章 朝不虑夕梦醒后在线阅读 <!--t; 第二十四章 朝不虑夕梦醒后 - 第二十五章 碧海青天夜夜心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五章 碧海青天夜夜心 <!--go--> 未央寒芒毕露,一股凌然不可逼视的威严使得众人愕然相顾。她凤眸长眯,神色阴鸷,走进几步,对那个侍卫一字一句道:“你若敢剁他一双手,我便剁你全家喂狗!” 那侍卫本道她好欺负,这才奉命来耀武扬威一番,哪里晓得她言语行止这般狠辣,不由得手中微颤,那一刀竟迟迟落不下去。 未央嘴角不屑的一挑,阴冷的笑意夹带寒风,缓缓迫近侍卫头领,忽尔问道:“你是汉人?” 那头领只觉一股强大的压力迫来,为她气势所慑,浑然忘了今日前来的目的,下意识的道:“是,是汉人。” 未央盯穿他的眼睛,直透至心,“狗奴才,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要杀我高未央就明刀明枪的来,下三滥的手段只会让我更看不起他!”她不等来人反应,对何泉厉声道:“把白炭给他们,滚出永巷宫!” 对鲜卑贵族所奴役的汉人而言,“奴才”是对他们最下贱的蔑视,很少会有人以此喝骂,未央如此,是怒气极盛下最严厉的指责,伤及的是汉门士子的尊严。 果然,那头领脸色一变,怒道:“你说什么!”手腕一翻,搭在蝶舞脖子上的大刀迎面磕在未央肩头。 未央微微抬头,睥睨着他,喝道:“还不给他!” 何泉被她唬住,早忘了疼痛,闻声忙把怀里的白炭包丢给身前的侍卫,蜷着身子坐了起来道:“奴婢给了。” 未央依旧不理会搭在肩头的利刃,瞥了蝶舞一眼道:“还不送客?” 蝶舞比何泉镇定多了,闻言煞有其事的整了整衣襟,起身侧退,抬手道:“大人,请吧。” 那头领眼神闪烁。飞快的权衡着利弊,最终收刀闷哼一声,转身离去,其余的侍卫纷纷打了个激灵,回神跟上。 方至门前,未央忽然道:“你叫什么名字?” 众人面面相觑,齐齐看向他们的头领,那头领扯了扯嘴,竟然不敢回答,却听未央又道:“杨李王郑。你是哪一家的子侄?下次最好问清楚。” 那头领眼睛蓦地一睁,扯了扯嘴皮,旋即像斗败公鸡似的推门而出。 能入羽林率必是门阀世家子弟。即然是汉人,自是和这四家当朝的汉门权贵脱不了干系。未央故意提及,就是要他明白,身为汉门子弟替宇文护办事就是至家族利益于不顾,而宇文护如今要对付的。是她。 只看那头领的反应,未央便知他是有了畏惧,今后便不敢再来。以此也能看得出来,汉门之中也有他这种投靠宇文护的人。 许是刚刚怒气上涌,泄力之后未央陡然一阵虚脱,委顿在地。扬手道:“快快,快看看他。” 蝶舞本欲扶她,闻言忙去看何泉。何泉断腿处本已好的差不多了,这一下又再骨骼错位,只怕今后便不能再直起行走。坚强如蝶舞也不觉落下泪来,鼻子唏嘘不已,搀扶他靠着几案坐好。这才去扶未央。 “哭什么,北宫的女人就是被自己给哭死的。咱们不能哭。”未央喘着气说道。 蝶舞拼命的点头,悄悄试了泪,见她手掌见红,取来布条悉心包扎,又用剪刀修剪她断裂的指甲。 何泉捂着伤患,愤恨的道:“真是欺人太甚,他们真像强盗。” 强盗?未央冷冷一笑,接连而来的百般对待,那愤慨和怨怼硬生生被压迫在心中,梗如巨石,压的难受,却又感一口气憋着呼出欲出而不得。 日子过的死寂,羽林率果然不再来骚扰,而北宫却是越发的刁难苛刻,送来的饭菜不仅仅只是冷菜冷饭,而且饭食愈发粗粝,腐烂生冷,白炭被取走,也没有再可供取暖之物。何泉腿断不得行,一切活计都扛在蝶舞一人身上,未央看的心疼,就和她共同分摊,起初蝶舞不肯最后拗不过他,只好答应。 何泉也算激灵,提议把大殿中央的炉子移开,挖个坑凼,把后院的竹子劈开,当成柴火来烧,可供取暖。未央两人一听大喜,想想能过这个冬天也成,便照他说的做了。饶是如此,浆洗衣物就没有法子了,不消几日,蝶舞原本娇嫩的双手就长满了累垂的冻疮,颗颗豆大如葡萄,有些已经结巴,有些迸裂血口,泛出鲜红的血丝。 这一次蝶舞说什么都不肯未央碰,未央伸手给她看,苦笑道:“反正都这样了,你不让也回不去了。”说着不理她,用棒子捶打厚重的棉衣,笑说道:“做一做事还好,动一下浑身暖和。” 今日老天分外眷顾,出了会儿阳光,两人欢喜的把潮湿的被褥拿出来晾晒。何泉因不能做什么,为了让大家开心一些,不时哼唱些家乡小调,倚在门廊下编织着天灯。 是夜,第一盏天灯缓缓升空,顺着风势渐飘渐远,未央不知道这放天灯有没有像烧高香一样的寓意,然而还是固执的双手合十,诚诚恳恳的许了个愿望,希望能把她平安的消息带去给宇文邕。 深夜的永巷宫寒冷异常,月光也晦暗不明,淡淡地似一抹灰色的影子。今日是月尾,未央这才惊觉,再过不了几日便是新年了,和亲整整三年,回首往昔,她都做了些什么? 在建章宫,她向达真太妃学习宫里的门道手腕,太妃引她去东巷梅园,遇上了太后,因此得宠,却也因此忘记了达真太妃。 “太妃呀太妃,你早知五哥的打算,你是不忍呢,还是不忍呀?”未央抬头望着那一弯下弦月,细勒如钩,生生的似割着心。 若当时她没有因为宫里的传言而避忌太妃,会不会后来就会有所不同?从蚕母开始一直到她回宫,所有的一切都是被别人安排好的,兜兜转转,自己也只不过是皇权争斗中的一颗棋子罢了,却唯有她自己懵懂不知。 原来,原来达真姑姑给过她一次可以做主的机会,是她背弃了,便是那次的梅园邂逅,她怎么就迷了心窍,没有回头去找姑姑请教个清楚。 如今再后悔也无用了,即然选择了回来,她就没想过再做棋子,这盘棋,她要自己下。 “嘘,嘘嘘!” 廊檐不远处的草丛间传来几声浅浅的唏嘘声。未央闻声而惊起,同蝶舞相视一眼,望了过去,那边进着宫墙,看不分明。一个模糊的黑影似在摇晃,蝶舞吓了一跳,低声喝斥道:“谁,是谁在哪儿?”她最担心的就是宇文护真个狠下杀手,尤其是在深夜。 “是我。”黑影瞬间闪了出来。 未央眼中一亮,失声叫道:“落尘!” 看见落尘不可谓不惊喜,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都不记得多久没有见到过她了。虽然隐隐察觉到她的身份该不是普通的羽林率司教官这么简单,甚至怀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却也不得不承认打心底喜欢她。这是一种极为奇怪的感觉,明知此人怀有二心,又无端端的信赖。 落尘笑了一笑,正要走近,却猛听得蝶舞喝道:“别动!” 未央诧异看她,不知她为何如此,正欲相问,却见蝶舞上前拉开了落尘,两人耳语片刻,她这才放开了落尘。未央疑窦重生,蝶舞的态度大异往常,似乎对落尘的出现很是戒备,而落尘和她说话时的神色虽然瞧不大清楚,但依稀能见到她的惊色和极力的辩解。 “看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你要小心凌菲。”落尘劈头就是这一句,未央瞬间明白她知道外面的事情,拉住她问道:“圣上怎么样了?” 落尘歪着头,奇怪的打量着她,未央见她不语,急道:“你快说呀,我就想着该怎么和外面联系上,可好你来了。” 落尘奇怪道:“你别的不问,就问我这个?” “是呀,你快说呀。”未央更急了。 落尘似乎是叹了一口气,道:“圣上好着呢,今天去甘露殿,明日去云阳宫,后日去找尉迟兰,你担心他做什么。” “你说这些做什么?还嫌娘子不够苦的。”蝶舞不满道。 未央拦住她,苦涩一笑道:“本该如此做的。” 落尘更感好奇,禁不住上下仔细打量起她来,迟疑道:“你好想和以前不同了。” 未央心知她是想说换了以前定然对此醋意大发之类,摇摇头止不住的一阵苦笑,今非昔比,还能吃什么醋呀。宇文邕要自保,除了日日沉浸温柔乡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令宇文护放松警惕的法子呢? 她转身入内,何泉正在火上烧着水,见到落尘进来,喜道:“落尘娘子!” 落尘看了他一眼,在他的断腿处停留几眼,这才留意到正殿中的坑凼,大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未央请她坐下,淡淡的解释了一通。落尘听罢,吃惊道:“这个凌菲真是大胆。” 蝶舞冷冷一笑,道:“哼,她背后没人指示敢这么做么?” 落尘碰了她两次钉子,原是蝶舞累日想来,对落尘出卖未央越发的深信不疑,一见她就记起那封信,无名火起。落尘自知理亏,无意辩解,又不愿和她纠缠,三言两语先敷衍她,此番偷偷潜入永巷宫目的还在与未央取得联系,好把消息带来。 第二十五章 碧海青天夜夜心在线阅读 <!--t; 第二十五章 碧海青天夜夜心 - 第二十六章 纷纭世事悲黄鹤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六章 纷纭世事悲黄鹤 <!--go--> 落尘吐了吐舌头,耸肩道:“你说的有理。” 蝶舞不料她竟不推脱,一时找不到话接,却听未央道:“即便你不冒险前来提醒,我也会知道小心的。” 落尘听她语气深沉,愈发觉得未央不同往常,不由得仔细打量,叹息道:“你觉得冤屈,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我以为你会回齐国,没想到你竟然调头又栽了回来,你这又是何苦?你应该相信圣上,他能有这样的安排,自是会再去接你的。” 未央摇摇头道:“我倒不是觉得自己冤屈,正因为信他,所以更要回来,这里有我的夫君和孩子,有我的一切,唉,你不会明白的。” 落尘诧异,微微疑惑道:“那你的未朝呢?” 若换做以前未央必会唉声叹气,左右不定,可如今心境不同,所求不同,她心中已有抉择。“当年我一意和亲只是为了她,那我若是回去又是为了什么?有一事我想请问你,五哥的事情,其中是不是有未朝?回来的路上,未朝有追过。” 落尘眼睛闪烁不定,犹疑半晌,忽尔失笑道:“没有大的利益,北齐焉能答应扶持宇文宪,还不正是因为你这个妹妹急于救你这个阿姐。” 这是盘旋于未央心头许久的疑惑,当时她就料定必是如此,只是此刻得到了同样的答案也不知是该感到感动还是无奈。 “那便是了,未朝如今都比我这个做姐姐的厉害,我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未央脸色镇定,看不出是喜是悲,淡淡道:“我唯一不能放心的,是我的孩子。” 落尘倒吸了一口气,察觉出未央的不同在于她已非从前的齐国公主。此刻她更像是这深宫里的娘子。“你放心好了,独孤月容照顾平安可谓尽心尽力。有一日太后传召要她带平安去长信宫,独孤月容竟然敢推脱不去,太后就生了大气,亲自去甘露殿问罪。”说到这里她笑了笑,道:“你可不知道,独孤月容没了金印也是不容小觑的,太后当面指责她居心叵测,不顾孝道,独孤月容居然说想当年齐国娄昭君太后也不忍残害长孙。难道太后就不如了?活生生的把太后给气回了长信宫去。” 仿佛有森冷的风生生擦着眼眸刮过,未央眼中一酸,硬生生忍住泪意。道:“没想到她能如此待我儿。” 蝶舞也不甚唏嘘,问道:“那赟儿呢?” 落尘道:“赟儿也在甘露殿。” 未央见她没有多言,隐隐觉得不安,依宇文赟的性子,只怕是要闹出什么事来。这么一想,背心几乎要沁出汗来,忙问:“赟儿怎么了?” 落尘神色微微一拧,道:“平日倒没看出来,那孩子阴沉沉的样子竟也是个狠角色。你才进这里没多久,他提刀直闯凌菲的寝殿。若非禁卫拦阻的快,差点儿没要了她的命。毕竟是皇子,禁卫绑了他去见太后。这小子竟然扬言要替生母和你报仇。” 未央脸色大变,没料到宇文赟因她而奈不住气,当着太后的面将最避忌的事也都抖了出来。宇文护正愁找不到茬子,赟儿这不是把自己往风口浪尖推么?她越想越急,道:“然后呢?然后呢?” 落尘忙安慰道:“你别急。赟儿能留到现在不是因为他是皇子的关系。他背后还有汉门撑腰呢。独孤月容赶到长信宫,申斥了他几句。就以教养为名,带他回了甘露殿。她把圣上抬了出来,太后毕竟是圣上的亲母,倒也不好真和圣上翻脸,况且独孤月容说道这是家事,更没有理由拒绝。” 蝶舞插嘴道:“哼,太后是怕在这个节骨眼上逼得汉门孤注一掷吧。” 落尘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其中因由只怕不外如是。未央大大松了一口气,料想宇文赟在甘露殿也是安全的,不由得心里更加感激独孤月容。然而仔细一想,又觉不对,细细问道:“赟儿不是这种不计后果行事的孩子,怎么会突然这样呢?” 落尘叹了一口气,晓得瞒不过她,只得道:“厍汗姬回来了,赟儿找凌菲麻烦前和她大吵了一架,听说是因为厍汗姬在他面前对你冷嘲热讽。” 未央心道“原来如此”,厍汗姬回京,也就意味着离阿史那回来的日子不远了。阿史那皇后的位置一旦坐定,或可暂时平衡各方势力,但她没有把握的是,阿史那回了一趟突厥,会不会和从前就不同了。想到此,不免忧心忡忡。 落尘见她愁眉紧锁,已猜到她在担心什么,说道:“你倒厍汗姬为何独自先行回来了?据我所知,木杆可汗不打算传位于王子,阿史那也不愿替她说话,所以两人闹的很不愉快。” 突厥内部的争斗,未央并不关心,但从落尘的话里却听得出来,阿史那似乎还是那样的淡漠从容,不与人争亦不与人和。 又听落尘道:“你可别小瞧了阿史那,我认为她比你们这些娘子更明白自己的处境。” 未央微微一愣,诧异道:“怎么说?” 落尘往坑凼里填了柴火,缓缓反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争来争去,最后什么都没捞到,但阿史那却什么都没去争,却得了最大的好处。这是为什么?” 她这么一说,不单未央沉默下来,连蝶舞也分外惊异,两人相视一眼,颇感从前是真小瞧了这个与世无争的突厥公主。 但听得落尘看着她们笑道:“她也是突厥王室里长大的公主,只要是王庭,哪里不是一样的?她清楚自己的身份,有突厥有宇文护,她不会在这场争斗里落败。我瞧着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她的孩子去的意外,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厍汗姬,你看她是不是从来都不为她说一句好话,连她的哥哥也不相帮,这心里只怕是把他们恨了个透。” 蝶舞道:“你这么一讲还真是如此,这么说来她还算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呐。” 落尘点头道:“嗯,就是埋得太深你们都没看出来罢了。”她转头凝看未央。续道:“空儿非你亲生尚且恨极至此,她岂不是更恨?若要我说,她将来或可还能成为你复起的一支臂助。” 未央吃惊道:“你的意思是说她会助圣上铲除宇文护!”这样的想法惊世骇俗,阿史那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心机。 落尘肃然道:“难道不是么?若不是,那她的失子之仇为何不是恨你?是谁害她没了孩子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厍汗姬一再教唆她与你相争她只是淡漠以对,反过来却一句好话也肯替她在可汗跟前讲,这能证明什么呢?”她笑了笑,又道:“只怕厍汗姬到现在都不知道阿史那恨得是她,真是好笑。我真想看一看厍汗姬知道真相的时候会是怎样的面孔。” 未央暗自思索着她的话,原本吊起的心这才稍稍放下,展颜笑道:“我看跟明镜似的人是你吧。” 落尘只笑不答。宫里有什么风吹草动,谁的心里想着什么,她怎会不清楚。在宫里这么多年,可以游走各家安然自得,想帮谁不过是一句话罢了。这就是她的本事。 蝶舞眉心深锁,略微有一些紧张,因为她知道,害阿史那没了孩子的,是宇文赟呀! 未央她们并未留意到她的异样,又问了些外面的情况。如今宇文邕彻底放弃了朝堂。大周政局由宇文护全盘掌控,宇文护连杀三个皇帝,不到万不得已自然不敢对宇文邕下手。何况汉门还在虎视眈眈。对宇文护而言,最怕的是鲜卑内部出现动荡让汉门有机可乘,而对宇文邕而言,汉门的力量是他将来扳倒宇文护的砝码。 没有一个女人愿意将自己的夫君推给其他女人的,但未央没有选择。宇文邕只能落下荒淫之名,声色犬马。才有保命的本钱。 落尘道:“明日我还会再来,给你们带些东西,你还记得达鲁吗?” 未央点头,道:“他曾救过我的命,将来一定会报答他。” 落尘笑道:“那可是他的荣幸了,我会想法子安排达鲁接替章和门的宿卫。” 羽林率守在章和门,一想起来总是让人提心吊胆,若是有自己的人睡觉也会安稳不少。未央感激,拉过她的手道:“我没有做过什么,你如此为我,我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 落尘看了一眼蝶舞,尴尬一笑,其中因由独独未央不知。落尘有她的无奈,只希望能够做一些事情来弥补罢了。 未央又道:“你若是有空,去替我看看平安,也不知她长什么样子了。” 落尘微微沉吟,笑容隐隐有些紧,“她长的像你,将来是个美人儿。独孤月容身在高位,却一直没有孩子……” 未央一怔,旋即明白了她内里的意思,笑道:“正因为她没有孩子,所以必会善待平安,视她如珠如宝。” 落尘肯定道:“何止是如珠如宝,简直就像命根子一般,反倒我瞧着她待宇文赟就不是如此,可真是奇怪,若说是为了有个子嗣,皇子的身价不是比公主更高些。” 未央心中如明镜一般,永巷种种历历在目,独孤月容为何偏爱女儿,只怕只有她最是明白。那种感情就像是她待未朝一般,一旦起了爱心,舍了性命也会保护的。 未央眸子中露出同情而悲哀的底色:“她是不会有孩子的了。” 落尘听出她言语中意味深长的透着古怪,悚然一惊,一时怔住,电光火石间已经明白,良久,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难怪李秀芝没入长信宫,她拼了命什么都不要的去求太后!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未央苦笑道:“现在你知道了吧,当初元素和、凌美人去了,她也不曾这样,我当时还怨怪过她,此刻,我也不知是该怜悯还是继续替凌美人不值了。” 落尘道:“你就别想其他,我呆不了多久这就要回去,你们自己小心。我刚过来看见有天灯,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个法子很好。” 未央拿头点了点何泉道:“还是何泉想的法子。” 落尘转头看了何泉一眼,微微停留了片刻,回头道:“总之好用便行,行了,我先回去了。” 未央起身送她,拉住她,迟疑道:“别把这里的事告诉他。” 落尘感叹道:“就算不说,难道他不会知道么?你倒我是怎么来的,章和门一排的禁卫,没有他想办法,连宫墙都翻不进来。” 未央抿了抿嘴,不再言语,只好道:“那就替我谢谢他了。” 她心里不是不明白,宇文宪怎么可能会对她不管不顾,只是这样的情意,欠的越多,越不知道该如何还。 未央送她出了殿门,落尘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放开转身欲走,却听蝶舞忽然叫住了她。未央撇头看她,微感讶异,但见蝶舞脸上挂满了担忧和犹疑,转念一想,便即明了于心,知她是不好意思,转头替她问道:“独孤七郎如今怎样了?” 蝶舞登的脸上一红,垂下螓首,落尘忍住了笑,故意向她答道:“蝶舞你放心吧,独孤七郎好歹是独孤阀的郎君,去了一个都尉,得了一个平乡侯,虽没了实权,但位分却不差。” 蝶舞见她说笑的刻意,跺一跺脚,扭头进了殿里。未央失笑摇头,示意落尘快回,落尘这才转身没入暗处,几个黑影翻腾,便没了声息。 第二十六章 纷纭世事悲黄鹤在线阅读 <!--t; 第二十六章 纷纭世事悲黄鹤 - 第二十七章 莫愁前路无知己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七章 莫愁前路无知己 <!--go--> 新年悄声无息的到来,头一夜恰好满月,然而天上却有一层淡淡的云,所以不能朗照,恍惚中似乎闪烁出冷冽孤寂。永巷宫也没有盛开的红梅,只有竹叶在寒风之中簌簌作响,轻盈的雪缓缓自夜空飘落。 未央的身子似乎是不堪重负,愈发的不好,总是犯困,连饮食也清减了下来。起初蝶舞甚为忧虑,以为她是生了什么病,但未央却肯定自己没有病痛,心想许是那心悸的毛病又犯了才会如此。何泉的腿是大好,但因两次折断,这一条腿算是瘸了,好在他还能走路,只是不能如往常般奔波。 落尘隔三岔五便从外面带来消息,说一些有的没的,最多的莫过于平安如何如何。未央知她的心意,总是随她一起笑,笑着笑着心里就无端端的酸楚。她的这个女儿一出生便没过得了几天好日子,一出生没多久就离了亲娘,有时候她会觉得很心痛,那是她心里头割下来的一块肉,怎么就舍得早早将她送人呢,怎么就没有想过,如果,如果她再也出不去,再也见不到呢? 这一日新年佳节,想必宫里处处张灯结彩庆贺,唯独北宫冷冷清清。 那种当年初进宫时清冷的感觉又回来了,静的让人几乎忘记了这是深宫,然而未央的心境却远非当日可比,越是安静,她越是不能安逸。太过安逸,会使人没了活力,脑子不清醒便不知该如何应付未知。 “娘子,今日天气好,不如出去走走?”蝶舞晾好了衣服,上前轻声问道。 未央望了望清白的天空,随口道:“去哪里?” 蝶舞静了静,除了北宫似乎并没有可去的地方了,正要找些别的消遣。忽听未央道:“去北宫走走吧。” 蝶舞一愣,迟疑道:“娘子……” 未央转目看她,笑道:“反正是要见的,怕什么?劈完了后院的竹子,来年的冬季咱们还怎么过?” 蝶舞闻言,不满道:“落尘来也不说带些白炭。” 未央道:“你怨她做什么,她不是带来了治疮冻的药么,哪里能一味要求别人,咱们该当感谢她才是。” 蝶舞不以为然,撇了撇嘴。终究是对落尘的推搪不信,但又不能告诉未央。“娘子,还是让奴婢去吧。你最近身子不好,今日有太阳,就在院子里晒晒精神。” 未央想一想,倒是觉得身子的确乏累,只好叹道:“你自己小心。若是不成,也不必强求。” 蝶舞答应了,唤来何泉照应,自去了北宫。那边的内侍见了她只笑吟吟的拿一句话打发了:“你们家娘子是来享福的不成?老问我们北宫要东西,我们北宫欠了你的不成?” 蝶舞被堵了一句,强忍着怒气。却听另一个宫婢娇笑道:“哎哟,咱们用的可是黑炭,一烧整个屋子都是浓烟。怕你们家娘子锦衣玉食的用不惯,反正听说你们都把竹子劈了当柴烧,不如就继续用好了,何必来求咱们呢。” 蝶舞便是再好的修养,按捺了再多的气。到底也是忍不住了,脸皮紫涨。道:“永巷宫归属北宫,一应供给不该是你们负责么?说到底咱家娘子虽然没了位分,可好歹还是齐国的公主,这位大人不知可否看在这个脸面上多多照顾?” 那内侍微微一愣,也不再出言侮辱,暗自思索起她的话来。蝶舞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宫里都知道未央是和亲的公主,但是这样一个身份即便没有位份,如今是戴罪之身,就两国邦交而言,也不会真让一个和亲的公主沦落如此。 他身旁的那些宦者宫婢都是伺候废妃惯了的人物,焉能不明白其中关键,闻言尽皆沉默下来,只拿眼看他们的主事。 忽然,一人由后悠闲自得的走来,嘴上嚷道:“什么和亲公主,那是咱们大周给的颜面,在这里,蝶舞姐姐就不要说这样的话了吧。谁都知道你们家那位娘子不过是战败和亲的礼物,非要让人把话说得难听!”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董琏,趾高气昂的神色全然不把她放在眼中。 蝶舞脸色微变,知道以董琏的机智是说不出这种话来,背后肯定有人教他。董琏在那内侍身边立定,得意洋洋的扫过众人,笑道:“你们可都听清楚了?” 那内侍似乎是怕他,退开一步,低眉顺眼,其余的人都不敢得罪了他,纷纷唱喏。 蝶舞知道与他们是说不通了,再留便是徒招奚落,忍了又忍,不愿与他们纠缠,转身便走。 然而董琏接下来的一句格外刺耳,高声传入她的耳中,“蝶舞姐姐,说不准哪一天咱们大周灭了北齐,你们家娘子可是连做宫女资格都没有呢。”这句话说得极重,亡国之奴,莫不是充入后=宫作宫女便是没入官妓。 蝶舞脸色大变,气的十指发颤,承受着背后的哄笑声,直直走了出来。刚入拐角,却有一个小宫女拉住了她道:“你家娘子可是高未央?” 蝶舞以为她也是董琏一伙,戒备的看着她。那小宫女嘻嘻一笑道:“这眼神对了,你跟我来,我家娘娘说要是见到你来了,就把东西给你。” 蝶舞惊疑不定,正欲相问,却见她转身就走,犹豫片刻,大感好奇,随了上去。那小宫女引着她在北宫东苑走了许久,才在一个房门前立定,让她等着自己进去,不多会碰了个包裹出来道:“这是我家娘娘给你的,他们说的不错,这北宫的确只有黑炭,但总好过没有炭烧吧?” 蝶舞接过来,忙问道:“多谢妹妹,敢问你口中的娘娘是……?” 那小宫女掩嘴娇声的笑,伸手推她道:“快走吧,待会儿给董琏看见了,可不怪我。” 蝶舞还要再问,却被那小宫女连推数下,那小宫女转身就进了房子,不再现身。蝶舞颇感诧异。料不到竟然能够遇上好人,但见她不肯说又不好无礼追问,远远听见有脚步声近,她不敢久留,忙转身回去。 蝶舞回去的时候未央正在寝殿里小憩,何泉独自在大殿里编着装兰花的篮子,见蝶舞抱了一个包裹回来,惊喜道:“成了?” 蝶舞点点头,坐到他身边把包裹拆开来看,果然是整整一个包袱的黑炭。虽不能过得了这个冬季,但顶上月余也不成问题。何泉眨了眨双眼,撇头道:“姐姐莫不是又受了排揎才换来的?” 蝶舞苦笑着摇了摇头。向内探头问道:“娘子呢?” 何泉小声道:“说着呢。” 蝶舞微微松了口气,道:“哎,你都不晓得那些人说话有多难听,我真恨不得……恩!”说罢狠狠地捏了捏拳头。 何泉把包袱捋了捋,放在坑凼旁。道:“若不是我胆小,焉能让姐姐受这种气。” 蝶舞摆手道:“倒不是受气不受气的事,若只是受了气能换来东西倒还值了,算了,不提也罢。” 何泉奇道:“不是?那这些黑炭是哪里来的?” 蝶舞也感疑惑,摇头道:“我也奇怪。一个小宫女给我的,说是什么娘娘,问她。她就走了,也不讲。唉,你可知这北宫有哪个娘娘会这么阔绰好心?” 何泉想了想,苦笑摇头:“姐姐问我,我哪里知道。我刚进宫没几年就伺候娘子了,哪里会晓得呢?北宫住的也都是娘娘。这个娘娘这么好心不好吗?下一次姐姐若还遇上了,可得问个清楚,咱们也好感激她呀。” 蝶舞想他说的也是,点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 未央在离间只是假寐休息,蝶舞一回来她便知道了,听他们说话,刚开始还觉得苦涩,听到后来有个娘娘送碳给她,分外惊讶。人情冷薄她是见的多了,雪中送炭的这还是头一遭。她猜不到是哪个娘娘,思来想去,会不会是宇文邕或是宇文宪暗地里的照顾,想一想,宇文宪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毕竟能认识这些关在北宫的前朝嫔妃还能关照自己的只有达真太妃了。 这一夜,她睡得不大安稳,一则是喧嚣震天的炮竹烟花声,二则是感慨欠宇文宪的更多了。蝶舞想拉她去外面看烟火,她已是没有当年那种赏心悦目的感觉,满眼的绚丽多姿,心底却是空落落的。 落尘对她的承诺做到了,章和门的宿卫果然焕然一新,按照规矩,领班的侍卫头领需要来两处宫舍分别知会。 这也算是新年第一天,最好的消息了。 达鲁威武雄壮的身影出现在宫门时,分外有一种故人久别重逢的感觉,未央差点儿忍不住就要落下泪来,想起那一夜冰天雪地的死里逃生,他们真的都还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多不容易呀。 “娘子,达鲁见过娘子。”达鲁深深一礼,是如今的未央许久不曾享受过的尊敬。 未央连忙扶起他,感慨万千的道:“快快快,快起来,你的伤都好了吗?” 达鲁点头,以拳捶着肩胄道:“娘子放心,结实着呢,以后还能保护娘子。” 未央微笑道:“好好好,没事就好,我这条命是你救的,现在我没有法子报答你,将来若有机会,一定,一定……”她想到那些为她丢了性命的军士,眼泪还是抑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达鲁似被触动,只是一瞬的黯然,很快恢复男儿的刚毅,道:“都是小人该做的,娘子不必挂心。”他停一停,又道:“娘子,小人记得小人刚入军时,主上曾对小人说过,越是难过越是不能流泪,眼泪是弱者的象征,真正的强者,是要把眼泪藏在心底的。” 未央一惊,愕然望他,那一脸的坚毅之色,与她平添了坚强的勇气。她试了试泪,含笑道:“说的不错,弱者才会流泪。” 达鲁展颜一笑,道:“娘子请尽可宽心安睡,达鲁必定不负所托,小人还要去北宫,就不久留了。”说着又一施礼,见未央要送,阻止道:“娘子留步,为外人瞧见只怕不妥。” 未央闻言滞了脚步,只好目送他离开。待他走了,蝶舞从旁叹道:“圣上可真会挑人。” 未央看了她一眼,却摇头失笑,蝶舞见她不以为然,颇感奇怪,追问下,未央才道:“眼泪是弱者的象征,这种豪气干云的话只有他才会教给他的儿郎。主上,我一直以为是圣上呢,原来是……呵呵……” 第二十七章 莫愁前路无知己在线阅读 <!--t; 第二十七章 莫愁前路无知己 - 第二十八章 更隔蓬山一万重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八章 更隔蓬山一万重 <!--go--> 过年的宴会尚未消散,宫里各处需要人手,北宫也懒得差人送膳食,只好由蝶舞去拿。达鲁亦没再来,未央也明白这样对彼此都好,反而睡得安稳踏实。 这一日初七,蝶舞从北宫拿了饭菜回来,一应摆在桌上,未央略略扫了一眼,只见有一叠鸡肉,不免惊异道:“这是哪里来的?” 蝶舞拿了筷箸与她,招呼何泉来吃,说道:“娘子也不信是北宫良心发现了吧,这是上次送碳的那个小宫女送的。” 何泉吧唧着饭菜,眉开眼笑的道:“你又没见着那个娘娘?” 蝶舞摇摇头,夹了鸡腿与未央,道:“听说贫苦些的人家,也就是在大年时候能沾上荤腥,都把鸡鸭鱼肉当做宝贝似的。”说着她忽然失笑起来,“咱们现在倒也享受了一回平民百姓的欣喜。” 何泉接口道:“可不是?其实咱们大周,好些地方过年连肉都吃不上,能吃个鸡蛋也就不错了。” 蝶舞问道:“有你说的这么严重么?” 何泉道:“两国连连征战,加之大周不如齐国富庶,虽无大的天灾,但种的粮食都得上缴作为军用。家家户户都出丁,哪里又还顾得上庄稼,能吃得饱穿得暖就知足了,谁还会管吃什么穿什么。” 未央默默垂首,咀嚼着口中的饭菜,暗暗想着,也许北朝一统是皇帝的夙愿,真正企盼停止兵戈的还是两国百姓。可是谁又愿意停止战争?想要和平,这天下只能是由一人做主,这便是帝王的心思,也是他们和百姓的不同,厉兵秣马才能争霸天下,以战止战才能换来平安。 “呀!在用膳呢,瞧瞧我给你们带什么来了?”人未至声先至。紧接着一抹明艳的绯红闪入眼中,就看见落尘手中提着晃荡的酒壶,大刺刺的坐到了未央身旁,笑道:“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未央愕然一愣,只盯着那酒壶看,半晌才伸手接过,低低的道:“谢谢。” 落尘打量了她几眼,吃惊道:“多久不见,怎么长这么瘦了?” 粹不及防被她提及。未央这才醒悟过来,下意识伸手捂上自己的脸颊。很久没有对镜梳妆,也许料得到。所以连自己心也有抵触和不自信。一直以来,她对她的容颜都是相当自信的,哪怕世人皆传李祖娥乃是北朝第一的美人,她以为,与李祖娥相比。并不差分毫。 落尘道:“人瘦了,却更美了。” 未央讶然,苦笑道:“你何必安慰我。” “没有。”落尘凝眉,很认真的说:“憔悴了些,更显得楚楚可怜。但是……”她凑近了自己观察,道:“是了。你的人更瘦弱,但眼神却更凌厉了。以前,你的人显得要强。但眼神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未央被她的话堵住了,她知道那是什么,那是宫中的权谋计算,杀伐决断,阴谋阳谋。或敌或友,化在眼中凝聚成了心机。笑里藏刀,口蜜腹剑。 那也是女人成长独有的风情,因帝王宠爱而悄然滋长出来的,抵消了少女的无知无觉、懵懂不明。女人便是这样,一瞬间成长为女子,一瞬间拥有了所谓的媚惑和风情,千绪万端,都只在这眼里蕴涵住了。 连日大雪纷飞,千里内一片银白,未央漠然倚着廊柱观望雪花。雪花纷纷飞散,恍若桂树林里花束缤纷,一人于其中翩跹起舞,一人轻指弹落满树落英,肉白的柳絮静静飞过,点点绒白,如乱花穿庭,似下着一场轻软的茫茫大雪。 “娘子,娘子。”蝶舞自院外绕进,上了回廊,放下伞,拍落着身上的雪花,边有些急切道:“奴婢刚听巡查的侍卫说齐国公离京了。” 未央心头一惊,旋即起身道:“他离京了?” 蝶舞心知她忧急宇文宪之情并不亚于担心宇文邕,忙搀扶她入内,缓缓说道:“奴婢听说齐国公出具雍州牧,去雍州上任了。” 未央微微感到诧异,追问道:“宇文护敢放他出京?” 蝶舞道:“娘子不晓得外廷的事,雍州不过九郡,且在年前发生过瘟疫。奴婢问清楚了这才敢告诉娘子,齐国公远离中枢,圣上在京再没有臂助了,而且齐国公此番出外,只带了上回一同回京的镇*,这远比在京更危险呐。” 未央觉得像是被极细极薄的锐利刀锋划过皮肤,起先并不觉得痛,眼见着伤口张开,翻出雪白浅红的皮肉来,眼见鲜血汩汩洇出,才猝不及防地疼痛起来。 未央含着泪,对宇文护的怨恨更深了一层。宇文宪还是被逐出了京师,连最后想要和达真太妃在一起的心愿都不能达成,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一意孤行,要回宫的结果。 蝶舞仿佛明白她的心事,轻声道:“娘子不必自责,宇文护若是有心要对付齐国公,就不会放他出京再下手,况且达真太妃还在宇文护的手上,他有自持,更不会冒险。” 未央知她说的有理,但还是忧心不已,宇文宪不光重情重义,还是一个孝子,可每每总是选择了成全他的情义,此次一去,又不知何年何月才可再见。 那一夜的星河夜话,也许他也料到了这样的结局,无论她是去与回,都不会再有机会了,所以那一夜,他必须说,只为了不留遗憾吗? 不是的,他一直在默默的守护着她,看不见他的人,却能清楚的闻到他的气息,曾经在宫闱红墙琉璃之中陪伴了她无数的欢乐和悲愁,曾经化解了她多少难言的心绪。在那一刻,她能真切感受自己还是一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是一个需要人疼,需要人哄的女孩子。在他的面前,她可以因为高兴,开怀的大笑,可以因为不开心,放声的大哭,可以因为喜欢,梨花带笑,可以因为不喜欢,脸露不满。 有些回忆便是如此,铭刻着旧日时光,点点滴滴的往事。可如今在这冷宫之中,又如何经得起往事如潮的冲击和澎湃,曾经那样的情怀,是多么不愿意再去触碰了。 然而蝶舞说起宇文宪的那一瞬间,让她想起策马逍遥的草原,花束纷飞的桂花林,明月当空的日子里,有个人曾给过她浪漫天真的少女情怀。 哪怕只是一刻,一个时辰。 新年伊始,日子在不经意间好转,虽然那位不露名的娘娘还是不知道是谁,但那个小宫人却是舍得来永巷宫走动了,她不时前来,也不时送些东西。据说那是娘娘私下特意替未央留的,未央即然领了人家的情,自然也不好再追问。倒是那个小宫人,长的小巧玲珑,一张巧嘴像极了当年的蝶舞,模样也乖巧,讨人欢喜之余,也能看出她是个有能耐的人。 天灯还是夜夜都放,来的最不勤却最让人惊喜的是落尘。她就像宫里的饶舌妇似的,宫里宫外的消息都瞒不过她,这一日,她带来了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 突厥的木杆可汗对北周生出二心,答允了和北齐联姻,把北周派去迎亲的使者宇文纯和窦毅扣留了。 这个消息令朝野内外震动不已,对未央而言,好坏都在于阿史那做不成皇后。 未央问蝶舞:“你以为呢?” 蝶舞思付良久,道:“娘子是说要不要推助一把吗?” 未央不置可否,也许这会是一个机会,没了突厥的支持,宇文护会不会为汉门所败?但若没了突厥,就该是太后召宇文直回京的时候了,那宇文邕该怎么办?她不能赌,也不敢赌。 未央来回踱着步子,道:“我宁可相信阿史那,也不相信命运。” 蝶舞和落尘相视一眼,都默然下来,蝶舞似乎不大相信落尘,道:“娘子这不也是在赌?谁能保证阿史那就一定会帮助娘子?”说着朝落尘瞥了一眼。落尘无所谓的耸耸肩,丝毫不在乎她的腹诽。 未央深思熟虑后,转身对她们道:“和命运赌,谁能赌的过老天?我信阿史那,赌的是她对圣上的心意。” 说到底,她是再也不信命,不信老天会怜悯她、眷顾她,所以与其去赌一个未知,不如去赌一个已知,这赌局就如弈棋,只有靠自己,不能寄望于老天开眼。 她告诉落尘,“你去找独孤月容,把我的话带给她。只要是人,都会迷信,只要能让木杆可汗相信背弃大周会遭天谴,他就不得不收回和北齐的联姻。” 落尘微一思付,似乎了解了她的计谋,眼睛一亮,不再多言,转身匆忙离去布置。 未央不禁感叹,这一切究竟是命里终须还是由她一手造成,无论如何,以前她做不得主,以后,她要为自己做主。 落尘离开后,十多日都不曾再来,这不由得让她渐渐忧心起来。不知是独孤月容为了其他的目的而没有依照她说的去做,还是发生了其他的事情阻碍了。 这样一直担忧着,她就越觉得她的决定是正确的,便愈发的忧心,身心俱累下,终于有一日在晾晒衣服时,体力不支,脚下一个虚浮,便不省人事了。 第二十八章 更隔蓬山一万重在线阅读 <!--t; 第二十八章 更隔蓬山一万重 - 第二十九章 病中闻君惊坐起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九章 病中闻君惊坐起 <!--go--> 迷迷糊糊中,仿佛看到蝶舞和何泉就着火盆坐着,能盖的衣裳被子全盖在了她身上。未央只觉的身子微微发抖,明明觉得冷,但身体的底处像有一块寒冷的冰,身子却滚烫滚烫,燥热难当。 未央勉强半睁开眼睛,只见薄薄地窗纸外落着鹅毛样的大雪,漫天席地地卷着,卷的这世间都要茫茫地乱了。蝶舞的手冰冷地敷上她的额头,她也只能沉沉地迷糊着,恍惚中,仿佛是何泉在和蝶舞争执什么,脑子里嗡嗡地,好似万马奔腾一般混乱着发疼。 身体忽冷忽热的难受,像整个人被扔在太阳底下烤,像灶头里烧的火,一会儿又像是坠入无底的冰渊,冷的整个人仿佛要冻成冰块般。 未央知道,她是病了,仿佛病得还很严重,人就在这两处极端的煎熬中昏昏沉沉着,昏睡时,似乎又听见有人走动的声音,有人说话的声音,有人把手指搭在自己的手腕上,只是已孱弱着无力去看清。 每日恍惚醒来,就着旁人的手茫然地吞下药汁,偶尔吐出来,又被一口一口地喂进去。有时含糊地说上两三句自己也不知所云的话就觉得倦意沉沉袭来,连眼睛也懒怠睁开了,索性重新和被昏昏睡去。 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未央口中只觉得焦渴不已,摸索着要去拿水喝。 “娘子,你醒啦!”蝶舞一直衣不解带的守在塌旁,睡得并不安稳,一听见响动,霍的惊醒,见是未央,惊喜着低呼道:“娘子,你可吓死奴婢了。” 这时何泉也闻声而入。忙上前稳稳扶住未央,大喜道:“娘子醒了,娘子醒了。” 未央茫然的坐在塌沿,抚了抚额头,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蝶舞端来烧开的水放入她的手心暖着,道:“娘子病了一场,可好歹是好了。” 未央见她眼神有些闪烁,微微心惊,追问道:“是谁来瞧得病?” 蝶舞轻声道:“是秦御医。” 未央失色,道:“那药……” 蝶舞知道她的心事。忙温言道:“娘子放心好了,那药没敢喝,娘子现在喝的药是婉秀送来的。” 婉秀就是那个好心的娘娘家的宫女。未央略略宽心,接着愁容道:“秦御医有说我这是什么病吗?” 蝶舞叹气道:“还是心悸的毛病,加上气血不足,生了公主后落下的病根子,娘子最近又操劳太多。又是思虑过重,天气又不好,这才病倒了。”她停一停,拿狐裘给未央披上,道:“奴婢也是见那秦御医说的和肖御医、姚大人说的一样,这才信了的。只是这药奴婢不敢给娘子用。所以好的慢,娘子好好调养,不易再操心了。” 未央捧着茶盏吹了吹。抿了一口,看了他们道:“你们似乎吵过?可是为了这药?” 何泉歉然的点点头,道:“奴婢也是担心娘子,想是御医的药好的快,不过蝶舞姐姐担心的也没错。” “嗯。”未央点头。她倒是宁可好的慢些,也不敢吃姓秦的送来的药。何泉比起蝶舞。心思还是不够缜密,想必自己病了的这段日子,都靠了蝶舞一人。她拉过蝶舞的手,方要说些安慰的话,却见她脸颊绯红欲染,双目猩红微闭,似乎十分的疲倦,一惊之下慌忙伸手抚上她的额头,“哎哟”一声叫道:“你发热了!” 蝶舞拿下她的手,笑道:“没事,秦御医说奴婢这个只需要睡一觉发发汗就好了,不碍事的。” 未央松了口气,不过还是不放心,忙拉她上塌来,拿被子裹住她,又叫何泉端了碗滚水给她暖手。 “娘子,奴婢真没事。”蝶舞假意抿了一口,放在腿上呆看了半晌,这才抬头道:“娘子不问秦御医是怎么来的吗?” 未央道:“你去找达鲁了?” 蝶舞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而眼神也暗淡了下去。电光火石间,未央明白过来,愕然道:“怎么……”那个“会”字生生憋了回去,她不能去质疑,这只会给蝶舞徒增烦恼。“许是直接通知的太医署。” 蝶舞苦笑摇头,“太医署哪里会敢派御医来,他不是不知道去找姚大人的。” 未央明知她说的对,但也不能顺着她的话去讲,沉默了一会儿,道:“不要多想了,外面发生什么事咱们怎么知道呢?” 蝶舞暗付此刻也不能让未央分神,便笑道:“娘子说的是,待落尘来了再问她。娘子先休息吧。” 未央道:“咱们一起睡。”不容分说就拉着她并头躺下。 何泉笑道:“娘子和姐姐睡,奴婢去准备下晚膳。” 未央盈盈一笑,心底又担忧着这个秦御医,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却使劲想不起来,便觉得有些疲倦了,这一睡下,就沉甸甸的,直睡了个天昏地暗,再醒来时已经是夜晚时分了。 扭头却不见蝶舞在身侧,正欲呼唤,隐隐听得外面有人声传来,似乎正是蝶舞和一人说话的声音,仔细听下,竟是落尘。她心中一喜,方要下榻叫她,忽然听得蝶舞说:“你说的是真的?他出动了秘卫?” 蝶舞的声音听来急切,未央不由得紧张,秘卫,不就是宇文护控制的杀手么,出动秘卫是要做什么,这么一想,便又愈发惊栗。 落尘在外道:“我已经飞鸽传书通知他了,应该不会有事。” 蝶舞跺足道:“难怪来的是秦御医,还好没让娘子喝那药。” 后面的话未央已无心再听,心底惊悚四起,宇文护出动秘卫,对内又指派了秦御医来诊治,这只能说明宇文护是要斩草除根了。 斩草除根,那宇文邕呢? 未央一个惶急,倏地起身掀帘道:“圣上,圣上呢?圣上他怎么样了?”因为说的急,不免咳嗽了几声。 “哎呀!”蝶舞见她突然起来。知道方才的话都叫她听见了,慌忙上前扶稳她,忙安抚道:“圣上没事,娘子不要急。” 未央极力平一平气息,扬手指着落尘道:“你说。” 落尘也上前相扶,解释道:“没事没事,圣上去了武功。” 未央盯着她看,“没骗我?” 落尘拍着胸脯保证道:“我何时骗过你了?”接着扶她坐下,蝶舞奉了一碗滚热的银耳汤与她,未央也没细看。并没有心思去喝它,只问道:“外面怎么了?宇文护的秘卫是不是去找五哥了?” 落尘点一点头,宽慰道:“我已经通知了他。凭他的本事宇文护是抓不到他的。” 蝶舞随着点头道:“娘子刚病好,还需多加休息,这些事就莫要去想了。” 未央拂开她的手,咬牙道:“怎么能不想?难道要我糊里糊涂的死在这里么?”她拉扯落尘的衣袖,道:“你说。只要你说,我就有法子。一定要说!” 落尘看了蝶舞一眼,微微沉吟片刻,终于道:“李阀以杨忠老大人病重为由,引圣上去了武功,宇文护一时半会儿还奈何不得圣上。” 未央急问道:“宇文护为何突然会急于如此?” 落尘欲言又止。叹道:“太后召宇文直回京了,宇文直此番带了蜀中十九郡五万兵马。” 未央闻言胆战心惊,也霎那间明白了。她的谋划独孤月容还没有,或者说并没有依言去做。宇文护和太后不敢去赌突厥会撕扯与北齐的合约,所以急不可耐的需要稳定朝局,一个召宇文直回京,一个除掉宇文宪。当然,也要除掉她这个后患。 宇文直和宇文宪最大的共同在于他们都是孝子。最大的不同在于宇文直不懂得分辨人心的叵测。在不知道回京的真相之下,他会以为只是普通的回京述职,领了那么多的兵马,极有可能是太后的授意,只需告诉他说“哀家想要见一见我儿马上领军威武之姿。”