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渡一家人》 陈家添女新妾进门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陈家添女新妾进门 “缺少管教的臭小子,——钱哪?快说,你爸爸欠我们的钱呢,都藏到哪里去呀——”紧接着,从一间摇摇欲坠的破木板房子里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哗啦”声。 被债主追讨上门的明明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长发己经及肩,面色发白,就这样,刚开始时,还会被其中一个人误认为是一个小子。 来追讨赌债的人是不会甘心的,他们来势汹汹的四个人誓要从这间危房里掏出点值钱的东西来抵债。这明显是一间垃圾组成的破屋子,可垃圾里面还能掏出些什么不是垃圾的东西来吗? 他们的眼睛利着呢,眼前的这个假小子,吃穿都有,屋里肯定还收着什么值钱的玩意。什么东西过了他们赌徒的手,都能挤出点油水来。在他们看来,眼前的一切恨不得要统统推倒了,再拿硬家伙犁过一遍才肯罢手。 少女头发凌乱。如此难堪的境地,却遮蔽不住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惜,杏眼里满是怨恨。 她年仅十三岁,却毫无同龄人面对此景应该有的半点羞愧或是怯弱之色。 羞愧?她要有,早饿死了!怯弱?她要有,就是阿猫阿狗也要欺上门来,哪里还能轮到这些人上门讨债,胡乱蹦达着。 再说…… ——“赌赌赌,早晚赌死你……”少女的眼睛蓦然间有些神伤起来,她喃喃自语地诅咒着自己的亲生父亲,嘴唇发着烫。 不一会儿,突然,屋里传出:“滚——,你们都给我滚,这里是我的家,要讨债,找他去。” 少女终于还是提起一把背上生有锈迹的菜刀,迎了上去。只因,那位喋喋不休,毫无丁点怜悯之心的大婶无意之中触及了她的底线。 ——是她的妈妈。 她的妈妈曾经如何如何,是好,是坏?她是永远看不到了。唯一肯跟她家来往的母家亲戚之中,也就近几年才肯跟她谈及她的母亲。有关妈妈的一切都是据说的…… 母家亲戚是看不过去了吧,生怕她被那个滥赌的父亲带得不成样子,早晚要祸害到他们母亲亲戚吧。 哼,他们也怕有一天被人追讨上门的难堪吧。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妈妈是如此,为什么要丢下她一个人,一个人去了呢?爸爸也是如此,为什么任由债台高筑而不思悔改呢?亲戚呢?她需要的时候不来,她己经习惯了,却又要来破坏她心里的平静,非要让她知道那么多,本来她是可以有一个美好的家的。 可她最恨、最怨的还是眼前这群明明知道爸爸无力偿还,还要拖爸爸下水的臭人、坏人。 陈家添女新妾进门在线阅读 陈家添女新妾进门 - 亲情难予弱女求生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亲情难予弱女求生 沈姨娘无需推进门来,就看到了眼前这样的情景: 母像打了**血一样骑在大房二等丫环秋霞的身上,拼着老命的捶捶打打。秋霞有没有活气,无人晓得。 沈姨娘无心瞧她们的丑样,反正里面没有一个好人。她不再作任何停留,安安静静地走过她们,走向床帐的位置,身子缓缓向前探去。 她们俩:一个长着狐媚的瓜子脸,藏着陈府上上下下谁人不晓得就等着哪天借伺侯好了二小姐的功劳妄想爬上老爷床头的心思;另一个,有没有包藏祸心,对二小姐服待得够不够尽心,她二姨娘虽说吃的盐没有母多,但这也是人之常情,——无利不起早哇。 她刚生完二小姐,一朝就成了落了毛的凤凰,不如**。不但事事都得躬身亲为,吃穿用度也紧缩了不少,还得受尽下人的白眼。她这才深刻体会到妾的低贱和孤苦。 没了赏钱,母如何肯尽力,真当二小姐是小姐看待。她沈姨娘虽说进门前糊涂,可现在却容不得她糊涂了。怎么逼着,她也该长大了。 现在,沈姨娘心里记挂着尚在襁褓之中的少君一人,身上的担子重啊! 沈姨娘刚生养完二小姐,也才年方十六岁。搁在陈少君的前世,至少虚了一岁,也就是一个正在上初中的半大不大的娃儿。之前不经历如何晓得事,如何体会得到人情冷暖。 可是,一朝跌落高枝被人欺,亦可以无师自通了。 没有幻想,沈姨娘似乎预料得到少君可能出的事。她步履蹒跚,步子却极轻微,几乎没有声响,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寂静下来了。她曾经就知道有可能会有这么一天的。 她抱起少君,有意避过过亮处一看,双眼就止不住落下泪来,从手指、手臂开始,全身都在颤抖。 “少君,没有福的孩子……”千言万语堵在沈姨娘的心头,多日来,对亲生女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没有让人中听的好话。 她以为明的大夫人顾及正室的身份,会替她照顾好少君,免得落个善妒,谋害陈家血脉的口实。 所以,她能不手就不手,一心一意期望能挽回一点老爷的心,哪怕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良心。将来,她们母女就期望着这一点上来过日子了。 如今,她错了吗?少君烧得这样厉害,还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这个亲娘。 陈少君的眼睛黑得发亮,打从被沈姨娘一看见,她就一直这样盯紧着她的娘亲,不肯放。 母女四目交汇,无言。 “噗——”一泡带着无数细泡的口水从陈少君的嘴里喷吐了出来。只是,陈少君无力发挥得更加好,只能让它就近擦着滚烫的嘴角落下。怎么看怎么都傻气,又叫人心酸。 可,沈姨娘却看懂了。 “原来,你都懂,是怪我……”滚动的泪无声无息地落下来,“老爷呀,救命啊……”沈姨娘抱起二小姐,像发了疯一样,横冲直撞地冲出门去了。 秋霞和母因疲力竭早早就歇了手,如今跌坐在地上,由着二姨娘像一阵风一样踩过她们的身体。她们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但,好似门外的秋风早早地来到,齐齐感到背后一阵冷发寒。 己经绝望的沈姨娘心里何尝没有将二小姐放任在这里听天由命的意思。也许,无福的二小姐真的去了,不但解脱了二小姐自己,还解脱了她这个在陈府里讨人嫌的二姨娘。 然而,二小姐的无声指责,反而激起了沈姨娘心底的母光辉,坚定了她要让少君活下去的心意。 冲撞了老爷及时行乐的美事,还没得领罚的沈姨娘,就被请来的大夫一句犹豫不决的“瘅疾”给惊得有如五雷轰顶。 这可是瘟疫?沈姨娘没了主张,脑中一阵阵轰响一重重过一重,耳边隐约听见,老爷要将二小姐埋了算。 “不,我的少君还有救,她不是没福的孩子。”沈姨娘抱着少君,都不大认人,一路高声大喊着朝陈少君出世以来一直呆着的西二屋奔去了,谁人来抢也不肯撒手放弃。陈少君仿佛就是她沈姨娘的命子。 一时之间,众奴仆们似是想起沈姨娘刚过完月子就不得安生,紧巴着老爷不放的举动,眼前的这一切几近是个虚幻——沈姨娘这是疯了?咋地。 陈府倒底座落在乡下,这种事情最爱嚼舌,然而听者享受那份幸灾乐祸的快感,与亲身经历之时的那份恐惧完完全全是两回事。 一下子,府里的仆人们脸上惊慌失措着,顿时显得被暖阳照抚的陈府里气氛异常凝重。 此刻,惊悔交加的沈姨娘刚开始对于周遭反应,并非无痛无感,只是老爷的、夫人的、还有得势之后刚刚得知有孕的小妾……这些人能如何,又如何,她再也管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她的明天似乎跟少君一样也被瘟疫掉了。 以沈姨娘今日疯妇一样的所做所为,冲撞了老爷,又抱着得了瘟病的小姐给有孕的小妾带来了晦气不说,再加上老爷对二小姐的处置,己经清晰明了下来。沈姨娘母女的命运究竟如何,众人是擦亮了眼睛雪亮雪亮的。受过这一场惊吓和热闹之后,众人也与疯姨娘拉开了一段距离,恐惧感稍减,也无人会跟着上前去探个究竟,该干嘛的干嘛去,实在脱不了身的,另当别论。 倒是被沈姨娘吓得不轻的年轻大夫,被良心驱使着上前追去。 好歹这个小病人,他还没有确诊或是用过药石,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带着一身的不祥气息,如何能讨得外面的病人欢心的,连游医还不如,仔细伤了生意,掌柜的要辞了他,这也就断了他的生路了。他无法,只好跟着去。 随后,大夫就发现,还有一个小厮和丫环紧紧尾随在他的身后了,大夫鬼使神差,突然这么扭身一回想起因,也是惊出一身的冷汗下来。陈府怎么也算是一个有些门脸的大户,怎容得他这样私闯,又紧巴巴地追着人家一个姨娘呢?这个步子也就自然放慢下来了。 沈姨娘赶走了秋霞和母,关上门还不够,又将桌几等推来,堵死了门。 “不许埋……少君,你不能死……娘对不起你,都没有好好看过你。” 陈少君这时也被姨娘的样子惊怔住了,不清楚她究竟要干什么?眼前的一切,在她看来,周遭的一切经历半真半假。也许她是被烧糊涂了,她听到的话语也是断断续续,有如浮云在她的脑际流涌而过,虽然经历过,却没能让她一时抓住重点。 这时,门外也十分热闹。 “疯妇,”老爷在门外大呼小叫,“你,还有你,都去,把门给我钉死!” “啊,老爷……”众奴仆们谁也不敢上去,眼前的老爷正在气头上,没有谁敢上前一步,去当那替罪羊。奴仆之中没有胆大之人,要早有胆大的,也早早想尽办法高升,脱了奴籍去了。 虽然不关三姨娘的事,再说,三房刚有喜事上门,但是三房的丫环柳翠见此情形,脸色都绿了。——别看老爷长得像个文弱书生,那心硬起来,落入柳翠这个小丫头眼里,老爷现在跟拿刀的屠夫也没有什么区别。一下子,听主子吩咐来寻机会的柳翠,心里打起了小鼓,啥噪舌的话也出不了那张樱桃小嘴,嘴儿一片灰白——倘若,她的主子也生了一个小姐儿…… 柳翠这边千回百转的神态,都落入大夫人的眼里,没人见得大夫人有何异常。可是,大夫人的手心里捏着的都是汗,倒是夫人身边伺侯着的一个中年妇人斜眼瞟向柳翠那一边,鱼形眼里俱是恶毒之色。 大夫人前番一直置身度外,即便,她明知道老爷这样发脾气是有由头的,由头的一端系着津渡城里的那边事。 但是,大夫人心里还是有一点不快。她也不敢冒然上前造次,沾惹到啥不干净的。这样的老爷,在夫人看来也是陌生,不好惹的。 “陈老……爷,”年轻大夫在一边看得直冒冷汗,还有一丝愧意。他是想到这场祸事,是由他的口里带出来的,才劳得方家一场大动干戈,且,马上就要闹出人命来。这可如何是好? “嗯!”陈老爷毕竟身子骨是秀才这类的文弱型,即便家财万贯傍身,比风一吹就倒的也好不了多少分,此时就显出气竭的样子来。 老爷闻声扭头望过来,眼神严肃得吓人,叫这年轻大夫望而生畏,给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次踏进陈府的大门。 不等年轻大夫开口求得开门诊治的机会,陈老爷又转过头去,一旁的小厮丢过来一吊赏钱。 这是封口费?年轻大夫一下子被激怒,“啪”地丢回那吊赏钱,道:“即是瘟疫,还需确诊,不然,陈家上上下下,谁都逃脱不得。” 是了,要是瘟疫,不等老爷下命来活埋他们,差役呼呼啦啦地全要动手,谁都得完蛋。陈府里上上下下俱是乱成一锅粥。若方才只是疯妇的一惊一乍,是一场小波澜,此时却是大夫口口声声了的,言辞确凿,哪还有他们的活路…… 其实,瘅疾并不完全等同于瘟疫,只是有这个可能。可是,冲这个府里上上下下都是活蹦乱跳得很,也没得可能让一个难以出户的幼儿先得这种瘟症。起先的诊断,他也是孟浪了,出口招祸。此番对他也是一个教训。 本来今日不该他出诊,他仅仅是一个没啥资历的小伙计,再说,事先打发他来,仅是掌柜收了三姨娘的好处,有意走这一遭,本是为的喜事而来,谁能想到会有这场变故呢。 不管是在乡村,还是在繁华的京都,人人都是谈瘟疫色变,而这位患儿的母亲完全是关心则乱,再加上过度敏感。形势逼人,年轻大夫只好先狐假虎威好生安稳下来,再思进退。他自嘲道:“自个真是多管闲事。”收了赏钱,自可按下不提,从此神鬼莫知,却抵不过良心难安。 只有他心里知道,他也是穷苦人家爹娘生养过来的,此时此刻,他对那对不讨陈老爷喜好的母女有了一丝怜悯和同情。 在西二屋外面上演的那场人间百态,让事情有所转机的同时,陈少君把陈老爷所说的“死”字听入耳。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求生的□,让陈少君抛弃了一切的遐想。 再者,不知是沈姨娘抱着她一路高喊着救命的真情流露也好,还是沈姨娘此刻失魂落魄的样子,泪水又像发了洪水一样不可抑制地滴落,接着一滴不差的滚落到包裹着她的襁褓之中也好,再或者,是她的身体再次被叛了她的心——提前接受了抛弃她数个月的娘亲。 事实上,少君心里的恨意正在惭惭消退,反倒是凭什么她的生命要放在别人手上任由他们糟蹋的求生之念像炽火般熊熊燃起。 不管怎么说,她并不怎么甘心去死。前世的挣扎经历像烙印一样,给她的身心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只要类似她的生命被人蔑视的情形再现,它们就会一一再现,让转世为陈少君的她凭靠自己坚强地活下去,即便是不快乐。 “娘……”少君的声音如同一剂良药,猛然间灌入己然绝望的沈姨娘的心里…… 众人推开门来,见到就是这样的情景:沈姨娘闹腾这么久,青丝只是有些散乱,尤带笑泪的容颜,叫人乍然一见到,就要停止一切不良行径,猛地怔住。 见到生人,要开始伪装成为一个无知幼儿的少君,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一世,我不但要活下去,最后,还要让人全都‘妒嫉我’!哈哈……”在心里笑到最后,少君却感到口的位置酸涩无比,像是所有又苦又咸的泪都滚回到她的心口处,一时痛苦。 然而,她躺在沈姨娘的怀里,感受到属于娘亲的体温,一股暖流就此驻留在她的心房里回荡不息。 亲情难予弱女求生在线阅读 亲情难予弱女求生 - 闺秀夫人蛮横嫡女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闺秀夫人蛮横嫡女 六年了,沈姨娘再也不是陈府里的姨娘,倒不如说成了火房中的一个使丫环更名符其实一些。小少君,也没能入得陈老爷的法眼,一直任由着自生自灭。 天刚蒙蒙亮,身穿竹青色深衣的少君辞别了娘亲,带着婆子张妈穿过夹道,步入女红室,寻着最左边的海棠色绣墩坐好,两手叠放于腿上,蹙着眉,杏眼里不知思索着什么。 赭色绣墩上坐着陈府三小姐墨君。她天生肤色不亮光,再加上一双没张开的勾魂单皮眼整天半吊着,亦是一个心思沉重的娃。 约莫不到一刻钟,大夫人王氏重金礼聘的女红师父叶大娘就该进来了,而中间还空着一只银朱色的绣墩。 不多时,格窗外碎步进来一个约莫九岁的女童,正是府里的大小姐宁儿。 她丱发双髻,姿容明妍,宛如粉色蝶儿穿堂入室,只是那双神气的乌黑凤眼叫着后面的跟班成天将心捧在嗓眼里候着。 “你,给我举着,”着流云苏裙的宁儿,穿梭在三个小丫头和一个小童之间,硬是要让中间那个丫头举着她手里的风筝至午时,“本小姐警告你,要是敢沾着地上一丁点儿泥,你就给它舔干净。”紧接着是小丫头的抽泣声。 今年方五岁的墨君抬眼望了过来,盯着的却不是受罚的小丫头,目光俱在大小姐身上,眼波里缓缓流出莫名的神采来。 墨君的举动早早收入宁儿眼里,她的神色颇为得意,只是一瞥到二小姐少君,神色就不太正常。 这时,叶大娘手里捧着今儿的范本走了进来。 “叶大娘早。”三位小姐行过必要的学礼,坐下候课。 今天讲的是花绣里较为基础的配色。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叶十娘毕竟年岁大了,讲得口干舌燥,就让小姐们开始刺绣练习。 室内响起“悉悉”的声音,叶十娘双手背后,轻捶着老腰,开始巡视。 走到少君跟前,见着少君手底下的一株被硕果压弯的枇杷树,美逼真,针法运用得当,最为可贵的是:运用到她还没有讲到的间色绣法,尤其还有数日前仅仅提过一笔的擞和针法运用得更是见老力。 叶大娘忍不住发出赞叹之声:“二小姐的悟和资质是老身从未有见过的,今日方授,马上就可以举一反三。老身要先恭喜二小姐一声,将来必当贤德兼持家有道呀。将来媒婆子怕是要踏破陈府的大门喽!”这话实说,有些过了,外室间还有几个丫头婆子边做女红边等候着小姐们,叫她们听见了回头到夫人那边噪舌,指不定王氏会怎么细想。 “糟了……”少君在心里则是大惊,怎能忘了藏拙,神色越发慌乱,但又说不得,只好匆匆记线,起身行礼。 叶大娘见着少君急红了脸,也觉失言,才几岁的女童怎么能说到这个事,又岂会懂得,只是这里并无外头男人,小童也就算了,就当个玩笑话就此揭过。其实,在叶大娘心里,己经拿二小姐当半个弟子看待,这才无忌失言。 少君从四岁开始就被琴棋书画俱佳的沈姨娘督促着学习过,起步早,非大她三岁多的宁儿一个人学习时,总是耍子半途而废可以比拟的。再加上,少君前世虽说有一个滥赌的爹,可是她该上的学并没有停过,但该交给学校的费用倒是被无赖老爸赖个光。之后,她又从垃圾堆里收拾来的旧书里了解了许多学校里不曾教过的新奇东西。就拿刺绣来说,许多后世得以不断完善的绣技,她虽前世不曾研习过,可是至少有些大体的印象,与沈姨娘一沟通,也能还原个七七八八,所以,她会的远非叶大娘可以想象。 这一边,坐在中间的宁儿面色一僵,想着自个是个嫡女,还不如一个庶女,肺都要气炸了,遂顾不得礼节,大呼小叫地招来叶大娘,来看她的作品,定要讨个心花怒放的夸奖。 宁儿虽是主子,叶大娘倒底是来教女红的,要仰仗陈府讨生计,却见不得宁儿对自己不敬。己是生恼,又见宁儿连最简单的针脚也绣得一塌糊涂,更是不喜。以为宁儿情上就己是缺陷——没有定,更加没有诚意学习这个,出口就重了些。 顿时,宁儿手里的绣帕揉成一团,却不得发泄。只因,前几日对叶大娘不敬,就是方婶护着,还是挨了娘三大板子,她不敢。 等到叶大娘一走,宁儿立刻起身摔了绣棚,一双脚跟仇人似的使劲踩着少君的绣品。奴仆们也从外间屋里探头探脑地张望过来,就连,墨君也紧盯着宁儿身上的一对如同月钩一样的裹足不肯移目。原来她是羡慕宁儿这个嫡女可以有裹足的特权,庶女却没有。 少君并没有勃然大怒,眼也不曾斜视过来,拾起绣品,吹了吹,转身就走。 宁儿伸手想抓来,没抓着,又瞧着少君不理会她,气得粉脸鼓涨,太不甘心了,宁儿又将三小姐黛君的绣棚也踩个稀巴烂,才找到一丝快感。 只有紧随着少君步子离开的婆子张妈两只战栗的胳膊泄露了些许事关二小姐并不是好惹的玄机。 少君走在花荫里,脸上隐有怒色,然一想起亲娘还在受苦,只得伸手摊了摊两手,——这一双手何其小,她才仅仅六岁,实在难以成事。她还需再忍耐。 手里的绣品洗了洗还可以挪作它用,反正,大夫人为免三房到老爷跟前哭闹,总是会想到办法来收拾宁儿闯下来的烂摊子。 少君约熟悉了府里几个主子的情,大夫人虽然少见她出来主持大事,但她做出来的事,却并不难猜到。只因大夫人毕竟是大家闺秀,做不了太过下三滥的事情,很多事情明知不可为,还要硬抗着。 这一屋子里的人,果然没有几人是快乐的。但,她是除外的那一个,因为她有娘。 打发走张妈,少君小心翼翼地靠近火房,正当风口上,就传来里头一老一少的对话。 老厨娘林婆子边涮大锅头边唠叨道:“沈姨娘,不是我老婆子嘴碎叨,你放着好端端的妾不做,非要当个使丫环,这是何苦来哉!” 沈姨娘蹲在地上,脸上都是从蒸锅里熏出来的雾气,双手湿漉漉的,正忙着洗碗,没空也没那个闲心搭理林婆子。 林婆子继续碎嘴,“就是这里过不下去了,凭你的才貌,到别家也还能当上个妾,嘴再甜些,当家老爷把你当心肝来护着,你也能享些清福,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呀。” “林婆子,别再说了,更不要跟我提到哪家做妾的事,如今我就是一个使丫环。我听你说好些天了,莫让君儿听见,否则别怪我翻脸。”说罢,身量娇小的沈姨娘推得洗好的碟碗叮叮当当。 林婆子赶忙噤声,这厨工就沈姨娘一人帮她,要是姨娘真撂挑子,她老婆子一个人忙活这些就要累掉半条命。 林婆子虽说止了声,倒底脸上挂不住,又痛怀里才踹着没几天热度的五两银子,这才没给沈姨娘啥好脸色看,屋里一时无话,只听得见柴火噼啪作响。 这时,少君笑盈盈地闯了进来,一双杏眼里如含着朝露,灵动无比,一个劲地朝着沈姨娘喊“娘啊……娘”。 那林婆子倒也机动,方被姨娘刺了一头,一见着少君进来,还懂得堆笑招待,顺便讨些好处。少君也按下刚才砍了林婆子都有的心,假意推脱,实在不行,就装病,还能拉着娘顶会闲。 其实,前几日,少君无意之中就听得林婆子撺掇着沈姨娘去求个恩典,好改嫁,少君为此烦恼了几日。若是他人就罢了,但是姨娘是她的亲娘,她狠不下那个心破坏,一切听凭娘的心意,娘要想走,她决不拦着。 就这么患得患失了数日,今个还差点在叶大娘面前露出马脚,终于听得沈姨娘的决心,方才偷听,泪水就断落下来,赶紧抹了进屋。 闺秀夫人蛮横嫡女在线阅读 闺秀夫人蛮横嫡女 - 妾家儿女俱是豺狼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妾家儿女俱是豺狼 亲们,本文在下个月,即五月参加女频pk,喜欢本文的亲们请多多支持少君的自强之路吧。#^_^# ………………………………………… 宁儿将二小姐和三小姐的绣棚大卸八块,又将三小姐打了一顿,这还不够解气,当天跟着的下人都被九岁女童又掐又骂得不敢还嘴,更别提还手了,走路都像是夹着尾巴。 带着一肚子火气,宁儿午膳并没有动过筷,哭着向夫人的陪房方婶号诉着女红室里发生的事。 陪房方婶因是夫人王氏自幼就在一起的母,宁儿和大少爷金书亦是方婶看着长大的,所以当大小姐和少爷像目中的两颗眼珠子一样爱护。特别是这个宁儿,外貌跟王小姐当年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孪生姐妹,方婶都要将宁儿痛到心尖上去了。 “大小姐,不要跟那几个坏坯一般见识,那叶大娘也是有眼无珠,一样的下贱,”方婶边好声劝慰宁儿,边伸过来一勺的饭汤,眼巴巴着要让宁儿咽下去,“小姐,赶紧都吞下去,莫要气坏了身子,叫那几个贱人得意……” 王氏身边的大丫环流彩见着这一幕暗自摇头,却也无计可施,只能屈服在方婶的威之下,心里道:“这还算好的,要不是小姐还饿着,不然从方婶嘴里指不定要蹦出些更鄙的话来,小姐早晚要被方婶带坏。夫人怎么可以这么信任方婶!”流彩虽说是如此想着的,却没有当出头鸟的意思,心思飘向窗外——隐约可听见小童的哭泣声,又暗自叹道:“可怜见地,那几个跟着小姐的,一天下来,身上可有块好……” 夫人因着夜里劳神,只得借用午时的一点点时间歇息好,她从另一间屋里出来,见着宁儿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心中一紧,哀伤之意尽显在眉目之间。 一屋里的人俱停下手中的事,赶紧上前向夫人请安。 “宁儿,可是又惹事了?”夫人轻轻拍了拍宁儿的后背,“唉,哭得这样伤心……” “呜呜……娘……”宁儿双手紧抱着夫人不放,刚才对方婶说的话,却没有勇气再说一遍,躲在王氏怀里,将头朝向方婶那一边,使劲打眼色。 “好啦,饭都用过了吗?”夫人扶起宁儿的脸,指了指桌几上的一应六色八个菜。 宁儿此刻像只温驯的小猫,应道:“嗯。” “流彩,带小姐去歇息,下午还要习琴。”夫人让大丫环带走小姐,独留下方婶一个人问话。 方婶当着夫人的面,极尽能事,将二小姐、三小姐她们都编排了不少不是,重点自然是在二小姐和三小姐的姨娘身上来。 夫人说:“行了,沈姨娘还是个安份的,自己领罚到火房做些使活。六年了,她能安什么样的心?” “小姐,嗯,夫人呀,你这是慈悲心肠,不知那些贱妾的心思,能忍六年,那更要提防着点。妾跟妾的儿女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安的都是豺狼的心。您跟小姐身之躯都要当点心啊。” 夫人拧着眉头,咳了数下,唬得曾是夫人母的方婶心痛得要命,赶紧住嘴,端痰盂送茶水,伺候起夫人来。 “夫人,你要小心呀!如今不比从前,还能偷着上山玩水,身子骨儿一定要当心啊。”说着说着,王氏和方婶似是同时想起了夫人当小姐时的青春往事,两人都同时掩起袖子来抹泪。 王氏本是知书达理的闺秀,祖父是退隐田园生活的官宦之人,父亲也是个读书人,只是不曾中过举。她是广陵人氏,与座落在江乐族地的陈府相隔甚远。当初谈婚论嫁,族亲很是不忍她一人远嫁,是她,一心一意念着陈家二子松郎,亦是现在当家作主的陈老爷陈松节,这才舍了亲情远嫁他方。如今,王家正室严氏在她嫁过来的近两年也去了…… 夫人的双目泪光闪闪,脂白的脸上更是面色凄凄:“方婶,你太过心了。如今,我还能有什么指望,白鬓都出来的人了。家里和睦才是正理,老爷那边烦心的事就少了些,也能松动松动。”想那松郎曾许以她一个诰命夫人的承诺,不想却换来如今这个放纵的夫君。 夫人提起老爷,方婶面色就不愉快,以她的毒蝎心肠,难得没有在夫人面前继续编排老爷什么事,无非怕夫人再添伤心。 陈家老爷为再求子,一连娶进三房小妾,许是她日夜祈祷有灵,陈家老爷在四房再为他添得一女之后,就不再娶新妾进门了,却也没有再宿到她屋里来。即便陈家老爷有负于她,王家正室闺训甚严,将她教导成为一个顺从、谦恭、收敛的女子,所以,王氏从未在陈家老爷面前发过火,有苦有泪只能咽下。王氏一面承受着寂寞的苦楚和妾室挑拨起来的心酸,一面还要持家务,管理钱粮,实在是熬血待沸。她也不知,这样的日子要苦熬到什么时候。 “方婶啊,丽娘求你,再不要教宁儿这些。宁儿还小,别让她沾上这些。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定能保得宁儿和金书周全,嫡子嫡女的身份摆在那边,她们再安什么心,又有何用。” 夫人突然低声求起来,方婶心里一酸,慌忙下跪在地,“咚咚”地磕头告罪。 “方婶,快起来,我不是那个意思——” 一个丫环,突然闯了进来,被方婶赏了一个耳刮子,眼里啜着泪花。 门外没有人,本应站在门外的丫头婆子们前边就被宁儿使子打发得远远的了。何况,她们就是在厅中谈开了,这个其实怨不得这个丫环。宁儿来见主母哪一次不是使得几个丫环团团转的。 丫环憋着哭,颤声告之,老爷最为宠爱的四姨娘那边出了什么事。 宁儿躲在一间小室里,偷听到这里,夫人沉默下来,遂将四房那边暗自记恨上了,女红室里生的怨却冲淡了去。 宁儿见不得母亲不愉快,在她心里,母亲是天底下最为慈爱的人。《女训》里所说的和、婉、优雅,哪一样不是指着她的母亲,所以,宁儿以为母亲理应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母亲的不快乐都是像方婶所说的那些贱人所致,所以她恨不得她们通通消失…… 末了,夫人吩咐少惹事,顺便将今个宁儿踩坏了绣棚的事也一并处理了。 午后,少君陪着沈姨娘用完饭食,姨娘又要往火房去,只得少君一个人关在屋里。 少君爬至床底,一阵敲敲打打,抱出一只小铜箱,里头搁着无数张小纸片,上面写着蝇头小字,只是有不少是缺了半边的字。这些字全是简体字,但又不是简体字,她为免别人发现,很多字都缺少了一部分,排序也乱,看着就像无数只蝌蚪在爬。 如果有人识货,见到这些小纸片,必会激动不己,倒不是有可能识得少君的鬼画符,而是纸张的质量何其优也。 上面是少君刚会提笔时,拿鹅毛沾墨水,凭着记忆里搜刮出来的发家致富秘笈,可惜,她的身体成长速度远远赶不上制造它们出来的速度。随着纸张渐渐泛黄,她的激情也在缓慢减退,烦恼却何其多。但,她总是不厌其烦地抱出它们来,翻翻拣拣,寻找现阶段能用得上的东西。 原来这个古代社会,妾是可以被主人任意买卖的,而她作为庶女,也好不到哪里去。要么,她耐着子,等自己及笄时嫁个好人家,也把娘接过去,反正妾是可以以丫环的身份陪嫁过去。可是,明摆着,如此,将来很有可能是她们母女从一个坑跳到另一个坑。不到万不得己,她无法坐以待毙。 很多东西她并不是不能把它做出来,而是里头的利太厚,影响太广,她弱小如斯,弄出它们来只会给自己带来灾祸。何况,她只是个庶女,上头无数人可以治她罪,有了来路不明的私房钱,被抢占不说,还可能招来皮之苦。她个人倒没什么,又不是没吃过苦头,她担心的是娘,真是一损俱损。 所以,少君抱着偏安一隅的想法过了六年,只要不是太过要害的事情,她都不想理会。 少君取出私藏在夹被里,又用油纸包裹过的绣品发愁:该怎么出去,把它们处理掉呢?再放下去,就要坏掉了。 如是这般,一个下午的时光就过去了。 火房里的炊烟顺风飘了过来,少君收拾好自己的小秘密,展颜一笑,高高兴兴地去接自己的娘亲。 作为火房里的下人,用饭的时间与主子们是完全不一样的,经常饥一顿饱一顿。只除了沈姨娘,没有空闲也要被少君强逼着喂食,便是再世俗的林老婆子也时有羡慕二小姐孝顺沈姨娘真有福气的时候。 四房那里笙歌曼舞,几人欢唱,而夫人房中只余一盏老灯闪闪烁烁。夫人伸手取了案台上一串崭新的佛珠,念起了经文。经书上的梵文一入她的眼,面色慢慢就详和起来。 屋内是良宵一刻值千金,外面却是夜凉如水。一夜的骤冷,又经日积月累,会有多少东西要被撕碎。 直到次日,果然证实少君所想,爱做面子的大夫人,找了个翻新家俱的名目,一人发了一套绣棚。反正是毛竹所制,亏不了几个钱儿。宁儿要是敢耍泼,砸了叶大娘的绣架,那就有笑话可看了。 让少君不禁感叹:“可惜,大户人家出来的,就是人小也是个人,行事没有痛快,还能留上一手。” 妾家儿女俱是豺狼在线阅读 妾家儿女俱是豺狼 - 宁儿寻仇少君破忌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宁儿寻仇少君破忌 风和日丽,陈府西院落里,处处是芳草的清香,少君有意披了件下田地才穿的青花土布衫,嘴里叼了片鱼腥草的侧耳叶,随便嚼嚼,将汁咽下去,又将叶子吐了出来,半是躺着的,坐在草地上晒太阳。 少君早上起来腹痛,像是受凉之故,姨娘急了,要赶早请大夫来,被少君拉住,只说生嚼鱼腥草的鲜叶就能止住,姨娘还不信,之后果见奇效,就由着她去了。只叮嘱今儿要好好休息,莫要来接她,己是迟了,恐生事端,匆匆往火房赶去了。 府里大夫人王氏拿八两月钱,嫡子嫡女各五两,庶女二两银子外加伙食和冬衣是公中出,而她的娘——只能以姨娘身份每月领一两月钱,公中仅包伙食,冬衣却是没有的,如何够使的。且一旦生个小病,请大夫的花费是算自个的,奴仆们也是这样,除非一病不起,才能从公中走帐,也许这是王氏从娘家那带出来的管教秘方。 要是小病也从公中出,难免会有那些个偷懒骗钱的,与大夫私通好价钱,再向当家的报,也不是没有出现过的事。 少君一是自知是小病,用这小方就能治好,何必费那些个闲钱,二是不想惊动太多人,惹人注目。因而,不但这一次的小病自个寻药医治,打从少君可以自由行事时开始,往年有什么头疼脑痛的事,也是由着少君采些药草对付着过去。为了给娘补身体,西院里的那一大片杂草,全被少君碌碌续续地移了些滋补的草药植到花木之间。有些草药仆人们也不识得,倒便宜了她。要不然,以沈姨娘那个娇弱的身子骨怎能熬得过来。 她也想不通,为什么王氏会对娘现在这个三等的使丫头身份却给姨娘的份例,要知道各房大丫头也就不过五百文至一两不等的样子。少君行事,也是看在夫人这点公道上,经常在一些小事上让着点宁儿,不然,以少君刚开始还没有被沈姨娘给予的母爱温润的情况下,宁儿只怕没那么容易得逞。 少君并不知道,其实,当初,西二屋的房门开启时,王氏也被沈姨娘的样子撞中了心事一般,又因着老爷也没有明说,也就第一次自作主张。再者也许是体恤这个差点死掉的二小姐,唤起了搁在她心尖上的那位满了两周岁却还身体孱弱的幼儿金书,这才给了姨娘的份例。 王氏本以为老爷哪天改了心意,就会接回沈姨娘,不说让沈姨娘重新得宠的事,但让一个姨娘呆在火房里,传出去总不是太体面的事情。谁知,陈老爷居然一下子将沈姨娘遗忘了六年多。此时,夫人的心境己经一窠麻,没有功夫去理会这事,再说,沈姨娘一直安安份份的,夫人也就不去计较这些枝枝末末的事。 晒得半边暖洋洋,少君正要起身回去,却听得宁儿在花池那边耍子的声音。 “……贱骨头,狐狸,敢跟我抢爹……”少君听着听着,感觉不太对味,——她从来没有听过大小姐这么歇斯底里地说话。 又传来推推搡搡的声音,另一个女孩只是哭岔气,让少君一时不知是哪个受到了欺负? 少君也不知自己怎么了,要是搁平日,她早不加理会离开了;或许是早回去,也见不到娘,就没有离开。 过了一会儿,少君铁青着脸出现在宁儿面前,因为她听到了方四岁的四小姐玉娥喊着“救命”,且声音越发细弱下去。 “啪,”少君啥也不多说,一巴掌扇了过去,接着跳下水池,朝泛波的位置过去。 宁儿正裹着小脚,受这一巴掌,身子失衡,掀翻了过去,一下子栽倒在泥地上,懵了。 再说,少君也是被要闹出人命的宁儿给刺激的,见不得她这样狠毒。玉娥己经沉下去了,从宁儿的脸上没看见任何愧色,跋扈的神色依然停留在她的脸上。这一下手,少君没了分寸,打了人之后,她的手掌立马通红起来。 少君前世生长在法制社会,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冷血的杀法,亲眼看着人溺水而亡,而这一切仅仅发生在一个九岁和一个四岁的女童之间,起因只不过是因着四房太过得宠,大小姐就要跑来找庶女的晦气。直让少君感到心寒齿冷,越发坚定这是一个吃人的社会,大人是这样,小孩也这样容易有样学样。 她留在这个家,一方面担心沈姨娘被陈家卖妾卖婢,甚至变成奴仆、妓娼。另一方面是对这个人吃人的社会感到莫名的恐惧,她还没有想好,离了这个家,如何获取社会上认可的自由身份,即良人的身份,这样她才会有较为长远的自由。 眼前这事,让她一下子感到巨大的失望,失了底线的家,有什么值得呆,心底又是一波波的恐惧淹没过来。 ——她还这样小,如何逃得过。 于是,少君睁圆着腥红的双眼,扯下花池边上的枝条,猛地将刚要起身找少君算帐的宁儿推翻在地。 “噼噼……”所有的怒气都淋漓尽致地发泄在这只抓着枝条的小手上。 “啊——她竟敢打我……”宁儿感到双眼一片乌黑,一时气堵了心,叫喊也忘了。 大概她从来没有这么被人虐过,一时难以接受。 等金书赶过来时,就见到这事后的一幕:少君拿着枝条对着姐姐的后背和屁股好一阵胖捧,而三妹被四房的丫头匆匆抱走,另一边赶过来的仆人也躲躲闪闪地掩在花丛后。 “你,起开,”金书心痛姐姐,将少君推开,却还能强压住怒火理地问来,“为什么打大姐?”而不是像他姐姐一样使子,不管原由地痛打回去。 只是,到底一样是方婶教出来的娃,看似有礼,对自己的大妹妹却毫无称谓。 “哼!”少君起身,扔掉折了的枝条,喘着气,就这样毫不示弱地怒视回去。一面又伸出脚踢了宁儿一下道:“呸,还挺能装的!”一打就折了的枝条,能让她伤成什么样? “你——”挂着一袭青白色祥云袍衫的金书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盛气凌人的女童。他己是八岁,对于男女之别也有了些许朦胧的想法。因着他自小体弱,身量并不算高,仅比少君高约大半个头。 他倒有先见之明,亦或心急着宁儿,见少君伸脚踢来时,情急之下,也伸脚踢了回去,少君一下子跌倒在地,只是毫无颓唐之色,又瞪了金书一眼。 下人此时都上了前,金书量她也不敢再动手,赶紧去照看姐姐,又催着书童通知方婶。 然而,事情大发了,不等大房做出什么具体回应,四房就己急急跑去老爷跟前告状。 四小姐玉娥受惊过度,本来可以不用来的,四房有意要让大房难堪,要玉娥当老爷的面指认大小姐所罚下的错。 岂料,玉娥一见到被老爷使人唤来的大小姐,当场被吓哭,其哭声无比凄惨。 这边哭哭啼啼,那一边最为疼爱的大女儿头面不整,也是没了个体统,让陈老爷心中郁结不己。他着实是恼怒四小姐这个子,没好气地让人抱回去照料。 这一下,四房本要看大房好戏的,有些刹不住脸面,面色十分难看。 这本是大姐恶意伤害三妹的事儿,却在堂上被老爷愠怒的样子,众人纷纷推脱,任事情真相匆匆揭过,倒连累少君受了份罪——事发前不见得这么多双眼睛看顾着,等方婶派来人,众人倒是一口咬定只是大小姐与两位妹妹一起玩闹,不知怎地激起少君的劣,将小妹推入池中,又将大姐毒打了一顿。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可是,金书感到这个真相太过荒唐和草率,他一直留意大妹的神色——神思不泯,却漠然无惧。哪像是做过半分愧事的样子;再者,明明大妹的衣棠也是湿的;三妹妹又那么惧怕大姐。他想不通,姐姐果真像她所说的那样清白。 在场的人,独少君一个人跪着,她对于陈家老爷加在她身上的“判词”,一句也不想否认。 ——对他这个人,她懒得。 仆人们退散……堂前一下子冷冷清清起来,少君安安静静地被人从堂上拖走,而沈姨娘全然不知这里发生的事情,还在用心替陈府上上下下准备晚膳用的碟碗。 最终,少君的左右手各挨了五大板子,还被罚跪一个时辰。 金书也被父亲留在祠堂罚跪听训。 陈老爷对金书示以祖训,指出:“嫡庶妻妾是何道理……法不法,家非大乱不可……” 又训训斥斥了约莫半个时辰,方厉声道:“此时,仅是有违长幼尊卑,若不教之过错,将来必当弑亲殃及无辜。”让金书听了,后背好一阵凉飕飕。 陈老爷继续训戒下去,“不罚宁儿是为夫人的脸面,宁儿事后自由夫人去处置;重罚少君是为少君犯了大忌,犯了嫡庶礼法。金书啊,你将来定当继承家业,早早受教才是正理啊。不要鬼迷了心窍……” 这时,在金书的心里一直回荡着大妹怒视过来的神情,久久难平。 对于父亲后面所说的话,金书一是不喜;二是对父亲前边的处置颇有微词,难以苟同。可是,父威摆在那,也不是他能随随便便就推翻得了的,要不然,就真应了父亲刚才所说的大逆不道之言了。 经史上历来重孝,金书也是这样认为,并不认为顺从父亲会是个错,但心中到底意难平,只好将学堂里对付先生的那一招也拿来半对付着父亲大人。 只见陈老爷这边讲今说古,所说的一切似乎立足史上的真本,是大道理,金书亦时不时在老爷面前表现出一副受教的样子,然而,金书究竟有没有听进去,就只有天知道了。 陈老爷在堂里阐述所谓的“嫡庶之别”落入少君眼里是那样的刺痛、分明,——她是庶女,就连受罚也进不得祠堂。 一刹那间,少君凄然而笑,似乎找到了这个世上最为有用的嫡庶妻妾法旨,将她和娘的命运都拉扯了进去。 一面痛斥这样的嫡庶之别,一面又是庆幸,冲动过后,这样的结果己是最好,至少娘没有受她拖累。娘似乎真被陈老爷遗忘在一边…… 宁儿寻仇少君破忌在线阅读 宁儿寻仇少君破忌 - 芙蕖质弱怎堪煎熬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芙蕖质弱怎堪煎熬 方婶呆在大小姐屋里,正夸小姐做得好,而夫人那边,她帮着,不用担心夫人责罚下来。当然也少不得咒骂几句妾和庶女云云之类的话。 宁儿听得方婶的安抚无需担心自己会受责罚,心头立马痒滋滋起来,只因她终于扳倒了少君;而那差点害死人的事呢?搁在她的心里,又受方婶鼓动,那稍微一点异样的波动也就顺理成章地消失了。 此时,夫人正在做晚课,本不知宁儿出了何事,大小丫环们也都俱于方婶的威。许多事关老爷的事情,都要先过过方婶的眼,才能转到夫人手上来。 金书经过祠堂一顿训斥,打破了无邪的童年,他变得沉闷…… 芙蕖质弱怎堪煎熬在线阅读 芙蕖质弱怎堪煎熬 - 稚气相投世风难改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稚气相投世风难改 次日一大清早,金书没有去学堂,反而赶着来西屋看看。 昨夜登门,他一心想修补些什么,却忽略了这个妹妹是第一次见到他。 ——仔细一回想,二妹和三妹他都见过,只有这个大妹,不大出来,以前见也只见过背影或是侧影,加上方婶一再让他警惕庶母和庶女,所以他也不曾有意靠近过她们。 如此说来,他昨夜的拜访对她们来说确实太过唐突。加上那场冲突,因姐姐的关系,难怪大妹不大理睬他。 又因,那时的天色也不太好。他实在很担心她们没有注意到那瓶药。要是给一撞打翻或是碎了,那就可惜死了。这可是花好几两银子的金疮药。 金书拢着眉,走在被朝露打湿的碎石路上,却将心捧在嗓眼里,时不时想起少君的眼色和犀利伤人的话来,数次想要倒回头去。然而,前方像有块磁石一样吸引着他一刻不停地走去。 沈姨娘远远就见着金书往西屋走去,知他是要去找少君。 她停下来望着金书的背影,有些担心,可是,转眼想到少君对待金书的方式,再想到金书不计前嫌再次登门,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期望。再说,她这个女儿也不是对谁都这样计较。恰恰毫不理会的,才是路人。于是,沈姨娘还是朝着火房的方向走去。 “你,又跑来干什么?”少君想不到这么快就再次碰上这个令她讨厌的人的亲弟弟,害她一大清早就要倒足胃口。 “嗯——”金书吓了一跳,居然这么快就己经来到了西屋。 妹妹没有像昨天一样开口闭口称呼他是个“贼”,他的心神马上放松下来,堆起诚挚的笑意,道:“嘿嘿,——妹妹。那、药、你用过了吗?怎么样,有没有好些了……” “喏,”少君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随手塞过来一只青花色的小瓷瓶,心想这人怎么这么烦——难道看不出她不想搭理他嘛。 “咦——”金书见着封口上的白蜡像是没有启用过的样子,顿感自个的好心又被她当成了驴肝肺,遂不满着道:“你,为什么不用它?” 少君在心里奇了,照他的意思“不用也不行”——哼,姐弟俩果然一个德,总爱强人所难。 她不耐,更被他烦怕了——正常点的小孩被她这样骂也该严重伤自尊了,能躲她多远就躲多远。怎还会紧巴巴地跟上来。难道他没有脑袋,不知道一点点进退。 一面又在内心深处明了,若她像以前一样低个头,虚应一下接过他的“好意”,不就能把他打发走了嘛,何必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她不愿意,沾上了他更是个大麻烦。她只想安安静静地长大,到时好好想个出路,带娘一起出去。 于是再加把劲,她起腰来对金书吼道:“不需要,不稀罕,你、——赶紧走,不要杵在这里碍我眼。”发完脾气,少君突然感到自己很容易被这小破孩激怒呀,难道一旦开了荤就忌不了口;或者,在她心里其实是嫉妒他的,只因他生来便是嫡子而她却是个庶女的身份,活该低他好几等。 前世的生活经历,确实让她意识到世上有许许多多的不公,这种意识也带进了今世。然而,光妒嫉不能给她带来温饱,不能给她带来安全感,她容易感觉到妒嫉之心,也很容易将它消遣掉。 “我哪里碍着你的眼了,”金书在她手里屡屡受挫,很是生气:“这里不是陈府吗?我,——呆不得?” 他真没遇过这么野又不讲道理的妹妹,不想去学堂,就跟她耗在这里,定要好好将她改过来,直等得她向他道歉就罢手。 “……”少君龇牙咧嘴着,差点气歪了鼻子,在心里恨不得捧他一顿,但又想到他是嫡子,打不得。不然就不是像昨日那样轻罚了事了,非拉娘下水不可。 索又不理他,大不了浪费一天时间。她倒要看看他有没有那个耐。今儿都耗在这里,论损失,肯定是这个大少爷要大得多。 这么一想,少君的心情立马转晴好,转进屋里出一盆野果子慢慢享用,对于院落里的一切眼不见为净。所幸,今儿张妈没来,不然,她还真放不下心来。 日头高高晒起,金书干站在院子里,没有书童,没有同伴,一下子心里空荡荡的,很是委屈。他突然感到这样自讨没趣真是傻,可是要是让他立刻离开,又咽不下那口气。 只好绕着院中的几棵大树,走来走去 突然,他发现了藏在角落杂物堆里的一块青石板,上前一看,只是一块略显光滑的破石板,好像就是府里替换下来的废板。 “怎会收拾在这里?”金书不解。 蹲下来,再仔细一翻一找,一柴木凹槽里躺着一支毛掉了一小半的青竹毛笔。 金书此时再对照一下石板不光滑的地方,当下了然,该是二小姐平常在这里练字之用,暗道:“果然只有日日与这块青石板较劲,才能让大妹变成这样一个蛮不讲理的野丫头啊。” 但是,金书一连发现了好几只秃了毛的光杆,他再也无心调侃妹妹了。论勤勉,他这个经常在学堂里走神的人,惭愧。论……再看初见妹妹时,她穿的是农家女才穿的青花布,又思大妹刚才抱着一盆酸涩无比,丫头也不愿吃的野果子,心中不禁恻然,所有对大妹的气恼顿时全消了下去。 金书这边神游,被人猛“嗯”一声,才注意到少君己经从屋里出来了,就站在他的面前,杏眼圆瞪过来。 ——还是没给他好脸色看啊! 金书没有像刚才那样计较,对少君报以微笑。凭他此刻的心境,少君就是做得再过份一些,他也会忍让一二。 “妹妹呀,你要喜欢练字,回头我让小童给你抱叠纸——”金书有感而发,却得来一个暴栗。 金书一把抓住妹妹的一只手,少君扭身挣开,双手受了伤己是不灵便,这一下子“咚”声跌了下去。 少君的左膝盖好不好正撞在一硬木上,顿时,裳破,又渗出鲜红的血丝来。 金书大惊失色,又见着少君本眼皮子都懒得动弹一下——心下稍安,以为情况还好。 待他不容分说的拉着少君坐在石板上,取出金疮药要抹时,才发现,口子有些深,并不是伤得一点半点。 要是换姐姐挨这一下,非哭惨了不可。 他歪着头凝眼看来,眼前的大妹妹跟他所认识的人都有所不同,昨天,他本以为少君跪祠堂,必是痛哭流涕、悔不当初——她没有,脊背挺得笔直而过;时下,即便膝盖鲜血淋淋,也没有流下一滴泪,仿佛没有痛觉。 “你都不会感到痛吗?”金书伏下身子给她抹药。 仍瞪着他的少君突然感到自己的腿脚感到一阵湿热落下来,但这泪并不属于她。 金书感觉到少君突然变得沉默,脚也不再乱动不要他上药。这令他一时又有些不太适应。 “妹妹,你有什么要求?”金书抬起头来,生怕少君拒绝,又补充道:“算是我和姐姐对你的补偿。” 金书脸上的泪水不见了,让少君以为方才只是个错觉。 这次,少君并没有气恼或是不理,而是轻声道:“真的?” “真的。” “那好,带我出府一趟。” “呃?”金书指了指伤口。 “当然不是今日,到时候,我再与你细说。”尽管仍是那么冷淡,但,这是少君第一次这么和气地同金书说话,让他心中莫名地感动起来。 金书得到少君的允诺,感到身体一下子轻快起来。他扶少君回屋里躺好,才想起,还需要“跌打酒”,急急忙忙又冲出院门。 少君望着门好一阵发怔,方道:“昨天,你不是都听老爷那么说了,为什么还要对我怀有愧意呢?我并不是你的亲姐……” 此后,金书常来探望少君,偶尔还会给少君带些小玩意,说些学堂里的见闻,随着与少君的进一步了解,少君像一处宝藏,被他不断挖掘出许多令人吃惊的东西来,惭惭地,金书只要有空,就会往这里来。 姨娘见了,倒是很高兴;只有确实伤了筋骨的少君静静地躺在一边不说话,她会在心里默数着腿脚利索的时日。 稚气相投世风难改在线阅读 稚气相投世风难改 - 少君出府求生不易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少君出府求生不易 常言说得好:现实与理想之间夹着天大的谎言。 落在少君眼里,与其闭门造车而越来越脱离实际,还不如走出去拓宽视野,寻找出路。 在陈府里,从下人和主子之间了解到的信息毕竟是有局限,大多不是少君想要的自强自立求生之途,还有,就算书本上的知识与现实之间也是有很大差距的,所以少君不只一次在心中烦闷的时候,想要走出去。 怎奈,她仅仅六岁,不说能不能单独出府,就是出去了,真要做些什么事,也没有人会怎么搭理和愿意相信一个小女童的话吧。 那日,金书的坚持和补偿方案,让她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就让陈府里的大少爷想法子带她出去,并且又有少爷身边的跟班在一旁陪衬着,总比没有或是独让她出马的要强。 少君权衡了一下招惹大少爷的短期代价,和走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并且取得第一桶金之间对她未来影响的差值,方下了这个决定。里面有一丝丝利用大少爷的成份在内,为这一点功利,少君可以忍着不与金书争吵,或是小有交流,但仅限于此。 不管怎么说,罚跪祠堂的那晚,让她对嫡庶之间的天壤之别感到了巨大的恐惧和压迫感,对这次的决定也有一个促进作用, 她再也等不起时间,——谁知道大小姐她们会不会变本加厉呢,捏死她和娘还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和自然。 约莫快过了夏末,方塘里的荷开过了景致,眼前尽是一片被骄阳晒伏的老青色,鼓胀的莲蓬也早早被人采走,就余着枯杆和片片跟秋禾一样的荷瓣儿打着蔫。 仅带了两个跟班的金书,与扮作小童子的少君一起混出陈府,一路上说说笑笑。他知大妹妹是第一次出门,昨夜就怎么也睡不着,就想着今儿好好在大妹妹面前树立一下风流逸士的风采,定要让大妹妹玩个痛快,最好能拿一点当妹妹的眼神看过来一二。 想起短短相处的一个半月时光里,金书的心里越发希望大妹妹能唤他声“哥哥”,而不总是“大少爷、大少爷”地叫唤。 过了伏,暑气渐消,早上还有冷霜,但是晌午以后,地上还是有可能很火热的。 “妹妹、妹妹——”滔滔不绝说着话的金书发觉大妹妹不是往他属意的西南角玩杂耍的地方去,而是偏往西北角的人群里钻去,早己挣脱了他的手。 “啊?妹妹,等等我!”金书敲了一个跟班的头,生气为什么不提醒他,另一个跟班早早听少爷之前的吩咐跟上了二小姐,如今也在人群里钻着呢。 一群形色各异的人包围着数个衣裳勉强算得上整洁的女子和男人们,女人们中的年龄从二十几的少妇到十五、六岁刚及笄像花一样的少女不等,里面都是窃窃私语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十分噪杂。 这里是奴婢之市,乡下地,他们都只与牛马同栏。偶有几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执着牛马鞭“啪啪”地耍着,野路边袭过来的风亦夹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臭气。 金书就差掩着鼻找来,掩袖试了几次着实不太好气,也显得大惊小怪让路人侧目,方做罢。他是不明白,妹妹看着满大街好玩好吃的,为什么偏偏要往那个臭哄哄的地方闯去。 金书方挤了进来,就见妹妹伸过手来,道:“先给我六十文!回头还你。” “妹妹,你要买奴婢?”金书被少君的举动弄得目瞪口呆,倒没忘了伸手向小厮要铜钱,可是,另一只手却将少君拉近面前来,双眼仔细了人牙有没有看过来,小声道:“妹妹,这里的不太好,年岁大了,不好□,身上些许还会有坏毛病。”又想了一想,他去了妹妹那边几次,也没见着丫头服待,只有一个老婆子张妈,妹妹马上就要七岁了,是该选备大丫头了。 少君没看金书,只习惯“嗯”了声,随后,难得回问一句“你咋知道年岁大的不好□?”杏眼瞪得又圆又大。 “呃……是春月丫头说的,”金书被少君盯得心里直发毛,却又丈二不着头脑,不放心地道:“怎么,这话不太对?” 少君又拿眼多打量了金书几眼,不知是不是有意,回了声长长的“哦——”之后,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接过铜钱,却钻出人群的包围圈,连走边在心里道:一个将来的通房大丫头,才多大点,就要开始排挤和打压竞争对手了,目的就是为了不让年岁正当的仆人进府里来侍候大少爷。不过,这并不关她的事,——这小破孩,也没有什么好骗的。 金书好不容易钻进来,又得钻出去,被大妹妹耍得团团转,但他并不曾表现得有丝毫气恼之色,只为大妹妹难得关心地问他一句,并且,又开口向他要了六十文钱。他心里像喝了蜜儿一样甜滋滋,实在是高兴,也就没空去计较苦思了一夜的行程全被大妹妹打乱了的事。 金书见着少君走向一个无人理睬,兀自跪着的小姑娘,只斜眼盯了眼草标上并非是“死契”的字,就急急地赶来。 这时,少君己经对那个小姑娘伸出手来,上面挂着一串串好的铜钱,道:“我只有两百文,先给你,你要信得过我,就跟我入府。我给你活契,期间,你可以按劳所得,八年之后,我放你自由。” 金书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眼前这个面脸肌瘦的小人也才不过十一、二岁吧,并且看上去像饿了好多天,却口出狂言——不卖身,反要东家先贴一贯钱,让她安葬完养父之后,余钱作为谋生之用…… “这、这,”金书铁青着脸,一把拉回少君伸出去的手,心里还是气不过,遂指着那姑娘痛斥道:“休要欺骗我家妹妹,这哪里是卖身为奴,简至就是欺诈。你怎地偿还东家所付出的一贯钱……” “小姐,真是‘按劳所得'?”小姑娘闻言抬起头来,小眼泛着点点星光。 围观的人道:“这倒是一个目光清澈的人儿,可惜这么不晓理。这家小哥儿说得极是——” 小姑娘见着事主,却只是一个仅及她大半个腰身的小童,神色立马黯淡了下去,伸出来的手也要往回缩去。 可是,她听得众人如此编排,心里不忿,忍不住道:“我、不白吃、不白拿人家的,我会缫丝、织布,也会刺绣,”见着众人还是纷纷摇头,她又急又怒地道:“一匹苎麻布市价600文,一匹丝绸市价1500文。我仅仅要一贯,而东家可得数倍于我,这还不是个道理么?” 众人俱是一怔,尔后,又有好事者道:“织机何来?本金何来?一贯钱的利滚利何在?”即便人群中有那停下来略有所思的人,也有那黑心黑肝的人——好了还想再好,抢钱一般。 这离奴婢市场并不太远,马上就要当人牛马的男女们听入耳中俱是感动非常,当然,也有牙人目光不逊地拿眼刺过来,只怕要不是人多,这小姑娘不等自个做主,就要被人强为奴才了。 小姑娘的双眼先是一阵茫然,然后,金书见着小姑娘小手和露出来的脚丫微微动了动,心中也为之一软。 不一会儿,较真的小姑娘重新低下头去,地上湿了一片。众人亦觉与这样一个弱女纠缠不成体统,亦纷纷退散。 等围观的人走得差不多,少君又上前来,这次是直接将钱塞到那小人儿的手里,道:“你要信我,就跟来。二百文足够你买一只棺材,置麻衣烛油,还余些许米面菜钱。” 少君没有体会过买个小人来使唤的心情,做出这一出,自个也觉得怪变扭的,丢下钱就走了。 起先,她早早注意到这处无人问津的摊儿己有意儿,只是因着前世采买的习惯,非得清行情,才肯下手,这才又去比照了奴婢市场。 少君原本计划出来一趟要采买一个暂且可以当作心腹来使唤的丫环。屋里己有的张妈,因一开始就不太是个东西,被惩治了几次是变老实了,但张妈在她的心目中远远谈不上老实可靠。 再说,少君有感于跪在地上的小姑娘不愿为奴为婢的心。有自强自立之心是好的,虽然过于为自己打算,但至少不太容易被外界利诱,从而加害与她。所以,正是丫环的合适人选,同时少君也在心里发誓,只要这个小丫头经得住考验,忠心可靠,将来等她出府,必不会亏待她。 小姑娘悲而忽喜,眼见着二百文钱就在跟前,心里好想大哭一场,想必那家小姐并不是空口哄我的。于是,小姑娘起身,拔腿就追来。 少君走在金书身边,见金书给一个小厮使了一个眼色,便问:“你这是要派他做什么?” “嗯……没干什么,”被发现的金书脸都差点儿粉红起来,“嘿嘿,我就是派人帮妹妹看住那个人,免得妹妹的钱被她拐走了,呃,嘿——” “行了,小破孩一个,不就是看人家可怜,担心钱不够使,巴巴着给人家送钱去了吗?”少君一言道破。 顿时,金书的脸上大窘,接着,讪讪地笑道“妹妹”,可转眼又像点着的竹一样,蹦跳起来,恼怒道:“妹妹,你说谁是小破孩?哼——”他撇过身去,真是生气了,一脸沉沉。 少君并没有道歉,反而干脆坐进路边的茶铺,点了两碗茶。 金书见着是两碗,心里还道大妹要松动下来,遂强绷着小脸也跟进来。 谁知,两人就这么闷坐在这里约莫快要半个时辰,一个愤恨地猛灌茶水之后硬憋着肚子不敢去方便,怕丢了妹妹;另一个则面朝大街津津有味地看上面人来人行。 少君出府求生不易在线阅读 少君出府求生不易 - 青花挑大梁(上)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青花挑大梁(上) “小姐——”少君正寻味那挑担的山夫所说的“斩桑之事”,眸子一阵波动,突然就听得那小丫头喊她,这也就罢了。 那小丫头不知是怎么回事,上上下下比刚才还要潦草,且见她一见面就下跪哭泣,遂问道:“事情都置办好了?怎地来得这样快?” “小姐,还有小公子,奴婢草花儿多谢搭救之恩。”小丫头也不起身,瞧见主子的神色,知是哪里不得体,可捉襟见肘,小手儿挡哪块布也不是,只能抹巴抹巴小脸,把额面先理清楚些再说。 而那同进来的小厮忠明身上也有些许与人撕扯的痕迹。 这下,连金书也觉得奇了,遂叫来忠明细细问起来。 原来,幸好金书派了人跟去,不然,这小丫头就要被人强做了童养媳儿。 草花儿自幼跟随着养父刘头走南闯北的,没个定所,只因养父突然染上恶疾,这才在江乐暂且定居了下来,谁知这恶疾反复无常,耗光了积蓄不说,刘头也一命呼呜了。 刘头是个天底下难得一见的老好人,临终快不行了,硬是逼得草花儿发誓不得“卖身”与他治丧,自个宁愿抛尸荒野也不能让亲手养大的闺女在火坑里受那份活罪。 草花儿是应下的,可也不能眼见着养父真这么没有存的地方,本想拖得时日,找得短工,赚得佣金,好回来补办一应丧礼,让养父的身后事也体面一回。 岂料,草花儿初次出去就撞上了坏心人,着点让她变成窑姐。第二次她学乖了,学会遮掩,可是人家见她年纪尚小,且工钱又要得那样急,也没有一个人愿意雇佣她,且签的大多是死契也不合她的意。 而刘头尚在世时因着乐于助人,那些还有笑脸的邻里,等刘头一过世,回头就当她是丧门星,她就是路过也要泼脏水,辱骂更是家常便事。 还有,房屋是租来的,这里没有田地,吃的、用的,俱都要开销出去。 就是这样,草花儿还是坚守养父的遗言,不曾轻贱了自己。 直至,天气炎热,不得不将养父发丧。邻里有一个同草花儿大三岁的秋氏之孙,瞒着家里,偷偷给草花儿送来买棺的钱,草花儿说明当是借来的,日后定当加倍奉还。 那少年边说不用还——叔常买糖与他吃,一边扭捏着转身就走。 草花儿并不是不晓事的人儿,自知那少年是何意,追了出去,要让少年亲口说是借,才肯使出去。 之后,草花儿给养父办后事,刚一办完,那秋氏就派来说她五十文就当是卖她当童养媳儿的礼金。 草花儿急红了脸,要找秋氏之孙,被人拦者,最终她据理力争,甚至以死相逼,这才争得十日偿债还约期。 眼看着十日渐要过去,己经走投无路的草花儿己想到饿死算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小姐,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 身边的小公子又好心派人随她同去。 不想,那秋氏好没有道理,今日方第十日,被秋氏一番唇枪舌箭,倒成了第十一日,成她家孙媳妇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草花儿索撕了衣,就要找东西抹脖子,要不是忠明是个半大的男人在一边看着,指不定,草花儿就成一缕冤魂了。 最终,是忠明搬出陈府,这才摆平了这事。就是这样,当初的五十文钱,草花儿只承诺翻倍,一百文偿还,怎料秋氏仗着是老太的身份,俩嘴皮一碰就变成翻上加番,要偿还两百文。 草花儿咬着牙,将两百文砸了过去,拉着忠明遇着鬼一样逃离了那个是非之地。 金书听完,拍案而起,怒目瞪视前方,道:“这还得了,这是讹诈,我去告诉爹爹,让人来抓这些市井扒皮——” “好了,他自家里都弄得一乱糟,还能管他人的什么闲事?”少君一把抓下金书,让他好好坐着,又道:“再说,你以为陈府是地头蛇呀,搁哪都得听陈府的。好不好就一大户而己。” 兄妹俩在斗嘴,草花儿早被小公子扶起来,此刻她疑惑地看向忠明,眼神里的含义也只有忠明才知。 在来的路上,因着两人共过此劫,算是共了患难,彼此之间难免先于主子熟悉起来了,那忠明也是同情可怜草花儿的,对她隐隐有些许佩服,所以多嘴提醒她。 她面前的主子在陈府里就是一个庶出的小姐,且亲生姨娘也被打发到火房当使丫环不见天日有六年了,老爷也不管不问的。她若认了这样的主人,将来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得的。还不如认了陈府唯一的小公子做新主子。且小公子嘴上不说啥,心里好着呢,瞧他对一个庶出的妹妹这么好就知道了。 草花儿谢过忠明大哥,却不以为意,直说,她呆在那地整整四天也没有一个人肯过来搭理她,若没有小姐看中和给的二百文钱,她不是饿死的命,就要被人抢去当孙媳,今儿她也不会这么顺当脱生了。再说爹爹一直让她要知恩图报,要善始善终,不可贪图眼前小利。 眼前的这一幕,小公子明明吃瘪也不敢同小姐争吵下去,那这小姐与公子的身份换个生人来看,哪里能看得出他们是嫡出与庶出的关系呢?于是,她疑惑地望向忠明。 忠明背地里是敢这么说,可是明面上却不得不当哑巴,少爷尚且让着二小姐,他过来能凑什么热闹呀,这不是找少爷不痛快么,忠明不敢出声,又难以面对草花儿,索背过去。 草花儿小瞪了忠明的背影一眼。 这时,小姐和公子己经脸不红,气不喘了,像没事人一样,小姐还伸手向小公子又要了数十文铜钱,其中大部分又丢给了她。 草花儿心想哪有一天让东家给两次工钱的道理,光兆头就不太好,再说今个受了多大的恩情,推脱着说不要,直到小姐当着四个人的面,道,“这是给你采买衣物的小钱,即是陈府的人了,就行陈府的规矩吧,一并找个牙人把活契一起签了吧。” 这下,草花儿才勉强收下。方收下,小姐就拉着她走到外边一点与她小声耳语起来,道:“我给你改个名可好,就叫青花,如何?” 草花儿奇怪小姐为什么改个名还要同她小声商量,但跟养父在一起学的礼数却是不会忘的,不管好不好,赶紧应承下来。 “那好,你就叫青花。比你原来那个花好多了,且意思也差不多,不算有违你养父给你取名的意思。” 一提起养父,青花的眼圈又红了。 少君见了,拿眼小瞪了过来,又补充道:“好了,你和忠明一块去买你的衣裳,无需节省,两套绰绰有余,且,嗯,你附耳朵过来,我有事交代你去办……” 等青花和忠明一走开,少君嚷嚷着要吃桂花糕。 金书见妹妹又变得像正常点的乖妹子,今儿的好心情才算重新回来,马上指着身边另一个小子去给妹妹买去。 少君连连摆手,说是要自己过过使使钱的瘾,并且说并不太远,就在一边上,刚巧就有一个卖货郞。 金书还没有答应,少君就一步并作两步,像个天真的小女童拿着他方才给的铜钱向桂花糕蹦出去了。 妹妹脸上绽开的朗煦笑颜,让金书好一阵目眩。 不一会儿,少君回来了,可是金书怎么看都觉得妹妹从桂花摊那边转一圈回来后,那笑就叫他心里直发毛,他直觉朝桂花摊寻去,人家早收摊走了,心里茫然一怅也就罢了。 青花挑大梁(上)在线阅读 青花挑大梁(上) - 青花挑大梁(下)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青花挑大梁(下) 青花这次又离开了大半个时辰,少君图省事,让人定了几只热气腾腾的饼,专等青花和忠明回来。 不一会儿,忠明拎着一个小包袱朝他们这里走来。 青花本来跟在忠明的后面,见到小姐,立马飞奔过来,拉着小姐在一边窃窃私语了好一会儿。 期间,金书见着少君动了数次嘴皮子,知是她们俩有事瞒着他。可是,他也没有什么不快的地方,当她们是在说些女孩家的悄悄话,不好与他这个大男人一般说来。 金书心细,又叫人再定了几只饼和两碗牛汤来,外加几盘可以带走的果子。 大街上再过一会,就要开始变成屉笼了。金书起身催促了一下。 不久,少君好言好语说服了金书放着她和青花一起去绸缎铺看一看,但说好要带忠明一个人跟着才行。 “添绣锦”的绸缎铺就座落在东南面的闹市上。 少君发现,这儿来往的人哪穿着打扮以富贵人家的居多,倒不是富人们都出了家门,而是这些专为富家子弟跑腿的随从穿得特别考究。与她先前呆的西北角真有天壤之别。 少君回头朝一栋二层楼高的茶馆报以灿烂的一笑,金书正巴着脖子朝这边望过来。 她笑道:“他这一天喝的茶水多了一点。”接着,她喝退忠明,拉了拉青花的小手才松开,一起进了“添绣锦”绸缎铺的门儿。 “哟,这小姐儿,怎么又来了,可是想通了,要选紫绡?”穿着一身凌罗绸缎的老板娘马上热情地迎了出来,这才下嘴招呼客人,不等来人做出反应,立马扭身招呼伙计去仓房给青花搬来几匹紫绡验验货。 叫少君在一旁听了,暗暗咋舌,这老板娘真够主动霸道的,只怕没几个脸皮薄点的人能受得住,一不犹豫就真全购下了。 青花没被老板娘的气势压倒,她走南闯北惯了的,见识也是有的。只道她不理不吭声,就不会有事,心里却暗道老板娘的记忆可真好,方才来那么多谈客,她不过附和了几句,就能记得她都曾说了些什么?青花思忖到这里,小嘴儿差一点被堵住,前边本是虚假,这下有些被怯住了。 但,青花略一斜眼,见着小姐正像一个六岁的稚童一样,看着琳琅满目的布匹恋恋不舍,心里有委实说不出来的滋味。 遂粉拳握紧了些,暗自打气道:一定不能把小姐交托的事搞砸了,嗯嗯,一定…… 青花先堆起几份让人赖以相信的笑颜,道:“大掌柜的,我家小姐手头上有两件绣品,不知你这里收不收?” “哦——”一听做生意的主宾位置要倒回来,老板娘脸上就如同落了冷霜,满头金光闪闪的步摇晃得青花双眼一亮,立马刺花了眼,自然就闭了数下。 “小姐儿呀,你是不知道哟,如今这世道不太好,正赶上今个年成也不太好,我也是个财迷的,之前听到风声多进了点货,谁知偏偏积压上了。真是,一下子就要要掉我的老命哟。” “小姐儿,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先来几匹紫绡解救解救我这条老命吧,”老板娘见这青花一声不吭,心里暗恼,又道:“大不了,我再折几个钱,贴与你一些如何啊?” 少君在一旁就差抹大汗了,方才她在心里形容老板娘是形容浅薄了,这简直就是一个披着羊皮的土匪嘛。她在心里己经当这笔生意是做不成了的,就要打眼色,让青花赶紧撤,免得被这老货沾上了,没吃到羊反惹一身腥燥。 忽然,老板娘抓紧青花的一只手不肯放,少君凝神看来,原来是她交给青花的绣件抖露了出来一个小角。瞧着老板娘目瞪口呆的神情,少君知道有戏,便镇定地走开,自作壁上观。 “这、这样的绣品,小姐儿还能出手多少?”老板娘一边爱不释手地将绣品虚空地抚了一把,生怕把自个的汗和油沾了上去,但又想再贴近一些;一边又伸出五个指头来报价。 “大掌柜的,你莫要欺我,这样的花色究竟值多少?”青花忍着笑,手心却在微微发抖,峰回路转啊。 但这本是她有意泄出那一小角就可以预见到的。 令她吃惊的是,掌柜的的报价居然是五五,十两银子,这就是一百贯铜钱,真是好多钱呀。 她和爹爹努力十余年,都不见得能见到这么多钱,而小姐仅仅拿出一件绣品出来就值这么多,太让青花感到不可思议了。 令她心惊的是,小姐千咛万嘱,内里还有乾坤,只等价一平稳,再叫掌柜的来看一看。到那时,价格想必要翻上了天去。 这边青花平抚了心神,也镇定下来,专等老板娘来个实价。 “唉,不瞒小姐儿说,这样的货色绝对是品,但是并不是罕见的珍品,要是数量多的话,还可以每件按收价十贯来收,只是单这一件,就算六贯好了。” “什么?我看老板娘是没有诚意作这笔生意,这样好的货都被你糟蹋了。拿来——”青花一心等着在小姐面前立功,谁想不是一百贯铜钱,而是六贯,她竟然让小姐来错地方了。 青花气势汹汹,想抢过绣品抬脚就走。 “唉、唉,我说,那、那家小姐儿,这不是生意嘛,不适合,你可以提呀,你不说,我咋知道你想着啥呀?”老板娘见青花要走,急得鼻尖冒汗。 不想这边刚要动起手来,转眼就传来: “我的心肝啊,一口价,一百九十贯就给我留下它吧。”老板娘肥手凶猛地一拍道,小眼眯成一团,一边又使人把客人都请到偏铺去。 其实机灵的小伙计早早见着老板娘惯常的杀招,就有意领着客人往偏铺赶去。 五光十色的锦绣堆里就剩下她们俩了。 青花心跳加快,哦,什么样的绣品,能让这么扣的老板娘从六贯一口气飞涨到一百九十贯,她有些头晕目眩,就要坚持不住应承下来,然小姐那边并没有什么动静,难道这个价钱,还不是……青花的心猛然间仿佛停了下来。 “等等,这件绣品不能这么卖。” 老板娘站在柜台上四处张望,直到弯了腰身,才见着只及货柜八成高的一位小女童,正要大声使人来,为嘛这里会混进一个女童。 “大掌柜的,这是跟我一起来的。别看她年纪小,小姐最听她的话了。这事我也做不得主,还得听她的。”青花虽说打了圆场,心里还是直打鼓,把小姐说成不是小姐,小姐会不会生她的气。没办法,小姐确实太过年幼,要让这扣鬼知道小姐的真实身份,指不定钱儿就要长翅飞了。 青花急中生智的话,恰好解了少君的围,少君对她报以一个赞许的笑意,这让青花安心不小,遂退离少君半步。 改由小姐与这位明的掌柜谈去。 青花挑大梁(下)在线阅读 青花挑大梁(下) - 老贪贼钻瓮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老贪贼钻瓮 “不是我说,即便你真凭一百九十贯铜钱欺得了它,你也算是个有眼无珠的,——只是将那宝珠雪里藏。即是暴殄天物,又断了一条更为广远的财路,让你的“添绣锦”错失了次扬名利万的大好机会。你说,我说的可算是个理?” 少君说得是不亢不卑,话语里又暗藏锋芒,对老板娘这个人的眼光充满了挑衅之意,叫青花听了,先不管明不明白小姐要搞啥明堂,一边暗自赞叹小姐的气势,这是她学也学不来的;另一边又在心里将小姐道了一万个“好”,只因小姐将她刚才受霸道老板娘压着又差点中招的气好好发泄了出来。 老板娘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小女童竟是一个不好糊弄的又是个懂得拿捏住人疼脚的狠角色。看小童人虽年幼,出口老成,但是一语道破她准备将这块稀世珍品雪藏起来,当镇店之宝的心思。 眼下这年成真是不太好,她就想着等哪天要是铺子运道不行周转不灵便了,就拿这件绣品当个救急的使。是当过家的妇人都有收藏癖好,特别是有些识货的老妇人,都喜欢将自己看定的宝贝收纳起来,回头就是拿回家耍玩一番,亦是一件美事。 而她开的正是绸缎铺,日日里来五光十色的丝线、绚丽多彩的锦缎手心里过,是不是个物件,又有几层油水可捞,她拿眼只要一瞥就心里有数了。还从来没有过一件绣品让她这般上心,又劳这么多神过的。 此时,一身颤的老板娘叫这个还不大会跑的小小女童一挤兑,本应气怒,甚至伸手打过去,可正挠到了她的搔痒之处,她心里痛恨着,又欲罢不能,直拿一双色眼直勾勾地朝少君看来。 “我受小姐重托,也不与你啰嗦,”小君像个小大人一样,摆了摆手,让人眼前一花,又道:“你附耳过来,我详细说与你听……” 不消说,上了勾的老板娘果真吃力地低下身子,与她附耳过来,又在片刻之后,脸上的油彩都快要簌簌扑腾下来了。 这让没听得半点口风的青花站立不住,心里想着紧:小姐倒底说了什么法子,让这老财迷一下子就被唬住了呢?青花并不以为这件绣品还可以高过一百九十贯太多。 少君与老板娘相谈甚欢,一个道:“你家小姐手心里果真还有另一件出彩的绣品,且还能再接单子做活?”老板娘脸色上有些许兴奋和不信,“你可莫给我画大饼,到时骗走我的心肝。” 青花起了一身**毛疙瘩,这话真够麻的,偏偏针对的对象还是一个六岁的女童,看在青花眼里,像是小姐使了什么妖法,可就一下迷住了老财迷的眼。一天还不到的光景里,青花的心里隐隐崇拜起自家小姐来,也在寻思着,小姐这件绣品从哪得来的。 “你来看——”少君扫眼过来,示意青花在货柜上展示那件绣品的全貌,一边又拉着老板娘的肥手过来一观。 “此面虽为‘老翁百岁宴’,即得富得福得寿,又行子孙满堂之意,再看另一面,芭蕉下读声朗朗,官宦名流络绎不绝,正是隐有‘子孙从此成官宦人家’之寓意,光这两样就可得多少富贵人家趋之若骛地争抢,你还有何疑虑?” 少君话音刚落,青花就己经双眼惊瞪起来,心里大痛,她怎么没早早看出这里面的明堂来,她对这些个吉利话倒无痛无感,仅仅对一件绣品两面异绣的绣技叹为观止。 “好,”老板娘一咬牙,就捶定下来,可转眼想了一想,又不放心地道:“你家小姐,何时将第二件绣品带过来?” 竟然己是合作伙伴了,双方的距离拉近不少,老板娘利落地招了人来奉茶水。 少君却不正面回答老板娘,反问她为何最近年成不好? 这也不是什么机密,是这行人人都知晓的常识,老板娘没像刚才那样玩心眼,心里又存了讨好小丫头的心思,忙将肚里的货全倒了出来。 江乐地属偏北方一点,因着气候的原故,这里的蚕一年只饲养一次,也就是春蚕。但是,也不是没有其它季出的蚕,却大多以本厚利薄或是要防蝇蛆的技艺咸少人知而退市。 再者,蚕是变态的物种,今年结的茧使农户大获丰收,明年就可能整个蚕室一粒茧子都不结。 伤本的桑农遇上不好的年成,就很有可能砍掉桑树,将田地改做它用,如此一来,来年桑少蚕也就少,若是出茧,缫丝价就要飞涨。 老板娘就是贪图今年蚕茧结得少,很多靠养蚕织布的农户都己绝收,这才抢先从外面进了些次一等的货来。 少君这一番打听,果然与她原先料想到的事情联系在了一起。这亦是一个发家的良机。只是苦于她眼下并没有充足的本钱,且才出府,对这里的行情并不了解,只得多多仰仗这个“添绣锦”能有青花打听来的能耐,震得住大小贪,在绣品免费展示的期间内,能拍卖出一个好价钱来。不说万贯,千贯进帐那是跑不了的事儿。 这边少君才想好,又看了青花一眼,心道,这算是一个能干的人手,遂脸上笑开了花,招呼着青花与老板娘告辞了出来。 方出来,少君见着金书己经耐不住子,朝这里探头探脑地张望,一见少君出来,就急急地飞下楼,气喘呼呼地道:“怎么去了这般久,咦,不是挑衣棠吗?” 少君随口道:“只是想来看看,哪有那么多银子使出去,将看中的都搬回府里来。”说得金书又是一阵沉默。 少君一瞧,说过火了,再说,此事与他无关;今个与他出来,又帮了她好大的忙,连忙找了一堆理由。说着只想偷师,折腾着老板娘将库里的花样都搬与她来瞧瞧。累了半天,老板娘一个子也没得,如今正气得跳脚呢。 这也是常事,能干的织女,今年得出这个花样来,就是赚钱的,来年也要出新,哪怕多费些神思,也要力求长远的温饱。 金书听了也陪着少君笑,心里却是黯然失色。 虽说妹妹现在笑得像是那掌柜的在她手里吃了多大亏似的,一个能当掌柜的怎么好被一个才出门的小童使得团团转。两相比较之下,倒显得前面妹妹所说才是实情,但这也是他无能为力的事。 于是,金书心里想着日后要从自家开销里节俭一些与妹妹购些中意的小东西,好弥补妹妹心中的缺憾。 金书却不知,当金色的阳光穿过少君的脸,依稀可见得一双杏目里燃着点点焰光,又如星星一样在风波里跃动。 老贪贼钻瓮在线阅读 老贪贼钻瓮 - 嫩娇娃转安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嫩娇娃转安 且说那受了二小姐救命之恩的四小姐,并非是一个狼心狗肺的。 四小姐玉娥待得受惊吓的毛病一好转,就偷偷提着糕点来看望二小姐。 先是道谢,接着忙陪不是。说是自个不懂事,那天连累了二姐姐,莫要恼了她。 也许,与金书的来往,让少君不再那么冷酷,所以,她并没有像刚开始见金书那样对四小姐恶言相向。但子照样也是不温不火,与四小姐玉娥并没有多少互动的机会。 从外面回来之后,陈府里一连安静了数日,四小姐玉娥也不知哪来的神通广大,经常来看少君,又能不被金书看到。 少君发现玉娥很害怕见到大房的人,连带着大少爷也躲远了一些。 青花被二小姐带进陈府来,沈姨娘事先知道少君要买大丫头的事,见着青花是这般可怜的身世,遂把青花也当半个女儿来看待,日子倒也过得和和乐乐,万事更是由着这一大一小两丫头胡闹。 期间,少君又停了数次女红课,手把手教了青花数日,让她出府去打听打听人事。 这一日少君才得空,如常来到女红室,却迎来了叶大娘面带复杂的神情看过来。 叶大娘郁闷坏了,少君的天赋就像昙花一现,再也没有出现过;现场做事,亦是三心二意,交代的课业更是平庸之作,遂大为伤心。 宁儿却得意坏了。上交的作品大多是方婶命丫环所做,一见少君的糟鸦之作和叶大娘有如吞着黄莲的苦闷,马上幸灾乐祸起来。 叶大娘被少君伤痛了心,但一眼还是能看穿宁儿的虚伪。一刹那间,叶大娘明了少君的苦心,心道:天道真不公,为什么不让二小姐也是嫡女,浪费了一个人才。自此,叶大娘收徒的心思也淡了下去,想做足半年,就请辞算了。 一日,四小姐玉娥哭着来见少君,“二姐姐,再救救玉娥,我娘让我也跟大姐一样裹足,呜呜,我不要,听说这很疼……” 少君虽说子比较冷,但是最怕人的眼泪,也没有多说啥。 只是暗示玉娥在老爷面前,不小心露上一手,再将此时的胆气都拿出来,不要怯弱了下去,只要让老爷感到自己不喜欢这样就点到即止了。 玉娥本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却让四房教得这般胆小。但,她与少君相处久了,渐渐地也沾上了点少君骨子里的刚强。 得了少君的暗示,玉娥哪里懂得这里面的道理,只是少君能救得她一次,必然还能再帮她一次,甚至是许多次,于是,她猛地跳起来,抱住少君的脖子香了一大口。 少君怔住了,目送着四小姐蹦蹦跳跳地离开,半响才道:“讨厌……”又觉索然无味,索收拾完手中的活计回屋。 再说四房。 四房宋姨娘是一个通魅惑男人伎俩的女子,这才能在三个妾室当中,生了女儿之后,还能霸占着老爷的心这么长久。 她如此卖力地讨好陈老爷,无非是巴望着能生下个二少爷,好与大房一争长短。 这窥视正室的心由来以久,怎奈这肚皮就是太不争气了,连带着老爷就是来她屋里宿上一宿,与她也没那等私情秘事。这让宋姨娘一边照着铜镜梳妆,疑惑着是不是韶华己去,一边又暗自揣测,是否老爷那里不太行……可,老爷如今也仅仅年近而立之年,正当盛年呀。 心有不甘,这一日又不知贴身丫环从哪搜来了壮阳的秘方,喜得宋姨娘急巴巴地寻厨子去做,又担心泄露,遂赶着细皮嫩的贴身丫环去开私灶。 壮阳宴才摆罢,陈老爷也进门了,谁知,屋里的死丫头赔钱货,跌了一跤,露出一节散掉的深青色裹脚布来。 似乎是母女同心,宋姨娘这时,虽不知何意,心却提了起来。 陈老爷见了那节子深青色,不等玉娥开口,就扭身扫了大半桌菜,脸拉得极长,宋姨娘猝不及防,吓得扶着桌边含泪。 要是平常,不等老爷做出下一步动作,玉娥必然会惊哭起来,或是哭闹着寻丫头把她抱走。 此时,玉娥同时让这屋里的众人意识到了她的反常,她竟然没有一点哭声,反而睁着一双灵动的眼睛好奇地看向陈老爷。 陈老爷见着玉娥如此,也仅仅是愣了片刻,就上前一把抱起玉娥,安抚道:“爹爹吓坏你了吧。别怕,是你娘做了错事,但与你无关。”他招过来大丫头,抱着玉娥走开。 玉娥方离了门边,就听得老爷对着娘勃然大怒:“你心里的打算,别以为老爷我耳聋眼瞎了,我心里明镜似的。哼哼,快收起你心里的那些花花道道,别招我也恼了你。你若尽心服侍与我,我必不会亏待了你,保你一世无忧有何不可。” 宋姨娘没有半点被老爷说中心事的尴尬,连滚带爬地来到老爷身边,哭哭啼啼地讨哭。 陈老爷怒气来得快,消得也快,不消片刻,就搂着宋姨娘对着半桌菜先饮下一杯水酒。 宋姨娘不亏是老爷连娶几房当中的知心人,见老爷消停了,立马素手给老爷执酒杯再续上半杯。 这一下子,陈老爷的神色方好看起来,但是对着地下破碎的崭新盘子和菜肴,脸色又郁了出来。 他接着对宋姨娘训斥道:“裹小脚是嫡女的特权。你如此行事,是不把夫人和宁儿放在眼里,乱了伦常,赶紧将玉娥脚上的布扯了吧。下次休要再犯……”语气却不似刚才那般严厉。 这一边,四小姐见爹爹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这么和蔼可亲地对待她,心里激动非常,只等得丫头抱了她出门,才反应出来。再听得爹爹免了她裹足的事儿,更觉得这爹爹亲近了些。然,转眼又一想,回头娘趁爹爹不在,又把气撒到她头上,在她身上又掐又抓的痛苦,遂担心得饭也吃不下。 四小姐赶走了大丫头,自个早早跑来找二小姐少君,将方才的事,在二小姐房里绘声绘色地表演了一番,这才笑得出来。 一边做活计的沈姨娘发现,见人就躲的四丫头,变得开朗多了,胆子也大了。且她与少君相处得亦很融洽,与君儿正是一个伴儿,遂慈爱地抚了一下四丫头的头。 闷坐着的少君小心翼翼地看过来,不想却并不曾见到娘乍然听到陈老爷在别一个妾室的屋里闹出的那一出会有什么异常的反应,遂放下心来。 四小姐在那边玩闹了一个多时辰,提心吊胆地回来了,却并不曾见到娘在房里等着她。就这样,担了一晚的心,至次日天明,也没有等来娘的责罚。连着数日,四小姐也就完全放下了。 经过那一日,宋姨娘察觉到老爷越发喜爱四小姐,遂指望将来能让老爷将玉娥当成宁儿一样疼爱,因此,也就由着她去了。对于玉娥常去二房那走动的事,宋姨娘也是心中有数的,心中更好奇得紧——她这女儿并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嫩娇娃转安在线阅读 嫩娇娃转安 - 方婶设计扰宁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方婶设计扰宁 在夫人王氏房里,方婶像往常一样先服侍完夫人漱口洗面,待要更衣时,方婶摈退了四下的大小丫头们。 大丫头流彩见着方婶鬼鬼祟祟的样子,就知府里又有人要倒大霉了,遂又是担心,又是不舍地缓缓离开了去,只怕心里又要不好过几天,只因她未曾有胆子向夫人告之方婶的所做所为。 这时,夫人闺房里没了旁人,方婶立即凑到王氏跟前,密告道:“夫人,老奴接着小少爷身边的侍从来报‘那沈姨娘好手段——自己生不出儿子来,竟然想要将年少不知的小少爷哄了去,当她的儿’——” “啪” “夫人,您这是——”方婶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王氏竟然将手中把着的一柄静心之用的檀香木簪子一掰两断,断口上揩着王氏几只纤指上的颗颗饱满的血珠子。 方婶心疼地上前用云帕包住王氏的伤口,边颤着手包裹,边老泪纵横地道:“小姐,您这是何苦呢?难道自己受的苦还不够吗?是老奴的错,不该拿这事来惹小姐伤身子,呜……” “方婶,你何错之有?错的是丽娘太过软弱,连一个在火房做过六年活的丫头也有动这歪脑筋的一日,——只是我不信,我的儿,从我身上掉下来的哇,是不会被人蛊惑去的……” 顿时,王氏心里乱成了一团麻,然仗着对自家亲儿的信赖这才没有一下子遂了方婶的愿——前去找那人的晦气,但是,她却压抑不住心里又一次被亲人背叛的惨痛猜想,遂失了温婉和气,心里早己是肝胆欲碎,求生不得。 如今的夫人就像是将所有埋藏在内心的怨恨再也不去藏,全泄露了出来一般,叫方婶似是看到了希望。 方婶就指望着夫人哪天可以硬气起来,再不要这么隐忍痛苦下去,这才不得不打了小少爷的幌子。 为此,方婶可是好好地按捺了些许日子的急燥和火气,等搜集了必要的证物,又得小少爷带二小姐出门的实证,这才前来怂恿着夫人大刀阔斧地行使十年前就该行使的权力。那些妾要是落到她的手心里,不死也得脱层皮,她就等着夫下松口。 此时,方婶起先见到夫人自虐时,眼里微许悔意都消失殆尽了,反倒似是受到了夫人的鼓舞,变得亢奋非常。 王氏并没有见到方婶这般失了体统。她低着头,全身像了泄了月华,一张本是雍容皎洁的脸也黯淡了下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挥手打发方婶下去。 也只有王氏做出这个样子时,方婶才会显得“贤良恭顺”,她收拾好王氏晚上安寝所用的被褥,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去。离得不远,又会唤来丫头们守着房门。 方婶还未走远,从王氏一双宛如干涸了的水井的眼睛里突然冒出大滴大滴的热泪,不消片刻就打湿了她手上还包裹着的云帕,手指上的血花迅速淡薄了下去,一如她那里打湿了的心和期望。 