宇文直焉有不从命的道理。只怕他刚一入长安,那五万兵马便会被宇文护派去的人给接管。 那她,她当初设计宇文直,真正是给人做了嫁衣。 未央越想越是心惊,勉强令自己镇定下来,问道:“独孤月容是否另有打算?为何这么久,突厥还没有消息?”她深吸了口气道:“我相信五哥一定能逃过一劫,但是圣上的处境相当堪忧,绝不能让宇文直进京。” 落尘道:“宇文直身边不乏细作,何况我想了一想,不应当冒险把真相告诉他。”未央闻言沉默了片刻,点点头赞同她的做法,即便是她自己心底也是不愿把这样残忍的真相告诉宇文直的。只听落尘又道:“独孤月容不是没有照你说的去做,只是突厥那边,哎……” 未央愣了一愣,心想难道还有独孤阀办不成的事?“怎么说?” 落尘似乎欲言又止般紧紧盯着未央的眼睛,喟叹道:“你有法子可以阻止突厥和北齐的联姻,难道北齐就没有人可以阻止你吗?” 未央凤眉惊挑,脱口道:“北齐怎么可能会知道独孤阀要做什么?” 落尘不答,只拿眼睛炯炯的盯着她看,“我不知道。” 未央心急如焚,这是寸阴必争的时候,片刻都耽误不得。她起身来回踱步,冥思苦想着对策,如何才能让突厥退婚。蝶舞担心,看了落尘一眼,只恨自己没有这样的心思可以帮到未央。论到这些权谋计算,她是万万比不得未央的。 落尘见她急的团团转,忽然道:“不如你修书一封,我带去齐国?” 未央蓦地停下脚步转头看她,脑中突然就豁然清明了,接着不可置信的道:“怎么可能!”她上前紧紧捏住落尘双臂叫道:“你唬我,这怎么可能?” 落尘微微一笑,继而收敛了笑容,道:“我为什么要唬你?你难道忘了当初是你让北齐遣使请求突厥和亲的?你就没想过北齐真的会这么听话么?反正独孤月容托我转告你,独孤阀在突厥的细作被人设计给一锅端掉了,现在你还要做,只能你自己写一封信了。” 第二十九章 病中闻君惊坐起在线阅读 <!--t; 第二十九章 病中闻君惊坐起 - 第三十章 得子得先能得胜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十章 得子得先能得胜 <!--go--> 未央刚大病一场,心境本就不佳,现在忽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内心更是极度震惊。听话的不是北齐,是她的妹妹未朝呀。当初她为了阻止阿史那做皇后,通过蝶舞的细作将消息传回了齐国,没想到现在反倒成了自己的掣肘。 她怎能想象不到,未朝因为她没有回去,所以担心她回了长安的境遇从而想尽办法都不让阿史那成为皇后。她的妹妹,一心只为了她这个姐姐,却没想到,这样做不单单只是要了她的命。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万般怨苦,满腹愁思一起涌上心头,犹如千百根针刺般,捂着心口痛的蹲下身子。 蝶舞吓得由后轻抚其背,不满的冲落尘道:“娘子病未痊愈,你少说些不行么?” 落尘歪着头看着未央,若有所思片刻,淡淡道:“这又不是重点。” 蝶舞怒目瞪了她一眼,转头安抚未央道:“娘子,落尘说的不错,眼下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呀。” 未央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待到心中那阵心悸缓了缓,摆摆手席地而坐,才吐气道:“我知道,只是觉得世事难料,老天可真是会捉弄人。”这句话说的颇有些心灰意懒,她晃了晃头,似乎不愿再去想这件事,抬头道:“我不会写信的,等我想想,想想。” 她不敢写,她了解未朝,未朝一定不会理解她的作为,她已经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不回去,怎么又能够让她心里再生一条痕呢?这个世上若说有谁她决不愿去伤害,唯有未朝。 未央暗暗苦想了良久,忽尔一笑,道:“不需要细作呀,独孤月容有法子带话给阿史那吗?” “怎么?”落尘和蝶舞同时一问。颇感好奇。 未央道:“告诉阿史那,圣上有危险,若要救他,就让她快点回宫。” 落尘眉毛一挑,问道:“让她怎么做?” 未央想一想,道:“突厥王庭我是见过的,毡房上有杆大王旗,让阿史那想办法在旗杆里放一根针,只需打雷,必可烧坏毡帐。” 落尘拍腿道:“好办法。行,那也只能赌一赌阿史那急于回京的心意了。” 蝶舞问道:“那卫国公那边怎么办?” 未央笑道:“那还不简单?”她对落尘道:“你能带话给宇文直吗?” 落尘点点头道:“应该可以。” 未央道:“那你和他说,青娥说。不要回京。” 落尘诧异道:“就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未央笃定的道,“若不能带话给他,突厥那边就一定要快。” 落尘抿了抿嘴,应承了下来。未央含笑看了看她,道:“多谢。” 落尘一愣,失笑道:“谢我做什么?我是领了圣上的令。” 未央摇头道:“无论是为了什么,我还是得多谢你,若没有你带消息来,只怕最后我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落尘撇嘴道:“死死死。你就不能说些吉利话?反正你是不必谢我,你又不欠我什么,是我欠了你……”她正说着。猛地衣袖被身边的蝶舞暗地里扯了扯,忙住了口,改口道:“我欠一个人一条命,行了,我走了。你养好身子,下次再来希望是带个好消息给你。”说罢起身弹了弹衣襟就走。 蝶舞匆忙紧随相送。未央都还来不及让她帮忙查查北宫是哪个娘娘在暗地里帮她,也不及问她是欠了谁一命,就瞧着她转瞬没了人影。 蝶舞回头扶她进殿,未央才想了明白,问蝶舞道:“你说她是不是欠了圣上一命?” 蝶舞呆了一呆,随即笑道:“也许是吧。” 未央也以为如是,否则又怎能说得通呢? 隆冬时节,大雪都不曾停歇,未央的病是好了,但身子却日渐疲惫,时而伴随咳嗽不已,饮食愈发没了胃口。 按说御医是不会来诊治犯罪嫔妃的,而秦御医又是从宫门进来,自然背后免不了是太后或者凌菲的安排,他们更不能省心,更不敢再去找御医进来。好在未央也只是身子困倦,并不曾有其他的病症,只需多睡就无事。 这样过了有十多日,落尘再来,果然带来了好消息,宇文直延缓了进京的行程,或许在犹疑中,然而他是怎样的心情未央已无心探究。问到突厥,阿史那果如未央所料,答应了独孤月容派去的人,如今只需等待她何时动手。 宫里也安静的很,北宫更是没人过来打搅,看来在太后的眼中,她早已是个死人了。想想也是,宇文邕和宇文宪没了,单靠一个妃子能翻起多大的浪来,要除掉她,无非是三尺白绫或一两毒酒。太后这么一松,反倒让未央得了片刻的安宁,只需恍若无事一般,安心养着身子。 这一日阳光明媚,冬天有这样好的太阳当真是难得的。未央步至院中,阳光打在身上的一瞬间,几乎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这才发觉,原来自己窝在里面,整整一个月了。 蝶舞担心她的身子,轻声道:“娘子要不要就在院子里坐一坐?” 未央抬头看了看天,伸手挡住一缕阳光,透过指间的缝隙,阳光照在脸颊上,暖暖洋洋的很是受用。“走走吧,天天躺着,难得天气这么好。” 蝶舞见她今天心神皆好,不由得笑问道:“娘子想去哪里走动?” 未央含笑道:“去北宫,咱们去找婉秀。” 蝶舞微一想,道:“娘子是想要去找那个帮咱们的娘娘吧?” 未央今日格外的心情畅快,伸手刮她鼻头道:“谁叫你查不出来了?走吧。” 北宫比永巷宫大了何止十倍,数百间的殿阁宫舍,背靠一座孤山,还有林苑。蝶舞随着未央在北宫东苑走着,与其说是她随着未央,不如说是未央随着她。未央见她只是绕过人多嘈杂的地方,行走在旷无人迹的小道上,心知她是为了避忌。 想想曾经意气风发,神色娴雅,卓尔不群的她,未央难免心中掠过一些哀伤,五重单衣下是气度高华的女侍中,何曾有这样躲避他人的时候。 蝶舞不知她心中所想,只一味目视着前方领着路,不过一会儿,到了婉秀的处所,却不见她的人。倒是有个粗使的宦者在门前扫地,见到她们立在婉秀的房门外,先是一愣,再问道:“你们找婉秀?” 未央知他不认得她们,笑颜点头道:“是呀,公公可知婉秀在哪里吗?” 那宦者听她唤自己作“公公”,乐呵呵的道:“婉秀在山上呢,不过,山上咱们可去不得。” 蝶舞问道:“为何?” 那宦者见她们穿的普通如宫婢,道:“你们是新来的吧?那山上住的是一个师太,内司大人说过不许咱们去打搅,你们要找婉秀就在这里等着吧。” 未央心里打了个咯噔,师太?这北宫里竟然还有住的有姑子?微微一想,北周崇信佛教,多有嫔妃剃发出家的,难道那个师太便是她们要找的娘娘不成?这么一想,便拿眼色示意蝶舞。 蝶舞会意,上前对那宦者施礼道:“公公呀,我们是急事找婉秀的,她不在也罢,我们就在这儿等着便是,左右无事,不如让奴婢替公公扫这地吧?” 那宦者没料到还有这样的人,迟疑道:“这……” 蝶舞笑颜道:“以后咱们还要和公公共事,这不是没带东西来么,就当做见面礼好了,公公可勿要推脱。” 那宦者哪里晓得她是别有用心,况且这也是宫里的门道,便乐滋滋的把扫帚扔给她,道:“呐呐呐,没扫干净可不是我的错,到时候内侍大人问起来,可别说是我。” “这个自然。”蝶舞低眉顺眼的说道。 那宦者上下打量了她们几眼,拂袖道:“那就有劳你们了,我正好可以去睡个午觉。”说罢也不多看,急急的跑了。 未央失笑摇头道:“原来他们这些奴婢暗地里还有这种礼尚往来的法子。” 蝶舞放下扫帚,转身扶她往那宦者所指的山上走去,边道:“这是新人初来乍到的示好伎俩罢了,不值一提。” 那宦者所言师太的住所正是在北宫里唯一的一座孤山上,越是往上,越是丛林茂密,只是树多路窄,极是难行。这孤山上还有泉水叮咚声,掩映在白雪茫茫中,恰如仙境一般,未央想不到在冷宫里还有这一处人间仙境,突然有一种离开深宫的感觉,一时贪看不已。 不知不觉间,走了有半个多时辰,隐隐瞧见几间黄墙黑瓦的旧屋围成一个小小的院落,陈旧之气融在这白雪皑皑之间,显得了无生气,一点儿起眼之处也无。 离得越近越是好奇,能住在这里的,即便是落发出家的前朝嫔妃,也一定位分是极高的,思来想去,难道是宇文纯等人的娘亲么?又一想,也不是,几个太妃都在儿子的王府居住,那这里面住的又会是谁,没有子嗣还能拥有这样的地方。即便未央绞尽脑汁的去想,也不得结果。 第三十章 得子得先能得胜在线阅读 <!--t; 第三十章 得子得先能得胜 - 第三十一章 山林高处有佳人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十一章 山林高处有佳人 <!--go--> 走的近了,才瞧清楚门上的匾额,原是“慈恩庵”,灰色的木门半掩着,想是有人在。未央一时好奇,于是伸手一推,门“吱呀”一声开了。 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庭院,只得一间正堂和右侧一间小小的禅房,左边是一株落叶梧桐,树下一口井,周遭收拾打扫的十分干净。 山中本幽静,寒风簌簌吹过,不由得叫人蕴静生凉,置身其中,格外清幽。 有一把温柔恬淡的声音静静传来,道:“你找人么?” 未央闻声望去,却见一个穿素衣服饰的女子,却满头的秀发,站在明媚阳光之中,手中抱着一个包裹,盈盈望着她。太阳刺眼,看不清她的容色,只觉她的声音十分温和动人。 未央知道这样悄悄进来,已是十分失礼了,何况从方才那个宦者口中亦得知此地不宜外人造访。忙欠一欠身,抱歉笑道:“我是见这山上别致,一时忍不住贪看了景色,不知不觉走了上来。” 那女子闻言一笑,道:“原来如此,这山上倒是和深宫不搭调,你是新来的吧?” 未央猜不到她是谁,若是那位娘娘应该是剃发出家的才对,她以为眼前的女子是和婉秀一样陪侍在那娘娘身边的宫人,便点点头,走近她身边。 走得近了,才见这个姑子不过二十来岁左右的年纪,长得并不十分美艳,但是眉目清秀恬静,却是有些眼熟,眉眼间皆是说不出温柔婉约。她骤然显现的容颜一如这冬日灰颓天空下绽放的第一朵新雪,洁白晶莹,风骨清新。 未央一时间只觉得目光迷离,神思全不在自己脑中,全落在了她身上。竟半分也挪不开去。 那女子见到她似乎也颇为惊讶,这么相互打量了半晌,那女子忽然惊呼道:“你是高未央!” 未央震惊不已,不晓得她如何识得自己,顿时退开一步,戒备四起。 那女子见她如此,掩嘴轻笑,笑吟吟的招手道:“来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跟我进来。” 未央呆住。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看向蝶舞。蝶舞也是一阵惊疑不定,不敢踏步。那女子温言催了两句,未央才醒悟过来,里面的娘娘是帮她的人,此人又怎会不认得她呢?她不好意思道:“那叨扰了。” 随她进了屋中,却不见得那位娘娘。正堂里一张小几,几张席子,一尊佛像,并没有多余的装饰。未央好奇四顾片刻,听得那女子说道:“地方小,随便坐吧。”说着又斟茶给她们。手中的包袱放在案上推给蝶舞道:“这本是给你们备下的,即然来了,就带回去吧。” 蝶舞看了一眼未央。想去拆看又觉失礼,那女子似乎清楚她们的心事,笑着解释道:“是一些陈旧的衣物,还有些许锦缎。” 见她如此说,未央和蝶舞分外不好意思。蝶舞收下了,未央道:“承蒙照顾。未央真是感激不尽。” 那女子摇一摇头,道:“举手之劳罢了,入了这北宫,谁不是可怜的人呢?” 这一句说的勾人心思,然而她的脸上却并不见怨怼哀愁,未央只觉得她也算不上是怎样出奇的绝色美人,但那一颦一笑却是让人不由自主心神俱醉。 未央正暗暗称奇,饮了一口茶水道:“不知怎么称呼呢?” 那女子温和微笑,“叫我静闵便可。” 静闵?未央一个恍惚,这个名字仿佛是在哪里听过的。而更让她疑惑的是,那位娘娘为何不在此处,婉秀又去了哪里,如果这里不是那位娘娘的处所,那么谁又是这里的主人?不过静闵这个名字,一定是有听到过的,然而仔细回想,终究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正在她用心细想间,那女子问她道:“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听说前些日子你大病了一场,不是拿了药吗?怎么还不见好?” 未央肯定这里就是那个娘娘住的地方,便道:“不瞒你说,秦御医开的药,我不敢喝。” 那女子仿佛并不介意,却摇头道:“不对,我给你的药连太医署都没有的,怎么会这么久都没好。”她又看向蝶舞,皱了皱眉头道:“你有没有按时煎药给你家娘子?” 蝶舞忙道:“婉秀妹妹送来的时候嘱咐过,奴婢自然不敢忘。” 未央见那女子有些生气,解释道:“不怪蝶舞,是我自己身子本就不好,病是好了,就是总犯困。” 那女子微微一笑,眼中竟有着悲悯的神色,道:“那可难为你了,北宫的日子不好过,何况是永巷呢。” 未央歉然一笑,并不愿意别人来怜悯她。见只有她一人,更想知道那位娘娘是谁,于是问道:“恕我冒昧,其实我是想知道近来暗地里总是帮我的娘娘是谁。” 那女子环顾偌大的庵堂,含笑道:“难道这里还有别人吗?” 未央一时不明所以,尚未来得及反应,却听木门再度响了一声,一个熟悉轻快的声音道:“哎呀,莫不是郝嬷嬷来了?” 未央回首,见婉秀提了一个食盒进来。婉秀一见到她们,分外的高兴,放下手中的东西,朝她爽朗笑道:“娘子来了呀?”又对那女子深深一拜道:“皇后娘娘,该用膳了。” 未央大吃一惊,脑中如电光火石一般闪亮而过。眼前这位气质温婉的带发尼姑,婉秀口中的“皇后”,此地又是北宫孤山。她那眉眼间恬静温和的气质,不正是与元素和如出一辙么?她的高贵气度,又怎么会是寻常的北宫娘子所有?能在未央宫里被叫做“皇后”的,还能有谁? 她,眼前的这个不可方物的女子,竟是元素和的堂姐,孝闵帝的皇后,元胡摩! 静闵,是宇文护强逼元皇后出家时敕封的法号。 谁也不曾想到,当年孝闵帝的皇后,竟然还没有死,竟然就是帮她的娘娘。 未央一时吃惊,怔怔说不出话来,蝶舞从旁惊异道:“您是……元皇后?!” 元胡摩好看的娥眉微微蹙起,疑惑地看着她们,“怎么?以为我死了么?”她这样一说,更是肯定了未央的揣测。 在宫里的传说中,宇文护暗杀了孝闵帝后,强逼元皇后出家,最后仍然是不放心,暗地里派了人,毒杀了元皇后。却不想元皇后居然没有死,而且还在深宫里活的好好的。她帮她,是不是因为她们有共同的敌人?一定是的,否则元皇后好容易逃得性命,必定会选择明哲保身,又怎么会去帮助一个废弃的嫔妃 未央醒过神来,慌忙拉着蝶舞起身,行礼如仪,“不知道是皇后娘娘,妾身失礼了。” 元胡摩对她的想法了然于胸,打量她良久,示意她们坐下道:“你是不是在想我如何没有死?” 未央微微赧然,旋即道:“娘娘说的不错。”她要弄清楚,否则难以安心。 元胡摩安静的看着她,淡淡微笑着,那一双婉约的眼神忽然闪亮了起来,灵动的好似珍珠淡淡的辉芒流转。未央暗暗吃惊,这样清秀恬静像极了元素和,但这一双眼睛却不是元素和有的,看来元胡摩并非只是单纯的拥有温润柔和般的气质和外表,这灵动的双眼出卖了她的精明和细腻。 元胡摩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失笑道:“我从小就在宫里长大,焉能不知该如何保全自己?” 未央想到自己,不免羞愧,片刻后淡淡道:“外面的人知道娘娘还活着吗?” “不知道。”元胡摩摇摇头,解释了她们心中的疑惑道:“这北宫内司郝嬷嬷曾经是我父亲,也就是西魏文帝的家奴,这件事情宫里没人知道,就连她的徒弟凌菲亦不知。” 未央这才恍然,原来如此,这么多年消息竟然没有外泄,这个郝嬷嬷可是十分的忠心呀。 “郝嬷嬷虽说是北宫的内司,有许多地方还是做不得主的,就像未央宫的内司,见到你,不也得低眉顺眼么?”前一句是对未央解释,后一句则是冲着蝶舞说的。 蝶舞诧然,旋即点头道:“娘娘所言极是,凌菲的话北宫也不得不听。”她停一停,忽然问道:“娘娘,奴婢敢问,是郝嬷嬷救了凌菲吗?” 元胡摩答道:“是。” 蝶舞看了一眼未央,未央张了张嘴,没有问出来,她还不知道蝶舞曾对此怀疑过。但听得元胡摩颇具赞赏的看了看蝶舞,道:“郝嬷嬷并没有跟凌菲说过什么,只是教了她如何置诸死地而后生。她也知道这样做是对不住你,不过我可以理解,她只这么一个徒弟,将来还得靠她给她立牌位上香。”她解释完,转头看着蝶舞道:“相信,你该当明白。” 蝶舞点了点头,忽起哀伤之色,满是感叹。 未央已经了然,难怪凌菲必死还能脱险,根本就不是因为太后和宇文护的逼宫,而是凌菲把一切罪名全部承担,反倒是让太后完全对她信任,毕竟养育培养多年的棋子,可以保全的时候又怎么可能舍得呢? 从元胡摩的话里,她也知道为何郝嬷嬷会一直不现身相见,任由凌菲安排的人落井下石,暗施黑手。怪吗?能理解,不怪吗?终究是不能释怀。 第三十一章 山林高处有佳人在线阅读 <!--t; 第三十一章 山林高处有佳人 - 第三十二章 时来风送慈恩庵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十二章 时来风送慈恩庵 <!--go--> 元胡摩瞧着她不说话,含笑道:“有些事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是非对错也非我们能够评判,换一种角度,也许就不是错了。” 未央低头道:“是。” 元胡摩心知她一时不能释怀,也不戳破,微微一笑道:“行了,你好容易寻到这里来,咱们就好好说说话。” 未央抬头,知她要说到重点,不由得凝神专注起来。元胡摩有一些怔,温文笑道:“你的确和她们不同,难怪圣上对你和对那人……”说到这里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倒是弄的未央莫名其妙。 元胡摩从她神情里知道了些事情,忽然问道:“你知道你哪里不同吗?” 未央摇头,元胡摩道:“你懂得选择该听什么不该听什么,该关心什么不该担心什么。” 未央不懂,只拿眼睛眨巴着望她。元胡摩也不多做解释,转而言它道:“该用膳了,留下来一起用膳吧。” 未央忙谦和道:“这怎么可以。” 元胡摩忙拦住她,道:“有什么不可以的,我是不能下山去,难得你能上来,有些话总归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说得清楚的。” 未央见她如此说,也不好拒绝,更何况她的确想知道元胡摩助她的用意,或者说她们是否有可以合作的地方。 婉秀的性子十分开朗爽直,朝她们嘻嘻笑道:“娘子留下来敢情好,皇后娘娘多了个伴,好久都没见娘娘这么开心过了。” 元胡摩横了她一眼,却向蝶舞道:“你觉得她如何?” 蝶舞正和婉秀一起将食盒里的饭菜呈上几案,闻言一愣,道:“婉秀妹妹机灵,很好。” 元胡摩似乎不满意这样的答案。皱了皱眉头道:“只是机灵么?” 蝶舞抿了抿嘴,去看婉秀,婉秀一脸的喜色,仿佛在企盼着什么似的。蝶舞转头,答道:“婉秀虽然性子直爽,但并非一条肠子的人。奴婢和她打了这么久的交道,看得出来她是相当的精明和细心,在她这样年纪的宫人里,是很出类拔萃的。” 元胡摩道:“也就是说若有人教导,过不得几年是可独当一面的?”蝶舞点头。又听元胡摩问道:“那你说,若是给你,她能做到什么样的位置?” 蝶舞惊异抬头。这话她怎么敢答,愕然道:“奴婢如今这样……” “不论你如何,你只说若给你教导会怎样。”元胡摩有些不客气的打断她的话道。 蝶舞看了看未央,未央使眼色给她,要她如实回答。她相信元胡摩即然这样问必是有目的的。蝶舞想了一想,咬着下唇答道:“奴婢可以保证不出五年,婉秀会成为最适合的大监。” “啊!”一旁的婉秀掩嘴低呼,惊喜之色溢于言表。于她心目中,这可是曾经位高权重的女侍中大人的评价。 元胡摩“呵呵”一笑,却不接受蝶舞这么高的评判。问道:“为何你能够如此笃定呢?” 蝶舞看着她,只觉得元胡摩似乎有能够看穿人心的本事,在她眼前。是不能撒谎和有半点瑕疵惹她不满的。她咬一咬牙,道:“因为看到婉秀,就像看到当年的自己。娘娘恕罪!” “起来。”元胡摩挥手令她起来,一字一句道:“就凭你这句,我把她给你了。” “皇后娘娘!”婉秀难以掩饰的惊讶和惊喜。不能置信的望着她。 元胡摩不理她二人的吃惊,却转头向旁观的未央道:“你以为如何?” 其实未央早料到会有此一遭。忽然之间,她明白了元胡摩的意思,随即含笑答道:“娘娘用人之道,妾身真该好好学学。娘娘美意,蝶舞又怎会拒绝?都说家主身边应当有左右臂膀,妾身真不知该如何多谢娘娘。” 蝶舞也明白过来,原来元胡摩此举不单是在替未央多添了个可用之才,更是未雨绸缪。 果然元胡摩笑道:“婉秀自幼伺候我,这宫里许多勾当没有比她更清楚的,别以为凌菲是没人可以治得了的,有了她,蝶舞你要扳倒凌菲那还不容易么?”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问过婉秀一句“愿意不愿意”,也便是说婉秀对此早已明了,只是没想到蝶舞会真的认可她。 婉秀又拜下,惊喜莫名,眼泪花花的道:“奴婢,奴婢,奴婢……”一向能言善辩的她此刻欢喜的过头,竟说不出话来。 元胡摩只是含着笑,未央一瞬明了,忙伸手扶她道:“行了,快起来吧,以后咱们就是自家人了,见外的话就莫要多言。” 蝶舞亦笑着上前相扶,和婉秀一并跪坐一旁,婉秀拭了泪,欢喜的道:“娘娘、娘子请用膳。” 元胡摩先喝了口茶,指着满桌的菜肴道:“我知道你在那边吃的不好,不过我下不得山去,婉秀也不能带去太多,否则徒惹人怀疑,今日就好好吃一顿吧。” 未央谢道:“能得娘娘眷顾,是妾身的荣幸。” 看这一桌菜肴虽谈不上丰盛,但该有的都有了,可见郝嬷嬷私下对元胡摩当真是关照备至。元胡摩叫蝶舞二人也一同用膳,婉秀也不推脱,蝶舞见此更不好拒绝,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间或聊些琐碎的话题,让未央好久没有享受过这样亲和贴近的气氛。 用罢膳后,蝶舞和婉秀一并收拾。元胡摩擦了嘴,对未央说道:“你不该叫我娘娘。” 未央一怔,元胡摩不说话,只定定的看着她,未央一时转不过弯,瞧着她满是亲近的笑容,忽然间就明白过来,随即低眸道:“皇嫂。” 元胡摩见她思索,呵呵笑道:“在我心目中,你就是当朝的皇后,难道不是么?” 未央抬眸时微微一惊,被她猜中心思,有些不好意思,也不好隐瞒,索性道:“我已经放弃了此位,不过皇后的位置并非我要不到,我只是觉得这样一个位置反而对我没有任何的好处。” 元胡摩赞赏的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虽然躲在这山上,但宫里的事没有一件瞒得过我。你把皇后让给阿史那,设计让她回京,一点儿都没有做错。说句实话,你可曾后悔?” 未央摇头道:“不,如果要后悔,我会后悔我没有早一点看破。” 元胡摩笑吟吟的说道:“这不怪你,有些时候情爱总会磨灭人的心智,你还没走到绝境呢。” 未央咬了咬牙,元胡摩说的不错,比起她而言,自己的确是不算绝境。只听元胡摩问道:“知道我为何帮你吗?” 未央抬眸道:“报仇。” 元胡摩不置可否,又道:“看得出来你是答应了,不过,我得问你,若将来要你利用北齐,你会吗?” 未央怔然,有些疑惑道:“利用北齐就不怕大周灭国吗?” 元胡摩失笑道:“为何我要担心?”她凝了凝眉,道:“江山社稷对女人而言无非过眼烟云,又有什么好值得我们去操心的?我的夫君被奸贼杀死,我还未出世的儿子被人下药害没了,这才是我要报仇的地方,你明白吗?” 未央惊讶的望着她,几乎有些不能相信,但见元胡摩说起这些伤痛一脸的平淡之色,一口的淡然,仿佛没有过痛恨般。可是想想,也许并非不恨,只是恨又能如何?还不如化了满腔的恨成为一种动力。仔细一想,元胡摩说的不错,江山社稷对女人而言算什么,女人真正在乎的是她们的孩子和夫君,就像她为何会选择回来,正是因为她在乎的是宇文邕和平安。 未央道:“我记下了,皇嫂。” 元胡摩拉过她的手,摸了又摸,终于叹道:“好,我给你我能给的一切,你要替我报仇。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我答应过三郎,待到那一天,一定会亲自去告诉他,他不是什么略阳公,他是孝闵帝。” 未央听她说的坦诚真挚,半点遮掩也无,更对她和孝闵帝的夫妻情深惊动,心下不觉感动,自然而然与她多生了亲近之情。 元胡摩笑道:“跟你说了这么多,都忘了叫你尝尝我做的银耳汤。” 未央这才想起那日醒来蝶舞端的银耳汤是她做的,正又要答谢,婉秀的声音就在背后响起,道:“刚巧热好呢,娘子快乘热喝。” 蝶舞给她们一人呈上一盅,未央颔首谢过元胡摩,舀了一勺轻轻吹凉,一口下去,甜腻到了心尖。元胡摩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手艺,见她连喝了几勺,笑盈盈的道:“怎么样?不错吧?” 未央想起那日急于问落尘事情没有品尝过,心下难免有些歉然,元胡摩做的银耳汤甜滑润喉,果真是好喝极了,远非昭阳殿的膳房可比。喝过一碗,竟还想再喝,似乎是很久没有人吃过元胡摩做的东西,她见未央这么喜欢,格外的高兴,连忙催促婉秀再去盛一碗。 婉秀看着未央喝着第二碗银耳汤,笑道:“娘子您慢点儿,还有呢。” 未央闻言,有点儿不好意思的说道:“是皇嫂做的好吃,一时贪嘴了。让皇嫂……”一句话未完,未央陡然间胸口涌起一阵酸味,“哐当”一声碗就离了手,扶着案沿作呕起来。 第三十二章 时来风送慈恩庵在线阅读 <!--t; 第三十二章 时来风送慈恩庵 - 第三十三章 一寸还成千万缕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十三章 一寸还成千万缕 <!--go--> 蝶舞吓了一跳,惊叫道:“娘子!”慌忙去扶她。 元胡摩也支过头去,吃惊道:“这是怎么了?” 却见未央连连作呕,却并不见得吐出什么来,只是呕出些水来而已。蝶舞不知何故,紧张的连连相问。突如其来的酸意翻涌而上吓了未央一跳,她也不知是为何,强咽下,勉强道:“许是近来身子不适,脾胃有些不好。”又是一句话未完,怎么也压制不住胃里翻江倒海般,只好不管旁的先吐个痛快再说。 元胡摩见此,赫然起身,转到她的身前,见她面前已是污秽一片,忙转头冲婉秀喝道:“快去端碗清水,快!” 婉秀一个激灵,飞快的起身跑了出去端水。蝶舞骇的有些不知所措,抬头问道:“娘娘,娘子这是……” 元胡摩不知想到了什么,凝重道:“脾胃不好。” 蝶舞不信,但见她突起的凌厉之色竟不敢多问,待到婉秀端了清水来,急忙接到手里,亲自给未央喝下。未央喝过水之后,胃里的酸味渐淡,人也好受许多,坐直了身子喘着气,虚弱的握住蝶舞的胳膊,婉秀这才去收拾方才脏了地方。 元胡摩侧首看了又看,问道:“秦御医是哪个秦御医?” 蝶舞一个惊凛,似乎了解了她的用意,忙答道:“他应该是太后的人,此前阻止过姚大人替娘子把脉,差点儿害了公主。” 元胡摩点点头,回坐到自己席位上,手指轻叩桌案,半晌后才道:“还好没有吃他带来的药,以后北宫送去的饭菜你们也别吃了。” 未央本就因方才呕吐难受的脸色煞白,闻言一惊,醒悟过来。道:“难道北宫的饭菜有问题?”她看了看蝶舞,有些疑惑,若是有问题,为何独独她遭了罪。 元胡摩知她所想,蹙眉向蝶舞道:“娘子犯困是从何时起的?” 蝶舞道:“年前。” 元胡摩斥道:“你是怎么回事,连娘子怀有身孕也不知道么?” “什么?!”未央大惊失色,下意识的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怀孕了?她怀孕了! 蝶舞更是骇然,她骇然的是竟然不知道未央怀孕了,原来未央那一场大病不只是身子不好。而是她还有身孕才会如此孱弱的。而秦御医分明没有告诉她们这个喜讯,却编排了滴水不漏的谎言搪塞,这背后定然是去通禀了太后。幸好,幸好这些日子她们吃的是婉秀送来的东西,幸好未央今日突然想要出来走一走,否则真的是连死都不知道为何而死。 “娘子,奴婢罪该万死呀。奴婢对不起娘子!”蝶舞悔恨自己的不小心,未央明明怀过一次身孕,怎么今次就没有看出来。 未央自然也想到了秦御医的诡计,亦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见蝶舞拼命叩着头,急忙拉起她道:“这哪儿能怪你。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呀。”她转头感激涕零的对元胡摩道:“皇嫂救了我们,我,我……” 元胡摩本有些心急了。此刻却镇定下来,欢喜道:“恭喜你了呀。” 未央的意识仍然有些模糊,只拿手抚摸着小腹,有些疑惑又有些意外,“这是真的吗?” 元胡摩点点头。蝶舞情不自禁的落下泪来,轻轻转首拭了拭。道:“娘子,一定是的,一定是的呀。” 未央心下有那么一刻的惶然,却也欣喜了,然而其中夹杂着些许的悲伤。她从不曾想到她竟然又有了身孕,更不曾想到是在此时此刻,如今的境况偏偏有了孩子,不知这孩子该是她的依靠还是会连累了他。她扶着小腹,几欲落下泪来,这孩子,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呀,娘亲都不知明日,更何况若是她一辈子都无法走出去,那这肚子里的孩子将来连名分都没有。名分都没有的孩子,能活吗? 蝶舞最是了解她,宽慰道:“娘子有孕在身,心情起伏不易太大,这样对您和孩子都不好。” 元胡摩看破她的担忧,道:“这个消息可要告诉圣上?” 蝶舞忙抢着道:“可得告诉圣上。” 未央别过头,忍着鼻中的酸,道:“不要和他说,这样会分散他的心神。” 元胡摩叹道:“你这又是何苦,圣上若是知道,必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未央却凄然笑了,摇着头道:“我宁可受些委屈,也不要他因此而急于求成,眼下更不是时候。”此事若是宣扬开来,宇文护哪里还容得半点儿后患,想必当初派了秦御医来诊脉便是防到了她会有孕。 太后,太后可算是用心良苦呀。即然如此,那就装作不知道好了,就让他们以为她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这样才可暂时安稳。 蝶舞默然,轻轻抚平未央的背脊,垂首不已。元胡摩对此也恻然了,更分外感动于她对宇文邕的情意,最欣赏的还是她这种不计眼前得失,保全彼此明智的决定。 婉秀已经取来了手炉,递给未央暖和,暖意萦绕在四周,直入胸口,未央感觉身体一股股的暖流,舒坦了不少。 元胡摩想了想,道:“我虽然可以助你,但终究不可能面面俱到,毕竟还要防患外间得知我的消息。一会儿让婉秀去厨房要一些白米,不过也只能顶的了一时,这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就不能受半点儿的罪。” 蝶舞想起还有数月的光阴该怎样熬过,不由得急切道:“娘子……”声音也有了哽咽之意。 未央反倒是微微一笑,“你伤心做什么?我又没有伤心,你倒抢在我前头了。”她低头,紧紧的闭了闭眼,用力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委屈了这个孩子,就算在这冷宫里头,我都要将他抚养长大。汉朝的时候王皇后不就是这样抚育的汉武帝么,前人能做得到的事,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元胡摩眸中光彩闪过。道:“说的不错,我想有你这样的娘亲,这孩子将来必然是另一个汉武帝。” 未央失笑,笑中带了点零星的泪光,却摇头道:“我倒希望是个女儿。” 元胡摩“咦”了一声,奇道:“你已经有个女儿了,怎的还希望他是个女儿?” 未央也说不出来,只得道:“我也不知道,只想是个女儿就好。也许我天生下来就喜欢女孩子吧。” 元胡摩若有所思,道:“看来只怕是如此了。” 未央不置可否。其实她真是说不上来,旁人一心求子希望稳固地位或是不希望儿子将来为争夺皇位拼的你死我活,她都没有这些想法。她只是纯粹的希望是个女儿,将来和她长得一样。也许潜意识里,她更希望她能像未朝,那就像她心底里的一个梦,能够见证她的成长。能够和她永远在一起,哪怕有一个人要先离去,那也是她自己。 回到永巷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何泉等得着急,以为她们是出了什么事。见到她们回来,竟然喜极而泣。 未央知道自己有了孩子,喜悦莫名下。分外感动,拉上他和蝶舞一起围着火堆闲聊。何泉得知未央有了身孕,高兴的都快要跳起来,他快慰的笑着道:“小皇子快快出世,咱们可就都指望着您呢。” 未央含笑不语。也不愿再提心里对儿子的抵触来破坏了他们的心情。蝶舞却担忧今后的日子该怎样过,何泉想了又想。忽然说道:“娘子如今有了身孕,这一没有御医诊治,二不能吃北宫送的饭菜,光靠皇后娘娘,咱们的日子也没法过呀。娘子,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即然不能指靠圣上,为何不告诉齐国公呢?齐国公若是知道娘子怀了身孕,肯定会回京来保护娘子的。” 骤然听到何泉的提议,让未央好一阵的心悸,何泉的提议并没有错,说不定还能让宇文宪避过秘卫的追杀,但是她知道在此刻,她更不能这么去做。 蝶舞扬扬手制止了何泉继续说下去,接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随即吩咐何泉把带回来的白米和衣物锦缎收拾好,伺候未央就寝。她躺到未央身边,又替她掖好被角,平躺了半晌后,才轻声说道:“娘子,不妨考虑一下。” “嗯?”未央翻了一个身,背对着她,她怎会不知蝶舞的意思,但不能就是不能,这是她的孩子,怎么能假手于人来寻得保靠,这不仅是在伤害宇文宪,更是没有道理可言。 蝶舞又再劝道:“齐国公不会怪你的。” 沉默良久,未央还是道:“不必说了。” “哎,娘子,你这又是何苦?”蝶舞执着的说道:“娘子你想想,你能保证齐国公能够逃得过秘卫吗?齐国公现在必是逃亡四地,连个安身之所也无。”她身旁的人身子动了动,她知道此话是触动到了未央,抿了抿嘴,续道:“齐国公若是知道娘子身处险境,他必定会快马加鞭的赶回来,那些秘卫便再也奈何不得他了。” 未央缩了缩头,闷声闷气的道:“真像你说的,他又何必离京。” 蝶舞失笑,怎会不知她是在给自己找借口,便道:“那是因为他不知道娘子有身孕了呀,他以为只要他离京了,宇文护没了威胁,该有的都有了,就不会对娘子下毒手了呀。”蝶舞狠了狠心,道:“说不定他早就知道不只是离京,说不定他早就知道宇文护不会放过他,他一心一意只想着只要他没了,就,就……娘子!”蝶舞慌忙坐起身来。 原来未央已经掀被而起,越过她披衣起身,蝶舞知她要做什么,忙取来笔墨,嘴上却道:“娘子身子虚弱,不如等睡一觉好些了,明日再写吧?” 未央摇头不语,提笔写了一纸,交予蝶舞道:“去给达鲁。” 蝶舞故作吃惊道:“娘子写了什么?” 未央用神太过,愈加觉得吃力,半倚在案边,抬手指着她的鼻尖道:“都是你,搅得让人好不安生,明知故问,还不快去。” 蝶舞吐了吐舌头,应了一声,匆匆出去了。 未央低头抚着尚未显形的小腹,暗暗道:“孩子呀孩子,若你能救得了他一命,那就是娘亲为你积的福气,将来就算你不是汉武帝,娘亲也必会让你做皇后。” 第三十三章 一寸还成千万缕在线阅读 <!--t; 第三十三章 一寸还成千万缕 - 第三十四章 冬去春来寒仍在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十四章 冬去春来寒仍在 <!--go--> 杏花盛开的时候,春天也翩然而至。 轻寒料峭,昨夜下了些小雪,迎面的风却已不那样刺骨逼人。永巷宫里的竹子去了雪色,依旧是苍翠欲滴,偶尔有飞鸟扑下,悉窣几点残雪,衬的格外清寂。 阳光却是难得的好,未央坐在廊檐下和蝶舞绣着花样,欣赏北宫墙头杏花的妩媚。一阵春风吹来,那挂满一簇簇、一堆堆的杏花枝头,随风摇随风摆动,翩翩起舞,倒是好一幅静谧如画的光景。 “还有多久了?” 蝶舞闻言,手中微微一停,晓得未央问的什么,笑了笑答道:“还有二十日吧。” 未央轻叹了口气,放下针线,依靠在墙壁上,蝶舞见此,拉了被子替她盖住道:“娘子休息一会儿吧。”算来未央该当是有四个月的身孕了,随着春日的到来,她的身子便似春困般越发觉得困倦,常常白日里坐一坐就昏昏沉沉了,到了夜里更睡不安生,隆起的肚子叫她辗转不宁,脚趾和双腿也时时抽筋酸软不堪。 未央没有答话,只是闭目养神,蝶舞道:“娘子,奴婢还记得娘子头一次闻喜时,肖御医曾说要娘子素体虚弱,莫要费心劳神,连姚大人也说娘子不该思虑过甚。” 未央微微挪了挪酸麻的双腿,淡淡道:“我没有。” “还没有呢。”蝶舞撅了撅嘴道:“娘子今日担心这个,明日忧心那个,怎么不为自己想一想。奴婢说句不当说的话,娘子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担心又有何用?娘子现在应当把心神都放在自个儿身上,好好把身子养一养。无论是公主还是皇子,总归要让他平平安安的呀。” 蝶舞絮絮说了一遭,未央挪了挪身子,张眼看着她,只是顺着她的话无意识的点头。蝶舞知道说什么也都是无用了,她也并不真求未央能够不去担忧那个人,有些人一旦进了心里,想要克制很难。 如今未央最放不下的唯有两件事,一是阿史那进京,二是宇文宪回京。随着突厥正式的和亲书送抵长安。未央才真正松了一口气。没料得到的是,阿史那当真是用了她给的法子,用嵌了铁针的大王旗换了原来的旗帜。老天眷顾,一场霹雳下来,突厥王庭的毡房烧毁了一角,大雷风十天都没有停止。 一如未央所料,木杆可汗以为这是上天对他的谴责而感到惧怕。于是递交国书,准备了厚礼。未央不免抬头望望天际,她能设计得到却并不能预料到天气,看来老天并非是没有怜悯之心的,再一想,或许其中有阿史那的功劳也说不准。 最让人焦躁的。还是宇文宪。然而过去了这么久,却迟迟未有归期,不仅没有归期。并且连一点音讯也无,达鲁不知道,落尘也不知道。他整个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全然失去了消息。 究竟是否收到了她的信,是否逃过了秘卫。是否平安? 越是这么想,她便越是心中焦灼不堪。翻来覆去的连坐也坐不安生。蝶舞安慰她道:“雍州离长安很近,许是避开了秘卫取道陇西或是洛洲,还来不及和落尘联系。” 秘卫的手段未央是见过的,虽然蝶舞说的或许在理,但依然难以让她安心。无论宇文宪走哪一条路,拖得越久越是危险,不单他危险,就怕宇文护一时奈何不得他,转首对付宇文邕。 何泉送来养身的汤药,未央吞了一口,沤得心肺五脏都是苦的。即便是有元胡摩送的养身药,但没有御医请脉,没有安胎药,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通过调养身子来保护胎儿。 蝶舞知道她放心不下,柔声劝道:“娘子,无论如何,你都要把身子养好。”说着喂药给她。 可是未央如何能不忧心如焚呢?若宇文宪再不回来…她脸上忽然一红,胸腹中窒闷的恶心再度袭来,抵挡不住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终于忍不住起身趴在栏杆上作呕。 干呕虽过,头脑中的晕眩却没有减轻。蝶舞急急奔出来拍着她的背,急切道:“好点儿了吗?” 何泉喜道:“娘子害喜这么严重,一定是个皇子。” 蝶舞转头啐口道:“任多嘴,还不快去做饭。” 何泉正要转身去,猛听得宫门重重的一下撞击声,他方要出声喝斥,却见从前院进来一行人。 蝶舞一见当先一人,匆忙将被褥盖在未央身上,以图掩饰她隆起的小腹。然而那人似乎已经瞧个正着,盈盈笑道:“当真是恭喜娘子了,娘子有喜怎的不来内侍省通禀?” 未央见到她,满腹的恨意就涌上来,许久,才从牙齿缝里蹦出两个字:“凌菲!” 凌菲一袭紫红的大袖衣,许久不见她,气度依旧如昔日高华卓绝。 未央陡然惊见她腰上系着的并非蔽膝,而是一条宽大的白带,不免惊心。 凌菲顺着她的眼神往自己腰间看去,不由得“呵呵”笑了笑,笑的让人悚然。 “谁?”未央颤抖着问道。 凌菲故作疑惑,笑道:“娘子说什么?” 未央勉力抬手指着那条耀眼的白带,再问道:“谁!”她心中已是骇然的不行,能让宫里的人挂上孝带的,只能是皇家。 蝶舞也变了脸色,和未央做了一处想,哪里耐得住,情急之下冲上前去握住凌菲的手臂喝道:“是谁?是谁?” 凌菲蹙了蹙眉头,厌恶的甩开她,道:“别碰我!”说罢她又转身朝着未央走近几步,隔着阑干看着她。 未央两手支撑着身体,胸中已是翻江倒海,暗暗念叨着“不会的,不会的。”眼泪却是止不住落了下来。蝶舞慌忙去扶住她,怒目看向凌菲,恨得咬牙切齿。 凌菲仿佛瞧见了最好看的一幕般,笑滋滋的看了好久,才屈身,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恭喜娘子再度有孕,可惜平安公主是见不到她的弟弟了。” “什么?!”未央愕然抬头,腹中有隐约的疼痛,吃力的道:“你说什么?” 凌菲站直了身体,嘴角滑过阴冷的笑意,提高音量道:“怎么?奴婢说的话娘子不明白么?”她停一停,道:“平安公主不幸夭折,太后娘娘体恤娘子思女之情,特命奴婢前来通禀。”说着她又深深福礼,“还望娘子节哀顺变!” 她的话生冷地一字一字的钻入耳中,像是蚊子盘旋耳边嗡嗡的嘈杂着,吵得人头晕眼花。未央的面孔骤然失去了血色,暖意瞬间离了身体,全身如坠入冰窟,愣愣的抬起头来,突然喝道:“你胡说什么!”她的声音凄厉而破碎,完全不能相信,质问道:“你们要害我,我无话可说,可我的女儿是帝女,你怎么能……”话未说完,喉间腥气上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蝶舞哭喊道:“娘子——!” 凌菲退开数步,冷笑道:“母亲沦落如此,纵是帝女又能如何?难道娘子忘了凌美人吗?” “啪”的一声脆响,却是蝶舞冲上去狠狠的打了凌菲一个巴掌。凌菲粹不及防,脚下一个踉跄,恼怒的怒视她,已有身旁的宫婢上前制住了蝶舞,蝶舞恨声道:“你好没有良心!” “良心?”凌菲摸了摸火辣辣的脸颊,冷言道:“你害我的时候可有存过良心?不妨告诉你,从宫闱局出来,我凌菲的良心已经割给狗吃了!” 蝶舞牙齿打着冷颤,却听她如此狠绝,也只能悲愤的望着她。 