她扶着案头,望了一眼被她翻得半新不旧的佛经,蛮是委屈,又有一丝虔诚之意流露出来。 然而,因着对亲儿的信赖,王氏对此事本是半信半疑,但心中有了猜疑,一刻也停不下来。夜里起了好几次身。夫人王氏本就是一个多疑却只会隐忍下来苦了自己的主。曾经为了避嫌,并没有怎么动过老爷府里原来的仆人,这本是当家夫人理家的大忌,轻易就可以让下人们轻视了下去。要不是有一个“为虎作伥”的方婶上跳下窜的,夫人就连此刻的安宁日子也过不得。 随着大小姐和小少爷一日日渐渐长大,忠仆方婶也是急巴巴着想夫人早早收回理家的大权来。 次日,方婶见着王氏脸色不太好,知是夜里没有休息好。且夫人只字未提昨晚提到的事,心里又将沈姨娘那头恨上了。 方婶不想没成事,反而累上了自家小姐,气极之下,方婶自个风风火火地到火房,紧握着双拳照着沈姨娘的身上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阵猛捶,娇小的沈姨娘即便在火房里磨砺出了点气力来,也经不得五大三的方婶使气地折腾,马上就是虚弱下去,此刻己被方婶打翻在地,任由着毒打。 老厨娘林婆子则被气势汹汹冲进来的方婶一吓,轱辘一下翻身滚倒在地,险些闪了腰,脸色亦是惨绿毫无人色,十分畏惧方老虎也将她一并处置了,心里即便有怨也使不出来。又见着好好的沈姨娘被打得这般惨,心有戚戚然,老泪不知不觉地滚了下来。 方婶年纪大了,索也蹲下来,边捶打边怒骂道:“好你个野狐狸,勾了大的不够,还勾搭小的,反了天啦……” 沈姨娘被打得晕天暗地,却不知发生了何事。 这时,少君正好走了进来,一见娘亲被人毒打,顿时瞪眼欲裂,紧咬牙齿,唇破血流。 她顾不得自己年幼,随手拎起一件东西,朝着方婶脑袋上就是一砸。 然而,少君意想不到,这本是方婶设好的局,——夫人疑心病犯了一晚上,今日定然会来火房里寻沈姨娘探个究竟。 巧不巧,方婶早注意到夫人要进来,本来要还手的,故意不还手。夫人王氏就只看到方婶挨了二小姐这么一下,这下好了,好子的夫人也恼了,急急耳刮了少君一巴掌。 将自己弄得极为潦倒的方婶又在一旁借机造谣,说这是一大一小两只狐狸,蛊惑着少爷要叛离夫人,实则心里舒坦着,将宁儿吃了少君暗亏的那一份一并讨了回来。 夫人见着方婶就是在王家也从来没有这么惨过,心里有着对跟前人的愧意,遂对沈姨娘怒斥道:“原以为你是一个安份的,要不了多久,我就去求老爷放你出来。谁想暗中却包藏了这样的祸心,我的人这样教训,——连我的儿也要抢,你……”到底是曾是个官家里出来的闺秀小姐,即便眼见亲娘一样带她长大的母方婶被打,毒辣的话还是说不出口。 且说,方婶的伎俩,下手专拣无人注意的地方打下去,所以看上去沈姨娘仅仅是气息弱了些,并不曾被方婶打得像刚才那般惨,林婆子也被方婶横过来的狠厉眼色噤住了声音。 又有几人听得进一个六岁小童的语,少君停止了哭泣和任何辩白,只拿一双充满怨恨的杏眼瞪视着方婶,鲜红的血像溪流一样从少君的嘴角滴落下来,叫夫人一阵心寒。 最终,少君被关了数日,又被下人拦着不让见沈姨娘,她着急得要命,好生后悔。 方婶设计扰宁在线阅读 方婶设计扰宁 - 少君逆袭翻盘 上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少君逆袭翻盘 上 被方婶毒打了一顿的沈姨娘在下人的房里约莫躺了一日,就被方婶使了下人硬拖出来,还让她到火房里干使活。 沈姨娘因受着的是暗伤,手脚仍能动弹,人也能走能说,但脸色白而略微发青。 她一整天都要将双手浸泡在污水里,洗了菜蔬便是碗碟。她己经感觉不到自己身上有哪块地方是值得疼痛的了,比比皆是麻木不堪,却还要强撑着做下去。 那些方婶派来的喽罗们让沈姨娘一刻不停地忙活着,沈姨娘一旦稍有差池,少不得就要招致一阵恶骂和推推搡搡,眼看着就熬不了多少时日。 林婆子实在看不过眼,见他们一时不在,要上前搭把手,想让沈姨娘稍微歇息一会,却被沈姨娘一把推开。 又见沈姨娘双肩无力地倾斜过一边去,耷拉在一条弯曲的大腿上勉力支撑着,奄奄一息…… 沈姨娘本是柔弱丽人,难得会有一日硬气地对林婆子喝斥道:“林婆子,你忙你的去吧,莫要连累了你,我偿不起……”眼里却没有一滴泪流下来。 林婆子听了双目哀哀,愤然道:“真是造得什么孽哟。”又扶了姨娘一下,随后拉起袖子不顾油污直抹泪,方捂着老脸退回去。 沈姨娘闻言,心里一阵酸涩,却喃喃细语道:“我就不信,能苦熬过来六年,还会差上这一时半会,等夫人消了气,自会给一个叫人心服口服的说法。”她埋头苦干,速度却与蜗牛一般,越来越力不从心。 外表刚强的沈姨娘,其实心里己是一片悲凉——这次与往日哪一次都远远不同,出了这个火房,将来还有哪一个肯稍待她们母女俩好一点的,又怎地原本一日要比一日好的光景竟然一下子崩决了下去,思及此,她的心如同数把小刀一起切割,“我的君儿可好……金书那孩子又岂会像方婶说得那样不堪……”心里渐渐泛起了苦花。 方婶信不过老厨娘林婆子,更怕她到夫人面前噪舌,不消两日功夫就恶言恶语地赶走了林婆子,还调派了自个属意接替厨娘位置的得力人手。 眼下,整个火屋里都是她的人。 方婶就是要好好地教训沈姨娘一番,并且杀**儆猴给那些姨娘们好好看一看,莫要忘了——夫人才是当家的主子。 虽说沈姨娘为老爷添得一女,但也是个妾,且还是一个早早被打发在此的丫环,同是奴仆的方婶眼见了沈姨娘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受活罪,甚是赏心悦目,嘴角得意的往上翘。 不防,方婶这边意犹未尽,还没有享受够别人的痛苦,沈姨娘泡在水里的双手猛然间抽动了一下,人就直接栽倒在洗盆里,吓唬得一干人等大眼瞪小眼。 方婶也流露出些许让旁人察觉不出来的慌乱,她倒并不是真想这么快就把沈姨娘折腾死。 否则,就是老爷不说,夫人也会找她的麻烦。 遂,恶声恶气的叫人抬了出去,叫往使仆人的地铺上一扔就算完事了。 这一边,沈姨娘刚刚落了险,那一边小少君便知悉,接着派来青花赶着送了二两银子给守着门的小子,这才讨得一个进去的机会。少君本人碍于正在风头上被王氏戒严在房里,是来不了的。 少君为此来来回回己经耗光了她和娘加在一起的大半积蓄。她也知道这是饮鸩止渴的法子,或许这便是方婶察觉到她们往日贿赂仆人们的行为的报应,这才有意这么耗光她们的所有。 但是,少君救母亲心切,不得不这么做。 青花进入不多时便被小子催促着出来,她双眼红肿,双手满是黄绿色的鲜药汁,又塞了小子一把钱,方掩好面色,无异样地赶紧回去给小姐送饭。 快到西尾,就见大少爷金书带着忠明又来死缠烂打,一股无名怒火噌地窜上青花的脑海,她没好气地踩过少爷身边,将饭菜一放,着腰过来驱赶他们。 大少爷金书连着登门拜访被拒,别说见到少君,就连屋里究竟是怎样的情形他也不知,他大约是府里唯二不知情的人,剩下的另一个人就是陈老爷了——余下的两个妾也是人人自危,如今陈府里正是小人得志的时候。 金书垫起后脚跟,朝里头红着脖子吼叫道:“妹妹,别再躲着哥哥了,哥哥究竟做错什么事了?姨娘,你快出来看看妹妹呀,啊,都出来呀——” 旁边像金刚一样怒睁圆目的青花虎视眈眈地逼视过来,就是要赶他们走。前几次他和忠明就是这么被青花扫出来的。她如此使气,也是故意做给那几个盯梢的人看的。 金书虽是少爷却不敢与大他三四岁的青花动嘴,只因青花不是他身边的人,再说青花是大妹妹身边唯一一个贴心人,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礼让上她一让。 青花瞧着这个没眼力的愣头青小少爷,转而迁怒忠明,遂没好气地怒瞪了忠明数眼,让忠明好一阵战栗。 只见忠明一脸的委屈,双手缩回到身上,哪像个男人,眼睛又仿佛在向青花诉苦——少爷有脚,又是主子,小子想拦也拦不住啊。 因着青花经常出府都是有着忠明的相助,他们便较为熟稔。青花的子刚烈,渐渐地,明是比青花大的忠明反被青花牵着走。 短短相处的日子里,青花早将沈姨娘当半个亲娘来看待,又方从那上药回来,心里憋着对大房的怨气,见着他们更是烦闷,祸起的就是他们。 青花跑回屋里,将小姐前日就打算好让她扔出来却被她可惜着留下来的字啊画啊什么的一并像扔垃圾一样摔过来,有些都早己被撕烂过。 金书见了自己往日送来的,便是落在他的手里也是珍爱非常的字画受此对待,好委屈,眼圈一下就红了。 这边青花怕他们不收不走,又对他们怒斥道:“拿去,以后不要再来了,免得我们消受不起。” 金书有些站不住,不相信妹妹会这样对待他,“青花,是谁让你这么做?姨娘呢?怎地不见她——” 不提沈姨娘还好,一提青花就会想起可怜的姨娘如今是生还是死——她对小姐所说的伤药毫无把握——遂要大声责骂,少君却从屋里出来了。 “青花,你说够了没有,就让他们走,此事怨不得夫人,莫要再给他人留下把柄,”少君双眼冷漠地看过来,不等金书开口,便再也不看他,转身进屋去。 竹帘摞下的声音,让这里空寂起来。 只这一眼,金书就感觉自己果真欠了她一般,沮丧地转身离去。忠明赶紧抱着东西跟过去。 少君逆袭翻盘 上在线阅读 少君逆袭翻盘 上 - 少君逆袭翻盘 下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少君逆袭翻盘 下 青花进了屋,与小姐含着滔天怒怨的杏目打了一个照面。 尔后,小姐默默地走向一角暗的地方低头不语。 顿时,青花的心里大为不忍。 ——这些日来,小姐从未在她的面前落过泪,夜里却是一动不动地睁着双眼到天明,可,小姐才仅仅六岁呀。 这时,小姐突然私语起来,“……要到了,我娘会脱离他们的魔爪……” 这一丝充满怨怒的窃窃私语随着屋里不知何处卷来的风一道飘入青花的耳里,令她战栗起一身的**皮疙瘩,亦有些许害怕和敬畏。 青花伸手抚了抚手腕上戴着的珠子,道:“小姐,你——”然而,又似有千言万语一下子堵在她的喉间,无法轻易吐露出来,亦有一丝疑虑在她的眉目间涌动。 “青花,可有事?”少君掩去方才的怨怒,沉着脸看过来,心里道:青花近来有古怪,对她的神色总是闪闪烁烁的,难道屋漏偏逢连夜雨?就是一个小丫头,她也会看错,——人算真不如天算吗? 听着小姐的质疑之声,青花的脸色蓦然变回正常的样子,忙着收拾桌椅,不多时,两人闷声用起饭来。 忽然间,青花见到少君晕了过去,遂颤声急呼道:“啊!小姐,怎么啦?”她又伸手去扶小姐。 可是,青花马上就感到自己的肚子一阵刺疼,冷汗都冒了出来。青花一时六神无主,正在惊慌失措之中,却突然冷静了下来…… 且说金书被青花轰了出来,心里着实难过,却偏偏不知出了什么事,从青花和少君的话中,他隐约知道,此事与自己的母亲有关。 然而,母亲在他的心中一向是温婉慈爱的典范,断然不会逼少君做出使兄妹之间不太亲睦的事情。如此一来,唯有母亲身边的贴身仆人方婶了。 他本来就对方婶与宁姐姐的所作所为颇有微词,但因家务事向来不是大丈夫所为的原故,遂没有向母亲告状,有的只是厌恶和远离她们的些许想法。 一想到这里,金书午饭也顾不得用,直接要去找方婶搞清楚。 而这个时辰,方婶一定在夫人的屋里候着。 一直跟着金书的忠明密切地关注着少爷的举动。因着青花的暗自提点,见着金书这个时候硬要往里头撞,急忙拉住少爷,道:“小少爷啊,您不要再给她们添乱了,您这一去,什么事也不懂,万一让事情更加麻烦起来,岂不是要往她们的伤口上再胡乱撒巴盐吗?再说,两头都讨不了好——”说着说着,忠明赶紧把自己的嘴巴捂住,心道:好险,差点就要让少爷从他嘴里知道二房所遭遇的事,他可斗不过方老虎。 金书陡然消停下来——并没有注意到忠明的话里己经透露出些许真实——忠明说得也有些道理,可是,当他的脑海里一联想到母亲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要不问青红皂白的伤害大妹妹她们时,心里宛如扎着一硬刺——她们己经生活得很角落了,并不像宋姨娘那样总是招摇总是惹娘生气。 他正犹豫不决之时,夫人房里传来一声惊呼,金书如小牛犊一使力,猛地拿头撞了忠明一个踉跄,身子往前冲去,嘴里大呼道:“娘,你怎么啦……”。 且说,陈老爷在四房屋里用饭,饭菜刚一动筷,四姨娘和四小姐全都脸色苍白起来,捂着肚子呕吐出又酸又臭的秽物,紧跟着老爷也感到自己的胃里如同翻江倒海一般,且身子一下子就恶寒阵阵。 老爷的眉头跟着紧皱起来,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眼下,却只能强自忍着,免得在下人面前出丑。 被老爷拔长的异样声音唤了进来的大小丫头们好生忙碌,一边给老爷、宋姨娘和小姐都服了常备的止泻药,一边又要分别给他们梳洗并换下臭气哄哄的衣物。 一切收拾停当,下人们这才纷纷低头垂眼的站立在一旁,听候老爷的发落。 老爷方才还是没有隐忍住——拉了一裤裆,等换洗了干净衣物之后,他的身上很是虚弱。 这时,他心里除了怒,还有莫名的恐惧袭来。 ——他认为是有人要暗害四房,这才连累了他也受累。 可是当他派出下人出入府里各处一一调查过去,方知今日府里上上下下只要用过饭食的,俱都中了招。 这还了得,老爷大发雷霆之怒,无力气猛拍桌子瞪眼睛,就蹬腿狠踢了几个奴才泄怒。 老爷火速招来火房里的下人们,好一番先打后问的杀威下来,方来火房不到两日的下人们受不住,只好一五一十地说了火房里调换了新厨娘和帮工等数人的事,又推脱说是给府里供食材的菜农送了不干净的东西来。 直到老板一查旧帐,发现这阵子从未更改过供应食材的菜农,他们才灰头土脸的集体领罚。 但是,哪怕被老爷查出方婶是这次使得府里遭受无妄之灾的罪魁祸首,那些受罚的下人们也不敢开口说道沈姨娘这个事。只因方婶一惯如此大胆行事,且方婶的头上还有大夫人罩着她呢。谁人敢让方婶也拿对付沈姨娘一样招术对付他们呢。 虽说老爷一房小妾紧接着一房小妾的娶进府里来,看似没有将大房放在眼里,但在下人们的眼里,大房的位置稳固如泰山:一是小少爷是老爷唯一的男嗣;二是夫人温良的子比其他房要好相处得多,只除了那个会挑事的方婶;三是老爷并不曾剥夺了夫人一丝一毫的权力。可见,夫人在老爷心目中还是很有地位的。 遂所有知情的下人们众口一词,倒也没让老爷察觉到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来。 最终,火房的秩序又被打破,原来的人挨完打罚就退回到原来的地方,永不得在火房周围走动,方婶亦是如此。除此以外,方婶一人因是重罪,在被老爷集体罚完十大板之后,她一个人又加了十大板“独自享用”。 老厨娘林婆子倒因这场祸事受了许多福气,被老爷派人重新请了回来不说,还赏了好些钱布让她担当大任。 因着乡下地方,极为重视灶神,此次事件,说大了去,也可以说是神明对陈府的一次警告。四房宋姨娘更是抓住此事,没少在老爷跟前吹枕头风。 只是老爷惺松的眼里有厉芒在闪动,亦有一缕宋姨娘看不出味来的神思夹杂在内,让她只好即兴而起,讪讪败下阵来。 那一日,四小姐也吐得很惨,可是事后,她却并无半点难受之意,反而一个人躲在屋里自言自语地道:“二姐姐,我做得不错吧……”此后,四小姐几乎成了二小姐的跟班,二小姐做什么事,她就嘻笑的跟在后面做什么。 四房宋姨娘其实知道这事是二小姐搞的鬼,但她乐意大房出丑,再说,要是让方婶渐渐当上家,哪有她的舒坦日子过。不过,她对二房的丫头也有些胆寒。对于自己不看重的“傻丫头”与二房的“坏丫头”混在一起,继续睁只眼闭只眼的下去,她心里则更加指望玉娥能从中学些个好手段,将来也好帮她夺位。 方婶自从挨了那二十大板以后,就接二连三的倒大霉,且时不时要出些小状况。 相反,深受方婶迫害的沈姨娘虽说还不能与闺女相见,倒是被夫人的大丫头流彩扶到干爽的一等下人屋里好生养伤,又派小丫头规规矩矩的在外头守着,沈姨娘再也没有受到其它折磨。 又说方婶继续倒霉之行,今早上,她刚要去向夫人请安——虽然夫人见她有伤在身,给免了——稍不留神,一个轱辘,差点撞上路边的一棵糙老皮的大树。再怎么地,方婶的头上也擦出一个大包来。 二小姐就躲在花荫里得意的笑,暗道:“你再惹我娘,下次我就放□,让你这张老脸也没处搁去。” 这边二小姐方得意,大夫人听闻方婶的惨呼,便立刻从屋里出来,正好与二小姐狭路相逢。 一大一小,就这么凝视了少一时,夫人温清的眼神逐渐犀利起来,她心里有些怀疑是二小姐做的。可是,这么小的人儿,能想出这样的办法吗?甚至连亲爹爹也暗害? 这次是泄药,下次难保不会是毒药,想到这里,夫人的身上出了一层冷汗。 几乎同时,二小姐就与夫人想到一块去了,暗怪自己行事太过张扬,是该收敛收敛了。 何况,她也没有空去应接不暇他们大房抛过来的麻烦事、害人事……还是低调为好。 想通了的少君,低眉顺眼起来,装出一副无辜的天真样子喊了声“娘……” 这声“娘”瓦解了夫人的所有猜疑,她的脸上泛起柔和的光。 说到底,夫人并不曾想将一个六岁的小女童当成那么坏心的一个成人来看待;再说那日,她或许是做得太过草率了。事后,她仔细思量,里面很有些问题。且大丫头偷偷来报沈姨娘快要不行的事,见着此时与那日判若两人的沈姨娘和姨娘望过来毫无半点怨恨的眼神,她是真的震动了…… 夫人惹有所思的走过少君的身边……刚才的猜想似乎就是一阵风刮来了又刮走了。 少君逆袭翻盘 下在线阅读 少君逆袭翻盘 下 - 大少沾赌恶妹发威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大少沾赌恶妹发威 一连平静了数日,似乎二房的危机解除了。 却不知夫人王氏的心里倒底是何意,又做何打算。 原本要禁少君一个月的足,即然夫人心里对前番处置有些许疑虑,又为何做出即不是朝令暮改——干脆取消了少君的禁足令,也不是不让少君出门的打算。 好似要将此事慢慢地淡出众人的视线一般,不再提起亦不再过问。 破天荒地的,倒是每日未时,夫人会召集嫡女宁儿和三个庶出的小姐们到女红室上课。 叶大娘是在少君心乱如麻的日子里,闷闷不乐的来到夫人跟前请辞离去的。哪怕夫人加倍了束修,她也不肯留下。对于己是孤家寡人的叶大娘来说,寻找一个得意的徒儿,将她的绣技传承下去,便是她所剩不多的后半生的心愿所在了。 如今,夫人也找不到合适的女红师父,干脆亲自上马,领着几个个子长得参差不齐的小丫头们或习女训或教习女红等等,都是一些正经闺秀应该熟知的礼仪和熟练的技艺。连年纪尚小的四小姐也被夫人强自拉了过来,凑进这个私学班。 连着几日下来,脸上一直带着温煦笑意的夫人着实累得不轻,却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之意。 也许是那日在火房里,王氏第一次正眼注意到二小姐少君身上来时,少君那几个让人过目难忘的眼神,令王氏想起自己是府里众小姐们的嫡母的身份,——她们的过错,或多或少反映出自己的失职。 本是诸多心事郁结于的王氏,见着这几个年幼的稚女偶尔玩在一块时情不自禁地展露出来的纯真笑颜,心里总会涌起莫名的冲动——她想开口说,却又自己都不知道最过完美的那一条路,它又在何方。 ——曾几何时,王氏也要这般天真浪漫过;她亦怀着少女的情怀走向了一个心爱的男子的怀抱,却不知未来远没有梦中那样甜美,等待她的是一条充满荆棘的末路,并且此路不通亦难回溯。 正室的身份,于她恐怕是一道今生永远也挣不脱的枷锁。 夫人王氏每每回想起她的前事今生,就会在心里偷偷的哭泣。 是要怪严氏在她遵从亲娘的严格教导之下,才日复一日编织出无数个绚丽的闺梦时,并没有告诉她——这其实就是一个“梦”吗? 而梦破了,又当如何?娘在世时不曾对她说起过,所有保护她周全的手段全交托给了方婶。 可是娘啊,女儿的心里早己被那些个注定要破碎的梦所铺满,再也没有容它们这些个歪门邪道要落地生的地方呀…… 而今,她还要用一样的“不真实”去亲自告诉亲生闺女宁儿,和这几个将来出阁之时还不如宁儿幸运的庶女吗? 她很矛盾……她真心替她们和自己难过,却不敢当任何人的面表露出来,只能任沙漏一点点的过去之后,重来一次,——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又这样逝去。这就是一条前仆后继的路啊……亦是佛所说的轮回之路? ………… 且说方见着娘亲面的少君,为免和娘亲再重蹈覆辙,便始终不肯搭理大少爷金书,依旧让青花堵在院门不让他进来。 就算青花整日啥事也不干,将少爷防得跟滴水不漏似的,少君也还是有出出进进的时候。 每当小姐离开西屋的时候,青花总要提心吊胆地待着,就怕少爷堵在半道上,虽然她有交代忠明到时一定要使劲拖住少爷,让小姐先逃走。 后来青花才知自己白担心了。 小姐好几次回来的时间与少爷过来的时间掐得正正好,而少爷一点也不知道小姐前脚刚回来过,还得老老实实地听她瞎掰,然后垂头丧气的爬回去。 这少爷可不就是一个睁眼瞎,还是个傻不隆冬的。 偏偏被陈府上上下下当成宝贝一样供着的少爷对傻子才干的事情还乐此不疲,青花坚持了几次,再也看不下去了。 此后,她一见少爷过来,就连跟他唠嗑嘴皮子的心劲也没有了,只剩下干瞪眼了。 再后来,青花索见着少爷瞥一眼就躲。反正少爷没小姐同意断然不会硬闯进来,这点倒是得到了青花心里小小的同情和认可,但也仅仅如此。 青花看小姐这只本该要被少爷抓住的老鼠这般清闲,而每次踩着不同点急急赶过来的少爷灰头土脸的受气,像只倒霉的大花脸猫,青花也分不清这两人哪一个是强势一点的猫和弱势一点的鼠。 愁得跟落了霜的茄子一样的金书,因着连连在少君手里受挫,遂事事不顺心不顺耳起来,很快跟那些鄙的孩童玩在一块,不小心沾上了一点恶习——赌色子。 这个小爱好大大缓解了他心里的失意,令人春风好得意。 很快,少爷不可自拔的爱上了这套小玩意。 遂,灵机一动,何不将这件小玩意也带给大妹妹看一看,说不定大妹妹一时高兴,就又同他来往了。 金书放了学堂,一路上掩着袖口,小心翼翼地藏起它来。 然后,他喜滋滋地来到西屋,在青花目瞪口呆的关注下,大摇大摆地“第一次”越进雷池,就在扣开门帘之时。 竹帘子突然从里面掀出来,露出一张喜怒不分的小脸,唯有杏眼里反着斑斑点点树枝间隙里的白光,晃得少爷晃花了眼。 这双美目一下子就让少君未长开来的小脸顾盼生姿起来,再一定睛,依旧是黄毛小丫头一个,难怪少爷要晃神了。 少爷终于见到大妹妹,他赶紧将那收着的宝贝双手托出,恭恭敬敬的送上来。 他瞧着二小姐一见到这些个色子,眼睛就直了。 他以为有戏,正要踏出一步,笑脸迎上来好好展示一番,他那张脸上还长着小黄毛的稚笑立马惊住了, ——只见,大妹妹抄起比上回打宁儿还要老得很的一只长棍,迎面照他打过来。 金书完全是惊住了,不清楚状态,还不如青花眼色好。 青花一见小姐脸色不对,赶紧将小少爷往一边推去,又催促着小少爷道:“啊,少爷,快跑,——还愣在这挨打吗?好不容易清静下来几日,你想让小姐再次为你挨罚吗?愣……” 少爷被人点醒,总算晓得跑了,青花正要松下一口气。 小姐却对她怒斥着“让开——”,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小姐,我是青花呀!”青花现在连死的心都有了,小姐一下子变得力大无穷,也不认得她了,拎着长棍子就冲出门去追打小少爷。 “啊,这可是要出人命的……”青花手脚陡然冰凉起来,也跟着冲出去喊人来帮忙。 一路上的大小仆人们都听到二小姐那喊破了喉咙一般兴奋的高尖嗓子大声地嚷嚷道:“你敢给我赌,我让你赌……赌死你……” 而那被众人如珠似玉的护着的小少爷,一路上抱头鼠窜,见人就要躲藏。 少爷的随身小厮在道上遇见了,想要拉少爷一把,也被二小姐不分清红皂白的狠打了几下,痛得龇牙咧嘴的。 此时,二小姐的气场实在强大,又有趁手的凶器,谁也拦不住,来一个打一个。 凶器就在他们的眼前晃动着,且先头就有不知底的下人吃了二小姐的大亏,此刻,他们再迎上来,虽说有将二小姐包围了一个半圈,可是,真不知他们究竟能使出几分的力气来。 他们疑惑着六岁的小儿哪里来的气力?殊不知,他们不懂,他们仅输了二小姐胆气上面来。二小姐现在的打法,完全是入魔状态。与六年前的沈姨娘何其相似,遂,他们的动作又迟缓了一些。 这边事态严重,小少爷是老爷的命子,不容众人多想,马上就有人飞身来报老爷。 老爷一听,勃然大怒,以为二小姐又是嫡庶不分,乱了伦常,正要派人拿下重罚。 下人却说,二小姐己经打完少爷,自个拿罚去了祠堂,正跪在祠堂外面听候老爷吩咐。 老爷大骂下人不早早来报,完事了才来。更是怨夫人不会管教,教出府里的一个个饭桶出来,只晓得审时审度,没有一个忠心可用之人。 但是,老爷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些赞赏二小姐的,赞她肯服了他先前的礼数和教导,感觉没有白教二小姐。 可是,二小姐即是服从礼数,为什么还要这样行事? 老爷一番琢磨下来,顿感二小姐的所作所为令他疑惑不解,遂又问下人,“你如实说来,二小姐如此行事是何由头?” 见老爷直接问来,下人当然不敢隐瞒,只好如实说清楚。 少爷沾上赌的事情抖露了出来,着实太难看,这让老爷对少爷大失所望的同时,失手摔了一对珍贵的瓷瓶,并且扬言要关到少爷痛哭流涕,知悔改为止。 大少沾赌恶妹发威在线阅读 大少沾赌恶妹发威 - 老爷执迷不悟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老爷执迷不悟 只有秀才身子骨的老爷刚将肚子里的火气发泄出去一小半,立马气竭声嘶,停下来好一阵剧烈的咳嗽和气喘。 等他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眼见着一个个下人匍匐在他的脚下,战战兢兢的不成人样,竟然没有一个机灵一点的仆人有胆上前劝慰,——他也好有个台阶下呀,难道真要任由着他打杀坏唯一的子嗣。 这时,老爷心里又暗自猜度:少爷哪里学来的赌习,莫不是跟着这些下人们一起沾染上来的吧。他们这才有胆子一上来就推脱起来,一个个都想要包庇住少爷。哼,这帮废物…… 顿时,老爷肚子里的怒气像火苗一样噌噌地蹿跳上心头脑海中。 于是,老爷指着一个个下人,战栗着单薄的身子,叱喝道:“狗奴才,没眼力的东西,还不快带着老爷看看那个不肖之子去。” 仆人们唯唯诺诺地应和道:“呃,是、是……老爷。” 他们起了身,抬起左右胳膊,凑到脸上猛擦方才因着惊怕渗出来的一大片冷汗。 老爷都不知道,他这几年在府里的所为所为都让下人们吓破了胆子,以前的儒生样貌哪里还能寻得见。陈府里的第一怕不是方婶,而是老爷。 其实,不用仆人们细说,老爷也知挨了打的少爷,此刻又会在哪里呆着。 只是那个地方,他只要一想起来,就会有莫名的气流在心头乱蹿,令他心神大乱,自个也不知该说哪些知味点的话来应景,或是排解掉这股烦闷的。 且说老爷一边朝着大房屋里走来,一边又在心里对二女儿小少君进行一番短暂的比较。 虽说少君还是有违嫡长秩序,打了金书,但是少君这一打也算是帮他教训了金书一番。 他虽在下人们面前口口声声的说要重重地惩治金书,可是,事到临头了,却未必真狠得下那个心来。 如此这样一来二去的计较,在老爷心里对二女儿的好感从无升华到有,总算前进了一大步。 但是,二女儿在老爷心里还是落下了过于鲁莽,跟她的疯娘一样疯颠的不良印象。只不过,少君尚还幼小,还是个可以□好的苗子。 老爷倒是对于那个被他流放在“千里之外”那般遥远的沈姨娘越发的没有了感觉之后顿生厌恶,认定二女儿不好的那一面必是来自沈姨娘身上的那股疯劲。再者,夫人也没有尽责教管好二女儿。 这么一想,打量了一圈,又回到夫人身上来,老爷的心里感到更加的烦燥起来。 且说,二小姐痛打大小爷这件弄得府里下人们悉数尽知的事,不等王氏听得动静见到金书,方婶又来抓机会告状。 王氏这回留了个心眼,不再任听方婶的一面之词。 先前己经告了方婶一次状的大丫头流彩抓紧这次增加夫人信任她的机会,委婉地对夫人说到小少爷沾赌的事。 王氏一听,大吃一惊,心里蓦然如玻璃碎裂了之后,散落下来的锋利碎渣刺得她遍体是伤是血一般,头脑直发晕,手心里窜出一团团的冷汗来。 少爷就是她的希望,如今这一棵独苗苗也让污了去,怎能不让她一下子天旋地转,感到绝望。 再者,王氏一想到老爷怒发冲冠地对着她的情形,恐惧就像潮水一样向她的心窝袭来。 这时,二少爷正好捂着脸,手上身上俱是大包的回来——少年身上的大包基本上是被下人们不小心撞伤出来的,二小姐倒没有直接打中他多少次——后头还跟着一个半大的小子。 这小子也是一个闹不清状况的,又听得方婶在里边告二房恶状的尾音,且夫人并没有马上发落下来,他也就没觉得今日屋里的气氛与往日有何不同。 小子一心想讨得少爷的欢心,就赶紧在这个节骨眼上,将自己好生护着的那套赌色子给少爷递过来,悄悄地说道“这可是小子冒着生命危险从二小姐手心里夺下来,方给少爷好生护着的。”就想少爷能在夫人面前给他一个夸奖,倒不一定是真要少爷一高兴就给他赏下来多少钱。 其实狗屁不是这么回事。 这小子怕死得很,早早见着少爷近来爱惜如命的宝贝,趁方才的乱子就愉愉地捡回来,又收进怀里,然后不顾少爷的安危,自个悄悄地躲了起来。 想想看,就是比他大了几岁的忠明也被二小姐使了好几棍子,如今手也提不起来了。他又如何能从二小姐手中夺过这件惹祸之物。 金书见他将祸推了过来,吓得要命,抱着头跳开来,又颤声道:“拿开,拿开。”显然是被二小姐打怕了。 王氏见了,方有所欣慰,遂淡淡地一笑,暗赞还是二小姐的这个法子有效果,只是苦了金书了。她也知,即便刚才有多么绝望和害怕,也不会舍得这样毒打唯一的儿。 且以老爷古板起来的子,庶女打了唯一的嫡子,只怕少君这次是躲不过去。 唉,怎么样,都难做…… 王氏的心里升起对少君的些许感激,且又勾起她对那日事情处理得不够妥当的不安和愧疚之情,遂有意事后交待流彩送些礼品给沈姨娘以做一些补偿之意。 此时此刻,王氏也没有对少爷横加理睬。 她冷笑着走向那个不知惹了夫人生了多大恨的小子——逼得小子战战兢兢的直后退。 随后,王氏又扭转过头来,当着方婶的面道:“我这个主子做得真是不当,哪一个都不把我放在眼里,尽是骗尽是欺。”方婶神色惊讶地望向夫人,接着扑通跪下。 这还不够解王氏心头的气怒,她又伸出一纤纤的指头虚虚指了指那小子和方婶等数人,道:“方容着你们这般教坏小少爷。索你们去回老爷,这个家——” “夫人说得是,这样的奴才是当不得家里人。”老爷进了来,对着己经六神无主的小子踢了两脚,方让跟来的下人带走,或打或卖就看下人能否看懂老爷的眼色了。 场面一下子诡异起来,当家的两位主子都不再说话。 金书完全傻眼了,焦急不安地伫在夫人和老爷之间,看看这头又望望那头,不知如何是好。 王氏一见老爷“昂首阔步”进来,心中好一阵慌乱,她方才是想说干脆请老爷收了她的权,索让她也没有了心底最后的指望,撂得一个清清静静,无欲无求也好,哪怕这事搁在那些大家眼里,本就是悲悲惨惨的。然而,她这个撑面子的早就破了相了,何必还要强自撑着。 谁知,老爷一进来不但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而且出言还暗含警告之意,阻了她这最后一条生路。 当主子的谁人不知,一个下人哪里能当得起“家里人”的称呼。这个“家里人”本是对着她说的。 她不是出自风月楼,不晓得像那些方婶口中所说的浪蹄子一样发嗲卖娇;她只是一个清清白白人家的女儿,如今却连像老爷三房里从风月场所里走出来的三姨娘一样求个清静也求不得。 她心中爆然而起的怨又是怎么一回事,都赶在了这个时候出来。 王氏知道,倘若老爷刚才一准准了,事后,她必定要后悔莫及。 方才只是气话,亦是代表她一部分心意的真心话。 可不就说出来了吗?王氏说出来却并没有感到轻松,且方才又叫老爷听了进去,她的心里反而狂乱不安起来。 ——老爷现在就连进个门来,做个要他拿主意的事,只因处理的地方是在大房,就要这般装腔作势地走进来——见她。 这叫王氏很是难过和失望。 老爷己经连一点点的真心也不肯对她付出了,再无其它真心话了吗?金书明明惹恼了老爷,当是她的错,老爷却连一句责罚的话也没有再对她说到……意识到这些,王氏一下子呆然无言起来。 (突然,王氏跪下,道:“老爷,此事全是妾身之错,请老爷让妾身卸了这身正室的身份,妾身情愿长伴古佛……” 边上老爷大怒:“想走,没那么容易,你不做大夫人了,宁儿怎么办,金书又怎么办,他还能是陈家的嫡子吗?”)王氏由着心意在脑海里演出这样的画面来,接着,她当着老爷的面,凄然一笑,马上,笑又收敛了回去。 此时,王氏感觉到自己的嘴角动了动,知道是在和老爷说话,可是自己究竟和老爷说了些什么,她完全没有感觉。 在王氏的心里,己经接受了这样的安排:老爷说得是。她还有宁儿和金书,万万不能再这般退却消沉下去。 王氏就这样混混沌沌的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双目差点要落下泪来…… 但,终于还是跟外面飘起来的蒙蒙细雨一样淅沥沥沥的落下来,湿了她的衣襟,更伤透了心。 老爷早带着金书离去。 方婶从地上爬起来,糙的大手心疼地握着王氏一双冰凉的素手,一边抹泪一边劝慰道:“小姐,刚才做得很对。只要让老爷觉得您是持家事有道的正室夫人,老爷就不能不在意您的感受。不是老奴说,老爷心中不是没有小姐,只是小姐当得要忍啊,别把伤愁都写在脸上,老爷不爱这些——” 王氏一听,悲恼同起,讽刺道:“难道方婶就让我学那些青楼里的妓,只言欢笑,不谈真心?” “老奴该死,那些骚蹄子怎能跟小姐相提并论。”方婶伸出手来掌自己的嘴,却被王氏一把拦住。 王氏的眼圈泛起了点点红丝,声音悲戚到极点,“方婶,你说的,丽娘都明白,从今往后,丽娘再不会做这些个傻事了。” 老爷执迷不悟在线阅读 老爷执迷不悟 - 小姐从善如流 上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小姐从善如流 上 老爷将少爷带了出来,本该要好好的教训少爷一顿。 可是见着金书一身衣裳又脏又破,身上红红肿肿的可怜样子,遂打罚的心思更是不了了之。 这个念头并不曾在老爷的脸上显露出来。 旁人也就不能知道老爷的内心世界里究竟起了多大变化,只知道老爷从夫人房里出来后就一直是紧绷着脸。 总之,等老爷拉着少爷出来兜一圈,下人们就都知道老爷又与夫人不欢而散出来了——但他们也习以为常了,该干嘛干嘛去,只千万要记得这几日做仔细手头上的活计,莫让老爷惦记着他们的错处就好,否则,重罚是免不了的。 小人们都很懂得“迁怒”的哲学,他们主要工作的一部分就是干这个的,美名其曰替主子分忧解愁。 只不过,老爷要刚从夫人房里出来的话,这愁大苦深了一点,他们这些小花小草有些受不住。 金书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打,心里本也没打算告少君的状,倒是对那个受他连累的小子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但是,刚才在娘的房里,骇得他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就怕在爹爹和娘亲之间再次添乱。 现在,他跟着老爷看似散步地一转没多远,没等老爷开口要来罚他,立马就情不自禁地抱着老爷直哭。 哭得那样伤心。哭的却不是为他自己。其实,他极为渴望见到娘亲和爹爹之间和睦坐下来闲聊的景象。 老爷俯下身子,抬起少爷的脸,闷声问来,“‘初时小赌,尔后大偷,再后抢杀直到无恶不作’这个道理你懂吗?” “嗯——”金书脸上挂着泪花猛摇头,流露出一副害怕极了的神色。 老爷知他是真心悔过,遂轻轻地拍了拍金书的头,以示小小的嘉许。 这时,外面飘起了蒙蒙细雨,老爷心里猛然一突,才想起还跪在祠堂外面的二小姐来。 他交代下人带着小少爷从避雨回廊那里回去,这才转身冒着细雨抄近路朝祠堂赶过去。 当金书迷惑不解地问了下人,才知老爷这是要去做什么,也要跟着去,他想替少君向老爷求情。 少爷问的这个下人倒是一个有点机灵的,或许是让这个下人当着八岁小童的面不那么容易体会到主子的威严,这才敢给小少爷夸下海口,说是老爷早就没有治二小姐罪的意思。 金书极不放心,但转念一想,似是想到爹和娘刚才的情形,也是担心自己现在赶过去,会不会添乱?再说,也不知大妹妹见着他来了,还会不会抓着棍子追着他满地跑。思前思后一番,陈老爷早走远了,而蒙蒙的细雨也变得淅沥起来。 眼看着是走不了,遂心情沉重的返身离去。 ………… 少君低着头,望着膝盖下的青花砖发愣,所有的前尘往事如浩淼而来的烟波,朝她席卷过来。 她的心里下起了淅沥的小雨。 心里的小雨应和着天空里落下来的烟雨,让她一下分辨不清自己究竟身归何处。 身上雨纷纷,心里雨纷纷…… 那破屋可还在? 曾以为不在乎,一转身天人两隔; 曾以为很恨,而今少了我,你可吃得饱穿得暖…… 少君的身子在雨中缩成一团,却依然老老实实地跪在风雨中。 大滴大滴的泪从她那双肿涨的双目之中滴落下来,又拍打在青砖之上,“滴答”出极细微的清脆声响,“爹……”我错了,不该扔你一个人在那里。 匆匆赶来,又沉默地走过来的老爷第一次听到二小姐这么称呼他,一种带着苦涩的暖味在他的心里发酵,他想起少君当初差点没命的遭遇,心里有万分的愧意,遂走近她的身边,柔声唤来:“快——起来吧!” 谁知,二小姐不知好歹,换了个近乎没有感情的调调,“老爷还没有罚下来?少君不能随便起来,礼度不可轻废。”与刚才伤心的样子判若两人。 老爷听着一个六岁稚童理直气壮地这么说,即是气恼又是失笑,眼泪哗哗的跟着笑了出来。 那笑泪又像是决了堤的洪水,任老爷在心里怎么想忍也关它不住。 二小姐就在老爷发出来的阵阵怪异笑声中被扶起来,又被打发回去。 少君跪了约莫一个时辰,腿脚早己发酸,却硬是拖着发僵的双脚,挺直着腰板一步步地走回去。 老爷的双眼一直目不转睛地目送着少君离去。 一恍然间,似是从少君的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 少君倔强的样子倒十足像够了他。 这些年来,他只为家翁犯下的错,一直冷落了娘子,又胡闹了几年。可是这样大的一个家,就他一个人说了算,没有人会想到与他对着干。人人都顺着他,只除了刚才远去的那个身影,——老爷想起二小姐上次被罚跪的情形,也是这样刚硬的走过他的身旁。现在想来,他才算真正看懂了。 一转念,他又想起丽娘的脸……往事不堪回首,错就错下去吧。 本要朝四房屋里去的老爷陡然回身四处张望一番,只是空荡荡的一片空地,一下子怅然所失,两眼茫然地朝四房那边走去。 且说,二小姐快回到西屋时,外面的小雨渐渐要停下来的样子。 这时,青花慌慌张张地从屋里冲出来,一把拖着她的一只小手,不顾地上泥泞跪了下去,泣声道:“小姐,奴婢求小姐您改了它吧、改了它吧……” 一刹那间,少君才恍然大悟,原来青花前阵子神色大变是因为青花回去过呀。 青花在陈府安顿下来后,因要收拾一些旧家什出来,且爹的坟头要理一理。于是,她回到以前租住过的地方,哪知,那些邻里见她像遇见鬼一样,对她怕得很,且一个劲地向她求饶。 那秋氏甚至都要对她下跪了,又连忙把那讹诈来的两百文钱往青花面前推了推,直叫饶命。 青花一细问,才知,那一日,有个货郎挑着一担桂花糕,说是个来自曲里溪的远方长辈听说草花儿受人照顾,但路途太过遥远,只能想到请邻里们好好尝一尝家里的特产。 邻居见是白送,早早抢了去,结果,当晚个个又吐又泄,请了大夫,这才好转。 事后,他们正思量着如此蹊跷事,突然有人尖叫着道“曲里溪这个地方就是死去刘头的家乡”,这下子,他们不得不害怕起来,这可不就是刘头的鬼魂要来找他们算帐来的,只因他们在刘头故去后欺负了草花儿。 本来青花是真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且她对神佛也不感兴趣。 可是,后来又遇上陈府上上下下相同的又吐又泻一出事,如醍醐灌顶,方大致猜出是小姐所为。 青花刚知道是这么一个前因后果之时,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滋味。 小姐在她最为困难的时候收留了她,与她和养父都有莫大的恩情,可是这与养父教导她作人的道理完全不一样。她吃拿小姐的,还要上前去跟小姐理论这事,岂不是忘恩负义。 青花思前想后,都觉得自己不能对不起小姐,这才舍了些钱,上庙里去求得一串十八子的珠子,早晚一遍偷偷地念诵,指望趁小姐现在年纪尚小,将来能改过来。万万不要再行这等损德的事。 小姐从善如流 上在线阅读 小姐从善如流 上 - 小姐从善如流 下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小姐从善如流 下 西屋的位置并不算好,离使奴仆的住处相隔不及百米远,即便中间有条夹道相隔,又有清墙粉花相掩,也没能让西屋这里落得多少清静来。 且这个时辰,夜幕落下来,正是主子摆完饭将要收拾的时候,来来往往的奴仆急促行走,磕磕碰碰的声响像无数鼓槌子,敲打在西二屋里头各怀心思的人的心坎上。 青花见小姐久久不作回应,遂有些急躁不安起来。 外面来来往往的仆人们落下来的脚步声又似在催促她“赶紧、赶紧,——莫要声张”。 这个分寸,即便是走南闯北过的她一时之间也很难把握住。 再撞上平时很有决断的小姐现在成闷葫芦一般的时候,青花己经被现在的情况弄得难死了。 她的膝盖就浸泡在冰冷肮脏的花泥浆水里头,却混然不觉得自己有多辛苦。 只希望,那伸出来的一只生了茧子的手可以死命拽紧小姐的手。 即然主子说不得,劝不听,青花本是奴才的命,就只能相陪到底了。 她的双目里满是哀求之意,除了那句“改了它吧”就别无其它的任何解释或是为自己开脱的打算。 因为,青花说不出口。她没法子向小姐完完全全地讲述她是怎么知道的,又是怎么想的,——只要她这么开口了,就是对小姐为她做这么多事的一种亵渎和谴责。 少君的双眼一直望向青花那一边,渐渐地却是越了青花,直往那屋里头钻去。 ——青花没有明说怎么知道的,且又为何隐瞒了这么久,现在又要急急地说出来。更加古怪的是,青花胆敢用手拽着她的一只手死也不松手,且那只颤抖的手传递给她的是:青花在替她害怕。 少君顿感心里凉飕飕起来,又发出一声浅浅的叹息声,仅容自己的心听到。 她完全明白了青花的苦心,亦可知娘的打算,必是不会轻饶了她。 少君一想到娘的心思,明洁的杏眼迅速灰黯下去,暗叹道:“本是柔弱子的娘也被她逼惨了……” “青花,起来吧!小心别冻着,要是生了病,明天就伺候不了人了,这屋里的人离不了你。”少君伸出另一只手,拨开青花抓紧的那只手,杏目怔怔地朝竹帘望去,疲惫的双腿也跟着挪动过去。 那扇竹帘兀自抖动起来,——娘就躲在后头。 也许,娘也希望能从她的嘴里听到一些令人欣慰的漂亮话吧。 唉,可是……她让娘失望了。 她可以骗很多人,为了活下去,还可以伤害很多人,却唯独不会对今世的娘作出任何的虚假,所以,她不会哄骗娘,因为她做不到。这些都是与生俱来的,深入骨血里,与她再难分割开来。 少君抬起脚,缓缓向屋内走去,心里的那股凉意骤然停止。 所谓近亲情怯,少君也不能免俗。 “小姐,别进去,”青花眼见着没能拦住小姐,心里大悲,就要嚎啕大哭起来,只是脸上是这样大悲大哭的神情,声音却是哑然无言。 待小姐果真不顾她的劝阻,硬要与姨娘硬碰硬时,青花飞快地爬起来,也闯了进去,生怕来不及,控制着声音只让屋里听到度量,道:“姨娘,手下留情,小姐还只是一个孩子啊!” 青花生怕娇柔的沈姨娘要么打得小姐遍体鳞伤;要么姨娘自己先被折腾着病倒下去,再说姨娘身上还养着伤,怎可以这般大动肝火伤身体呢。 沈姨娘是典型的南方人,身量娇小,与青花这北方人相比,个头堪堪相齐,但腰身完全不是一个档的。 沈姨娘大了青花整整一轮,身子却远不如青花的丰腴结实,与一阵风就要被刮走的老爷才是一个档。 真叫有心人难以相信,沈姨娘凭这样的身板是怎么在火房一呆就是六年的。 其实这些全是青花机灵之下的猜测,青花也不敢肯定姨娘是否真的忍心对自己的骨痛下恨手。 且说起因。 仓惶追出来的青花追不上小姐,又见少爷没有命之忧,方想起要回禀另一个主子知道,遂一路小跑着去见沈姨娘。 青花在火房里见到沈姨娘正抱着一大捆长得好好的花草,不管能用不能用,全当一把柴火添进烧得正旺的灶头里去,偏又呛出些许呛人的浓烟出来,让姨娘直犯咳嗽。 青花是个勤快的仆人,赶紧要来接过手,却被姨娘一把推开。 火光之下,青花见着姨娘一张满是泪痕的俏脸,便知姨娘定是知道了,灵机一动之下,也明白姨娘手里要毁灭掉的究竟是什么,——原来姨娘也是知道小姐会使毒的,只是忍而不发,或者是过于溺爱小姐。 这才酿成今日小姐要去追打少爷之祸。 己高升成府里专事采买食材管事的老厨娘林婆子,受不住干了几十年老厨工的诱惑,总是隔三差五地过来这里掌掌勺,眼下,林婆子也在,正一边嘀嘀咕咕着。 青花害怕太多人知晓,也幸好是这个年老痴花的林婆子,不是另一个年青青又有心的厨娘在的时候,赶紧将沈姨娘好说歹说地推了出来。 一出来,吸入外面的草木之香,姨娘一下子就瘫倒在青花的怀里,四肢冰冷得吓坏人。 ………… 青花声到人到,恰好听得姨娘绵丝一般的声音说到了她。 “少君,你打小,娘从来没有打骂过你,便是说话也没有重过一分。可是,你——,不晓事,不知这大府里头的黑暗和忌讳。” “你买了一个只签八年约的丫头当贴身大丫头,娘没有说过你什么。你可知道,你要是遇上一个坏心眼的丫头,没有卖身契在手,将来你可能压得住她?你的一应行头,吃穿用度都过大丫头的手,哪天,你如用过了度,她对你心存仇隙,你怎么个收场?便是冤枉死了,也没个知心人给你烧埋的。” 听到这里,青花汗颜,脸上大惊失色,当着姨娘的面就跪下赌誓发誓要一辈子对小姐好,绝不敢做那忘恩负义的苟且之事。 “丫头,莫慌莫怕,你是一个难得的有心人,姨娘知道。如今说开了,也不怕你笑话。往后,我就把少君交托给你好生照看了。我这里先叩谢了!”姨娘果真跪下,又让青花惊慌失措一把。 此时,少君惊大着杏眼,紧皱着眉头望向沈姨娘。 沈姨娘继续道:“你使那伤天害理的东西,娘也没有尽到好好教导的义务,重要的是,你是为娘这么做的,娘有罪呀。” “……”少君无言,全身上下如同被人痛打了一番,很累。 沈姨娘突然拔了头上的簪子,头发披散下来,双目怒视着少君道:“可是,你今天又是为何,嫡子是你能打的吗?你还要不要呆在这个家?没有这个家,谁为你摭风避雨?便是你运道好,寻得个好人家,也还得你娘家哥哥姐姐来为你作门面呀?否则,谁人都要轻看你几分……还有,使毒那等子卑鄙手段是你这个年纪该做的事吗?啊——” 且不等少君有所反应,气恼极了的沈姨娘抄了那只银簪子就要来戳少君的掌心,后腿却被仍跪着的青花死死拉住。 怎料,少君一动不动,任由姨娘揉捏,也不向娘吭声求饶。 “我,这是作的什么孽?教出你这样一个不受痛又不惹人怜的孽障来,”沈姨娘扔了银簪子,捶大哭,又起身要寻绳子上吊死了算了,免得见到自家女儿有不得好死的一天。 “娘,我可以答应你们,以后不再使毒,不再随意责打嫡子,但,其它的我办不到。”少君也是哭了。 沈姨娘见少君落泪,猛地怔住,不管她们母女俩的日子有多难过过,沈姨娘从来没有见过少君在她的面前哭泣过。 母女连心,两人皆是同时有一股锥心之痛缠了上来。 姨娘朝少君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母女俩抱头一起痛哭。 一时之间,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少君第一次唤她“娘”时的情景。 ………… 金书因沾赌之事,还是被老爷关了四天默书。 最后放了出来,二小姐却主动上门寻他来了,看来是来求和的。 金书多日不见二小姐,再说,那日被追打得那样凄惨。 所以,他刚一见着二小姐,心里还是怯了几分,然而,心里又渴望与二小姐和好,这才小心问二小姐搞什么鬼。 二小姐也不隐瞒他,道:“陈府这么大,你早晚要当家,要是沾上赌,败了家,我和娘吃西北风去,要是你再混帐一点,卖了我和娘,我们当奴当……” 金书听了,眼睛立马红了,又伸手捂上二小姐的嘴道:“别说了,我不会,我绝不会这样负了你们。” 小姐从善如流 下在线阅读 小姐从善如流 下 - 婆子贪油手 姐儿初理事 上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婆子贪油手 姐儿初理事 上 入了秋,百草方开始枯萎,天儿渐渐转凉爽,但夏天的闷热却没有完全消去,且看还有歇在杨树上的秋蝉发出数声稀稀落落的凄切鸣声。 “是哪一个小蹄子在噪?搅得老婆子心烦,赶紧给我闭上嘴巴子。”林婆子就杵在绿荫之下的西北角门里,双手叉腰高声咒骂道。 旁边送菜来的李大脚婶子赶紧上前一步,满脸堆起笑容道:“林管事,你慢着点算,俺不着急。”话虽如此,说得倒是真好听,但是,她的一双吊销眼,频频抬起,打量着金色暖秋阳直过杨叶子的斑斑点点。 林婆子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装没看见对方使的含蓄神色,只埋头算起帐来,嘴里没闲着,客套道:“噢,呵呵,不着急就好,呵,累你还等等啊——”林婆子的脸上如老树皮一样褶皱起来的地方满是汗水,——这可比她亲手烹饪出供府里上上下下六十口人使用的一顿正餐还要费劲,还要折磨人。 “一日葵三斤三十文,菽豆半吊……”林婆子缓缓念出这满长串的文帐,眼花缭乱的,老眼越凑越近,可是手脚都抖麻乎了,还是没有理出一个头绪来。 林婆子本可以将此事推脱给府里的帐房先生去,可是,那帐房先生在林婆子眼里就是府里的大人物,就同官老爷一样威风,且此帐送过去查验前,她还得落下红指印。 就是这么一个印头,让她心里越发没有谱起来,不敢轻易按下去。 林婆子是空投兵,没有左膀右臂,再加上林婆子一门心思要把老爷交托的事情办得妥当再妥当,对于手下的小子丫环们更是严厉,遂事先也无人告诉她这一月一结里头暗含着的门道。 再者,林婆子也舍不得这份美差的月钱,这才拼着老命要把这文帐钻出来。 林婆子继续冒冷汗,那一边的李大脚婶子己经把嘴角撇歪了,心里嘀咕道:“这死老婆子,看看看,看什么看,不懂就不要装懂,气死人了。今儿收帐算倒大霉了,害老娘干站在这里听这发了瘟的婆子碎嘴巴子,连一口水也不舍得给一下。好没人样。” 李大脚虽说在肚子里对这发了瘟的林婆子极为不满,且想好了,等收完帐回去,定要揪着死老头子的耳朵好好出出这口恶气,但是,她却不敢进一步对林婆子有什么不敬,只因舍不得这陈府里每月十五两银子的进帐。 时间过得很快,秋蝉也噤声下去了。 这时,角门里进来了一个左手背着补丁包袱,身上穿布的老伯,一双粝的大手虽说是干净的,但指甲里还是养着尘土,一双磨了跟的草鞋,叫人看了就知是一个下惯田的老农夫。 他其实在门外干站在大太阳底下有一阵子了。就是隔着墙头听见这里有两位老妇人在议事,这才有意回避了一下。但等了半天,也没见里头人离去的意思,倒是听出一点苗头来。 他抬眼看了下天色,不早了,再不进去,恐耽误了事。 这才硬着头皮伸手叫门。 岂知里面一直在打瞌睡的门子,爱理不理不说,还伸手要赏钱,不给钱就不让进去。 这样直白的索讨,叫老伯一下子气得咬牙切齿,然听得里头又有了新动静,不得己从怀里掏出一只青灰帕子包好的东西来,小心翼翼地解开,这才丢给门子三十文铜子。 门子一看来人这寒酸样,也知是榨不出多少油水来,再者来人总算识趣,遂不耐烦地招了招手,催着人赶紧进去,他好再睡个回笼觉。 老伯己是气极到顶点,却也只能暗自摇头进了角门。 他进来,一眼就见多了一个六、七岁大的小女童,且这女童好生怪异,就这么横在了那两个眼看要打起来的老妇人里头来。 他也是一个当了祖父的人,遂想上前拉她一把,免得被误伤了,叫家人伤心。 岂知,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这乍然出来的小女童正是陈府里的二小姐陈少君。 西屋离这并不算太远,且少君正躺在院子里头晒太阳,就听了这里的动静。 少君本来与林婆子不太对付的,早先,林婆子竟然想着法要让沈姨娘改嫁,但,看在因着方婶一事,林婆子少见地认识到沈姨娘的好来,并且,并不曾帮着方婶糟践沈姨娘,少君这才与林婆子亲近了些。 她听得林婆子快一个时辰的报帐声音,知是卖菜的欺林婆子不识字不知算,有心帮上一把,这才做了不速之客,横一手。 少君夺了单子,没好气地道:“拿来,我来算。” “你?就凭你——”李大脚一边的眉头抬得老高,甚是看不起这小丫头。 作惯了事的人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早就注意到这里又多了一个人,她偏过头去一看,见是一个长年累月就在土里刨食的老汉,立马啐了口唾沫——必是来卖身为奴的。 少君的穿着打扮委实叫人看不清这是小姐的身价。 这李大脚只拿少君是个下人来看,正要上门夺回单子,莫叫一个下等人侮了她的东西。 却听得林婆子惊讶地道:“二小姐?”李大脚这才松下手来,赶紧堆满笑脸,开口要奉承上几句。 少君斜眼瞅了李大脚几眼,这奸妇人脸色变得真够快的,连一丝尴尬都没有从她的脸上显现过。 少君不耐地摆摆手阻了李大脚要说的话,又将单子匆匆看过几眼,遂折了枯枝当笔,指了六处,对那李大脚道:“这里有六处错的,这多了六百文,这多了……,该是九两七钱七分,”说到这里,少君又拿眼瞪过来,着嗓子消了童音,厉声道:“这处又是怎么一回事,府里本没有这进项。你好大的胆子呀!” 若说李大脚听一个小女童说道前面的,还可以不服气,可是乍然说出这里头的秘密时,李大脚差点啊一声栽个大跟头。 还好有人扶了李大脚一把。 李大脚一回神,正要看清扶着她的人是谁,却看到方才被她鄙视过的老农如阎罗一样的眼色瞪视过来,又当她是什么瘟神一般,急急撒了手。 “好啊,你们府里想赖帐,非要演今儿这么一出戏,当我一个妇道人家好欺负不是,吃了人家的,却要赖帐,这跑到哪也说不出个理来。要是不给我一个好听的说法,我今儿就不走了。”竟然己是撕破了脸,李大脚索撒起泼来,非要让这里头一个小小姐和怕得要死的老货赔了她的银子,才肯罢休。 婆子贪油手 姐儿初理事 上在线阅读 婆子贪油手 姐儿初理事 上 - 婆子贪油手 姐儿初理事 下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婆子贪油手 姐儿初理事 下 李大脚以为千金小姐家的就是有些个胆色,也是有限得很,哪里像她这种混过痛的油条子好对付的,只要她再硬气几分,必然就要吓唬这家二小姐结了帐不说,还得赔上几分银子才好商量。 主要落在这些市井百姓们的眼中,大户人家爱惜名声胜过实际得利多少。 且李大婶量这个没出过几次门的小姐也是没遇上过她这档子事的,小姐处理起来,自然是棘手得很,这样对她更为有利。 要是把夫人吵出来,估计油水更加足了。 到现在,李大婶还不明白出来的只是一个庶女,若她知道了必然还要硬翻了天去。 “好啊,你要是不服,我们去告官。我们也可以陪你到底。”少君嫩黄色的小脸上绽出勾人多想的笑容,让李大脚一时也吃不准这话里的意思。 她更是没有想明白这告官的事,难道他们大户人家并不怕沾惹锁碎的麻烦上来? 何况,这对他们每日的开销来说,本就是毛毛雨呀,非要这么跟她一个穷苦人家死耗下去? 李大脚闹不明白,她一脸的迷惑。 “老婆子,不明白吧,我来告诉你,你将会怎么变得一无所有。”此时的少君如同一个小魔鬼一样讨李大脚害怕,二小姐越是笑,落在李大脚眼中越是寒,——关键的就是那句“怎么变得一无所有”,一下子寒了她的心。 “倘若,出了这个门,不把细细的明帐拿出来,我们就真要告官了,有这份单子在,你是跑不了的。倘若这消息再飞出门去,你的那些个被你蒙在骨里的老主顾的生意还要不要做,就看你的一面之仁了!”少君的这一番话震惊了余下的一男一女两位老人,这哪里是出自六岁女童之口的话呀,真是太过犀利,直击这泼妇的要害。 便是一个老辣的管事也不能立刻做出这样得失分明的分析,通常必是花了钱了结此事算了。所谓树大招风,进了衙门不管有冤没冤的,总要扒层皮下来。当家管事少不得要花些冤枉钱。 “林婆子,送客!”少君又瞥来一眼,补充道:“若是真心悔改,我们府里也不是抓人不便之处就不放的那等没心肠的人,今儿该结多少的银子一分不会少了你的。你且先回去细算清楚了再来。” 李大脚方有如失魂落魄地离去,少君便来到那位一直旁观的,又似乎帮了点忙的老伯面前,细心问道:“老伯,看起来面生得很。你这是要找府里的哪一个?” “呃、回二小姐,小人从府里的农庄过来,有事来找大管家。只是没得人帮小人通传一下。”老伯赶紧低下头去。 “哦,”少君的嘴角勾成一个老大的弯弧,“这个时辰,大管家正好在老爷书房里,你要是不急,可以让人领你到下厅中候着,莫要乱跑,免得冲撞了别人讨来罚。”一抹讽刺落落在了她的嘴角的弧梢上。 “是,小人谢过二小姐的指点。” 这时,林婆子冲到小姐面前,追问道:“那二小姐,下个月的菜,不,明天的鲜菜可怎么办呀?谁来送?” 少君皱起眉头来,有些嫌自己多事了,却不好不帮她:“林婆子,你去找几个寅虎卯兔之交没事的使下人早早去菜市采买呀,这还需来询我?” “啊,小姐呀,这次害苦老奴了,府里这块本就是每月一结的,这样子,让老婆子我上哪去找银子垫付着这府里一个月的菜蔬开销呀,把老奴大卸八块了,拎去市卖了也不顶个零头啊。唉呀,我的小姐……苦死也。” 林婆子的忘也大,方才可是二小姐帮了她一个大忙,否则那笔贿赂的钱并不是林婆子拿的,将来老爷要是查证出纰漏来,林婆子白纸红印清楚得很,肯定是跑不了,也有嘴说不清。 其实,眼望着瘫坐在地上也不嫌丢人的林婆子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情景,少君倒有些怜悯林婆子。 她刚刚才想明白,那个李大脚今天这一出是有意陷害林婆子的,那多出来的一项,只要是府里稍微有心的人都会知道,用不了她今儿出马,早晚是要漏陷的。到那时林婆子少不了一个勾结外面人卖主的罪名,搞不好要去见官府,丢掉半条老命也是正常。 看来,府里是有人容不下林婆子,而她却不能不管林婆子,只因林婆子总算是与娘亲厚一些的仆人,日后少不得林婆子的助力。 少君脑海里杂念纷至沓来,转眼就想出一个不错的法子,可以化解眼前的危机。 遂弯腰要扶林婆子,谁想有人比她更快一步,竟然是那位要去见大管家的老伯。 “你怎么还不进去?”少君不愿意这个法子让一个外人平白得到,遂摆出小姐架子,让那人先进去。 虽说这人倒也不错,不卑不亢,并不像是一个成日里劳作田头的家夫,但是黝黑的肤色和打扮却错不了。 也不容少君多想,林婆子把二小姐当一救命草一般栓着,紧巴着小姐不放,又来追问:“小姐,真有法子救我?哎哟,您真是救苦救难的……” 且说那得了二小姐便的农夫老伯,径直穿过夹道,无需人引见,倒像是当自己家里头一样,熟门熟路地到了陈老爷的书房,他竟然骗了门子和二小姐,他来见的本不是陈府里的管家,而是陈老爷。 只见丁管家正在一边听候老爷差遣,一抬眼,正看着人进来。 立马惊喜交加起来,道:“爹!”不等老爷招呼,就抱住老伯不放手。 “丁豆,还不撒手,叫老爷笑话。” “丁伯,这几年委屈你在田庄里了。”陈老爷的脸上有一股亲切的温情弥漫开来,这丁伯正是带过他的母的夫婿。 “老爷,老奴是府里的几代家仆了,这点事,算不得什么,只是老爷,”方开口,丁伯的眼圈也湿润起来,“只是老爷为何不早早叫老奴回来,这府里乱成什么样子了。老爷您受苦了。” 丁伯是陈府里的四代家奴,一直对陈府忠心耿耿,遂才回来,就向老爷回禀角门上撞上的事来。 本来老爷写信叫丁伯回来,便是因着前阵子全府上上下下吃食不慎的事情,叫他心里害怕,另一个也是对府里老是无可用的下人而感到无力,且近来想振作起来,好好做出一番事来,这才急急召回忠仆丁伯。 婆子贪油手 姐儿初理事 下在线阅读 婆子贪油手 姐儿初理事 下 - 锦鱼待跃 池底浑混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锦鱼待跃 池底浑混 “哦,丁伯是说二小姐只用一柱香的时间,就将那整月的帐目瞧出这些个端倪来?且全程没动过珠算,全凭心算?”陈老爷提起下巴下一小撮须子紧贴在脸颊上磨蹭起来,眼睛里尽是不信过渡到不可思议的神色。 “回老爷,是小人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再者,小姐年纪这般幼小,见识却是不浅,小人恭喜老爷喜得如此千金呀!”丁伯躬身来贺,只有丁管事的眉头不经易之间皱了起来。 “呵呵,丁伯过奖了,你莫要宠坏了她。”陈老爷听得忠仆的夸奖,心里乐陶陶,一双眼睛笑眯成一条缝,完全是一副得意非凡的神色。 随后丁伯和丁豆也跟着老爷笑起来,一下子便冲淡了方才的别离之愁。 “只是,二小姐倒底是年轻,行事太过鲁莽,且又是庶女的身份——”陈老爷突然冷静了下来,一脸的愁绪,低头沉思起来。 “老爷,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没有想通透,丁伯虽鄙却还识得人常事理。不管嫡庶子女都是老爷的亲生骨,只要是贤良淑德之子必可佑陈家兴旺,这总比一个败家的长嫡要好得多吧……再者,不是老奴要说老太爷的不是,当年那事,太爷真是做得不地道,寒了人心。且跟老太爷过去的大爷这些年接二连三地从庄子里支走了大批钱粮,便是老爷今日不召老奴回来,老奴也是要回来说上一说的。”丁伯自知老爷不爱听他说道当年的那事,他被老爷远远地贬走,这也是原由之一。只是他生耿直,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只要是损伤了府里主子的利益和家族的兴旺的人或事,必会跳出来吼上一吼。 丁管事一见自己的爹老毛病又犯了,赶紧上前拉了拉爹的一角衣摆,也不敢过于用力,爹爹身上的衣服可不及他身上的锦衣,只怕用力一过就要撕扯开来。 可是,丁管事和丁伯见着老爷紧锁双眉陷入沉思,丝毫没有被丁伯说到痛脚的忧愤之色,这叫他们俱都舒下一口气来。 转眼,丁伯又不快起来,还要再说。 便听得老爷回神说:“好啦,丁伯你莫要生老太爷那边的气。当年的事都过去了,且我们并没有分家,大哥取走那些份他们该得的也是应该。——想来,必是津渡城里所需的开销甚巨,这也无妨,往后也无需来回我,只要帐目清楚即可。” 听得老爷这么说,丁伯有满腔的不忿也只得自动浇灭了下去。 “丁伯,方才我不是那个意思,二小姐是庶女,回头那妇人一打听就知晓了,只怕又要上门撒泼。到时如何?老爷我是在头疼这个事。” “此事,还是那边搞的鬼,”丁伯语气不逊地从鼻尖哼出气来,双眼一挑,道:“老奴一看,就知那帐房先生不是好东西,此事不是他所为,老奴还不信了。” 老爷见了丁伯故态复发,眉角苦皱起来,一脸的苦笑。他就知丁伯这个子,念念不忘那档子事。当年打发走他,亦有让他平息消融之意。 母还在时,丁伯也打过他,只因那时他太过皮;且家境远还没有如今这般光景,奴仆也少。 丁伯是看着他长大的,爱之深责之切,——老爷心里明白。所以,老爷对丁伯亦时有小小的退让。 见着老爷沉默下来,丁伯知是自个说过了些,且通过方才的两三句话,他也明白,老爷还是没有想通,并不会动那里的人,也就罢手了,此后大概很久不会在老爷面前提到这事了。 丁伯此举何尝没有办事果断、行动迅速的处理风格在里头。他这是想早早清老爷的心意,将来也好在府里大刀阔斧行事,早日除了府里的不正之气。 遂,丁伯也改了话题,笑道:“老爷也是一时爱女心切,怕此事太过伤了二小姐的名声,但是老爷忘了,二小姐今年不到七岁的稚齡,有何名声可言。倒是可以做一个顺手推舟之举,顺便给二小姐出个难题,看她能否再给老爷一个大惊喜。”丁伯方才回禀老爷时,并没有花多大力在小姐将要处理林婆子的难题上来,本就是给小姐留一个惊喜给老爷用的,也好坚定老爷的决心,算是给二小姐的一份小礼吧。 半响,老爷对领完事要出去的丁伯吩咐道:“且与夫人商量着办,凡事与她几分面子。”丁伯倒也干脆,一口应下便出了门。 且说到角门里的事,林婆子听得小姐出的主意——竟是让她找几个忠实可靠的仆人凑份子去采购菜品,亦可将多余的转批了出去,这里的赚头府里一分不要,自归花了凑份子钱的仆人享有。 顿时,林婆子惊喜参半,心里却没有谱,只是听得小姐刚刚发过威,这才拿小姐当活命的菩萨要供起来,只好暂定下来如此行事一天。 正当林婆子患得患失起来之时,她突然猛地拍了自己的脑袋瓜子一下,惊道:“二小姐,坏事了,我才想起来,那老头竟是以前府里的阎面管家,正是如今这个丁管家的亲爹。” “小姐,你可要再救救我老婆子呀,那丁大管家早年管家就是一个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的狠人,刚才都让他撞见了,我该怎么办,这差事是保不住了……”林婆子的嘴巴子蠕动个不停,声音渐渐低迷了下去,一下子慌张到了极点。 “慌什么,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快催促下人备饭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少君心里也烦,怎地这事越管越发麻烦起来了,但见着林婆子与她耗在这里好一会功夫,竟然还是没有开窍,没有想到最为关键的地方。 于是,少君又叫回林婆子,问道:“你可有什么仇家?” “小姐这是寻老婆子开心吗?有谁会和我一个老太婆过意不去,唉我这是冲了哪座龙王庙,这才倒了这血霉。一霉又跟一霉倒下去。” “没有的事?怎么——”少君突然拧眉起来,道:“原来是他。” “小姐,你说明个帐房先生追问为何李大脚没来取走银子,我该怎么说去。”林婆子又来问。 “让他滚蛋!”少君没好气地应道,索甩了袖子不管了。 感情林婆子一大把年龄,那阅历是活到别人身上去了,自己半点没捞着,连暗害她的仇家也不认得,还在这里七零八落的。 少君啐了口,便转身离去,果真不再管那林婆子了。 哼,府里上上下下,可没几个识得字的,这林婆子刚才想必也是不太识得的,只是凭着事先功课,或是其它歪法子糊弄过去,这按手印只是过一个场,有没有问题,只有帐房先生一个人说了算的。 他说没有问题就是没有问题,说有问题就是有问题。且将来出了事,钱不过他的手,火房里的事也不过他的手,他也有由头说查不清查不到,一并推脱得干干净净,只除了这次是有意惩治林婆子,才露出如此多的马脚来。 少君自知自己是趟进了一个解不清的混水了,索也不再去想,径直回屋,简单收拾一下,然后去火房找娘去。 锦鱼待跃 池底浑混在线阅读 锦鱼待跃 池底浑混 - 祸水东引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祸水东引 入了秋的夜空星稀月明,漫天流泻着碎月光点,极其美妙。星光漫过的地方,亦可见湛蓝色的纱云缓缓飘动。 少君与娘度过了一个温馨的晚饭时间,心情大为转好,遂吩咐青花翌日赶早,好去帮衬一下林婆子那边。毕竟,林婆子能找来的下人们,估计没几个能晓得算数的。青花跟了她这么久,早早就学了些简单的运算口诀什么的,比他们强多了。 等到姨娘入睡了,少君准备了几把铜钱,用一小布袋装好,交给青花明儿一块带出去。 且说,林婆子自知惹恼了二小姐,无奈肚子里有一大堆没头没脑的事要向二小姐请教,只好远水救近火,改寻了沈姨娘那一边求了个人情。 面对一直是在厨里做活的老相识,林婆子的嘴巴又乖巧起来了,并没有将当天的事一五一十地同沈姨娘说,只推脱差个可靠的人手帮忙一个上午就感激不尽了。 林婆子就不知二小姐那头能不能会意,或者承领她卖出来的人情了,心里不上不下,担心得不得了。 林婆子之所以没有直言相告,一是自个都觉得稀奇,为何会向一个六岁的女童求救;另一个便是她也舍不得那张老脸还要往下掉。再说此事的前因并不是什么好事,值得逢人便说的。 次日四更半刚到,雄**未鸣之时,林婆子一行八人便急急出了角门,朝早市走去。每个人的肩头上都扛着一小袋铜钱,这是二小姐特别交代的,只因与散户交易,哪个找得开你给的银钱。 拉货的马车也备好了,八人当中,有意挑了五位身强力壮的小伙子。 过了一个多时辰,传来一阵沉闷的马车声音,两辆马车随着辇夫拉紧绳索,缓缓停在陈府的北侧门前。 车上满登登的新鲜菜蔬和五谷杂粮;车上的人红光满面,不知是这霜天出去,累坏冻坏了,还是心里乐开了花。 他们去时是肩头上个个一小袋铜钱,回来时,亦是人人一袋的铜钱回来,且还有银色的碎银绽子从未扎紧的袋口里显露出来,一下子叫这两位辇夫馋得直咽口水。 林婆子的一双脚乐得都要颠飘起来,见着这两人的熊样,难得大方,赶紧往他们手里塞了一把的铜钱。然后,扭身催促着众人一块将东西都搬进去,等天亮了就太迟了。 不久,天色渐渐亮澄起来,人来人往的嘈杂声渐渐响亮,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早饭还没得什么,早早有昨日备好的剩菜糕点什么的,到了午饭时间,便是府里的仆人们也感觉到今儿的饭菜似乎丰盛了不少。 这起早的八人行到了第二天就扩大到了十二人行和三辆马车,起来的时间,也变为四更天,回程的马车上亦有属于他们的便利物品。 如此府里一连平静了两日,除了青花数着属于她的三贯铜钱,小脸衬得金光闪闪以外,老爷那头并没有什么动静,这叫少君心里感到好生怪异,那回来的老管家是何意思?老爷知晓了吗? “小姐,这些真的是属于婢子的吗?”青花咬着舌尖,不敢相信地一遍遍数着那几贯铜钱,没想到不就是早起个把时辰,便能赚得如此之多的铜钱。 因青花是属于二小姐派出来的人,且那头真是无人懂得计算,一刻也少不得青花,所以林婆子那边将大头分给了青花,余下的其他人按凑份子的钱分平了,也没有人会感觉到不公平。 便是如此,那边一人三天的时间就分得八百文钱。顶他们一个月的月钱还有余呀。怪不得林婆子春风得意,内通消息的某些仆人削尖了脑袋也想挤进来凑份子。 闻言微笑起来的少君,有意取笑青花道:“当初我们就约好的,你自个赚的,就全是你的。这本是你花力气赚来的。赶紧收好。莫要再显摆了,省得闪花了你的一对眼,没得还得花钱治你的急眼病。” 青花不好意思起来,又嗔怪道:“小姐——”便与小姐不依,伸手要来抓小姐。 方才,青花想起养父一生凄苦却没能等到草花儿能够赚钱养活他老人家的时候,心里有泪,被小姐一取笑,就压了回去。 屋里一番玩笑过后,勤快惯了的青花见屋里早没有她要收拾的地方,便要出门去照看院里的几棵树和花花草草,却被心里有事的小姐一把拉住,也出了门去。 这时,林婆子面色不太好的闯了进来,脸色猛地刷白起来,道:“二小姐,不好了,那李大脚又来了,就在西北角门外破口大骂呢?……二小姐,如今老奴该怎么办才好,方才又叫丁大管家看见了。” “然后呢?他们那边还是没有动静吗?” “别提了,不知是我老婆子的运道好,还是什么,让丫头帮忙到夫人跟前说情去,谁知,来晚了,夫人早早被丁大管家一大清早的不知拉到哪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少君不解为何那老管家要拉开夫人呢。 前日上午,老爷就曾招齐了府里的下人们,将大管家的位置给了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大伯,人事方面倒是没有什么变动的。可是,越是如此安静,少君越发感觉这里头有文章。 其实,少君没觉得林婆子这趟买卖能做多长久,只因这里头都没有说得上话的人,只能是在上头发下话来前,赚得一点是一点,所以,她才有意示意林婆子多拉扰几个人,最好也要有大房那一边的,这样将来若出了事,他们也好少吃些苦头。 至于青花,她是有法子保下来的。前阵子被大房那边赚走了好些积下来的月钱,这个法子也是变相再赚回来。 林婆子见小姐迟迟不语,便着急要来拉小姐,被青花挡了回去。 “林婆子,你急什么,这事本来就不归你能管得了的,你只要保证府里食材供应正常,其它的闲事,与你何干,竟然管家和夫人都不理事,我们也不要管。” “啊,二小姐?”林婆子当场傻眼,可是仔细一想,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吗。反正我老婆子也干不了几年了。 不一会儿,外面的动静更大了,亦有不少好奇心旺盛的路人甲乙丙等等包围了上来。 那李大脚在门外又蹦又跳,骂骂咧咧的,一点也没觉得有多丢人。 少君虽当林婆子的面说是不管,可是,双脚却是一刻不停地往这里移来。 西北角门“吱呀”一声扯开了,一个六岁的女童脸上带着少许惧意朝李大脚走了过来。 “二小姐,二小姐……”一个小丫头紧跟着女童的脚步追了出来。 “这位大婶,你坐在我家门前哭什么?大人都不在,我好怕呀!你再不要这样吵闹……”这声音有如黄莺出谷,叫围观过来的大人们心里都替这不懂事趁大人不备偷溜出来的女童捏一把的冷汗,亦有不少大婆子对着吵闹的李大脚指指点点起来,生怕李大脚暴虐起来,伤到小女童。 这时,青花己经来到小姐身边,被小姐用手一把捏住数下,青花这才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将自己的大半个身子挡在小姐面前,一脸的无畏,这样一高一小的鲜明对比,叫外人看来倒真显得这个女童的害怕了。 “是你,就是你骗走了我的单子,快还钱来。”李大脚见着让她丢人现眼好半天的正主,心头火烧得正旺,哪里听得进少君在说什么。 不一会儿,李大脚方瞧清楚一脸害怕之色的二小姐,心里得意万份,少不得将受过的怒气再泼过来,遂将二小姐是庶女的身份嘲讽了过去,“本是草雀装什么金凤!” “这位大婶,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我们家有欠你钱吗?那帐单可曾带过来?”少君继续当小童,围观的人睁大着双眼看过来。也有人隐约知道出来的是一个不得庞的庶女,怪不得能偷溜出府来,还是从角门里出来,只是这个女童长得招人怜爱,尤其那双水灵灵的杏眼,将来必是一个美人胚子。 “单子?不是就在你们……在你们火房那个林婆子手里吗。”李大脚渐渐回过味来,察觉到一股谋的味道,嘴里却是情不自禁地顺着少君话里的意思走下去,还好留了个心眼,没说在女童一般的小姐手里。 李大脚深知,她就是说出来,也无人信她。反正咬死林婆子就对了,至少她说出来一个下人,证明并不是无中生有的事就行了,再说…… “这位大婶,我们火房的人大字不识一个,哪里会平白无故拿你的单子,要是你真有单子,就请找帐房先生好了。只要有单子,我们家可是不会平白无故没了你的一点点银钱。可是,我们委实不知,你是何原故有何道理站在这里大声喧哗。”少君开始微笑,那笑让李大脚的心里紧跟着毛骨悚然起来。 少君的一番话条理分明,入情入理,引得众人好奇这位庶出小姐的教养如此之好,越发可惜她是个庶女的身份,不知当家主母可会善待她。 “我好心提醒你,要是没事,就赶紧走,要不然,等他们都回来了,你可就麻烦了,送你见官也是使得的。”少君装好人,引得路人纷纷点头称是。亦有些人开口劝着李大脚赶紧离开。 少君出来就是想祸水东引,她也好奇得紧,帐房先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连管家也这样怕事,任他逍遥。 同时,少君隐约猜测那管家似是有意这么安排。可是,难道就任由她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女童办完这件事,这点更叫少君难以明白。似是自己也被人算计了,令她好不舒服。 祸水东引在线阅读 祸水东引 - 意想不到的青睐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意想不到的青睐 李大脚见不消片刻,形势就都朝那一边倒去,心里不甘,正瞅着一人过来,马上就似有了主心骨一般,高傲地抬起头来,瞟给少君一个大白眼看。 少君顺着李大脚的视线,一双水灵灵的杏眼小心地向右边一转,见着一个灰朦朦的影子,随即,她的一双眼睛眯起一条缝,待来人走近些,又睁开道:“帐房先生来得正好,我们家有欠这位大婶的钱未偿付过吗?” 帐房先生是一个高颧骨的削瘦中年男人,沉声应道:“回二小姐的话,是有一个月的款子未结动过。” “那为何,不来找你,偏要抓一个火房里的使婆子不放呢?还要站在这里吵吵的,来找你拿钱不就好了吗?”不等帐房先生回应,少君赶紧又接了下去,“莫非——” “莫非”两字从少君口里说出来,拖得长长的,但也中气十足,让围观的人也听得清楚。 便是说者无意,听者也当有意,何况少君本就是有心这样做的。 少君此时在心里想道:看你们这两人什么时候才可以对抗起来。 帐房先生青着脸不作声,李大脚却有些沉不住气了。 一瞧着帐房先生巴巴往这赶过来,林婆子也是明白过来了,赶紧使了二个清早有跟过来采买的壮小子,抬着两筐菜来到李大脚面前,眉飞色舞地喝斥道:“你瞧瞧,这是我们自己出门采买的货色,再看看你送过来的,可是一般啊!不是我老婆子多事,这样的货色,怎么能给府里的主子们享用,这买卖做不得,你没得怪我。我老婆子就是斗大字不识得的人,不清楚别个人的弯弯肠子倒底怎样长的,你莫要来招惹我,否则,我老婆子这把老骨头也不怕人来拼命。” 此时,众人一阵哗然的声音传入李大脚的双耳之中,臊得李大脚的脸色微微红。 林婆子凑过来的一脚也对二小姐引发的这场短暂僵持住的场面里,好似添了一把大火。 “说得好!”少君听了,连连在心里暗自称好。又在心里道:还以为你这老婆子要一直糊涂下去呢。倒也不糊涂呀! 事后,少君才知道:原来林婆子为贪小钱,爱给人做媒,她这半吊子水平,又是奔贪钱而来的,做不得正经的媒人,都是给人找妾室。 不巧将帐房先生看中的一个女子给另嫁了他人,这才惹得帐房先生一怒为红颜来寻她这个老婆子的晦气。 事先林婆子哪里会知是这么一回事呀,只是诸多画面在这个时候联系在一起,又听得那女子接过这样的客人,再想起前日小姐问她可有仇家,这才大致明白了其中是非曲直。 遂将那帐房恨得牙痒痒。但现在,他是帐房先生,高她几等,也奈他不何。 这一边,又发生异变。 李大脚的双眼都红透了,一手揪住林婆子的一只手,另一手揪着帐房先生不放。 还好,林婆子近来混得风声水起,那两小子先来帮她,将林婆子从那李大脚的手中夺了下来。 少君早早被青花往角门里推去,就怕小姐被哪一个不慎推倒了遭殃。 待两小子要来解救帐房先生时,他们俩都傻眼了。 直见这两人扭打在一块了。 且听得李大脚分明是在说:“都是你害得我,失了陈府里的生意不说,又骗我来这里出这等大丑,还敢不帮我,我捶死你……” 大宅子里头的丑闻是路人们最津津乐道的,遂,众人一时之间听得入迷了些。 少君见事己至此,这才松下一口气来,也无心再看下去,拉了青花要进角门。 又过了一会儿,才有胆大的小子将帐房先生拖了出来,但帐房先生的颜面皮子里子都己经尽失了。 直等午饭时间,丁伯来老爷跟前将今天府里的大动静说了一番,刚一说完,丁伯自己先掩住了嘴巴,才稍稍控制住将要爆发出来的笑声。 就听得陈老爷又在拍桌子,拍得茶盖碗嘎嘎的响。 “简直是胡闹,她一个大家出来的小姐,竟然也会扯皮撒谎耍赖,果然是少了管教,行不得。” 丁伯不以为意,也没接老爷的话茬,转而提到帐房先生。 “即然是名声有污,且又做的是帐房一行当,我们府里也留他不得,多付些银钱吧,”老爷不动声色便处置了帐房先生,随手又招回丁伯,补充道:“算了,我还是先修信一封,与爹爹知会一声,再请他走吧。” “是,老爷。” 陈老爷板着脸出了书房,也不让人陪着,独自瞎转悠,一下子转到西边的火房,一眼瞥见一个娇弱的女子正满头大汗的洗涮用具,而今天惹他心烦的二小姐端着一碗饭,满脸堆笑的往这里送。 只这一眼,陈老爷扭身便走了出来,心里的疑惑也解开来。想来二小姐会的最基础的那一部分,比如算术识字,该是这个沈姨娘所教,只不过,是他的亲生女底子好,这才发挥得出色了一些。只是,这样长远下去,着实不行…… 正房屋里,气氛压抑,王氏背过身去,眼望着正堂中挂的一幅“祥云牡丹”图久久不语。 这时,有仆人进来禀报道:“夫人,老爷说,府里的庶女都要进女院,下周先从大庶女少君开始,其它的庶女等六岁也一样进女院学习。夫人,老爷还说,嫡女要不要进女院,看夫人的意思……” 待来人走后,王氏拍了茶几一下,怒斥着就在她跟前跪着的方婶道:“此事,你也知道,为何不来报我,任由那丁管事将我带出府去。” 方婶不敢开口。 “你不说,我也知道,又是你死不改,想见二房出乱子,惹祸秧,可是结果呢,你都看到了,老爷这次不但没有罚二小姐,还让她进学堂。你这不是偷**不成,倒蚀十把米吗?” 今天府里出了一上午的乱子,若落入那些深宅夫人的嘴里,只会怪她这个正室没有当好家,引来这场骚乱。 夫人越想越是心中呕气,口憋得慌,伸手拍了拍口。 这时,隔壁间的宁儿轻声走了进来,扑到王氏怀里,撒娇道:“娘,别骂方婶了。娘,我也要去学堂。” 宁儿此时进来一是为了来救方婶;二是为争口气。凭什么庶女能上学堂,还在她之前由爹爹宣布出来,真是气死她了。 王氏眼望着宁儿与那牡丹图相似的一般气质,指了指宁儿的十洁白无瑕的指头道:“你什么时候凭自己的努力绣出一件叫我满意的绣活来,我就让你上女院。” 然而,在王氏心里,此时却极为痛苦,一样是人家生养的,二房还整日呆在火房里,也没有多少时间教导二小姐,可是,为什么人家的女儿这般能干,而自家的女儿还要让下人们处处陪小心护着。 一下子,王氏就心酸起来。 这时,有一个使婆子进来,双手奉上银钱,道:“回夫人的话,这是我们火房里领早上那份差的一点心意……” 王氏揭开红布一看,暗自一惊,仅仅三天的功夫,这竟是交上来四两银子。 她转念一想,这必是始作俑者——二小姐又想出来的乖招吧,只为讨她的好。 其实,王氏冤枉了二小姐。二小姐现在正高兴着明天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去采买学习用具而高兴呢,哪有功夫管这等她没兴趣的闲事。 此事,实乃林婆子所为,她这两三天管了这十来号人,一下子就跟通了天似的,明了了许多事。知这事是纸包不住火的,且眼馋的人又多,早晚要出大事,这才又召集了人手商议出一个两全齐美的法子来。 “好了,准了。竟然获得如此之丰,真叫人意外。那就各房抽调些人手来,我也凑些银子,给你们凑个整数,该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一切就照你们原来的规矩办吧,好生去做吧……” 王氏知道这两天的伙食好了不少,且仆人作起事来也卖力,便知这种法子是个管家的好方法。且以前光顾着节省,忘了开源,少君这一举动和得来的便宜好处,无疑触动了她心底那渐要断掉的想念。 方婶也是眼馋这些钱的。她本来是想把这份美差都巴到大房的手里。这下好了,刚才,夫人正气头上,她也不好开口说到这事上来。 现在,夫人一口就定了下来,将白花花的银子硬是往外推。 各房都出力,总收成之中四成进公中帐目,余下的六成,就按各房出的人力大小摊分,且此事总负责人还是林婆子,并二房的青花,没大房半点优待好处。甚至夫人还往外贴钱。 意想不到的青睐在线阅读 意想不到的青睐 - 再见老贪贼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再见老贪贼 早上外出采办的差遣,因府里各处没有吃的,也能捞到点汤喝,可以说是人人都受益,所以消息方从大房里头传出来,府里各房各处的人都行动了起来,没有一人胆敢拖后腿的,人马钱帛迅速到位。 而青花头次领了这么正式的差事,且收益丰厚,比谁都要惦念在心头上,赶紧回来禀告二小姐,期望小姐能再出些主意,来个锦上添花。 “噢,夫人是这么说的。”站立着的少君脸色平和,她的左手上揉捏着一对小核桃,右手持笔沾着清水写写画画,青石板上湿湿漉漉,并没有任何字迹保留下来。 青花低垂着头应了声“嗯”,她早己习惯小姐做的这些怪异动作,而且,似乎小姐每当需要思考些许问题时,总会在石板上写写画画。 “青花,你交待一下林婆子,明天晚点回来,和那些提供菜品不错,且人也老实的田庄联系一下,往后就和他们签了文书定下来。就是给些定钱也无妨。” 如今大夫人发话了,银钱充足,各房又卯足了劲要大赚一笔,小姐说的法子实行起来并没有钱的问题在一边阻着。