未央怔怔的看着,腹中急剧疼痛了起来,几乎说不出话来,然而凌菲似乎并不肯放过她,淡淡的说道:“忘了还有一事,奴婢得知,齐国公于侯马驿不幸坠崖,尸首无存。” 腥气无限的蔓延,原是未央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胸腔的血气澎湃到无法抑制,“哇”的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喷溅而出。心口上像被一把很钝很钝的刀子在一刀一刀地狠狠磋磨着,割磨的血肉模糊,眼睁睁看它鲜血蜿蜒,疼到麻木,痛到没了心神。 凌菲看见她倒在何泉的搀扶中,道:“娘子还是好好照看自己的身子,以免连这个孩子都保不住。”说罢扭头而去。 何泉和蝶舞呼唤,未央只不言不语,恍若未闻。 平安,不,云阳。她的女儿就这样死了?这样骤然离她而去,说都不说一声,她就死了。 她还没有听云阳叫过她一声“娘”,她怎么可以就这样没了? 还有宇文宪,不,是明月,他怎么也是连一句话也没有,就这样离开她。 未央心中“咯咯”地响着,仿佛什么东西狠狠地裂开了,心里的某种希望被人用力撕碎,某种纯白的梦被人狠心的踩碎,踩成齑粉,挥洒得漫天满地,再补不回来了。 “血,血!”何泉惊恐的叫道。 未央的下身血如泉涌,她却兀自不知,像没了魂魄般的木人,任身边的人如何呼唤,都醒不过来。 蝶舞咬一咬牙,用力擦了眼泪起身道:“看好娘子,我去想办法。” 第三十四章 冬去春来寒仍在在线阅读 <!--t; 第三十四章 冬去春来寒仍在 - 第三十五章 肝肠寸断黄襟泪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十五章 肝肠寸断黄襟泪 <!--go--> 像极了渤海极深的海底,四周很宁静,没有一丝光线,没有一丝声响,沉沉的死寂一片。 未央恢复第一丝意识的时候,是尖锐的刺痛。仿佛有一种力量将冰封的海水缓缓推动,一个接一个的漩涡卷来,夹杂着冰凌的液体逐渐在血脉中奔流,那痛无处不在,铺天盖地地纠缠上来。她忍不住轻声呻吟,立刻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未央,未央!” 未央……谁在叫她?是明月吗?他还没有死?他回来了? 她昏昏沉沉地想着,只想再次沉入海底,便可以躲避那如影随形的痛楚。 然而那个声音始终执著地在催促,她挣扎了一下,有什么吸引着她,却又有种压力反扑过来,两相抗衡中那声音锲而不舍地霸道地将她往水面上拉,终于身子越升越快,有浮动的光亮逐渐接近,仿佛猛地破开灭顶的压力,眼前光亮大盛,一双深亮而焦灼的眼睛带着几分狂喜和惊痛,她看清了那人,“蝶舞……” 蝶舞一直紧握着未央的手,指尖不禁微微颤抖,“未央!” 未央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吃力地道:“我以为是他回来了。” 蝶舞的泪一滴一滴滑落下来,无声蜿蜒在未央的面颊上,千言万语堵在喉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未央神志逐渐有些清醒,恍惚感觉到金针入穴,在浑身的疼痛下不甚清晰。 姚增垣行针的手极稳,气定神闲,专注而果断。 未央恍然一震,立刻惊醒过来,竭力想撑起身子:“不要,不要!” 蝶舞眼中满是苦楚,压住她想要护住腹部的手。哑声叫道:“未央,你别动呀。” 未央心中已分不清是痛还是恨,如枪剑丛生,扎的骨肉鲜血淋漓,她紧紧将她的手臂握着,哀哀的看着她道:“救他,救他……救孩子……”她的目光是她从未见过的乞求、无助,眼中泪水夺眶而出点点滑落,如滚油浇心,令人五脏俱焚。 蝶舞满含热泪。覆上她的手,似乎想借此分担她的痛苦,拼命的咬牙点头。 姚增垣牙关狠咬。暗叹一声,终于抬头,重新取出两枚金针,手起针落,刺入未央耳旁要穴。 未央的身体瞬间模糊。然而神志却并未晕去,她在硬撑着,她怕,她怕姚增垣的金针 蝶舞牢牢的抓着她的手道:“未央,相信姚大人,相信他。”她低低的声音。坚定的给予未央一丝半点的信心。 未央撇着头,看着她,努力的说道:“你叫我未央?” “是。未央,你要撑住呀。”蝶舞似乎并未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只是死死摁住她的身体。 “真好……”未央缓缓闭上了双眼,重又陷入昏睡之中去。 天和三年,三月。癸卯。 突厥三公主,阿史那荣兰抵长安。周主行亲迎之礼。 甲辰,大赦全国。 吉日那天,长安城张灯结彩,鼓乐喧天,商人罢市,作坊停业,满城人欢歌曼舞,各藩国王侯皆赶来道贺。 长安城御道皆有红绸铺覆,一眼望去细浪千里一般遥遥张展开来,晴空耀目下映了金光淡淡,华美而飘逸。 宇文邕欣喜若狂,亲自弹起了五弦琵琶,阿史那跳起了当年草原上的胡旋舞,陪嫁来的西域乐舞队也跟着翩翩起舞。盛大隆重的迎亲礼让长安城百姓大饱眼福。 十里红妆,满城烟火。 未央倚在门边,痴痴呆呆的望着不远处天际绽放的烟火。自醒来以后,她就这样颓然的呆坐,一到夜里,就望着星空不肯转头,从来都只是犯困,现在却一点也不想睡了。 “你看,呵呵,多美。” “娘子,求求你不要这样,人死不能复生,身子重要呀!”蝶舞晃着她的身体,拼命的求道。 人死不能复生?可是他连魂魄都不曾到过梦里来呀! 这样想着,胸中愈加大恸,五脏六腑像被无数只利爪强行撕扯着,扭拧着。泪一滴一滴滑落下来,无声的流淌在面颊上。只闷头闷脑想着,他死了,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永巷宫的宫门再次被开启,来的不是凌菲也不是北宫的人,而是一个不认得的尚宫。 未央漠然地看着他们走来,待走的近了,才有了些心神,因为抬眸间,就不由自主的微微一惊。那尚宫的眼睛不同寻常,竟是琥珀一样温润的颜色。蝶舞也不觉吃惊道:“你是?” 那尚宫盈盈施礼,道:“奴婢是新任椒房殿尚宫,是龟兹人,祖父迁于陇西,名唤善尔伽罗。代皇后娘娘前来向娘子问安。” 皇后娘娘,对了,不正是阿史那么?此刻未央说不出是喜是悲,喉头像有块东西堵住似的,卡的喉咙异样的难过。 蝶舞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仍然是说了句客套的话:“多谢皇后娘娘。” 善尔伽罗并不在意,上前挨近未央,柔声说道:“奴婢自幼伺候三公主,此番有幸来到大周长安,头一天就见到了娘子,果然像三公主说的一样美丽。三公主刚入椒房殿就命奴婢前来,娘子今后但凡有何吩咐,只需遣蝶舞姐姐到椒房殿知会一声。”她的声音低一低,“三公主说娘子再伤心,也不要忘了还有明天,娘子要向前看,因为每一天,都不可能再回头了。” 想到平安和宇文宪,未央心头瞬时大痛,仿佛一根雪亮的银针,朝着本已溃烂的伤处狠狠地扎了进去,扎得那么深,眼见暗红的血汩汩地滚出来。 善尔伽罗目光迫牢她,道:“汉人有句话,叫做时不与我,娘子不甘心,就要活下去,像咱们龟兹的蝼蚁,再苦它们都会想办法活下去。” 未央紧咬着下唇,料不到阿史那一入宫就派了人来,甚至是这样一个能说会道的人儿。她清一清嗓子,干咳了几声,才道:“回去告诉她,让她放心。” 善尔伽罗的笑容一毫一毫舒展开来,欣慰而妥帖。此时此刻,除了蝶舞和阿史那,还有人没有人敢到她面前说这些剖心之语,只怕也不会有人对她来说。 善尔伽罗转身吩咐身后的宫婢捧上来一个包袱交给蝶舞,笑吟吟的道:“这是三公主特意带给娘子的,还望娘子笑纳。”她也不解释里面是何东西,突然扬一扬声,道:“皇后娘娘入主未央宫,只要是这宫里的娘子,都归于椒房殿总领。娘子即然不能道贺,就绣一幅锦绣作为贺礼,奴婢每半月都会来查看,绣的若是不好,娘娘怪罪下来,可就由不得娘子了。” 未央愣了一愣,唯一思索,转瞬已经明白,于是深深福了一福,道:“这是妾身应当的。” 善尔伽罗会心微笑,捋一捋胸前的環带,转身离去,蝶舞忙上前道:“我送尚宫出去。” 善尔伽罗走了几步,忽然止步道:“对了,忘了说了,娘子的针线功夫娘娘是有见过的,娘娘说了,若非出自娘子亲手所作,是做不得数的。” 未央知道这是阿史那的好心,她是尽了力要保住她的,忙含笑点头,见善尔伽罗远远走了,才哀叹了口气。 蝶舞也好生惊异,叹道:“没想到阿史那竟会在此时助娘子呀。” 未央不知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对待阿史那的好意,从前一直避忌着她,甚至在某些时候当她是自己的绊脚石或说是敌人,可真正到了绝境的时候,竟是只有她肯扶她一把。就像宇文宪一样,她猜中了前头,全然猜不到这样的结局。 一想到宇文宪,未央就有一种强烈而痛楚的绝望。没了,什么都没了,她还能怎做? 蝶舞正要扶她进内,却见落尘来了。 落尘是从永巷宫的宫门直接进来的,一进到院子里,就冲向未央,抓住她的双臂吼道:“你写信给宇文宪做什么?你写信给他做什么!他本来是可以去找宇文直的,他为了你连江山都不要了,你还要他的命!你难道不知道宇文护布下了天罗地网,就是要他回京干掉他吗!” 未央的身体被她拼命地晃动,如寒冬里被吹落枝头的最后一片叶子,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蝶舞慌乱的把她抱在怀里,忙同落尘一起把她放到殿里的席子上。 落尘也晓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满面的痛悔,牢牢抓着未央的手道:“未央,我,我,我不是怪你,我……哎……” 蝶舞是理解她的,宇文宪是她的哥哥,自然悲痛不亚于未央对他。 未央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从心底抽离,迷茫张口,心神剧痛之下声音粗嘎得连自己也不相信,只问:“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蝶舞解释道:“要怪就怪奴婢吧,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以为这样可以避开秘卫。” 落尘努了努嘴,本想说“你以为秘卫就那么对付么”却生生咽了回去,只道:“未央,这不怪你,你不要想太多了。” 未央泪眼迷离望她,怎么可能不想?若是因为那封信,那她岂非害了宇文宪。她忽然扯住落尘的衣襟道:“我……让我走,我知道你有法子,让我走!” “娘子!”蝶舞惊叫道。 走,就是离开。 未央是真的想要离开,离开这个让她身心满目疮痍的地方。 她都不知道再留下来有什么意义,不知道留下来还会连累了多少人。 一步一步算计,到头来,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第三十五章 肝肠寸断黄襟泪在线阅读 <!--t; 第三十五章 肝肠寸断黄襟泪 - 第三十六章 荆棘满怀天未明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十六章 荆棘满怀天未明 <!--go--> 落尘听着她的哀求,淡淡的问道:“去哪儿?” 蝶舞骇然的看了她一眼,未央却念叨着“去哪儿?去哪儿?”她都不知道该去哪儿,颓然放下双手,怔怔的流着泪。 落尘忽然道:“阿史那送了什么来?” 蝶舞虽不明白她为何突然相问,下意识的打开包袱,骤然见到里面的东西,惊喜的道:“娘子快看。” 原来阿史那送来的包袱里,赫然是一色的婴儿衣裳,有衣衫、裤子、袄裙、袜子、单衣,一应俱全。 未央几乎是不敢相信,一件一件拿起来看,眼中一热,哽咽道:“这……” 落尘笑道:“阿史那可真是细心,你看,这一年的几乎都备下了,怎么没有冬季的?” 未央只一味看着这些婴儿的衣物,没有听清她说的话。蝶舞却听懂了,道:“娘子,阿史……皇后娘娘这是在提醒你呀。” 未央贪看着,想起曾经她也亲手替平安做过的衣裳,这么一想,慌忙翻腾着包袱,果然,拿的近了,上面的一针一线可是多么的熟悉。她嘎声道:“蝶舞你瞧,你瞧,这是,这是平安的,是云阳的衣服呀,是咱们做的。” 蝶舞也看到了,惊喜莫名的点头道:“是是是,是公主的,这一件还是奴婢挑的针呢。” 未央用脸摩挲着它,似乎上面仍然有平安的味道,她默默的流着眼泪,一刻也不愿放手。 落尘没有未央这么强烈的感应,然而也被感染了,道:“未央,我知道你难过,可是我必须告诉你。其实平安死的冤枉。” 未央听得心惊,“是太后害了她吗?” 落尘叹了口气,缓缓道:“宇文护担心突厥和北齐同盟,才有了这样一番变故,这也不能怪你呀。” “这和我的云阳有什么关系?” 落尘道:“不是要害云阳,是宇文赟。”她停一停,说道:“突厥若是和北齐真的同盟,宇文赟再做了大周太子……送去的是一碗汤,本是要给宇文赟喝的,只是云阳好动。抓着碗不放,独孤月容才先让她喝了……哎,突厥的国书晚到了一步呀。” 未央怔怔地呆在那里。原来是这样,这如何还能以世事无常来安抚自己?归根究底,这全然是自己做的孽,如果当初她没有想要争皇后,就不会送消息去北齐。如果未朝没有得到消息,就不会怂恿和突厥联姻,如果……这是她的孽呀! 未央呆了片刻,跌坐在地上锐声尖叫起来,她的声音听起来凄厉而尖锐,一声又一声。穿刺在冷宫之中,仿佛是一块上好的衣料被人狠狠撕裂的声音,听得人心神俱碎。 未央的情绪激动到无法克制。腹中又隐隐作痛,痛到她几乎不能去思想。她惶然地激烈的摇头,“是我错了,是我错了!都是我造的孽,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这一声又一声的哀嚎,述说着她内心最深处的悲愤和伤痛。 未央痛的冷汗淋淋。不自觉的按住小腹,蝶舞一边忙不迭的为她擦汗,一边忍不住埋怨落尘道:“你也太不晓得轻重了,这个时候说这些做什么。娘子怀着身孕,身体又不好,你怎么能够这么这样?” 落尘道:“宫里的真相都是残忍的,逃避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 蝶舞思索片刻,猛然明白了她的意思,若一定要未央知道一个真相,那她宁可她得知的如落尘所言。 未央泪流满面,全身的气力一瞬间被骤然抽光,软弱而彷徨,她们的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只痴痴地流泪不已。 蝶舞看的心疼,含泪道:“娘子忘了咱们的仇了吗?落尘说的不错,咱们不能逃避,纵然娘子可以忘记旧仇,但小公主是娘子亲生的呀。” 这话说得中肯,再难过未央也听得入耳。也许并非亲身骨肉,仇怨果然便没有这样的深刻。但是报仇,还能如何报仇?真的好累。 蝶舞又道:“娘子以为姚大人是如何进来的?那是静闵皇后亲自去请的姚大人呀!再说齐国公,这么些年,奴婢看在眼里,奴婢只是觉得齐国公对娘子,也许,他是想,身边若是有娘子这么一个人的话,那么江山社稷对他来讲,又什么重要的呢?奴婢知道,宫里的女人,有些事只能埋在心底,不能说出来,但娘子可不能让齐国公白白为了娘子呀。” 蝶舞的话字字尖锐扎在未央的心上,进又拔出,那种抽离的痛楚激得她说不出话来,这样的疼痛,仿佛是生命不能承受之痛。 未央脚下一个踉跄,身子前倾几乎又要呕出血来。蝶舞慌忙扶住她,未央倒在她的怀里,哭的撕裂了心肺。 这辈子,她不知道欠了多少人,却唯独这一人,她再也无法还他的恩情了。 如果,如果可以,如果上天能够再给她一次机会。 ……其实,你可以不回去,你可以跟我…… 或许,她会答应他吧。 醒来时已经是夜半时分,未央昏昏沉沉醒转过来,身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黏腻地依附着身体。内里的单衣全湿透了,冰凉的贴在身上,好似一个阴恻恻的鬼魂附在背脊上。 她恍然若失的摸上隆起的小腹,这一刻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她的云阳,明月,都不在人世了。 蝶舞在一旁整理着婴儿的衣物,未央迷蒙的呆看着,眼中已经流不出一滴泪来,唯有干枯的双眸带来的灼热痛处,提醒着她的失去和伤心。 这个孩子,终究是没有保住他,但却因为他,肚子里的孩子却仍然健在。 多么的讽刺。 蝶舞见她醒来,忙端了一碗汤药来道:“姚大人方才来过,说娘子不能再这样忧思过重了,方才娘子太激动,动了胎气,断断不能再伤心了。娘子先把安胎药喝了吧。姚大人明日还来。” 未央茫然地就着她的手一口口吞下药汁,喝完,只倚着墙默默出神,却听蝶舞道:“娘子,就当奴婢求你,这孩子来之不易,是多少人拼了命在保护的,娘子怎么可以只顾自己伤心,而不顾骨肉。” 未央呆呆地抱膝而作,双眼出神。任它星辰月落,不眠不休,水米不沾。不知过了多久。姚增垣来了几次她都恍然不觉,也不知有其他的谁来过。 忽然,有人拉她,抬眸,是蝶舞。 蝶舞拉她起来。她没有力气,只能任由蝶舞强拉她出去,鞋袜也没穿,走在地上,冰凉透心。 “蝶舞?” 蝶舞从未这样对待过她,她把未央拉到院子里。几乎是带着喝斥的道:“高未央,你醒醒吧,死去的人已经活不过来了。圣上不是还在吗。你来这里不是为了他吗?为何反而为了另一个人连命都不要了?你是不是从头到尾所作所为都不是为了圣上,不是为了自己!如果是这样,你是不是要陪宇文宪去死,带着你肚子里的孩子去阴曹地府见他?你有什么脸去见他!” 未央怔怔的听她讲着,双手不由自主的抱住自己的小腹。寒风依旧刺骨。激起一阵阵的寒凉从光着的脚底板层层用上脑际。 “不是的,不是你说的那样。”未央在心里念道。是呀,这个孩子来之不易,有多少人想害他,又有多少人想救他。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了这个孩子,她失去了生命中重要的一个人呀。 未央惊惧地往后推却,推到殿前,被台阶所阻,双手仍然护着肚子,道:“不,我不要死,我要活下去,我要报仇。”她沉缓了气息,静静道:“蝶舞,我要活下去。”寒冷的空气被她深深吸入胸腔,“我不仅要活下去,还要让所有觊觎我的人,都遭到应有的报应。我要报仇,我要让他们为此付出代价!” 未央终于理解什么叫做“恨”,那就是恨不得杀了他们!恨得巴不得也让他们尝尝绝望的滋味,最好的就是,能够让他们生不如死。 蝶舞忙扶住她,喜极而泣道:“回来了,回来了。” 未央知道她的意思,脑中那一根雪亮的银针狠狠刺入又缓缓拔出,那样痛!然而越是痛她越是清醒。 蝶舞扶她入内坐定,笑容明澈如昔,道:“娘子打算怎么做?” 未央摸着小腹,一字一句道:“我要生下这个孩子,如果他是皇子,我就将他送给阿史那,如果她是公主,我就将她嫁给李阀。” 蝶舞见她如此镇定,低低惊呼道:“娘子真的这么打算?” “是。”未央点头,一瞬间所有的权谋心机重回脑中,“何泉说的不错,我们就是指望着他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目光于瞬间凌厉如刀锋,唇齿间没有丝毫温度,连心,也是没有温度的。她坚定不移的说道:“阿史那没有儿子,我的儿子给她,就能做太子,那么突厥有了新的指望就不会再和宇文护联手。如果生的是女儿,就嫁给李阀,那么我们就能得到汉门的支持,再加上赟儿生母李娥姿的姻亲,扳倒宇文护只是时间的问题。” 蝶舞咂了咂舌,道:“那我希望是个公主。”她明知未央说的不错,但她此刻真希望是个公主了,因为尚未出世的公主只有去李阀,才能得到最好的结果。只是此时的未央,根本不知道她身上流着李阀一半的血液,连她肚子里的孩子将来也会被视作李阀最高贵的家娘子。 未央以为蝶舞是不舍得将自己的亲生孩子送与她人,含笑道:“是的了,我也希望是个女儿,虽然要多花些心思,但总归,我想把她留在身边。” 第三十六章 荆棘满怀天未明在线阅读 <!--t; 第三十六章 荆棘满怀天未明 - 第一章 姹紫嫣红开满园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一章 姹紫嫣红开满园 <!--go--> ps:听说有人在拉人去某网站,其实我想说,再丰厚的福利,也比不上在喜欢的环境里码字来的让人安心。兜兜转转那么多年,去了无数所谓好与不好的站,最终你还是要回到原点,我的原点,是这里。 又是一年的梨花开了,满园里姹紫嫣红,远远望去,似乎是一副轻描淡写的山水。那花儿散发出来的阵阵清香,那么沁人心脾。钻入你的鼻孔,扑进你的心里,馋得你大口大口地吸气。 未央只想让身子好起来,可以支撑住在郁煞险楚里将要出世的孩子。人道说金诚所至金石为开,原来一心一意去做一件事并非困难,这样一心求好,又得蒙多方眷顾,未央的身体随着万物复苏的诱人光景渐渐好转了起来。 她每日里都沉浸在锦布绣缎之中,只希望借着这一针一线,缓解心里依旧时时发作的心悸,这样子麻木到其中,仿佛也平息了心底的悲愤和戾气。 善尔伽罗果然依约,每隔半月就来一次,她是个胡人,却不见胡人的开朗明快,反而尚宫越做越是顺手。也许环境是能改变一个人的,在这层层红墙绿瓦间,再纯洁的人也会变得暗藏心机。 像阿史那,心思隐藏的便是那样的深。 她并未给未央带来任何的消息,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这一日姚增垣前来请脉,他看了说:“娘子身子大好了,胎向也平稳许多,看来娘子最近想得少,睡得也好。”他是这么多外臣里,唯一一个敢于对未央直言的人。 蝶舞在一旁仔细的记下他的嘱咐,未央斜斜的依靠在榻上,半笑道:“若非大人。只怕这孩子也保不住了。” 姚增垣道:“老臣受人所托,不敢掉以轻心。” 未央看了他一眼,慢慢道:“姚大人总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就出现了,大人算不算是我的福星呢?” 姚增垣精明的双目微微一抬,于她身上一扫即过,道:“那非是老臣的荣幸,老臣倒宁愿娘子用不着我。”他收拾起用具,又道:“娘子身子大好该当出去走走,多吃些蔬果。” 未央含笑道:“大人这不是拿我玩笑了么?” 姚增垣摇首道:“娘子还是莫要唤老臣大人,老臣当不起。” “当得起。”未央微微坐直了身子说道:“姚大人是我高未央的再生父母。这大人一句,又如何当不起的?” 姚增垣抿了抿嘴,若再推辞倒显得不见人情了。便道:“娘子需谨记老臣的话,少思虑多休息。” “嗯。”未央答应一声,随口问道:“敢问大人,达真太妃如今怎样了?” 姚增垣脸上神色明显一暗,答道:“太妃一贯有咳嗽的毛病。”他似乎踌躇了片刻。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细细说了他如何嘱咐的达真太妃,至于究竟她是否安好,却只是含糊了过去。 他这样谨慎小心的神态,让未央的心头“咯噔”一条,愈加不安。她维持平静的神气。静声道:“大人要我静心养胎不易思虑过甚,可大人说话吞吞吐吐,岂非存心叫我担忧呢?”她顿一顿。又道:“大人是齐国公府的人,难道大人还想瞒我吗?” 姚增垣目光闪烁不定,迟疑着道:“太妃在建章宫。”他的神色大有不忍。 电光火石一闪,未央陡然间明白了。原来当初因为她,达真太妃才得以离宫和宇文宪共聚。而如今又是因为她,达真太妃再度入宫。 建章宫就是另一座北宫。 未央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只觉得人身上发虚,强自镇定着问姚增垣道:“太妃还在那里,是不是?” 姚增垣自是不知道前事,有些张口结舌,道:“哪里?……” 未央颓然挥了挥手,“没什么。”她想一想,道:“等下大人回去复命,请替我向皇后娘娘问好,就说我……想看书。” 姚增垣深深看了她几眼,才点头,整了整衣襟,施礼告退。 蝶舞忙扶未央进内休息,紧张道:“娘子打算去建章宫?” 未央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蝶舞担忧道:“别说皇后能不能帮忙,便是娘子去了,只怕太妃也是不愿意见的。” 未央也颇感为难,但又感觉不能不去相见,致歉也好,安慰也好,连她都不知道去见了又能怎么样。心里面似乎有另外一种声音在催迫着她,让她有想要排除万难去建章宫的冲动。 建章宫依旧萧条破败,春寒风盛,却有那一簇簇的梨花像云锦似的漫天铺去,在和暖的春光下,如雪如玉,流光溢彩。 未央不知道阿史那用的了什么方法说服了太后或者宇文护,但北宫链接建章宫的甬道却为她开启了。记得三年前第一次到这里来的时候,除了冷冽秋风和瑟瑟落叶外,便是阴风阵阵,唯有那无人问津的累累书卷填充着这座被废弃的宫阁。 未央驻足于正殿前面,不是犹豫,而是被人所阻。阻止她脚步的不是别人,是当年伺候她读书的小宦者葛云。 葛云和她一起站着,站得久了,额头也都冒出汗水。然而他不敢进去通禀,只能一味的劝未央回去。 未央对蝶舞苦笑,达真太妃果然是不愿见她的,死的那个人是她用了二十年心血守护的儿子,却因这个女人而死,她如何能够不恨呢? 未央的身子似乎也在催促她,有些闷闷的胀痛,不得已,只好望了一眼建章宫的匾额,把从永巷宫带来的兰花交托给葛云后深深福了一福,携上蝶舞转身离去。 如此反复了四五日,终究还是见不到达真太妃。 就在未央快没有信心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建章宫正殿朱红色的大门从里打开来, 殿里有些偏暗,只有朦胧的阳光透过窗纱在大殿中洒下些许的暖光。春雨时节寒意如水,透骨袭来,隐隐听得里面有人咳嗽的声音,未央却踌躇了。 葛云请道:“娘子请进吧。” 未央犹豫了好久,才在蝶舞的搀扶下迈步上台阶,每一步都似鼓足了勇气。达真太妃坐在宽案后,一身素白衣裳格外醒目,她面无血色,两颊削瘦,仿佛一朵开到萎败的梨花凋落在冰冷的地上。 就如当年刚入宫时,达真太妃埋首提笔写着手中的竹简,间或咳嗽两声,不抬头,也不理会她。殿里一切如旧,却颇有物是人非之感。未央亦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只立在一旁怯懦着,站的久了也累,但不知为何,达真太妃不开口,她不敢坐。 中央的鼎炉燃着一贯的艾叶,甘草的香味熏得人心思也跟着迷糊。 犹记得那一年,她也是这么站着,达真放下笔来问:“喜欢看什么?” 她指着右手边的书架笑答:“这些。” 达真太妃却说:“你要是闲着没事,就来替我抄书吧。” 接下来的日子,她便替她抄书,抄的是《起居注》,也正因为在建章宫的日子,让她从与世无争的昭阳殿走进了永巷,开始有了争胜之心,但也从此,不再见她了。 一袭冷风从窗棂的缝隙中穿梭而进,扣动低垂的帘幕,衔着泥土草木的气息扑进这空幽里。 蝶舞抚了抚未央的背脊,道:“娘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未央无意识的摇摇头,但见达真太妃对此无动于衷,依旧抄写着书策纹丝不动,不禁黯然神伤起来。以前在宫里达真是最在意她的,也是最关心她的,那种感情很微妙,有点像凌玥姑姑待她,潜意识里,或多或少她是将对母爱的缺失投注在了达真的身上。 这么一想,未央难免有些悸动,这种悸动牵扯到她的眼泪流下来,轻声道:“娘娘……”她不知道这样叫达真会不会失仪,因为毕竟“娘娘”这个称呼是对母亲或太后、皇后的,不过她却愿意这样唤她。 达真太妃似乎恍若未觉,良久,她放下笔来,面无表情的转头望向未央。她颓败的容颜和冷漠的表情惊得未央连心都被冷雨浇化了。 “娘娘!”未央噗通一声跪在她的面前,累的蝶舞也随她一并跪下。未央忏悔不已,更不知可以说些什么话来安抚她,只一味的垂着头。 达真太妃愣愣看她片刻,死死的道:“走吧。” 未央猛然抬头,惊见达真太妃眼角滑落的一滴清泪,双膝驱前,伸手想要挽上她的手臂。岂料达真太妃骤然一挥袖,也许是力道过猛,将未央带的跌坐在地。她一瞬的诧然,说道:“知道吗?我耗费了二十年的心血就是想要保住他,他却为你丢了性命,在他的眼里,我这个做母亲的还不如一个女人,一个他最不该觊觎的女人……你要我怎么恨你!” 达真太妃的怨恨如一击击重拳击打在未央心上。未央心中一软,强忍了半天的泪意再也忍耐不住,伏在地上放声大哭,仿佛连肠子也揉碎了一般,直哭得声嘶力竭,鬓发散乱。 “哭?我都没有哭,你哭什么?你哭什么!”达真太妃讥讽的嘲笑着未央。 哭什么,是呀,她到底在哭什么?头一遭已经哭完了,怎么还能再哭呢?但不知为何,她就是想哭,悲从中来的痛快的哭一场。有些情感,当失去的时候,才懂得隐忍和煎熬都是那么的可笑,却独独有那么多的人喜欢把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地按在油锅里去熬着。 第一章 姹紫嫣红开满园在线阅读 <!--t; 第一章 姹紫嫣红开满园 - 第二章 年年春日无此声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章 年年春日无此声 <!--go--> 达真太妃冷眼看着,待她哭不出来只顾抽泣的时候,才道:“好,你如此,也不枉我儿为你。”她似乎是有一种如释重负,得到答案的喟叹,匆忙的连声咳嗽。 未央慌张的迎上前去,轻拍着达真太妃的背脊,轻声道:“娘娘……” “当不起。”达真太妃拂开她的手,生硬的拒绝道。 未央手停顿在半空,达真太妃的态度,就像是最亲近的人不肯认她一样,让她莫名的伤心。她犹豫怯懦一刻,还是跪着挪上前,忍住心酸,缓缓道:“娘娘,五哥被宇文护害死,难道娘娘打算永远都呆在建章宫吗?那五哥就算,也会死不瞑目的。娘娘若只是一味的伤心难过,便宜的是太后。”未央知道不能以普通的方式去安抚她,只能切中她最在意的地方。 达真太妃冷笑道:“我孤家寡人一个,已经没有那个心思了。”这样一句,纵然依然冷漠以对,终究还是显露出她的不甘心来。 未央大着胆子道:“您还有我。” “你?”达真太妃诧然回头。 “是,五哥为我而死,我一定会替他报仇。您是五哥的娘亲,我不希望您为此而意志消沉,那样就算我做什么都不会安心。娘娘,活着比死了更难熬,然而再难,也要熬下去。相信我,我一定会接您出去,将您当做我亲娘一样服侍孝顺。”未央只觉得身心俱疲,仿佛身体里被一只手无穷无尽地淘澄着,淘得五内皆成了齑粉,空空荡荡。 达真太妃为之动容,撇开头也不知想起什么,喟叹道:“说到底,宪儿当初也是为了他自己和我这个做娘的。只是没有想到他会因为你放弃了这么多年的谋划。宪儿是个好孩子,也很有眼光,他的确没有看错人,只可惜有些事情真是想不到呀。” 未央知道达真太妃这是松了口,也是重新认可了她,更知道达真太妃这不是为了别的,只因为她是宇文宪所爱。 未央哀哀垂泪,拉过达真太妃的手求恳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从未真正怪过五哥。如今我是真心希望娘娘能够保重自身,若五哥知道娘娘这样折磨自己。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生的。” 达真太妃想起逝去的儿子,温热的泪水一滴一滴滑落在未央的肌肤上。目光看向她的小腹,道:“难为你了。” 未央知她想说什么。轻柔抚摸着小腹,涩然一笑道:“这要多谢娘娘,若非姚大人,这孩子也是保不住的。”未央吩咐蝶舞端了一碗参汤进来,一口一口舀了送到达真太妃嘴边。道:“娘娘要顾好自己身子,先喝些参汤提提神吧。” 达真太妃没有拒绝,喝了几口参汤,气色微微好些,匀了气息,道:“我很想恨你。可不知为何,总恨不起来。说实在,当你第一次来建章宫。我就真把你当成自己女儿一般,指望今后你能帮衬着宪儿,虽然知道这样对你不好,但宪儿一定不会辜负你……” 未央哀伤着打断道:“娘娘不要说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娘娘也不必自责,是我没有回来找您。铸成的错。” 话到此,再说下去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未央不愿纠缠这个问题,也是一直以来她最避忌的话题,更不想解释铸成了什么样的错,只知最大的错,就是让宇文宪死了。 达真太妃心知她过不去那道坎,也不愿说破,想一想,缓缓道:“你想保住自己,保住孩子,甚至是报仇,用手段是绝没有错的,但这些手段,只是女人和女人之间最幼稚的争斗,争的无非只是帝王恩夕,然而,你要明白,光有帝王的宠爱是远远不够的。还记得最早我提点过你西平公主的事迹吗?那时候我只是想阻止你去和阿史那争皇后,因为你不需要皇后之位。今天,我告诉你,无论是皇后还是妃子,想要稳固地位,保住荣华,只有将天下至高的权利牢牢握在手中,才能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拥有你想拥有的一切。” 未央闻言,陡地一惊,沉吟道:“至高无上的权利?” “不错。”达真太妃渐渐沉静下来,仿佛沉溺进往事的河流之中,“先帝死后把江山托付给宇文护,你以为孝闵帝和明帝的死只是宇文护为了控制大周江山吗?不是的,是太后,她要她的儿子当皇帝,因为太后比任何人都明白什么叫做权力。当时宇文护支持四皇子也就是当今的圣上继位,叱奴氏成为太后母仪天下,宫中尽是她的势力,若我不自请来建章宫放弃一切,以此为交换将宪儿托付给她抚养,恐怕宪儿早活不到如今。” 未央惊疑道:“不是二十年前的事吗?……” 达真太妃微微摇头,“二十年前还没有大周,先帝为了建立大周的基业,将圣上交给了冯翊公主。正巧我诞下了宪儿,叱奴氏因为没有孩子在身边,所以来求我一同抚育宪儿,那时我蠢,以为大家情同姐妹,又同病相怜,直到最后才晓得,她其实一直都在觊觎冯翊公主的位置。” 那是一段代魏立周的往事,未央通过起居注多少了解一些当时的变故。原来宇文邕当年是作为质子给冯翊公主1抚育的,按说那时候先帝以明帝作为质子也就罢了,何必再送宇文邕呢?她问出了心底的疑问,达真太妃道:“那是因为先帝说了一句话,他说‘继承我大业者,必是老四’,这话也不知何故传到了元氏一族的耳中。” 未央有些明白了,太后必是因此而看透了政治斗争就是要握紧权位。 达真太妃口渴,沏了茶与她,续道:“叱奴氏早就看明白宇文阀会代魏立周,焉能不为自己的儿子考虑?只要我们的孩子都做不了皇帝,她的儿子就可以顺利当皇帝,你说,我能怎么做呢?”达真太妃暗自叹息,“宪儿一生韬光养晦,待到圣上做了皇帝,他才算是真正有了出头的日子。” 未央暗暗想,忽然拍案道:“太后果然是中意宇文直的。” 达真太妃赞许的点头,“我就知道你终有一日会知道。不错,太后一心要她儿子做皇帝,却不曾想到她的这个好儿子自幼在冯翊公主怀中长大,她的母子亲情哪里及得上冯翊公主的养育之恩?更不曾想的是,圣上在波谲云诡的深宫早见惯了尔虞我诈的斗争,对宇文护早就恨之入骨。” 未央一边听着,一边却想着另一件事,宇文邕还是没有对她坦然,至少隐瞒了他和太后之间的关系。这么一想,竟笑道:“他恨宇文护,恐怕是因为李妃吧。” 达真太妃眼中闪烁,飞快的扫过蝶舞,蝶舞是知情的人,当即微微摇头。达真太妃暗叹未央还不知道此事,便岔开道:“也许吧,叱奴氏早明白的道理,我却是用了将近二十年才明白,所以我要为我的儿子争取他应得的。” 未央道:“我明白。” 达真太妃定一定神,目光中攒起清亮的火苗,有些恨恨的道:“我穷其一生才明白,唯有权力才是在这皇宫里长盛不衰的保靠。你一定要谨记,只有先得到权力,才可以得到你想要得到的东西。” 未央默默沉思。宇文护,大周帝国的实际主宰者,便是拥有可以操纵皇权的绝对权力,才可以肆无忌惮的枭杀两代帝王,才可以害死宇文宪,才可以让她深陷囫囵几无还手之力。她本是懂得在宫里所应追寻的并不是一席与世无争之地,而是应当学会如何生存,可仿佛直到此刻,她才真切的懂了,权力,这才是真正的生存之道啊。 达真太妃怜惜地凝视着未央,缓缓开口道:“你当初若是回来,我必会告诉你这个道理。” 未央歉然垂首,当初她之所以不回来见她,是因为……不重要了…… 达真太妃微微蹙眉,须臾,松了一口气,“回去吧,不要再来了。”她停一停,“无论你是用什么样的方法来见得我,离开永巷之前,都不要再来。”她微一思付,悉心嘱咐道:“还有,今后不管遇上什么样的坏事,你都要记得,你背负的不只是仇恨。” 最后这句话说的有些唐突,未央一时不能理解,蝶舞却听懂其意,忙插嘴道:“娘子,该喝药了。” 未央来不及深想,以为达真太妃是不想自己今后再遇上郁煞险楚时迷失了方寸。她颔首道:“妾身谨记娘娘的话,娘娘要珍重自身。” 达真太妃拉过她的手,眉眼间有灰色的忧虑,“一旦沾染上权力二字,便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它不同于普通的宫廷争斗,一定要自己小心。” 未央由蝶舞搀扶起身,意欲大礼参拜而下,被达真太妃制止道:“你身子不便,不用如此。” “这是妾身应该的。”未央执意而为,就当是替宇文宪行这个孝礼吧。 1冯翊公主,北魏孝武帝元修之妹,下嫁宇文泰。北周文皇后,宇文觉母。其余资料请找度娘。 第二章 年年春日无此声在线阅读 <!--t; 第二章 年年春日无此声 - 第三章 木秀之林风必摧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三章 木秀之林风必摧 <!--go--> 待到仲夏时分,未央的身体越发笨重了。七月份的天,天气更是酷热难耐,好在静闵皇后体恤,送了不少衣物过来,让她有凉爽的单衣可换。 未央的耐心一点点熬在对即将出世的孩子的期待上,累月的平静,甚至有一丝错觉,似乎后=宫的错迭纷争不在,也不必再劳心费神去筹谋其他。 天气晴好的时候,蝶舞会搀扶她去见静闵皇后。别见皇后久居孤山,但外间的事都似乎很是通晓,但未央不愿思虑过多,这让她并不太在意外廷的消息,例如燕国公于谨去世,或者随国公杨忠病猝,军方两大柱国的逝世丝毫不能影响未央一心养胎不问世事的心境。 等到行走变得十分困难时,未央亦不再出门,外面的消息再一次和她断绝,惟觉得欣喜的是,腹中胎儿的胎动似乎有些明显了。 这一日在殿内午睡,因着未央有孕以来总是睡得不好,难得有一日好睡,蝶舞和何泉甚是高兴,为怕闷热扰着她睡觉,两人一起在她塌边打扇服侍。 午时雷雨刚过,窗下极凉爽的风卷着清凉的水汽徐徐吹进,让人睡得好不舒服。 蒙胧中,一缕缕的香气传入鼻中,这是蝶舞燃着的安息香,可以助她睡得安稳,祛除心腹恶气。 未央似乎是做着一个遥远的梦,还是她刚进宫那一年,在桂花林,也是这样的香味,也是这样的舒爽,她遇上了宇文宪。 他一身宽大的大袖白衣,不修边幅,不束腰,不收摆。他忽然唤她:“未央,与我喝一盅如何?”依旧讨人厌邪邪的样子。挂在嘴边轻浮的笑意,然而未央此时看去,却分明有一种久违的真挚。 梦里面的她,如同现实里的她,那一步终究是不敢跨出去。就在四目相对的时候,宇文宪眉目间不动的清冷,却望穿她的眼睛透入她心间,他的眼中,夹着深濛黯淡和丝丝缕缕不分明的失落和哀伤。 接着,他转身而去。 未央忽然害怕起来。大声疾呼:“五哥,你要去哪里?” 宇文宪却只是徐徐的往前走,并不曾回头。未央想追,然而没有力气,于是她惊心动魄,急的几乎要哭出来。 恍惚中有一只温热的手温暖覆盖在她的额头上,未央难受异常。渐渐从梦境里抽身出来,听得那人担心道:“她老是这样么?你是怎么照看的?”这声音很熟悉……哦,是落尘呀…… 蝶舞的声音低低道:“哎,自得知齐国公蒙难,娘子总是做噩梦。” 未央从未告诉过蝶舞这件事,却不曾想她不说不代表蝶舞不知道。陡然的心事被揭破。让未央好不尴尬,便不愿睁开眼来。 静默了许久,忽然一抹幽幽的笛声起在她的身边。笛声悠长,少了感情的宣泄,多了能让人心静神凝的旋律。 未央随着落尘并不成熟的笛音,却无端端感到了缱绻飘荡和脉脉含情,心也开始跟着往下沉。忽然。她感到一块凉凉的绢布覆在了额上,一下子的凉让她觉得舒服了不少。 仿佛有一双手在抚摸她日渐滚圆的肚子。然而并不真切,很轻微的触觉。未央只觉得困倦,隐约听得蝶舞轻声与落尘一问一答着什么,依旧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入夜了。未央抚了抚额头,挣扎着起身,道:“真是越来越累了。” 蝶舞笑道:“那一定是个小郎君。” 话虽如此,但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今次怀孕远比怀平安的时候更让她困倦,有一种不堪重负之感,尤其是害喜格外的严重。好在未央知道逼迫自己尽可能的多吃,饶是精心将养,一则永巷宫不比昭阳殿舒适,二则她的身子确实大不如前。 未央微微一笑,转眼其他问道:“刚才我听见你和落尘说话,她走了吗?” 蝶舞扶她起身,点头道:“落尘来看娘子。” 未央想问的自不是这个,见蝶舞答得简单必是有事,她唤了何泉取水来喝,问道:“她和你说什么了?” 蝶舞知道瞒不过,低低说道:“朝议欲追赠齐国公大司马。” 未央手上微微颤抖,仿佛直到此刻仍然是不能相信宇文宪坠崖身亡的事实。良久她冷冷一笑,“大司马?大司马?呵呵,难道连王也当不起么?”忽然她觉得腹中一动,似被踢了一脚一般,顿时愣在当地,一动也不敢动,过了良久,又是这样一下。 未央一瞬欢喜,不由自主的落下泪,拉了蝶舞的手搭在肚子上,语无伦次道:“你听!你听!孩子,孩子,他在踢我呢。” 蝶舞本要安慰于她,忽然闻得,忙起身俯前,欣喜道:“真的么?”说着把脸紧紧贴了上去,“真的耶!是在动呢,好像……”她抬首笑道:“小皇子也在替齐国公抱不平呢。” 世间不如意的事太多,缺陷遗憾往往伤透人心,但它似乎并不是那么的可悲,其实它也会有惊喜,生命之初仍是美好的。未央听着她的调侃,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蝶舞反握着她的手,满脸欢快和激动:“娘子……”亦跟着落泪了。 未央忙拭了拭自己的眼泪,又摩挲蝶舞的面颊,笑说道:“咱们哭什么呀。”她轻柔的抚着自己凸起的小腹,道:“你瞧她是在提醒我这个做娘的,可不能因此而消沉了。” 蝶舞笑中带泪,越发喜悦,“是个好孩子呢,懂得体谅娘亲,所以前些时候娘子恶心呕吐也不厉害,将来呀,一定是个最孝顺的皇子!” 未央只是微笑,静一静道:“何必是皇子呢,我希望是个公主。” 蝶舞抿了抿嘴,知她心意,不愿多言,笑道:“小公主就小公主呀,将来和娘子一样美丽。” 未央低头,轻轻道:“希望她的命好,不要像我,也不要像云阳。”她想起自己逝去的女儿,哀哀的叹了口气,内心是愈发的坚定,“这是我的骨血,为了她我一定要出去。” 蝶舞若有所思片刻,附和道:“娘子说的不错,不过奴婢希望小公主能够平安快乐。” 未央宁和微笑,再不言语。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感到这样纯粹的高兴和幸福,这个孩子在她腹中,活生生的,在她的肚子里成长。生命的伟大和蓬勃,在这一刻深深感染了她疲倦而被悲恨浸染透了的心。她所有的怨怼和仇恨,悲哀和不甘,在此刻似乎都消弭殆尽,唯有这一点生命,才是所有的希望和心爱所系。 这一日姚增垣来请了脉,随后落尘也跟着来了。 未央见到她,道:“音随心动,下次你还是莫要吹那样的曲子了。” 落尘瞪了瞪双眼,岂会不知她言下之意是说她不懂得男女情爱,不禁有些温怒,“不吹就不吹吧,还不是见你睡得不安稳,这几日好些了吗?” 未央点点头,却见落尘脸上挂着些许紧张之色,不由得心中一紧,问道:“可是外面有什么事?” 落尘道:“倒是什么都瞒不了你,你可以不这么聪明吗?”她一屁股坐到未央身边,看着她绣制的绣品,吐了口气道:“我发现每次来,都给你带不来好消息,我看以后还是不要来的好了。” 未央少有听她如此自叹的时候,手中针线一停,转目道:“究竟是什么事?你但说无妨,现在只怕没有什么事能再刺激到我了。” 落尘见她一脸淡然的神色,咬了咬嘴,道:“好吧。我这次来,是想问你,如果有法子可以带你走,你愿不愿意出宫?” “出宫?”未央惊疑不定,隐隐觉得不安,追问道:“为何?” 落尘道:“太后不会放过你的。” 未央微蹙了眉头,太后不会放过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不必出宫她也有可以对付的法子。可落尘即然敢这样说,太后必是想到了一个可以彻底铲除她的计谋。未央一时想不到会是什么,她如今有了孩子,更觉不安。 蝶舞已在旁急道:“太后想做什么?” 