与小姐当初替林婆子谋划时的初衷己经完全不一样了。 青花猛地抬起头来,“噫”了声,又走到小姐身边道:“小姐怎会想得到这些东西。小姐呀,你都没听青花诉过苦,怎会知道早市上遇到的麻烦事呢?” 青花是个有眼力的,无需小姐多加解释,就明白小姐这么做的道理,想想今个早市上就突然冒出几股小势力,也出来跟风抢购。只因陈府里给的是现钱,而那些人大多是赊账,用的是月结的方式,这才让菜农都往陈府这边移动。 而小姐出的这个杀手锏,只要府里一旦和合适的田庄定下合约,基本上就是稳住了阵脚,便是有其他势力闻风而动,也奈何不了。 “青花,这其实并不难,只要换到他们的角度去考虑,就可以揣测出来。”少君停下手中事,抬起头笑看过来,又伸出一指头轻轻戳了青花的额角一下,催促道:“好啦,赶紧准备去。文书什么的,都要事先想好,这些让他们去费这个神。宵时一过,你就要回来,娘的腿脚估计又要犯了……” “诶,小姐。”青花福了个身,赶紧出门办事去。 且说,第二天一大早,二小姐要与金书一道出门,只不过金书要上学堂,而她却是为寻个机会出门,打着的却是采买纸笔墨砚的名头。 “爹!”金书望着正从左手游廊的绿荫里钻出来的陈老爷吃惊地叫道,身子也跟着转到这一边。 少君的一只手就被金书强拉着,此时金书一用力,少君的一边身子便要往那边倒去,她听到了金书嘴里所说,却当作没听见,扎着小辫的小脑袋朝右边摇头晃脑。 “少君啊,下周你就该上学堂了,你需得努力,好好改了你这些个鄙的毛病,将来你能如何就看今朝了。”陈老爷伸手轻拍了金书的肩头数下,一面朝少君说道。 陈老爷待走近了些,又小声些道:“你好好用功,你娘今天开始无须再到火房去了。” 此时,少君低着头,想起前世的生父,在她被学校里的学生奚落着赶回家里,不愿意再去上学时,父亲与她说过类似的话,“我这辈子再无出头之日,你再不好好努力,将来你该怎么办?” “妹妹?”爹爹早己走远了,金书疑惑地推了推不动的少君。 少君如受惊了一般,小小的身子震了一震,小声道:“没……事,我先走了。” 她低着头,拉着青花往前面的一条路向左边拐过去,且一路上一声不吭的飞快疾走,空出来的一只小手不经意间,擦了擦眼睛,迎面的风吹滑过潮湿的痕迹,不一会儿,一切就要风干离她而去。 只留下金书在原地懊恼地跺了跺脚,一边又疑惑地对忠明问道:“忠明,你说姨娘不用支火房了,二小姐是不是应该很高兴才对呀?” “少爷,当然是。” “可是,怎么会这样?”金书伸手抓了抓一边头上的头发,就往前走去,不一会儿,似乎是有所感觉,他又退了回去,在一节绿墙的光影之中,看到了娘的一只绣鞋。 ……… “哟,二小姐您可来了!真叫人望穿秋水呀!”添绣锦绸缎铺的老板娘一脸笑地招呼少君带着青花走进铺头里来。 有着这一个多月的功夫,且昨个陈府里刚闹的那档子八卦事,这铺里的老板娘哪里还会不知眼前这让她吃过大亏的灵鬼是谁呀。 “嗯,不好意思,前阵子有些事,给耽误了,货出手了吗?”少君只字不提前面冒名下人的事情,只关心成果如何。 “哟,二小姐说得是哪里话,只要小姐多多照顾添绣锦里的生意,哪一家人还用说两家话么?”老板娘这次殷勤得很,急急忙忙将小姐迎到里间。 只是少君不领情,见着客人早被伙计带走了,这就当场说开了,直说要柜前结帐。 见二小姐坚持,老板娘只好揪着笑,慢腾腾地从柜台底下一块掩布下面翻出数十两的金子和白银来。 少君数了五十两金子,将它们包好,送到己经呆滞掉的青花手里,余下的少君也只取了几两碎银子,其它的就由老板娘代为寄存。 这才让老板娘的脸色好看起来。 起先老板娘见着二小姐这次这般冷淡,不知接下来的生意还做不做得成了,心里暗自焦急起来,一时之间竟对一个六岁的小童束手无策起来。 这时,门外传来喧哗声,少君的双眼跟着猛地一亮,便朝铺门外望过去。 来人竟是叶大娘,正被店小二阻拦着不让进来。 只见,一个多月没见的叶大娘一下子仿佛老了五六岁。 “我等在这间铺里大半个月了,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你。”一进门来的叶大娘先是一喜,之后神色悲凄到极点,卑辱的神色在她的脸上弥漫开来,叫少君一时不忍再细看。 “少君,你瞒得我好苦哇。”叶大娘低呜着说完,便跌跌撞撞地扭身就走。 “啊?”老板娘见叶大娘一走,二小姐也跟着冲了出去,遂鄂然地扭过头来望向青花。 老板娘早就知道叶大娘的绣艺湛。这件绣品能拍得如此高价,也与叶大娘的赏识有关。叶大娘曾经是御用绣娘,身份尊贵,她本来是想卖叶大娘一个人情,也好从叶大娘手里淘些珍贵的绣品来,这才放叶大娘一个人在这里等候。 便是如此,老板娘也不打算让别人知道这件绣品的主人是谁,只因叶大娘的身份,又有所图,这才适度放宽。 方才因是金银交割,小伙计这才阻着叶大娘不让进来。 再见老贪贼在线阅读 再见老贪贼 - 叶大娘入府 一载六春过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叶大娘入府 一载六春过 这下子却全黄了,叶大娘气跑了不说,二小姐也跑了。幸好,方才二小姐还留有余头在她柜头上存着,又留下一个丫环在这里,所以,老板娘才会朝青花看过来——小姐能把数十两的黄金随随便便就搁在这个小丫头手里,想必这丫头是受小姐重用的,且主仆两人的胆皆不小。 且说,青花两眼亦是吃惊的神色,只不过,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跟过去的神色仅仅一闪而过,就确定要先留下来。 小姐有重托与她,又有五十两的金子在她的身上,不可以轻易跟过去,以免财物受损。 并且,小姐和叶大娘一前一后离去的间隔时间极短,还可以让青花稍为放下心来。 虽然计划有变,青花还是立刻镇定下来,与老板娘开始谈判。小姐说过,如果这家店铺的老板娘虽然贪是贪,但还有底限,没欺她主仆二人势弱便要私吞,便是一个可以长远合作的生意伙伴。 叶大娘从陈府里出来后修整了数天,便在添绣锦这里见到这幅令她惊叹的绣作,便执意要留在这里,见到它的主人。 她为此己经风餐露宿苦等了大半个月,这个答案,在她老远见着少君和青花往这里进来时,就隐有预感,只是不敢相信会是这样的结果。见到少君的那一刹那,一种被人戏弄,还有自身学艺不的挫败感打击到了她。 她这才在简单说出心中苦烦之后怆惶离去。 叶大娘一直当少君是半个弟子,一下子天与地的落差,也恼了少君事先欺骗得她好苦,再者自己视若珍宝的手艺如何还能再拿出来传承下去,这后半身的指望一下子灰飞烟灭,也难怪她要失态了。 跑出去追叶大娘的少君有感于叶大娘真心对待她,又大半辈子执迷于此,心中有说不出来的苦涩和愧意,再者也怕叶大娘出意外,便急急追了过去。 且说这一追一跑,不一会儿,叶大娘就来到自己的临时住处。 少君其实早就可以追上叶大娘,只不过人多口杂,这才慢慢跟来。 只见叶大娘进了门,少君扑通一声跪下,口里道:“请师父,收下徒儿吧!” “师父?如今,还有何脸面来让你称老身一声师父?二小姐,莫要来奚落老身了,老身受不起。”叶大娘见少君也不为自己辩解,看样子无论她再说什么,少君都要跪下来直等她同意作师父,心里微微一动。 少君果真像叶大娘所想的那样,就跪在那里,叶大娘一时不理她,她也无妨。 且,叶大娘起身寻水时,少君还会站起来烧水,又给叶大娘端过来,然后接着回去跪。 两人僵持着约莫六柱香的功夫,叶大娘还是松动了,她叹道:“孩子,你这又是何苦要巴着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老婆子呢?” “师父,少君是真心要做师父的徒儿,前些日徒儿伤了师父的心,请师父原谅弟子吧。”少君的一双杏目含光,水盈盈的,倒叫叶大娘越发没了脾气。 少君见时机差不多了,便以实相告,但说的是沈姨娘所创,只因沈姨娘居妾室,身份尴尬,为求自保,只能如此,本无心欺骗对她有师恩之情的叶大娘。 了解了原委,叶大娘不忍心这样的绣艺失传,再者也要照顾一下己收为唯一弟子的少君,便要回陈府。 少君和叶大娘简单收拾了一下,便相互搀扶着来到添绣锦,见着青花正一脸焦急地等候在那里,一边的老板娘也在陪着解闷。 不久,一行三人匆匆购了些笔墨用具,然后朝陈府赶去。 入了府,青花独自回西屋,只有少君搀扶着叶大娘来见大夫人王氏。 且说,王氏见着少君和叶大娘一块进来,心头就直跳动,疼得慌,吞下一口温茶水,才好转了些。 等叶大娘说明来意,说是入陈府只领一般仆人的零用,让陈府帮着养老就行,却能帮着指点小姐之余,稍加提点府里下人们的技艺。再就是己打算收少君为唯一弟子的事,还需要夫人恩准。 王氏的心里直纳闷,先前叶大娘重金礼聘于陈府还要请辞离去,此时,却只象征地取些月钱,跟白送进府里一样。不同的是叶大娘是自由身。可是叶大娘若真从几个卖了死契的丫头之中提拔出一两个出色的女绣工来,那陈府从中获益可是不小啊。 有添头,就是方婶也不吱声了。 这时,宁儿闯了进来,当着众人的面,哭诉叶大娘为何不收她为徒,反而要收一个庶女为徒。 叶大娘见少君一直不吱声,乖乖巧巧的样子,再加上她本来就不喜宁儿大小姐的脾气,两相对比,越发觉得少君先前在外头所说的为求自保不得不隐瞒绣艺之事的可怜可叹,遂不客气地道:“老身可不敢收大小姐为徒,绣艺再高深也是一个匠人的身份,若是皇上张榜,还得千里迢迢的进京孝敬,比不得千金小姐在家富贵舒坦的紧。”若不是为了照顾少君的日子好过些,叶大娘只怕对宁儿说得还要重一些。 高级匠人就这个脾气,吃软不吃硬,少君琢磨透了,而宁儿却不晓得这些。 王氏怕再僵下去,赶紧出来打圆场,并且喝斥着方婶将宁儿带回房里去,别再这里胡闹。 其实,宁儿一听说,就是一个下等人的身份,也没有与少君争强的心思,反而心里美滋滋地主动回屋里去。 方才叶大娘所说,王氏却是不信,知是叶大娘糊弄宁儿的,否则,真有这么吓人,那少君即便是庶女,也是不能跟她做了师徒。 王氏请少君先行离开,然后与叶大娘坐下来详谈。 不消多久,王氏就与叶大娘谈妥当了,又令人知会老爷一声。转到老爷那边的说话,就变成叶大娘因与二小姐投缘,并且简要提了一下叶大娘的身份,老爷也没得说,也就准了她们的师徒之情。 看着少君不等下人去催,就又懂事地进来给师父奉第一杯新茶水,叶大娘乐开了花的老脸。 王氏心里的苦涩味就越发紧了起来,为何宁儿不如少君这般懂事乖巧呢?难道她错了吗?让宁儿无忧无虑地做她的大小姐,真的错了吗? 不久,少君得了叶大娘这一强力挡箭牌,拉着青花将借贷桑农度荒年的事情赶紧分发了出去,又联合添绣锦的掌柜加紧时间新盖了一批厂房,尝试养秋蚕,或许还会有夏蚕问世。 天宝四年,江乐下了第一场雪,二小姐眼见就又要长大了一岁,到了“男女七岁不同席”的年龄。 少君像正常小姐一样入了女院,看上去,知书守礼,再无什么出挑的举动。 转眼时光飞逝,又过了六个春…… 叶大娘入府 一载六春过在线阅读 叶大娘入府 一载六春过 - 青青河岸 窈窕淑女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青青河岸 窈窕淑女 正是香花盛放的好时节,两岸的柳枝摇曳多姿,东江的水亦被衬得碧澄澄。 载负着花枝的河车,让水声变得比任何时候还要柔和、轻缓,宛如惜花君子仰望蓝天,捧着香花缓缓向南前行,好风雅。 此东江的河东正是江乐赫赫有名的东江书院。 其前有江水滋人,后有群山掩玉,是一处陶冶情的妙处。 难怪江乐虽是个小地方,但从东江书院出来的进士却是不少,历年累月,便在朝堂上形成了东江派系的天子朝臣。 只不过,酸儒的清高在东江派系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少有提携故土之情,所以江乐还仅仅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镇似的存在。 今日春光明媚,水岸的一边读书声;另一边却是吹弹歌舞。 引得河岸上的些许黑色人影攒动不己。 只是万般的情丝却被一条雅号“惜花君子”的大江所阻隔,让少年荡漾起来的春心如水空流。 可谓是: 青青河岸, 河水涓涓。 窈窕淑女, 在河之西。 越过“惜花君子”,便是河的西岸。这里座落着一片雅居,此乃当地的女学院——宿霞女院的所在。 里头正上演一年一次的结业考校。 宿霞女院是江乐本土上层人家挑选儿媳的好去处,每年结业出来的窈窕淑女还没有踏出院门,早早都要被大户人家参谋了几遍下来。 这里便是那些正室夫人的另一个正经出处。 只要在院内名声不坏,结束了学业出来的女子,最后绝对是一个不剩的被人早早挑定。就是中规中矩的女子,也会因着这层原故,被人看定为贤淑良德兼备的好娘子,不愁找不到好婆家。 忽然,一声有如百灵之鸟的声音从宿霞女院飞了出来。 令一个小书生不分场合的痴迷陶醉,他转身便对同伴道:“这是谁家小娘子,声音好迷亮。等我回去,就让娘定下她,好早早过门。” 一个一身灰白的书生忍不住嗤笑起来,“哟,秋公子,你就一点也不担心,等你欢天喜地的揭开盖头时,会是一个大麻子脸。就跟刚从你家作坊的油锅里捞出来的芝麻花饼子一样。这么一说,你岂不是天天都要跟这样的绝色在一起厮混。” “你……”那位身材矮胖的秋公子倒也老实,即便赤红着脸,也无话头可反击回去的,但是气得着实不轻,鼻头里喷着气。 “别吵,你们逃课出来,就为这点小事争吵。还有你,听个把声音就把你迷得神魂颠倒,没出息。”这位刚从草堆里钻了出来,手里提着一吊闪着银光的沙河鱼,两只手臂上大半个卷起来的手袖均己湿透了。 不知何故,前面两个书生果然消停了下来。 再朝同一河岸放眼望过去,还是能看到不少被风浪吹动起来的属于书生的衣袖。 这些个小书生好大的胆子,竟然是过了河,比他们那些只敢在河对岸听浪花翻飞的同窗们更为色胆包天,竟躲在河西边的几大块河石及垂柳树后面,往女院这里窥视。 这些个逃跑出来的小书生前方,便是一排排翡翠色的青竹屋。 里头坐满了女院里的女学生,大家都专心致志地欣赏和学习即将要结业的学姐们的最后一场比较演出。 “二姐姐……”己经十岁的玉娥坐在观众席上却不好好坐着,反用胳膊肘子推了推一脸肃静的少君。 紧接着,玉娥的小嘴朝窗边那几个偷躲在大石头下面的小男人努了努。 少君的头纹丝未动,原本双手叠放在双膝之上,这时,借空腾出一只手来轻轻地按住下一步就有可能不由自主地站起来的二妹妹。 那将会坏了一锅粥——扰乱了这里的秩序,她也少不得被师长点名出来训斥。 今日是宿霞女院结业考校的日子,全院的女学生都来齐了,坐在临时搭建起来的半露天竹棚礼堂里面。 在礼堂的正前方,是一处铺满鲜花又搭了凤帏的舞台。 此次将要结业的女生,有五十五名,年龄约在十四五六岁之间,陈府的大小姐宁儿也在此列。 前面才艺表演节目己经进行到第二十三位,期间不泛有才艺出众的美人才,可是底下的小小女生们即便看得入神,也不得出言喧哗。 这便是这座宿霞女院的师长们的教导有方了,可以教得天真浪漫的女童控制得住心里的情绪何时不该显露。 这里就是淑女的学院,只要是正式场合,就得坐要有坐相,行走说活也当如是。 然而,虽是“宿霞”,群芳荟萃,在江乐的宅门夫人眼中占了一席之地,却没能出得一位飞上枝头的金凤娘娘。到底不是“宿凤”来的,即便满天霞光,也无一人登步瑶台,俯视群芳。这亦是师长们心中之恶痛,再与河东岸赫赫有名的东江书院一对比,师长们便是深痛长痛了。 所以平时两院之间倒没有什么,只是到了这个结业庆典的时候,宿霞学院便会显得分外的传统和严格。 下一位,该是陈宁儿登台。 宁儿选的是古琴。 其实古琴并不是那么好,这需要极为清静淡泊的心,而宁儿本做不到。 不消片刻,宁儿手中的琴弦竟然“铮”的一声断了。 席前席后一下子便寂静了下来。 宁儿急得直冒冷汗,却不敢在这里砸琴砸桌发泄。 “啊,二姐姐?”玉娥虽然很不喜欢这个大姐姐,可是让她在这么多同龄的女生面前丢这样的脸,她一下子就把小嘴巴憋了起来。 少君却是将两只小手都贴着裙子紧握起来,若是不能继续,宁儿是结不了业的。 该怎么办呢? 这时,少君想到了一个办法,她猛拍了玉娥的后背一下。 玉娥吓了一大跳,惊哭了起来。 而少君就装作难为情的样子,站了起来,道:“师长,外面有外人,不好意思,小妹被吓到了。” 这时,礼堂里开始有人尖叫。 顿时,小礼堂里立马大乱起来,师长们板着脸冲了出去,想要抓着那些个偷窥的小男生。 少君扫视了礼堂内一周,却在心里头翻白眼,用不着这么兴奋吧。 果然,当少君抬起头来时,便能发现不少大些的女生的脸上都烧红了起来,但是,却悄悄用手整妆,没有胭脂也罢,手擦拭俏脸的动作依然如故,这些个举动瞒不过少君的一双慧眼。 刚反应过来的玉娥,拉过少君,道:“姐姐,我们这样帮她,她还是结不了业呀。” “玉娥,你多虑了,宁儿方才只是好胜,见不得赵家小姐比她强,这才敢拿古琴出来献丑。我们到台下,先跟师长说好宁儿要更换成琵琶,不过,估计今日的礼堂很可能也要取消了,下次就是宁儿排第一个出来,估计可以发挥得很出色吧。” 听少君这么一说,玉娥马上高兴起来,便很有心情的瞧那些个男生跑到河岸找船,而船只不在,后又有猛虎一样追来的师长们。瞧着他们可怜的样子,玉娥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 少君瞧着玉娥这般开心,嘴角也微微翘了起来。 玉娥,还是没到宁儿那样的年纪,不清楚男女之事,才会这么奚落他们吧。 而我呢?真要像娘一样找个男人嫁了吗? 青青河岸 窈窕淑女在线阅读 青青河岸 窈窕淑女 - 花事伊始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花事伊始 三日前,宁儿便从宿霞学院顺利结了业出来。 但是,并没有出现像诸多前来求亲的人家带着媒婆踏破陈府大门这样的情形。 正是那场滴过血的古琴演绎让一些迷信的人家不敢上门提亲,怕有血光之灾,即克夫又克子。 小地方便是这样,好不好的事不消一日便要流传至大半个江乐小城。 宁儿的相貌自然是出众的,明艳艳得好似牡丹花的华贵,芍药的艳姿。 且,倒底才十五岁,算不得大的,王氏也不着急让宁儿马上嫁出去,她舍不得,还想多看一两年。 王氏对于外面没头没脑起来的疯言疯语,仅仅在刚开始知道的时候,有些替宁儿难过和对他们乱造谣事非的些许恨意,之后便完全镇定了下来,——如此迷信的人家,宁儿不去反倒是大福气大幸运。 否则,以宁儿的子,日后要吃的苦头只怕更多。 这些年来,少君帮着丁伯处理田庄上的钱粮来往,很是出色,让王氏每每撞见丁伯和老爷脸上喜气洋洋的神色,心里就怪不是滋味。 且说道宁儿自归府之后,火气极大。 宁儿并不是伤心自己没有遵从宿霞学院结业归来的铁律,——没有婆家上门,而是她没有争得前三甲。 每届前三甲可以由宿霞学院推荐到京城做女。 要是有天命和过人的本事,以此一步登天,为嫔为妃亦是可能。 实在不行,在里混得三年期满,便可以放出来另择良配。这时出来的女子非名门子弟不择。这亦是天大的荣耀。 宁儿认为这全是少君和玉娥两个妹妹搞的鬼,将古琴这种能讨得师长欢心的乐器改换成了吵死人的琵琶。 所以,宁儿没有少在母亲和方婶面前告状和埋怨的。 只是如今,少君虽然不是嫡女,却在陈府里很是说得上话。盖因少君的学业优秀,陈老爷未必没有让少君进当女官的考虑,王氏也不好轻易扫了老爷的面。 当初少君入学时,没有想透这一点,这些年来,少君方才渐渐明了之时己经有些迟了。 少君想直线中庸下来也不行了,只得一年比一年控制着长进的速度,期望再过三年可以在师长和陈老爷眼里逃脱这种殷殷期望。 可是,在少君心里并不担心这些。到时候,她只要略施小小的手段,还是可以躲过一劫。 沈姨娘并不清楚这些弯弯道道。 随着少君渐渐长大,要不了三年就可以定下婆家来了。 于是,少君在不断长身体,沈姨娘也在不断亲手缝制少君的出嫁之物,如鸳鸯绣枕套、被褥绣花面以及各种尺寸的鞋袜之类。 无论少君怎么劝沈姨娘莫要在熏眼的油灯下辛苦劳作,免得熬坏了眼,沈姨娘却还是满脸慈笑的一针一线动起手来,偶尔还能像个小孩一样跟少君耍皮子。 同沈姨娘一块做伴的叶大娘也没有多说什么,反而更是抬出师父的身份让少君也让她老人家加入其中。 少君只好将油灯全撤换了,改成明亮昂贵的蜡烛才肯让她们继续做活。 这时,沈姨娘就会皱着眉头教训少君道:“君儿,这才绣几个小物件,干嘛要这么浪费烛油,将来你这样是要过穷日子的。持家可千万不能这般……” 青花听到这些,就会捂着嘴巴躲在一边偷笑,暗道:“姨娘是被小姐瞒着了。小姐现在什么身份,那些寄在叶大娘名下的田产就不知几何了,哪里还需要在意这点小开销。要不是小姐担心自己是庶女而姨娘是妾,没有财产权,早早也要过些财产到沈姨娘身上了,哪里还需要这般遮遮掩掩的。” 要怪也只能怪,小姐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另一个便是叶大娘也是糊涂的,没去计较,只知少君拿她当幌子赚日后出府养家糊口的钱,小小年纪又能赚得几个钱,且又没有再去那添绣锦绸缎铺卖绣作的。叶大娘哪里会知当初的千贯转眼便是数十万贯还要多些。 青花知道,跟着小姐,这样的苦日子过不了多久了,将来必是跟蜜一样香甜的。于是,青花做起事来,其眉目之间的自信不是一般的下人可以比拟的。 这一日,天色,但是宁儿还是得出门,因为南桥堡新来了一户官家千金,其姨母为了让官家千金迅速融入这里的风俗人情,特意举办了一次赏宴,发请帖广邀了一批当地有头有脸又正当适龄的大家闺秀们前来做客,才俊名流也是有的。 宁儿作为此地大族旁支其中一脉唯一的嫡女,也在受邀之列。 与此同时,少君和余下的两个妹妹也是受王氏之命出来做陪的。 为免出岔子,前一天的晚上,王氏还是命人分头召来大小姐和二小姐好是仔细的嘱咐了一会,让她们带好头,莫要做出些出格的事情来,还有就是多多留意,有没有看得上眼的才俊之士,回来好让嫡母做主。 当时就躁得宁儿的面颊红霞频频,少君只是低垂着头嗯了声,便是王氏也是不知少君到底动没动春心。 再说若是个大姑娘,乍然一听到这个事不羞不躁的,王氏还真没有遇见过,遂会在心里直纳闷,这二小姐是不是缺了哪筋不对呀,怎可以这般冷淡对待。 还是说,二小姐方十二岁,还没有开这处的窍门,所以懵懂无知。 少君这些年变得很是文雅了起来,能干一项更是不消说的。府里的下人有时被宁儿逼得没法了,都晓得找二小姐救命,只是二小姐在王氏眼里总是感觉太过平静了些。 像极了一只随时要放归山林的野猫,好比陈府里给予少君那么多好,少君却终归养不熟。 这是王氏放下心底嫉恨之后,凭女人的敏感感觉到的。 可是,王氏想不通少君能有什么办法获得自由,除了嫁人一途,她哪里还能脱离出府去。且野猫到底还是只猫,即便有锋利的爪子,伤人也有限,到时要走只会静静的走开,所以王氏很是安心将宁儿和少君放在一起,尽管她们俩实在不太对头。 在王氏心里何尝没有希望宁儿也学学少君身上好的意思,只要看看经常与少君形影不离的四小姐玉娥越来越开朗鲜活的样子,王氏心底的这种渴望总是不由自主地显露出来。她甚至都忘记了这种流露对宁儿会造成怎样的伤害。 花事伊始在线阅读 花事伊始 - 春来俏枝头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春来俏枝头 天色沉沉,空气里夹着股寒流。 西屋最外层的竹帘上面爬满细密的小水珠。 此时,竹帘毫无征兆的抖了抖,那些细水珠儿立马汇成小溪流淅沥的下来。 一只不怕寒冻的小手拍了上去,不等人到,声音先亮起来:“二姐姐——” 四小姐玉娥挑开了竹帘,横冲直闯进来,一下子就让竹帘里头那一层絮了棉花的红色布帘子撞上了她的小琼鼻尖儿。 “二姐姐,好。”清快的童音有如关在瓮中,像憋住气在说话。 “四小姐,”青花的手里端着一只小木盆出来,见四小姐躲在布帘后面,好似盲人被困住了般,便伸脚勾起布帘的一小节,又倾侧着半身子道:“进去吧。——轻点声。”随后推了竹帘去倒污水。 少君坐在妆台前,正望着铜镜里的那个模糊人影发呆,——果然长得越发像她的前世了呢。 一不小心,沾水便发软的指甲又扎断了两,断甲便从桌边滑落在了少君的掌心里。 活泼好动的玉娥只要有了出门的机会,才不管是不是要与宁儿同行。天方蒙蒙亮,玉娥便赶紧收拾停当,前来西屋找二姐姐一同出发去赴那上小姐的赏宴。 眼下少君正在发呆,玉娥可不管这些。对于这里的一切,玉娥比在自己的南屋还要熟悉,不等少君招呼与她,便主动走向妆台。 待玉娥看清了少君今日的装扮之后,很是不满意地道:“二姐姐,你穿得这般素,姨娘怎么也不好好说说姐姐你呀。”二姐姐的头上仅仅着一柄碧玉色的竹簪子,样式老套,喜热闹的玉娥是断然看不上眼的。 至于发式,屋子里暗,玉娥也没有瞧清楚。 “四小姐,赶紧小声些。”今年十八岁的青花做起活来越发得心应手,一个转身便办完了事,拎着空盆进门来,不等主子开口,轻手放下盆子搁墙角。 又上前一把拉走四小姐,同时,伸出一手头做着要小心的动作,生怕四小姐吵着在里间熟睡着的沈姨娘。 姨娘近来腰腿疼痛,又是这样的天气,上半夜都睡不安生,也只有这个时辰才能小睡上一会。 青花对四小姐所说的话亦是深以为然的——小姐穿得快成了院里去年的青竹老叶子了,就是天天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来回走动,又会谁会注意到小姐呢! 她就是个大丫头的身份也看不上眼,何况是正经小姐。 明明小姐前几年还深通此道,打理得那些绣品头头是道,全江乐城最为新颖的花样都要从小姐手上偷偷的流出来,小姐怎地越过越是老气横秋了呢?想着想着,青花蹙起了面额上方的两道英气长眉,为小姐担起心来,就怕小姐继续不食人气下去。 要不是小姐脸上流露出来的那股说不出来的宁静味道,估计青花也不愿意与小姐一块走出门去。因为这样出去,没人会当小姐是小姐,——青花只要在脑海里这么一想就觉得脸上无光。 但是,住在南桥堡的钱家本是为了上官小姐才专门举办的宴会,前来的适龄才俊,好的早早也要被钱夫人请去详细考查盘问一番,就是差些次些的,小姐并不算绝色,在场佳丽那么多,怎么也轮不到他们注意上小姐啊。 青花在心里也想通了,索就当是出去见识一番,自然她也就不再多嘴,由着小姐穿得朴素一些。再说,沈姨娘也是这般想的,不然早早替小姐谋划了,那些风流才俊在沈姨娘眼里自然也不是良配。 穿着墨青色的少君犹自醒了过来,一双含露的杏目静静地打量了玉娥几眼。 玉娥里里外外都穿着粉色系的衣裙,层层叠叠的粉嫩,又梳着丱发,再披上长长的流苏,飞动起来之时,仿佛衣裙也会讨喜的欢笑,玉娥就是这样一个招人喜欢的娇嫩娃娃呀。 少君抿嘴一笑:“看你,来得这样早,也不怕冻着。不就是赴个宴吗,仔细回来大病一场,得不偿失。”少君伸出手,要玉娥过来,待试过玉娥身上里里外外衣物的温度时,才会松开玉娥。 每当少君做出类似这种亲近玉娥的小动作时,玉娥就会突然安静下来,一双大眼转眼变成两只小弯月牙,乖乖的让少君靠近她,或是仅仅是握着她的一只手——只有这时,玉娥才确信眼前的这个人是真实的二姐姐;也只有这时,她才感觉到心里有一股暖流在涌动,这种感觉她没有从生母宋姨娘身上体会到,也没有从疼她的爹爹身上感觉到更多。 玉娥就是少君的小跟班,说归说,见二姐姐打定了主意,也会违心地喜欢上二姐姐今日的装扮,不会再开口多说些什么扫兴的话来。 不一会儿,少君也打点妥当,便挽着玉娥的手出了西院,青花的手里提着一个大绣篮紧紧跟随在她们姐妹俩后头。 她们刚出院门几步路,迎面正好走过来一个好似笼着天蓝色云朵的高高人儿。 “三姐姐?”玉娥惊讶地叫了出声,她以为三姐姐墨君今日是不会出门跟她们一起去的。 谁想,不但出来了,也与她想到一块去了,——先来找二姐姐这一边。 并且三姐姐这打扮:一身全笼在天蓝色的鲛鮹里;油亮的发丝全梳成致的盘叠发;再上六尾秋香色的琴头头饰,——这定是水姨娘的拿手好戏,这样的样式和手法,也只有三姨娘梳得了。 鲜艳的色彩搭在比少君还高出一个头来的墨君身上,只是让衣裳成了非凡之物,而穿着的人呢,却显得越发黯淡下去了。 ——墨君小姐就像她的名字一样,肤色是小麦色,并不像她的三个姐妹一样白皙如玉。 这套天蓝色的鲛鮹真的并不适合墨君小姐的肤色。 墨君穿上它,体型上的飘逸感有了,一对照那张脸,感觉却是怪异——便是初学女红的女童也略微知晓衣服是用来装点人俏不俏的,而不是倒回来,由人来衬衣服美不美。 少君心里也是疑惑不解。 ——陈老爷说好不论嫡女还是庶女都可以上女院,唯独这个墨君主动放弃了,情愿一个人呆在闺房,咸少出房门,也不知闷是不闷。 怎的,今日打扮得这样惹眼,难道墨君想早早嫁出门去?可是,她今年方十一岁呀,怎么这般急。再者,在守礼的陈老爷眼里,四个女儿出嫁的次序是讲究长幼先后的。 少君不解,也就暂且搁下来,她伸手拉了拉就要走上前去仔细打量墨君去的玉娥,然后朝墨君微微点了点头,便朝夹道缓缓走去。 墨君那双长开来的媚眼大约是脸上最为出彩的地方了,见着少君朝她点头,长长的睫毛一下子就抖动了数下,身子略往里缩了缩,也紧紧跟了上来。 “三姐姐,你冷不冷啊?”墨君一走近,玉娥立马伸手上了那件像流云一样飘动的鲛鮹,十分的柔滑,了好一会儿,还是舍不得放下。 其实鲛鮹质轻,在这种天气出来,自然是抵不住寒气的,不过,出了门,她们就可以上马车了,问题也不大。 不巧,四小姐和三小姐都没有将贴身丫环带过来。这两人飞快地悄悄扫视过青花一眼,神色都有些许萎靡下来,然后,这两人不经意之间又对望了一眼,传递着无法言喻的信息,便又各自松开了视线,状若平常的行走。 春来俏枝头在线阅读 春来俏枝头 - 争春生嫉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争春生嫉 少君主仆一行四人穿过西院的夹道,途经东院的那棵超过五丈高的白玉兰树,一盏盏底部带着红晕的碧白色玉兰朵儿宛如小莲花在淡灰色的薄雾中翩翾…… 虬枝扎着云雪,揺一摇心飘荡,直叫少君不知今夕是何年。恍然间,少君想起那张与前世愈发相像的脸,心神极度沮丧起来,好似失去了魂儿——我在这里,而你今夕又何在? 与前世一样的容颜,对少君而言,就似一个惩罚,让她即便今世拥有了最为渴望的母爱,也无法重新开始。她始终放不下前世被她撇下的赌徒父亲。 伫立在玉兰枝头下不一会儿,溢发出来的幽香,随着冷气灌入众人的鼻腔,刹那间便让她们的心神皆醒目起来。 玉娥忍不住停下步子,闭目深吸着一口凉气,贪婪着享受大自然赋予的美好。 “哈哈……”花枝的那一头传来宁儿突兀的娇笑声。 少君这边来不及躲避,只好与兴高采烈的宁儿撞在一起。 前方好似就是一片冲击开来的火红色飞浪,将她们的大半个视线全都罩上火红灼色。 喜好红妆的宁儿出了小门,听得左边动静,便斜瞥过来——一见三个妹妹什么时候都走在了一起,又拿冷眼瞅了瞅墨君和玉娥身上的衣着,迅即攥紧了两只粉拳头,撇过脸去闷哼了一声,朝出府的方向愤恨不己地走去,后头跟着三个闷头赶路的丫头婆子们。 两个小丫头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古琴,一个老婆子前抱着个大包袱,行动蹒跚地吊在尾后。 玉娥顿时不爽,皱起小琼鼻,欲开口,然而冷风抚面,什么兴致也被吹尽了,最终只好作罢。 少君无奈,无声的佯笑了一下,伸出两只手,一左一右,各提起两个妹妹的一只手紧跟上去——让宁儿赶先了,那么,前面的马车可是不一定会等着她们来。 陈府给四位小姐的出行,只准备了两辆马车,一辆是小姐和大丫头们的专用,余下一辆便是使婆子们在使用。因为大小姐带来的古琴占了两个座位的关系,青花只能与后面一辆使婆子们的马车挤坐在一起。 马车起行了约莫三柱香的时间,宁儿突然伸脚踩了玉娥垂下来的粉色裙摆。 宁儿正好与玉娥共坐一起,她是见不得玉娥的粉色与她的红色相撞。何况,当年她像玉娥这般大时,也是穿着这样夺目的粉裙,那时候,似乎还没有玉娥这般好看,顿时,她心里好似有一团火要发泄出去,非要撕了对方的衣裳不可。只是没想到玉娥不会像当年一样被她胡乱欺负了还不敢吱声,只见玉娥当场也不哭也不闹,毫无软气,更无需喊人来帮,努着嘴回踩了过来。 马车内“啪啪”的声音,惊动了墨君。 可墨君害怕宁儿,只好装睡,身子朝后缩去,似要将身子揉进角落里去,一不小心,腰上传来轻脆的“叮”响,在她的腰际上露出一支玉萧管来,被宁儿一眼看见。 没等刚小睡了一会的少君做出什么动作,宁儿开始招惹墨君,她的两只小手将墨君头上的六尾秋香色的琴头头饰率先抓下来随手扔掉,一边又咒骂道:“谁让你穿成这样,恶心……哼……”边骂边照着墨君的头发胡乱扯上几把。 墨君只顾低下头,弓下身子护着娘亲的玉萧,双手抱着脸嘤声而哭,任凭宁儿处置。即便墨君与宁儿的身量相当,她也毫无招架之力,不敢回手。 不消片刻,墨君的头皮被抓得刺疼无比,脸上的脂粉也被鲛鮹擦刮的擦刮去,被泪水化了的化去,一下便成了蓬头“污面”的人儿,与女鬼也没有什么两样。 宁儿如此暴虐的对待墨君,让玉娥惊睁着小嘴,颤声哭骂道:“大姐姐是死蟑螂,大坏蛋……”然后,伸出一只手缓缓地朝少君的位置上索过来,想要寻求一点点庇护。 “死蟑螂”之语完全起源于二小姐少君,这便让四小姐用了出来,少君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够了!”少君的身子豁然向前冲去,一头撞入宁儿的怀里,宁儿“啊”的一声,跌坐回位置上。 少君跨过宁儿的位置,掀起车帘,朝车夫喊了声:“停车。”然后,拉起两个妹妹要下车。但右手边的墨君明显不愿意动弹的样子,直到被少君狠瞪了几眼,才挪动下来。 宁儿见她们起身时衣冠不整,又是要在这种地方下车,一双丹凤眼立马诡笑起来,心中好如意。 前面主子的车一停下来,后面的马车自动停了下来,青花飞快挤下车,心急前头的车子怎么就停了下来。 就见少君沉着脸,拉着两位明显面色不太好的三小姐和四小姐朝这边走过来,其中,三小姐像是被人欺凌过一般,衣裙破破,发丝像窝草胡乱趴拉在三小姐的肩头上,小脸脏脏。 转眼间,青花明白了咋回事,倒不会多说些没用的劝慰废话,反正自家小姐身上本无事,且本没有抱多少希望去赴那劳什子宴的。 青花不等小姐吩咐过来,转身将马车里的使婆子丫头什么的哄下车,赶着她们去坐大小姐的那辆马车。 使婆子丫头不知所措地望向三位小姐中最为镇定的二小姐。 “你们坐前面那辆车,这辆车要调头回府,”少君朝身后的那辆车挥了挥手,沉声道:“你们身上要本来就担着主母交代服侍大小姐的事情未办妥的,就跟去,要不然,出了乱子,你们自己负,休要乱嚼舌头。” 属于大小姐的两个丫头和一个婆子没办法,只好带着大小姐的东西,急急跟了前头那辆马车去,还有两个婆子未挪动,低垂着脸等着小姐们吩咐。 青花先猫着身子进去,搬动了些许杂物摆放整齐,才笑着脸,掀起车帘,让少君小姐们上去。 这时,前面那辆马车己经开动了起来,尘土纷纷扬扬。 三小姐墨君却顾不得飞扬的尘土将会倒得她灰头土脸的,转身,朝那辆离去的马车一步步挪去。 “……二姐姐,三姐姐这是怎么啦?莫不是被吓傻了吧!”玉娥从车里探出半个脑袋来,不解地问道。对于回府去的事,只要是少君的意思,玉娥倒没有什么意见,但是三姐姐看上去,很有意见? 少君站在马车上踏脚的地方,抚额眯眼望过来,只见寒风中,墨君还在陈府花院里就受到寒气侵袭的寒意却隐忍着不发,只是让少君到一只冰凉的手,宁儿欺负她时,也没有,待到这时无人在墨君身边时却猛然暴发了出来。 ——墨君的身子颤颤波波,两只腋袖破了口子,冷风就从这两道口子里猛灌进来,即使如此,她还要顶着寒风,顶着这身破破烂烂去赴宴。 转眼间,少君回到了前世,那个穿着破烂的自己顶着别人奚落的眼光,去上学,去捡破烂…… 少君下了车,朝墨君走去,她一把将墨君抓住,看着一张被恐惧抽住又定格了的脸,叹道:“墨君妹妹,你就这么想嫁人?” 被泪水糊住的墨君肯定地点了点头,身子不似刚才那般颤动了。 少君诧异于方才才从墨君眼里琢磨出来的绝望意味,只是现在,墨君的情绪似乎好多了。 墨君现在的眼神,少君从很多年以前的玉娥身上看见过,那时好像是玉娥不愿意裹小脚,来向她求助。 那么说,墨君是想向她求助? 少君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朝马车招了招手,让车夫改道去一趟东南街的闹市。 待少君一说不直接回府了,墨君马上变得乖顺下来,任由着少君扶着上马车。 马车“哒哒”开动起来。 争春生嫉在线阅读 争春生嫉 - 南瓜马车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南瓜马车 少君等大家都坐稳妥了些,一边将玉娥身上的粉裙子拍去尘土——幸好是在马车上踩的,落上的脏污,拍一拍便会落下去——一边吩咐青花从绣蓝里淘出一卷卷的绢花来,当场做样:将一小段花绢整成一朵绽放出来的鲜花,然后,在其中心急急配上一点点彩色的珠子,或是其它色的布粒充当花蕊,一转眼,一朵风情万种的绢花就出来了。 少君一口气做了三朵样花,随后,交待青花小心剪下一段段花绢,将剪子收好,仔细别扎到自个身上了。少君也教那两个婆子动手将绢花添置上去。 玉娥衣裙上有破损,但是幸好不多,不太明显,用这些绢花依势一遮挡便可以。只有墨君身上难办许多。 玉娥不满意是青花来修补,为何不是二姐姐,可是,见着车内微弱的光线之下,眼前的一片粉色像开遍了鲜花一样丰富多彩起来,喜得她张大嘴乐不可吱,方才的倒霉事一股脑儿都抛去了。 见着玉娥前前后后的调皮劲,似乎刚才的事并没有在玉娥的心里落下多少恼来,少君微微咧笑了下,扭过头来招呼一脸羡色的玉娥靠过来,一只手己经抓上了只木梳子,要给墨君梳头。 少君己经想好了,打算给墨君梳个疏松些的“蝎子辫”,那六尾琴饰也会装扮上去,其间再适当配些冷珠,就差不多了,即有高雅内敛,亦有飒爽干练在里头。 不多时,墨君的新发型就成形了,急得玉娥拉着少君的一只手“二姐姐、二姐姐”的叫,非要少君也给她改个一样的头型,甚至毫不客气地将自己的头发也弄乱披洒下来,来个先斩后奏。 少君在马车上给墨君梳头,本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一盏茶的时间,就让两只手臂酸涩无比,青花注意到了,就轻轻拉开玉娥,劝道:“四小姐,让奴婢来吧,这个发型二小姐有教过奴婢。” 玉娥知青花与二姐姐的关系非比寻常,不敢大声训斥,只能不高兴地扭了扭身子,不肯依。 “好啦,让我歇息一会,就来给你梳个美美的,”少君点了点玉娥婷婷玉立起来的小鼻尖,笑骂道:“你还小,瞎凑什么热闹。到时,你莫要哭才是。” 真要嫁人,哪个女子不会有哭有泪的一天呢? 少君前世没嫁过人,倒是见过几对口角不合便动起手来,扭打得脸上青一块肿一块的例子,真不知那些姑娘们要早知有今日,当初还会不会喜滋滋地嫁人。 歇息了不一会儿,少君便让青花从绣篮里再淘些花绢给她,她拿手搓成细带,套进玉娥的头发里,打算编个彩辫蜈蚣,前额与左右太阳两边便是一道贴紧头皮弯下来的蜈蚣辫,脑后又是两条一分为二对称的蜈蚣辫,再将多余的辫盘上去,歪在一边的头顶上,添上闪亮的珠冠。 一个活泼可爱的公主就出现了。 青花的眼睛也看直了,实在不知,原来小姐教过的蜈蚣辫还有这种编法,遂手心痒痒的,很想试上一手。 “蝎子辫”也叫“蜈蚣辫”,基本的编法很简单,只是因组合位置不同,再应用局部倒梳、波纹、手绕的细节不同,会有很多种变化,出来的韵味也会小有不同。 在少君的前世,不是古典型的美女,配上这种发型就不会好看,且怎么看都会在那个时代显得老气些。在古代倒是显得颇有妙趣,独树一帜。 墨君自上车时,还当在梦中,晃晃悠悠的,看不真切,马车里无法让她马上看到自己的样子,倒是叫她一眼瞧清玉娥头上的新发式,激动得她差点呜咽起来,只好双手紧紧地捂上嘴,强自克制住。 都等了那么久了,不差这么一时半全。 可是,那两只就要脱下来的袖子,让墨君的心跟着惶恐不安起来,一下子有如坐针毡。 少君注意到墨君这里的小变化,心中有数。 只听“吁——”马车停在了“添绣锦”的绸缎铺子前面,越显富贵的李掌柜吃力的探出大半个身子,见着青花从车帘子里探出头,立马交待手边的伙计照看一下铺子,便欢天喜地迎了出来。 墨君从车帘掀起的一角望见是到了间华丽的绸缎铺子,小手缩了缩,着慌道:“二姐姐,这间铺子的成衣只怕很是费钱,我手头上没有……没有——”说着说着,墨君的嘴唇轻咬了起来。 “嗨,你别担这个心,只管收拾好你自己,”少君给青花使了一个眼色,又对墨君道:“我们给她做广告来了,她哪敢收我们的钱!是白送。” “广告?”墨君和玉娥两姐妹不解的望过来。 “呃,到时你们就知道了。”少君淡淡的应道,还算是镇定。 青花抢先下了车,拉着李掌柜咬了一会子耳朵,喜得李掌柜就在大街上嚷嚷开了:“真的,你家小姐总算开窍了,晓得主事了,再不是这样任我这个老婆子瞎折腾了……” 唬得青花差点要伸手来堵住李掌柜的大嘴巴。 青花的小蒜鼻都要叫这个李翠花气歪了,这话给不知道的人听去,会以为小姐是这家绸缎铺的幕后主子。 啊呸,这李婆子仗着小姐心软,吃了小姐多少便宜,这间绸缎铺哪里有小姐一分的利,都是小姐送来的财源,让李大婆子好是大赚了一笔。 这一边,李掌柜见青花使来的眼色狠不得劈了她的心挖空她的肚,方知自家得意忘形,差点要坏二小姐的事,赶紧讪讪打住。 旁人见了,只会不以为意,哪里会当真。 这周边开店的,都深知李掌柜的癖好,说话没摭没拦的,倒是生意兴隆得不得了,真是怪事。 可是众人见怪不怪,再眼红也学不来李婆子的厚脸皮。 这便是李老婆子的本事,一边让人又狠又恼,一边偏还是能让客人惦记着她这间绸缎铺从而时常来往。就连青花也食其中味,着了李婆子的道。 少君瞥过来一眼,知是小事,无妨,这样虚虚实实反倒是个好事。 “二姐姐,”玉娥是见到青花又蹦又跳了,心里疑惑不解,“青花和绸缎铺的掌柜很熟悉么?” 不等少君来道,“噢,玉娥明白了,是叶大娘!叶大娘的绣活可好了,肯定是这样。”玉娥自以为聪明,倒是解了少君的围,无需让少君多费什么唇舌了。 少君拉过一件婆子的外衫轻轻兜在墨君的头上,带到绸缎铺里去挑衣裳。 她们方走,眼尖的李掌柜借青花打水来给四小姐洗脸的功夫,就发现玉娥身上的打扮。 遂青花一走,李掌柜的小眼直闪动,恭身道:“哟,多俊俏的小姐儿呀,敢问——” 从李掌柜的薄嘴皮里像嗑瓜子一样吐露出大片大片的奉承话来。 “你是让我下来?”玉娥装作不知的问道。 她想起青花那一幕,有意逗弄这个胖乎乎的掌柜,尽提一些刁钻古怪的难题,让李翠花在马车下面好话说尽,恨不得将心肝掏出来给四小姐看。 可是玉娥就是不下马车,不让李掌柜完整的看到她的新裙子花样,还有那新颖的头饰,而李掌柜也不敢冒然闯进去。 李翠花在马车前约莫磨蹭了半盏茶的功夫,少君她们仨就回来了。 见着李掌柜急得像没头苍蝇一样,绕着仅探出一边头来的四小姐乱转,青花心里可解气了。 “二姐姐,你说掌柜的还要我下来,这回要不要再补收点广告费呀?”玉娥冲少君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李掌柜说得口干舌嗓,没空为自己争取利益。 “别闹了,来看看墨君。”少君抿嘴偷笑,推出一袭烟青色的墨君。 南瓜马车在线阅读 南瓜马车 - 金乌穿云 墨君脱俗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金乌穿云 墨君脱俗 金乌穿过屋背,从鳞比的釉光瓦脊喷薄而出,随后擦过尖翘屋檐的一角,旋即腾化出缕缕层次分明的金丝辉。 这些金丝辉来不及照亮整个地面,檐角下还处处暗色,便尽数被墨君身上那袭烟青色的拖地长裙所吸引吸收全了般。 烟青色的长裙霎时返照出无边的灿灿星光,与墨君身上的小麦肤色相比真是相得益彰,极为相配。 李掌柜与玉娥随少君提示一声注视过来,眼前此景叫她们即舍不得移开视线,却又因光线太过刺目只好匆匆闭上几眼又再次睁开。 李掌柜发出“哎呀”一声闷呼,几乎不敢相信这件曾经堆积在她的铺子里好些时日的古怪长裙会有如此绚丽的效果。 就连方才说得火辣辣地痛的喉咙也好似灌了蜜汤一般舒畅,于是,李掌柜赶紧在心里盘算着这个成衣铺子真要开张起来,可否日进斗金?活到她这把年纪,她就没有见过能让小妇人一旦穿着上之后便成为众人注目礼遇的耀眼效果。 且此物明明亲过了她的手,她却是这般有眼无珠的,不知是聚财的宝贝,任由着放在那里发霉,还嫌占地方。幸喜得二小姐惦念着,来这一遭,还承了到钱府里推介一番的人情,当下,李掌柜的心里火热热的,算是记下了这一点人情。 这款拖地长裙——束腰,灯笼袖口,立体花边褶皱围(内有束腰),另配有一款时髦的皮草拼片腰包,还有一些辅助配饰,正是这些穿上之后才可以运用辅助配饰调整的小部件让李掌柜怎么看都感觉到怪异,倒把那款让她眼前一亮的皮草拼片腰包的新鲜劲给打消了去。 贪不减当年的李掌柜真怕错把这款不知该配到何处去的皮草拼片腰包抢先依样赶制贩卖出来会闹出天大的笑话来。比如,这要原是用在比较贴身的地方,非被她使在外头,这成何体统。要是事后不可逆转,岂不是要让那些卖走又使了些许日子的妇人硬要派人砸了她的招牌。这个祸,她可不敢闯,只好按下此心。 少君无意之中让只开绸缎铺的李掌柜制作出一批她前世里的时尚典雅成衣来,本是预备着做做参考样子,具体后期批量采制出来的成品,只会借助其中的一部分,并不会原样裁制出来。 少君清楚自己记忆里属于那个时代的时尚服装仅仅归于记忆,还需要古代的具体织物相配合,不具体依样制作出成衣来,谁也无法预估出盲目批量生产之后的效果及前途来。 且这里头还有许多门道,诸如百姓的生活习惯,士族的观念等等,所冒的风险亦是不少。 少君就是打算让它们发霉,最好永不见天日的,最多仅供自己无聊时观赏一番,若等她再大一些,真要搞这个成衣铺子,或是不图财只图自己轻便,便要进入更多有实力后盾的人的视线里,她也许会在现在流行的成衣里分批分步的逐渐加入属于前世那个时代的新新元素,并不会一下子就那么快让它抛头露面,从而引来争端。 这一次,少君被想帮墨君的心所左右,胆气显得过于生猛了些,这才匆匆带着墨君来“添绣锦”的绸缎铺,从这批异世舶来品之中寻找适穿的衣裙,简单应付的对策方才在马车上少君己经想好了的。 亏得墨君的身量还行,勉强可以穿得上。就是这样,还显得裙摆过长了些。但时间赶得很,少君不得不给墨君穿戴得差不多之后,便推她出来赶路。 方才对玉娥所说,即是转移玉娥与李掌柜所纠缠的小小东西,又是为了给墨君增强些许信心,这里还没有可以照出全身来的镜子,墨君要想等会表现得好,首先得从旁人的礼遇上自信起来,这才不会浪费她的一番苦心。 其实要想效果最美,还有一款少君在前世属于西方的公主泡泡裙被收在角角落里,配上得当的饰品,但是这是款裸袖削肩装,恐怕没等少君调弄好,墨君就要当场吓晕过去,只好调了这款比较接近这个时代的。就是如此,不西不中的风格也是始终贯穿其中的。 临了了,少君还拖出几个合围可拆洗的皮草两头不封口兜子罩在绣花鞋面上,线钉死了,修成平底皮草靴子,只为与衣着相衬。 烟青色主色的衣裙,亦有那款改良过的发型,还有皮草靴子,倒也向高雅和风姿飒爽上头靠拢些。 不等李掌柜再说些什么,青花己经从铺子里抱着一只小木盆出来,木盆里头搁着数条沾了水的干净帕子,还拿了李掌柜的胭脂水粉。 少君一见青花出来了,给李掌柜道了声谢,便推着墨君和挪不开步的玉娥一块上了马车。 马车又开始“哒哒”的上路。 在这辆马车上,少君正生死时速一般给墨君的小脸上打妆,重点就在眼影上,用的手法完全是这个时代没有过的重影。直叫这一车子的人哪,便是韶华己逝的两位老婆子也盯得目不转睛的。 此事当然少不得玉娥也要凑热闹,等得玉娥也如愿以偿之时,少君基本快要累瘫了,使了车夫现在可以赶快些了。 青花递过来给少君预留下来的一只干净湿帕子,给少君擦脸。 车内闷热,叫少君一下子躁得慌,索松了发丝,沿着发角擦着热汗,叫青花好是心疼。 突然青花眼睛一动,从绣篮里取出一件鹅黄色长裙,娇声劝少君更换上。 原来,青花是做了两手准备的,若是小姐的缘份真在这次的钱府之行上,那么就备上这件沈姨娘亲手替小姐绣上千草图案的衣裙最为合适,免得辜负了上天的安排。 最终少君穿是穿了青花递过来的衣物,反正是外套,脱下一件外套,再罩上一件便是,便是此时很累的少君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只是少君的头发难办了许多。青花方才是那么对玉娥小姐说自己会梳这款新头型,实际上她没试过几次,不知能不能在颠簸的马车上也梳出来。 结果,少君仅仅用一竹簪子撩起一束梳好的青丝往上绕上几层,再一便算完事了。 如此的简单草率,让青花有些生气,好生失望,却不好当着众人的面给小姐不快。 这时,随着南桥堡有名的大堡印入眼帘,玉娥突然问道:“二姐姐,我们这时才到,会不会不太妥当?过了时辰了?” 金乌穿云 墨君脱俗在线阅读 金乌穿云 墨君脱俗 - 铁木栈道 喜怒相逢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铁木栈道 喜怒相逢 少君闻玉娥所担心的事,便将杏眼略朝左边颠起的车窗外轻瞟一眼,然后目光收回,轻漫漫地笑道:“不晚,一点也不会晚,”少君霍霍闪动起来的眸子发出迷人的神采,那似石榴花一般殷红的嘴唇朝上轻轻一勾,再被抿嘴而起的笑意压弯回去,又道:“——有人在那儿等着我们呢!” 虽然陈二小姐并没有说出是谁在钱府那里等着她们来,但是,这一车子里头的人在见识了二小姐随机应变的本事之后,倒也不会怀疑这句不完整的话,就连那两个在马车里极没有存在感的老婆子们也是信服得紧。她们眼里比方才轻松许多,这一路上虽说时有磕磕碰碰,又累得她们双手到现在还酸痛不己,可是她们还是有了一些收获,且又没有人像大小姐一样辱骂她们,怎么说,她们也比前面不得不跟着大小姐的那一个老婆子要强上许多吧。 少君这么一说,玉娥心里隐约能猜出,却还是隔着一层窗户纸,且有意向着二姐姐,遂也不再吱声了。 马车开始减速,缓缓朝青天下的那一方青峨之色驶去。 途经的大堡外层是黄土搭石木所依,很有些年头了,如此新新旧旧的痕迹,给一溜里里外外的大堡添加了些许古韵之味。 钱府才是江乐属一属二的名府,光正式宅地就占地二十余亩,且依山傍水,真是好风光。 此时是三月近四月天的光景,正是春花浪漫的好时光。 钱府为了上官小姐可谓是煞费苦心,花了许多心思,将好好的迎春花会改叫金梅探春会,发的亦是巧手打制的金梅帖子。 等着完全驶过了两旁开满着爬山花草的铁木栈道,马车就必须要停下来。 那些桔色、嫩黄色的花瓣恰似堆云般归拢在一处,压弯了陪衬的绿叶枝条,玉娥只要伸出一只小手,便可以轻触到它们。 见玉娥站起来跃跃欲试的样子,唬得后面的老婆子赶紧起身用大半个身子将四小姐推了回去,她们可吃不消万一玉娥甩出栈道的风险,何况马车底下正是哗啦啦的溪流打着涡儿涌过,深得很。 这一路上除了山风便是流水声,勉强还有稀稀拉拉的数辆马车紧随其后的马蹄声,在如此空旷的地方,显得寡静了些。 少君只在心里稍加调整气息,还可以听到山里老泉的咚咚声,实在是有趣,完全有别于陈府里的嘈杂。 铁木栈道一过,便是空旷清幽的山门了。 穿着蓝袄马褂的家丁分列两排站好,极为规整,显得肃穆的气氛,让玉娥很快安静下来。但不一会儿,玉娥便睁着一双乌黑大眼,掀起车帘偷偷向外张望。 这时,朝这辆马车走过来一个长相还算整齐的媳妇子。只见媳妇子堆着笑出来,旁边还带着一名小子,是来引着马车停靠的。 少君只与媳妇子颔首微笑,打了个照面,便抬眼匆匆扫视了四周几眼。 ——这里是个半露天的车店,排满了夫人小姐们的车驾,错落有致,又有管场家丁来回巡视调度,洒扫、给马槽添食等一应俱全。少君坐回马车里再次颔首微笑,见微知著,由这小小的一角,可以见得钱府的大管家也不是一般人,担得起这样的大任,并且上上下下的仆人也是管教得宜的,行事有度,并不曾掉了钱府的脸面。 与钱府一对比,倒显得陈府是小家子气了。 少君此番对比联想下来,想到陈府里的尴尬境地,心中亦是无奈。若不是要顾及沈姨娘,兴许,很多事,她也不会这般忍让了。可是,随着府里的几位小姐渐要长大出嫁,那些矛盾只怕将要越演越烈了。真要这么说起来,她确实要向墨君一样好好找一个良人,只是这世上最不可赌的便是人心,她将来的良人兴许还不如身上的衣物一样可靠——能为她蔽体保暖的。 且说,少君在这个古代生活了十二年,亦渐渐习惯了主子与仆人之间的关系,莫要说人生来平等这样的傻话来,有平等的仅仅是一样生中来死里去,其它都是扯蛋。便是在她的前世,普遍百姓乍然与闻名中的大富豪站在一起也会变得局促不安。这是人与人有别的生存轨迹,她无权改变他们,只要作到自己不沦为乞丐一样的生活便好。 所以,少君渐渐无法接受,真像当初沈姨娘所说的那样,她出嫁之时,沈姨娘成了陪嫁婆子跟过去,待得夫家的谅解,这也许比她死而复生更像是一个天方夜谭。 马车调度的车夫幸不辱命,总算挤进车店里,遇见着一辆绛紫色的车盖,上面刻有海棠花的记号,玉娥见了,立刻撅起嘴来哼一声。 ——那正是宁儿坐着的马车。 少君无意之中瞧了墨君一眼,墨君倒是显得比刚才还要镇定许多。 媳妇子推来一只下脚矮凳,扶着诸位小姐下车,见着最后两个老婆子,眼皮微微挑了挑,那扶着的手便顺势撒开了。 若不是下车的三位小姐衣装让她不敢小瞧,只怕脸皮还要坏将下去。 青花见状赶紧从绣蓝里掏出一个水翠色的荷包,悄悄塞了上去。那媳妇子掂了掂,不动声色的收下了,眉眼也松开了,笑得更是欢,便躬身带着少君她们朝钱府的下一道花门走去。 青花有意向媳妇子打听些事,就将媳妇子渐渐带出主道一旁,并且笑吟吟地亲近过来。 这边的一举一动,少君并没有放在心上。她走得极缓,顺便松松刚才使用过度的周身筋骨,便要专心致志地欣赏起这处像极了她前世旅游胜地一般的山庄入口。 前世这样的感觉可是大为不同,旅游胜地哪一个时候都是人比景还要闹腾的,一下子就似将幽谷清兰扔入熙熙攘攘的菜市里一般,自然之美荡然无存。 这里其实是钱府的一处别院,因着合时宜,再加上视野开阔,显得颇具气势,便安排在这里作为接待夫人和闺秀小姐们的临时场所。 远远见着这里时,是巍巍山峰,不想近了,倒显得山是山,水是水,别院是别院,娇气的小姐们倒是无须担心自家要爬山赴宴了。 峻峭的山壁倒斜近三十五度,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将底下的水榭亭栏收入绿荫和凉风之中。 少君仅仅扫过这几眼,便有种世外桃源的豁然开阔感,心道:光如此,便不虚此行了。方才的俗世烦恼全都可撇弃脑后。 这时,少君一行人的耳旁传来一道熟悉的怒骂声:“没用的奴才,去了这般久,让本小姐等在这里。帖子呢?” ——原来是陈府大小姐宁儿。 只见宁儿一张小脸憋得赤红,隐有细细的汗珠浮在额面上,旁边的一个小丫头战战兢兢地跪下。 “是大姐呀!”少君不等众人做它想,急急朝宁儿赶了上前去,一点也不像方才闲庭信步的悠哉样子。 宁儿猛然回头,见是这个叫她心绪不宁的大妹——少君,接着又一眼扫到少君后头有如从明光之中走出来的墨君,双目之中的怒火眼看就要喷出来,却被少君低吟的一语捻熄了。 少君所说的“这里是钱府的山门,不是陈府。休要在此胡搅蛮缠,免得伤了各自的脸面,到时你也讨不了半分的好处。”在宁儿的脑际轰鸣,令她一下子慌乱起来,心里恼怒道:又是这个疯妹妹搞的鬼。 宁儿记得小时候,金书被少君追着打的凄惨样子,令她回想起来至今还是心里犯怵,冒着寒气。 可是,当一张名晃晃的烫金金梅帖从她的身旁刺咧咧的经过,让宁儿心里好似又扎了一刀,但是她抬眼见着少君再次投而来的警告之意,只好按捺住心头火。 “噢,果然是陈府的千金小姐,老身方才失礼了,”旁边一位穿着雅致的老婆子恭敬地接过帖子,看清了“陈府”这几个烫纹秀字,赶紧躬身致歉,可是接下来,她又起身拦道:“请问,陈小姐,这几位是一起的吗?” “是的,这是舍妹们!还请管事婆婆放行!”宁儿似是醒悟过来,知道里头早己好戏开锣,她要再因为这点事耽误下去,就是犯傻了,反正有的是机会教训她们,思及此,宁儿有意无意的恨盯了墨君几眼。 几人上演了一场妹姐情深之后,一旦离了那位管事婆婆的视线,且周围又是一些更为低等一级的家丁仆人们,宁儿便带着三个陈府的下人与少君这边分道扬镳了。 玉娥等宁儿稍一走开,便冲宁儿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回身喜滋滋的对少君夸赞道:“二姐姐,真厉害。嘿嘿,——吃大亏啦!” 紧紧跟在小姐们后面的两个老婆子,旋即对视一眼。她们回想前因后果,便是明白,二小姐是何时下的手,无非便是几位小姐打闹起来时,叫二小姐趁乱捡了大小姐从怀里丢落下来的金梅帖。若无墨君的事,顶多是让宁儿派人再跑一趟陈府便可得到。但是多了墨君也想要在宴会上得到好彩头,这事就难办了。唉,下人不好做哟。 突然,少君回头过来,迎上两位老婆子,先是暗暗出言警告,之后又从怀里数了四十文钱,让她们无须跟着,直接回马车上候着,那些赏钱就当买些便宜的吃食直接在马车上凑和一顿便是。 两个老婆子连忙应承下来,这可是给她们解脱的好机会。 少了两条尾巴跟着,少君顿时感觉到全身上下心旷神怡,连带着脸上也挂起温温的笑意,才算是真正融入到山幽静、花浮香里头去。 现在是隅中,再要不了一个时辰,钱府就该为诸位开午膳了。 因钱府选的是近郊区的别院,有些夫人小姐们路途遥远,上午都是诸位远到而来的客人报到的时间,中午也是摆的流水席,随到随吃,不拘着诸位来客,先让访客好好的欣赏一遍钱府别院里的特色,再思联谊之事。 真正供众人聚在一起的宴席是从日央(下午13时至15时)开始,一直持续到日暮西山之时。且此次宴请备有留宿的住处。 由此可见,钱府真是财大气,怪不得那些仕女才子们也是趋之若骛,该来能来的都到了。 只除了金书又被老爷拘在书房里背书,再说金书的年纪尚属于可参入也可以不参入的年纪,陈老爷似是铁了心让金书考取功名,婚姻大事好似只能无限期推下去了。这点就是王氏也无法干涉。 突然从山上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高喊声,且有马蹄的踢踏声音。 让少君她们心里惊了一惊,钱府里的家丁算是有眼力的,见这边小姐们惊慌,赶紧上前来寻青花这个大丫头解释起来。 原来,这次的女客和男客是分批次请进来的。女客定的时间稍晚于男客。男客没有那么自由,需得卯时,晨露还未干透的时候,前来这个别院集合,然后上山打猎。现在正是钱家三公子带队领人下山的时候。 要是少君她们赶得上,说不定还能品尝到他们亲手猎回来的野味。 当下,少君暗暗咂舌起来:这钱府可真会摆谱呀,人还没有来,就开始出题考验他们了。看来,这户人家是打定主意要为这家上官小姐相门好亲事喽。 只是少君心里还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上官小姐原是官宦之女,不在大的京城寻如意郎君,非要在江乐这块小地方寻良配呢?难道是因为江东学院的名头。 可是一介酸儒即不会理家,规矩也多,没得寻气来受。这样寻来的,真的适合这位官小姐吗? 这一边家丁也似是怕男客冒冒然然的撞下山来,再说还带着沾血的猎物,很容易便冲撞了这几位年纪不太大的稚嫩小姐们。 于是,这位家丁有意请命,要带她们走一条近道,好避过他们扛猎物进来的队伍。 少君听了,不由得大声赞叹家丁想得周到,待问清楚了具体方位和所费时间,便要拉着两位妹妹跟去,再说身后亦有一路迟来的小姐们,正好一路上有个伴,可以互相照应一番。 铁木栈道 喜怒相逢在线阅读 铁木栈道 喜怒相逢 - 狭路邂逅 媚眼勾情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狭路邂逅 媚眼勾情 少君让那家丁转述一般的话意与那一路尾随而来的小姐们,不想恭恭敬敬过去的家丁竟是碰了一鼻子灰,被一个婢女好好斥骂了一通,说是鄙下人差点惊扰了本家小姐,那边皆是妇孺,竟没有一个有心留出点时间来让家丁细细说明来意的。 千金小姐亦是一声不吭,少君感觉有古怪,遂回眸过来,原来竟是她——结业典礼上,宁儿斗气的对象赵云琳小姐是也。 赵小姐今天的打扮看上去,好似是并无特意讨好之意,但就看亲眼见到的人识不识赵小姐这身雪青色千丝锻是什么货色了,才能真正懂得赵小姐的用心。少君是因为在“添绣锦”的绸缎铺里见过这样类似的货色,所以深知其中的奥秘。 此料子,上面有一种不易得的熏料染物,呆在用这种料子制成的衣物旁边越久越是心旷神怡,舍不得挪步。 少君再仔细一瞧,乖乖,陪同赵小姐的大小丫头们竟然有六人之多,且有两位打扮与小姐身份也无异,这出场也是够派调的,与这钱府倒是同调。 即然己经知是那位冷面的赵小姐,少君心里也就无了要同行的意愿,不等家丁来报,她便远远招呼一声,随后扭头带着两个妹妹和青花一起朝家丁所提议的甬道钻过去。 那位家丁是说,“这条甬道里因内通了一个植物园,里面枝枝绊绊的,便是行人也时有需要掌眼的时候,所以三少爷骑着高头大马是不会走这条叉道的,小姐们尽可以放心在这里赏玩一番,再绕些许路进庄子。” 少君考虑到自己这一行人对这里并不熟悉,竟然有人提出这么合理的建议,确实该好好考虑一番,再者,本是她们来晚了,没得道理去迁怒怪怨他人的事。 一入甬道,少君她们便感觉口鼻之内清鲜了许多,脚下是带有天然纹路的石板路,若不注意,真会跌倒下去擦破些皮。 这倒没什么。 且看通道周边的远处似乎是些黑莽莽的原始树林,各种枝叶千奇百怪的绿树掩映在其中,近旁则是娇绿葱郁,只有脚下能看到星星点点的似锦繁花借着甬道的些许光亮在翩翩漫舞,这些大都是一岁一枯荣的草本花卉,少君和青花都认得这里面的些许品种。 她们走在树影婆娑的小道上,不断有虬枝伸展到正常行走的通道上来,少君心道:那个家丁说得果然没有错,这样的路子骑马进来是来找抽的。 只是,突然从前方传来更为急促的马蹄声,少君大吃一惊,心底的怵栗之感跟着不断攀升上来。 如此狭小的甬道,再听得家丁所说,这里哪里容得他们放肆通行,少君一下子便将那位素未谋面的钱家三公子恼恨上来,在心里咒骂了他无数遍。随后,她更是郁闷。早知如此,刚才就不要进到这里来,反正早晚是要撞上的,在外面总比在这条狭路里无法躲避要好上百倍。 局限在这弹丸之地,少君偏偏也无啥法子,只好冲着青花急呼一声,“青花,护着四小姐!”她自己则随手拉着墨君往枝丫的位置靠近过去,打算让出中间的通道来。 青花虽说力气大,但玉娥小姐的份量也不小了,她左手还要挂着一个大绣篮,行动起来很是吃力,最终先把一个绣篮随意挂在一个伸出来的枝丫上面,任它滑落到部,然后抱着己经腿软起来的玉娥小姐朝一边倒过去。 然而,少君预估两方“短兵相接”的时间慢上了许多,不等她做好应急措施,一匹亮白色的高头大马便横冲直撞了过来。 少君感到全身上下骤然战栗起来,本能要将墨君的半个身体往前方安全一些的地方推去。 然而,拉着墨君的那只手突然向外挣脱出去,少君惊愕的望过来,只见,不知墨君是怎么一回事,竟然要朝那领头的白马撞去,这一眼看来,少君险些要晕倒,脑门上冒起了冷汗,不知不觉本己收好的半个身子也跟着侧了出去。 这时,一个飞快的影子从少君的身边冲过,少君感觉到身子似是被一长形物体轻撞了一下,但并不算重,又听得一声沉闷的咳嗽声,少君并没有回头去看是哪一个撞了她,而是感觉到自己身体暂时无妨之后,用关切的眼光朝墨君那边望过去。 少君见到,一个陌生的男人,且猜出他正是刚才事件的罪魁祸首——钱三公子,就要亲手搂抱上墨君了。 墨君这个没出息的,居然不会反抗,一下子让少君的脸都快要被气黑了。少君边低声咒骂道:“登徒子”边朝钱三公子气势汹汹的走来。 少君转身之时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绣鞋底下沾了一只山**的抛洒下来的热血,且方才是有一位书生替她挡了挡,否则,只怕她并没有这般好运了——冲过来的马队并不只一匹马。 少君完全是在气头上,再被墨君那头一激,就连青花和玉娥那边也仅仅是草草盯了一眼,见无恙便赶着要从登徒子手上把墨君捞回来。 途中免不了要咒上几句那位多事的家丁,害她们这般霉运,也怪自己没有细细考究,这才栽了这般大的一个跟头,弄得如此狼狈。 青花放下有些脚软的玉娥走不过来,眼睛正好空出来,得空瞧清楚了她们的处境。 小姐口中的“登徒子”长得好相貌,一双勾人的桃花眼。身边还有数位出众的公子哥似是有了走脱之意,并不曾围拢了过来,这算不妙之中的万幸了。 他们正在说些什么,因离得远些,青花并不曾听清楚,却听得身边的两位公子说的客套话。 “史公子,你还好吧?有没有伤到哪里?”一位穿着霜色长衫的公子扶起那位替人家挡了一挡,可人家小姐偏还不领情的史公子,离得近了,又小声怨怪道:“方才,你也太急了些,怎的不顾自己的身子骨,硬要从马背上跳下来,你到底有没有伤到筋骨,——莫要逞强。” “多谢柳公子的好意,南蜀无妨。只是——”这位身体孱弱的少年的眼光跳过从外地游学过来的柳凌风公子,朝身披鹅黄色裙衫的小女子望过去,眼神是那样的恍惚。 史南蜀的脑海里想起方才的惊鸿一现,同来的书生,便是同他一个学届的东江书院同窗也离他远远的,因着身体的缘故,他也难以融入进他们太过激烈的活动,好不容易派给他一路上拎着一只中横着一尾箭,且伤口处不断流出血来的山**, 这一路上,让他好不自在,他有些许晕血的毛病。 而方才那位小小少女,那么娇小,居然可以视而不见,踏着一串血水过去。 柳凌风人如其名,风姿绰约的人物,同是生有好相貌,子却与钱三公子正好相反。钱三公子很有女人缘,表现出来的便是钱三公子身边总是不缺莺莺燕燕的红粉知己,比如方才那位安静下来倒是有脱俗之貌的女子,偏偏好没趣,硬要撞上钱三公子的马。 柳凌风眼里只有学识上的无止境,这些花花粉粉并无入得了他的眼的,方才,他即同情史公子的尴尬境地,又敬佩他的骨气,遂回程时载他一程,只是没想到,史公子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子,竟然不顾命来救。 当然,柳凌风遇上这档子事,也是会下马来救,可是史公子的行动更快,也让他瞠目不己,方才若不是他也见机跳下马来,带了史公子一程,只怕史公子真要倒地不起了,又哪里帮得了那位不领情的女子。 此时,柳凌风知史南蜀顾虑什么,但有意调侃,也好让史南蜀下次别这么不走运,又不顾命的来救,于是,他追问道:“史公子,只是什么?” 史南蜀有一双黑亮的大眼睛,此时却是黑沉沉的,更是犹豫起来,仅仅因为不好意思再麻烦这位并不太熟悉的柳公子,方才己经似是差点得罪这位柳公子了。 且说到少君飞快追到他们面前,将墨君从那“登徒子”的身边一把拽下来,正要开口怒斥时。 “这位小姐,你是姐姐还是妹妹?”钱三公子用即无辜又疑惑的眼神望向眉眼都是气恼之意的少君。 眼前这个身量虽说还没有长开的女子,但是却令钱三公子感觉很有味道,尤其是她生起气来的时候,叫他的心在口上砰然而动。 墨君朝刚得了对方名字叫钱强明的公子福了一福身,有礼的道:“这是令——” “大妹妹,你先站一边去。”少君打断了墨君举动,这回她是真的很生气,方才短短十几步的路子,这死丫头朝这登徒子抛了几个媚眼,还嫌不够丢人吗? 少君并不是恼怒墨君的主动勾搭,只是墨君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挑上这么一个莽撞的选这个时辰选这条甬道冒险的人,他以为自己是杂技演员吗?至于让他后头的公子们陪他一道冒险吗? 且这家伙长的是桃花眼,神色怪怪的,一看便是招花惹草的主,墨君挑谁不好非挑中这个烂桃花,只除了一个臭皮囊好些,人品是差到了极点。 少君的心里正窝着火,有种自己心伺弄出来的一丛水灵灵小白菜马上要被一只白皮猪拱了的倒胃口心情,狠不得现在就抛出一颗石子什么的暗器,惊了他的马,让那烂桃花也尝一尝她所受到的惊吓。 方才,她差一点就以为自己要挂掉了。 这时,一个清爽利落的声音突然在少君的脑后响起来,“钱公子,先到者今晚为大,可还算数啊!柳某不才,要拔那头筹,就先行一步了。”说罢,果真响起了马蹄的“得得”声。 一股青气从钱公子的脖颈间窜上来,他放过少君,回头望了墨君一眼,吆喝一声便上马疾追过去了。 “柳公子,这次谢谢你!”史公子一只手拎着那只半边被血泡透了的山**,一只手拉好柳公子的一角背衫,对柳公子突然伸出来的援手之谊感激莫名。 “好啦,此等小事,莫要记挂在心上,你要真心谢我,一会帮我挡挡钱公子的酒疯,如何?” “呃,一定、一定……”史公子果真在柳公子的背后头点如啄米,令柳公子洒然一笑,挥手道:“哈哈,不必了,此乃柳某玩笑之言,我说史公子啊,你的思虑一向这么重吗?” 初来东江学院不到三天的时光,别人怎么看史南蜀不管,柳凌风心里清楚:只要给史南蜀一个适当的机会,他将来会是一代谋臣,只是天道生嫉,让此子生来身子骨孱弱。 狭路邂逅 媚眼勾情在线阅读 狭路邂逅 媚眼勾情 - 海上花 陌路行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海上花 陌路行 整条冷清清下来的甬道里,呜咽的幽风刮过,唯有摇曳的树影枝梢,还有那假想中羽衣翻跃上下白马的身影落在墨君那对恋恋不舍的眼眸里久久不断,令墨君感到周遭一片寂静,只余了她和钱公子两人独处一般。 忽而有一道朦胧的白光从墨君的眼前骤亮起,聚起的光芒远远超过了她身上那袭可以聚集金阳的烟青色长飘裙,墨君忍不住舔了舔干涸的唇舌。 少君一眼瞅见墨君难以释怀的神情,顿感失望不己,遂上前一把抓住墨君的一只胳膊将她扯了过来,恨铁不成钢的道:“你没长眼吗,好端端的非要挑上这朵烂桃花?他是什么样的人,你看不清楚?他连明知我们是姐妹的我也想要当场调戏,何尝有将你放在眼里,这种男人离得了女人又少得了女人吗?为何你还要硬凑上前去寻不快活?” 墨君静静的松开少君抓过来的那只手,先行了一个礼,道:“墨君先谢过二姐姐今日相助。姐姐的大恩,墨君没齿难忘,”说罢,墨君的一双媚眼朝少君的脸上小心翼翼的看来,见少君还未气消,只得落下泪来,泣道:“墨君知道倘若跟了他去,只得侍妾的命也是好的,但这是墨君的命,姐姐莫要为妹妹太多的心……” 少君听到这里,知她竟是打定主意认定那朵烂桃花不放手了,就这么短的时间,怎么会?少君不由得悲从心间起,“你知道!?你知道妾是怎么服侍男人的吗?你知道,你究竟知道什么是什么啊,——莫非,你背着我们跟着你娘就学了这些见不得人的本事。” 情难自禁之下,少君所说己是有些言过其实了。哪怕少君再怎么看不起墨君使这种下作的手法,也不能当着人家子女的面说人家做过青楼女的亲娘的不是,这本是大大恶毒失礼的言语,但少君却没从墨君的脸上见到任何的屈辱感或是愧疚之情。今天因为墨君的事情,大家忙得半死,方才又险些出意外,这让少君恨不得当场赏墨君一个耳刮子解恨,可是现在就连此心也淡了,她转身道:“玉娥、青花,我们走,她要下贱由她去,我们不管了。” “呃……小姐,我们……”青花倒不是说不生三小姐的气,只是感到三小姐现在这个样子真是可怜得闹心。难道庶女的命就这样了,一个三小姐己经认命了,她怕少君小姐将来也会这样,只因庶女的婚配半点由不得庶女自己来作主,——三小姐尚小就需要这样费心机勾引讨好一个风流鬼来为自己的前程打算;二小姐好起来对下人是好得不得了,要脾气倔强起来,便是九条牛也拉不回来,再说她再过两年,八年契约该满了,便是她出府的时候,因此青花极为担心二小姐这样下去会把握不好婚姻大事。这才使得青花动了恻隐之心,当是积福为二小姐纳德,她缓缓的动了动双腿,步子却依旧停留在原地,有意给三小姐留些回旋的余地。 不想,墨君小姐竟不懂青花的苦心,竟然真就要拜别而走。慌得青花忙要伸手过来拉住三小姐这显然会进一步激怒二小姐的举动。 少君见着墨君一脸的从容,丝毫不担心追逐那朵烂桃花的前程未卜,想起墨君不敢坐马车打道回府的那个绝望神色,霍然心间一动,沉声道:“你有何理由?难道陈府容不下你?” 此言一出,惊得墨君一对褐色的眼瞳猛然缩小下去,唇舌嚅动,呓语不止的道:“姐姐,没、没……墨君没有……”一双纤长的腿紧跟着就要朝少君跌跪下去,幸而青花在一旁扶住了墨君小姐,这才没得让墨君小姐真的重重磕碰到地上吃些皮之苦。 墨君对那句话表现出来的恐惧,到底还是让少君心里难安,遂默默记了下来。少君没有达到惊醒墨君的目的,反而给自己的心里添了堵,很是不适,但也没在墨君面前重提打道回府的事,一行四人沉默寡言的朝钱府摆流席的地方走去,与来时的欢快、神清气爽的气氛完全两样。 此后,一路上畅通无阻,她们又见了一些钱府摆出来的花花招招,算是见识了钱府家大业大是什么情景。越是如此,少君反倒高兴了起来,俗话说树大招风,她没办法现在就收拾了那个登徒子,以后,自会有人替她收拾了他。她倒要看他能猖狂到几时。 如今的少君手心上捏着万贯钱财,缺的唯是自由身,所以她的行事再不同以前那般的小心翼翼,有时亦会有出脱的时候,就好比让一个长期处于饥饿线的人乍然得到一笔一生无忧的钱财,那种解脱感与因以往的穷困得了抑郁悲观症一般,——还得像常人一样生老病死的压抑感同时兼备。 青翠柳,琵琶骨,顶冠红,汁膏香……一盘盘还冒着热气的流水菜肴由长得清秀的侍女轻盈盈地托盘送出,令少君她们这些后来的人本以为是要尝人家残羹冷饭的,也深感满意。 流水席就摆在一个竹林里,有青黄色的竹林数丛便可围成一个天然翠色屏障,每左中右三桌还配有侍女两名供小姐们随时随地传菜,另还有专供小姐身边丫头使用的下人席摆在外围。 青花与二小姐关系不一般,自然没有去下人席。少君也没舍得让青花像邻座那两席的小姐专让大丫头站起来服侍,只将青花摁到位置上同她们一同用饭。 只听得邻座发出了令人侧目的嗤声,本有些犹豫的青花倒变得干干脆脆坐下。刺得那两头要找侍女调换位置,又是好一阵蘑菇,少君这边己经菜上齐了,还抢到了为数不多的飞龙汤。 这下好了,少君她们这一排三席只余了她们一席,好是清静。 进行到一半时,墨君要更衣,少君给玉娥使了一个眼色,玉娥也装肚子不舒服,跟着墨君出去。 “小姐,你是不是还在怪婢子方才多事啊?”青花见这本是她的事,变成了四小姐出去办,当下忐忑不安起来。 “没有的事,你方才做得好极了,回头重重赏你,诶,青花,你说陈府对三小姐很差吗?”少君原是有话要同青花说,这才让玉娥出去,特意留青花下来问话。 青花松下一口气,道:“呃,别了,婢子屋里都快放不下了,只要小姐高兴就好。可是,小姐怎么问婢子这些,依婢子看,陈府里对三小姐并无怠慢之处,大夫人也不曾为难水姨娘,倒是三房让婢子说不出来的古怪。” “哦,是吗?有什么地方怪的,说来听听。”因着对那个很难得出来的三房不放在心上,少君知道三房的事还不如经常在府里走动的青花多。 “小姐呀,怎么还要来问这些,”青花一下子竟然脸红了,让少君好是古怪的瞧了又瞧,青花实在被小姐盯得无法了,只好投降道:“好啦,小姐,婢子说就是嘛。有什么地方想得不对,小姐多多担待才是。” 少君瞧着那边快要回来,赶紧催促道:“你这丫头搞什么古怪,赶紧回正事上来。” “是,小姐。婢子冒犯了。水姨娘出自青楼,怎的取悦老爷的本事还不如三房的宋姨娘,反而像一个老尼似的,整日闷在屋里,说是身体不适,三天两头生病费银子,可是婢子见过水姨娘几眼,哪里像是生病身子不利落的样子。”青花因着六年前兼了个美差,且子直爽,为人热情,听着二小姐的吩咐开始有意提拔些下人教些算术,将手上的活分了些出去,所以府里上上下下都对青花敬了几分,自然有些下人的唠叨话都会落入她的耳里。 只是这样不堪的话怎可以轻易入小姐的耳,免得污了,沈姨娘若知道了还不捶死她。 海上花 陌路行在线阅读 海上花 陌路行 - 花溪浮醉浅 烟雨叹情浓 (上)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花溪浮醉浅 烟雨叹情浓 (上) 少君听着听着,渐渐走神……感到口上突如其来的一阵堵,双手微微凉。 是的,她并不想嫁人啊,却不能违抗母命。倘若将来找到的另一半不好也就罢了,他狠她更狠便是了,但若是不幸生下另一个似她这般不肖叛逆又痛苦的,还不如从来没有过。 没有人来告诉她,“少君呀,你以前世的脸转世是来过新生活的,从前的事都忘记了吧……”;也没有人来告诉她,“少君呀,你以前世的脸转世是来赎罪的,今生的父母你得孝顺,莫再添孽障……”;也没有人来告诉她,“少君呀,你有多幸运,可以重活一遍,这是几亿份之几的概率,偏偏让你撞上了,你还嫌什么地方不够好的。” ——转世投胎,这是她心中深藏起来的秘密,就连她那么孝顺和听从的沈姨娘也不能例外。 她算明白——每一个人何时何地在心中都有一份或是几份挣扎,了结一个又会再添一桩”,似她似墨君。 青花的言外之意她懂,水姨娘有偷男人的嫌疑,只是手法上有蹊跷才没让人抓着把柄,但若是事发,庶女也逃不了。瞧墨君这般害怕,想必这件事假不了。 墨君做出这样的事由在水姨娘身上,因着沈姨娘的缘故,再者陈府现在还算是风平浪静,她管不了也不想管,可是心里为何还是堵得这么慌。 “小姐……”青花见少君没反应,她们又回来了,背后说人不说,总是第一遭,虽然她们过来还有些许步子,但青花有些心虚,赶紧推醒小姐。 “二姐姐,玉娥回来啦!”玉娥眉飞色舞的回来,以为圆满的完成二姐姐交代下来的任务会得来一个大大的笑脸,却不想洞见二姐姐那似被杏水吹红了的双眼,不由得扭头朝墨君狠瞪上几眼,吓得墨君赶紧低下头去,一双媚眼跟着泛红却又很快消退下去。 墨君一双手的大拇指扣着弯曲的食指用力一拧,便重新抬起头来,脸上风平浪静状若无事的朝少君望来。 少君见了墨君如此这般,回以淡淡的一笑,竟是有些痴傻的意味,令墨君不由的一下子错愕开来,随后猛的避开。 墨君没见着她避过的眼光之后,少君的傻笑瞬然变成惨笑至迷茫。 转眼,少君看似四顾无人的样子,小声呢喃道:“此刻要有酒就好了,几杯下肚想必心里要好些……” “啊,小姐,你身上怎么沾了这么多……”青花吓了一大跳,这才发现少君的衣摆上洒了好几处的血滴,血迹色泽渐暗,想必是方才那队打猎归来的人马干的好事。 “哦——,”少君懒懒的应来,眼睛眯了眯,像是要睡了过去一般,又晃悠悠的抬起一只手来朝青花招了招手道:“青花叫人上酒来,青花……” 青花哭笑不得起来,小姐怎的这般无所谓,白瞎了她费事带这么大一个绣篮来的一片心意。 小姐要唱杯水酒倒没什么,多的是人家小姐为充胆量或是求个脸色红润点酒吃,再说上席配酒又是常事,青花深感不妥的是担心这件沾了血的衣裙若让外人得知了,会像宁儿断琴弦那次一样乱传得不知什么样子,只好一边小声说着小姐的不是,一边做主不得不给小姐换回那件老气的墨青色衫裙。 ……一转眼到了日央时分,真正的聚会便从花溪园的一角好戏开锣了。 花溪园的北面为一面接天翠壁,陡崖峭立,上面伸出数丛开着或白或黄或鲜粉色的野百合,自有避嚣习静之美,再有清风阵阵,又有高处飘飘然入仙之妙。 下方,东面流过来的水流,因着要落至一汪清澈碧透的深潭,遂发出淙淙的水声,好似一面巨大的沉鼓在花溪一侧潜伏环睨。 花溪上漂来远处飘飞的落花,围着数十个青石墩台打转,青石墩台上筑着高低错落着的胭脂色飞檐亭榭,低洼的地带亦植有小种水生花,掌片大小的圆叶随水流载浮载沉颇有动感,重重叶脉之心吐露出紫色的花苞,鲜有几枝盛放开来露出黄蕊,诱着彩蝶翩翩来奔忙。 洒金飞檐似一把把金伞,将水上丽人逐一收入金羽之内小心护持。 妙龄女子似明珠如温玉,就深藏在一面青山一面花溪的珠蚌里。 离这条花溪半之地的南面是一方突兀伸展出来的楼庭一角,上面或坐或立着酒过三巡的青年才俊们,从这里望向北面,正好视线相平,除了被偶尔的几亭柱抵挡了些许视线,基本上北面是什么样子,他们都能尽收眼底。他们起先是在赏诗评画,待对面坐满了丽人,出了这般大的动静,这边便猝然停了下来。 事先他们也不知,北面会有这样的景致,方才还在赞那处景致鬼斧神工。 柳凌风并没拔得头筹,本是为助人起意,达到目的便罢手离去,何况,他对此行只是抱着与江乐才子们一聚的念头,酒席上一过,少有合意的才子入得了他的眼,便觉无趣,若不是怕太过失礼或是不想让史公子孤单下来,指不定就要请辞离去。现在见着钱三少一脸的奸笑,他不由想到了此事的出处,心里甚为不耻,遂连对对面的女子也无半点的好感,只低头专心品酒,这酒是竹花白,倒是不可多得。 虽说孤身男女相处有诸多不便,但是男女的人数一旦多起来,又在大庭广众之下,离着半之远的距离倒是使得的,且又有条花溪相阻隔,也不怕有逾礼节的事情发生。 可是,这般暧昧的距离,上有峭壁聚攒下来的山草露水滴落成彩碎珠帘,平添了一份男女相见的微妙感触。虽看不真切,只得少女衣物的大致轮廓,却可听得活色生香在妙境中走走停停,莺歌笑语,直叫这些少不经事的男人们身上有如虫蚁在抓,偏又要在旁人眼中遮掩一二。 水上有亭台相掩,女子们刚开始有些惊慌,见对面隐隐约约的目光,由着几位胆大的领头,却也可以适度放松开来,不再拘着——少女们也禁不住这种诱惑呀,实在不适应的女子可以躲在有水纱帐围着三面的亭台里表演才艺。 于是,一切就如钱三公子意料之中的摆将开来。 且南面与北面这边己经相约好,如果北面的表演出众,惹得南面这边的才子出游帆来索,美女们可以应,也可以不应。当然有意应下就必须下一道迷题考考南面这边的有心人。 且说到,一路都是来迟了的少君一行四人,这边的花溪聚会是有嫡庶小姐之分的,嫡小姐居高位,聚在一处热热闹闹,屈居低位的庶小姐这边便显得宽松许多,因为能来赴约的庶小姐皆竟是少数,且庶小姐本身是做陪的。 这边分了主次,少君她们姗姗来迟,没遇着宁儿,也不知前方如云粉黛之中哪一位是百花之王上官小姐。 她们进来前需要跨过几方石梯,因着一个管事婆婆总盯着她们盖在裙里的一双脚看来看去,让这四人只除了少君似是醉得不行不知以外,其余三人都顿感面上无光,似乎旁人连她们的衣装打扮也颇有微词的指指点点起来,叫她们一时分不清是褒是贬,统统当贬低来看待。 她们如逃一样避过管事婆婆的眼色,却又牢记着管事婆婆分派座位的次序闯进来,最终只得萎缩在一角里静赏小姐们的热闹表演。 台上纷纷扰扰,躲在台下一角的青花急得满头大汗,眼见着己经进行了半场了,溪水也暖了起来,小姐什么时候可以清醒过来,“真是的,小姐不会喝酒就不要挑这种时候醉嘛。” “青花,小姐醉了吗?眼不花手不抖呀,怎么可以说是醉……”少君一面数落完青花,一面又开始躲在一角点评那些个登上台来的仕女们的才艺如何如何,且一只穿着绣鞋的脚不经意间朝溪面上漂过来的金梅花点去,好危险哟。 “还说没有醉,话这样多。”青花不满的嘀咕起来,心思全然没有放在小姐的竞争对手上面来,一门心思如何让小姐快快清醒过来,再不醒,聚会的时间都要过了。她们忙活半天究竟上这来干嘛的,青花欲哭无泪,偏还得照顾另外两位小姐,——一个显然是不安分了;另一个受嫡庶区别对待显然也憋着一肚子火,少了少君小姐的压制,玉娥小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爆发出来。 墨君自从与她们不太和睦之后,一直安静到现在,听得少君几句点评,如醍醐灌顶,越发感觉少君说的是那么一回事,且这样的二姐姐比方才好说话许多。 于是,墨君安心下来,一下子便落回到自己的心事上。她一得空便寻机在南面寻找那位钱公子的身影,却不知少君杏眼微睨过来,正恨得牙痒痒,她的心思少君一清二楚。 花溪浮醉浅 烟雨叹情浓 (上)在线阅读 花溪浮醉浅 烟雨叹情浓 (上) - 花溪浮醉浅 烟雨叹情浓 (下)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花溪浮醉浅 烟雨叹情浓 (下) 这时,赵小姐上场,选弹的是长篇《怜月雅风》中的一个节选,铮铮的琴声缥缈开来,眼前仿佛一下子弥漫上无边无尽的滔滔水声,心神再一动,便是身处于一条大江之上,举头有明月冉冉升空…… 琴艺进行到一半,南面很快飘过来一只有信笺的小木帆舟。赵小姐身边两位穿得可比一般小姐的大丫头下来取走,待赵小姐表演完毕,赢得北面和南面一片掌声时,那只木帆小舟却是空帆而回。 南面立马传来对某个正脑胀起来的书生的阵阵嘘声。当然亦有不少书生手心里捏着对赵小姐类似心意的纸条,只不过那个书生手快,而他们碍于情面不曾也出手罢了。 赵小姐并未离开,而是站在台上冲着那被石榴红帐包围着的亭子略略躬身:“上官小姐,云琳斗胆想请您出来为大家表演一段,令姐妹们开开眼界。” 