落尘担忧而无奈的道:“有人参奏,说……”她的眼神有意无意的在未央肚子上来回扫视,难以启齿道:“说你和宇文宪有染,这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圣上的骨肉。” 未央只是平静望着她,神色安泰,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 却听落尘又道:“你进宫之初和宇文宪相交频繁,上次离宫、回宫也是和他在一起。”她不再多说,死死闭着嘴。 这简直就是污蔑!她和宇文宪之间根本就是清清白白,绝无苟且。太后竟然想出这么下作的招数,当真是有这么恨她么?想到这里,她气得牙齿格格地发颤。 蝶舞惊讶道:“那些可恶的谏官,真是小人!” 落尘觑着她的神情,欲言又止。蝶舞看了她一眼,心知还有后话,正要阻止落尘再言,却听未央死命道:“我没事,你说。” 落尘继续道:“宇文宪因此只追赠了官职,但是你不同,你还活着,一旦罪名落实,你可知有何后果?” 未央苍白一笑:“无外乎被赐死吧。” 落尘道:“那你肚子里的孩子呢?” 第三章 木秀之林风必摧在线阅读 <!--t; 第三章 木秀之林风必摧 - 第四章 愁云黪淡万里凝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四章 愁云黪淡万里凝 <!--go--> 未央半支着身子,直视她,道:“这是我的骨血。” 落尘有一些惊讶,为她这样淡定,“原以为你不同了,不必离宫,但我还是想岔了,太后已经走到这一份上,必然是不肯放过你的。这次我是说真的,跟我出宫吧,我有法子。” 未央想一想,摇头道:“不,我不能走。” “为什么?”落尘急了,赫然起身道。 蝶舞清楚落尘在忧急什么,她同样亦担忧起来,不得已只能劝道:“娘子,也许落尘说的对,娘子是否考虑先出了宫再想其他?” 未央想不到蝶舞也会如此劝她,温怒道:“出去了这辈子只怕都没法再回来,那我的仇还要不要报了?” 蝶舞嗫嚅一下,沉默下来。 落尘叹道:“不管怎样,你随时都可来找我。” 未央不愿再纠缠此事,此刻她心中冰凉而雪亮,十分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更不愿再逃避任何事。她笑一笑,道:“你放心,我若是需要,不用你讲,我都会找你。” 落尘知道话到此处,再多说徒惹她的怀疑,便点点头,又嘱咐了几句,自回宫去打探消息。 未央默默良久,满脑子皆是太后,恨到几乎切齿。 她肚里的孩子好歹是她的亲孙女,她何至于此! 人心之可怖,已到了六亲不认的境地。 原以为大周的宫廷与齐宫不同,岂料这样表面冷酷的繁华之下人心可怖到了无以加复的地步。齐宫的荒淫无道是显露于世,因为知道,故不可怕,然而在这里,残忍却是暗藏深埋。未央越想越是可怕,双手竟是微微颤抖不已。 蝶舞满面愁容的坐在她的身边。轻声道:“娘子,不如奴婢陪你去静闵皇后的山上吧?”她知道劝解无用,还不如说一些眼下管用的。 未央摇头道:“皇嫂为了我已经泄露了身份,还不知宇文护会怎么对付她。皇嫂帮我们的够多了,我不想连累了她。” 蝶舞闻言,不免哀哀的叹了口气,未央知道她担忧,道:“哼,那些阴狠的手段咱们哪个没见过的?我想太后不会明目张胆的来,至少圣上是不会允许。她让凌菲也好。谁也好,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我总有法子对付。” 蝶舞欲言又止。她想说:怕就怕圣上自顾不暇。但最后还是放弃开口,最起码她认为宇文邕或多或少是会阻止这种事情发生的。 夜风微凉,吹得竹林簌簌作响,未央感到有些许的无奈和彷徨,窗外沙沙的声音似在渲染她的忧愁和不安。 未央抬头看了一眼蝶舞。忽然在心底升起一丝奇异之感。这么多年来,无论兴衰荣辱,只有眼前这个人是对她不离不弃的呀。这么一想,便格外的心悸,甚至有一种发自肺腑的感动。她伸手拉蝶舞坐近,平躺下将头靠在她腿上。道:“蝶舞,你说何时是个头?”这一句倾吐的像极了孩子般。 蝶舞为她的动作惊动不已,怜爱之意大起。一手轻抚她鬓边乱发,一手拿扇子慢摇,道:“无论如何,奴婢都会陪在娘子身边。” 未央抿了抿嘴,侧头抬眼望她道:“我喜欢你叫我名字。” 蝶舞一惊。嘎声道:“娘子……” 未央手指搅动着蝶舞胸前的環带,道:“就这样。让我靠着你,好好睡一觉。”缓慢的闭上双眼,似乎头也微微靠近许多。 蝶舞的目光变得温柔,充满怜爱和关切,伸手覆上未央的脸颊,“睡吧。” ================================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忽然起了一块巨大的黑幕,把整个天空都遮掩住了。太阳退的无影无踪,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掩去了刚刚的满眼猩红,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压抑得整个世间都静悄悄的,亦压的人心中愈发的烦闷。 淡漠的风凌厉地地穿梭着,将人的惊呼抛在身后。 未央一惊而起,分明听得是何泉的呼声,她暗自不安,使了个眼色给蝶舞。 蝶舞也正吃惊,当即放下手中针线出去查看,却惊见一群内宫宦者正埋头自左侧回廊疾步行来,唯有当先身着正四命官服的郎官昂首阔步。令她吃惊不只是这群人,右侧却是凌菲一人带头,身后缀着十多名各司女官。 就在蝶舞一瞬失神的时候,退回来的何泉一脚绊在门槛上,差点儿没摔个仰天。蝶舞这才回过神来,脸色都白了,因为她知道若非有大事发生,绝无可能会在这里出现内庭的郎官。 这么一想,便拿眼去看那郎官,雨水沿着廊檐低坠而下,形成一道细密的幕帘,不时反射出点点青光,反倒瞧不仔细。 蝶舞紧张的双手都捏在了一起,待瞧得分明,一个恍惚,脚下不禁打了个踉跄,好在有何泉相扶,否则这一下铁定得跌坐在地。 她已来不及去震惊了,甩开何泉的手,慌张的奔回寝殿。 未央见她满脸惶急的回来,还从未见她如此失常过,亦知不好,不由得上前拉过她的手,这才惊觉蝶舞的手已是冰凉颤抖。 “娘子……”蝶舞舌尖咯咯而颤,“凌菲和郎官来了。” 她话音放落,外面已传来宦者尖细的嗓音,“高娘子,出来接旨吧!” 未央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颓然跌坐于榻上,太快了,这太快了,太后怎么可能会这样大张旗鼓的来,不会的,应该不是最坏的结果。这么想着,她有了些许的希望。 只听得外面何泉似乎在低声下气的求恳什么,外面再三催促,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高,只怕若再不出去,便是会有宦者进来强拉人了。 她正犹豫着是否要出去,忽然门帘一挑,可恨的人影闪现于眼前。 进来的不是别人,是让她可以咬牙切齿的凌菲。 凌菲侧着身子看着她,这样的侧身是对未央极不尊重的,“不必进来了,就在外宣旨吧!”她若有似无的盯着未央滚圆的肚子,开口命令道。 外面迟疑了片刻,便闻得宣旨郎官抑扬顿挫的声音。旨意很长,絮絮叨叨念了好半天,以一种充满不屑,极其愤怒的语调,这是宣旨郎官揣摩黄帛上文字,传递圣意的惯用方法。 未央一字字听着,脸色随之变得惨白,心也跟着坠入万丈的深渊。 圣旨的大意就是落尘给她的消息,可是最不能令她接受的,是旨意上替她安排的结局。 未央屏住呼吸,竭力压制心底的悲愤,抬头直视凌菲,道:“我要见圣上。” 凌菲的话冷冷的在她耳边响起,道:“你认为你可以吗?” 未央必须力争,“我要见圣上,我要亲口听他发落!” 凌菲的目光有些疑虑,紧接着撇开头,眼神明灭不定,“圣上说了,一切但凭大冢宰做主。”她说的声音略显低沉,仿佛刻意而为。 但未央却相信她说的话,甚至在这一刹那,她相信凌菲这句是出自真心的,意在转告她这阴毒圣旨的始作俑者。然而相信归相信,未央决不接受。 蝶舞扶住她,凄惶的哭泣着。她悔恨万分,若是执意劝未央随落尘离宫,焉能有今日? 凌菲显然不愿纠缠,轻拍两下手掌,只见进来一个宦者,手托小案,案里呈着一碗黄橙橙的汤药。 “娘子,请吧。”凌菲抬眼示意,道:“这是太医署精心配制,尽量减轻娘子的痛苦。” 未央直愣愣瞪着,那金黄如日暮夕阳的药碗,竟是要被她看得溢出血来。脉搏的跳动渐渐急促,怦怦、怦怦直击着心脏,胸口像是有什么即将要迸发开来,心如同坠入腊月的太液池中,那彻骨寒冷激得她双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竟是克制不下去,直抖得如秋风中残留枝头的枯叶一般,心中有声音极力狂呼,“我不喝,我不喝,我不喝!”舌底的怨恨再忍耐不住,仰头迫视着凌菲,死命的道:“这是圣上的骨肉,流的是大周血,是宇文阀的血脉,太后就不怕天打雷劈么!” 凌菲微微抬首,语气冷漠到没有温度一般:“圣旨已经写得很明白了,娘子有什么委屈,就算和奴婢说,奴婢也做不得主!” 蝶舞虽然明知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仍然按耐不住,冲上前去就要拍落那个宦者手中的药碗。那宦者敏捷的往后推开,已有两个粗壮的嬷嬷上前将她摁倒。 凌菲犹疑的看着她,在蝶舞开口怒骂前,冷不丁的道:“你想死么?” “你……” 一个嬷嬷抢在她前面,死死捏住她的下颚,强行撬开她的嘴,另一个从袖套中摸出一块绢布,将她的最塞个严实。 蝶舞双目赤红,拼命挣扎着,瘦弱的她又哪里会抵得过力气大的嬷嬷们。她渐渐的沉寂下来,只因凌菲说的不错,她若真的拍落了汤药,岂不是给了太后更多的口实栽陷未央。 未央胸中激荡难言,腹中因着这激荡愈加疼痛,仿佛她的孩子亦明白她这为娘的委屈,为她不平。 凌菲转目过来的一瞬,未央萌生了本能的逃意,可是凌菲上前揪住她的手,用力将她往榻上一推,驱前道:“娘子不要让奴婢难做,娘子越是如此,痛苦只会越大。” 第四章 愁云黪淡万里凝在线阅读 <!--t; 第四章 愁云黪淡万里凝 - 第五章 是非恩怨难分明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五章 是非恩怨难分明 <!--go--> 未央悲愤交集,她双手护住肚子,就像护犊的母牛,凭生一股蛮横的力量,双脚乱踢的凌菲往后退。未央往塌里逃,极力蜷缩身体,疯狂的叫道:“不要,不要过来,都不要过来,这是我的孩子,这是我的孩子……” 凌菲皱了皱眉头,侧开身示意身边的宫婢动手,那宫婢往外一呼,便进来三四个粗使的宦者。 蝶舞被两个嬷嬷制住,帮不得未央,拼命挣扎,嘴里含糊不清的怒骂着,两眼瞪得通红,像是要滴出血来。 那些宦者专是做这类事的,哪有什么情面可言,下手丝毫不与任何怜惜。两人把未央的双腿往外一拉,紧接着另外两个强硬的将未央拖拽起来。 凌菲冷眼看着未央挣扎,不咸不淡的说道:“娘子,薛美人是如何死的?” 薛美人?那个被宇文护棒杀的怀孕嫔妃。 未央脸无人色,急怒攻心,她没有别的法子,只能一味的重复着“不要,不要。” 宦者拿过汤药,强行摁住未央的后脑勺,就要给她灌下去。可是绝境中的未央,求生的本能刺激着她,撇开头避开药碗,一心只想哪怕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护住肚里的孩子。 那宦者就不到她的嘴,急的就要抬起手来往她肚子上打去。忽然,凌菲拿住他的手,狠狠的盯了他一眼,接着把他手里的药碗夺过来道:“钳住她!” 那宦者嘟囔一声“要这么麻烦。”但又不敢不从,便与另一人反剪住未央的双臂。 凌菲捏住未央的下颚,道:“太后可没说要她的命。” 未央又怒又急,胸中气血激荡,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绝望到了麻木。双目溢血的瞪视着凌菲道:“凌菲,你就不怕报应么!” 凌菲几乎要冷笑出声。“奴婢没有什么可叫你报应的。”说罢毫不留情的将药碗边沿死死塞进未央嘴里,把药一口一口灌下去。 未央无从所依,只能含恨饮下汤药,腹中跟着急痛欲裂,似要迸开一般。 事罢,凌菲将空荡荡的碗随意一扔,起身道:“奴婢奉劝娘子老实呆在床上,这药效发挥的慢,动的越用力,便越痛。”她转头觑了一眼怒目相向的蝶舞。嘴角微微上扬,不做多言,转身出去。 未央的双手被放开。却软弱地垂了下去,只觉得浑身寒意四起,一股股滚热的暖流自下身涌动而出,好似生命亦在一点点的随之流逝。身下全是湿的,仿佛有无数的洪流在体内奔腾。骨节一节一节地裂开了。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叫道:“凌菲!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蝶舞扑过来的一瞬,她的哭喊是那么的痛苦,搅乱了她的心,未央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要撕裂了一般,只听到“咯咯”的爆裂声便又再一次的晕死过去。 仿佛是过去了一世那样久。久得都不愿睁开眼来。魂魄似乎在游离,身体疲累得似不是自己的一般。 烛光刺得未央甫睁开的双眼涩涩发痛,有一瞬间的失明感。下意识地伸手要挡,已听得蝶舞的声音欢喜叫了起来,“娘子醒了!” 孩子……未央下意识的伸手摸上肚子,岂料听得一把熟悉苍老的声音传入耳中,低沉的道:“不要动。” 视线所及被明晃晃的烛光遮得模糊不清。她一时认不出来是谁,此刻也什么都顾不得。心心念念唯有一事,只含糊而急切的道:“孩子!孩子呢?” 蝶舞泪流满面的握住她的手道:“在在,孩子还在。” 未央恍惚的一笑,“你骗我。” 蝶舞道:“没有,真的没有,你自己看,你摸。”她语无伦次的说着,把未央的手抚上她自己肚子边缘。 未央几乎是难以置信,摸了又摸,真切的感受到,她的肚子还在,不是,是孩子还在。这么的一清醒,就立刻觉得自己小腹以下酸软不已,腰肢间痛苦可当,那种熟悉的温热的痛感袭上心头,额头不由自主的出了涔涔的冷汗。 她知道这种感觉,就像头一次生云阳难产的时候那样的痛,难道,难道自己的孩子终究是保不住的?她努力抬起头想去看高耸的腹部,下坠般的疼痛让她越来越心慌,捏住蝶舞的手紧了又紧。 蝶舞慌忙道:“娘子不要动,是姚大人,姚大人在给娘子催生。” 催生?未央还来不及反应,便听得姚增垣的声音响起道:“娘子安心躺下,过程有些痛苦,但老臣保证娘子能够安稳的生下孩子。” 未央不明所以,不是喝了落胎的药么,怎么反倒还能平安生下孩子来?她拿眼神询问蝶舞,蝶舞道:“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姚大人说娘子喝的并不是落胎药,而是早产催生的药。” 未央尚且不及深思,突然袭来的痛楚让她差点儿放声尖叫。 姚增垣却颇为欣喜的道:“阵痛越来越紧,应该快了。”说罢也不管其他,起身收拾起金针,又吩咐何泉去准备滚水。 剧烈的阵痛就像森冷的铁环一层一层陷进身体骨骼,环环收拢迫紧。未央在厚厚的被褥中,整个人如失重一般无力而疲惫。 很久很久,阵痛的感觉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逼人,半昏半醒间的疼痛让她在榻上辗转反侧。眼前如蒙了一层白纱,看什么都是模糊而混沌的,隐隐绰绰就像是有无数的人影在身前晃动。 她的嘴里哀哀的吐着气,因此而干涩的裂开。 蝶舞小心翼翼的沾了茶水替她滋润着嘴皮,伏在她耳边轻声道:“别怕,一定会没事的。” 未央勉力瞧她一眼,忽然苦笑道:“蝶舞呀,你说就算我生下孩子又能如何?” 蝶舞错愕难明,急道:“娘子这是何故,这孩子来的不容易呀。” 未央因强烈收缩的疼痛逼得喉头发紧,声音干涩,勉强笑道:“没有名分的孩子生下来也逃不过太后的耳目,何况现在,他,他……是孽种!”最后二字,就像用尽了生命。 蝶舞哭道:“无论如何,娘子先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再说其他,这可是您的骨血呀!” 未央腹中一阵绞痛,一时无力说什么。良久,沉重呼吸的滞纳间隐隐闻得炉中催产香料里夹杂了薄荷的气味,清亮苦涩地刺激着她昏沉的头脑。但她灵台还是有些许的清明,只这一点的清明,她按捺着痛楚,道:“他,为何连救也不肯救?” 蝶舞的嘴唇微微张合,她大抵是猜到宇文邕必是出于自保,但亦不肯在此时伤了未央的心,只得道:“圣上许是根本就不知道娘子的苦难,都是太后和宇文护暗地里施的毒手。” 未央不傻,这么大的事宇文邕不可能会不知,更何况落尘来送过消息也曾提及。她突然有一种万念俱灰的绝望,不仅仅只是失望二字可以形容,她与他的约定也好,多年的情分也罢,终究还是抵不过帝位和权力。 她几可肯定,那碗药绝非宇文邕换下的,虽然不知是谁,但她太了解宇文邕,他绝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整个天下。 曾经她问过他,若是自己性命不保他会如何,他说若是她死了,即便把江山让给宇文宪,也绝不会放过他们。 可是,这是基于她死了,宇文宪没死。然而,她分明还活着,但明月是再也回不来了。 这么一想,她悚然一惊,霎时面孔雪白,顿一顿,扭头对蝶舞道:“我从来没想过,五哥怎么会无缘无故离开京师,他,他……”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在避忌的,“他那么在意我,又怎么可能丢下我不管,心甘情愿听凭宇文护的差遣,他若是一心不走,谁也拦不住他。” 蝶舞失色道:“娘子的意思是说,这是圣上的安排?” 未央摇摇头,缓缓说道:“我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法子支开的五哥,但他为何要这么做?” 未央心力疲乏,微微闭上双眼,两行眼泪便沿着面颊流淌而下,不愿再去多想。每揭开一个真相,便是在自己的心上多刻上一道伤痕。 蝶舞素来知道她的脾性,见此又是惶急又是气恼,抓住她的手道:“娘子,听奴婢的,这个孩子您一定要生下来,一定要。” 未央胸腔一阵气息翻腾,伸手抚上蝶舞的脸颊,悲苦的道:“你知道吗?蝶舞,我……我本当这个孩子是一枚棋子,这已经是很残忍的了。现在,我不愿生他出来,让他走一条这样的路,这不值得。”她顿一顿,咬唇道:“我真恨我自己这么怕死,若是可以,我宁可陪五哥去死,也不要活着替另一个人受罪!” 蝶舞讶然,纵然未央如此而言亦不能说服她,“娘子,咱们的仇就不要报了吗?” 未央气息越来越沉重,每一呼吸几乎都牵扯着腹中的阵痛,身体要裂开来一般。她狠狠挣扎着仰起身要去抓蝶舞的衣襟。然而手掌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只得牢牢盯住她大口喘息着,失声道:“你明不明白,我不想生,我不想生,你到底明不明白?!” 第五章 是非恩怨难分明在线阅读 <!--t; 第五章 是非恩怨难分明 - 第六章 出身囫囵难自弃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六章 出身囫囵难自弃 <!--go--> 未央一句未完,随之而来的是全身的疼痛,那样痛,痛得几乎蒙住了呼吸,仿佛刀绞一般,苦索在她的肠中抽刺。剧烈的疼痛像是有双手在肚子上正撕开一个口子,未央是再也抵受不住,放肆的张口痛呼,身体不由自主的辗转着,双腿也不禁屈起,似乎这样会让痛楚减少。 姚增垣领着一个老嬷嬷奔了进来,嘴里开口叫道:“快,拿水来。”他用湿布盖在未央额头上,老嬷嬷在另一头掀起裙摆仔细查看,片刻后道:“还没开,还没开,娘子,你用点力。” 未央强忍疼痛,反手抓住姚增垣的手道:“不要……不要……我不要他。” 姚增垣明显是一怔,随后扫了一眼蝶舞,沉声道:“老臣是医者,不害人。”说着也不理她,自去准备生产的东西。 未央闻听得他的话,祈求的看向蝶舞,蝶舞眼中一酸,一滴清泪宛然无声隐没于枕间。她靠在未央头边,痴声道:“娘子,就当奴婢求你了。” 蝶舞自是懂得未央如何会这样绝情,她太了解未央了,未央能说出那样剖心至肺的话,分明是要和从前断绝。可孩子保住的不容易,未央更不容易,试问她又如何敢答应呢。 忽然,老嬷嬷抽出头来,急切的道:“姚大夫,不行呀,口子再开不了会胎死腹中的!” 胎死腹中,也就是闷死?这是未央的理解。痛苦的辗转间,脑海中却把这个念想浮现的格外清晰。她因痛苦而紧蹙着眉头,却极力的抵抗着下体呼之欲出的胀痛。 姚增垣开始替她施针,然而几针下去,却发现未央的抵抗近乎顽固的执着。他难以理解,催生的痛苦是非常人能够忍受,更别说还想以一己之力抵御催逼。这样娇弱的女子该是抱有多大的决心才能做得到? “姚大夫,出血了,出血了!”老嬷嬷脸无人色的惶急叫道。 姚增垣叹道:“娘子如此顽固,只会要了自己的命,哎,老臣也只好保住娘子了。”说罢就要手起针落。 蝶舞一瞬的恍惚,扑上去打落姚增垣的金针,转头保住未央的脖子,哭叫道:“娘子,你不能放弃呀。你不能不要孩子呀,她是李家的孩子,她是李家的孩子!” 未央倏地一惊。想也没想,伸手掐住蝶舞的脖子,厉声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蝶舞又是惶急又是气恼,可眼下话已出口不能再咽回去,只好掰住她哭道:“未朝公主是昭信皇后所生。并非文宣帝嫡出公主!”这是她难以启齿下唯一能言的极限。 昭信皇后李祖娥的女儿怎么可能不是文宣帝高洋的?未央又惊又怒,似乎记起什么来,胸腔一阵气血翻腾,失声叫道:“你……”她一口气涣散,四肢百骸的气力都随着这股惊怒汇聚一起,只觉得下体膨胀到无尽。有什么东西从其间被拉扯出来,紧接着一股失力之感陡然窜上脑际,整个人也在晕眩中精疲力竭。 等到她缓缓醒转过来。仍然感到全身的酸痛难耐。蝶舞还守在她的身边,见她醒来,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未央迷糊中感到她的手还靠在她的脸颊,便贴了上去,低低呢喃:“蝶舞。我很疼。” 蝶舞流着泪,握住她道:“娘子不疼。恭喜娘子生了一个小公主。” 未央似乎并不在意,只道:“我的心疼,你骗得我好苦。” “娘子……”蝶舞拭了拭泪,端了药来道:“娘子喝药。” 未央任由她扶她起来,任由她一口一口喂自己喝药,浑身的力气仿佛用尽了一般,耳中似乎还有蝶舞那一句“李家的孩子”在嗡嗡的响。猛地心头一震,神志清明了些许,拉住蝶舞的衣袖道:“你你,我我,我……我是谁?” 蝶舞闻言,眼泪止不住的就流下来,哽咽道:“娘子是大周的永昌公主。” “不。”未央摇头,“我不是。” 犹记得那年,她亦问过同样的问题,蝶舞仍是如此回答。 蝶舞已知事难挽回,搁下药碗,问道:“娘子还记得奴婢给你讲的故事吗?” 故事?未央慢慢的想起来,是了,是“玉碎花残空遗香”的故事,可贺敦皇后为高湛奸污,生有一女,扼杀于襁褓中。当年她初闻此事,只是对父皇的暴行感到痛心疾首,对可贺敦皇后的遭遇不甚唏嘘。可没想到,原来那是她的亲娘,那才是她的亲娘呀! 难怪她总觉得母后待她疼爱有加却多少隔了亲疏之感,难怪当时蝶舞会做出那样过分哀叹的反应,难怪太后会如此对她,只因她是李祖娥的女儿,是李家的人。 那么宇文邕呢? “我绝对不会让你成为第二个李妃。” 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因为李娥姿是她的姨娘,因为她的美,不止一次被人提及堪比李祖娥,因为她根本长的就像她的母亲。 “我是不是和李妃长的很像?” 蝶舞抿嘴不语,不必再问,未央已经知晓了答案。她颓然靠在墙壁上,哀痛交集,良久,忽然吃吃一笑,道:“我明白了,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何太后一定非要我死,原来是这样。” “娘子。”蝶舞硬塞了枕头让她靠着,柔声道:“奴婢知道事关重大才一直瞒着娘子,奴婢不忍心看着娘子放弃,奴婢罪该万死。” 未央摇头道:“我不怪你,是我自己傻,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没有发现。从唐嬷嬷来昭阳殿开始,我就应该有所察觉的。若是从前,我也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如今反倒是因此救了我的命。你还知道什么?” 蝶舞见她突然如此冷静,心里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道:“落尘不是羽林率的,她是镇国公主宇文落尘,李妃没有死,是落尘救了她。送回了北齐。”接着便把来龙去脉交代的一清二楚。 未央听罢,惨然一笑:“你们都知道,却唯独把我瞒的这么深,这么惨!你说李妃现在在北齐,那么即然活着,为何不回宫?” 就如同当初蝶舞问落尘一样,她也没有回答,未央见此,身形微震,诧然张口。旋即平静下来道:“看来得见到她才知真相。” 蝶舞一个恍惚,似乎察觉到什么,愕然道:“娘子要见李妃?” 未央不置可否。一双明媚凤眼浮起了哀伤的神色,“蝶舞,以后不要再瞒我任何事了。” 蝶舞猛地点头,道:“奴婢不会了。娘子,你要振作呀。” 未央勉强笑道:“你放心。我不能把未朝一人丢在北齐,我要接她到我的身边。”说着,她眼中闪动着坚毅的神色。即然高湛可以为了帝位把她当做礼物送来大周,那未朝一人留在北齐,还不知会经历些什么,她已经这样的苦楚。决不能让未朝也跟她一样。 未朝,那是她的一切呵。 蝶舞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忙问道:“娘子要怎样做?” 未央闭了闭双眼。四肢乏力的很,但脑子却是越发的清明。她想一想,道:“我要去见李妃,如果可以,我想见一见昭信皇后。如果。如果一切都是真的,我会把未朝接到身边。做大周的公主。” 她想,未朝只有在她的身边,才是那个天真烂漫,于花树下翩跹起舞,爱哭爱笑的女孩子。 蝶舞已经明白,惊呼道:“娘子要做第一件事或许可以依落尘所言出宫,然这第二件事,全天下只怕只有一个人可以帮得到娘子,且非是一朝一夕的事……” “是!”未央目光在瞬间凌厉如刀锋,唇齿间没有丝毫温度,似乎是痛到极致起到的麻木感,连她的心,也是没有温度的。“达真太妃说要得到一切只有先得到权力,我不仅要权力,我还要这个天下,只有这样,未朝才可以来大周。” 蝶舞深深抽了一口凉气,浑然没有深究能否办得到,单是为了未央这样坚利的用心。 寝殿内尚留有血腥气味,却刺激着未央对权力强烈的*。刚刚的艰难斗争和极致痛楚,仿佛是让她死而复生,进而形成一种信念,一种一定要得到想要的一切的信念。 “孩子呢?让我瞧瞧。”未央有些排斥这个孩子,但当老嬷嬷将她抱进来,抱在怀里时,她忽然有无穷无尽的喜悦弥漫上心田,仿佛整颗心都不是自己的了,满满腾腾被为人母亲的喜悦包裹住。 老嬷嬷道:“小公主因是不足月,身子虚弱,老奴已经把该注意的都交代好了蝶舞和婉秀,她们会替娘子照顾好小公主。只是没有奶娘,这奶……还得娘子亲自喂养。” 未央心下一松,看着闭着双眼粉嫩嫩的孩儿,整个人都如浸润在暖洋春波中一般轻松愉悦。点头道:“多谢嬷嬷了,姚大人回去了吗?” 老嬷嬷道:“姚大夫早回去了,呆久了怕被人怀疑。老奴也不能久待,还得回去复命。” 未央心头打了个突兀,但知不好多问,便再次谢过。待老嬷嬷走了,才问蝶舞道:“我从前没见过她,可是静闵皇后派来的人?” 蝶舞嘴唇微张,欲言又止。未央皱了皱眉头,沉声道:“蝶舞,若连你也不肯说实话,我还能相信谁?” 蝶舞歉然道:“不是的,奴婢是怕娘子分神。” “你说?” 蝶舞道:“是李秀芝遣来的嬷嬷。” 未央深深看着她,片刻后扯嘴笑道:“李阀?呵呵。”她微一思付,记起一事,颇为讶然道:“我说上次姚大人为何能够进来,原来你是去找了李秀芝!” 蝶舞点头道:“宫里能帮娘子的,只有她了。她原是不知道娘子身世的,她说若是早知道,何苦让娘子遭这样的罪。”说罢她跪倒在未央塌边,垂头道:“是奴婢擅自做主告诉她的。” 未央伸手扶她起来,喟叹道:“若非你去找她把姚增垣请来,焉能保得住我?蝶舞,你为了我,筹谋付出这么多,可我却总是使性子,没让你有一日的好日子过。” 第六章 出身囫囵难自弃在线阅读 <!--t; 第六章 出身囫囵难自弃 - 第七章 前路坎坷无需提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七章 前路坎坷无需提 <!--go--> 蝶舞垂首道:“奴婢不委屈,只要娘子能够振作起来。” 未央点点头,凝看着怀里的孩子,软软的孩子,小小的身子,身量比云阳出生时还小些。云阳年幼夭折,想起就又恨又痛,而这个孩子自在腹中以来便饱受折磨,甚至前途堪虞,如此一想,更是怜惜不已,似是恨不得立刻就把没有给到云阳的,把缺失的所有的爱都给她。 蝶舞见她产后虚弱,手臂微微发颤,忙接过来抱着,急切的道:“娘子身子弱,当心着呢。”她口中虽急,然而目光温柔,只停留在孩子身上,嘴角已不自觉地含了饱满的笑意,又柔声道:“娘子快给小公主取个名字吧。” 正说着话,何泉和婉秀端了熬好的滋补汤也进来。婉秀凑在蝶舞身边左看右看孩子,笑容灿烂的道:“娘娘让奴婢来瞧瞧小公主,顺道给娘子道喜。都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小公主这是给娘子带来了好兆头,娘子一定会时来运转,否极泰来。” 蝶舞横了她一眼,啐口道:“就你一张嘴能说。” 婉秀吐了吐舌头,喜滋滋的道:“娘子大喜,奴婢自然要跟着讨巧儿,否则回去娘娘问起来,奴婢什么都说不出来,娘娘怪罪是否蝶舞姐姐替我担待呢?您说是不是,娘子?” 未央正被何泉伺候喝着滋补养身的汤,闻言轻轻一笑,拨开碗道:“你这一张巧嘴,连蝶舞都说不过你。” 婉秀咧嘴直笑,细细看着孩子问道:“娘子可有取名儿?” 未央踌躇起来,嘴角漫起一点心酸的笑意,挂在脸上的笑容实在微弱,似是自问道:“取什么名字呢?” 蝶舞多少晓得她的心意,抿了抿嘴。柔声道:“小公主是娘子的,娘子应该给她取一个名字。” 未央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心中有某种苦楚似乎被锋利的尖刀凌厉地一刀一刀刮着,紧咬下唇,心口几乎要滴出血来。再抬头,神色已经如常般镇定了,想一想道:“就叫慧男。” “蕙兰?”蝶舞和婉秀、何泉三人面面相觑,想不到未央会取这样的名字。 “男孩儿的男。”未央重复着说道。 蝶舞猛眨了眨眼睛,好半晌才领会过来,微微一笑道:“聪慧坚毅胜过男子。”说着双手微微摇摆轻晃。看着襁褓里的婴孩怜爱地道:“小公主是早产,尚不足月,姚大人和嬷嬷说要好生养育照顾。娘子就更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这样才能照顾好小公主。” 未央望着她的女儿,颇为感叹,世事于这孩子只是无知,宫廷的波纭诡谲、翻云覆雨,她还没有一一领略到。甚至她还不知道,她是一个不被认可的孩子,一个已经不存于世的孩子。 未央把所有的瞬间迸上喉头的酸楚,死命逼回眼眶中,一字一句道:“你去联系落尘吧。” 女儿的未来,作为母亲的未央已经不能够给予可靠的保障。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能够将她的未来做力所能及的安排。这便注定了她的女儿,将来的一生都不能认她这个娘亲。才是活下去最大的保靠。 但未央宁可这么做,也不愿她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再度成为宫廷血腥斗争的牺牲品。她要给她安排一个可靠的人,念及至此,想了又想,虽然没有头绪。但隐隐觉得静闵皇后该当会有好的提议,便对婉秀道:“你回去替我谢过娘娘。过两日待我身子好些,便带着慧男去探望她。”婉秀领会得,当即告退离去。 不几日元胡摩竟然亲自来了,她从不曾下得山一步,此番下山来永巷宫,自是从婉秀口中所述猜中了未央的用意。 元胡摩把慧男抱在手中看了又看,欢喜的几乎要掉下泪来。未央知道这是牵动了她的母性,忆起了失掉的孩儿,这么一想,再细看元胡摩挂在脸上洋溢的感动,恍惚间猛然察觉到当年阿史那抱着平安时眼里闪烁的光芒,那不是嫉妒,是一个母亲看见婴孩怀缅的触动。 原来元胡摩说的不错,对女人而言,只有夫君和孩子才是一切。宫里的女人你争我夺,其实亦只是为了这些,但当一切都没有的时候,又该是有多大的恨?至少未央现在必须为了她的女儿去筹谋。 元胡摩把孩子交给婉秀、蝶舞看护着,对未央道:“孩子这么瘦弱,你得多注意些,有什么好的我都叫婉秀拿来。即便你要出宫,也得等把身子养好,孩子也要开眼稳定下来才行。” 慧男到现在还未睁开眼睛,有时眼皮拼命的动着,想要睁开眼睛来看看这个陌生的世界或是瞧一瞧她的母亲,可是那双小眼却是紧紧黏在一起。姚增垣每日都来探望,要她们务必不能强迫孩子睁眼,她亦只能略带焦急的等待。 未央低首道:“妹妹晓得。” 元胡摩轻叹了口气,道:“你真的要回去吗?” 未央听出她的犹疑,反笑问道:“皇嫂是担心我不回来吗?” 元胡摩闭了嘴算是默认,未央只淡淡一笑,道:“若在之前或许回去了就真的不会再回来,可如今我知道了就一定要回来。” 也许元胡摩不明白,拿眼睛直盯着未央听她解释。未央默然沉思,她的妹妹未朝,必是多少察觉到了什么,才会联络宇文宪那么急于的想要接她回去。她抬头,静静道:“我不能回晋阳宫,否则会连累未朝。未朝在北齐过的不安稳,我要想办法接她出来。” 元胡摩暗自思索她的话,似乎预料到了什么,脸露讶色,“你想要做的事,可是险之又险,难之又难呀,你可想清楚了么?” 未央咬一咬牙,双手紧紧一拽道:“那也要做,如今我最担心是我的孩子,指望皇嫂能够成全。” 元胡摩叹了口气道:“你心意已决,我又岂会不成全。我明白你的意思,想着叫婉秀传话终是不能说的明白,你不打算把孩子托付给李阀吗?” 未央摇头道:“纵然我是李家的人,我也不会把孩子托付给他们。”她眸中闪过一轮精芒,轻轻一嗤,冷声道:“门阀的利益远比我们重要,权力面前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牺牲的。” 元胡摩心感微凉,点头道:“说的不错,你是幸运的,比我懂得早。” 未央低首,轻轻冷笑,这是幸运么?这是她用了多少的眼泪和鲜血换到的领悟,如果是幸运的,为何老天不眷顾她,不眷顾身边的人? 有瞬间的沉默,那样寂静。良久,元胡摩迟疑着开口道:“我知道有一人,或许可以如你所愿。” “谁?”未央直了直身子,略带紧张问道。 元胡摩暗自沉思片刻,似乎做了什么决定般,抬头道:“襄阳长公主。” 未央微微惊愕,想了许久才记起来。襄阳长公主是宇文邕的姐姐,在几次的家宴上与她皆是缘悭一面,但映象最深刻不是她,而是她的驸马,窦毅。那个沉默谨慎,暗助过她的驸马都尉。 未央道:“襄阳长公主?她不是圣上的大姐,太后所生吗?” 元胡摩知她心思,笑道:“镇国公主也是太后所生,可你见她有哪一刻像个公主了?”言下之意,太后是如何对待落尘的便同样对待的襄阳,那自然,长公主和太后之间必然隔了亲疏。元胡摩补充道:“襄阳和我夫君是同年所生,皆为冯翊公主所养,我与她向来亲厚,不过有一人比我更有说服力。” 未央沉默着不再作声,慢慢饮着茶,听元胡摩续道:“你可以让镇国公主去找她,必能使她从旁照应。” 未央讶然,不禁问道:“落尘?” 元胡摩点点头,道:“襄阳欠的她,只要落尘愿意替你开这个口,我相信再难的事,襄阳都会去做。” 未央更吃惊,随即恍然大悟,“你是说当年送去梁国做质子的本该是襄阳?” 元胡摩反笑道:“难道不是么?” 未央低低“嗯”一声,自然是的,襄阳长公主是姐姐,若要送质子,不该是姐姐替妹妹去么?如此说来,当年她们姐妹之间必是发生过什么,否则怎么轮得到年幼的落尘去了梁国。 元胡摩知她想问,静默片刻,道:“襄阳已经和窦毅订了亲,镇国公主虽然年幼,但性情和长姐全然不同,故此一力担起,愿自代替襄阳远去梁国。” 未央像是吞了个石头咽不下去般,这难道不像她和未朝么?她亦是为了她的妹妹远来大周。虽说有些恼恨落尘欺瞒了她,但她们又何尝不是命运相同,一时间竟有些同病相怜起来。这么一想,落尘这样帮助她,该当不只是因为李娥姿的缘故吧。 “我明白了,待落尘来了,我会告诉她。” 元胡摩放下心来,只要落尘肯开口,她料定襄阳长公主一定会应承下来。在宫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比她更可靠,可靠的不只是她的身份,更因为她多年的默默无闻,明哲保身,让很多人几乎都忘记了大周还有一位长公主大人。 让所有人都不记得有你的存在,谁还会来害你呢? 第七章 前路坎坷无需提在线阅读 <!--t; 第七章 前路坎坷无需提 - 第八章 本是同根不同命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八章 本是同根不同命 <!--go--> ps:最近不是小忙的问题,是相当忙的问题,忙的我头昏脑涨,连上了七天班了,好想放假呀~~~ 落尘来的时候是深夜,月明星稀,清风浮动,草丛里有蟋蟀蝈蝈的鸣叫,随着落尘掩映于门外的身影起起伏伏。 “进来。”未央再次招手,她没有相迎,一是因为确实身体不适懒得动,二,这是落尘欠她的。如今谁欠了她,都必须还,加倍的还给她。尤其是落尘,这个四处讨好,左右逢源的大周公主,无论她是因为明哲保身还是有别的缘由,她都陷了她不仁。 落尘一改往日潇洒的性子,竟扭扭捏捏的躲在门外头,就是不进来,听未央催的进了,便道:“有事,有事你就说,我去给你办不就行了?” 月色于门外洒进来一片银白,把落尘的影子投注其上,未央眯着双眼,看着地上拉长的身影,温怒道:“进来,你不进来,我怎么和你说?” 落尘“嘿嘿”两声扯了扯嘴,道:“你,你,你都知道了我还进来做什么,有什么事你吩咐便成,我还能不去给你办了么?”她自觉有所亏欠,又深知未央若是狠起来怕是比李娥姿狠百倍,心里就无端端的拒绝。 未央忍不住“噗嗤”一笑,道:“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害怕?”落尘一惊,挺了挺身子道:“谁说我怕了。” 未央笑道:“要是你不怕,那就进来见我一见。”门外短暂的沉默,未央见她没有动作,又道:“不是?那就是自觉理亏咯?你欠我的,你不准备还给我么?” 这话太直白,落尘咽了口唾沫,首次有种被动的感觉。事到如今,只能抱着“丑媳终要见家翁”的心情,迈步进内。蝶舞上前去迎她,低低的笑,落尘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却听未央开口道:“李妃在哪里?” 落尘抿了抿嘴,坐到案前,紧盯着她的双眼瞅了半晌,道:“妙胜寺。” 妙胜寺,是晋阳城最宏伟奢华的佛寺。是北齐的皇家寺院。身为公主的未央,自然免不了每逢初一十五便要随同皇太后去寺院为皇家和齐国百姓祈福,也知道那里面住着许多出家的嫔妃。 未央端详她。“带我去见她。” 落尘稳了稳心神,眼珠子一转,道:“蝶舞来找我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我也隐约猜到一些。你要出宫不难,可是我劝你还是不要回去见她。” 果然是个人精。言下之意无外乎是不想亲自带她去为此担上干系。未央眯了眯双眼,暗付怎么能轻易就放过她,便道:“你不能不带我去见她,否则我若是胡来,岂非枉费了她多年的心血?” 落尘闻言大惊,不晓得她究竟知道多少事。惊疑不定的看向蝶舞。 只这个眼神,未央便知猜对,假意捋了捋衣袖。笑道:“蝶舞和我说了她所知道的。不过我想,若单只是为了报答李娥姿的救命之恩,你只需暗杀了宇文护便成,又何必做这么多的事。换言之,你做的这些。都是她教你的。”她停一停,看定落尘双眸。说道:“这么说来,她不只是想要报仇那么简单。” 落尘垂首嘟囔道:“就是报仇而已,哪有别的?” 未央生气她到现在还想要左右逢源,突然拍案道:“我也是李家的人,她要报的仇,难道不是我要的么!你帮我就是帮她,有什么分别!” 落尘被惊得抬起头来,愕然半晌,道:“你想怎么做?” 未央不免好笑,为何每个人都要问她怎么做,她还能怎么做?她鼻尖轻哼出声:“落尘,你带我去见她,你可以继续袖手旁观,我不会怪你。可是,你明知那是我的亲姨娘,还要替她安排让我来大周,这就是你对我的不仁,明知我深陷囫囵却不帮我,那是你对我的不义!”她说话有些急,连喘了会儿气。 落尘知她是情切恨深,才会以言语相逼,毕竟她们也有这么多年的情义在。她淡淡的道:“话不要说的太重,只会伤了你自己。”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道:“我带你去见她。” 未央也觉方才的话说的有些过分,思索了一会儿,问道:“落尘,你有自己的信念吗?” 落尘愕然,皱眉道:“信念?什么意思?” 未央道:“原本我亦不懂,这些日子我在想,我是为了什么而活着,如今我明白了。无论这一切是否是他人的谋划,是赌局,是博弈,我来大周只是为了我的妹妹,我活下去是为了我的孩子,这就是我的信念。你呢?” 落尘渐渐沉默下来,活着是为了什么?她不知道,有时候独自一人坐于星夜,亦会想,究竟她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直到现在,她也不懂,她苦笑道:“我是杀手,杀手活在夜里,不知道自己何时会死,又为何而死,怎样死。我想活下去,也许便是怕死吧。” 未央微微眯了眼,却问道:“为了李娥姿?” 落尘有一瞬的讶然,也许的确是因为李娥姿,所以她才能活下来,但她可以肯定,她并非是为了她而活。也许这么多年来,亦只不过是从李娥姿的身上找一个能让自己活下去的理由,或者说是让她能感到她是鲜活的,是存在的。 这对于她而言,是十分深奥的一个问题,她愁困的说道:“不要问我,我不知道,但不是为了她。” 未央见问话牵动了她的思绪,心中已是了然,又问道:“身为大周的公主,不该为了宇文阀的利益和大周万世的江山么?” 落尘不是不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未央的意思,笑着反问道:“那你呢,你不也没这么做么?” 未央点点头,道:“我姨娘许给你的东西,只有我可以给你,我会千百倍的给你。若有一天,我站在这天下的最高处,我给你,你最想要的东西。” 落尘被她强烈的信心所感染,亦首次发觉到未央身上透露的强大的野心,想一想,微微蹙眉,看向她问道:“我想要的是什么连我都不知道,你知道?” 未央轻松一笑,看定她,重重的道:“自由。” 落尘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绽放开来,“噗”的一声,心神震动。随即敛了神色,紧紧的思索这两个字。自由,是的,她最想要的是自由,不再做宇文阀的杀人利器,不再活在黑暗里,不再把“活着”交付他人之手。她的日子,想怎么过,就怎样过。 “未央,我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你很聪明,真的很聪明,没人及得上你。这个条件,呵呵,真的是太诱人了。” 未央微微笑道:“那是要付出代价的。” 落尘沉静着气息,挤出一抹轻微的笑容,“其实,为了你这两个字,做什么我都愿意。”她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因为只有你对我许诺过。” 未央明白落尘的意思,并非是有这个条件的交换,而是只有她理解她,知她的心,知她意。可是,谁又来知她的心和意呢?未央满怀感触的伸手拉过落尘,道:“我本不该和你谈条件,但这是我唯一能够给你的。” 落尘垂着眼睑半晌,才叹道:“她说的对,我不适合做剑客,不适合做杀手,杀手不该有情。” 蝶舞吸了口气,越发觉得她们的话题显得沉重,忙捧了茶道:“娘子,喝口茶再说吧。”又捧了一盏递给落尘,故意调笑道:“这会儿也还知道悲伤秋月了,倒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落尘默默接过,也不言语,目光扫过蝶舞的一瞬,忽然咧嘴一乐道:“嗨!