几声咳嗽声陆续从石榴红帐中传出来,便是少君也好奇的支起了一对小耳朵偷听。 “诸位姐妹们请恕漪兰无礼了,前日不慎受了点风寒,无法登台献丑,他日无恙,必定补之……”声音清婉甜润,只除了方才的咳嗽,只怕无人信得上官小姐身体有恙之言。 少君注意到赵云琳略抿了抿嘴角,视线又朝那石榴红帐瞧一眼便抱琴退下了。 原来有资格入做女官的赵云琳会来赴宴完全是想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官家小姐究竟是什么样貌。少君觉察出赵小姐的意图,且没如意,顿感舒爽,丹唇逐笑而开。 不想一回头,便见到青花英眉倒树着怒视过来,少君心道:完蛋了,被青花发现她在装醉,少君赶紧以一个讨好的笑脸迎上去。 这边一耽搁,宁儿出来了。便是感觉无趣的玉娥也跟着紧张起来,生怕宁儿姐姐出什么倒霉事。 也不知她们分别以后,谁哄得宁儿这般开心,宁儿这会子倒也显得彬彬有礼起来,完全不同在陈府里的飞扬跋扈。竟然换了把琵琶上来,而不是仍选古琴,但是,宁儿上场时盯着赵小姐的那个神情耐人寻味。 宁儿若是像现在这样收敛,倒不失为一个天香国色的大美人,在场鲜有美人可以斗妍过宁儿的,且她又着一身的红装,很有妍上添妍的味道,水中的倒影也似明霞烧起一般抢眼,宁儿还没有开始弹琵琶,上官小姐便派人送来了表示友善的礼物——几株银色的金梅,竟是银锭打造,令在场的人皆深吸了一口凉气。 江乐是小地方,虽是银子,但加起来份量也不小了。 宁儿得意是得意,却浑然不觉自己成了众人的眼中钉,丰润的指节搭上大小弦,指尖却纤细如同春芽在弦上捻捻转,爆发出来的不是缱绻之音,而是爆泉中飞溅的水珠傲尔飞升的情景。但这还不够形容那种漫天水珠化金珠相互碰撞击打的声音。 水属万融之母,万物皆可相融,宁儿的琵琶声唤起的是男儿的血,虽失了真正沙场上金戈铁马的热血激情,但这些足够让这些未历沙场的儒生在南面喝彩阵阵,当浮一大白。 便是原有些小瞧北面女子只是在卖弄风姿的柳凌风在南面的楼庭上,也起立赞叹道:“史公子,看来不能小瞧了她们,难得啊,不出闺门的女子也可以弹得出这一手英气来。” “史公子?”柳凌风注意到史公子本没有注意到他在说什么,一双黑亮的大眼在北面寻来寻去,不由为之绝倒,只好从怀里小心掏出一只长筒来,道:“拿去,人家不领情,你为嘛还念念不忘。” 史公子一下子涨红了脸,辩白道:“柳公子,你误会了,我是……”可惜在柳公子审视过来的眼色之中,只得噎住了一般,难为情的接过那只长筒。 柳凌风本想再劝慰些莫让儿女私情耽误了学业之类的话,见史公子这般坚持,只好做罢,改教史公子如何使这外来可观远之物。 宁儿一曲未了,南面掌声若雷,且一只只小帆舟竟然从四面八方遨游过来一般,场面好壮观,令宁儿身边的丫头婆子忙活了好一阵子,才收了一大半,宁儿便兴冲冲的回亭台研墨回信。 “二姐姐,求你帮帮我。”墨君就在少君听宁儿的琵琶声连连点头的时候跪下来。 少君微抬手怔在半空中,凝眼望来久久不语,又听得墨君咬牙道:“只要二姐姐肯帮我这一回,以后,我什么都可以听从姐姐的。求你帮帮我……”墨君眼底的神色悲凄莫名。 少君并没有立刻回应墨君,但心底风波不断:“什么‘以后’,这死丫头还是念念不忘啊,跟我玩这套文字游戏把戏,但是,倘若水姨娘那边败露,墨君的确会像现在所流露出来的那般惨。前世的我混得那般惨,也无人帮我,今世需要为你做这么多吗?啊,墨君……” “下雨了……”亭外飘起了细雨,少君伸出一只手来接,自从她六岁那年跪了祠堂,每当下雨天,她就会想起一个人来。 这一边,史公子学会了用那长筒之物,便急急寻找那位叫他挂心的少女,可是少君是换了装的,且又躲在角落里头,于是,刚开始怎么也寻不着,又惹来柳公子一场大笑声。 突然,史公子从单孔里见着一袭金边烟青色的长裙,他面色一喜,赶紧顺着那个人影向四周寻去。 只见后面走来一个盖着粉色盖头的墨青色身影,身形倒有些相似,他奇怪了起来,将手中之物向下瞅去,想瞧瞧她的绣鞋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一双。 这时,柳公子神秘兮兮的凑上前来,拍了他肩膀一下,笑道:“怎么找着她了,你在瞧哪里,居然盯着人家的绣——” 唬得史公子赶紧将手捂紧柳公子的大嘴巴,待制止了柳公子,又使气将单筒眼镜甩回给柳公子紧张起来提衫接来的怀里。 柳公子也觉得自己失言,虽然两人来往时日尚短,但他是信得过史公子的人品,方才那话叫不知情的人听了去,少不得即要坏史公子的名节,让追究底的人听了去也会坏了那位不知名女子的名节。 于是,柳公子伸出一只拇指在鼻翼上轻弹了下,果断向史公子谦然陪罪,一边又好奇的拿起怀里的单筒往北面一照,只见着台上的白纱帘都叫侍女放了下来,里面隐约伫立着两三个人影,却不知这次主演的是哪一个,有了刚才连续出彩的两场,对这一场也有了些许期待,遂放下单筒倾听起来。 二十弹指为一罗预,一罗预之后,众人偕与外面的山色融为一体,只听得心田里像山中一样飘起了淅沥的小雨。 本是无始无终的感觉,却又有一丝叫人不舍得割裂的眷恋消融在心里,之后又若有若无开来。 这时,突然一曲渺渺的萧音从远方吹来,拉了众人逐一归位,众人眼前的事物又逐渐清晰了起来,方才的琴声淡得仿佛是一个不存在的梦,如真似幻。 史公子听得痴笑起来,待萧声响起,无意中回头见得一旁的柳公子粲然一笑,霍地坐下,双手状若琴状,实则双掌之下空无一物,就这么悬空自得其乐起来。 史公子也略懂得古琴,见柳公子那指法,竟将方才的古琴声律原样模仿而出,又听得柳公子哼声笑道:“只是随手拈来之笔,散音差了些,难得的是琴的心境,心境啊……”柳公子的脑中都是“心境”一念,当日他出师时,师父曾经说过他“学了九成,却独缺心境,还需好好磨砺”。他会来江乐一行,本是奔江东学院闻名的儒生傲气而来了,只寻得一个史南蜀还算投缘,消磨一日下来,本以为识得了江东学院的儒生傲气,虽耳闻目染却难以消受,此番可谓是峰回路转,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古琴之音,竟然一下子让他体会到了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空意。他实在想问问琴的人如何得到这种空意。 看来柳公子对那显然极为出色的萧音也不屑一顾呀,史公子思及此,不由得流露出似孩子般富有感染力的笑颜,心里一片澄静。 待古琴与萧音的合鸣出现时,这两位少年才再次动容起来,身子都朝前探去,可是,突然古琴和萧音都被打断了下来。 史公子急急抓起柳公子身边的那只单筒,朝亭内紧张的一望。只见一个一身惹眼红装的女子站在身着墨青色的女子的背后,一把揭了她的头盖,又伸出另一只手来拔下她发髻上着的一青竹簪子,转眼间,墨青色女子有一头乌黑透亮发丝一泄千里,衬出一张白皙却波澜不惊的脸孔,又一念间青丝飘拂上墨青色女子的脸…… 史公子放下单筒便要翻身下去,被柳公子一把拉住,问道:“怎么回事,谁这般大胆,竟然会找上官小姐的麻烦?”柳公子以为能有这样心境的女子必然会是他在京里略有耳闻的上官小姐。 怎知对上史公子怒而不言的表情,柳公子方醒悟过来,遂吃惊的道:“不会是那个,那个……” 见着史公子肯定的点了点头,柳公子仍不敢相信,“怎么会,一介村……怎会有这样的心境……”他的一只手仍抓着史公子不放,口里转而劝史公子不能现在下去,再等等看,然而那双眼里流露着莫名的情绪。 不等史公子要趟过花溪,北面又出了大乱子,有人跌倒,甚至都惊动上官小姐并县爷千金和县丞千金出来询问,原来上官小姐的石榴色围帐里还陪同着两位江乐县府的千金小姐,而上官小姐的来头不小,是太守之女。 花溪浮醉浅 烟雨叹情浓 (下)在线阅读 花溪浮醉浅 烟雨叹情浓 (下) - 乱红(上)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乱红(上) 白纱帐内,面不改容的少君一扭头便对上宁儿那张被雨水沾湿了,有如桃花般泛粉又有如梨花白般惨白的红白相间脸孔。 两人的动作都止步不前起来,一切都仿佛戛然而止。 在这张熟悉的脸上,少君第一次感觉到突兀、陌生。 宁儿脸上那双丹凤眼里猝然泛起又倏地交替着或是震惊或是气苦或是杜心,还有痛苦等等复杂的神情,唯独没有少君意想之中的嫉恨——即便是有少许,也被淹没在层层迭起的复杂神情之中。 少君看不懂现在的宁儿,一时之间,她感到喉间有苦有酸……真是百般滋味萦绕在此,周身犹如被下了咒,动弹不得。 但持续不到一弹指的功夫,少君的双手开始微微抬动,眼神落在宁儿红绡吹动的双肩上。 这时,少君眼角的余光无意之中扫到一抹明晃晃的绿光,一双杏眼紧跟着往回一缩,宛如被施了定身法的身体一下子被破除了魔咒,她不再犹豫,厉声道:“宁儿,闹够了没有,你还想要刺下去吗?” 少君飞漫开来的青丝一部分缠上了宁儿手心里颤颤而动的竹青色簪子,而尖端正对准了少君的口。 与此同时,同在白纱帐里的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人是墨君,她尖叫道:“姐姐小心!”便冲了来一头栽到少君的怀里。 少君只感觉眼前一花,前一阵剧痛,便跌坐在地上。她听得琴案倾倒了下去发出嗡呜之声,两只轰鸣阵阵的耳朵里又听得瓷器跌落粉碎的声音,还有亭外哗声四起,嘈嘈切切的脚步声渐渐走近。 亭里是有一个丫头专门服侍小姐们在台上的一些零碎事,比如掀帘挂帘拭琴等等,方才正是她为了护着琴案上那瓶了几枝金梅的名贵青花瓷瓶,掀了帘子进来后,在墨君扑向少君,宁儿失手刺下之时,也跟着来凑热闹。 眼见着三少爷心爱的瓷瓶碎了,这个丫头如丧考妣般嚎哭起来。 少君从跌倒开始,在心里己经不知嘎噔了几下,她无暇关心那个丫头。只要这个时候丫头不是抢先一步跑出去乱喊乱叫便算是帮了她的大忙,该感谢天感谢地了。 少君忍着身上的不适,歪头看向手臂麻软了的那一头,见得墨君脸色刷白,并且发出痛苦的颤声,她的心越发沉重起来,转而扫向呆立着的宁儿,小声告诫道:“要想躲过这关,等会就全听我的,”少君略转脸便瞥见宁儿右手中握着的那沾了血的簪子,当下转头查验了墨君身上,发觉仅仅是手臂被刺到,心底稍安,回头对宁儿道:“簪子先给我。” 宁儿也听得外面的大动静,又听得丫头哭得那般惨,方知她闯了大祸了,一下子六神无主起来,少君说什么又让她做什么,全听从了去,她毫无主张。兴许本来是该有的,但这里并不是陈府,钱府的奢华灿花了她的眼,望着亭内一片狼籍,她的心里越发没有底,且又没有方婶在旁替她担着一切干系。 宁儿顺从少君的意思,将竹簪子递过来,沾了血的尾端从面前一过,宁儿一下子就害怕的松开手,双手拳曲捂着脸嘤声而哭。 少君捡起簪子往袖口里擦了擦,撩起发丝赶紧上,然后开口警告宁儿道:“赶紧收拾好自己,扶着墨君过来,她们要进来了。” “丫头,这里是怎么一回事?”开口的这个女子是众人簇拥着进来的三人行中居左的那一个,虽然她盯问的是离她最近那一个哭惨了的丫头,但却一直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少君她们仨个人不放。 少君上前略略躬身,抢先道:“回上官小姐的话,亭里湿滑,我们仨人不慎摔了一跤,可惜了如此诗意般的烟雨美景,扫了姐姐们的兴,”少君说到此,心神才算安定下来,但杏眼一扫着那个无辜的丫头,便伸手微微一点,又道:“幸得这丫头动作快,护住了琴,要不然,我们的罪过可就大了。”说罢,一双含露的杏眼越显清澈见底,叫人一眼难忘,心软的人更是难以去猜度其它真真假假的。 于是,在场的小姐都略过她和只见半个背影的墨君,转而望向一身红装又刚得了彩头的宁儿,慢慢的有些嫉妒潜流出来。 少君先前仔细留意过上官小姐的声音,当然知道问话的人不是上官漪兰,可是,她一眼就注意到这三个人之间小有波澜,这才不惜错安上上官小姐的名头,这即是打那个不是良善之辈的小姐的脸面,好转移矛盾,更是为了抢先丫头一步,抹黑事实真相。那丫头总不可能当着主子的面指认请来的小姐本是客人的不是吧,若是这般做了,好不好这丫头都少不了一顿皮之苦,希望她聪明些。 且说,问话的矜贵小姐眉头舒了又展,若这里不是她的地盘,估计就要给那位识趣又好眼力的小姐打赏了。 可是,没眼力的丫头己经被人抢了先机不仔细思量一下不说,她还是硬着头皮道:“回禀县……丞……小——”这一下子,方是打了县丞千金蔡蕊宝小姐的脸面。 小丫头听得少君这般说,一时没有听出味来也就罢了,只知穿墨青衣的女子想抹了真相,只怕是要拖她下水,再说琴算得了什么,少爷要知道她只顾护着琴没护着青花瓷瓶还不打杀干净了她。 于是,小丫头一时惊慌,再加上县丞千金的威风劲头不小,一下子嘴打颤说错了话,待左右张望得一边的县爷千金孔文珍小姐的神色不太对,才赶紧打住。 孔文珍小姐从少君回错人开始就极不爽,现在钱府的丫头再出错,本该出来,但是看在上官小姐的份上,也不好当场指正钱府里的丫头,又只好憋气下去,脸色显得煞是好看。 这时,中间披着石榴色大氅戴着斗篷的女子轻盈盈的走了出来,她轻咳了数下,方吩咐身边的丫头去扶那个看不清楚状况正慌乱瞎磕起头来的丫头,然后与左右两位官家千金客气的点了点头,清了清嗓音道:“今日因钱府事先考虑不周,使得有姐妹不慎滑倒,真是罪过,且又惊扰了诸位姐妹的雅兴,兰儿深感不安。” 众人一听忙躬身道“岂敢、岂敢”,不多时就有人拍起太守之女的马屁来,孔小姐和蔡小姐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乱红(上)在线阅读 乱红(上) - 乱红(下)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乱红(下) 上官漪兰见了两位官家小姐浑身不自在的样子,玉颜未改,嫣然道:“那请众姐妹们移步百花厅稍作歇息片刻,等会兰儿吩咐厨子卖力些,今晚摆上盛宴,算是为众姐妹们赔罪了。到时,还请孔姑娘、蔡姑娘略为主持一下百花厅里的秩序,莫让众姐妹们枯闷了就帮了兰儿一个天大的忙了。”两位官家小姐赶紧躬身应下。 “众姐妹们请注意行路安全,请都先行一步,待兰儿为客人陪罪,稍后便来。”上官漪兰这么一说,确实有不少小姐禁不住雨绵绵而陆续退离出去,但也有不甘心的小姐出腔道:“上官小姐,方才亭里就一琴一萧两人,怎的多了一位,好似这位红衣女子是半场进来的,其中会不会另有隐情呢?” 此言一出,不少打算离去的小姐又扭身回过头来瞧热闹,方才有意挑事的小姐立即隐在人群中得意的坏笑。 “那是。这位姐姐的眼光倒利害呀,来看才艺表演,只顾得看人不看才,少君真是要好好学一学这位姐姐的本事了,便是没有才学,要有这位姐姐瞧人的本事也是使得。”少君早料到可能会有嫉妒宁儿的人出头,不想让更多的人出来指证,只好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刺回去,她并不在意自己这么说在诸位小姐心中名声会如何。 果然场上骤然冷寂了下来,想再出口凑趣的人都要事先在心里掂量一下是不是没达到目的便惹得一身腥。 “回上官小姐,此事错不在钱府事先考虑不周,是我们姐妹仨人不够小心,雨方起来时,姐姐瞧天气不好,便进来嘱咐我们小心路滑,不想还是这样了,实在很抱歉,”少君有意将“姐妹”两字说得重重的,“大妹妹墨君还有伤在身,上官小姐,我们姐妹仨人就不再继续打扰了。” 少君对这位走近过来,摘了斗篷,淡扫蛾眉却是丰姿冶丽的上官小姐很有好感。上官漪兰为人和气不说,再者也为她稍加抵挡了一下那两位不太好惹的官家小姐,少君见众人眉目有松动有不再探究下去的意思,赶紧加把劲道:“且说,南面那边怕是要过了些人来,只怕诸位姐姐还聚在这里,万一有了什么闪失,到时我们姐妹仨的罪过可就更大了,所以还请诸位姐姐们……” 少君此言的效果远远超过上官小姐方才所说的话,一下子人就散得差不多了,连两位官家千金也主动向上官小姐请辞退去。 上官小姐听了,先是面露同情之色,之后又有些许嘉许之色,但是心底对少君的那番说辞反倒是不信了几分。听闻做姐姐的却不吭声,从头到尾只得这位好像没有在嫡座上出现过的墨青衣女子在机灵应变,上官小姐便略微猜到了些什么,但她也不会当场说破。 这时,钱三公子到,开口便斥责那个丫头好不小心,要拉丫头出去打板子,少君没有想好如何应付这个登徒子,抬眼瞅见上官小姐紧皱起来的眉头,又戴上斗篷装咳,显然上官小姐这边是不太指望得上了。 其实是墨君最先认出钱三公子的声音,没等钱三公子训斥丫头几句话,竟然起了大半个身子,发出老大声的哎呦声,将还没有离去的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当然,诸位小姐都被钱三公子这个乍然从石壁上冒出来的大男人惊得尖叫起来,纷纷退离了去,亭内真的没有几个小姐在场。 且说钱三公子从几个胆心的小姐身边闯过来,见是那个蛮有意思的小姑娘,马上就有了兴趣,先是对着上官小姐道了声表妹之后,不待细问,便嚷嚷道:“是哪一个摔了本少爷金贵的玉点青花瓶啊,赶紧站出来。赶紧赔钱,赔不起就赔——”一双桃花眼在墨君苦愁起来更显漂亮几分的脸上盯了几眼,方转到少君愠怒起来的杏眼上嘻嘻笑怒起来。 “钱府不亏是‘钱’字打头的名门府地,凡事认个钱理,不就是一个破瓷瓶吗?我们还是赔得起的,说个数目来听听。”今天早上才被这个登徒子给调戏了,现在那人又得瑟的要赔人给他,少君被气坏了,出口便没了小姐的样子。再说,对登徒子是不需要太过客气,能唬退最为好,从此永不相见。 闲在一旁的上官小姐,一双明目瞪大了一圈看过来,出于庶女被嫡女打了还得遮掩的同情,想要帮上庶女一把的心也暂时放了下来。 上官小姐习惯了场面话奉承话,对于墨青衣庶女与一般小姐风格迥异的行事大为好奇,这才没有用太守之女的身份压那个名义上的表哥一头。 再说,她本是来作客的,姨妈的好意,她不好真的处处摆官家小姐的架子,那是寒了亲戚们的心,所以不到万不得己,她并不想扰活进来。 “真要赔钱,那好办,立个字据和还款时日下来,”钱三公子洋洋得意,一副稳胜算的样子,又道:“先说好,要是逾期不还,还得还利……”说着说着,钱三公子将他以往加害别人使得财色双收的手段也透露了些许出来。 上官小姐再听不去,赶紧出口斥责下去,就怕钱三公子还要说些让人更加难以为颜的话来,她也想不到姨妈最为宠爱的三子竟会是这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钱三公子哪里会愿意听一个才没来几天一直温声温气的弱表妹的话来,再说钱家生意都是这般做的,收利钱有什么不好,再没有比这个再好不过的事了,冷着脸就反驳了几句回去。 且说到北面溪的一边,柳公子和史公子急急赶过来了,听得溪对面的吵闹声,柳公子对这个钱三公子就差破口大骂他小题大作欺负弱女子了,史公子倒是不比刚才火急火燎的催促着柳公子赶紧过来淌溪水,只是拧着手背不出声,手背青一块紫一块,道:“那钱三公子并不是像我们一样淌着溪水过来,显然两地之间另有暗道捷径相通,才能来得这般快。” 柳公子面露讥讽,心道:“这钱三公子是一个为美色得利而智昏的没用子弟,竟将这种秘道堂而皇之的示之众人。”当下眉梢竖起,却注意到史公子的一双明亮大眼变得黑如沉墨,柳公子心里一窒,拉着史公子的那只手更紧了些,就怕史公子一时冲动就这样趟过溪去。 这时,溪对岸又传来钱三公子大言不惭的声音:“你手里要有一千两黄金,尽可以赔来,否则,就要拿她和你来赔。” 本有心赔的少君一听钱三公子狮子大开口不怒反笑道:“钱三公子,请问我方才弹的一曲古琴如何?” 见着少君莞尔一笑,钱三公子怦然心动,竟瞧出些许情趣来,遂色心不死的调笑道:“妙哉、妙哉,他日若我们——” “好了,够了。竟然钱三公子听得在下得名师苦练数年才娴熟的一曲,俗话说得好‘千金易得,神曲难求’,公子方才连道了两回‘妙哉’,该是满意至极,在下也就不再多收公子抵扣那只值一千两黄金的瓷瓶之后还要付给在下一千两黄金的报酬了。钱公子方才说得好,有付出就得有回报,公子不会听了在下数年一出的一首曲子便翻脸不认帐吧。” 钱三公子呆立当场,不等他开口,少君便朝上官小姐跪下,直呼官小姐为她做主。 如此彩的说辞是上官小姐在往常交往聚会中不曾遇过的,不由得拍手称赞道,遂摆出太守之女并以姨妈的名头来压制这个风流表哥。 见这边事情定了下来,少君再次对上官小姐躬身要告辞,顺手朝一处角落里招了招手,那里正站着见了少君使来的眼色便乖巧的躲起来不吱声的青花和玉娥两个小姑娘。 玉娥惊睁着一双惶恐不安的大眼,望着少君道:“二姐姐,我们真的可以走了吗?” “少君妹妹,且慢,这位妹妹兴许是伤着了筋骨,不宜此时就在马车内长途跋涉,还需静养几日,可否就留在钱府几日,府内正好也有大夫。”上官漪兰心细,见着墨君僵硬的手臂,知是伤着筋骨了,这才好言劝道。 若是真让她们这么走了,那受了伤的妹妹恐怕要撂下残疾,这对一个妙龄女子是何其残忍的事。 钱三公子没想到会是山回路转,且方才就有些对这个果然是生起气来便妙趣频频的杏眼女子心动不己,这下子不等有人来理他,便自发撇清了尴尬,惊喜道:“那好啊,府里应有尽有,姑娘们需要什么尽可以吩咐我去办……” 少君掉过头去,直视着上官小姐那双明洁的眼睛道:“多谢上官小姐的美意,只是,”毕竟是涉及身体发肤的大事,少君也踌躇了起来,上官漪兰会意便道:“少君妹妹莫要担心府里的清静,兰儿受姨妈垂怜独居于西厢,妹妹若不嫌弃,便让这位姑娘与兰儿一起做伴好了。” 少君闻言眉头一松,才算心里有底了,忙回以一个万分感激的举动,然而仍是满脸愁容。 随后,她转身拍了拍玉娥的手背,道:“玉娥妹妹,你和宁儿大姐一起先回去吧,”另一只手又拉起青花仔细吩吩道:“青花,你照顾着她们回去,回去此事该怎么说,注意着别让姨娘太过心焦便好,明早你再带些应急的东西过来。” 青花眼角含着不舍的泪花,凑近少君小姐面前,担忧着道:“姑娘小心些,莫让人给骗了。”说罢,眼角扫了扫墨君的位置,见少君小姐点了点头,最后青花又扫眼到宁儿小姐那边,便离了少君身边走到宁儿那里,压着嗓子恶声道:“宁姑娘还不舍得走?” 宁儿一直如坠入恶梦当中,神色越发惨白痴傻,听得少君说道她的名,赶紧站了起来,神情却是萎靡不振,又似个木头人一般任凭青花出言不逊,也没有当场发作,然后由着两个依依不舍的人将她带离亭子。幸好钱三公子的主要目光不在这里,要不然兴许青花她们回去的路上又要横生枝节了。 对于钱三公子来说,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稀罕,所以少君方才并不曾真得罪了他,反而让他的心底越发的不舍,就连那主动送上门的烟衣女子一时之间没有进一步动作也被比了下去。 “少君妹妹,这是要留下来?”上官小姐出言有些轻快,竟似有一丝喜意夹杂在心间。 “嗯,我们姐妹俩要打扰上官小姐几日了。” “嘻嘻,说得哪里话,西厢苦闷,多了你们为伴,兰儿高兴还来不及呢。” 少君诧异的看过来,发觉这位官家小姐好像太过热情了一点。 察觉到少君的怪异,上官小姐这才咳起数声,吩咐着旁边丫头叫人的叫人,仔细帮忙的帮忙。 且说到溪边,柳公子和史公子在溪水边听得真切,各自都有了点想法。 柳公子听闻少君那句戏言,却因少君当时的语气正色且他的内心求贤若渴倒把名师一套说辞当了真,遂动了留下来拜见那位庶小姐的心思。 史公子的心里完全是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眼见着己尘埃落定,又听得柳公子口里道“该以何缘由留下来”,当下不再犹豫,喀嚓两声竟然将自己的一只左臂弄折了,待柳公子回过头来己经晚矣,“啊,史公子,你这是何必……”又累得柳公子满头大汗,半扛着史公子远离溪边才敢大声呼救寻人来帮。 乱红(下)在线阅读 乱红(下) - 杏雪照钱门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杏雪照钱门 待到日薄西山,雨丝却渐渐止息住了,碧洗山林里传来的鲜爽风声和着泉鸣将白日不了了之的妙乐延续到了夜晚。 地处洼地的钱家别院主群落里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百花厅内似云雾般的帷帐轻柔飘洒,鬒发如云的小姐们发出阵阵娇语银铃声,厅内流动着旖旎的风光。 位于主位上的只余了上官小姐一人,再看原可以容纳上百人的百花厅只余了稀稀落落的十几位小姐作陪,与日央时的热闹景象不可相提并论。 上官漪兰有些疲乏的和四周的姐妹们一起说说笑笑着闲聊,只等得最后一道送客汤送上来,方低下头来嘱咐身边的丫头道:“水莲,你去看看少君姑娘那边可有什么吩咐,还有大夫怎么说……” “表小姐,奴婢正才从二门那边来,大夫说是无大碍,只要墨君姑娘注意营身,歇息数日便可好转。奴婢正巧遇见三少爷派丫头送来的东西却被少君姑娘丢出门外,想必是不需要什么了吧。” 上官漪兰正面直视了眼水莲,心道:这钱府里的丫头真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没点悲怜的心。也可能是这个丫头心里的妒意无意之中在她面前吐露了出来,这才没有掩饰,那……岂不是说她当了几天的弱小姐很成功。思及此上官漪兰的心里一阵发苦。 她入府不到四日,便觉察出钱三少不知勾搭上了多少不懂事的丫头,呆在钱府己是浑身不自在,要不是她暂时无处可去,也许早早就回去了。 水莲马上反应过来,知是前面那句话惹得上官小姐不快,忙改口道:“表小姐,先前您不是派人送了些换洗衣物吗?她们都收下了,又有春曼、晴月在那里守着,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嗯……”上官小姐的思绪飞扬起来,一下子回到了京城里的那些事。 西厢的偏三室内,少君正在给墨君替换贴身衣物,惹得春曼和晴月两个婢女大眼瞪小眼,双手空空好不尴尬。 偏偏这位少君姑娘好不客气,不让她们动手服侍不说,方才她们一个去倒水,一个去取食盒,就让三少爷的人进来了,本不是有意的,就两个人手,事还多,能怎么办,偏这姑娘好没作客的礼仪,抓着她们就是一顿骂,还拿上官小姐来压制她们。 “请两位姐姐出去歇息一会吧,方才少君忧心妹妹,太过无礼了。” “小姐客气了,那……婢子退下了,守夜时,婢子再来!” “嗯,有劳两位姐姐了。”少君摆了摆手,待她们一走,一下子便瘫坐在新架起来的床榻上,随手开了一瓶向大夫多讨要来的伤药朝口上揉去。 大夫进来时少君寻了好些借口,方将墨君托的是筋骨损伤之名却为何小臂上有一个米粒大小伤口的原因搪塞过去,顺便给自己多要了一瓶伤药。 这时墨君醒了过来,少君给她端过来一碗飘着清香的鱼粥,并亲手喂了起来。 只听得汤勺碰瓷碗的声响,不一会儿一碗鱼粥见底,墨君挥了挥另一只完好的手臂,见着少君将碗收入竹笼里的背影,两行清泪便流了出来,待唇角感到微咸意方慌着用手拭去。 少君转身过来,拎起被褥的一角,要让墨君躺下,这时墨君控制不住心里的愧疚嗫嚅道:“姐姐,对不起……” “不管刚才你是真为了我挡那一下,还是其它原因,我都已经领了这份情,其它的都不需要多言。哦,你的萧吹得不错,对面的公子们肯定心里会有数,真要有心自然会来打听,你莫要再将那朵烂桃花记在心上,更别忘了方才表演之前答应过我的事,否则,你别后悔。”少君打断墨君继续往下说去,因为受不了那种难受滋味。 “嗯、嗯,是。”少君那么辛苦才将事情糊弄过去,墨君虽然对少君有少许的感激和愧疚之情,但是心里却不以为然的道:“二姐姐,你不知墨君的心里有多彷徨,偏偏不能快快长大,只要再给我三、四年的时间就好了。姐姐看不上钱公子,殊不知只有这样的浪荡公子才能救得了我这条贱命。只要我再加把劲,让钱公子时刻惦记着我,他有什么不敢为我做的。” 且说,当晚的宴会与白日一样大肆铺张,极尽奢华之事。百花厅的东侧便是正厅,里头高朋满座,大多是男客。 钱府只来了钱夫人,方开宴不一会儿,便有家丁来回报三少爷今日出行遇上的事。 将近二更天时,送客的汤水早发凉了,客人也散得差不多,钱夫人差人招了三子至榻前一问。 “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歇息。” “歇息?娘歇得了吗?明儿,今日你又惹了什么祸,弄得府里噼噼啪啪摔破了啥东西,还一连病了好几位客人。” “娘——” “这是怎么回事,你从速说来听听。” “娘,也没什么事,还不是孩儿看中了两位姑娘。”钱三公子瞧着娘的神色不似生气的样子,赶紧将今日的事挑捡了些说出来。 末了还请钱夫人做主讨取一下姑娘们的欢心。 “噢,我儿总算是开窍了,晓得要为钱府开枝散叶了,就是两房小妾嘛,这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这两位是姐妹,恐怕不太好办,得先有一个先后次序。我看那穿烟青衣的姑娘还算不错,是个能从得了夫的人。”钱夫人心里也有点小算盘。 钱三公子身边早早有了不少通房丫头,他还少不得去那等烟花之地流连忘返,叫她烦心的是,这个最为宠爱的幺儿从没有动过娶亲的念头,难得他今天转要正经娶女子进门生子。只是瞧着家丁话里的意思,那杏目的女子不好对付,将来只怕也不会服她管教,倒是烟衣女子识趣一些,这才在幺儿面前使了个计策,让幺儿先娶了烟衣女子进门,待两家成了亲戚之后,关系近了些,也好再娶进另一个姐妹。 这对母子就这么定下了陈府里两姐妹的婚姻大事,无非是看轻她们只是庶女,没得像正经嫡女那般规矩大。 钱三公子听娘这么一说,再一想是这么个理,想那杏目女子似乎要马上入手实在是急了点,还不如先从烟衣女子身上开始。 “明儿,你该多与你的正经表妹多多亲近一些,听说今儿,你与漪兰争吵起来啦?”钱夫人叫回仿佛美人就在怀中抱满脸色笑的幺儿。 “娘,嘿嘿,只是讲讲府里的生意经罢了,娘听哪个混人瞎说。” “不管怎么说,你将来是要娶正室夫人进门的,就是你与兰儿不合适,也得娶一位官家小姐进门,你好自为之吧。” “娘说得是,娘劳了,孩儿给娘揉揉肩,”揉了一会儿,钱三公子便顾左右言其他起来。 “好啦,待娘再忙过一日,送走了请来的客人,再找她们来问问话。你这孩子怎的这般急,入了咱钱府的东西还从来没听说过会长了翅膀飞走的。这等不比钱府大门大户的人家还不巴巴着送庶女过来,就是为妾也算是抬举了她们,我儿将来定是状元郎的命,非官家小姐配不得。” 钱夫人目送着幺儿离去,一双像慈母般柔和仁爱的眼睛陡然出闪闪的寒光来。她在钱府里养尊处优,从来没得为这等事去问一个小姑娘的意思,打发了媒人便是,只是钱夫人觉察到其中有亲外甥女的一层收留之意,另一个烦心事便是怎的有一个公子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折了胳膊,又是那只手,怎么看都觉得有古怪。 她没得去计较旁人,自己的奴仆可是得好好敲打敲打。此事之中守着那条岔道的家丁还有那个护瓷瓶不周道的小丫头是躲不过去了。 夜色深浓,少君轻推了房门出来,明月不知高升到了何处,不见踪影,只空余了万丈明辉。燃放了烟花的碎红有少许上了屋瓦,本应是红,怎的却茫茫的一片如雪银霜,阵阵夜风刮过,卷起片片碎红纷纷扬扬开来,整个像春光万里寒气乍然袭来,而那开得灿灿的杏花如雪般却在枝头笑。见得此景,少君的一双杏目转而坚定的弯笑起来。 次日,少君暂居的房门紧闭,似是不打算出来了。与昨晚上一样,凡是三少爷送来的物件全被扔了出去,还有好一通的臭骂。 连着得了三少爷派送过来差事的小丫头在没人的时候就会埋怨起来,再加上那个被少君姐妹俩连累的小丫头最终还是挨了钱夫人的十大板子,打得好惨,现在还在板床上哎呦着。 不消半日,凡是与三少爷过往慎密的丫头们便都知道了西厢表小姐屋那头住着一个不好惹的“贵客”。 且说到那些对昨日琴萧合鸣颇有意犹未尽之意的公子们给了跟前服侍着的丫头些许赏钱,想要探问个究竟,却被小丫头不服的丢回赏钱又讥讽道:“公子别了,人家姑娘都要当府里小姨娘的人,怎会领你这番心意。”一口子酸酸涩涩的味道充盈着唇齿之间。 杏雪照钱门在线阅读 杏雪照钱门 - 刺(上)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刺(上) 柳公子和史公子就与其他公子挤在偏院落里打算逗留些时日,这些侍妾云云的话自然也流传入了他们耳里,此事连柳公子也看不下去,不消半日,便急急来见钱老夫人,想要打探个究竟。 钱夫人正好会完一批客人,在品香茗,见到这两位公子,一位仪表堂堂,眉宇间有芝采,颇有贵相,与她最为记挂在心的亲甥女上官漪兰俨然是一对登对的璧人儿,好感顿生;另一位疏眉朗目,一对漆目明亮过人,明目主聪明睿达,见识也不会浅薄,只是可惜身子孱弱了些,又是伤了一边胳膊,与昨夜探听到的可疑受伤男客的形象上倒也吻合些。 钱夫人早年是生意场上的人物,才一照面的功夫就将两位公子的内在底子看得通通透透。 且那位瘦弱的小公子刚开始还晓得隐藏,之后隐隐泄露出些许不满来,一下子史公子便更不讨钱夫人的欢喜了。 钱夫人是什么人,自然能想得到这位公子这般臭脸与她让丫头们在府里散布的谣言有关,看来她昨晚上的猜测果然没有错。钱老夫人也是从年轻时过来的,一些急风吃醋的事她是见惯了,但为了幺儿,也为了敲打压制一下那个不知体统的杏目女子,更是为了挽回一下她的脸面,替自己替儿子出口恶气,这才传出这些下作的谣言。 钱夫人摆出慈眉善目的样子,挥挥手,使了丫头看座上茶,道:“两位公子生得真是俊秀,住得可还习惯,不知还需要老身做些什么安排?尽管提!老身瞧着两位这般俊秀,将来前途必似花开富贵,锦团簇簇,不由得就想起老身的明儿来,两位公子莫要见怪……” “老夫人谬赞了,晚生愧不敢当,然晚生前来过于唐突,望老夫人万万见谅才好,晚生这边先有礼了,”柳公子拉了拉史公子一起躬身有礼入了座,柳公子抚平了霜色衣袍,又道:“晚生与上官小姐在京中就己相识,实在想不到上官小姐出落得越发聪慧娴淑……” 柳凌风当着钱老夫人的面对上官小姐的聪明美貌很是夸赞了一番,又谈及钱府的巍峨壮丽,还有钱夫人对府里上上下下的□有方以及此次金梅宴的慷慨大方,末了才浅浅提到花溪里的那场飘渺琴声,无非是想打探出那弹琴女子的来处。 柳凌风在京里交友甚广,见得钱夫人这般老辣明,想来那事不是出自夫人之手,他们可能是来得过急了些,此事估计还没有传入老夫人耳中,老夫人这才没有出手,适才出言彬彬有礼,一点也不像是史公子拉他出门前时的那副气愤填膺的表情。 这边史公子也冷静了下来,并没有催柳公子。史公子与柳公子相反,反而觉得这般狠毒的手笔必是出自这位老夫人,但是老夫人不太好对付,他方才的怒愤早早收了回去,却不想钱夫人早早就盯紧了他,此时再收晚矣。 钱夫人本就在戒备这两位的其中一位,柳凌风大好的铺垫一到花溪那边的事就前功尽弃了般,反而让钱夫人生厌。只是钱夫人是识货的,从方才的谈吐中,得知这位柳公子出身不一般,且人家公子说了,也只是仰慕琴技,这算不得什么。昨天溪边那女子的猖狂,这位柳公子想来是不知道的,再说她的兰儿并没有出手过,官家小姐的本事怎是一介村中野妇可以比的。 当下,钱夫人有了打算,先请两位公子到偏室歇息片刻,她要亲唤来外甥女兰儿问一问。 柳公子听得钱夫人言语里的暗示偏向,惊觉自己方才是不是对上官小姐夸赞过度了,这才让钱夫人误会了,当时微微怔住了下,反倒是史公子这回变主动,拉着他退进偏室里去。 此事也怪不得柳公子,初来钱府做客,又是要打探一位女客,不好冒然去见女客,更不能冒然去见上官漪兰这位年轻小姐,只能先来拜见钱老夫人。 再说,出口夸赞人家也没有什么,怎的这钱老夫人这般有心撮合这等无聊的事,柳公子一到偏室,只见着一个小丫头离得远远的,便开始在心时小小的懊恼了一下方才出言不慎的事,不过一等花厅那边有了动静,便立马安抚了下来。 “姨妈,兰儿来了。”上官漪兰今日穿着却是素色的衣裳,不复那日的华贵,显得清雅许多,叫钱夫人见了心里一阵揪心的痛,遂望着上官漪兰的眼神越发的爱怜,不等她上前便拍了她的肩不行礼,又使小头摆好琴。 “姨妈这是?”上官漪兰本以为这是姨妈挂念,怎的还要劳师动众,累小丫头焚香布琴的。 “兰儿,姨妈近日心烦,想让兰儿给弹首曲子解解闷。” 这时有丫头来回琴布在哪?钱夫人心烦道:“摆着花厅吧。”小丫头哪里是真不知该摆哪,只是与夫人像商量好的一般,让上官漪兰果真以为是姨妈为她的事累着了,遂抱疚不己,柔声安慰之后,赶紧净了手抚琴一曲。 这时,突然院前的花厅里吵闹了起来。 上官漪兰受了惊扰停下来,回头一看,见是穿着墨青色衣裙的少君,先是一笑,但不一会儿便惊讶了起来,只因少君脸上的怒容,让她一时束手无策,不知如何向姨妈开口介绍起少君。 “哼,哪一个是钱府里的老妖婆,赶紧滚出来。”少君来势汹汹,目光直视着钱老夫人。 “啊,少君!”上官漪兰一下子惊怔住了,就差掩袖捂起嘴巴来,一双美目惊突了出来,心里焦急万分,更是不着头脑。 “是谁这般没得规矩,大呼小叫的,来人呀!”钱夫人气得要将拄着的那拐杖朝墨衣女子飞扔过来,但总算还知偏室里藏着两个外人。 “少君,你莫要胡来,这是兰儿的姨妈,最是和气不过,你有何事尽可以向她一一说来。”上官漪兰颠着小碎步赶到少君身边,一把拉住少君的衣裙,一面好生劝诫起来。 “兰儿,你过来!” “姨妈,怕是个误会,少君不是这样的。想必——”上官漪兰继续做着努力。 “兰儿!”钱夫人大声喝道。 刺(上)在线阅读 刺(上) - 刺(中)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刺(中) 偏室里的史公子听得要等的人儿出现,且有意为谣言出头,遂再也按耐不住要起身冲出来,却被柳公子使劲拽住,小声道:“史公子,即然方才我们没有出去,此时更是出去不得,若是出去便让老夫人瞧清我们的立场究竟是站在哪一边,只有仍躲在这里才能教老夫人一时不察我们心中到底是何感想,方可保进退呀。” 史公子咬牙切齿的道:“若独留她一位孤身弱女子,如何抗得下来?钱府并不是吃素的。” “外面有上官小姐,她的品柳某在京中略有耳闻,定然不会让此事太过严重下去,而史公子你适才太过紧张又小看少君姑娘了。我们同时见证那日她的随机应变,怎的今日会鲁莽上门,她必有杀招在手,方才有恃无恐,就是子急辣了些。我们冒然窜出来,教她不清楚我们的底细,反而会令她一时乱了方寸,史公子,我们这便是帮了她倒忙了。” 史公子发出“啊……嗯——”的颓废之声,总算将中郁结着要咳出来的那口子气强压了回去,只是一张苍白的脸越显得青森森的可怕。 他伸出完好的那只手拦了柳公子上前一步,独自颓然落座。 一双漆墨一般的眼眸翻滚着云:不知什么时候,那位仅仅是令他一眼惊鸿的女子在他的心中便落地生了,竟是这般重要,连柳公子方才所说的这般浅显道理他也疏忽遗忘了。且他习惯于时时自省,此时此刻回溯了方才与钱老夫人沟通的情形,方惊觉自己无意之中泄露了太多,心中一阵悔愧之意翻涌…… 花厅内,少君见着钱夫人气得浑身颤抖的样子,方觉满意了几分,才语气陡然一降,诚恳的请 上官小姐退至一旁为她做证做主。 又与那日亭中的情形甚为相似,上官小姐心中有一股不妙的感觉,但她的这个姨妈可是吃软不硬的主,如何能让少君得了好去。 这边,钱夫人一听,怒极而笑,真是笑死人了,让她的亲外甥女做主?这死丫头没长脑子吧。 “兰儿,就听她的先退到一边去,老身倒要看看这对即没教养,只晓得勾引明儿的姐妹花,能捣鼓出什么妖娥子来。”钱夫人在生意场见过风浪,见了不知多少起先也似眼前这个一般气焰嚣张的人,最终不也在她的手段之下蹦达不起来了吗!这小丫头仅仅是一个庶女,有什么资本好在她面前猖狂的,又算哪葱。可是对方那对叫她品出寒意的杏目和挺得笔直的姿态,再加上又有两位公子在场,她不知不觉就在心中颤了几分,竟将心中的底牌抢先说了出来,又将污水倒了过去。 “哼,死老妖婆,你们钱府真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从上到下没有一个好货。我说那朵烂桃花怎得这般风流荒,原来始自你这个老□。” 骂得越发不中听了,上官小姐在一旁也恼了,干脆不再吱声。 “啊——,你这浪蹄子,你和你那个姐妹做出下贱事来,没把好门风教人传得府里风言风语,老身还没有找你们算这笔帐,你倒先欺上门来了,啊,我这老婆子真是不用活了。” “你们一个装柔弱抛媚眼勾引我家明儿,你这个骚蹄子比你那个姐妹更加要不得,看上去清高无比,却是玩那套欲擒故纵的把戏,背地里勾得我家明儿茶饭不思,可怜我儿昨个还好言相劝老身顾惜你们的脸面,收了你们做明儿的侍妾,啊,谁知你这般不知好歹,又是一个没心肝的人,不知人面善,猖狂霸道,将来蛊惑我儿不知要犯出什么事来,老身还是让明儿死了收你们的这份心思……”钱夫人活这把年纪从来没有被一个人这么直白骂过,一下子心里泛酸,学着少君的样,掏出帕子要上官小姐为她做主。 “我呸,我们姐妹俩会勾引那只白皮猪。你们也不照照镜子,他连给我提鞋都不配,你要真不想让他这条贱命好好活下去,白送给我煮了,我倒去喂狗。” “你——你,”钱夫人白眼一翻便颓然在座椅上,“姨妈!”上官小姐一声惊呼便赶了过来。 “实话告诉你,你怨不得我。你们母子没到处乱散布我们姐妹为奴为妾的妖言,也不会招来这顿恶骂。你是不是也尝到被人侮辱,剐了心头的滋味?希望你好自为之,下次下手前记记这等搜肠刮肚的好滋味,莫要再犯才好,”见差不多火侯了,少君才抛出杀手锏,冷然道:“你们要下践前,也不出门好好打听一番,我们姐妹今年年方才十一、二岁,怎会主动勾引,你要不怕失了心头,早早将这股歪风洗涮干净喽,否则休要怪我上衙门告你等一个富家公子诱骗幼女的罪责,是流放是坐牢就看你耍弄出来的本事了。要像这等气派的山庄不忽喇喇的倾倒,以后眼睛更要放亮一点。” “啊哟,”钱夫人挥开上官小姐揉心口的手,像老鳖翻身,双眼怒瞪向一边的一个小丫头,“唤你家公子来!” “老夫人饶命啊,三少爷去、去了西厢。”小丫头全身抖如筛糠,面如死灰,她也知事态严重。 “什么,孽障啊!还不快去!”钱夫人这回真是心口疼痛起来了,不等胡乱踢了抖跪在地的小丫头几脚,便额头上挥汗如雨起来。 