什么悲伤秋月,只是感叹一下而已,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未央笑了笑,指着蝶舞的鼻子啐口道:“她可是镇国公主,你个小婢敢这么说娘子,仔细吃不了兜着走。” 蝶舞恍若无事般,道:“娘子还没说要如何出宫呢。” 她这么一提醒,让两人都紧了紧身子。未央想了想,问落尘道:“你有什么办法?” 落尘略带犹豫的说道:“可以用李妃的法子。” 未央知道当年李娥姿是怎么出的宫,点头道:“我就知道你是想用这个办法,不过我还有一个更好的。”落尘拿眼睛看着她,听她续道:“你去告诉太后,就说我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密谋拉拢汉门对付她。” 落尘吃了一惊,随即了解她的用意,越发的惊震,低呼道:“你想试探皇兄!” 未央眸中有多少凌厉闪过,不置可否道:“他承诺过要护我周全。” 落尘觑着她,叹气道:“这一年来,皇兄虽然宠着阿史那,但我们都知道,那只是委曲求全。不瞒你说,我奉太后之命暗中监视皇兄,皇兄夜夜笙歌,潜心研习琵琶,可那只是表面,皇兄过的并不快活。”她的觑一觑未央的神色,续道:“我好几次见皇兄夜里悄悄的去昭阳殿,连李福生都支开了,他在你曾经住过的寝殿,一坐就是大半夜。” 未央目色微颤,暗暗自付,在宇文邕的心里,真的有这样的分量么?许是连她亦不敢肯定,不能相信,所以才会想要试探一下吧。 第八章 本是同根不同命在线阅读 <!--t; 第八章 本是同根不同命 - 第九章 谁念西风独自凉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九章 谁念西风独自凉 <!--go--> 又或者,她只是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并希望能如自己所愿。 未央微微眯了眼道:“那只怕是因为我长得像李娥姿,你不会不知道吧,还要来糊弄我。” “未央。”落尘打断她,道:“你知道不是那样。也许皇兄当年接你进宫是因为你是李娥姿的从女,但是皇兄待你是真心的,这与你和李娥姿貌似没有半点的干系。” “是么?”未央鼻尖轻哼出声:“如果我非是出身李门,他还会如此待我吗?他待我如此,难道不是因为对李娥姿的死有所愧疚?他对我的好,难道不是想把这份亏欠都报在我的身上?我需要吗?我不需要,你也不能肯定。” 未央的一连串发问,落尘未必不能理解,一时也颇为愕然,哑口无言。 “就像那封圣旨,那是我的孩子,是他的孩子,他连他的孩子都可以不管不顾,为什么我还要这么傻的去相信他可以护我?”未央森森的说着,齿间迸出的语句清凌如碎冰,“凌菲把那碗药灌进我嘴里,我便已经看透。” 落尘微微蹙眉,看向她道:“那你还用试探他?” 未央凝目向她,眼中闪过一丝哀伤,道:“我看透的是为了权力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牺牲的。但我很想知道,生死的关头,他还会不会顾念恩夕,难道你不想知道答案吗?你不想知道五哥是怎么死的吗?” “五哥?什么意思?你说。”落尘惊疑不定的等她说下去。 未央抿了抿嘴,连双手都止不住有些颤抖,吐气道:“如果我告诉你说,他这次若是保住我,五哥的死一定和他脱不得干系,你信不信?” “什么!”落尘一惊而起,瞪大了双眼盯着她看。随即又手扶案沿缓缓坐下。她心知未央说的有理,更清楚他们三人之间微妙的关系,但她不能理解未央为何非要知道这样一个答案,对她究竟有什么好处。无论宇文邕救她或是不救,对她而言,结果是十分矛盾的。在她心中,未央不是那种喜欢自找麻烦的人。落尘轻叩桌案,迟疑道:“若是这样,你会怎么做?若不是这样,你又会怎么做?” 未央闭了闭双眼。几乎要切齿冷笑,“人都死了,还能怎么做呢?” 落尘讶然相看。猛然间看破了未央的心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无从说起,最后只好道:“好吧,我给你你想要的答案。” 未央牵强笑道:“多谢了。” 落尘唇角微动,道:“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不过我想,事到如今,没有什么可以再隐瞒的。”她停一停,回忆道:“其实当年北齐突然袭扰代郡军塞,是因为你。” 未央不明。听她续道:“当年皇兄要铲除元欣并给予宇文护一定的压力,他没有兵权,所以必须挑动事端。才可以动用开府军。你还记得你绣的香囊吗?就是那个香囊,送到了北齐。而这个人,是凌美人。” 未央简直不可置信,吃惊道:“可是香囊是我给她的呀。” 落尘苦笑道:“难道你以为会没人告诉她你绣过香囊吗?谁说的并不重要,你本就是替空儿绣的。那么迟早都会落到她的手里。” 未央恍然大悟,十指紧握成拳。“原来如此,我还记得那一年太后逼我写信令北齐退兵,原来,原来是早已谋算好的。真是可笑,我竟然一直懵懂不知。直到现在,我还以为他也是不知道的。”她追忆起那一年,她被太后训斥,为宇文邕抚慰,当时的她,全然感受到的是宇文邕对她的信任和疼惜。可是,原来一切都是错的,这根本就是他设下的圈套。 他要铲除元欣,所以利用了凌美人和她,又为了不使得后果不可预料,利用她的情爱,诱使她写了一封信。那封信,她从未想过未朝若是见了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此刻她是知道的,那是怎样的悲愤和难以理解。 可她的妹妹,这么多年,还在为此费尽心机的努力着。 未央突然觉得沮丧和悲哀,就像宿命在轮回,无论怎样兜兜转转,终归会回到原点,无论你怎样挣扎,都是枉费心机。命就在那里,逃也逃不掉。 落尘见她默默,继续道:“当年五哥亦是参与者之一,不过他和皇兄不同,他遣人放出消息给突厥,突厥才兵发南下占了代郡。我想说的是,也许你猜对了,因为皇兄的为人我很清楚,他不会放任五哥势大不理。对于皇位,没有什么是比亲兄弟更有威胁的了。” 未央是极痛愤的,心口剧烈一痛,痛得几乎要弯下腰来。她咬牙道:“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我偏偏还信他,我信他说会保五哥一命。” 落尘抿了抿嘴,迟疑问道:“其实你这又是何苦?明知道答案,又何必一定要得到呢?” 未央抚上心口,道:“我只是想,即然不死,应当活的自己一些。” ======================= 冰凉的液体随着嘴灌进喉咙,有些涩口,却是甜的。 当未央的身体轰然倒地时,蝶舞将她紧紧抱起,涕泪横流,泣不成声。 未央的身体剧烈的抽搐,猩红的血不停从嘴角涌出,蝶舞用袖子给她擦了又擦,刚刚擦掉又涌出新血。唯有落尘,单膝跪在她的身边,眼神里满是疼痛和忧伤,紧闭了双唇沉默不语。 未央感到身体在逐渐变得冰凉,她的手隐藏在大袖下,紧紧的拽住蝶舞手腕,说不出话来,只好拿感伤的眼神抬眸看她,心想:你哭什么呀,我又不是真的要死了。 也许她是知道蝶舞为何会流泪,为了即将离开的这座皇宫,明日她们都将放下所有一切,她舍不得的人,舍不得的事,舍不得的万事万物,一切都要放下来。 难过吗,恐惧吗,似乎都没有。 在这最后一刻,未央忽然粲然一笑,此刻是她生平最轻松的一刹,也许死并非那么的可怕。她想把这份难得的轻松维持的长久,于是,她轻轻的闭眼,笑意淡淡。 多年以后,未央回想起来,也不知这一次的离宫是对是错,总之一切皆因造化弄人,至少,她不悔。 甘苦的汤药一勺一勺的喂到嘴里,浓烈的药味让她在昏眩里都把眉头皱在了一起。有一双大手抚上她的脸颊,都能清晰的感觉到这双手上的茧子刺着她吹弹得破的肌肤,但她并未觉得反感和难受,只因这只手充满着疼爱和怜惜,她感觉的到。 熟悉的味道吸入鼻子,消散了汤药带来的苦味和烦闷,这味道这么的熟悉,熟悉的仿似一个人。 未央猛然的心中惊醒,张了张嘴想要呼唤,却干哑的嗓子无法蹦出片个字句。她想要努力的睁开双眼,但尖锐的刺痛阻止了她。就在她又急又燥的时候,立刻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未央,未央!” 低低的声音始终执着地在催促,未央挣扎了一下,随着它努力着,终于有浮动的光亮逐渐接近,随之眼前光亮大盛,一双深亮而焦灼的眼睛带着几分狂喜和惊痛,她看清了他,“五哥……” 宇文宪一直紧握着未央的手,指尖不禁微微颤抖,从未有过的手足无措,最后只化作两字,“我,我在!” 丰神俊朗,郎君依旧吗? 是的。 只这么一眼,未央提袖掩嘴,满脸的不能置信,宇文宪只是含笑相看,那样的温情无限。忽然,未央扯了扯嘴,竟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几乎是连想都未曾想过,一把抱住宇文宪的虎腰,仓皇的恸哭着。她揪着他的衣襟,悲喜交集的道:“你没死,你没死,你骗我。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为什么不理我?你是不是在怨我?”她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望着他,连神情都有些迷乱,哑着声道:“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你为什么要瞒着我,我以为我,我再也看不到你了。”她说的急切,似乎是恨极了什么东西,伸手锤打在宇文宪的肩膀上。 宇文宪瞪大了双眼瞅着她,惊喜交集、万料不到,这一拳锤下来,他不闪不避,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却开怀大笑。 泪沿着凌乱的锦衣,洒了一身,未央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亦知这情急之下的反应太过敏感。但她只是微微的一撇头,却是于唇角牵起了笑意,她不想再逃了,这样的重逢她连想都未曾想过,但这一刻她真的好感激老天爷的怜悯,她知道他没有死,他还在身边。 明月穿窗,月光似水,幽幽铺泻一地,覆上眉间眼底,仿佛沧海桑田变幻,转眼已千年。 然而一转头,却猝然看到宇文宪肩头一团殷红,有股轻微的血腥味道,已经浸透了衣衫。可宇文宪却恍若未知般,只是笑,只是笑。俊朗的脸庞上挂着的笑容,没有忧愁和哀伤。 未央刹那间脑中一片空白,骇然吃惊,颤声道:“五哥!” 宇文宪听到她的叫声,似乎是回过神来,看到她起身向他伸出手,几乎是立刻便抓住她带到了怀里。 未央挣扎道:“你的手怎么了?” 宇文宪对她的问话充耳不闻,只是拉住她的双手,一瞬也不肯放松。未央此时身子虚弱,自然拗不过他,抬手抚上他的肩头,触手处感觉到他血的温热,原本心里那种悸动无由的全化做了慌乱,她不敢乱动,只好透过他的肩膀向外喊道:“来人!” 第九章 谁念西风独自凉在线阅读 <!--t; 第九章 谁念西风独自凉 - 第十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 <!--go--> 话方出口,这才猛然记起自己尚且不知身在何处,又哪里唤得来人。却不料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宇文宪被迫放开了她的手,对进来的人吩咐道:“没事。” 来人竟然是姚增垣,他上前觑了一眼,道:“伤口怎么裂了?”说着就去查看宇文宪的伤势,进来的侍女已捧着清水药布等东西跪在榻前。 未央似乎忘记了太多的疑问,愕然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但见两个侍女仔细的褪去宇文宪的衣衫,那肩头草药和着鲜血汩汩而流,触目惊心。未央惊痛万分:“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勉强撑着身子要看他的伤口,却被姚增垣阻止道:“娘子,让我来吧。” 宇文宪是侧着身子尽量不让未央看得清楚,依然用另外一只手狠狠攥着她,分毫不松。在姚增垣替他处理伤口的时候薄唇抿成一刃,从侧面看去有些倔强的痕迹。伤口较浅的地方血迹已经有些干结,姚增垣将衣衫剪开,轻轻一动,他没防备,不禁微抽了口冷气。 未央眼见伤口极深,竟是一道的剑痕,终于记起来,一时心乱如麻,轻声问道:“还疼吗?” 宇文宪扭头看她,她脸上依稀仍见斑驳泪痕,黛眉轻颦,愁颜未泯,但眼底却全是他从未感受过的关切与柔软。他洒然一笑,那是从心里透出来的如释重负的笑,那样真实,那样愉悦,堙没了长久以来的担忧和惊惧。 他摇头表示没事,凝视着她,低低笑道:“知道吗?能见你为我着急,就算我死也甘愿了。” 未央见他突然于这么多人面前表露心迹,不禁脸上红霞扑飞。宇文宪抓住她想要逃离的手。道:“我在这里,一直都在这里。” 未央明白他的意思,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她知道他只要还有一口气,都不会离开她。她第一次没有拒绝宇文宪的亲近,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宇文宪道:“李门。” 未央心中一跳,已知他口中说的“李门”是哪一家。姚增垣仿佛全然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处理好了宇文宪的伤口,连一句嘱咐都没有便领着侍女们退了下去。 而宇文宪似乎都忘记了他们的存在般,继续道:“我从侯马驿掉下来。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走到这里,醒来之后才知道宫里发生的一切,可是已经晚了。见到你安然无恙,总算松了口气。”说着他俊朗一笑。 未央在此时已经知道了她想要询问的所有答案。宇文宪说的那样轻松自在,她却知道,他这跋山涉水的一个月,是怎样的九死一生。然而这一刻,他一心只是在怨怪一个“晚了”。未央止不住流下眼泪,伸手替他理顺衣襟,垂首道:“对不起。” 宇文宪依旧挂着笑容,试着她的眼泪,柔声道:“你没有对不起我。若是我知道送你回宫是这样一个结果,拼了你恨我,我也绝不会送你回去!”他的眼里、话里充满了悔恨。 未央低着头。轻轻拧着他的衣襟,最受不得的便是他这样对她好,她却一直都在负他。“你……不值得呀。”不听话的泪伴随着滴滴答答的水顺流而下,落在他们纠缠的衣摆间。 “值得,你为我落泪。为我伤心,怎么就不值得了?”宇文宪打断她的话。脸上含着促狭的笑。 未央听着这样的话,念及往事,情何以堪,她避开他的眼神,却被宇文宪掰回来,“看着我,你还爱他吗?” 未央下意识的点点头,随即又匆忙的摇头,抬眸看他,幽幽的道:“我还活着,他做到了。” 显然宇文宪要的并非这个答案,低了低嗓音,“你还爱他吗?” 未央受不了他这样的逼迫,哀声道:“我……不能负他。” 宇文宪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怒火,语气也显得阴郁,又再问道:“你还爱他吗?” 未央揪心不已,越发的忐忑不安,她从来都拒绝去直面这个问题。满室的寂静,唯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仿佛在心底绽放开来。看着眼前的男子,他的眼睛,他的眉头,他对她的好,往事如潮,一股脑儿涌上心头。 可他为什么要逼她呢?从前他都不会这样逼她的。是呀,为什么呢?她都不知道以后会如何,不过是走一步再看一步,又何苦要为难自己?其实根本不需要再多的原因,他所做的一切只因他们已是彼此心头最柔软的那部分,人可以舍得了骨血,却如何剜得出自己的心? 何况,她已经死了。 “他虽然利用了我,但我知道他对我是有心的。我……说不清楚。”她忐忑的连声音也低了下去,害怕眼前男子的怒火迸发出来。 果然,宇文宪作怒了,“不要左顾言他,我问的是你。” 未央又怎么会不了解他的心思,他隐忍蛰伏这么多年,为了她失去了所有,到头来连一句真心的话语都换不到,换做任何人,都不会忍受得了,何况他曾经是那样的意气风发。她抿了抿嘴,顺从地点了点头,道:“不,我不爱他,从来没有。”接着她抬眸看他,却道:“但我对他,是有感情的。” 她不确定宇文宪是否能够理解,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他们之间的某种牵系,她不爱他,但做不到绝情。 宇文宪剑眉微微颤动,一怔,随后一种浓郁的悲伤沉沉压上心头。 “五哥!”未央低唤道,没来由的害怕起来。 宇文宪看了她一眼,低声道:“这就够了。”他们的确错过了太多,能听到这样一句剖心置肺的话,难道还不够吗? 相对,相顾,良久。 就在彼此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佳,门外已想起细碎的脚步声。 人未至,声已近,落尘愉快的声音撞门而入,“醒了,醒了!瞧瞧是谁来了?” 未央闻声而望,但见她满面荣光焕发,眉梢眼角皆是得意非凡,但未央却是在见到她身边另一人时,喜从中来,因为那人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孩。 “蝶舞!蝶舞!快!”未央惊喜的招手。 蝶舞笑容满面,忙迎上前去,把怀里的孩子交到她的手上,道:“娘子,小公主可好了,娘子放心吧。” 未央紧紧抱着她的孩子,喜极而泣的拼命点头。临走前,她把孩子托付给了静闵皇后,也不知她是如何将孩子送出宫来的,这已非她此刻去深究的问题,最要紧的是,她做到了,她保住了自己,也守护了孩儿。 “未央……” 未央闻言,抬头搜寻唤她之人,骤然见到一个衣饰华贵的老头儿站在宇文宪的身旁,她不认得他,有一瞬的愣住了,转念便即恍然。然而她却不知道该怎样称呼,这个她从未见过的,第一次见到的,真正的亲人。 “李……太公……”她不确定,犹疑着。 那老者抹了抹两撇小胡子,慈爱的点点头,上前坐到她的身边,仔细的把未央上下打量,嘴里满是感叹的道:“像,像,真的太像了,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噢!不,你比你娘更美。”提及李祖娥,老者脸上满是哀痛,“二娘,哎——!孩子,苦了你了。是我赵郡李氏无能,才让李家子孙受苦。” 这个老者,便是赵郡李氏门主李希宗。 看着李希宗老泪纵横,未央无来由的跟着伤心。她原是恨过,怨过李氏的,然而见到自己的祖父,却再恨不起来,也许这边是旁人说的亲情吧。她低低的道:“太公不必自责,未央不怪。” 李希宗擦拭着眼角,点头道:“好孩子,回家就好,回家就好。” 回家……有多少年没听到过“家”这个字?生疏的都不记得它的样子,她还有家吗?如果这里是她的家……也许是吧,这里的人都是不会害她的,对她好的。 落尘最受不了这样的场面,一把抱过慧男,道:“看看你们,人家才醒来呢,身子还虚着,也不让人好好休息。” 蝶舞抚着未央的背,轻声道:“娘子感觉好些了吗?” 未央看着她,摇摇头微笑道:“好多了,就是嗓子难受。” 宇文宪忙说道:“不要紧,落尘给你喝的是大量吐血的药酒,解药刚烈,嗓子是会有所损伤,好好调养过阵子会好的。” 未央抿嘴点头,李希宗对宇文宪道:“齐公连日照看不得休息,未央已经无碍,不如齐公先歇息一会儿。” 落尘也道:“是啊五哥,别瞎担心了,这里有蝶舞呢。你有伤在身,自己也得照顾好自个儿。”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意思未央岂会听不懂,然而气氛竟然一点儿也不尴尬,反倒让人有种贴心暖怀之意。 未央巧笑嫣然的望着宇文宪,宇文宪见他们如此说,也不好再留下来,唯有起身,不舍的看一眼未央。未央微笑颔首,不言而喻,宇文宪还之一笑,转身离去休息。 这一夜,未央睡得从未有过的安稳,嘴角都是挂着笑的。 死别重逢的喜悦挥散不去,老天是眷顾的,让她这一生,还有这样的机会可以和他坦然相对,还可以还他这样一份深情。 她想: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真好。 第十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在线阅读 <!--t; 第十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 - 第十一章 为谁思心月夕中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一章 为谁思心月夕中 <!--go--> 当你心里住了一个人时,你就希望能够每天都能见到他,尤其是在睁开第一眼时,那种感觉就像晨曦第一道阳光那样柔和。 这一晚是她的生辰,遥记得当年初进宫时,便是有他陪伴才让她不觉得孤单。如今想来,正是因为有这个人在身边,哪怕是不见他的人,也能够感觉得到,桂花酒的甘甜弥漫于心底里最空落的部分。 蝶舞和落尘亲自做了几道小菜,要与未央庆贺,却见她独坐庭院托腮沉思,落尘轻拍她肩膀道:“想什么呢?” 未央回过头来,笑着摇摇头,捡了一块糕点放到嘴里细嚼慢咽,低头吃吃而笑。 落尘向蝶舞使了个眼色,道:“有人在睹物思人呐。” 蝶舞虽不接她的话,但掩着嘴轻笑出声。未央知道落尘话中所指,脸上一红,只得抬头板起脸道:“今夜是月夕,赏赏月也不成么?” 落尘笑着指了指天,故意长叹一声道:“哎,只怕是此月非彼月哦。” 未央瞪了她一眼,更是有些不好意思,唯有低头只顾吃东西。落尘嘴里闲话不停,忽然拍案道:“哎哟,怎么没有酒呢?这五哥到底做什么去了?”她玩味似的盯着未央道:“往年这个时候他可都会送桂花酒来的,今日莫不是忘记了。” 未央心知她是故意,再让她说下去未免尴尬,抬手就把手中点心向她掷去。落尘眼疾,忙侧身一让,不巧那糕点便直直飞出去砸在一人身上。 “呀!” 三人同时低呼,原是宇文宪方从前院过来,刚巧拐过石屏。 未央一见到他,脸上便更红了,也不知他有没有听到落尘的话。 宇文宪见她们三人神色不一。不明所以的问道:“你们怎么了?” 落尘忙让了位置给宇文宪,嘴里还道:“正说着你就来了,可让人想死了。” 未央猛地狠瞪她一眼,皱眉道:“还说!” 落尘眨眨眼,似乎是委屈的叫道:“我又没说你,怎么怪起我来了?” 未央拿她没有一点办法,只好跺脚扭开头去。宇文宪似乎有点明白过来,洒然一笑,气朗神清的道:“我和你祖父谈了点事来晚了,你们都吃过了?” 未央晓得他是在解释。不免甚感窝心。转念一想,李希宗怎么没有随他前来,随即才记起月夕宫里都会举行夜宴。请到各个门阀的长者同沐圣恩。 圣恩……未央神色随之黯然,心情陡然坠跌,然而亦只是那么一会儿的光景。 宇文宪默然片刻,半带微笑的道:“听说明日李公有匹好马要送来,就在城外李家围场。不如你们三个一起去?” 他虽然问的是三人,可谁都知道他是在对未央说话。落尘用胳膊肘挠了挠未央,未央才迟疑道:“骑马?” “嗯。”宇文宪含笑点头。 未央见他清俊脸孔上的肯定,如这十五的月亮清澈的照到人心上,不由得记起草原上策马扬鞭的情形。 宇文宪侧头看她,不觉笑道:“这回你不会怪我教会你骑马了吧?” 未央被他看破心事。俏眉斜飞,道:“那是你凶我,还冷嘲热讽的。不能被你小瞧了去。” 宇文宪带了一点浅薄的坏笑,眼神更加的明亮,“要不明日咱们比试比试?” 未央道:“好呀,输了的人怎么说?” 宇文宪大笑道:“输?你以为我会输给你么?” “是么?”未央微微抬起下巴,挑衅的看着他:“你若是输了。就把欠我的桂花酒补上。” 宇文宪眼底闪烁着喜悦的神色,道:“一言为定!” “喂喂喂!等等!”落尘听了老半天。忽然感到自己成了多余的,不满的伸手在二人面前止住道:“你们两个当我不存在呀?别忘了我的骑术那也是一流的。” 未央白了她一眼,道:“你输了给我什么呀?” 落尘歪着头想了半晌,邪邪的笑道:“我要是输了,就把倾国剑送给你。你要是输了,嘿嘿。”她盯着未央的脖颈道:“把这个给我。” 未央低头一看,忙捂住道:“不行,这不能给你。” 落尘叉腰道:“为什么不行?我的剑比不上这坠子么?” 未央断然道:“其他可以,这个不成。” 落尘扬一扬眉,道:“呐,这可是你说。你要是输了,我不要你这坠子,你得给我一件我想要的东西。” 未央这才醒悟到又被她套进话里去了,不免有些窝火,但猜不到她究竟想要什么,欲问,却已听她续道:“总之是你给得起的。一句话,你敢不敢赌?” 未央心道她也没什么可输给她的东西了,便道:“好,一言为定。” 宇文宪别有深意的看过落尘,转头向蝶舞温雅的笑问道:“你也一起吧。” 蝶舞抿嘴笑道:“奴婢没有什么可以赌的,就跟着娘子吧。” 宇文宪也不再问,四人围坐,谈笑风生,似乎所有的险楚、心酸、不愉快都不曾发生过。每说不到三句,宇文宪便若有似无的挪动位置,未央岂会感觉不到他的故意,然而并不曾多想或是多问,只难得开心的和他们笑闹。 间或彼此隔空相望一眼,有种脉脉的情愫悄然滋生。 第二日,天公作美,天气晴好,晴空万里一碧如洗。 未央换了一身健装,束缚的她玲珑有致的身材曲线唯美,远非再是当年瘦弱娇小的小娘子。她把头发梳成马尾状,英气逼人丝毫不逊色于落尘,然却有一股落尘全然没有的妩媚。 来接她们的宇文宪一双眼睛都看在了她的身上,怎也掉不开去。未央被瞅的不好意思,只得轻咳提醒,宇文宪这才收回惊艳的神色,说道:“李公已经去了围场,咱们现在就走吧。” 未央问道:“李家的围场是在哪里?” 宇文宪听出她的担忧,低声道:“放心,围场在城外,不会有事,更何况宫里的人都以为你死了。” 落尘在一旁听得清楚,轻哼道:“我安排的难道还会有纰漏么?” 未央虽感到仍有一丝忐忑,但终归是放下心来,随他们出了庭院。蝶舞自外面迎上来,还带了奶娘抱来慧男,未央接过女儿抱着,惊喜的看向宇文宪。 宇文宪含笑解释道:“难得出去一趟,怎么少得了咱们的小公主。” 未央格外的高兴,没料到宇文宪贴人贴心到了这个份上,便微笑点头。随蝶舞上了备好的马车,宇文宪和落尘及一众仆从打马陪同,出李府由西门出城往北面而去。 “娘子难得这么高兴呢。”蝶舞替她打着扇,笑说道。 未央心情确实很好,听她这么说,不由笑道:“以前的我早就死了,现在的我要还活的不快活怎么对得起自己。” 蝶舞见她竟有心思调乐,笑道:“娘子高兴,奴婢也开心。” 未央打量她两眼,见她今日也是格外妆扮了一番,去了从前那一身繁琐的衣饰,褪去沉重的味道,果然连人也跟着明朗起来。只是蝶舞的眉宇间依稀忧愁哀伤,未央心知为何,也不愿提及,便道:“即然难得出来,不若今夜就不回城了。” 高墙围绕的长安城被远远的抛在了身后,天下多少人花尽心思想要往这千年帝都挤进,却不知里面又有多少人一生都想逃离。 窗帘自外掀起,宇文宪探头进来,促狭的道:“外面风光甚好,要不要出来溜溜?” 未央回首,唇角不由澹澹扬起,点头答应道:“好呀。”蝶舞自称要照顾慧男,不想下车,未央也不勉强,便自己下了。 触目处是一望无垠的草原,蔚蓝的天空下, 草长莺飞,大雁飞翔。 未央惊喜的道:“这就是李家的围场?” 宇文宪牵过一匹马儿来,把马鞭递给她道:“赵郡李氏迁来大周后,父皇便圈了这块好地给李公。李公不喜入朝为官,挂个闲名,养养马儿倒也自在。” 未央一边上马一边思索他的话,道:“是给你镇*养的马吧?” 宇文宪正仔细的把她的脚放进马镫,闻言只含笑不语,弄好后拍手道:“再不快些走,李公可要着急了。”说罢轻轻在马屁股上拍了一记。 未央吓了一跳,哪里还顾得上再问,急切之下就想去抓马鬃,脑中突然就记起宇文宪曾教她骑马的情景,便转手抓住了马缰,照他教授的方法,没多会儿便制住了马儿,放驰在草原上。 宇文宪自后打马追上,赞许的道:“记性挺好的呀。” 未央白了他一眼,哼声道:“你要敢再这样,小心我……”她一时想不起要怎样报复他,竟是说不下去。 宇文宪又是一脸坏笑的望着她,盼她继续说下去。未央脸上一红,轻哼一声,扭头扬鞭,疾驰出去。宇文宪怕她有失,慌忙追上。 未央扭头望去,已经瞧不见李府的马车。问道:“落尘去哪儿了?” 宇文宪与她并骑,随口道:“她本是要来的,可惜昨夜被召回了宫。” 未央心想定然是太后召她回去的,便问道:“落尘知不知道你还活着?” 宇文宪笑道:“这你得问落尘呀。”他见未央作色,忙收起轻浮的笑意,抬头望了望晴空,正经道:“她不知道,她把你送出宫来,立刻送来李府,始知我还活着。”他停一停,又道:“她不在,我便告诉你,你不要怪她,她有她的无奈。她此次事情一了,便要去北齐了。” 第十一章 为谁思心月夕中在线阅读 <!--t; 第十一章 为谁思心月夕中 - 第十二章 人生快意泯恩仇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二章 人生快意泯恩仇 <!--go--> ps:昨日一章出了点小纰漏,原本是改了的,但不知怎么发出来却是原稿。sorry~~ 未央愕然,“去北齐做什么?” 宇文宪闭口不答,别有意味。 未央悚然一惊,“天!细作!” 宇文宪夹了夹马腹,徐徐走着,点头道:“在大周,没有比她更擅长细作的了。” 未央止不住脸上的惊愕,“她去北齐做细作,为什么?为什么是她?” 宇文宪道:“你别急,我这不就是要和你说么?前面有个瀑布,我们去那儿让马儿休息,我慢慢和你讲。” 未央听他如此说也不好再问,只得随他指向行去。果然转到一个峡谷前,便听得隆隆水声,越往前声音便是越大。 只见一道瀑布,飞流直下,声如奔雷,澎湃咆哮,激揣翻腾,水气蒙蒙,珠玑四溅。 宇文宪先行下马,又扶未央,两人放了马儿自去觅草,并肩坐在流水边石块上。 瀑布清音,脆爽愉悦,蒙蒙水气腾起一片迷人感觉。 未央侧头去看宇文宪,但见他正蹲下身子就着溪水饮水,侧脸的轮廓被波光粼粼的水流映照的泛起层层涟漪,一波一波的似流光飞舞,如同心底明媚的欢喜。 宇文宪抹了抹嘴,转过头想要和她说话,却见她这样看着自己,星眸深处青光潋滟,一时竟然掉不开眼去。 相视半晌,才都惊觉这不同寻常的气息,齐齐转开头。 宇文宪薄唇扬起个缓缓的弧度,弹了弹衣襟,起身走近。他在她身旁坐下,眼角眉梢都蕴着笑意,突然牵起她的手。 未央下意识的垂下眼睑。想要避开他,可又抽不出手来,挪不动,脸上“蹭”的红透到了耳根子,火辣辣的烫人。她不知这是何故,不免又惊又羞,软弱的抗议着。 宇文宪低低一笑,更使得她羞死人,便在她芳心颤动之际,听得宇文宪说道:“太后也好。皇兄也好,他们本也是想要落尘去北齐。李妃也要她去北齐,目的一样。都是想让她提供北齐的军事情报,以便大周能够顺利一统天下。” 未央错愕半晌,太后和宇文邕还好说,李娥姿为何也要如此?忽然间,她明白了。李娥姿的目的就是要灭了齐国,只因她恨透了高氏,可她最应该恨的,不该是宇文阀么? 怀着疑问,她看向宇文宪。宇文宪善解人意的道:“这其中甚是复杂,我也不知该如何跟你解释才好。只是落尘她心里想些什么。我是知道的,你不要怪她,她做这些。只是为了还李妃的恩情。” 未央静静的听完,心想宇文宪也许并非不知道李娥姿的用意,这样和她解释,也只是单纯的为了他的妹妹。其实未央懂得,当今天下。门阀士族的利益才是个人的利益,国家朝堂。真不算什么。只是可惜,那些人的权谋计算,牵连到的都是无辜的人,像自己,像落尘。 “我不怪她,她和我一样都是身不由己。”未央心下明了。关于李娥姿的一切还要见到她本人才能了解,但落尘她却懂她。落尘欠李娥姿一条命,渐渐的便陷在其中,再后来以为还了李妃的恩情就能得到自由,便是像在泥沼中不得自拔般愈陷愈深。 想到这里她不免叹了口气,“落尘她还愿意去北齐吗?” 宇文宪喟叹道:“我倒是宁愿她去,至少她还有自己的选择。” 未央眼底浮起哀伤,为落尘亦为自己。大周对于她们而言,就像一个冰冷的囚笼,只有彻底的远离它,才能换得重新选择存活方式的机会,哪怕只是一线。 也许现在的落尘便是这样,明知是为人利用去做一枚棋子的,她也愿意去替自己搏一次。 宇文宪见勾起她的心事,眉宇间沉了沉,实在不愿见到她不开心的样子。便起身道:“她说她要你的坠子,我想可能是想你告诉她一些北齐的情况。行了,来吧,免得你祖父等急了。”说着伸手向他。 未央犹豫片刻,搭上他的大手起来,想一想,问道:“她以什么身份去北齐?” 宇文宪笑一笑,牵着她离开溪边,道:“还没定,这要看你祖父是怎样安排的。” 未央闭了口不再多问,原来李希宗看似闲散蓄马,实则也是参与到了这场博弈之中。未央终于明白,所有一切的起源,皆是因为李家为了复仇,复李祖娥的,复李娥姿的仇。但李希宗的身份并不简单,他是李门门主,联姻的不仅仅是两国,还有李阀,因此这条线牵连到的不只是李氏,甚至是整个汉系门阀。 这么一想,未央不禁胆寒,无论结果如何,它或可动摇整个北朝江山的根基,然而,她也是李家的人,又如何会不痛恨这个天下呢?若有可能,她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她的家族。 “想什么呢?” 未央闻言扭头,宇文宪正低头审视她的脸色。她在抬眸的瞬间撞上他的目光,不知为何,竟觉得此时他的眼睛异常黑亮,似乎将满天满地的阳光都吸入了那深邃的眸心,反射出淡金色的光芒,灼灼夺目,那眸底深处,是丝毫不曾掩饰的关切和担忧。 未央这才记起自己尚且还和他牵着手,有那么一犹豫里,并不曾想要放开来。她暗暗气恼自己的失态,就越发显得失态了。恰在此时,耳边忽然听到了一声低笑,笑里饱含着愉快和开怀。她红着脸道:“没什么,马儿呢?” 宇文宪眉梢轻轻一挑,接着把两指放在嘴里,一声清啸冲口而出。但见两匹马儿一前一后自山坳处奔驰近前,停在两人身前,鼻尖扑哧扑哧冒着气。 宇文宪颇为爱怜的摸着其中一匹灰色的马道:“它叫‘灰影’,来,灰影,给你家娘子打个招呼。”灰影似乎能听懂他说的话,昂起头。冲未央喷了口气。 未央被唬的往后退却一步,把她唬住的却是宇文宪那口“娘子”。她啐口道:“谁是它家娘子了,胡说什么呢?” 宇文宪“哈哈”一笑,指着另一匹白马道:“喜欢它吗?” 那是刚刚未央骑的马,她歪着头瞅着马儿,笑问道:“它不会叫‘雪影’吧?”这匹雪白的马儿,浑身的每个部分都搭配得那么得当,每块肌肉都显示出力量,让人一看又喜又怕。 宇文宪拊掌道:“我说你是它们家的娘子还不信,说的这么准。” 未央红了脸。“呸,满嘴胡话!” 宇文宪“呵呵”一笑,微微抬首示意道:“摸摸看。” 未央愣了一愣。她以前被马摔下来过,想起来仍然是心有余悸,“可以吗?”见宇文宪鼓励的神情,她鼓足勇气,伸手去摸白马的马首。雪影低低的叫唤。还把头往她蹭。 宇文宪道:“你看,它喜欢你。” 未央没想到它这么听话,开心的点头道:“我也喜欢它。” 宇文宪扯过雪影的马缰交到她手里,温柔的说道:“你喜欢,它以后就是你的了。” “送给我?”未央浑身一颤,宇文宪的坐骑可是千金难求的西域良驹。他竟然说是她的了。未央茫然的望向他,可是他脸上的表情却是那么的真诚,带着期盼。未央突然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绝。便嫣然一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宇文宪扶稳她上马,自己骑上了灰影,两人策马缓行,宇文宪想起一事,问道:“我看蝶舞似乎有什么心事。” 未央闻言。神色一暗,摇头道:“她不愿说。我也会多问,咱们知道就行了,莫要在她跟前提。” 宇文宪叹了口气,“你还不知道,独孤整已经被调出京师了。” 未央愕然道:“去哪儿了?” “平乡。”宇文宪淡淡道。 平乡在虞州,是大周紧靠北齐的边界。独孤整封作平乡侯,但大周惯例侯爵只吃食邑并不巡守封地,只是个闲名。然而独孤整却被调去了自己的封地,这明显是明升暗贬,更何况虞州战事频繁,北齐时不时就会派兵自扰,极不安全。 未央皱眉道:“那就更不能说了。” 宇文宪道:“你怕蝶舞会去平乡吗?” 未央摇摇头,道:“我倒希望她能去呢,她不去,反而比现在更伤心。” 宇文宪闭了闭嘴,不再多言。 未央忽然问道:“宫里知道你的消息吗?” 宇文宪摇头,未央放下心来。他坠崖一事很是蹊跷,宫里的人都脱不得干系,她不想他有事。正想着,宇文宪一手握了过来,听他柔声道:“你在担心我吗?” 明明是一句很温柔的话,未央却见他满面促狭的笑意,甩开他的手道:“谁担心你了,臭美!” 宇文宪哑然失笑,“你动作再大点,只怕又会被丢下马来。” 未央微笑着摸着雪影的鬃毛,俏目斜飞道:“它才不会像你一样,总是欺负人。雪影,我们走,不要理他。”雪影甚懂人话,前蹄一抬,掠了出去。 宇文宪拍了拍坐骑,故意提高音量道:“灰影,你家娘子跑了,还不赶紧追!” 未央听得清楚,又羞又怒的拍打马儿,只想逃得远远的。 宇文宪打马追赶,并不打算放过她,靠得进了,不怀好意的侧头冲着她笑,嘴里叫道:“诶,我忘了告诉你了,这两匹马儿可是一对儿,一个奔去哪里,另一个都会找得到!” 未央此时已被他羞得满脸灼热,哪里还敢转头去骂他,不想听他的胡言乱语,偏偏止不住的灌进耳中。 她心中波澜迭起,打马甚急,一颗芳心随着蓝天白云纷飞飘远。 郎君佳人,驰骋天涯,何等快意? 第十二章 人生快意泯恩仇在线阅读 <!--t; 第十二章 人生快意泯恩仇 - 第十三章 各自东西南北流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三章 各自东西南北流 <!--go--> 李家的围场延绵数十里,群峰环绕下,千里辽阔,远处的青山、近处的绿水相映成趣。 围场内外驻有李氏开府襄威军,可见这不单是个围场,还是替大周蓄养牛羊马的大牧场。围场背靠一条大河建有土城,备有守城器械及哨岗楼寨,建制完整,俨然是一座军事要塞。 两人到时,蝶舞等人早已等候多时。围场的人显然已经知道未央的身份,热情地簇拥上来,想要一睹李门女儿的风采,尤其是李府的老人,对未央更是加倍逢迎。 李希宗率众出城迎接,心领神会的拍了拍宇文宪的肩膀,向未央扬手道:“这里就是李门,这些都是我赵郡李氏的族人,也是你的族人。”随后他指着跟随在身边几人分别介绍。 未央一一看过,仔细的听着,才知道李门实在家业庞大,难怪太后和宇文护会这么忌惮。元舅(即大舅)李祖升风雅俊秀,娶的是荥阳郑氏的娘子;舅父李祖纳风流倜傥,娶的是清河崔氏的娘子。而叔伯李希仁则娶的是陇西李氏李虎之女,正是李秀芝的大姐。 李希宗告诉未央,当初从赵郡迁来北周,并非全部族人都随他迁移。为替将来打算,在北齐他还留有一支李门族人。 未央和李希宗驰骋围场之内,宇文宪自然追随左右。他们来到一个满是绵羊的小山丘上,族里的孩子跳脱大人的手,欢闹着逗弄羊儿去了。未央的两个舅舅似乎和宇文宪很是熟络,拉着他去打围狩猎,宇文宪嘱咐未央小心草原风大,便与二人同去。 未央和李希宗并肩马上,俯视绵延不尽的壮丽山川美景。 李希宗看似随口地道:“齐公对你很有好感哩!” 未央脸上一红,不知他背后含义。尴尬地嗫嚅以对。 李希宗道:“这也好!我一向不喜欢圣上,这人城府甚深,又善阳奉阴违。多年来答应替我李门报仇雪恨,至今仍未办到。” 未央心中一动,想到他和宇文宪这般交情,或许只不过是为多一个筹码,她试探道:“圣上掣肘太多,他有自己的难处……” 李希宗冷哼一声道:“门阀的力量有多大你可知道?汉门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千百年来手握天下兴亡,之所以让胡族霸占中原。是我们自己不团结。若有一门敢于联结门阀力争,这天下早就回到我汉族手里了!” 未央愕然道:“祖父!” 李希宗往她望来,微微一笑道:“当年你娘本为北齐太后。假以时日,北齐江山迟早落入李阀手里,只可惜我赵郡李氏势单力薄,无力与高齐抗争。宇文阀便是以此为戒,你姨娘才落得今日下场。圣上空有汉门不用。你以为只是单单一个有难处可以解释的吗?”他两眼精芒暴闪,冷然道:“没人敢做的事,我李家敢,这如画江山,是我汉人的!” 从李希宗随意的解说中,对北朝局势显出极为深刻的见地。一针见血的指出门阀力量的强大,并懂得利用门阀力量保护家族,哪怕牺牲小我。家族的利益才是至高无上的。换句话说,李希宗志不在家族繁荣之上,放眼的是这个天下,做的是前所未有的旷世壮举。 未央对这个祖父刮目相看,不由得生出敬畏之意。 李希宗问道:“阿央!你老实回答我。若我李阀全力支持齐公登基,你可否愿意做他的皇后?” 未央知道在他面前不能再回避这样的问题。只能笑道:“如果我说不行,祖父会不会另选他人?”她停一停,正色道:“实不相瞒,圣上并未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我自然不会负他。忘情负义,不是我的本性。” 李希宗老迈的脸上露出笑容,一双眼睛似能看透一切,道:“说得好!不愧是我李家的娘子。如果你方才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我会怀疑我看错了人,因为眼里只有情爱的人是做不成大事的。” 未央心底里苦笑,她只不过是一个单纯的想法,倒被李希宗赞许如此。不过这个祖父,真是十分令她钦佩,他要做的是不单单是无人敢做,而是从未有人想过去做。故此,连她亦被感染,似乎凭借自己,也可以做一番惊天动地的旷古烁今之能事。 她思索了一会儿后问道:“那祖父的意思是?” 李希宗断然道:“当然是要替我李家的女儿报仇!这么多年,我李家牺牲的子孙还少了吗?我自然不能让他们白白送命,更不能让后世子孙戳着脊梁骨骂我李希宗无能,牺牲了三个女儿,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得到。” 男儿为了天下牺牲性命,女儿为了天下牺牲幸福,报仇的方式有多种,以得到至高权力来作为回报便是其中一种。 未央可以理解,便频频点头,旋即又问道:“还有一个是谁?” 李希宗面上划过一丝哀伤,道:“是你的长姨娘李祖猗,原是东魏元氏王妃。罢了,此事不必再提。” 未央见此,也不再追问,她知道北齐曾经大肆屠杀元氏宗亲,元氏女眷通通被纳入齐宫,料想其中定有难以言齿的丑陋真相。 只听李希宗又道:“一会儿李阀的阀主李昞也会来,我带你去见一见他。” 未央点头应是。 李希宗忽然问道:“听镇国公主说你有意回北齐见阿姿,可是有什么打算?” 未央感到他有能看穿人心的法术,低声道:“我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过何事让姨娘这般痛恨圣上。不过听祖父方才所言,似乎又不必多问了。” 李希宗别有深意的笑道:“哦?不见得吧?” 未央抿了抿嘴,微一思付,抬眸道:“说到底,我也是女儿家,江山社稷对我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吸引力。我想回去见她,只想知道将来的路该怎样走,不想为了不值得的人做不值得的事。” 李希宗问道:“那如果我告诉你呢?” 未央摇摇头。笑道:“还是不要了,我想自己去了解,这样更能坚定我的决心。” 李希宗眼中闪过惊异之色,赞许道:“宫里的人可都把你小看了,只凭你这种心智,将来必是像吕雉那般的人物。” 未央苦笑道:“有人曾将我比作赵飞燕或是刘细君,没想到祖父有这样高的评价。” 李希宗欣然道:“那是他们不了解你。”顿一顿,喟然道:“和亲北周,真是委屈你了。其实齐公是一个不错的男人,你要知道。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肯为一个女人放弃天下的。” 未央到此刻才确定李希宗是真心对待宇文宪,不由的疑惑道:“为何祖父对宇文宪格外刮目相看呢?” 李希宗笑道:“我看重他的,是他的赤子之心。” 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宇文宪宅宽仁厚,果如他所言。 未央微笑道:“他是不忍的。” 李希宗晃头道:“哪里只是不忍。你看他也算这北朝兵法家第一人,可你以为他真的喜欢战争么?他的镇*军纪严明,所到之处从不滥杀劫掠,和其他开府军有着天渊之别。甚至还以军粮资助陷落敌城,这份救民济世之心天下间谁人有之?” 未央哑然,料不到李希宗对宇文宪不仅仅是喜爱,提起来简直就像是在炫耀自家子孙般,毫不吝啬的赞不绝口。 未央促狭道:“祖父对元舅都没有这样过吧?” 李希宗“哈哈”一笑道:“可不是么?我多希望他能是我李家的人。” 未央知他已有所指,脸上立时红云飞霞。如桃花般娇羞。正要抗议,忽闻身后有人接口道:“这有何难?只要阿央愿意不就成了?” 未央才一回头,立马就又撇回头。却是李祖纳他们刚刚狩猎回来听得父亲一句随意的接话,倒让宇文宪神采飞扬起来。未央一见之下,焉有不闹的面红耳赤之理。 李祖升比较温文,轻声责备乃弟几句,向李希宗道:“父亲大人。杨家大郎求见。” 李希宗神色一凝,先问道:“可有何事?” 李祖升答道:“杨公病逝!” 李希宗一震道:“什么时候的事?” 宇文宪接道:“一个时辰前。” 未央寻思半晌。才晓得他们说的是随国公杨忠老将军,这个杨家大郎说的应该是当年宇文邕想要扶持的杨坚了。杨坚老爹病逝不先行通报朝廷却是先来亲自求见,料想他们之间必有要紧之事。 李希宗点头道:“我这就回去见他,阿央你也来。” 未央不知他的用意,便随他们一起回城。主堂内杨坚已经等得颇为焦急,骤然见到李希宗和宇文宪一并进来,扑上来就叩首痛哭道:“父亲大人临终前嘱咐小儿一定要先来见过李公。” 李希宗赶紧扶他起来,警惕的道:“可有其他知道?” 杨坚一身尘埃,灰头垢面,显是快马兼程。他擦拭着眼泪,哽咽道:“小儿不敢,夫人不许报丧,要小儿来见过李公再说。” 李希宗放下心来,拍着他的肩膀宽慰道:“你父亲一生戎马征战,最见不得男子小女儿姿态,快把你的眼泪收起来,莫要丢了你父亲的脸。” 杨坚依言点头,不过亲父离世乃是人生之痛,又怎能一时忘怀,只能拼命止住不让眼泪掉下来,鼻头还是悉悉索索。 李希宗让大家围坐宽案,宇文宪道:“你夫人倒是个明白人,她还说什么了?”以他的身份说出此话,自是对杨坚的夫人十分赞许。 未央闻言不免对杨坚的夫人上了心,需知他夫人不是别人,正是独孤月容的七姑独孤伽罗。 杨坚茫然道:“夫人没再说什么呀?” 宇文宪看向李希宗,独孤伽罗的意思不言而喻,不交代便是任凭李希宗指示。未央有点儿明白过来,杨氏一门并不算汉门拔萃,一直仰仗杨忠功勋才能在宇文护的打压下苟延残喘,如今杨忠一去,能靠的自然是李门这颗大树。 未央不禁心内赞叹,好个精明的独孤七娘,在哀痛之余能极快的认清形势。 第十三章 各自东西南北流在线阅读 <!--t; 第十三章 各自东西南北流 - 第十四章 丁香千结苦粗生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四章 丁香千结苦粗生 <!--go--> 李希宗轻轻叩着桌案,思索片刻后道:“宇文护不是要你去晋国府做长史么?” 杨坚摇头道:“不,父亲大人说两个婆婆间的媳妇最难做,所以小儿并未答应。” 李希宗点头道:“你父亲说的不错,圣上和宇文护之间迟早有一战,胜负难料,想要明哲保身,就回弘农吧。” 杨坚愕然,似有不甘道:“可父亲好容易才求得回京……” 宇文宪拉住他的手臂,笑着打断道:“那是我还没死。” 杨坚显然不知道宇文宪的事情,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待到宇文宪解释后,才恍然大悟。不由得心神巨震,全没想到事态会如此严重,他亦知其中变数太大,杨家力小势微不宜在此时参与。 宇文宪见他不敢开口,便替他说道:“你回去就报丧,说杨忠老将军希望魂归故里,宇文护必不会强留。收拾好东西赶紧回弘农,待此间事态明朗,李公自会差人前去通报。” 杨坚见李希宗点头赞同,便不再犹豫,起身施礼道:“齐公、李公今日对杨家恩德,小儿没齿难忘。”众人起身相送,杨坚自知事态紧急,不敢多做停留,快马加鞭赶回长安。 就在他刚出了土城不片刻,便瞧见一队骑兵疾驰而来,其中一人与他交会三两句,再又驰来。 宇文宪眼尖,喜道:“唐公来了!” 未央始知来者是唐国公李昞。 “哈哈,明公果然风采如昔,还让我白担心了一阵。”李昞声如洪钟,驶于面前落马站定,随手将马鞭扔给侍从,然后往后一扬手道:“看看,五十骑。够了吗?”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李希宗沉声道,他比李昞高一辈分,自是唬的李昞短暂噤声。 李昞正要和李祖升兄弟见礼,突然看到未央,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有些不能相信的道:“这……这……这不是右昭仪吗?”他似乎想起什么来,连忙改口道:“哎呀,阿央,我唤阿央没关系吧?” 未央对李阀的人倍感亲切,微微一笑。屈膝道:“未央见过唐公。” 李昞连忙伸手相扶,道:“哎呀,这可使不得。咱们李家将来还得靠娘子呢。” 李希宗“咳咳”两声,嫌他话太多。李昞两次被他打断,脸上自然有些挂不住,宇文宪见场面有些尴尬,忙问道:“唐公已知杨忠老将军离世的消息了吧?” 李昞闻言。正了正色,点头道:“方才正碰到杨家大郎,他要回弘农去。” 李希宗领着众人往正堂步去,便道:“你来的正是时候,杨家的开府军怎么办?” 李昞捋了捋下巴稀少的胡须,胸有成竹的道:“自是让独孤阀接手。自从元欣事败后,宇文护占了不少军府。汉门的兵力越发的弱了,如今连巴蜀都在卫国公手里。” “唐公不必担心。六公爷不会靠向宇文护的。”未央听到他提及宇文直,忍不住插嘴说道。 李昞和李希宗同时看向她,未央解释道:“此事复杂,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但是六公爷绝不会帮宇文护。”她望向宇文宪。其中纠葛宇文宪不会不知,她亦不能明言。 果然。宇文宪冲她一笑,转头对李昞道:“未央说的我可以作保。” 此话一出,未央便知李阀是把宇文直算计了,亦隐隐感到他们心内藏着一些计划。李昞犹豫片刻,似乎不敢肯定,又问道:“就算不会帮宇文护,但太后可是极其宠爱这个小儿子的。” 未央不能否认他的怀疑,但不想他们将宇文直牵连进来,毕竟对宇文直而言,她已经做在了前头。不过两个门主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幸好灵机一触道:“关键在于六公爷并无心争夺皇位,即便太后再如何强硬,亦只能无奈,太后总不会为了小儿子不要大儿子吧?”话虽如此说,事实的真相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不过。 宇文宪只是听着,并不插嘴,只抱歉的看着未央。未央抬眸的一瞬,明白他必是和李希宗两人之间有什么协议,才会不开口。而宇文宪并非那种不顾念兄弟之情的人,未央微一思付便即明了于心,于是冲他孑然一笑。 这眼神交会正巧落在李希宗眼里,他下巴微抬,问道:“卫国公的蜀军在秦川一带驻扎不前,可是你的安排?” 未央知道瞒不过他,干脆点头道:“是,当时我只是不想他回京,以免为太后利用让宇文护接管了蜀军。”这话自然也是有所保留。“祖父若是担心这五万蜀军,阿央有法子让宇文直乖乖回蜀地去。” “什么法子?”李希宗和李昞同时问道。只有宇文宪始终站在未央身边,不发一言,唇角噙着丝淡淡明了的笑意。 未央焉不知他是故意想看她如何自圆其说,虽然有些恼恨他明知宇文直的事一直以来是为了宇文邕才做,却偏偏又不能怪他此时的袖手旁观。她镇了镇心神,斜眼挑衅的看他,抿嘴道:“祖父只需把五哥落崖身亡的消息告诉他便可。宇文直虽然莽撞,但不会不懂的五哥和宇文护、圣上之间的关系,他自会明白。” 李昞犹疑道:“可太后若是执意要他回京又如何?” 未央抬头看定宇文宪,恰在此时,宇文宪耸耸肩,神情带了几丝戏谑的意味。未央差点就想打他,只因若是这样也不行只有一个她最不想当着宇文宪的面提起的法子。宇文直很重孝道,也看重兄弟朋友之间的情义,若两者间发生冲突,以他的性子,只会是退避三舍,左右相劝。 那若劝不回来呢?又或者根本没有给他做和事佬的机会? 未央的欲言又止,连李祖升两兄弟都颇感好奇,李祖纳最是跳脱,再三追问。 未央心中有气,没好气看着宇文宪的道:“若是连他死的消息都不管用,那就把我在宫里的消息带给他。” 李祖纳自然不知未央在宫里发生的事情,但李希宗等人却是清楚的。李昞捋着胡须。频频点头,分外赞同。 未央忽然道:“祖父和唐公还有要事要谈吧?我累了,先下去休息了。”说罢也不理会众人,转身离去。 宇文宪转头欲叫停她,却把抬起的手又放下。 李希宗亦瞧出两人之间的不对味来,“呵呵”一笑对他低声道:“女人嘛,都是需要哄的。”这才招呼李昞入内密谈。 宇文宪洒然一笑,未央生气可不是这么简单。他想一想,迈步去别院寻未央,却在门口瞧见未央正在院中和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子调笑。 不大的院子里。开满了百结,香味沁人心脾,令人一醉不已。未央微微弯着腰身。拉着那小郎君的双手浅笑嫣然,翩然婉转的青罗羽衣娇柔妩媚,让宇文宪看的呆住。 未央早看到了他,见他那副愣愣的傻样,直起身子。冲他叫道:“看什么?” 宇文宪一个激灵,自知失态,近前道:“这是?” 未央尚未及回话,便听得那小郎君太高了头望他道:“我姓李名渊字叔德,乃是陇西李阀四郎!”小孩子清脆的声音响亮不决,一副老气横秋的大人状。惹的宇文宪倍感兴趣,他故意调笑道:“李四郎,你来这里做什么?可知道娘子的闺房是不许乱闯的?” 李渊哑然。一时不能理解,随即脆声道:“那你又如何来得?你来得,为何我就来不得了?” 宇文宪虽与李昞交好,却是首次见到李渊,尚且不知李阀出了个这么聪明伶俐的郎君。未央本气着回来。却见李渊正和蝶舞怀中的慧男玩耍,逗的慧男咯咯咯直笑。就和他搭话两三句,发觉这孩子格外的灵透乖巧,便心生喜爱。此刻见小小年纪的他对答得体,竟能跟宇文宪较劲,不免越发喜欢。 未央促狭的冲宇文宪微微抬首,简直就是乐不可支。 宇文宪不予理会,弯下身子对着李渊道:“四郎君,我可不一样哦。” 李渊终究是小孩子,挠挠头不明所以的问道:“怎么不一样了?” 宇文宪耐心的解释道:“娘子的闺房,只有她的大人和夫君才可以不打招呼进来。” “宇文宪!”未央娇呼跺脚,面红耳赤的拉过李渊道:“不要教坏了孩子。四郎君要是喜欢妹妹的话,就让蝶舞姑姑带你下去玩好吗?” 李渊显然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小孩心性,听得有玩的自是乐意。未央转头去吩咐蝶舞,蝶舞早掩嘴偷笑不行,见未央转头,立马收敛笑意,赶忙拧着李渊出了院门。 院子里只剩下二人。未央真不争气,竟数次在宇文宪眼前脸红透耳,偏偏又无法离开,那俏样儿诱人极了。 宇文宪牵起她的柔荑,低头道:“还生气吗?”未央无端端的摇头,眼前这人便是怎样都让她无法去生气。宇文宪道:“我不替六弟说话并非因为别的,你是李家的人,说话比我更有分量,我终究是姓宇文的。” 未央诧异抬眸,“可是祖父对你格外看重。” 宇文宪轻轻一笑,眼底深处闪烁几率哀叹,道:“那是因为我不会阻碍到他。” 未央细细咀嚼,赫然抬头凝目向他,他的眼睛虽然柔和明亮,却深藏着沉暗深切的伤痛。未央叫道:“五哥!”她知道,他是为了坠崖一事,他的兄弟情义被宇文邕生生撕裂。 未央低声问道:“你恨他吗?” 宇文宪眸中的柔软凝滞了一下,声音也有些淡哑,却让未央听到了不一样的答案,他说:“他是皇帝,我可以理解,若换做我,也许也会那样做。我说我不恨他,你相信吗?” 未央几疑自己听错,直直的盯着他看,却见宇文宪俊目流光晴朗,似乎笑了笑,道:“其实我根本连恨他都来不及,那一刻只想着我若死了,你怎么办?见到你还活着,我怎么还可以恨他呢?” 第十四章 丁香千结苦粗生在线阅读 <!--t; 第十四章 丁香千结苦粗生 - 第十五章 不堪幽梦太匆匆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五章 不堪幽梦太匆匆 <!--go--> ps:我最近迷上了写未朝篇,咳咳~~~~好不一样的赶脚~~有存稿,绝对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 宇文宪洒然一笑,笑中带着几分隐现的涩楚:“我知道你或者还不愿,但我还是说了,未央,我早便不该放你回去,这一次我不会再放过这个机会。” 未央猛地抬头,离宫至今,她从不曾提及回宫一事,也许连她亦想过得这样美好的一日多一日。这样骤然把心底的纠结揭开来,才让她更加清楚的意识到事不迟疑。那个若隐若现的猜测终于彰显出来,一切都有了解释。 李昞突然出现,宇文宪活着消息的半公开,一切在她离宫之后安排的井井有条,都为了她这次的顺利回齐。但宇文宪这番话,证明他并不希望她再回宫。 未央缓缓抽出双手,抑声问了句:“即便赔上你现在仅剩的一切也愿意?宫里的达真太妃,你的夙愿,你的梦想?” 宇文宪眼中掠过一道精芒,依然坚定不移的道:“我愿意。” 未央仰头让秋风扑面,深吸了口气,用一种暗到死寂的声音说道:“我不愿意。即便我和你在一起,远走高飞又如何?我待你的心都不可能真诚,太多的东西,我还放不下。你对我越好,便是对自己越残忍。” 宇文宪眸中柔情蓦地凝滞住,张了张嘴,想要辩驳。 “你想要我做什么?我不是再憧憬凤凰于飞的那个高未央了。”未央咬咬牙,狠心说道:“也许我和祖父目的不同,但我也要这个天下,所以我必须回宫。你……你若心里有我,就不要阻碍我,以后都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我也不想再听到。更不可能会跟你走,你明白吗?” 强烈而直白,破釜沉舟般的话语自口中毫不犹豫的说出,带着压抑了许久的情绪。断了他的心意,是给他一条生路,也同样放了自己生路。爱也好,痴也罢,她通通不要,通通忘掉,她只要做自己。也要他做他自己。 宇文宪脸色微微有些苍白,未央看不清面前这双皓洁如明月的眼中现在是什么神情,只能感觉他猛然转身离开。然而就在这时。宇文宪却又停下了脚步,回身过来,良久看她。 未央寂静的回视他,眸中深不见底。直到他终于长叹一声,“也许当初我便该照你祖父的话去做。你早就是我女人了!”百结花落,洒然身前,宇文宪眼梢微微上挑,语气里饱含了多少悲愤。 未央只觉得空气闷燥的令人心神发慌,身子不由的晃了晃,扶了扶身边的树枝:“明月。我不知道该如何对你说,但我只能告诉你,谁篡位要我。我都可以从他,但我绝不会选择你。” 竟乎绝情的话一字一句错错落落而下,敲在人心头。宇文宪几乎是不可置信。 “我这一生或许注定是要欠你的。” 未央直视着他,惨然道。 宇文宪忽然笑了笑:“总有还的时日,我要好好想想。让你怎样还。” 已是尽心无奈,也不想再说。未央锁拢眉心,避开他,淡淡说道:“祖父应该还在等你,你赶紧过去吧,我很累,想休息一会儿。” 宇文宪道:“不用晚膳么?” 未央已没了心情,只摇头道:“醒了自会用的。” 宇文宪点点头:“那一会儿我来叫你。” 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悸动用上心头,蔓延全身,温热的泪水直冲入眼底。未央猛地回身避开他,捂着心口,强忍着摇头,想拒绝却不忍心,“嗯,我先去了。”长裙拂转,快步离去。心中那股疼痛未见消散,连走路也不稳,一不留神绊了一跤。 不及心惊,有人在旁一把扶来,宇文宪已将她护在怀中稳稳立住。未央急忙往后退开,躲过他的手臂:“不好意思。” 一步之遥,宇文宪反手将她握住,俊眸流光清朗:“我不会那么做,也不会让他人得逞。” 未央轻轻的将手挣脱出来,垂下螓首:“你快回吧。” 宇文宪眼中含了千言万语,但还是终究一笑,回身离去。 未央躺在榻上,辗转难眠,满心满肺皆是无奈和伤心,可偏偏她又不能做什么。挨至天都全黑下来,仍是不能入睡。 门吱呀一声启开,伴随着轻微的脚步声,蝶舞的声音自床帘外响起:“娘子。” 未央于黑暗中见那闪耀的瞳眸,轻轻嗯了一声,“什么事?” 蝶舞见她醒了,把帘子拉起,回身掌灯,说道:“落尘来了,要见你。” 未央有些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光亮,伸手挡在眼前,“她人呢?” “来了。”落尘迈步入内,将手里的信笺递给她道:“圣上给你的。” 未央打了个突兀,伸手接过,微微蹙眉,却不拆信,反而下榻寻了烛火,把信点燃,随手扔进火盆。 “你做什么?”落尘惊呼道。 未央和衣坐于案前,倒了杯茶自饮,漫不经心的道:“有事你自会与我说。” 落尘瞪了瞪眼睛,不可思议的凝看她良久,“你还在恨他?” 未央淡淡道:“我不恨他。”见落尘仍是不信,拉她坐在自己身旁,重复道:“我不恨他,明白吗?” 落尘咀嚼半晌,才听懂了她的意思,缓了缓神避开未央不想听的道:“也没什么大事,还是老样子。” 未央问道:“太后怀疑吗?” 落尘冷冷一笑,道:“她现在惦记着怎么把独孤月容赶出宫里呢。”未央一惊,已听落尘续道:“太后想借杨忠老将军过世的机会把独孤阀也赶出京城,不过你不用担心,独孤月容有的是办法。” 未央笑着摇头道:“我不担心她。”停一停,问道:“我倒是担心你,你真的要去北齐吗?” 落尘惊讶道:“你都知道了?”见未央点头,脸色猛地一沉,叩案道:“去,怎么不去?留在这里,我都不知道自己每天都在干些什么。” 未央凤眸一抬:“你愿意帮我么?” 落尘盯着她,有些不悦:“以前便说过,何故又来问我?你不是说要付出代价吗?是什么代价?你说吧,我都听着。” “好,算我错了。”未央直了直身子,说道:“你去北齐,我回宫,把那边的消息带给我。与其帮没有希望的人做事,不如替我做,我许诺给你的东西,一定给你。”她深吸了口气,定定道:“我要你替我做细作,助大周一统北朝江山!” 落尘浑身一震,惊悚道:“你要亡齐!天呐,这是多少人穷其一生都不可能办到的。” 未央静静一笑,道:“我说我能做到你信吗?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北齐。我祖父在北齐还留有一脉可以利用,李门会全力支持你。” 落尘抿嘴不语,关于李门的事她多少是知道的,有些甚至亲自参与其中,未央这么想并非不可能。未央曾说要站在这个天下的最高处,原来便是这个意思。 未央轻攒细眉,徐徐说道:“在北齐,女子是没有任何地位可言的。你要达成目的,必须位极人臣,深得齐皇信任。李家可以替你安排一个这样的身份,但如何去做全在于你。落尘,无论这个天下最终谁属,都不如握在自己手中让人安心,只有这样,你才可以得到你真正想要的自由。” 落尘仔细的听着,用权力换自由吗?似乎是可行的方式。身为皇家儿女,似乎也只有这条路可以选择。她思付片刻,确认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女扮男装入齐,拿到北齐的兵权?这个身份不好编排呐!” 未央微微一笑,道:“这个你不必担心,李家自会有法子。” 落尘见她如此肯定,便不再问,深吸一口气,轻吐道:“也罢,总归是要去的,怎样去都无所谓,我可不想再呆在大周了。” 看她略带兴奋,未央问道:“听说襄阳长公主是你的阿姐,我有事要拜托她。” 落尘诧异道:“你找她做什么?” 未央道:“我要把慧男托付给她。” 落尘吃了一惊,想不到她会再次把女儿托付给他人,“你给她做什么?李门不好吗?” 未央摇头道:“襄阳长公主多年不问世事,身份尊贵非同小可,慧男只有在她那里才会平安快乐的成长。更何况其他人我不能放心,包括李家,我不想她将来像我一样为门阀士族而活。” 落尘显然有些惊动,对此颇为理解,但她亦有难言,迟疑片刻道:“我阿姐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她……” “我知道。”未央打断她的话道:“她能韬光养晦避开太后和宇文护,把驸马都尉扶持到今,深得圣上信任,足见她并不简单。正因如此,我才会决定把孩子交付给她。最重要的,是你去开口,她才会答应。” 落尘抿着嘴,思索良久,才无奈点头道:“好吧,我去试试看。我已经多年都没和她说过话了,不知可行不可行。” 未央笑道:“定然是可行的,没有亲姐姐是不疼妹妹的。” 落尘不置可否,勉强笑道:“也许吧。” 第十五章 不堪幽梦太匆匆在线阅读 <!--t; 第十五章 不堪幽梦太匆匆 - 第十六章 噩耗惊雷难掩耳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六章 噩耗惊雷难掩耳 <!--go--> “今天咱们就比比看谁厉害!”李祖纳策马扬鞭,高声呼喝,马踏平原。 牧场风光如画,已是秋日,草木微黄,却反而成了狩猎的好去处。这日李家众人倾巢而出,驶入草原深处,虽无昔日塞上锦旗招展的盛况,但多了亲近义气。 李祖升闻言,轻轻一笑,看似随意的弯弓搭箭,正中一只鸿鹞。侍从飞快的上前捡回,不免奉承两三句。李祖纳撇撇嘴,指了指自己的侍从,战利品明显多于李祖升,接着他又瞄了一眼宇文宪,笑道:“齐公今日心不在焉呐。” 宇文宪一侧的侍从只孤零零地提着一只猎物。他闻言,温文一笑,并不多言。李祖纳非要与他一较高下,摇旗令树林里的侍从们打开鸟笼,于是林子上空腾地升起一片飞鸟,张着羽翼惊慌地往云里躲。 宇文宪的目光敏锐地捕到一只,搭箭的手加了劲儿,追寻着它飞行的轨迹。所有人都紧张地 等待着他出手,然而鸟却越飞越高,渐渐地几乎没了影子。最后宇文宪颇为懊恼地扔了弓。 李祖纳见此,突然哈哈大笑,“我看今天你是输定了,你压根儿就没有赢的心情!” 宇文宪剑眉一挑,“心情?我现在哪里还谈得上心情!……我就不明白,我哪里比不上皇兄了。” 李祖纳一时哑然,倒是李祖升策骑与之并肩,看他道:“问题恰恰出在这儿,你哪里都比得上他!” 李祖纳有点儿明白,“原来你是在说为什么偏偏是你在这里狩猎,在这里消磨时光?”停一停,他不屑道:“那都是你自找的。” 宇文宪蹙眉不语,李祖升语重心长的说道:“齐公应该明白,自古集大权者绝非强者。心计才是取胜的关键!你哪里都比得过皇帝,唯心计上还略欠一筹。”他勒停马儿,转首看定他道:“我不是说阿央做的不对。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正是皇帝想要看到的结果?” 李祖纳低呼道:“大哥!” 李祖升冲他厉色一闪,将他的后话憋了回去,见宇文宪停马犹疑,缓缓说道:“以往的事我不提,只看这结果。阿央还是皇帝的,而你却已经是一个死人,你的女人。你的军队,现在毫无疑问都被他控制了。若说以前你还有能力可以和他放手一搏,现在你连翻身的本钱都没有。所以我反对你和阿央有过多的纠结。有些时候,女人只会成为绊脚石。” 这个道理宇文宪并非全然不懂,只是心中执念不是说放就能放下,更何况他已不能放下。当然李祖升也不是这个意思,只听他续道:“你早听我的。现在在长安城的就是你,做了皇帝,还有什么不可能拥有?再说,你又非庸主。” 宇文宪默默策马前行,若有所思,李祖纳想说什么。但被乃哥制止,便不敢多话。良久,宇文宪摇摇头。下马往前走,叹道:“现在说这些亦是无用。” 李祖升敏锐的察觉到他的意思,亦随他下马,轻笑道:“当然,现在想这么做的。是阿央。” 宇文宪眸中深深浅浅,是难以明述的哀伤。更有一丝复杂的感情不凄然流露出来。李祖升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不必自责,这都是天命。不过,就算天命如此,至少也要走自己该走的路。你看你最近心思颓废,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你这条命好不容易才捡回来,就甘愿真在这牧场里消磨时光么?” 宇文宪苦笑道:“那还能做什么?什么又是应该做的?” “做什么?”李祖升稍稍提高音量,挑眉道:“你要看你想要什么。” 宇文宪眉头深锁,以前他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反而现在却拿捏不到自己的心意了。很多的事情,他都不愿再去想,那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迎面一匹马疾行而来,转眼到了跟前。马上的侍卫翻身下马见礼,高声道:“李公请三位郎君速回,北齐有消息了。” 宇文宪三人相视一眼,料想是什么天大的事才会惊动李希宗。三人快马赶回,尚未入正堂,便听得李希宗放声大笑的笑声,那笑声仿佛是多年的冤屈和怨恨得以宣泄洗刷。 三人又在对看一眼,慌忙入内。李希宗正在案后笑的拍桌俯仰,未央却在一旁立定,脸上看不出喜怒。宇文宪以目相询,未央只是淡淡一笑,这令三人更感好奇。 李希宗这才招手道:“老大,你过来。”他已笑的老泪涕零,抹着脸把一纸信件递给李祖升道:“真是天大的喜事,高湛小儿纵欲过度,回天乏术,高湛小儿应有此报!应有此报!” 李祖纳几乎是跳起来,“太好了,该死的,总算死了,奶奶的,真是老天开眼!” 未央的眼神有些呆滞,不悲不喜,她该恨高湛的,可毕竟高湛是她生父,她都不知是该随之大笑呢还是替父亲流泪,她只觉得很悲哀。悲哀的是她身上流的血,和这无法摆脱的命运。 李希宗笑罢,指着未央道:“阿央,你的机会来了。” “什么?”未央淡淡的问道。 李希宗似乎察觉不到她的异状,笑道:“北齐国主死了,大周自会派遣使者慰问,你有机会回齐了。” 未央“哦”了一声,便即闭口不语。李希宗老眼凌厉一扫,哼声道:“怎么,伤心了?” 未央抬头,有些茫然道:“不,我只是奇怪,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众人面面相觑,宇文宪关切的看着她,直言道:“因为你心里很矛盾,这是人之常情,不必深究。只要是你觉得应该的,就行了。” 未央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会心一笑。李希宗等人见此,虽不知亦猜不远,李希宗咳嗽两声,确认道:“阿央。你如果想要回齐国去见阿姿,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未央收回看向宇文宪的目光,略略一想,道:“那就拜托祖父安排了。” 李希宗正要再言,落尘带着一阵风,跌跌撞撞的冲进来,她陡然见到这么多人在时,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一时间堂内静得出奇,所有人都惊疑不定的看着她。未央和宇文宪最了解落尘,见她如此。心中均是隐隐不安。未央首先反应过来,凝重道:“怎么了?” 落尘张了张嘴,最终选择从袖子里把信纸递给宇文宪。宇文宪见是白书。神情遽变,非快的接过来拆开一看,竟踉跄后退。未央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着实吃了一惊,忙问道:“五哥?” 如雪的薄纸自宇文宪手中滑落。她低头只看到六个字——达真太妃薨逝。 像有人把心挖出来那样的苦痛,未央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一刹那昔日的悉心教导,历历在眼前。她这才知道,达真太妃于她心中是何等的重要。 “五哥!”未央惊见宇文宪颓然步出屋子,惶急叫道:“你去哪儿?” 宇文宪充耳不闻。缓慢的走出去。未央追上去,却听见宇文宪冷冷的道:“不要来!”她从未听过宇文宪这样冷漠严厉的和自己说过话,竟愣在了当地。一股悲痛蔓延开来,感到全身都没有了力气。 落尘连忙扶住她道:“未央,等他静一静。” 她终究是欠了宇文宪,而且永远也还不起。若非因为她,宇文宪就不会放弃争夺江山。就不会枉费达真太妃二十年的心血,就不会让宇文邕想要对他处之而后快。达真太妃就不会死。 达真太妃隐忍二十年,换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 她的亲生儿子,不能回去给她送行! 未央悔恨交集,寝食难安,数日,都不敢去见宇文宪。直到落尘说他已经在土城外的山丘上呆了好几日不肯回来,她才抑住悲痛,起身去寻。 土城外一处山丘,宇文宪背着身子站在最高处,天空中乌云压得格外低,他孤独地站在那灰色的苍穹之下,单衣萧索,一身的清冷。 冷风推着云层缓缓移动,几丝残花卷过,零星仍见点点雨丝。 宇文宪听到了未央的脚步声,却没有回头,他一动不动地凝望着那毫无色泽的天穹,眼中是一脉深不见底冰封的孤寂。 “五哥。” 风微过,凉意透骨,未央听到宇文宪用一种缓慢而苍凉的声音说道:“我是一个没有用的儿子,我对不起我的母妃。近者去,亲者离,连你也要走了,我还能做什么呢?”。 未央心头似是被一把尖利的匕首抵住,泛起隐痛刺骨。她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宇文宪的手,用力将他整个人扳过来面对着她:“这不是你的错,你恨我吧,你恨我,我心里……才会好过。” 宇文宪悲伤难明的看着她,却摇头道:“我不恨你,我恨我自己,若不是我犹豫不决,母妃就不会离开我,你也不会离开我。”他突然地就将未央拥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声音暗哑:“未央,不要走!” 未央惊动万分,只觉得他浑身冰冷,没有一丝温度,她微微挣开他的手臂,抬头看去,他削瘦的面容之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消沉,那眼中的阴霾如轻云遮蔽了星空,令天地都失去了颜色,更如夹着冰凌的潮水,沿着她的血液散布,将心头的隐痛一丝丝牵扯。 她几乎是焦虑地在他眼中寻找往日的神采,他只是低头看着她,像是要将她看进心里去,清寂的目光使原本柔和的轮廓平添了几分坚冷,叫人不由得害怕。 未央咬住下唇,伸出手来,握紧了他的手,近乎尖锐地一扬眉:“五哥!达真太妃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第十六章 噩耗惊雷难掩耳在线阅读 <!--t; 第十六章 噩耗惊雷难掩耳 - 第十七章 酒后迷醉醒时空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七章 酒后迷醉醒时空 <!--go--> 宇文宪神情骤然僵住,哑声问道:“你说什么?” “我离宫之前曾在建章宫见过太妃娘娘,太妃娘娘虽然有咳嗽的老毛病,但神气不减。她还在我临走前千叮万嘱一定要小心,我还答应过她会回宫去的,她不可能会无缘无故突然薨逝,其中必有隐情。”未央压住心里的伤痛,定声说道。 这一句句的话,在宇文宪心中掀起难以遏制的悲愤,眼底狂怒天翻地覆,似一道呼啸的流星猛然冲撞天空,顿时燃起熊熊烈火。 他双手紧握成拳,薄唇透出一种苍白的冷厉:“是什么人做的?” 未央深吸了口气,“你认为呢?” 宇文宪指节握得咯吱作响,他周身都是静冷的,一种无形的杀意陡然升起,阴沉沉让人如坠冰窖的杀意,严邃而凌厉,可以将一切洞穿粉碎,寸片不留。 未央低声道:“我知道你不愿回去,就让我去吧。” “不!这是我的仇恨,不应该让你去承担,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宇文宪冷然道:“我宇文宪不报此仇,誓不为人!”他的眼中深光隐隐,犀利迫人。 那一瞬间,未央想起那个银甲白马,傲视天下的男子,意气风发,豪情盖天。然而她又无端心惊,将她排开,他是要以什么样的方式复仇呢? “五哥,你不和我去北齐?”明知道答案,却忍不住问出来。 宇文宪面色如霜,旧仇新恨,满心悲痛,看向未央的眼神里带着深刻的温柔。“你做你的,宫里需要人铺路,我等你回来。” 风吹进眼中微凉。未央轻轻瞬目,只觉得浑身松弛了下来,竟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等候回齐的日子其实并不长,但有些事就是这样,明知要离开的却偏偏不舍得,最后苦恼的只会是自己。 江山如画,美人如玉,郎君义气。 就是这么让人难以割舍。 未央现在便处于这样的矛盾里。 茫茫草原,渐行渐远,直至数日后。她才醒悟过来,越是不舍得,就越是要放下。并且要让自己变得自私。 她从来都不曾这样看得清楚,他原来已经如此深刻地化做了自己血肉的一部分,这样的感情,悲欢与共,生死相连。每一丝波动都牵动着彼此,再不可能有一个人回头。 今夜月色明亮,驿站中却一片寂静。 襄阳长公主欣然答应了未央的请求,出使北齐吊丧的使节团长史正巧又是她的驸马窦毅。当然未央再明白不过,这是宇文邕的安排,只为不让别人知道她的存在。秘密送她回齐。可惜宇文邕猜不到她的目的。 “明日就出关了,也不知会是谁来迎接。”蝶舞挽着未央的发髻,低低说道。 未央知道她是在提醒她。一出关她便要潜回晋阳城,也意味着从此后她便不可能再是以前的高未央,以前所有的一切都将和她诀别。这样想着,忽然睁开了眼睛,走到梳妆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伸出手缓缓描过自己的红唇。 “蝶舞,我美吗?” 蝶舞微微怔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娘子的容貌举世无双,足以倾国倾城。” 未央不置可否,却转头吩咐她说:“准备好香汤水,我要沐浴更衣……还有,把剩下的桂花酒拿来。” 蝶舞微微一愣,迟疑着应答着,还是低头走下去准备了。 待她拿来了东西,未央用小案放上,再拿出两个小杯,神色复杂地看着它们,良久终于慢慢地放下。 她想,乘还来得及的时候。 这里是大周边境最大的驿站,也是两国通商商埠。窦毅一行入住之后,未免暴露了未央等人的身份,只留下亲近护卫,其他的人都远远支开。 今夜月色明亮,别院中却一片寂静。 未央漫无目的的沿着沿长廊缓步。走了不远,渐闻清香扑面,回廊一转,眼前豁然开朗,一汪池水展现在眼前,碧叶连天,池中白苹伴着枫叶长堤遥遥没于渐浓的夜色中,远看月光轻纱般朦胧飘拂,如同幽然迷人的梦幻。 水中延伸的九曲回廊尽头,是一个小亭,廊前隔几步便悬着盏青纱明灯,一直通往亭中,映入清水暗波,幽幽然温柔盈岸。 四面深夜静谧,秋风飒爽,亭子里,立着一人,淡看眼前十里碧荷,天上月华如练。白衣潇洒,清波荡漾,温柔似水,然而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忧伤。 未央似被蛊惑住,她默默站了一会儿,一动不动凝望着亭里的身影,天边满月之下,波光繁华处投落他一身黯然神伤的清寂。 未央忽然想逃,因为她终究是下不了决心。 宇文宪却已看到她,转过身来,隔了轻纱迷幻的梦境,隔远相望。咫尺凝眸,远近纱灯温柔照出一对风华绝代的剪影,随着一波轻荡,重叠而后消失。 情不重,不生娑婆。念不一,不生净土。 未央默然长叹,终于挪步。 宇文宪眉眼暖暖的覆在暮色之下,有着温柔的清朗,待她走近,含笑道:“没想到这里会有这样好景致,让我也贪看不已。” 未央望向池中轻轻一笑道:“是呀,很美。”接着将小案放在亭子坐栏上,斜眼道:“喝吗?” 宇文宪嘴角噙起微笑,把酒壶、杯子放置石桌,似乎带着点儿怀念的意味:“其实,我很喜欢这样饮酒,静静地,远离杀伐,争斗。” 未央安静坐于宇文宪对面,突然很有痛饮一醉的冲动。 “我陪你。” 酒有竹叶的清香,浅浅的啜了小口,再进半杯,随着仰头一倾而入吼,勾的人神智飘忽,舒舒服服的暖着。 宇文宪起初和她饮了两杯,忽尔察觉她喝的很快,便道:“慢些。” 未央凤目扬起看了看他,双颊绯色浮现,眸底淡淡的清波带来,竟叫他微有失神。她没有理他,径自将酒灌了下去,连日来辗转反侧彷徨的感觉随着酒的诱惑直直逼上心头,倘再不能发泄出来,她就要在这样的压抑中窒息过去。若举杯能消愁,她愿把盏长醉,待到一觉醒来便发现这一切不过是老天和自己开的一个天大的玩笑,她想要的并未有失去。 “来,我们再喝。” 宇文宪不动,止住她的手道:“未央,不要这样。” 未央咬着唇,微微眯眼,噘嘴道:“你不喝我就生气了。” 再填酒,须弥着眼睛执着酒杯看,“嘿嘿”傻笑几声,“我还记得那年你送来桂花酒,年年我都在想它,念它,能再见它,其实很开心……” 宇文宪看了她半响,简单说道:“开心就好。” 未央半杯入腹,半杯却洒在地上,咬着唇微微眯眼。月色很淡,落在她的侧脸上朦胧,却拢不住如玉一般的流光。她忽然站起来,扶着桌沿绰约而立,清风牵着广袖飘逸,拂过宇文宪的脸庞,已在身后。 月光似渺渺的浮动在她的笑中,整个人靠在他的背上,搂抱着,“我说过我欠了你的……你想我怎么还你都行……明月,你想不想要我?”身前的人一动不动,她突然抬头粲然一笑,月光、晚灯都敛在她眸底的澄透中陷了进去,化作深浅光泽,透过清亮的雾气缓慢升起,心里却是无比清晰。 宇文宪轻轻摘下她手中的酒壶,柔声说道:“酒已经没了,不喝了好吗?” 未央乖巧的答应一声,将执壶交给他,回坐身旁,以手支额宁静的望着他。宇文宪也望着她,好一会儿,才暖暖一笑。 未央始终挂着笑,干净而明澈,看向宇文宪的眸中有着醉色的浮光,话语也飘忽起来,慵懒的伏于桌上,嘴里缓缓的道:“我不是什么都没有,我还有你,你说,你是不是,命运给我的补偿?”声音愈见愈低,沉沉闭上了眼睛。 宇文宪静静的望着她默然良久,俯身轻轻将她抱起。未央浑身无力,星眸半睁眼色迷离的看了他一眼,复又合上,将头埋在他的臂弯中,“明月,要了我吧。” 宇文宪笑着摇头,将她抱回屋里,在榻前看了她一会儿。妖娆桃色,媚态横生的格外动人,那微抿的樱唇淡薄隐约点开点合,*浊骨的叫人一点点沉沦。他含笑看着醉卧玉枕的女子,突然微微俯身,芷兰般的清气带着温暖的酒香袭来,几乎便叫他恍惚坠落下去。 但却在咫尺间停住。 他伸手拢了拢她的发丝,无声的轻叹,替她盖好锦被。 然而就在一瞬,他被她拉住,听她道:“我知道,正因你喜欢,所以才不要。可我,我不在乎。” 未央痴痴一笑,伸手环上他的颈脖,将他拉的更近,两人的鼻子都要碰在了一起。 宇文宪的眼中既有一丝沉着的冷静,又夹杂着深深的欲火,就像洪水与烈火之间的交缠搏斗。终于开口,“你真的不在乎么?”他的声音,喉头几乎打了结。 未央解开了自己的外袍,和衣的系带,带着酒醉迷蒙的邪魅低声说:“就这一次,还在乎么?”她听到他急促不稳的呼吸,抬眸瞥了他一眼,只见他一向刚毅的脸上隐忍痛苦的表情。便伸出手拉下了床榻上红色绣花鸟的锦缎帘帐。 第十七章 酒后迷醉醒时空在线阅读 <!--t; 第十七章 酒后迷醉醒时空 - 第十八章 万盏明灯万里山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八章 万盏明灯万里山 <!--go--> 北周晋州分道,窦毅使团过齐子岭进洛阳转道往邺城。未央等人则于东雍州雇舟楫,顺水北上。 晋阳是高齐的发祥地,北魏帝国的霸府。 四面环山之内,是广袤无垠大盆地,汾水贯中而过,土地肥沃,北缘一大型湖泊,方圆二十余里,名曰“晋泽”,与晋水交汇,晋阳城便建在这交汇之处。 俗话说,欲下邺城,先渡沁水,欲渡沁水,先下晋阳。 然而多年来,沁水一直是北周军的痛。它的左右,是北齐大将斛律光的十万精兵,掌控沁水之地,扼守汾水之口,使周军不能东渡。 两国虽是宿敌,但适逢国主驾崩,依照惯例两国有半年时间的修和罢兵,没有兵戈之时,要出入边境并非难事。 汾水悠悠,过尽千帆。 水波破开涟漪,一晕荡着一晕,汾水到了静处,两岸映着一片湖光山色,似是满城风雨喧闹撇在了雨雾迷濛外,只剩下烟波浩渺,欲近似远的,将战乱硝烟遥遥抛却,红尘已万丈。 时日渐寒,秋风萧索,风冷刺骨,长浪击岸。 未央同宇文宪、落尘立于船头甲板,头顶满天繁星,右侧是雄伟高筑的晋阳城墙,左侧则是蜿蜒高耸的西山山脉。 遥遥望去,一片灯火灿烂。 灿烂的不是万家灯火,而是西山上的千万盏明灯,把那本该万籁俱静的晋阳城照的通天光彩。 未央满脸惊疑的仰望着这比满天繁星更灿烂恢宏的琉璃,和那从城墙顶端透射出的光束,哑口无言。 宇文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由得为这空前盛况负手喟叹:“真是壮哉!” 未央收回惊色,忽尔笑道:“这有什么,你还没去过晋阳宫,那才是真正壮丽。” “听说北齐的长公主请求重铸西山大佛像。一夜燃灯数万盆,光照宫中。”旁人无法解释的事,偏巧落尘便知。 未央心中一紧,忍不住问道:“她怎样了?” 提起这个,落尘就有些兴奋的道:“哎哟,你可不知道,未朝可厉害了。高湛一死,这北齐西边的晋阳和东边的安乐郡都成了她的食邑,听说还是高纬偏要塞给她的呢。” 宇文宪听罢轻轻一笑,向未央道:“我看多半是她自己想要的。你瞧我说什么了,你这个妹妹厉害的紧,不必你瞎担心。” 未央眉头微微一蹙。极为担忧地道:“这恰恰是我担忧的地方。她还小就已经懂得利用手段,只是贪图食邑的财帛也就罢了,怕就怕她是为了这两地的军府。”说罢人也跟着忧心忡忡。北齐晋阳为陪都自不必多言,安乐郡地处青州益都,自两汉始有“北青州、南徐州”之名。北齐四大军府其中之一便在青州,不单如此,它还是整个齐境的民生所出,北齐士子青州之地占尽一半。而安乐郡,恰巧是青州军府所在。 落尘不以为然的道:“我倒不这么认为,高齐本来就很乱。指不定哪天哪个从王就反了,未朝有了这些,谁还敢造反?难不成你还指望高纬?” 未央打了个突兀。“高纬怎么了?” 落尘耸了耸肩,笑而不语。未央抬了抬眉,读懂她神色里的含义,却也感觉到了高湛驾崩后齐境的人心惶惶,这么一想。一时心忧忍不住咳嗽。 宇文宪忙取下自己的裘袍披在她身上,“听我的。不必多想,北齐根基稳固,有段韶、斛律光效忠,新帝又监国多年羽翼早丰,决计不会出任何问题。你再看这西山,若非齐宫已固,又怎么会有闲心造这佛像?” 沿着这万里山河远远望去,未央心中似乎豁畅了许多。 目所能及之处,一个连着一个的寺院宝塔于灯火阑珊里若隐若现,自然山川广袤的力量是人所不能及,却也能处处为人所用,造福苍生。 眼前一切看来都如此和谐平静,却又暗藏生机。 浮生短暂,多少人荒唐虚度,空过蹉跎。而自己却能够有机会将他人无法实现的愿望付诸现实,这番作为足以为傲。未央迎风一笑,不由说道:“你有没有试过,那种……那种,江山天下都握在手里的感觉?” 宇文宪身形微颤,犹然道:“有。” 未央笑问道:“何时?” 宇文宪望向前方,眸子深处闪过一抹精光,他把手摊开,凝看片刻又手握成拳,仰头道:“在马上,天下就在我手里!” 未央笑容有些僵直,宇文宪话里透露出的强大的自信,让她眸色一暗,他的内心深处,还是对纵马江山充满无限渴望的。 未央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来日若有机会,或可并肩笑傲一番。” 宇文宪洒然道:“若是如此,虽死无憾了!” 未央啐口道:“这是什么话,难道人世中再无留恋了吗?今后还有多少大事等着你去做呢。” 宇文宪潇洒的耸耸肩,低头轻声道:“自然是不舍的,你说呢?” 未央眸光通透,在他脸上一顿,淡淡笑说:“要我说,你就应该让这船往南驶。” 宇文宪语塞,正讶然,未央却放过了他,静静转身望向前方,仰看山峦,眼底是一片幽深的清肃。宇文宪心中轻轻一震,她这神情竟叫人几乎不敢逼视,风神中沉敛的是深稳与从容。 惶惑时醍醐顿悟,他眉心舒展,同未央一并望向远处,大风起兮,衣袂飘飘,风骨肃然。这世上还有多少事等着他去做,能携手并肩,得心中所愿,亦何其幸也! 人只应该做自己该做的事。 “我知道破晋阳的办法了。”未央忽然说道。 宇文宪回过神来,哪里料得到此时此刻她突然冒出这一句话来,竟然首次泛起再猜不透她想法的感觉来。只听未央平静的道:“知伯攻晋,三年不下,于是引汾水灌晋阳,城不浸者三版。可见晋阳城墙何其坚固,至此攻晋阳者无一再用水。” 宇文宪凝了凝眉,知她尚有后话,正要细细听来,却见未央转身抬手,一指轻轻滑过他的脸庞,巧笑嫣然的道:“以后你攻晋阳,记得不要用汾水,要用祸水。”接着留下怔怔发呆的宇文宪,步入舱内。 落尘三两下追上她,忙不迭的追问道:“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未央却不理会她,寻了正在收拾的蝶舞,吩咐道:“你明日和祖父的人去一趟李府,选一个年轻妖媚的舞姬,先带来给我瞧瞧。” 蝶舞不明所以,诧然道:“娘子这是要做什么?” 未央这才看了一眼落尘,道:“我弟弟不会做皇帝,但做个男人还绰绰有余。” 落尘微抬起下巴,有点儿明白过来,不由得“哈哈”大笑,拊掌道:“真有你的,难怪你这么有信心。” 未央淡笑道:“我也是偶然想到,不过,那是他们不懂咱们女人的力量有多强大。” 事实证明,有时候要一个王朝兴衰,要乾坤颠覆,女人往往比男人更管用。 翌日,船至西山渡口。 先行入齐打点的李祖升早已等候在此,未央甫一下船就被他拉到一边,正诧异间,听他欲言又止道:“阿朝在晋阳。” “什么?”未央多少有些惊异,高湛才出殡,未朝怎会离开邺京。 “她负责督造西山大佛,三天前就已经到了。”李祖升压低了声音,未央素知他为人谨慎,不免暗自揣揣。李祖升吐了口气,续道:“我派人打听过,齐宫瞻礼原本该是在下月十五,她提前了瞻礼日期,亲自上山朝佛,并开放了开化寺(今蒙山开化寺,西山即蒙山),齐境道俗皆可上山瞻睹。” “什么时候?”未央脸色一变,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李祖升道:“明日。”他扯了扯怔怔发呆的未央,有些急道:“阿央,你知不知道我在讲什么?” “啊?”未央茫然抬头,旋即蹙眉,明明想到了什么却说不上来,一种焦灼感油然而生,不免来回踱步。 宇文宪等人远远瞧得奇怪,还是落尘耐不住性子,拉着宇文宪上来就问。李祖升解释一通,尽皆面面相觑。高齐提前礼佛,必然今日就会派兵进驻西山,要是被查出来只怕是能把天给捅破了。 未央强压下心底的焦灼,镇了镇心神道:“先上山。” 李祖升急道:“现在还上山,不如……” “不!”未央打断道:“我们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不能再拖了,要尽快回大周。”接着看向宇文宪。 宇文宪并不反对,但亦难掩担忧,“开化寺和妙胜寺不在一起应该没有关系,祖升兄还是安排一下。” 李祖升点头应是,自转身去安排。 西山泉水流淌,草木秀润,风景优美,佛阁多是依山而建,一座连着一座,沟谷相连,沿着蜿蜒曲折的硫磺沟中的小道,攀登上一处平地,便是开化寺所在。过寺庙后步过瀑布石桥,妙胜寺就在风峪沟深处的苍翠峰岭间,其中山行路转、溪流潺潺,俯瞰是雄伟的晋阳城,浮云游荡在天底,如无声的梵音缥缈缭绕…… 第十八章 万盏明灯万里山在线阅读 <!--t; 第十八章 万盏明灯万里山 - 第十九章 往来佛法皆是缘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十九章 往来佛法皆是缘 <!--go--> 悠扬的钟声,从山顶的寺院内传开来。 未央等人于小径处俯瞰山间石道鱼贯上山的人,都在心中叫苦。 谁想得到还未到开化寺,就遇上了齐宫先行禁卫。 宇文宪苦笑道:“看这队伍,只怕两个时辰都走不完,别说一会儿清山的时候,我们往哪里去才好?” 落尘凑到未央耳旁道:“你不想见一见她吗?” 未央没好气道:“都什么时候了。” 落尘撇撇嘴,嘟囔道:“你不想见,我倒是对她挺有兴趣。”接着她修眉微挑,眼睛一亮,兴奋道:“我看我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未央正自诧异,顺着她手指所看,禁不住脸色一变。原来山腰拐弯处走上来的不再是持戈亮甲的禁卫军,而是身着锦袍,低眉顺目的宫廷宦者。这一列宦者足足有百十号,似乎怎也走不完。 宇文宪叹道:“北齐果然奢华,单瞧这阵仗,即便是宇文护也不曾有的。” 三百宦者过完,紧接着便瞧见一群年轻妖娆的宫娥映入眼帘。她们人人身着大袖华衣,胸前衣襟绣着硕大而精致的金纹蝴蝶,手挽粉色锦缎画帛。 落尘直瞧得张大了嘴巴,晃了晃头,挪动身子靠向蝶舞,低声道:“你……这……你可真舍得呀。”她觉得现在说话喉头都有些打结。 蝶舞斜眼瞄她,抿了抿嘴不语。 未央内心震动不已,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宫娥们胸前的蝴蝶,下意识的伸手摸向自己的胸口。她知道,未朝上山了,再待一会儿,她就能见到她了。越是这么想,就越是激动。连呼吸也急促起来。 宇文宪见此,握住她的手。未央扭头看向他,凝视他片刻,面前他深邃的眸中一点星光微绽,极轻,却摄人夺目般傲然。她心间豁然开朗,眼波轻漾,转出一笑。 “快来,跟我来。”李祖升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沉声唤道。 蝶舞首先起来。扯了扯落尘,落尘往山路看了眼,不情愿的跟着起身。 未央心头一跳。竟是不愿离去,祈求的看定宇文宪,眼泪蕴在眼眶里,星星零零的,楚楚可怜。宇文宪无奈的摇摇头。扶住她的肩膀低声道:“来日方长,嗯?” 未央咬了咬下唇,心知目下不是纠缠的时候,强压下心头的*,由他扶着起身随李祖升等人离去。 阵阵梵呗诵经之声,悠悠扬扬的似从遥不可知的远处传来。传遍山间。 李祖升带着他们登上一处山石,俯瞰远近形势。指着不远处建在山壁上的寺院道:“那是童子寺,我们先去休息。齐军巡山得等宫里的人安顿下来。开化寺是去不得了,其他的地方也不稳妥。” 未央看着山壁上的殿宇,忍不住问道:“这里能去妙胜寺?” 李祖升心知她惦记,笑道:“来,我们先过去。童子寺那边有栈道。攀下去就是风峪沟,妙胜寺不远。” 淡茶。带着一缕苦香,静室空灵。 净源大师手中的一个粗木茶杯用了多年,其上纹理光滑清晰,原先粗糙的木刺消磨殆尽,茶的清香苦涩皆浸入其中,回味悠长。静静的看着面前的人,老迈的眼中却散发着智慧的光彩。良久,放下茶杯,“施主面善。” 未央唇角一丝难言的浅笑,“上辈子和大师有缘。” “也许。”净源大师白眉静垂遥听山间松涛阵阵,“施主面带困惑,心有忧患。” 未央有些诧异道:“大师会看相?” 净源大师含笑摇首,又伸指点了点自己的头,道:“施主心间所系太多,故此面上难言忧色。人之所以困惑,在于烦恼太多,人之所以痛苦,在于追求错误的东西。” 未央皱了皱眉头,道:“我不想和大师论证佛理。” 净源大师并不介意,道:“贫僧看施主一身天家贵气,远道来此,应该也不是和贫僧喝茶的。” 未央道:“我是来找人的。” 净源大师道:“李氏乃我北齐赵郡郡望,施主要寻的人可在妙胜寺?” 未央有些色变,尴尬的笑道:“大师太直接了。” 净源大师“呵呵”一笑,捋须道:“施主心绪太多,直接是最好的方式。”他停一停,续道:“施主只怕还不晓得,妙胜寺的师父们都去了开化寺。” “啊?”未央一惊,旋即想起高齐礼佛,先朝嫔妃自会前往伴同宫中嫔妃,怎么会忘了。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未央不信佛,故而排斥,往来三句,越是排斥,便越是入心。简单的八个字落入耳中,无端端的心头微颤。她不想再喝茶了,“大师……” “贫僧有一句禅语,送与施主。”净源大师似乎看出她想走之意,“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 未央眸子在净源大师话音落时微微一抬,片刻后说道:“大师所言不错,既已有此生,则彼必生,因果轮回,便是此理。” “那施主以为,此生彼生,生生不息,何时是终,何时是了?” 本来是听闻童子寺方丈有好茶来讨一杯,没想到他竟被他拉着说佛理。未央忽然觉得这人有点儿意思,平端生了较劲的味道,想一想,道:“缘灭,轮回灭,是故绝此则绝彼,各自往生便罢。” 净源大师张开眼睛,笑容平和。“施主智慧之人,何以看不破心中忧患?” 未央打了个突兀,却听他续道:“世间之事,因缘和合而生,一切有为法,如梦幻如泡影,如露亦如电。破除执着,也就是破烦恼。” “解脱么?”未央轻轻一笑,“如何破执着?” 净源大师低宣佛号,道:“放下。” “放下?”未央倏地衣袖横扫,“哈哈”一笑道:“大师说的好轻松。世人若都放下,还要你佛门做什么?” “那都看破了吗?”净源大师白眉一挑,反问道。 未央细细地紧了紧眉,眼底里浮现出过往种种——长安城前,昭阳殿上,永巷冷宫,其心皆苦,她一时想了进去。 净源大师没有扰她,起手斟茶。 未央静默良久,而后不甘的笑道:“大师是在渡我不成?” 净源大师微微一笑:“佛门静地。唯度有缘。” “何谓有缘人?” “似曾相识。施主不也说与贫僧许是前世有缘?” 未央一时找不到话语来辩驳,拂袖而起道:“大师不用白费心机了,我不信佛!” 净源大师并未有拦阻之意。反倒抬手做出送客的姿势,却道:“一切善恶,皆是虚妄。一念执着,只怕到头来终是成空。施主何不放手当下,享受现在。不为过往伤怀,不为将来迷惘,也便不会忧思难解。” 净源大师的话正中未央心头所虑,只是哪里是说放下便能放下的,太多的事,她不甘心。这么一想。嘴角冷冷一笑,却又觉终归是佛门之地不易争执。“凡俗纷纭惊扰了佛门净地,还请大师见谅。” 净源大师含笑道:“佛门本就是普度众生之处。众生之苦皆佛门之苦,何来惊扰。” 未央点点头,而后道:“大师说的,我认同,不过……我可不想这么早就看破红尘脱腐骨。因为。我还不甘心,等我哪天心甘情愿了。也许会回来找大师论佛理的。” 净源大师“哈哈”一笑,抬眼道:“施主智慧非凡,贫僧眼拙,还强拉你说了老久。”他起身推门,侧身让行道:“施主要找的人不在妙胜寺,晚膳用罢,贫僧领施主前往。” 未央悚然一惊,沉声道:“大师慧眼通透呀。” 净源大师深邃睿智的眼睛并未因此话而有所波动,转身又入座,一缕茶香袅袅,伴着青灯安宁。 未央紧紧的盯着他的后背,又在看了一眼佛案上的佛像,一种对神明的敬畏之情油然而生。堂内呈着的几尊小罗汉,忽然便睁眼张狞。她骇然一跳,愣了半晌,双手合十,飞快的转身逃离。 来找她的宇文宪见她脸色苍白的出来,忙扶稳她,惊疑道:“好好的喝杯茶,怎么弄成这样?” 未央压下不断起伏的心绪,抹了抹额头的冷汗,一眼瞧见李祖升,温怒道:“人不在妙胜寺,你怎么不知道?” 李祖升被她没来由的这么一吼,吓了跳道:“怎么会?四叔都安排妥当了呀。” 未央摆摆手,指着他道:“那个谁?李希礼?去,问问他是怎么回事!”她毫不客气的直呼四祖父之名。 李祖升愣了一愣,为她不可逼视的气势所慑,正欲转身去找李希礼问个清楚,又听未央道:“蝶舞你一起去,记得我吩咐的。” 蝶舞点点头,随李祖升下山去。 未央还是不放心,她不晓得为何李府的人会出错漏,也不晓得这个错漏会不会有影响,但她不容许现在出任何错。 宇文宪担忧的看了她一眼,问道:“何事这么着急?” 未央靠着他,就有一种安全感,解释道:“净源大师似乎知道我来的目的,他说我们要找的人不在妙胜寺,在这里。” 宇文宪一惊,随即笑道:“得道的高僧都有慧眼,不必担心。” 未央摇头道:“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担心的是为何人会不在妙胜寺。” 这么一说,宇文宪眉头也是一凝。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李祖娥是决计不可能离开妙胜寺的,即便随同参与开化寺的瞻礼,也没有在这里落脚的道理。 落尘随着他们的眼神看过,立即明白,忙道:“我去探一探。” 正在两人坐立难安时,落尘空手而回道:“人不在这里,你确定净源大师说的准么?” 未央也是怀疑,但一时没有奈何,宇文宪宽慰道:“即然大师说晚膳用罢就领你去,安心等着便是。” 未央心道也只能如此。 可是用罢了晚膳,却并不见得净源前来,正要去正殿寻他,却见一沙弥来报道:“三位施主,师父说今晚寺院有访客到,还请施主留在禅房不要外出。” 宇文宪问道:“小师父可知是谁来?” 小沙弥显然并不清楚,摇头道:“小僧不知,不过禁卫军已经开始巡山了。” 待他走远,未央越发觉得不对劲,李府安排落脚在此不正是为了避免禁卫巡山的么?此行本不易他人得知,故此没有带同李府护卫随行。 她心中一跳,忙吩咐蝶舞再探。 第十九章 往来佛法皆是缘在线阅读 <!--t; 第十九章 往来佛法皆是缘 - 第二十章 异变横生扰清修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章 异变横生扰清修 <!--go--> 落尘方去,李祖升打门而入,一脸古怪的神色,“四叔也不知就里,他人就在开化寺。这可怪了,昨日还没听他提起会来瞻礼的呀。” “未央,你出来看。”落尘的声音于门外响起。 未央和宇文宪相视一眼,起身出外。 只见寺内不见半个人影,只有石塔灯火阑珊,有种神秘莫测的意味。 “人呢?”未央奇道。 宇文宪抬手示意噤声。天边隐隐传来低低的诵经声,这时候正是和尚们做晚课的时辰, 但寺内不见打扫的僧众这便有些不同寻常。 落尘当先一步,四人寻着声音来源而去。 童子寺建在山壁之上,来路去处皆是栈道,未央等人沿着栈道绕山而行,越行越往上,越行越远,不多会儿便见一处大拐弯奇巧的挂在山隙间,拐过之后,眼前豁然开朗。谁也料不到童子寺的山里竟然还有殿堂庙宇。 从他们所在的方向看过去时,由于寺院深藏山间林木之中,还以为只得几座殿宇,待来到门外,才知寺内建筑加起来达数百余间,俨如一座小城。 门小无匾。落尘去惯了大德寺,当即低呼道:“这是寺院的后门。” 未央问道:“什么寺?” 这问题没人能够回答她,寺院规模如此宏大,难道是开化寺不曾?四人都想到了一处,需知开化寺正是坐落在童子寺之上。 宇文宪拉住未央,道:“我们回去吧。” 未央呆了一呆,很快反应过来,望了望里面,两眼一颤,道:“来都来了,就看一眼。”她见宇文宪坚定的摇头。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拂开他的手就要进去。 宇文宪眉头一蹙,一把将她横抱,不悦道:“别忘了你此行的目的。”他难得的这么霸道,让未央好怔了半晌,耳边传来宇文宪低声叹息:“不要让我决定了又反悔,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未央蓦地抬头,正落入宇文宪柔情似水的深眸之中,他淡淡一笑:“我们现在做的,不正是为了以后么?怎么就忍不住了?” 未央只怔怔地看着宇文宪。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宇文宪半放下她,抚过她微微湿润的面颊,语意温柔:“未朝过的很好。现在见了什么都做不了。你若不放心,就让落尘去。” 他目中清光幽宁而深亮,灿若星辰,照亮了漫漫黑暗。 落尘见机的快,忙道:“我现在就去。” 寺院内建筑繁多。落尘寻了钟楼攀,俯瞰其下,院内主建筑物都依次排列在正对寺门的中轴线上,以大雄宝殿为禅院的中心,规模完整划一。其他建筑物就以轴上的主殿堂为整体,井然有序分布八方。以林木道路分隔,自有一股庄严肃穆的神圣气象。 在大雄宝殿广场的佛龛前放了一个大香炉,燃着的檀香木正送出大量香气。弥漫于整个空间,令人的心绪亦不由宁静下来,感染到出世的气氛。 广场四方边沿处,除了石阶入口外,平均分布着五百罗汉。均以金铜铸制,个个神情姿态不同。但无论睁眼突额,又或垂目内守,都是栩栩如生,与活人无异。 诵经声就从相隔只有十丈许的大殿传出,寺内其他地方则不见半个人影,有种高深莫测,教人不敢轻举妄动的情景。 最诡异的是除了铜殿前的白石广场四周和佛龛内点亮了灯火外,连诵经的殿堂都是黑沉一片,使人意会到假若走上白石广场,便会成为最明显的目标。 明月当空,照得琉璃瓦顶异彩连连,寺内外通道旁的大树都把影子投到路上去,更添禅院秘不可测的气象。 落尘从不曾感到这样异样的气氛,探首下望,兀自揣测着,只觉告诉她,这不是开化寺。 忽然,细碎的脚步声起,十数人自殿阁顶飞掠而至。 落尘凭借杀手敏锐的直觉,料定这几人是来行刺的。暗付幸好未央没有跟来,又想这些杀手行刺的目标是谁?脑中一闪而过,悚然一惊,心中叫道:“这不可能!” 那些人竟然肆无忌惮地沿着殿前广场向内走去。 便在此时,只听“叮!叮!叮!”三下清脆的磬声,从做晚课的大殿传来,念经声倏然停止。 整座禅院万籁俱寂,只有虫鸣唧唧之音,逐渐填满山头与寺院的空间。 只在刹那间,大佛殿中灯火忽盛,紧接着附近殿宇一一燃亮,灯火顺势而下照亮佛道山门,广台四周数百尊以金铜制成的罗汉像映着火光现出身形,仿佛形成了一道铜墙铁壁,皓洁明月相映生辉。 殿门大开,一个接一个的和尚,鱼贯从殿内双掌合十走出来。 落尘留意到这有若长蛇阵的和尚,不但没有散队,还在一名与其他身穿灰袍的和尚有别的蓝袍和尚领头下,笔直朝广场这边走过来,将那十数人团团围住,却隔了几丈远。 落尘定睛一瞧,老和尚不是旁人,正是净源大师。 除净源大师手持重逾百斤的禅杖外,其他人都手挂佛珠,眼观鼻,鼻观心的,宝相庄严,但又不虞因视野收至窄无可窄而跌倒。 落尘暗自猜测,许是净源大师一早得知有人会夜闯佛门,便在此等候,只是一群和尚要对付训练有素的杀手,只怕是不能。 然而紧接着,她深深蹙眉,大感讶然。原来这群和尚人数虽众多,却不闻半点声息,连呼吸声都欠缺。 落尘居高往下看,心中发毛,这群和尚无一列外尽是高手,没想到北齐竟然还有这样一群身怀武学的武僧,这若是组成一支僧兵,定能在战场上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 落尘暗付若是自己遇上,只有逃命的份,幸好现在这群和尚要对付的不是她。 不知是谁在下面叫道:“佛门净地,唯度有缘!” 此语刚说毕。众僧一起念诵,木鱼钟磬,又遁着某一规定韵律于诵经声中此起彼落,连夜空都似沾上了详和之气,份外幽邃探远。 落尘觉得这和她没有关系,最怕这诵经声可别把未央他们给引回来了,刚要抽身离开。 突然,异变突起。一阵肃杀迅捷的脚步声踏地而起,连灯火亦为之颤动,只见一队队整齐的战士自佛门开进。展开雁翅,很快将广场层层包围。 落尘倒吸了一口凉气,和尚是身怀武学的高手。这些战士更是身经百战的精兵,这究竟是要做什么?她大感好奇,挪回脚步要一看究竟。 宝相庄严的佛殿下满是涌动的杀气。 “榑陵王,哪里来,哪里去。”净源大师禅杖一杵。诵经声陡然而止。 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越众而出,拱手抱拳道:“高济前来拜会故人,恳请大师让路!” 净源大师道:“净心闭关多年,不可扰乱清修,榑陵王还是请回吧。” 高济显然不买他的帐,正要挥手喝令。蓦地半空中一点寒光似雪正到近前,来人从哪里来都未曾看清。他猛地眼中异芒爆闪,挺枪格挡。 寒光漫天。劲风激烈,刺耳的一声交击,两人连连倒退数步,这才立定。 落尘瞧得分明,持剑突袭者身形魁梧。但剑如毒蛇灵巧,步履轻盈。是个高手。尤其是那人浑身深藏的杀意,决计比过任何一个秘卫,高济身边的十数个刺客在此人面前,犹如初出茅庐的孩童。 落尘有些兴奋难明,高济这一枪挡的也着实绝妙,难得的高手对垒,不看简直对不起自己。 高济身边的刺客护主心切,拔剑而上,却见那人也不知使了什么法术,只三两下,几个刺客应手跌退,剑锋所指,再次对准高济。 借着灯火月色,高济看清那男子面目,蓦然震惊,脱口道:“刘桃枝!” 这个名字传入耳中,落尘倏地大惊而起,原来此人便是北齐皇室的第一杀手刘桃枝。宇文护曾不止一次提到过这个刘桃枝,只因数批被安排进北齐夺取机密的秘卫皆死于此人之手。 刘桃枝唇角一丝冷笑:“很意外吧?放下你的兵器,束手就擒。” 高济眼神如漩涡狂卷,深浅翻涌,四处张望,“高纬呢?” 话音落,银枪洞出,直逼近前,刘桃枝手中软剑声厉,一道光练裂空,单手迎战! 剑气漫空,枪影夺月,一时无人能近其前。 落尘激动万分,一会儿替刘桃枝暗自助威,一会儿又替高济失招可惜。恨不得自己能与他们一较高下。 高济平日许是养尊处优惯了,起初尚能应付自如,渐渐却在对手烈火燎原般的攻势下偏落下风。他横枪一扫,逼开对方数步,欲要调息意图扳回劣势,然而刘桃枝明显胜他一筹。只见刘桃枝剑底劲气陡增,软剑光魅,就在高济欲退之际,锋芒斜掠,一星寒光已然点上高济的咽喉。 落尘却暗叫可惜,原来这是高济故意后退引他来追,他的枪已在电光火石之际架在了刘桃枝的颈脖间。 刘桃枝深深蹙眉之时,高济眼底阴沉浮动,锁住面前对手:“枪,比剑长。撤!” 刘桃枝眼神渐渐冰冷,最后撤剑而回,“你跑不掉的。” 高济伸出两根手指漫不经心地抹过颈中血迹,扫视四周,对属下吩咐道:“杀了他们!” 落尘正叫“不好玩”,需知和尚也是不好惹的,岂料那群和尚居然一动不动,连净源大师亦只是站于石阶处冷眼旁观。 四周战士挺枪突进,高济料定今夜大事可成,不免大声笑道:“这江山到底是我的!” 笑声未歇,突然一把妖柔的声音自殿内传来。 “是么?王叔何时要了我的封地,却不通知一声?” 第二十章 异变横生扰清修在线阅读 <!--t; 第二十章 异变横生扰清修 - 第二十一章 此生未朝朝夕烟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一章 此生未朝朝夕烟 <!--go--> 所有人的动作瞬息而止。 两个宫婢簇拥一人自大雄宝殿内迈步而出,那女子袅娜的身影侧身于大殿之前,一轮皓月当空,俯阶而下。 空静的禅院,紧张的气氛,因此人而出,凭生诡异。 落尘竟有为她气势所压之感,已猜中此人来历。这该便是北齐东安长公主,未央之妹未朝!她探首下望,双目闪耀不可抑制的光亮,只是无奈月下容颜朦胧,一片清淡,瞧不分明。 高济乍见未朝现身于此,心头如雷电空闪,惊骇道:“你如何在此!” “王叔此话怎讲?本宫奉命督造佛像为先皇祈福,自然该在此地。倒是王叔何以离京?枉费本宫一番心血。”未朝不疾不徐,双眸映着月光粲然生媚,金光涌动。 云鬓葳蕤,展华裘、着羽氅,甚是威仪。天地之间,仿佛唯有她一人。 高湛驾崩,和士开软禁诸位从王,幸得未朝巧言,诸王才得保平安。高济虽不在此列,但也早有防范,亦深悉此事。 高济眼珠子一转,料想她只是无意撞见,便道:“阿朝,不要挡我的路。” 未朝道:“王叔想要造反,为何来此扰乱佛门清净?不如我给王叔指一条好路,晋阳城就在山下,守兵不足一万,凭王叔的铁甲军两个时辰即可入主。” 高济哪里料得到她竟会如此直接,但见她一派威仪从容,又拿捏不住她究竟是有多少筹码在手。他眼波暗影浮动,道:“你即然知道便不该管此事,料理完此处,我自会引兵晋阳。” 未朝叹道:“佛祖之前岂能妄动干戈,于百姓无益,王叔不正。得来的江山也坐不稳!” 净源大师适时宣道:“阿弥陀佛,殿下慈悲。” 高济大笑道:“自文襄帝始,我大齐帝位兄弟相传,本王乃神武帝嫡子,如何坐不稳天下!”他停一停,阴测测的笑道:“阿朝,你若是担心你的荣华富贵,不要紧。本王答应你,本王坐了天下,你还是我大齐国的长公主。晋阳、安乐还是你的封地。” 山谷间突然传来阵阵敲打凿斧声,引得人心绪烦躁。落尘暗暗捏了一把冷汗,暗思这高济分明是想要效法他的几个兄弟篡夺皇位。对于公主而言,高济开的条件不可谓不诱人,何况他兵强马壮,稳操胜券。 高济见未朝半天不说话,以为她是心动了。未朝虽为公主。然身份尊贵非其他娘子可比,加上她人脉颇广,若能得她的支持,夺晋阳或可兵不血刃。高济笑道:“阿朝,王叔可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对你的疼爱绝不下于皇兄。你若是愿意,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黑夜深处。月华底下,淡淡妖娆之声,“我想要的,只怕王叔给不起。” 高济眼底一沉,“你要什么?” “我要……”未朝仰面任西风拂吹。锁住他,一字一句道:“我要王叔的人头和你的铁甲军!王叔给得起吗?” 她说完此话。高济眼中的震惊已然转成一种目空一切的狂放,随着嚣张的笑声,他把双臂一展,猖狂的道:“就凭你?不识好歹!”他扫视铁甲军众人,对属下吩咐道:“拿住她!” 谁知那些铁甲军和刺客并未应声动手,反而同时向后退了一步,并且收回长枪。 高济这时才真正震惊,却听刘桃枝冷冷道:“榑陵王难道忘了,你所统御的铁甲军是当年誓死效忠文宣帝之人么?他们最初的主子,可都是李家!” 为首的刺客率众跪倒,对高济重重叩首:“主上,奴才对不起您,还请主上保重!”说罢,一众刺客竟同时举刀,利刃刎颈,自裁身亡。 三尺之内,血流成河。 诡艳的血色,在未朝眸中染透妖异。 落尘在钟楼之上看的两眼发呆,未朝和未央,无论气势与脾性,都是大大的不同。一个低调,威仪暗敛,一个张扬,锋芒尽显。她忽然萌生了一个荒唐的想法,当年李娥姿设计,来大周若是未朝,那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正在奇思幻想中,却听刘桃枝道:“这些奴才倒是对你真心效忠,不过铁甲军和死士不同。他们出自军府,世代受朝廷俸禄,本朝基业乃文宣帝开创,可不是你榑陵王能煽惑得动。” 高济缓缓自牙缝挤出两个字:“李门!”他忽然双目精芒爆射,遥指未朝暴怒道:“你早就预谋好了!” “王叔还不算太蠢,只可惜你明白的太晚了。” 高济越发拿捏不准,惊疑不定的道:“不可能,你在开化寺,怎么可能会知道我来?” 未朝邪魅一笑,笑而不语,森然诡异的让人心里发寒。 落尘一颗心直往下沉,这一场变故,分明是未朝早知高济会来,看这样子,高济不止一次来此,他有铁甲军又想借此谋逆,那普天下只有一人可以助他,而这人,正是在这寺院之中。这人,该当便是他要找的“净心师太”,也便是可贺敦皇后李祖娥。 想到这里,落尘惊的连脸皮都扯动了,她不知回去该如何向未央交代。也猜到了未朝这些年变化的真正原因,可未央若是得知此事,该会如何不顾一切? 高济怒到极致,反而放声长笑:“好呀,那我倒要看看,你打算拿我怎么办?阿朝,你可知我是来找谁的吗?”山风激荡,他一身锦袍飞扬,狂肆逼人。 未朝脸色一沉,周身戾气隐隐:“王叔没听大师说,净心师太闭关多年么?” 高济变色道:“你早知道了!那……那……那你为何还要助高纬,老九已经死了,你不用再看他的脸色,你……” “王叔!”未朝打断他的话,缓缓摇头,慢慢道:“你要谋逆,要造反,我管不着,但你不该来这里请人,净心师太,已经不是高齐家的了,明白吗?” 落尘听到此处,大概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个高济一直凭借铁甲军想要一夺江山,恰好乘了高湛驾崩的大好机会,此番上山,并非是来刺杀某人,而是来请李祖娥出山。有了李门的支持和李祖娥的身份,他的江山才坐得稳。可没想到的是,杀出来未朝,绝了他的路。 高济能有仰仗和谋划,其中或许真有李祖娥的授意。落尘很快又推翻了这个想法,她一直替李娥姿取得和李祖娥的联系,李祖娥长伴青灯古佛,已没有想要复仇的念想,这中间,只怕是李娥姿在穿针引线。 不过无论如何,高济今天是完了。 果然,在高济为此话愣神之际,刘桃枝已剑锋所指,拿下了他。铁甲军此刻听命未朝,亦倒戈助阵。 高济这才慌了神,他全然没料到未朝会不顾亲母之仇,如此果决。大声道:“我做皇帝有何不好?你还是长公主,李门一族荣耀,奉净心师太为皇太后,有何不好?” 未朝冷眼相看,嘴角噙起一抹冷厉的杀意,对刘桃枝吩咐道:“快点解决,明日还有大礼。” 刘桃枝点头应命,高济知道事败,疯狂的叫道:“阿朝,我是你王叔,我是你王叔呀!”在他将要胡言乱语之时,刘桃枝已手起剑落。 高济喉头鼓捣,颈脖往外冒着鲜红的血水,脸上一青一白,原本俊朗的面容此刻已然扭曲的不成样子,眼睛、鼻子、嘴巴都皱在了一起。他还拼命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在痛苦的抽搐里瘫软在地。 和尚们纷纷垂首合十,口宣佛号。 刘桃枝在未朝眼神授意下,踏步上前,割下高济头颅。 这一幕鲜血淋淋,如阿修罗残身入地狱。连一向见惯血腥的落尘亦不敢多看第二眼,偏偏却在撇开头的一刹那见到未朝淡定异常的观赏着割首之刑。 正暗自心惊的同时,心中忽生警觉,只听“当”的一声,身后铜钟发出震耳欲馈的雄浑钟声。 落尘骤然一惊,匆忙捂着耳朵。却听得第二下声响再起,紧接着便是第三下。有什么东西反弹掉在她眼前处。 落尘勃然色变,竟是三粒佛珠,却能敲得出令整座钟楼都震动起来的巨响,这是甚么禅功?衣袂拂动的声音传上来,听得未朝似乎是疑惑的问道:“怎么了?”她哪里忍得住,探头瞧去。 下面的和尚全都转身正对着大雄宝殿,净源大师双手掩于袖袍底下,恭敬的请未朝入内。 落尘哪还不知机,忙跃下钟楼,落荒而逃。 她一口气奔到栈道底下,犹有余悸的瞧着远方山上令她有过如噩梦般经历的禅院。不禁喃喃的道:“未央还担心她,我看该担心的人是我才对。” 方回童子寺,便被一人拉至墙角,一看,原来是宇文宪。 宇文宪见她脸色异样,疑惑道:“怎么了?” 落尘乍了乍舌,稳了稳心神,把刚才遇上的事大致讲了一遍。宇文宪越听越奇,越听越惊,思付片刻,沉声道:“此事不要告诉未央。” 落尘点头道:“我也正是这么想的,她不会接受现在的未朝。” 第二十一章 此生未朝朝夕烟在线阅读 <!--t; 第二十一章 此生未朝朝夕烟 - 第二十二章 红颜无罪因太美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二章 红颜无罪因太美 <!--go--> 雄浑的钟声响彻山谷,北齐举国哀悼的盛会于开化寺轰烈开展。而未央却是强压着去见未朝的*,在净源大师的带领下,往昨日的禅院行去。 一路之上,几欲退却,但有些事必须要做,有些事不能去做,她都分的格外清楚。 禅院左方有一小山,沿路而上,净源大师在院子门前止步请道:“贫僧就送到此,施主请进。”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去。 未央仰头看着头上的牌匾,落尘闪了出来,“你还愣着做什么?”落尘见她独自发呆,在她身边站定,轻声说道。 却见未央抬眸笑的神清目朗:“原本我以为是很难,不曾想过只要你肯,何事都难不倒你。” 落尘看她一脸如常,半分心事也没有的样子,奇道:“若要是我,我就会觉得很难选择。又想见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难道这不矛盾吗?更何况你妹妹就在山上,你果真能够忍得住不去见她?” 未央忽尔摇首笑道:“你不知道,在路上或许我还会犹豫不决,可当走到这里这一刻,我反而比从前更坚定了。你瞧,无念堂,无念便是无执着,那里面的人已经无所求,可我不同,偏巧我正是一个执着的人,若连我也不执着了,岂非由得妖魔横行于世?” 落尘转而便笑了,说道:“难怪净源大师开解不了你,果然是很执着的。你这样,五哥会安心不少,你可不知道他多担心你奔上山去。” 未央被说中,抿嘴瞥了她一眼:“你怎么这么爱管闲事?” 落尘耸肩道:“这是闲事么?”她随手推开院子的红色木门,“好吧,我天生就喜欢管闲事,要不怎么会陪你们这群无聊的人走这一遭?”她回过头来道:“我只是提醒你。回去的时候,最好和五哥说个清楚。” 未央听着沉重浑厚的钟鼓声,点头道:“他是明白的,不用多言。” 落尘听得她言语中的落寞,不禁深深惋惜,叹道:“只怪造化弄人。” “只要心志够坚,何来造化弄人?”熟悉的声音自院内响起,庵堂门从内推开,步出一人。 未央神情蓦地一滞,那人三层彩衣。外罩大袖华服,身材曼妙妖娆,眉宇间尽是妩媚动人的妖艳之气。一双秋波勾魂摄魄的袭来。 “李……妃。”未央不敢确定,但看此人,分明就像是自己在照镜子般,这么像,还能有谁? 那人魅惑的眼睛在未央身上来回打转。锁住她,道:“你是,阿央?” 此人正是李娥姿。 李娥姿瞬间眼神一亮,上前按住未央双肩,上下打量,格外激动道:“你来了。你来了。你可知道,我一直在等你来。” 未央有一瞬的诧然,扫了落尘一眼。已知李府事先通知过李娥姿。她忽然有点踌躇,不知该当以什么身份来称呼眼前的绝色美人。 落尘从旁咳嗽两声,提醒道:“不如进去再说?” 李娥姿这才注意到她,脸上神色一紧,然而并未多言。挽住未央的胳膊。未央有点儿抗拒,但也很快随她入内。李娥姿并未领她进庵堂。而是在院内一处石桌前让她坐下,复又仔细打量她,啧啧赞道:“像,像极了。像极了你母亲,你们两个,都比你们母亲长的更美。” 未央知道她说的是未朝,听她提及李祖娥,不免心中一跳,起身道:“母……母亲……她在……”说着顺眼看向庵堂门口,意识到了什么,不由自主的缓步走近庵堂。 房门紧闭,似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未央欲叩而不得,满怀紧张忐忑,喉头亦哽咽起来。 “母亲大人,阿央来看您了。” 屋内了无声息,李娥姿以眼神鼓励她,未央镇了镇心神,又道:“母亲大人,您开门见一见阿央吧。” “二姐,阿央千里迢迢的回来一趟可不容易。你不见他人,可不能把自己女儿……”李娥姿帮腔说道,一句未完,房门“吱呀”一声启开。出来一个年长的尼姑,似乎是伺候李祖娥的,向未央侧身让路道:“娘子请进吧。”她把李娥姿和落尘拦在屋外,单请了未央独自进内,自己守在门口。 屋内光线颇暗,盘丝的佛香淡淡的缭绕,一个身着素服的女尼正盘坐佛案前低声诵吟,手中佛珠轻转,满头青丝皆作尘土。 未央凝看这脱尘的背影,几可确定这边是亲生之母李祖娥,一股怆然心生,已悲戚的双膝下拜道:“娘!孩儿不孝,来看您了。” 佛珠不再转动,却不闻声息,一股侍佛的熏香淡淡地传过来,未央心中越发的忐忑和不安。虽从不知道有这样一个生母的存在,但未曾尽过心便是不孝。伊人沦落至此,非她所为,然而血缘至亲,多少牵系,何况未央此番前来首要之人,非母亲尔。 良久,李祖娥轻叹口气,“你从不曾知道世间有我,又何来不孝之说?你想要的我帮不了你,能帮你的人,在屋外。”李祖娥的声音说不出的好听,但语气间却透着冷硬。 未央心中一惊,母亲这是在拒绝她吗?可为什么?但李祖娥那仿佛洞悉一切的超然使得她不禁心生敬畏,于是再拜一首道:“母亲,阿央自知母亲在世,夜夜难眠,日日思念,好容易逃得周室回来见您,母亲,难道你竟是不愿回过头来见孩儿一面吗?” 前程往昔划过心间,悲从中来。 李祖娥双手合十,感叹道:“何必相见,何苦相见?” “母亲!”未央跪前两步,颇为激动的道:“即然母亲如此不待见孩儿,当年又何苦要将孩儿送给胡离思?不如就把孩儿扼死在襁褓中好了!” 李祖娥削瘦的身子猛地一震,多少痛楚心酸涌上心头,一时难以抑制,泪流双颊。 “您也知道不舍,为何不肯回头一见?难道您不想认我这个女儿么?” 李祖娥默默流泪,却说道:“你是武成皇帝的嫡女,我只是个不祥之人,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对你的前程无益。” 未央吃惊,不能理解道:“可是我是你的女儿,这不是争的事实。您为了我们的前程,将我和未朝送给了胡离思,最后换到的又是什么呢?”说到这里,她冷笑道:“高湛若真的在乎女儿,就不会把我送给北周,我也不会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难道这就是您想要的结果吗?” 李祖娥多年潜心修佛只为偿还昔日罪孽,此刻她心如刀绞,默然不语。却听未央续道:“您知道这些年我都经历过些什么吗?我的儿子,我的女儿,都死了,若非我命大,也不会到这里来见得到您。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您告诉我,让我去北周和亲,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您在这里吃斋念佛我不管,可您不能做了一个开头,最后却告诉我你只想恕罪吧!” 也许话说的重了,李祖娥浑身颤抖不已,低首拼命转动佛珠念着听不清楚的佛偈。未央激动的上前去拽她,却陡然间惊骇于她被扯动的容颜。 那不是传说中恒古所无的绝艳,未央所见到的,是布满刀痕,几无完好肌肤,可怖之极的脸庞。 “你……你……”未央吓得跌坐在地,随即扑上前去,不可置信的抚摸着她的脸颊,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李祖娥捏住她的手,把她仔细看来,又悲又喜道:“未央,我的孩子。” 未央一味追问:“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高湛所为!” 李祖娥摇摇头,握住她的双手道:“我因为貌美,得先皇两兄弟爱慕,却使得他们为我同室操戈,这是我的罪孽,怨怪不得别人。” 未央一个恍惚,不免联想起自己来,不能接受道:“为什么都是我们做女人的错?母亲何错之有?母亲原本是高齐家堂堂皇太后,若非高湛图谋,您又何须受此苦楚?这高齐家,原本就该是母亲的。” 未央言语间流露的愤恨,令李祖娥微微一怔,旋即叹道:“红颜无罪,只因太美。” 未央咀嚼着这八个字,说不出的空落和萧索,恨恨道:“咱们就是太软弱,母亲当年若可利用李门奋起还击,也不用落得如斯下场。” 李祖娥盯着她看,说道:“孩子,你身上的戾气太重了,你的眼睛流露出太多复杂的心机……不过这样也许对你而言很好,在宫里,需要的是这样的心机,可我,已经没有那样的心境了。” 未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会去做的。”她仰面看了看佛案上满目慈祥的佛尊,在很快的思考着什么,接着洒然一笑道:“我的罪孽深重恐怕这辈子佛祖都不会原谅吧。”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做呢?”未央看她的眼神,意识到李祖娥指的并不是回齐的事情,李祖娥说的是她要回长安的事情。 “孩儿以为,出家是为了逃避现状,念佛是为了修行来世,这是不是也是种私心呢?而我,宁愿要的是今生。” 李祖娥震惊地看着她,很久说不出话来。 未央端了端身子,大礼参拜道:“母亲放心,您要不到的,孩儿去给你要。满天诸佛在上,若有报应,全都报应在孩儿身上!” 第二十二章 红颜无罪因太美在线阅读 <!--t; 第二十二章 红颜无罪因太美 - 第二十三章 哪得世人开新颜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三章 哪得世人开新颜 <!--go--> 李娥姿和李祖娥不同,她个性刚烈,态度强硬,青灯古佛也洗不尽满腔的怨恨。未央总算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当年李娥姿倾尽门阀力量助宇文邕得到皇位,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太后钟爱的却是小儿子,更不希望由汉门娘子做大周朝的皇后,于是和宇文护一拍即合。 李娥姿料到了他们的狼狈为奸,却料不到宇文邕的权衡利弊。太后是他的亲娘,再怎样也不会要了他的性命,而宇文护毒杀了孝闵帝引起朝臣不满,更不会在那时对新帝下手,他还需要宇文邕巩固地位。更何况无论太后钟爱宇文直还是宇文护自己有野心,都需要用他来做跳板。 宇文邕的心思不难猜,舍弃一个宠妃,将过错推到他们身上,再利用汉门对鲜卑贵族的不满,继而左右逢源,待羽翼丰满再给予宇文护全力一击。 为了帝位,什么都不重要,也许这便是帝王的心思。 未央怅然叹息了一句,仿佛无尽的委屈、伤心、孤清与伤情都叹了进去,良久方道:“听了姨娘这番话,倒是没让我白来一趟。虽然有些答案自己心里明白,但往往还是需要旁人来提醒。” 李娥姿轻轻一笑,道:“那是因为你还放不下,不愿承认罢了。” 未央唏嘘道:“自古帝王多薄幸,原本是不信的,看来帝王都是薄情寡性之人呐。” 李娥姿低头片刻,笑道:“你这语气,倒不像是在说自己。我问你一句,齐国公本是他最大的臂助,他何以会自断一臂这么蠢?” 未央不明其意,听她续道:“我比你更了解他,他生性多疑。不管你的心思如何,都容不得宇文宪的觊觎。我说句你不爱听的,你可别急,其实根本的原因不在于你和宇文宪之间有没有问题,他必是得到了一个能够替代宇文宪支持他的人,他才敢这么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未央悚然一惊,“是谁?” 李娥姿摊摊手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未央从未想过还有这一层原因,暗自思付李娥姿的话不无道理,可这人会是谁呢?她微微抬头,蹙眉道:“如此说来。五哥回宫和我一样难?” 李娥姿夹一夹眼睛,道:“你要先想清楚的是,他回宫是辅助你呢还是宇文邕?你真的打算让他和你一起回去?” 未央张了张嘴。咬住下唇不语,这是她的心思,旁人猜中是一回事,说出来便又是另一回事。 李娥姿也不为难她,见她如此哪里还有不晓得的。“那你要给他一样东西,不单可以保住他不被旁人所动,也可用此来助你。我还以为你光顾着儿女情长,不知道如何利用男人呢。” 她说的委婉,未央听得明白,但事实并非是李娥姿想象的那样。不过未央无心与她争辩。“五哥从前手握兵权,可与宇文护抗衡,是皇帝最大的靠山。你说有人可以替代五哥。那这人应该也是手握重兵的才对。若要五哥东山再起,唯一可靠的,还是兵权,可是这兵权,如何能够要得到?” 李娥姿笑得气定神闲。“你怎么忘了,宇文宪是大周兵法第一家。” 未央拍案而起道:“对了!宇文邕最看重的是皇位。宇文阀最着急的是江山。如果有一场战争,让大周倾尽全国之力都无法赢得胜利,他们自然会想到用五哥的。” 李娥姿对她的一点就通甚为赞赏,握住她的双手道:“阿央,李门的将来,姨娘和你娘亲的仇,全靠你了。” 未央“恩”了一声,道:“阿央想问姨娘要一样的东西,有了它才可以回宫。” 李娥姿问道:“什么东西?” 未央抿了抿嘴,开口道:“李娥姿!” 李娥姿吃惊的抽回手来,不可置信的盯着她,却听未央一字一句道:“有了姨娘的名号,太后和宇文护才会怕,赟儿才可以名正言顺的坐上太子位,和北齐彻底断绝关系李门也才会更有底气。” 这样的提议不可谓不惊世骇俗,李娥姿虽然很快明白过来,但仍然忍不住心神巨震,好容易抑制住,吐了口气,忧心道:“那宇文邕那一关便过不去。” 未央苦笑道:“姨娘还不懂吗?纵然他宇文邕对我高未央有情,但最后救我,是因为亏欠了你呀。” 李娥姿愣了愣,忽然仰头笑道:“原来你不是来听我讲故事的,你要的答案原来是这个!” 未央只能淡笑自若,“所以他不能拒绝我回宫。” 李娥姿思付片刻,点头道:“好,我给你,大不了我的后半辈子就让你替我去活!” 未央是有苦自知,自己的后半辈子,又是谁替她去活呢?无论功成名就、大仇得报,还是满盘皆输、身首异处,来日墓碑上刻得都不会是她的名字。 长夜,就在这样的焦灼与无奈中渡过。 蝶舞在天明时分归来,她眉色低敛,一点笑容仿佛是尘埃里开出来的沾染着风尘的花朵,轻轻道:“娘子交代的事奴婢都办妥了。” 未央心急问道:“人呢?” “带来了。”蝶舞转身两下拍掌,落尘领着一人进来。 那人胆怯的不敢抬头,嗫嚅着行礼,“奴婢拜见娘子。” 未央只一眼,就要叫“好”,让蝶舞去挑人,不为别的,她久居深宫,自然懂得什么样的女人更讨皇帝的欢欣,尤其是高齐家的。 那人一身歌姬的服饰,裸露出来肤色白如凝脂,歌姬的衣服本就紧致,愈发显得曲线玲珑。蝶舞果然不负所托,挑来的人儿只看个影子也是令人怦然心动。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未央抬手吩咐。 许是新来有些胆小,蝶舞横了她一眼,那人才一个激灵跪倒在地,把头抬起。一张容颜不说极美也罢,单是那双眼睛,晶莹光亮。闪烁妩媚已足以勾人心魄。又是娇羞又是害怕的模样,更是楚楚动人,让人禁不住有心生怜惜之意。 未央竟是呆了一呆,问道:“你会跳舞吗?” 那小娘子见她如此问,吓了一跳,忙低头道:“嗯。” 未央又说道:“跳一支来看看。” 那小娘子显然是被吓到了,半天不敢起身。未央皱了皱眉头道:“没有配乐就不能跳了?” “啊,不是。”那小娘子在蝶舞的眼神示意下,起身捋好衣袖,很快回复到在李府受训舞蹈的状态。也不知她跳的是什么舞。右脚脚尖一下一下的踩踏脚下的红木,双臂缠绕的丝带像一缕清风扶过,掩映着动人的妖娆。下腰处腰肢柔软如柳。舞袖带过满堂的佛香缭绕,激起层层迷蒙苍苍,像极了沁水河畔露水未干。 未央被这一舞拨动心弦,好半晌才在她一个动作的凝滞间醒过神来,挥手道:“好了。这出‘蒹葭’跳得不错,在你这个年纪也算难得,比起……行了。” 那小娘子以为跳得不好尚有害怕,听她如此说惊奇道:“娘子怎知是蒹葭?” 未央咳嗽两声,皱眉道:“你多大了?” 那小娘子见没有配乐也能被未央瞧出跳的是什么舞,心下不禁敬佩起来。恭敬的答道:“回娘子的话,奴婢今天十一。” 未央问道:“还会什么?” “琵琶,从小就练。有七年了,娘子想要听一曲吗?” 未央见她如此知趣,笑问道:“还是处子吗?” 那小娘子脸上一红,点点头。未央赞赏的看了眼蝶舞,这样的模样和身段。是个处子那可是价值万金的。“叫什么名字?” “冯莲。” 未央也不深究是哪个字,摇头道:“这名字不好。” 冯莲哪儿还有不知机的。忙跪拜道:“奴婢娘死得早,名儿是自个儿取的,奴婢没读过书,好叫娘子见笑了。请娘子赐名,奴婢无以为报,这辈子都是娘子的人了。” 未央含笑道:“你倒是个会说话的人,说说吧,知道我叫你来做什么?” 冯莲拜道:“奴婢不知,请娘子明示。” 未央颇为满意她的答复,不聪慧不行,但过于聪明又不好,“家里都有什么人?” 冯莲道:“奴婢父母双亡,家里还有个七岁的弟弟。” 未央把目光有意无意的拂过蝶舞的脸庞。蝶舞会意,点头道:“她弟弟在李府做下人,姐弟两的父母本就是李府的奴才。” 原来是世代奴隶,未央道:“旁人觉得你们出身不好,我倒是喜欢。冯莲,我带你弟弟跟我走如何?” “啊?”冯莲一惊而起。 未央道:“留在李府,你们世代只能做下人,跟了我,荣华富贵自不必说,将来给你冯家找个好媳妇,脱了贱籍,挺起胸膛做人。” 门阀里的奴婢,世世代代都是贱籍,终身为奴,没有自由,看不到希望,生死买卖任人宰割,等不到明天。 未央的条件不可谓不诱人,当然亦要付出等同的代价。不过容不得冯莲去多想,对于奴隶而言,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愿意去换。 “能跟着娘子是奴婢姐弟三生之幸,小弟年幼,还请娘子多多担待。娘子需要奴婢做什么都好,奴婢身心都是娘子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未央示意她起身,看定她缓缓道:“现在不需要你做什么,好好练你的舞和琵琶,在李府也不必伺候他们了,来日自有人去接你。” 冯莲不敢多问,回道:“奴婢谨记在心。” 蝶舞知道差不多了,奉上茶水给未央,笑问道:“娘子还没给她取名呢。” 未央喝了口茶,一边打量冯莲一边思索,片刻后道:“楚楚可怜,就叫小怜吧。” 冯莲看来很欢喜这名字,大喜拜道:“奴婢多谢娘子赐名!” 待冯小怜去了,未央对蝶舞道:“你再去挑两三人,不比她好也不能差太多,要紧的是聪慧。” 蝶舞疑惑道:“娘子不是只要一个么?” 未央眯了眯双眼,摇头道:“一个怎么行?来日她若得宠,没有能和她斗的人,岂不是要翻了天?” 第二十三章 哪得世人开新颜在线阅读 <!--t; 第二十三章 哪得世人开新颜 - 第二十四章 山回路转不见君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四章 山回路转不见君 <!--go--> 洁白的雪,只一夜就染尽了山河。千百个晨钟响彻山谷,环绕盘旋着山体,钟声直达晋阳,遍布东境。 如来时的浩大,北齐长公主走的也相当隆重。她减免了晋阳一年赋税,并捐赠善款督造大佛,于是晋阳百姓和寺庙僧人几乎全都出动,恭送这尊活菩萨。 落尘遥看脚下锦旗招展,轻叹了口气,突然有人在后拍了拍她,习惯性拔剑回身,才发现原来是未央。 “怎么了?”未央见她神色怆然,轻声问道,脸色并不比她好多少。 落尘看了看山脚,像是自嘲般道:“你说都是公主,为何差别就这么大?” 未央睫毛微抬:“你羡慕她?”却见落尘欲言又止,她抬眸以问。 落尘犹豫了一下,忽而轻笑道:“我可怜她。” 未央明显愣住,听她道:“你瞧她做的这些事,都是为了什么才做的?” 未央道:“你以为呢?” 落尘道:“总之不会是为了图荣华富贵。” 这个话题有点让未央感到敏感,未央拂袖转身,道:“你想多了。” 落尘追上她,道:“你可知百姓一年要交多少赋税?这北朝又有多少人是信佛的?” 未央晓得她的意思,有些恼怒的反问道:“我才是她的亲姐姐,好像你比我还了解的多。” 落尘似乎并没察觉她的不悦,只顾说道:“晋阳本就已经很富庶了,百姓若是不用交税的话,你想得有多少人往这里挤?再说晋阳寺庙鼎盛,信徒不可计数,咱们大周边陲就有许多人冲着这个来的北齐。”罢了她不免再多感叹一句:“未朝很会顺应民心呐!” 未央温了一口气,停下脚步来看她。“你什么意思?” 落尘神色有些凝重,思索着说道:“我就弄不明白你为何不与她联系。未朝这么聪明,若是和她联手,难道要报仇、要天下还不容易吗?” 未央微微凝眉道:“她是我妹妹,我并不想将她卷进来。” 落尘很是不能理解道:“可……你看看,你看她这些手段,这能耐,她将来若是掌权,你该如何?” 未央眸色一沉,反问道:“你说该如何?” 落尘自是不能告诉她那晚看到的事情。然而亦有些急切,“我是担心你,你要亡齐。我怕你亡的不止是齐!” 未央目光往她脸上一带,凤眉蹙拢,眼中生出丝怒意。落尘心叫不妙,却见未央一个拂袖,缓缓往前走。她随即跟上。未央语气峻冷道:“那一切就要拜托你了!” 落尘睁大了双眼不能置信的望着她,眼看她背影践行,抗声道:“你怎么可以这样?靠我?我能做什么?”她三两步追上拉扯未央的衣袖道:“喂,你倒是说话呀。” 未央被扯得皱眉咳嗽了几声:“我给你的身份可以助你位极人臣,你自然便可阻止未朝沾染权力。” “什么?!”落尘眸中惊异更甚,可见未央却是一副不可违逆的意思。嘎声道:“什么身份?” 未央若有所思道:“北齐主帅段韶之子段深。”顿一顿,解释道:“当年邙山之战,段韶小儿段深流落乡间。段韶寻遍十数年不得,此番由李氏寻回,年十七。” 落尘诧异万分,却见未央眸底略微闪烁,迟疑道:“那真的段深……” 未央抿了抿嘴。负手道:“死了。” 落尘张大了嘴,心中惊骇莫名。简单的两个字,言外之意,真的段深必定是被李氏暗中给抹的干净。眼前的未央是从未有过的冷静,沉寂的竟乎是有些可怖。 那晚的事究竟要不要告诉未央?落尘犹豫了好半晌,最后还是放弃,那样的未朝,都让她有些胆寒,更何况是未央,她笃定未央是不能接受的。现在的形势,未央不能再有其他想法和牵绊,哪怕以后难以估计。 两人各怀心思间,在寺院门前被拦住了去路。 宇文宪神色深沉的道:“大周要开战了,东境一封,便回不去了。” 未央和落尘同时一惊,北齐国丧期间,怎会动武?何况北周派来吊唁的使团尚在邺京。 宇文宪知她们疑惑,解释道:“不是对北齐,梁州獠人作反。” 落尘首先舒了口气,耸肩道:“那和咱们又没关系,抓紧回去不就行了?” “回去,回去……”未央遥望山下雄伟城廓,眼中隐有一丝深思的痕迹。 宇文宪以为她是因未朝的缘故,便道:“若你想多留些时日也无妨。” 未央摇头:“不是……”她神色忽而沉定:“这是个好机会呀。”说罢抬眸看向宇文宪,问道:“你想不想要兵权?” 宇文宪一愣,显然没能理解她的意思。未央眼底划过有趣的神色:“东西两境同起兵戈的话,你猜宇文护忙的过来吗?” 宇文宪淡俊眼中清光微闪:“北齐国丧不可能会动兵。” 未央沉着道:“有机会不利用,可不是大齐的作风。” 宇文宪细细一想,道:“我明白了。” 未央只望着他不再接话,宇文宪眼底闪过一抹忧伤,转身往寺内步去。落尘见此,推搡未央道:“还不快去。” 未央抿了抿嘴,撇下落尘却是往寺后去了。 无念庵大门紧闭,未央料想此门今生都不会再为她而开,正独自黯然神伤之际,猛听得身后有人叫道:“哎哟,娘子怎么来了?法师近日都不在山上。” 未央转身见是伺候李祖娥的老尼姑,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原来是自己想太多,便问道:“那母亲去哪儿了?” 老尼姑放下肩膀上刚挑的水,舀了一勺与她,随口答道:“去金堂了,李家三娘子也去了。知道你有要事,就没有叨扰你。哦,对了,法师说这几日就要降雪,让娘子多加件衣服。” 未央方抿了口清水,凉水入喉,寒冷刺便全身,听她如此说,却心口一热,心下感怀,眼圈一红,颔首道:“是,孩儿知道。” 老尼姑会心一笑,“我还要去打扫佛堂,娘子您请自便。” “嗯。”未央再三谢过,深望庵门一眼,转身缓步离去。 果如李祖娥所料,晋阳雪季来的远比长安早。一夜北风轻,小雪点点飘了半宿,细盐般洒落林木山野,不经意便给严寒下的萧索添了几分别样的晶莹。 翌日,天空意犹未尽地低云暗压,冷风扬扬洒洒卷起夜间积下的薄雪,偶尔一紧,打在衣袍上似是能听到细微的破碎声。 未央紧了紧身上的狐裘,柔顺的毛发暖和人的心意。这件狐裘是宇文宪昔年所赠,曾伴她渡过多少个严寒,去北宫的时候,她什么都不带上,唯独没有落下这狐裘。看到它就像看到宇文宪,就像它从未离开过自己身边,无论多么冷、多么痛,都可以挨过去。 宇文宪立在不远处,好整以暇地看着前方。寒冷飘雪的天气,他只着了件玄色紧身窄袖武士服,腰间紫鞘长剑嵌了冰雪的寒凉安静地置于一侧,远远看去,人便像一把明锐的剑,英挺而犀利。 山下晋阳城锦旗招展,雄伟壮观,一条大江波澜壮阔、气壮山河。 他的脸上少见所谓主帅应有的凝重,看着前方的秀丽江山,是如此的意气风发。也许真的只有战场才是最适合他的地方,只有热血激情才能彰显出他的骄人姿态。 未央含着笑,仿佛见到调兵遣将、兵马韬略都在他那轻松的笑意间,不经意却无处不在,明朗中长驱直入。也许冰冷的空气更容易使人头脑清醒,未央坚信,只有少年豪情才能换得他俊朗中时时带着的意气风发的神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谈笑用兵,指点江山! 冷风拂面,细碎的雪花落在鬓边,她轻抚其上,深吸一口气。宫廷污浊,连心志眼睛都弄的模糊,从未有这样清楚的看清自己的心,看清这个人。 北方入冬日益寒冷,呼吸之间,眼前凝出一片白白的雾色。 不过须臾,宇文宪的声音便传了来,倒将她吓了一跳。 未央走近身前,微微吸气后,毫不客气的抱怨:“吓死人了!” 宇文宪顿时哭笑不得,但看着她显然不打算讲道理的样子,只好说道:“这么说来该是我道歉了?” “那是!”未央说道,将身上披着的狐裘取下与他:“大清早就不见你人影,到处找不到你,怎么却在这里看风景?” 宇文宪顺手接过她递来的狐裘,却没有披上,目光往她眼底一落,将狐裘又重新披回她的肩上:“天气这般冷,别受了凉。” 本该是要自己说的话却被他抢了先,未央抬头道:“还说我?” 宇文宪轻拍胸脯,“好男儿这点寒冷算不了什么。” “好男儿……”未央低头咀嚼,眉宇间的隐忧更甚。 宇文宪见她忧心忡忡的样子,扶住她手臂俯头关切道:“怎么了?” 未央摇了摇头,忽然问道:“有什么法子可以让北齐出兵攻打北周?” “什么?”宇文宪不解相问,但随即便领悟了她的意思,放手苦笑道:“若只是扰边用不着什么法子,但若是你说要宇文护领兵的话……唔……”他负手望向山下晋阳城,深思起来。 未央静静的看着他俊朗的侧脸轮廓,目的相同,然而她的初衷已然改变,此刻她只希望这么做是对的。 第二十四章 山回路转不见君在线阅读 <!--t; 第二十四章 山回路转不见君 - 第二十五章 冠绝千古江山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五章 冠绝千古江山 <!--go--> 宇文宪想了想道:“齐军若能过洛阳,他不得不领兵了。” 未央知道如今守着东境的是郭思月之父郭衍,不由疑问道:“你不信郭衍?” 提起军国大事,宇文宪总是一脸郑重,他摇头道:“阻止北齐扰边尚可,但若北齐大举进攻由斛律光、段韶挂帅,周军势必难挡!”话及此处,他剑眉一拧:“你可是有办法让此二人挂帅?” “也许有吧。”未央漫不在乎地看他,调侃十足。 宇文宪看着身前白衣翩然的女子,薄薄的雪色深处莽原连天,风过雪动,忽而竟有种遥远的感觉,竟猜不到她的意思,眸色深了几分:“除非大周威胁到了北齐,或是北齐有攻伐大周的机会。” “我听说齐将不时扣边,也不过虚张声势,掠夺空城而去,总归是得需要一个引子的。”未央低头冥思片刻,忽然问道:“昔年邙山之战又是如何引发?” 宇文宪眼前一亮,道:“正是因为洛阳被围!”他有点明白过来,道:“你想从洛阳下手?” 未央不置可否,又似乎仍然抓不到头绪,却是宇文宪道:“两家分魏时,洛州全郡也一分为二,邙山之战后两家兵力重新分布,是以多年河洛之地并无战乱。你想要从洛阳下手,必须要得到洛州军机图才行。” 未央颇有意味的看着他,微笑道:“想必这大周的洛阳军机图在你手里吧?” “是。”宇文宪想起什么,惊讶道:“你想利用这张图?”随即摇头否决道:“这不可能!段韶手里同样也有一份,他都不敢发兵是知道我重新布阵,可想北齐必然也是如此。” “也就是说这张图是废纸一张?”未央思索片刻,而后笑了笑,胸有成竹的道:“你与我瞧一瞧它是怎么画的?” 宇文宪奇怪的看着她道:“你想怎么做?” 未央微笑道:“重新画一副,一副北周地志图!” 古有汉书地理志。今作北周江山图。 北周各州郡的地志概要源源不绝的送入李府在并州的别院,要搜集北齐的情报可谓千难万难,但要集全北周的那可简单得多。有落尘和李门相帮,宇文宪口述协助,不足一月,北周东境所有州郡的人口、民户、兵粮等等全部呈于案上。 独坐轩中,埋首累累案牍,未央抚额皱眉,忍不住心生烦躁,推案而起。 没有想到要画一副地志图原来是这样的艰难。 “娘子。茶凉了。”蝶舞换过热茶奉上,抿嘴笑道:“娘子如今可知打仗是多累的事了吧?” 未央斜眼看她,提声道:“你何时替宇文宪说起话来了?” 蝶舞道:“奴婢这是爱屋及乌。若娘子不喜,大不了奴婢闭嘴好了。” 未央瞪了她一眼,“取笑我是吧?讨打。” 蝶舞笑着躲开,又扶她坐下道:“娘子要画这样一幅画可是工程浩大,这才画了个中州就累成这样。不如叫李府的画工来帮忙好了。” 未央摆手阻止道:“不必,此事还是我亲自来得好,我不想平白连累无辜。” 此番参与此事的李府家奴之后都会被秘密处决以免事情外泄。原来可怜奴婢犹在眼前,不想如今此处竟要亲手毁在自己尚未埋没的良心之下,情非得已,却是情何以堪? 她踌躇良久。喟然抬头,猛地看到落尘长靿红靴站在眼前,正脸露惊讶的看向那一案凌乱的图纸。 落尘忍不住伸手摸着锦帛。惊叹道:“这可真是鬼斧神工的杰作!” 未央笑道:“这才画了一点,你就看出来了?” 蝶舞奉了茶给落尘,落尘谢过道:“单只这一点就可见其叹为观止,何况画完之时。此图若成,岂是只北齐想要得到的?我看将来不知多少人会为它争得头破血流。” 未央嫌她夸大。清啐一口,然而亦不禁爱惜起来。自班固注汉书地理志后,尚未有人重写江山,虽说只是画,但该有的一应俱全,想起此图出自自己之手,心下难免感到自豪。 落尘看过繁杂的图纸,不禁慨叹,“此图只为让北齐发兵,真是可惜呀!” “可惜没有北齐的消息,否则娘子这图可就不是北周的地理志了。”蝶舞插话道。 未央微微点头,细长的手指在精巧的图上划过,思虑片刻,问道:“其他州郡的册子呢?” 落尘道:“你以为给你弄这些东西很容易呀,我要派人潜入官府复制一份再带回来。”她拒绝了未央的谢意,问道:“你不打算自己留下一份来吗?” 未央摇摇头,抚过手下图纸道:“它在我心中。” 见她如此自信,落尘乍了乍舌。蝶舞又问道:“这图真实,落在北齐手中不是很危险吗?” 未央失笑道:“即然敢这么做,自然有破解之法。” “那是自然。”说话为止,宇文宪挑了门帘进来道:“不是真的段韶绝不会信,只要他敢发兵,我自然能让他寸土不能进!” 落尘、蝶舞见他进来,连忙让了位置与他,未央笑看他坐到身边,自他清俊的脸上看到一丝深远的笃定,壮士断腕豪情在,令她不由得脉脉情动。 落尘摆出不信的样子,指着图纸上洛洲一处城廓道:“我若是段韶,必不会先打洛洲。” “为何?”宇文宪挑了挑眉毛。 落尘知他气定神足,偏就想要刁难他,仔细研究半晌道:“洛洲链接两国边境,本就驻扎重兵防卫,皆有能守之将,段韶即便有图,也不会冒险。如果我是他,我先拿下这里!”她在地图上指了洛阳北端的一座小城,道:“站住雍州,夺下晋州,与和州形掎角之势,便可避免打持久消耗战,这样对北齐更为有利。” 未央在她讲的同时细看地图,北齐汾北与晋州毗邻,北周之孔城正好在交界之处将汾水阻隔。拿下孔城,北齐军可直达大河,与南端和州包夹中间之地,届时周军势必南北不得兼顾,如此一来,段韶再自洛阳发兵大有可为。 果然是很刁钻的路子,倒要看看宇文宪该如何化解。 宇文宪留了留神,手指于黄河沿线轻轻一划,接着一指戳中和州地道:“包围宜阳,断其粮道,阻隔伊水,筑三城围绝和州。” “哼,我大可不必执着解围,只需筑城通粮即可,再发兵攻打晋州,就不信你不撤兵!”落尘不服,少说兵法谋略也不逊色那些大将。 宇文宪好整以暇的道:“别忘了这时晋州还在我手里,你不敢从洛阳发兵,否则就是被我南北两军包吃。” “你可以筑城,难道我就不行?我从汾北筑城,一步步拓地,你能奈我何?” “你筑城,我就渡河夺城,你筑多少,我毁多少。” “你——!”落尘气急,一时找不到应对之法,急看片刻,指着洛阳道:“你耗费这么多精力,只为拿下宜阳?” 宇文宪微笑道:“你也说了,目的就是为了洛阳,拿下宜阳,伊水就在手中,洛阳还不是囊中之物么?丢掉几座孔城算得了什么!” 未央虽对行军布阵不甚了了,但兵法什么的还略知一二,听着他们争执,再细看地图,果然还是宇文宪更胜一筹。她道:“落尘说的也不错,也许段韶真的会去打孔城也说不准呀,不过……看来你已经有了破解的办法。” 宇文宪还了她一个微笑,落尘还是有些不服气,再三细看后,拍着脑门道:“我就不信没有办法解宜阳之围!” 宇文宪耸肩道:“真没有。” 落尘瞪了他一眼,叉腰道:“就算没有,也不可能会输的这么惨。宜阳落在你手里,难道洛阳就一定会了?” “那汾北不要了吗?”未央笑问道。 落尘语塞,心思急转,恍然明白,虚点着他们道:“哦,你们早就谋划好了。” 未央笑看了一眼宇文宪,转头道:“我没有,我和你一样,之前我不知道的。” “你们谋划什么了?”四人中最不懂的就是蝶舞,她莫名其妙的左看右看,一脸的茫然。 落尘没好气的拉着她,猛戳地图道:“五哥要借此机会灭了北齐!” “啊?!”蝶舞惊呼一声,不是说只是为了夺兵权吗? 未央向宇文宪投去卿卿的一笑,向蝶舞解释道:“洛阳要冲之地,再筑卫城,东可进,退可守,北齐只能被困在汾北。晋州、洛阳全线北上,要下邺京不是难事。”接着向宇文宪微笑问道:“是吧?” 宇文宪含笑点头,这便是他一统北朝的谋划,多年蓝图了然于胸,只是无奈这许多年太多掣肘不得施展。 落尘贪看地图半晌,忽而皱眉忽而摇头,喃喃道:“有办法,有办法,除非……啧……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未央见她不甘心,伸手盖住图纸,失笑道:“行了,弄的你好像真是段韶的儿子般。你这是在替北齐想法子么?” 落尘抬头心有不甘的看了一眼宇文宪,宇文宪只是洒脱一笑,不与计较。然而他心中也微微一紧,只因方才落尘看的是汾北一城,曰“定阳”。落尘说有办法,指的是北齐可围攻定阳实现围魏救赵,说不可能,则是定阳和洛阳意义相同,是大周东境要冲之地,卫城何止一两个,不举全国之力北齐不可能会拿得下定阳。 宇文宪暗暗记在心里,即便不可能也要防患于未然。 第二十五章 冠绝千古江山在线阅读 <!--t; 第二十五章 冠绝千古江山 - 第二十六章 落花流水两心间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六章 落花流水两心间 <!--go--> 以前不涉世不知国政军务艰难,如今作这地理志,大周好坏尽收眼底。未央原以为北齐强盛过大周,事实上正如强秦灭齐,大周正走着秦国老路。 关键之处在于巴蜀。 蜀中平原天府之国,田畴万顷,沃野千里,实乃天下粮仓。当关中平原因天灾*无法供给之时,巴蜀就成了大周王朝最坚实的后盾。 如今大周国力发展强劲渐渐与北齐变得旗鼓相当,甚至一度在边境交兵中胜多败少。未央最清楚不过,北齐政治昏暗,君主无力,正走着下坡路。 至于大周不好的地方,也许便是朝廷着力压制汉门。这幅图里,从东之中州到中之雍州再到西之陇西,无一不是汉系门阀掌控之地。 念及此处,未央不由悚然,这些汉门连成一线,实有围困长安之意,来日李希宗只需振臂一呼,亡周岂非轻而易举? 原来这就是他的盘算。 正自思量之间,一双大手捂上眼帘,温文的声音从耳畔传来。“猜猜我是谁?” 未央噗嗤一笑,煞有其事的做想答道:“嗯……我猜一定不是那个该死的宇文宪,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狂妄之徒……”她未及转头,便惊呼一声。 原是宇文宪伸手挠她痒痒以示惩罚,未央吹鼻子瞪眼睛不甘示弱,两人闹腾一会儿,未央拿住他的手,没好气的道:“多大的人了,还玩儿这个。” 宇文宪促狭笑道:“那你还陪我玩?” 未央白了他一眼,见他一脸轻松明悦的样子,有些奇怪地问道:“你不是和元舅有要事要谈,怎么有空过来?” 宇文宪在她身边坐下,随意看了看案上的图纸,“怎么。难道盼着我忙?” 未央倒也不像往常抬他的杠,笑道:“也不是,只是好奇,前些时候你忙的不见了人影,怎么今天却能闲下来。” 宇文宪若还听不懂意思那就真是个痴傻的人了,他也顾不得其他,伸臂将未央挽在胸前,“你要画图又岂能让你一人劳累,我和落尘去了解情况,暗中查探北齐官员。” 未央倚着他道:“那你打探到什么消息?” 宇文宪道:“北齐大权交接在即。在这外面看着歌舞升平的模样,内廷可是紧张万分呐。” 未央见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漫不在乎道:“无非是太后同陆令萱之争。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宇文宪直了直身子,弹弹衣袖道:“前不久榑陵王叛乱一夜平息,他的铁甲军全归了李门。” 未央微微一愣,思索道:“铁甲军?” “太后和陆令萱都在拼命拉拢军方,李门或许有翻身之日了。”宇文宪闲散地靠在锦垫上。淡淡道。 未央无意追究是谁只一夜就平了榑陵王叛乱,但他的铁甲军是文宣帝时的亲卫,太后如何肯将它拱手让给李门。她抬头拿眼看宇文宪。 宇文宪知她要问,道:“是齐皇亲下旨意。” 未央闻言愣住:“什么?”这就更怪了,莫说高纬没个正经,即便他有做皇帝的样子。也不会有这等心思。 宇文宪眼底闪烁片刻,从容道:“也许是高湛遗命,总之李门有了这支铁甲军。便没人敢再动它了。正值权力交接之际,李希礼和李祖升现在正为此打点。” 未央问道:“那北齐兵权现在在谁手里?” “不知道。” “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宇文宪重复了一遍。 未央手顿在半空,抬头看他。宇文宪即然这般断言,自是探听清楚,高湛驾崩。兵权竟然不知传到了谁的手里,这可真是千古奇闻。 宇文宪将双手垫在脑后。潇潇洒洒的道:“北齐的皇帝可真有意思,既怕外臣弄权,又怕宗族叛乱,更不信自己的儿子。” 未央懒得听他揶揄,掐他手臂道:“你倒是给我猜猜,这兵符他给谁了?” 宇文宪唏嘘一声,捂手道:“我又不高湛,我怎么猜得着?”他见未央作势欲打,连忙挡住道:“好好好,我猜,我猜……许是私下给了斛律光吧。” 未央思索道:“他们以为的?”接着摇头道:“不会,他不会。” 宇文宪道:“谁知道高湛怎么想的,或许他觉得兵符并不是那么重要吧。” 未央听他随意,细想了会儿,也摸不着头绪。话说兵符给了谁似乎和她并没有多大关系,转念却又想到要替宇文宪夺回兵权的事来。“说起来,你今日至此,全是因为我。” 宇文宪知她所指,不甚在意地说道:“也算是吧。” 未央把弄案上茶盏,不由便蹙起了眉梢:“没了兵权,等于失去半边天下,即便你不怨我,我也于心难安。” 宇文宪见她认真了,薄唇微扬,不急不徐地道:“带了这么多年的兵,难道调兵遣将还非用那一道兵符?莫要小看了我。” 未央凝视他片刻,面前他深邃的眸中一点星光微绽,极轻,却摄人夺目般傲然。她心间豁然开朗,眼波轻漾,转出一笑,“如此说来,你是胸有成竹了?” 宇文宪抿嘴点头,须臾道:“那要看宇文护是不是够聪明。” 未央见他突然提起宇文护来,稍微一愣,随即了然于胸,“聪明,只可惜有时候聪明太过。”她仔细想来,食指叩案,缓缓道:“我即然认定北齐会出兵,便也无妨赌他也出兵。” 宇文宪猛地直起身子,侧头看她半晌,方道:“你确定?”未央只是微笑望他,眸子里全是光耀,他愣了愣神,敛起神色道:“这步棋太险。” “敌人长驱直入,锋芒毕现,我若步步为营、稳扎稳打迟早被攻坚。不如一子险棋,杀入阵中,阻他锋芒之势,一招定输赢。”未央语气略有些锋利:“我不想跟他们再耗着了。” 宇文护大权在握,势力凌厉,咄咄逼人,这时候未央若要回宫,必会与之正面为敌,只怕还没能有所动作就重蹈覆辙。想和他争锋相对的较量实在艰险,更不敢把希望寄托于宇文护的兵败之上,宇文宪刚才的担心不无道理。 即然如此,那就让宇文护此败败的再难翻身。唯一可行的法子,便是这步险棋。 未央转身再看图纸,忽而笑笑,似是看到胜利在前,“就这么定了。” 宇文宪由后相看,突然说道:“好一幅江山图,不如就将它拿了。” 他说的低声,未央并没在意,微笑着拿笔写画两三下,却忽然一愣,转头探询地看去:“你说真的?” “嗯?”宇文宪剑眉轻扬,继而淡淡冷哼:“也不是没有可能。” 未央突然笑道:“那你快去找我祖父,他一定开心死了,哎呀,你怎么还不去?”她丹唇微抿,眸中灵动,颇有些调皮的意味。 宇文宪似笑非笑中有些不明含义的暧昧,低头在她耳边道:“嗯,稍后我便书信。那你是不是也答应了?” 未央本来揶揄别人的神情毫无抵抗力地转成羞涩,往他臂弯里躲去,宇文宪环着她,嘴角挂着丝调侃的微笑。未央嗔他一眼,靠在他怀中,“五哥,我问你,天下这么大你最想去什么地方?” 宇文宪低头道:“怎么这么问?没有想过。” 未央道:“那你想想?” 半生戎马,何曾有想过这样的问题,宇文宪微微仰头,却也无从想起,随即洒脱一笑,问道:“那你最想去哪里?” 未央料不到他会反问,思索片刻,欣然笑道:“去塞外,大漠草原。”说罢一脸向往之情。 宇文宪眼波微动,道:“好,我陪你去。” 未央惊喜抬眸,却又很快低下眼帘来:“若没有国仇家恨该有多好?” 宇文宪洒然一笑道:“那就等把它们都了了。” “真的?”未央抿嘴调笑道:“你不要江山啦?” 宇文宪看着她清澈的眼睛说道:“能和你并肩驰骋大漠,莫说什么江山,即便倾尽天下又如何?” 豪情满怀的一句话直撞入新湖,倾覆了神魂。未央心里涌起前所未有的痛快的感觉,眉一扬,如他般傲然说道:“那就让我先同你披荆斩棘,一统天下。” 宇文宪笑说道:“我们说好了,可不许反悔。” 未央抬头:“谁反悔谁是小狗。” 宇文宪臂弯一紧,半调侃道:“那我就不给你祖父书信了,去他娘的皇位!” 未央有一瞬的瞠目结舌,却开心不已,扬声清笑,宇文宪也抑不住,笑了起来。 笑声依稀,穿窗而去,连走过外面的落尘都感染了几分,不禁咧开嘴,但又觉不爽,故意大声咳嗽道:“你们去塞外不带上我么?”说着人已进来。 未央想离开宇文宪,却被他牢牢控住,只好就保持原样。落尘见他二人毫不避讳依偎在一起,啧啧啧三下摇头。未央没好气的道:“却墙偷听,非君子行径。” 落尘一屁股坐到对案,挑眉道:“我又不是君子。” 见未央狠瞪自己一眼,连忙收声道:“我路过,什么也没听见。真的,相信我。” 未央自然不信她,宇文宪早知她在外偷听,慵懒的靠着锦垫,抬抬下颚道:“听够了吧,还不快去想办法散播消息。” 第二十六章 落花流水两心间在线阅读 <!--t; 第二十六章 落花流水两心间 - 第二十七章 一入宫门深似海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七章 一入宫门深似海 <!--go--> 忙着制图月余还未有闲下来的时候,今日起来不见宇文宪,未央料想他又是忙活去了,看看外面阳光明媚,不如也出去转转。正巧最近各忙各的,还不知蝶舞是怎么训练的那丫头。 昨夜下了些小雪,有风却并不那么刺骨,倒叫人陡觉气爽神清。从北苑出来,一路从后院回廊向乐坊转去,便听得花林中传来阵阵语笑喧阗。 步进林中,眼前陡然间一亮,一片衣袂飘扬,罗步生姿,迷人眼目。钗鐶叮咚,娇笑不断,悦耳动听。一众歌舞伎正聚在一起,风吹芳菲起,蹁跹发间。 李府的嬷嬷见到未央突然到来,忙不迭的迎上前去,点头哈腰道:“娘子,仔细风冷。”接着扭头瞪了身后婢女一眼,那婢女也知趣,赶紧奉了手炉给未央。 未央微笑着接过,抬眼寻着蝶舞却不见人。那嬷嬷知道她是府中来的贵客,连大主见到她都得行礼,虽猜不到身份,亦知不能开罪,见她仿似在寻什么人,忙笑道:“娘子找谁?” 院里八个舞姬正在一教司带领下轻歌曼舞,颇得一番赏心悦目,八个舞姬皆是绝色,彩色的水袖织成天边云霞,婀娜腰肢挑动人心。 未央痴看了一会儿,才问道:“府里有客人要来吗?” 那嬷嬷回道:“是宫里设宴,听闻府上歌舞一绝,这不正在排演。” 未央心道大丧未过就设歌舞,恐怕只有北齐才干得出来。她不削冷哼,转而问道:“我带来的侍婢呢?” 那嬷嬷恍然道:“哦,在后庭院呢,老奴带娘子去吧。” 未央点点头,随她沿着回廊继续前行。 方转至长廊,便听得一声喝斥:“说几次了。这首曲子不是这样弹的,唱的也不对!” 未央听是蝶舞的声音,颇感奇怪,不知她这么疾言厉色的是在训斥谁。她拦住嬷嬷的通禀,便站在廊下看,那嬷嬷怕伺候不周,请她就坐在阑干上,又吩咐人取了茶水在身边煮着。 院子里几个舞姬正在排演,皆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未央认得被蝶舞训斥的那个小娘子,正是蝶舞挑选出来的冯小怜。许久不见。冯小怜并未见得有多大的变化,想起手中的这枚棋子,未央难免留意上几分。正巧今日有空,倒是要瞧瞧她哪里开罪了向来待人和善的蝶舞。 她们都没注意到未央的出现,一众舞姬听得蝶舞训斥,其中一个美艳色泽的舞姬冷冷瞥了冯小怜一眼:“方才你唱快了一处,险些乱了我的步子。” 边上红袖舞衣的小娘子也是轻蔑一笑。跟着冷声责怪起来:“过两日大郎君要来检验,你在他面前出错坏了我们的良缘,小心废了你弹琵琶的手和唱歌的嗓子,叫你一无是处!” 另一个年纪稍大些的舞姬却对蝶舞道:“姑姑,这曲子你都教她一月了,你瞧瞧她唱的什么。不如换个人吧!” 未央眼睛悠悠一转,倚着廊柱闲闲的看着热闹,心里泛起一种难言的笑意。向那嬷嬷低声问道:“她们都是内府的歌姬吗?” 那嬷嬷点点头,随即谄媚的笑道:“多亏了娘子的这位姑姑,真正有眼力见,挑出来的人呀可都是一等一的人才。不瞒您说,老奴在这府里呆了四十年了。这是头一遭见到这么好的一批苗子。” 未央心思一转,又问道:“往年挑出的人呢?” 那嬷嬷见她起了心。乐不可支的解释道:“哎哟,往年挑出来的人送进宫里就没了影儿,我看呐这一回保准技压其他府的小娘子。” “怎么这些年都是其他府的娘子独占鳌头?” “可不是?娘子不常来不知,这些年咱们府上没少送人进宫,可都被瞧不上,全做了奴才,最终也就没了痕迹。”嬷嬷说来一阵唏嘘,搓着双手道:“这养一个人的开销自不必说,最后还平白被其他府的看笑话,说咱们挑的人连去天舞歌坊的资格都没有。” 天舞歌坊是北齐最大的歌舞伎坊,一般送进宫里的小娘子没被选上的,都送去这天舞歌坊,若是连它也不要,那自己府上也便不敢再要,基本上而言这个歌舞伎只能做低贱的奴婢。 不过未央倒是奇怪,就算是做奴婢,也不至于没了影儿,转念一想便即明白过来。皇奶奶在时,又岂容李府送的娘子留在宫里,这么说来,李府这些年送入宫的美人很有可能并非是没有得到垂青,内里还不知有多少隐秘的勾当。 正思索着,那边蝶舞已教训的一众小娘子屏声禁气。 冯小怜任得她们指摘,待蝶舞教训过后,却将琵琶抱在腰侧,面容清冷,轻轻扫了一眼那几个舞姬,淡淡道:“歌舞需相互配合,姐姐们若不故意刁难,妹妹我自是不会让姐姐们难堪的。” 未央眼睛瞬然一亮,许久不见,或许是有些不同了。 最先骂冯小怜的那个美姬冷哼道:“故意刁难?难不成让我们应和你一个人?简直笑话!” 冯小怜看了一眼蝶舞,对那小娘子道:“即然如此,那邢姐姐换个弹奏的吧。” “你……!”邢娘子碰了个钉子,就要发作,年纪大些的那个娘子一把抓住她的手,沉声道:“姑姑在此,自有定夺。”邢娘子显然怕她,顿时不服气的收回手来,不忘狠狠的盯一眼冯小怜。 未央见这个娘子有些气势,于是问那嬷嬷,那嬷嬷道:“她是李玉颜,府上西房庶出。” 未央心道原来如此,出身虽不好,却是姓李的,这也难怪。 蝶舞瞄了眼李玉颜,不疾不徐的说道:“你们今日在一起教习就是姐妹,现在不学会如何互相扶持忍让,将来进了宫可就由不得你们了。”她一一扫过这群小娘子,依稀仿佛见到当年凌玥姑姑亦是如此循循善诱,“我不能守着你们一辈子,出了这道门,一切都得靠你们自己。谁若是不想入宫,可以站出来,我不会勉强。” 红舞衣的小娘子欲言又止,见大家都不敢说话,就缩了回去,可巧巧落在蝶舞眼中。她指着她道:“毛向晚,你可是不愿?” 毛向晚自知身份,被府上挑中的人哪里能说个不字,以为被看破什么,吓得浑身一颤。蝶舞早将她们查的一清二楚,当下眉心一拧,沉声道:“能入宫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收起你那些心眼儿好好跟着学,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接着秀眉一扬,冷冷道:“都给我仔细听清楚了,你们入宫不光是为了你们自个儿的前程,还有你们主子的荣耀。奴才一辈子都是奴才,谁给我起别的心思,就一辈子都做贱奴!” 一众人被她几句话吓得噤若寒蝉,连声称“奴婢谨记”。未央不由得眉头深锁,她所了解蝶舞,是最为善待宫人的,尤其是新进宫的小宫人,因为她总是抱着同病相怜的情感,不忍触及她们的伤痛。这些话就不像是从蝶舞口中说出来的,可分明又听的这么真切。 未央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有种陌生的感觉,可不是?自离了宫,甚少说些心事,少了许多关心。 “姑姑!”毛向晚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噗通一声跪在蝶舞跟前道:“奴婢不想入宫,请姑姑成全!” 李玉颜叫道:“你疯了!” 蝶舞扬手止住,示意毛向晚继续说下去。 “姑姑,奴婢不求飞黄腾达,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不进宫。” 蝶舞皱了皱眉头道:“你倒是要说个缘由来。” 毛向晚咬住下唇,摇摇头,颇为戚戚的得道:“姑姑不要问了,求求姑姑,放了我吧!”说罢连连叩头。 邢娘子在一旁轻蔑一笑道:“姑姑可不知道呀,她早就看上了她家那个什么表哥,这年头,什么表哥表妹的,最是容易勾搭上了。” 蝶舞凌厉的目光向她一扫,惊的她立刻噤声,也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期期艾艾的避到一边去。 蝶舞思索片刻,对毛向晚道:“你是李府中人,你的去留只能由家主说了算,你存了这样的心思,传出去倒没有什么,但若府里有人注意上了,吃亏的可不止是你自己。”这番话说得不可谓不语重心长。都不是一天呆在府里的人,谁会听不懂言下之意。 李玉颜见机去扶毛向晚,谁料毛向晚竟甩开她的手,扑上去抱住蝶舞的腿,哀求道:“姑姑行行好,吃不吃亏什么的奴婢不在乎,只要奴婢不进宫,以后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各位主子,总能博个出阁。” 未央轻轻叹了口气,真是个痴傻的孩子,入了这道门,哪里还能指望着其他,再这么固执下去,只怕最终害了的不止是她自己。再看蝶舞,算是多少明白了点她的心思,原是她挑的人,自是知道她们的底细,她想救这个毛向晚,可毛向晚却不明白。 果然在蝶舞犹豫的一瞬,毛向晚竟说道:“姑姑硬是要逼奴婢入宫,不是活生生断送了奴婢么!” 蝶舞暗自叹气,心一狠就要开口,未央已站起来扬声道:“让她走吧。” 众人这才发觉未央在此,蝶舞忙迎了上前,低唤一声:“娘子。”其与众人纷纷见礼。 毛向晚知道来了能救她的人,连忙对未央频频磕头。未央抬手止住她,对蝶舞叹息着摇头道:“放她去吧。” 第二十七章 一入宫门深似海在线阅读 <!--t; 第二十七章 一入宫门深似海 - 第二十八章 瑞雪香花并蒂莲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八章 瑞雪香花并蒂莲 <!--go--> “娘子。”蝶舞不能理解,欲加解释。 未央打断她:“她不愿进宫,便不能强求。”再转头对毛向晚道:“你去吧。” 毛向晚自是千恩万谢,又怕她们改变主意,快步急速逃离。不巧撞上一人,那人一把抓住她就叫道:“做什么?想跑?” 来人正是落尘。毛向晚挣脱不得,求助的看向未央。 未央示意落尘放手,重复道:“放她走。” 落尘不明所以,飞快的扫过蝶舞,见她不言语,也便放开。她走近未央,正要开口,不料未央神色一敛,对剩下的舞姬道:“想走的,我不留,要走现在就走。” 同样的一句话,自她和蝶舞口中说出来意义便不同了。舞姬们面面相觑,有一个就大着胆子出来,嗫嚅着不想去。 未央一一看过,心里明白只怕在场没有一个是愿意进宫的,最起码是不愿进邺宫。这和北周那些绞尽脑汁想要挤进未央宫的娘子们比起来有着天壤差别。 未央也没问她何故,摆摆手便挥退了。谁料众人一见这般,窃窃私语片刻后,就有四五个站出来请求,未央也一并打发,最后仅留下了李玉颜、冯小怜、邢娘子等人。未央问过她们名字,突然冷眼道:“无论你们是因为什么样的理由留下来,证明你们还有点心思,切莫把心思用错了地方,好好跟着学吧!” 李玉颜等人为她冷冽的气势所逼,尽皆不敢出声。落尘嚷道:“愣着做什么,都给我站好。” 此时等候已久的蝶舞早追着未央而去。 “娘子,你怎么放她们走了?”蝶舞焦急的问道。 未央就方才的廊道坐下,轻轻看她一眼,转念一想,伸手拉她并肩坐下道:“她们不愿。自己丢了性命是小,坏了大事怎么办?” “可是……” 未央打断她道:“府里这么多奴婢,你救得几个?又为何只单救她们?” 蝶舞为之语塞,被看破的脸红。未央持笑道:“她们不领你的情,还以为你断了她们的前程,即便强迫入了宫你就能放心了?邺宫是什么地方你该当比我更清楚。”她顿了一顿,抬首点过远处的冯小怜等人续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去处,好好教她们。” 天和四年二月初春,天候乍寒乍暖,河道先是解了冻。到这日北风一刮,下起雪来,河水重又凝冰。晋阳城头的积雪将化未化。瑞香却已经爬满了篱笆,在新花春至时,北齐兵马蠢蠢欲动,就等着第二朝雪化了。 不过是每年初春例行扰边,但满盘全局手控。新手拈子,已布好了这局棋,剩下的只是虚坐以侯,且待君来。 许是春困来袭,未央越发懒得动,只要冥思片刻便觉神志疲倦。好在山河志已绘制的差不多了。 否则就要耽误进程。 这一日应蝶舞的请求去了佛寺回来,一路昏昏沉沉,直到车架停下。蝶舞打起车帘轻声叫道:“娘子,已经到了。” 未央自半昏半明间醒来,撑着额头又稍坐了会儿,方扶下车往府中走去。 正等着蝶舞上来搀扶,依稀听到旁门有声哭求自近处传来。她奇怪地看去。有四五个仆从正将一个女子拖往巷口,那女子面容熟悉。竟是前些日子拒绝入宫的毛向晚。 “好像出了什么事?”蝶舞也满面惊诧。 未央眉心微微一蹙,多少猜到,却搭上蝶舞的手臂道:“走吧。” 哪知毛向晚一见未央的车架,拼命挣扎着喊道:“姑姑救我!” 蝶舞颇感尴尬,偷觑了未央一眼,毛向晚已经奔到跟前,扑通一声就跪下磕头:“姑姑救命!” 几个大汉见毛向晚冲撞了未央,吓得慌忙行礼,也不管毛向晚娇弱女子,扯住头发就往后拽去。 “放手,这成何体统?”蝶舞纤眉一蹙,低声喝道。 大汉们犹豫着没有松手,反倒是未央缓缓放开搭着蝶舞手臂的手,退后了一步。 毛向晚满面泪痕,叩首哀求道:“求求娘子,求求姑姑,救救我吧。” “出什么事了?”蝶舞抱歉的看了未央一眼,转头问道。 一个大汉施礼道:“大郎君交代下来的,府中一点儿小事,不敢惊动娘子。” 蝶舞深深瞥了那大汉一眼:“我问的是她,什么时候要你回话了?”她声音清淡,目光中却含着冷然的意味,那汉子微微一震,不敢再说。 未央看得分明,不由得稍稍垂了垂头,虽然此时她们远离宫廷,然而蝶舞依然在下人面前自有一派威仪,也是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了。 “他们要把奴婢送去天舞歌坊,还抓了奴婢的表哥和亲弟,说要处死他们!”毛向晚给未央磕头。她知道谁是能做主的人,亦知道谁可以替她求情。 未央微微抬了抬下颚,斜眼看她,暗付这小娘子颇有些慧根。 “这是为何?”蝶舞问道。 “他们说表哥和弟弟私通外人。奴婢家世代为奴,又怎么会做杀头的事……”毛向晚话到一半,被身旁那汉子抬手一掌掴在脸上,“还不闭嘴!” 这些大汉是府里私刑,专门训诫处置犯事奴仆,下手都十分狠厉,毛向晚脸颊顿时肿起,人便跌往一旁。 “放肆!”未央低叱道:“在我面前也敢如此!”心中透亮,原先料到了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果然应验。定是李府的人见她不容毛向晚,担心留下来会引起不必要的事端,便随意栽陷一个罪名。 蝶舞有些心痛的俯看着毛向晚一个接一个的叩头,见未央站出来发了话,心中暖意一涌,感激的看过。 未央暗叹,她了解蝶舞的心意,但毛向晚这可不算是自作自受么? “你起来回话。”未央伸手虚扶。 蝶舞见此,轻声道:“娘子,外间风大。” 未央知道她的意思,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顺着点头道:“那进里边再说。” 几个大汉脸色一变,上头交代的事情没有办好,反倒还惊动了未央,一旦怪罪下来,都要担上干系。 蝶舞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长袖一拂,“去你们的,原话直说便是。” 未央懒得再纠缠,便往府中快步而去。 残雪萧萧,层云阴霾,低沉的空气沉沉的叫人心烦。 蝶舞在榻前立了许久,往未央躺处悄悄看了一眼,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娘子,她已经在外面跪了很久。” 未央倚在绒垫里,懒懒的须弥着双眼,眼睛都不张一下:“那就跪着吧。” 蝶舞眼看大雪就要落下,颇有不忍:“让她进来跪着吧。” 未央扬唇冷笑:“你能救得她几次?” 蝶舞心知她是生了怒气,当下不敢多言。 良久,未央缓缓睁开眼来,凝看她道:“好了,我不会放在心上的。但这样的事情可一不可再,有什么直接与我讲便是,什么时候我们之间还使这般心计,便没有意思了。” 蝶舞未及听完就俯身跪下,以头抵地,失声泣道:“奴婢错了。” 未央摆摆手,“好了,我都说没事了。今日就当出去活动筋骨,不巧撞上,不必再提。我有些渴了。” 温热的泪水冲入眼底,蝶舞叩了一头,起身斟茶。 未央接过茶盏,将饮未饮,见蝶舞立在一旁满怀忐忑,便放下茶盏,伸手拉她近前坐下,抚着她的手背道:“以前未朝见我做了不顺她意的事,就满腹的跟我找不痛快,她觉得我就应该对她好,不对……”她仰了仰头,含笑道:“她认为我只能对她一个人好,你说这是不是不可理喻?” 风从大帘外偷跑进来,轻轻卷起鼎炉中的草香,一圈一圈的绕上房梁。 蝶舞眉间眼底流露出一种若有若无的伤感,亦只能静静的听着。 未央深深的看进她的眼里,忽然失笑,接着又柔情悱恻的道:“如今我懂了,便想着能不能再不可理喻一些呢?” 蝶舞似乎愣了愣,眼中忽而闪过一丝凌亮,似乎在那一瞬的震惊后,有一种幡然醒悟的触感。 未央脸上终于有些轻松写意了,就像在心里憋了很久很久的东西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口子。 “要下雪了,你去吧。”未央轻轻放开了她的手。 “嗯。”蝶舞抿了抿嘴,转身拾阶而下,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她家世代为奴,忠心自不必说,更弹得一手好琵琶。奴婢想让她进宫,同冯小怜舞乐相合。” 未央微微闭目,脸上慢慢浮现清湛的笑容,却摇头道:“我今天累了,你做好就行。”眉头不由自主的突然一皱,莫名其妙的额头出了些许冷汗。 蝶舞一惊,顾不得其他,上前拉过她的手来,有些冰凉的冷,“娘子。” “没事,许是老毛病犯了。”未央轻轻抬抬手,示意让她去看毛向晚。 未央确实困倦至极,不多会儿就沉沉睡去,一梦醒来,眼见蝶舞守在身侧,笑问道:“这么快?” 蝶舞捧了手炉与她暖手,随口道:“我让她先下去休息了。” 未央点点头,不再多问,又拉她并肩躺下,倚在她的臂弯,缓缓闭眼道:“下雪了吧。” 此刻屋外已是大雪纷飞,初春融雪,看来这是最后一场。 第二十八章 瑞雪香花并蒂莲在线阅读 <!--t; 第二十八章 瑞雪香花并蒂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