少君一听得“去了西厢”,扭身便往西厢赶去。 怎地这般巧,她前脚方走,那浪荡子后脚就进来了,少君边想边不停的咒骂道:“墨君,你真当我这般好说话,还敢勾引他进来……”宛如一阵墨青色的旋风,从浓荫的甬道之中一路刮过。 刺(中)在线阅读 刺(中) - 刺(下)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刺(下) “兰儿啊,你可得替姨妈做主哇,我就这么一块心头搁在身上放不下,否则,我倒真是舍得去了,好与姐姐在地下做个伴,省得落在这里碎了心,还惹得臭未干的丫头欺上门……”钱夫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哀求上官漪兰,甚至大胆提到了上官漪兰己经亡故的亲生母亲。 一提到亡母,上官漪兰的眼圈便跟着泛起了红丝。她会来这里,也是因着亡母的孝期方过,父亲大人就有意再娶进一房续弦,这本没有什么,只是有些怨母亲孝期未过之时,他们就好上了,这是对母亲的不忠不义,然而面对父亲大人,她又有什么法子,那个家,她终还是得回去。 她吃力的扶起钱夫人,声音微微有些颤,道:“姨妈,此事莫要再声张,只要表哥没做出太过的事,那姐妹俩也不会为难表哥,到时兰儿也能护得住……”此时她己经知道姨妈对少君姑娘做过哪些事,不耻姨妈这般对待一对孤女,且之前她有承诺与少君姑娘,姨妈这般做岂不是在打她的脸。但,考虑到姨妈与娘的感情深厚,再说姨妈本是好意接她来江乐度假,又为她考虑得这般周到,所以,虽然他对这个表哥没有任何好感,但是于情于理都不能让姨妈太过难过和伤身了。再说,她并不认为就这么短的时间,表哥真能冒犯得了那位墨君姑娘,所以还是可以给姨妈一个不偏不倚的承诺。 钱夫人没听得满意的答复,脸上是惊是怨,然而瞧着这个外甥女流露出与姐姐一般无二颇为正派的神色来,想起亡故的姐姐,以及往日姐姐对她多有护持的好来,心中一软,只好自个先平了心绪,有这点总比兰儿完全偏袒那头强,再说,她也知兰儿这个官小姐如今的难处。 这边才平了心,钱夫人暗自“哎呦”一声,方想起偏室里还收着两位公子,一下子在心里陡然衰老了十岁,思量着如何打点,好让那两位公子好待将这等不该看不该听的事全当没发生过一般,——她己下定主意将那传言抢先扼制住,那死丫头确实准了她的软肋。 与此同时,上官漪兰心里有了退意,又觉察着姨妈似有心事,于是,两人极为默契的分了开来,上官漪兰再好言好语安慰几句,便借故要去西厢帮帮表哥从而顺利抽身离去。 上官漪兰心思敏锐,又比少君熟悉些钱府的人事,自然猜得透必是姨妈身边的小丫头远远见着少君朝这边过来,才对少爷通风报信,否则哪有这般凑巧的事。这么一说来,时间上还要扣除几分,他们也做不出什么事来。话虽如此,但上官漪兰在心里就绷紧着一弦,担心表哥真要硬来,在那屋里毁了人家姑娘的清白,那可如何是好? 事实上,也果真如此。这府里的小丫头有几个不想飞上枝头做通房或是姨娘,甚至有几个心气高的,还妄想有朝一日被三少爷扶正,所以个个巴不得在少爷跟前有露脸的机会。 少君方离了西厢的二门,又寻了一个过路的丫头打听老夫人的住处,便有丫头去少爷跟前报了喜迅。 三少爷以为娘寻了少君姑娘来就是为提亲的美事,当大事己定,便急的跑去见墨君,顺便解解心中郁结的火气。 且说少君一到西厢临时落脚的屋前,就见大门敞开,里间屋门却紧关着,走近了,又听得悉悉索索的声音,伸脚就踹烂了半边门,唬得正要往床上躺去的两人跳将了起来,赶紧穿整身上的衣物。 少君见着两位衣冠虽有不整齐的地方,但总算墨君的衣裙完好,心里吁下一口气,仍是杏眼怒瞪,左右环顾一周寻出一把**毛掸子,抄在手里跺着沉重的步子逼过来。 “少君妹妹,”见少君姑娘似是来真的,三公子强堆着笑脸一边整理衣着打扮一边寻思退路,“妹妹这是要做甚么,妹妹没听我娘说嘛,咱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不差……” “你这只猪,赶紧给我住嘴,我妹妹今年才十一岁,你要真玷污了她,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到时受刺刑,脸上就刺着‘大贼’,哈哈,到时看哪个女人敢同你厮混,”虽说妹妹被这登徒子占了点便宜,但是只要没到最后一步,就当身上蹭了点灰,算得了什么,所以少君到最后出言完全是奚落的语气,想到这登徒子要是知道好好的脸破了相,又顶个“大贼”没得女人玩了,该会收敛一下了吧,接着又道:“还得挨板子,又要发配充军,看你到时有几层皮好脱。赶紧给我滚得远远的!以后遇着我们就躲远一些,省得我们翻旧帐……” 从来没有人这么羞辱、恐吓过钱三公子,钱三公子一下了就翻脸了,但也只会像软脚虾一般,强势的少君不敢惹,但一直对他依顺过来的墨君却可以发泄一番,于是他面向墨君,怒道:“你这贱人,竟然骗我!”说着伸手就要朝墨君抽一耳刮子过去,却被少君见状早早砸了一只瓷瓶的响动给惊得朝后跳开一大步。 随后,少君竟捡起地上的碎片,一片片的朝钱三公子扔来,边扔边道:“你有什么资格动她,快滚……”一面白花花的碎片就像是什么可怕的东西,让三公子没命的抱头鼠窜,不消一会便冲出门外逃命去了。 少君扔得分外小心,只是用于恐吓,并不曾真伤了他,尽管她心里很想这么干,却深知这么干是会逼钱老夫人狗急了跳墙,她们还在钱家的地盘上,这么干太不合算了。 反正她即己当面辱骂了那老夫人,出了口恶气,再者将杀招扔了出来,钱老夫人若是一个明白人,当然知道该怎么办,何况这别院里多的是外来人,也不怕钱府杀人灭口。且看钱老夫人会使出这等下作的手段,理应是一个吃人家血,却分外爱惜自家羽毛的人,此事的得失她算得清。 只要一时唬住了钱老夫人,待她们出了府,有的是机会斗下去,若是一时软弱,只怕到时被这只贪心的狼啃得连骨头也不会剩下。 若不是钱老夫人出这等招术,她并不想这么出挑行事,要是让这等风言流出府外,谁能猜得透陈老爷的心思,到时她和墨君指不定就真要嫁入钱府里受罪了。 墨君萎缩在床边,不敢面对二姐姐似要喷出火来的一对眸子,头似低未低,眼角不安的觉察着周遭变化。 突然,一股气流朝她的腿横冲了过来,墨君面如土色,赶紧逃开。 “我说过,你要敢做就别后悔,他没资格,我却多的是资格,连宁儿也被我打过,你跑得了吗?啊……”少君抓紧**毛掸子,伸手朝墨君的屁股打来。 “二姐姐,墨君不敢了……再也不……”不管墨君怎么逃,终还是挨了少君二掸子。 “唉呀,少君姑娘,赶紧罢手,这样下去要将姑娘打坏了身子,那可如何是好?”上官漪兰和水莲丫头一进门就见着这一幕,少君发了疯一般追着墨君直抽**毛掸子,上官漪兰心底一阵慌乱,急道:“莫非来晚了,表哥真的、真的。”那句她说不下去,意识到终是来晚了,她的面色一下子悲戚莫名。 “呸,晚什么,那只猪要真下了手,我会饶过吗!我教训妹妹,与尔等何干!至少我说得出做得到,她也明知故犯,这时犯错不好好教训,当我是摆设,当我的话是儿戏吗!” 少君无意之中刺到了上官漪兰的心,弦外之音岂不是在说上官小姐失信于她,上官小姐的脸色立马苍白起来,她歉然道:“少君姑娘,此事是兰儿考虑不周,伤了妹妹的心。妹妹莫要……” 水莲接连见着钱夫人、三少爷、上官小姐都吃亏在少君手上,就这么一个要身材没身材,要相貌也没相貌,更不知进退的女子有什么好让大家围着她团团转的,一下子便不服气起来,但有满腔的愤意,却一时不知从何出起头来,但时机稍纵即逝——表小姐可是一个和气又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兼官小姐,便急道:“少君姑娘,表小姐因太过思念亡母,这才受我家老夫人之邀来此度假,表小姐知书达理,人又和气,对待每一个下人都很和善,表小姐尚且是官家小姐,可是姑娘即是来做客,却无做客最起码对主家的尊重……” 刺(下)在线阅读 刺(下) - 初缘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初缘 “尊重?切,你们这些大门大户,有权在手口口声声道尊重,殊不知却是最不需要尊重的,欺住进来的是庶女,服侍起来可有哪一个不是轻视的,之前宴会分嫡庶几等,现又有此等污蔑事,换你头上,你可还能谈及对主家‘尊重’二字?少来这套假惺惺,别以为我不知你这婢子的心思!”少君俯视过来,伸出一指头直指着水莲,似在戳水莲的心,蔑笑道:“心里想着哄表小姐上当,哪一天脑袋不开窍上了你家少爷的迷道,当了主家,你必然是可到老夫人或是到少爷跟前表功的,还能拉上个姨娘当当,表小姐如你所说的好子,你岂不是更加好拿捏住当家***,将来扶正啊也未不可矣!” “你胡说!”水莲尖声叫道。 “我胡说什么,有本事你别瞎抖哇,”少君见着外边仆人走动的声响,想来是钱老夫人终于要为自己犯下的荒唐事擦屁股了,也是她该走的时候了,她便扭身对着一脸震惊的上官小姐躬身道:“少君多谢上官小姐的厚爱,之前种种少君情非得己的得罪之处,并非少君所想所愿,在此,向上官小姐诚心赔过,它日若有相遇之机,必当厚报今日不偏不倚的恩情。上官小姐 ,少君和墨君就此别过了!” “少君妹妹,兰儿惭愧!”上官漪兰如今心里也乱得很,乍然听一个下人被人明明白白的揭穿姨妈原打算让她嫁与表哥的用心,尽管她事先隐有所觉,但心里还是不太好受。 这时,青花喊着小姐进门来,一眼见着上官小姐也在场,这才收住一日不见少君的激动心情改向上官小姐行礼问安。 少君问青花“为何这么迟才来”,青花道:“师娘知道了,便送了姨娘去作坊,婢子打点花了些时间,这才耽误了时辰。” 马上,青花似是想起了什么,赶紧拉近少君小声道:“小姐,少爷也同婢子一块来的,少爷让婢子先行探路,他随后就到,只怕就要进来了。”青花回禀完,才见着一地的碎片,有些惊讶。 少君使青花随意收拾一下屋内,又与上官小姐直言相告,还请回避一下,只是此时怕是来不及了,窗外的影子隐约透露出一个修长的人影正在接近。不得己,少君只好拉过一个屏风将里屋及那道破门完全挡住,然后,她和青花来到外间去见金书。 “大妹妹,可有伤着哪里?”金书一进门来,拉着少君的衣角四处打量,叫青花好是郁闷,却只能憋着在心里嘀咕。 陈金书虽是十四岁的少年,却得了陈老爷的高杆子,身量约莫有一米七高,且还在增长,也不似陈老爷那般清瘦,很有股朝气少年的味道。 “好啦,我好得很!你怎么也来了,让青花过来便好。耽误这么多时间,仔细老爷又要抓你进书房面壁思过几天。” “哎呀,妹妹,你快别提书房的事了。爹爹面上不敢说,你又来提,我也不敢说大妹妹你的不是,大妹妹就不担心我会被闷坏了。” 少君想到里屋的上官小姐,突然灵机一动改口道:“老爷可是为你好啊,将来金榜提名,做个状元郞,到时美女成车,良田百顷,与这钱府也不相上下,不好吗?” “呃,钱府大是大,可是走完全府,腰都要累断了,可见大也没有什么好的,再说,那么多闲人,以后管教起来更是难事,我可没那么多时间伺侯在这上面来,有吃有穿,若有时间出去走走不好吗,何必拘在家里闷着。还有,我要那么多美女干嘛!不听话我又骂不得,打不得,还得浪费辛辛苦苦种来的粮食,这份罪我可不想受。大妹妹,你不会是想到新方法整我吧……”此话半真半假,但确实代表了金书现在的心境。 “少打趣,老实说,你跟来做什么?”金书所言并没完全达到少君想点醒上官小姐的目的,只好暴的打断金书继续方才的话题。 老实说,少君心里究竟想让上官小姐从金书口里知道什么呢?难道想让上官小姐做不成官小姐,与农夫一起日子,只为过上真诚一点的生活。 短短一天的相处,少君又刚得知上官小姐的亲生母亲不在了,心里有些同情上官小姐。嫡母若不在了,以这个世界男人的品,必然会有继母,便是她的前世,又有几个继母会是良善的。 “呃……”金书傻笑起来,却开不了口。 青花可不管这些,再说方才屋里的碎片有蹊跷,赶紧替少爷解围道:“小姐,少爷还是怕婢子一个人来进不了钱府的大门,再说也是担扰小姐被人欺负了,这才求了老爷过来看看小姐。” “噢,只是看看我就走了?”少君抬眼妍黠一笑道,“好啦,我们可以一块回家去。” “真的呀!”金书惊喜道,一转头方想起好似遗忘了何事,又道:“咦,我怎没见着墨君妹妹,她不是不宜长途跋涉吗?” “我看她早就可以动弹了,就在里屋收拾着,你先去同钱老夫人辞别,呃,过来,我有话要说。”少君小心在金书耳边嘀咕了半响。 “快去吧,早去早回,省得你的嫡亲姐姐跪祠堂跪坏了。” “嘿嘿,大妹妹都知道啦,”金书很不好意思起来,不一会又补充道:“你不也是我的亲妹妹嘛!姐姐是有不是的地方,我也很生气,可是娘一哭,我就没办法了。何况我真是怕你被人欺负了。大妹妹老实说,钱府里真没有人欺负你吗?那个飚马的少爷没再找你麻烦吗?来之前我还担心……”金书此话险些让少君落下泪来,几日的辛酸仿佛都得到了安慰。 少君敛着脸道:“啰嗦,还不快去!” “大妹妹,有事你别憋在心里,我可是陈府里的嫡长子,我拿全府之力,定可以保护你们每一个人周全,妹妹需放宽心才是。”金书碎碎念的离去。 少君僵硬的抽动一边腮帮子,小声道:“哼,等你当上家再说!”心里却是窝心的一阵暖。 且说到钱夫人花了好些心思才对付了柳、史两位成心与她玩捉迷藏却有意给少君争取点应对时间的公子,付了一些银两和书画的代价才算安下心来。 不得不说柳、史两位公子初次配合的默契,方能在钱老夫人这只老狐狸面前取得改头换面,模糊了方才三人相谈时初印象的效果。 甚至还替钱夫人出了些主意,让钱夫人很是感激。 柳、史公子清了少君的来历,却与少君再次失去了面对面的机会,只来得及见着半张嫣然而笑的脸进入软轿之内,而山间暮云渡着虚彩涌来的情景。 自少君他们一走,钱府里连夜娶进了两房侍妾,她们的名字正好一个叫少君;一个叫墨君,本是府里的两位大丫头提拔上来。 且说到少君一回到陈府里,跪了快一天一夜的宁儿也就从祠堂里放了出来。第二日,三房水姨娘那头被少君略施小计,调换了全部丫头,仅仅为了防止水姨娘有任何外出犯错的机会,少君却不知水姨娘的事远比她事先想到的还要复杂许多,此是后话了。 然而,钱府与少君之间还有明争暗斗。虽然少君握着钱老夫人的软肋,且强明公子似是也被少君戳到了痛处,比往常老实了许多,但是不久,陈老爷开始发现有商家开始打压他的产业,感觉极为古怪,便是丁伯也惶恐起来。 又过了几日,钱老夫人还没有得意够几天,便有绸缎庄的管事和采购桑麻的管事跑到她的跟前诉苦,说是几乎一大半的同行都在打压他们,且江乐到处都收不到桑麻,明明那些农户手里有的是,就是不卖给他们钱家。 钱老夫人这才惊觉这回是踢到硬茬上了,她出动了老情面,才从一位贵夫人亮堂堂的客厅里见着一副令她震惊的绣画,还有一个口信,说是有一位高贵的小姐,让她赶紧罢手,否则钱府要倒了莫要怨她。 “哼,高贵的小姐?整个江乐城还有哪一位小姐能比我家兰儿配称高贵,那浪蹄子也配。”钱老夫人独自缩在老院子里怒骂,之后招来管事,将打压陈府的事放了下去。 钱老夫人不透少君那浪蹄子身后到底还有多少势力没有浮出水面,却不知,少君仅仅是动用了钱财这一项便造成了这一假相。 此事一过,陈府这边又风平浪静起来,只余得李翠花掌柜大为痛心上次商斗损失了多少银两。 初缘在线阅读 初缘 - 月老递画 河堤偶遇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月老递画 河堤偶遇 北方的暮春总是显得较南方稍迟一些,江乐的暮春却兼有两地的景致:一面己经进入熟热,碧绿的麦田有如波浪滚滚,长势喜人;另一面的山崖却还结着薄霜,冰肌入骨的白涧里游离着黑色的冷水鱼,水洼乱石间山蛙低鸣。 暮春的到来使得河堤坡上出游的行人一下多了起来,只因再等些时日,便是酷热的夏天,到时出来的行人大体上是些不得不出来做小买卖的货郎阿婆或是办事的奴仆们,将再无现在这一道道靓丽的风景这般动人。 这几日,宿霞女院组织了今年最后一场踏春效游,东江学院不甘于女院后头,派出书生们出行一趟,咏诗作曲皆可。 于是,莺啼燕语、垂柳涛涛的河堤上随处皆可见到年轻的男男女女两两相伴行走游玩的情景。 亦有对月老痴迷的善男信女们跑至月老庙里求取幸福的姻缘,月老庙正好就建在河堤不远的地方,香火很是兴旺。 青花将小姐晾在一边,冒着要被人挤爆头的危险进了月老庙,不一会儿,青花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卷上了墨色的宣纸,叫少君微微一怔,道:“青花,你这是做什么?不是去给你求姻缘吗?怎的出来的不是两红线,却是这般劣质的东西。”在少君眼里看来,青花抱出来的画作显然纸质糟糕到了极点,真担心青花为了幸福一时脑热花了冤枉钱。 青花的高兴劲头被小姐打击得体无完肤,马上耸拉下半边脑袋,委屈道:“小——姐,”又不服气,将嘴努了努那边人山人海的地方道:“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哼,是小姐太过挑剔了。” “哟哟,青花今个怎么火气这般大,是被打击到了吗?怕什么,以你的身价,如今可以好好挑挑拣拣了,娶个好青花,一下子少奋斗大半生呀,你愁什么!愁的是他们呀。” “嗯……”青花抬起一张哭丧的脸,真真是欲哭无泪,心想怎么这般失败,小姐一点也没有开窍的意思,还总取笑她,莫非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不该选今天? 似是让青花不高兴了,少君噤了声,偶尔爆出一两句冷笑话,谁知这妮子的脸色越发不好看起来,真是的,不就被人打击了一下嘛,青花平时没这般娇贵呀! 主仆两人拖拖拉拉走到一处远离河堤的小亭,这里还算僻静一些,同时亭子正对着路口,能让人一眼就望见这里有了人,不会来夺人之好。 “好啦,你也别努嘴巴了,小心歪了。谁欺负你了,说来听听,无关紧重的事就别说了。”少君坐在凉亭上歇息,无心赏景,远处可见点点浮动的人影,不是女院的学生,便是东江学院的弱书生。 青花想了想,轻咳了数声,将怀里的画朝小姐递过来。 少君展开最上面的那一张,竟是一个清瘦男子,一双墨色的眼眸跃然纸上,边上落着几笔“史南蜀”,少君笑骂道:“青花,感情你把本小姐摞下半天,就为了思春他吗?咦?” 青花急红了脸,忙辩解道:“小姐胡说,婢子这是受姨娘的重托,要为小姐谋划一下合意的人选。” “呃,我娘,她急什么,宁儿还未嫁,哪里轮得到我。” “那母老虎,谁娶谁倒霉,才不像小姐这般——” “休得胡说!”少君不喜青花这般说到宁儿。 “是,婢子知错了。小姐现在不努力挑选人选,将来好的早早也被别的小姐挑光了,再说大家都是这么做的,挑好了定下亲,也不急着过门,放个三年等过门,不正好嘛。”青花知小姐并不会罚她,也只是虚应了一礼,并没有真的跪下。 几年时间相处下来,她算明白小姐了,要是下人真做错事,怎么跪也无用,可是小姐想对你好,你就是天天横眉怒眼过来,小姐也照样对你好。 少君嗤声道:“这个人两条腿加在一块可有四两,走几步路可是要喘息好一会儿。” 青花疑道:“是吗?有这么弱吗?小姐别是乱说推脱的吧。” “我自个要找夫婿,难道还会开玩笑不成,当然是认真的。且,观其面相,活不过而立之年,你说,我要嫁过去,岂不是要守活寡。” 青花一听,这竟是个短命鬼,吓得吐吐舌头,连连“呸”了数声,一香葱般的指头就要戳瞎那画像之人的眼睛。 “那小姐,我们换这张,这可是刚才连花小姐都在大流口水的美男子哟。你看怎么样,没得委屈小姐吧。” “嗯,这人怎么有点面熟。”确实是很面熟,只因宿霞女院里的适龄女生天天都要在她的周边念叨着几遍这个人的名字,关于他的画像更是几近人手一份的地步。谁说古代女子不如男呀,私底下也是可以开放交流如斯的,仅限于有女院这么一个提供闺秀们共同八卦的地方,其它养在深闺中的小姐们,一年才见几回面就难说了。 “啊,小姐,你有没有在听婢子说呀,不是才说过,这是‘柳凌风’柳公子吗?你要能夺了他的心,肯定要气死多少大家闺秀的芳心。”青花适时调整针对小姐的方法,反正小姐的子就那几样,青花服侍小姐这么多年,很容易就清了,为了完成姨娘交代下来的任务,拼了。 “呃……青花,还是换刚才那一张吧。” “啊?”青花被吓了一跳,不甘心地将那张画像揉在背后,道:“小姐,你不是才说是短命鬼什么的吗?为什么还要选他?” “啰嗦,相比嫁一个万人迷,还不如嫁一个短命鬼,至少他余下的时间里不会给我招惹花花草草,只是付出一点点青春,将来却有大把的美好时光,这算得了什么,青花你要真那么想小姐嫁出去,去了解一下他的家世,免得又跳出个别的麻烦问题来?”小姐心里却是暗暗道,要是个独子,且人丁稀落的,也不怕,将来就她和娘一起过活,要是青花愿意跟来也行。咱们小家就可以自己当家作主。 “小姐,难道想……”看着小姐脸上露出一脸向往的神采,青花惊疑不定。 “你想到哪里去了,虽说堪比露水姻缘,但是,我还是会为他尽一份妻子的义务。该守的妇道一并为他守了。”少君越说越是心安,这真是一条不错的路子呢,比原来完全不嫁人会忤逆娘的意思,好上太多了。 这主仆两人却不知,高亭的一角下方偷躲着一个正是方才她们谈得有滋有味的两位少年中的一位。 月老递画 河堤偶遇在线阅读 月老递画 河堤偶遇 - 有缘千里来相会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有缘千里来相会 一袭霜色袍衣的柳凌风隐在半个人高的苍郁草地上,后方有被弃的防洪石堤,恰好供一个人舒适的躺下。 四月天的青丝苔又长又绿,厚如毛毯,柳凌风有些许洁清喜好,所以并不曾真的躺下来从而在暖春中困睡而去,方有幸听得少君与青花在高亭中的纵情谈论。 在人背后论人事非长短,本应是鄙放诞的表证,但是少君姑娘所说没入他的耳中,却令他深以为是高谈雅步一般的高雅有趣。 少君姑娘所说所做总令他有一种耳目一新的新奇感受。她究竟是怎样一个奇女子,才令他每每相遇上,便总是收获不一样的体会思考,她本人比那些与世俗不同流的话更为耐人寻味,她果真才年方十一岁吗?竟时有令他捉不定的感受,一下子暴怒起来万刃难催,骨子里却流淌着叫人难以忽略不计的至情深意。也许只有这种感觉才能弹出琴中的眷恋,但那空意又从何而来。 当然,他不是很把“史公子活不过而立之年”的话当真,虽然她的琴弹得确实不错,但她连史公子本人的面都没有见过,此话如何当得了真。可是,史公子的身体确实太过虚弱了些,兴许她屡屡在他面前呈现奇迹一般的事实结果,这次也不会例外吧。这时,他心里不免为史公子黯然伤神起来。 史公子身体的事倒也罢了,令他最为可笑的是,他现在心情怎的变得复杂莫名,“相比嫁一个万人迷,还不如嫁一个短命鬼……”,第一次听到自己还不如一个快要病死的人,理应很生气才是,可为何会像在钱府那日听得她破口大骂钱老夫人的情形一般,对她好似没有一点的厌恶,有的竟然是钦佩。他真没想到有一天会钦佩一位女子,且这又不同于以往那种他对有才名之士的钦佩,总之自那日起就植在他的心里,很是怪异,令他好长时间没有想起寻她师父学琴的事了。 亭内主仆两人还在争执之中,“小姐怎能这般草率,这可是终生幸福啊!坏了坏了,今天肯定是冲撞了什么东西,呜,出门没看黄历。”青花假意哭泣,少君竟然假寐起来,气得青花直跳脚。 “青花,轻点声,小心亭子蹋了。”青花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毛病,一激动起来若变得缓和不过来时就要愤然跳上几脚。 “小姐,其实还有一事婢子未向小姐禀报,”青花见大部分招术到小姐这都失灵了,赶紧抛出这最后一招,“上回钱府——” “钱府又出什么事?”少君的声音骤然冷了下去,叫青花的心都提到嗓眼里,同时想起李大婶连着几日对她耳提命门的说道“青花,我这把老骨头就交给你了,下回你家小姐又要提到什么商战呀,赶紧从你那边就开始打住啊,千万别使到我这头来,哎呦,再多来几次,我这条老命都要上西天了……” 李翠花在青花心目中从老贪贼一跃成为李大婶,着实因着李翠花花了多少力在青花身上,再加上她们俩第一次对小姐不是大把赚钱而是大把散财的行为同仇敌忾起来,让她们俩最近的关系变得越发好转亲近起来。 “小姐,没钱府什么事,就是上回我们遇上那只——”青花真不习惯这么称呼钱三公子,遂一时打住,犹豫起来。 “青花,你那么担心做什么!是不是担心我再次和钱府抗上,这事不会再有了。李掌柜那边最近是不是生意好了许多,你可以问问她,莫要让她骗了,好似我们这次又害了她一般,散财有时候就是广结善缘,财源自然滚滚进来,若不是我们不太方便,这事情也不会便宜到她头上,算了,这些年她总算是尽心尽力的。” 以李翠花的子,从来不会知道对同行也有吃亏是福的道理,少君前次与钱府斗法,以金银开道,让大半个同行都对李掌柜刮目相看,即是惧其狠利,又有了相见共事之情,让李翠花心疼了好些天之后,便得来许多进货和行情上的便利之处,且口碑上也好了许多,这是她起先万万想不到的事,对少君的神机妙算又服上几分。 “小姐,不是李掌柜的事,而是上回钱府里有人帮了我们,就是小姐差点被马撞上去的时候,这两位公子帮了小姐。青花是想……”青花好不容易提到这事,却又嗫嚅住,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妥的地方,不知小姐究竟接不接受这种说法。 少君不禁失笑:“青花,莫非你跑着月老庙取他们的画像就是为了让本小姐为报恩以身相许啊!” “小姐,婢子不懂,这有什么可笑的,这证明你们很有缘份呀!婢子原本也没抱太大希望,只是一挤进去,就抢着这两份画像,小姐你说这不就是天作之合吗?” “那个……青花啊,要是为了报恩才去嫁,岂不是侮辱了他们起先的一片好意嘛。再说了,这算什么天作之合。这两张画像,一个是大通货,每个女院里的女生早早人手一份啦,月老庙事先也不打听清楚,画多了,赚不到钱,就摆在那里喽,另一个不够朝气,也有人和我一样担心未来,所以也是剩下等你来拿的呀,”少君一番长篇大论,不想见着青花好伤心的样子,但为了打消青花脑中那个迂腐的想法,免得极重恩义情份的青花哪天受哪位恩公的滴水之恩,就不管不顾的把她自己嫁过去受罪了,遂夸张道:“你想啊,照你这么说,我们府里的家丁岂不是同我们更为有缘份,天天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打转来着,他们还出自不同的地方,这才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呀!” 青花哇的一声,猛摇头,遂发狠道:“小姐,婢子不活了哇!” “青花,算小姐求你了,本小姐今年才十二岁,嫁什么人啊!我还不想活呢,谁来帮帮我哇。”少君知青花该是要想通了,便也开起了半真半假的玩笑话。 “柳公子——,柳公子——”这时,堤岸上传来几位公子哥的叫喊声,同时惊到了少君和高亭下的柳凌风。 柳凌风类似伏地而爬,绕过被弃的防洪石堤,从高亭不远处闪身出现,霜衣上沾了些许潮湿的青苔。出来时,他的眼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因他己经瞅见从另一端出来的一青一黄两个人影,一青走得步子急促,那抹鹅黄却如同袅袅而行的佳人,不急不缓。 又盯过几眼,他脸上的笑意更加厉害起来,转眼就拉扯到了他的嘴角处。 “柳兄,你莫不是舍了满树妖娆,只独为那一株不起眼的尾巴草牵肠挂肚的,方独留在这里看她们经过,劝柳兄赶紧打住,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家,杨某可是知道的,那鹅黄女子是陈松节陈老爷府里的庶小姐,凭柳兄的仪表堂堂,她如何配得上你。” “有缘千里来相会,哈哈……”柳凌风放声大笑,对另怀有心意的杨公子之言充耳不闻。原来似那小姐一般放开手脚来直抒臆,心中竟如此舒爽快活。 柳凌风挥了挥双臂,一下子神清气爽起来,紧随着一青一黄的脚步离去。 有缘千里来相会在线阅读 有缘千里来相会 - 眼里只有你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眼里只有你 杨公子是庶子,其府上主要经营绸缎庄。上次大半同行与钱府相斗,之后又不了了之,他没能找出很□的事情,却知道少君姑娘同“添绣锦”绸缎铺的李掌柜极为熟稔,且听闻御用绣娘叶大娘做了她的师父,再加上市面上出现了极少量绣工新颖的绣品,想来想去江乐这个小地方,该是叶大娘才有这样的手艺,这才动了少君这个庶女的念头。 如若娶了少君姑娘进门,与他们杨府的绸缎生意那是锦上添红花,对他将来夺家产少不得是一大助力。 他注意到柳公子模棱两可的态度,又似朝少君姑娘离去的方向纵步向前追去,不免心中焦急起来,与柳公子叫大半个书院津津乐道仍猜不定的家世,他这个杨府庶子本没有什么胜算机会,心里不免恶恼着柳公子,便撺掇着身边三、四个同窗好友一道赶了上前去。 才行至避风石板桥的桥墩下,就迎面与右岔道上出来的一个人相遇,杨公子赶忙停了下来,喜滋滋道:“陈兄弟来得正巧,你可是要寻令妹?” 来人正是陈金书。 江东书院依据学员进度分高中低三等,高等班的授课时间极为松动,只要月考过得去,基本上是不会有人来寻学生是否勤勉的麻烦。金书早早跳入了高等班,大部分时间是被老爷关在房里温书,陈老爷难得今天会同意放他出来参与江东书院的踏春活动,却交代金书回来时至少需咏赋上三篇中上游的作品。 金书瞧见对方是年长他一岁有余的杨公子,忙躬身有礼了一番,又道:“还请杨公子告知在下,舍妹在那里与你们相遇上,如今舍妹又赶往何处去?” “陈兄弟啊,别这么客气,咱们是同窗,叫余杨兄即可。令妹啊,方才上了石桥,陈兄弟赶赶就到了,愚兄听闻令妹在宿霞女院风头不小,屡获师长好评,可否引见一番。” “呃,舍妹好似咸少与人一般见识,只怕殊难从命了,杨公子,陈某先行一步,告辞……告辞。”金书虽很少呆在书院,却知些风情公子纠缠良家少女的例子,自然是先替妹妹婉拒掉。再说,大妹妹好似真不会给他人好脸色看,到时万一惹恼了这个笑面虎便更加不妙了。 于是,金书方打完告退的招呼,扭身便朝桥上张望过去,杨公子在后头略顿了半步,还是不舍的跟了上来,却被越来越多的行人也往桥上疯赶给挤得半天也没能移得寸步。 且说到少君与青花一行,在避风桥上行走,突然青花惊讶了一声,只因她见着画像上的史公子正好活生生的站在离她不过十来步远的地方,且那史公子真是个大好人啊,史公子正弯下腰来扶一位不小心跌倒的老婆子。 青花想起小姐说过史公子活不过而立之年,也就是三十岁,一时心软,又为史公子这样的人品不平,便拉着小姐避过川流不息的人群主道,寻个稍微僻静些的角落,小声要小姐想办法。 少君略一沉思,便沉声斥责道:“我不是说过不动那些玩意了吗?难道你想让我犯戒,受娘责罚。” “小姐,这次不一样,这次是救人啊。小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小姐,你看,那史公子是好人,方才还帮了阿婆,婢子亲眼所见,绝无半句虚假。”正说着话,史公子突然被拥挤过来的人撂倒了,青花丢下小姐这连调回头跑了过去,少君无奈也只得转身跟了去。 这时,一帮好像是书生的人正嘲笑着形单影只的史公子,青花在一旁气得眼泪汪汪,却不知她一个大姑娘家的如何帮得上忙,那些面对府里刁奴挑事尚且知不能退让的胆量,一遇到这些将来会有秀才身份的所谓才子们,青花一下子就感觉自己毫无用武之地了。 少君姗姗而来,面对着那些指指点点过来的人不加理睬,吩咐青花上前扶起史公子,脸上一直是镇定自若的神色,哪怕有一个人说到了她些许闲话,她也一如即往,竟叫那些说道的人顿感无趣,又后来的人群挤个几回,便被挤远了。 “以后小心些,莫要再逞能。”少君落下这一句话,就要离开。 史南蜀从注意到少君姑娘走近来开始,她离得那般近,又是穿着那袭曾令他惊鸿的鹅黄色长裙,他眼里就只有她的一笑一颦,再也感觉不到周遭的嘈杂动静,任凭着一对漆黑的眸子流露出点点纯真,犹好似在痴笑不己。 ——可是佳人并不能马上意会,又被人惊扰走了。 “大妹妹!”正要离去的少君听到陈金书叫唤她的声音。 “是金书啊!”少君侧过半边脸去,嫣然一笑,那乍然亮起的杏眸就好似一汪春水一般情深意长、娇媚温柔,这凌驾于石桥上的沐风景致好似全都黯然退却了,只余这一位娇小女子的巧笑倩兮。 众人皆知此女是只朝着陈金书一个人在笑,而他们都被华丽的忽视过去,却俱都仅仅怔了一下,便再无其它表示,没有人忍心去打扰他们兄妹俩的相逢,尽管这种感觉确实很怪异。 兴许是这种蓦然回首的惊喜,让少君不知不觉之中释放了对哥哥的种种亲近情谊,虽然她从未在口头上叫过金书“哥哥”,但到底心里是当金书为今世的哥哥,只有在这种不设防,连她也意外之时才能不经意的表现出来,那笑一刹那间便沉敛了下去,再无方才的光彩照人。 史南蜀虽只得少君姑娘笑脸的一半,落入他的眼中却似月华半边维妙维肖,一时之间更是痴上了几分,让注意过来的青花见着史公子呆呆傻傻的样子,反倒先替小姐害起了臊,暗道:“小姐总算错了一回,这不就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嘛!人家史公子看来也有此意呢。” 那些被少君一并忽视了去的公子们里站着柳凌风的一道身影,他早就注意到史公子与少君姑娘先前交谈的情形,且少君姑娘又使了使女来帮衬史公子,他在高亭下是知了前缘的,又见少君姑娘与史公子果真有了交集,一下子心跟着揪疼起来,还有一丝丝替少君姑娘惋惜之意。少君姑娘的笑也如同定格一般落在了他的心里,若不是听得那阳光少年说了声“大妹妹”,他兴许还要想到其它地方去了。 这时,桥上来了另一批与金书走得极近的书生,他们知少君姑娘是同窗之妹,且又是女院的学生,有意显摆一番,遂同邀一游。 几人行了一会儿,便来至一处临水的凉亭,有小厮上了清茶水,公子们便开始大谈起风雅来。 远远落后前面数人的少君和青花不曾断了交谈。青花一直在努力做小姐的思想工作,直到小姐说:“不去,我们一个个未出嫁的姑娘,如何与一个平生素不相识的人来往,且他又如何肯合作,乖乖听任我治病呢,还有,我没有你想得那般神奇,好像百病都会治一般。” 小姐说得在理,青花只好闭上嘴巴,心里对史公子能否摆脱短命鬼的命运是死了大半颗心了。这时,她才注意到边上不知何时站着柳凌风柳公子,他有一双叫人不敢小视的眼睛,顺着他的视线过去,便是小姐刚刚离去的背影,青花的心又兴奋的提了上来,只是这一次有了方才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的例子,便不再瞎跑到小姐跟前说道了。 入了凉亭,众人客套了一番,青花见着小姐差点要来扶史公子的手,马上站了出来,真恐小姐会选上史公子做夫君,只要史公子一日不除了短命鬼的称号,她就万不敢让史公子同小姐有过多的接触。 少君微微抬起头来端倪着史南蜀,青花数数落落半天没有说动她,反倒是当她在桥上走近过来时,听得他那几声极为憋闷的咳嗽声,令她想起当初在钱府侥幸避过一劫时听到的咳嗽声,这就让她一路上都放不下心来。 方才同行了三盏茶的功夫,她其实是在脑海里搜刮着可以适用他的药方,一时之间却没那么快出来头绪,再说她并不曾与他详细交流过病症,便是咳喘的病因也分好几种。 眼里只有你在线阅读 眼里只有你 - 救姻缘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救姻缘 “史兄——”这时,亭内进来一人。他步态从容地走了进来,先与史南蜀施了一礼。 少君被青花推着抬起头,微瞥了他一眼,只道他比画像上还要显得风姿绰约些,只是霜白色的袍衣上沾有些许青青苔丝,不知他从河角哪个闲地寻了野趣归来,这人倒也实在,放着女院的红粉知己不顾,自与那湿地草芥为伍,不是极傲便是志向极远,又或充满真趣…… “哦,柳兄!”史南蜀站了起来,与柳兄弟拱手为礼。 “原来两位如此相熟,快快请坐!”金书热情地招呼只站在亭角刚刚一步内便止步的柳凌风。此人他是认识的,只是不相熟,但早就仰其才名,这才主动相邀。再者,柳凌风的落落大风确实令亭内的其他人也有相识深交之意。 就这样请让一番小小忙碌一会,柳公子入座史公子右手边,史南蜀刚开始还有些紧张柳公子会在少君姑娘面前胡说些什么,不想柳公子一入座便似石头沉江情绪低沉,在此场合他也不好多说些什么,两人接着对视一眼,相笑而过便分开了。 凉亭内继续方才中断了的话题,——史公子刚才突然黯然地提到因身体有恙,今年末就要停学,回家侍奉双亲。 亭内众人纷纷替史公子惋惜,失了吟诗的雅兴,不一会儿就有人起头,要为史公子想办法,史公子但笑不语,与少君姑娘就在面对面坐着,却是非礼勿视的神情,方才的黯然亦是为了少君姑娘,有缘无份,就这样远望,近近的感受便好,自家清楚自家事,它念都是妄想痴梦。 “史兄,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史兄尚且锦瑟华年,何需过忧呢。”这位公子轻扇了两下纸扇劝道。 此言一出,凉亭内一方更加寂静,似柳公子这般对史公子未来前程忧虑感伤的人大有人在,所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锦瑟华年最是短暂。 少君见着史公子自己知道自家事,表现得极为坦白,即知命不久矣,却敢于坦然面对,有些敬他的勇气,且他一直挂念双亲无法长久侍奉很是遗憾,于情理上又让少君对他刮目相看几分,便出声道:“小妹敢问史公子,夜里是否经常闷?且盗汗不止……”诸多的问诊案例如数吐露出来,让众人心惊纳闷不己。 “呃,大妹妹?”金书惊讶道,顺便起身来到少君与青花孤隅一旁的身边。他倒不是惊讶妹妹会通医术,反而更为担心妹妹若是出言不逊惹来闲话,虽然妹妹年纪尚小,或许不会让人记挂在心头。 柳凌风面上微喜,很快又更加复杂起来。他意想不到少君姑娘还通岐黄之术,虽然此前并不曾相识,却似神交己久,他是知道以少君姑娘的子,不会做没有准备没有把握的事。可是,若是史公子真的被少君姑娘救下,那么这两人的缘份果真不浅啊……他又算得了什么,不管怎么说,他心里还是很替史公子高兴的。 直到他一眼瞥见史公子栗然的侧脸,当下放开私事,哈哈大笑,轻拍史南蜀的肩背,先与还未反应过来的众人大道恭喜,有这一出,金书这边也不好再强行让大妹妹退下了。 “且慢,小妹只是试试看,竟然有所知有所藏,就当适时取用出来,只求个心安。只因母亲大人染病之初请过一位游医,那游医又指点过小妹一二,得了一两处偏方,若是不合症,小妹也没有办法。”少君面对乍然气势高涨起来又不同寻常的柳公子,□的小心戒备起来。再说,她说的大都是实话:若不对症,她确实帮不了史公子;她亦确为求得心安,就当偿还了当初无意之中所欠下的。 柳公子轻摇头,状若无奈的伸手了鼻翼,脸上似笑非笑,叫人捉不定。 “姑娘说得是,诸位绝不会到处乱说,扰了姑娘的清静。”众人起身向少君恭行了一礼,只除了金书呆滞住了,他还没来得及消化少君所说的母亲大人究竟是哪一位母亲大人? 像是突然心底的心思这么容易就被暴露在众多人的面前,少君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一下子面颊微微起粉,煞是好看。 这时,史南蜀方从适才的惊喜交加中清醒过来,见状忙解围道:“史某多谢姑娘的美意!”随后如实相告,心情不似方才那般激动了,因为少君姑娘说了她也不能保证是否对症。 这会子时间足够少君恢复方才闲人勿扰的样子,等她静静的看着史公子一一说来,一会儿便拧眉思索了起来,又接连问了几个问题,方道:“有了,史公子的症状与小妹说的那一偏方所对症状极为相似,这里可有纸笔——” 少君姑娘一脸的惊喜,杏目骤然亮起,让在场的公子们见到了她灵动活泼的一面,与那些走上些许路便动不动要歇息上好一会儿的闺秀小姐本不可以相比的。他们这才发觉这位小姐与他们几人走了四分之一个湖边大小,却还能支撑着到这里来,真是不错,难得难得。 小姐说到纸笔,青花赶紧将袖里收着的画像又往里推了推。这时,早有公子将纸笔一一备好,只等少君姑娘上来露上一手。 “不出林一钱半,百部、穿破石、白芨……”少君边缓缓默念边飒爽地挥笔就书,字迹苍劲有力,且力透纸背,字与字之间亦有少许缺憾的断笔,这些种种委实不像是女子该有的娟秀字体和女子书写时该有的矜持貌,叫人耳目一新、大为开眼又印象深刻,倒是柳公子不由自主拔长了脖子偷看到几眼字迹,眼角立马浮起笑意弯了起来。 史公子慎重地双手接过,薄薄的一纸熟宣竟重若泰山,一双漆墨的眸子非是激动两字可以形容它们的,他此时的心境远非方才强行拘着对少君姑娘的倾慕可以比拟,又见到佳人近在咫尺,只为他一人而笑,那双眸子竟透出一丝刚意出来,竟让少君一时看不透,这是何意…… 因少君的前世今世加在一起可谓是度过了不止一次的绝处逢生,所以她知道这个峰回路转的时候对史公子意味着什么,所以毫不吝啬一点笑容,只为让他相信和坚持服用下去,他是肺痿再加气血不旺,短时之间是好不了的,还需要调养些时日。 且说柳公子见这两人似是因为一张方子,瞬然便联系在一起“含情默默”的样子,心里酸动不己,欢容一时失了生色。 突然,亭外的湖中传来几声惊呼,竟是有人落了水,凉亭中的人赶紧都冲了出来。 金书二话没说,起身便跳入湖中。 少君见了花容失色,掩手惊呼一声,便紧跟着金书的脚步冲了出来,一下子竟然反倒是比诸位公子还领先了一步跟去,她却不知史公子方才伸手要拦住她的举动,没拦住,只得黯然神伤,为自己孱弱的身体暗愤不己,之后也紧随着少君姑娘的身影缓力跟来。 柳公子私下沉声片刻,便倒了回来,小心扶起史公子跟来。 少君找到金书时,金书己经将人救了起来,他脸色苍白,显然是在湖水中脱了力,幸好来得及上岸,否则就要搭上一个他了。 少君见被救的人是一女子的穿着,撇下要斥责金书的话,赶紧让金书退后暂避,这时后头的人己经跟了上来。 她认识这个女子,竟是上官小姐。 此时,上官漪兰竟是人事不醒,幸好眼角眨动不己——上官小姐还活着,少君松下一口气来,见得上官小姐身上衣物湿透。 遂对着包围上来的人大声道:“请公子们退避一二,若是良家女子,出门在外的,请相帮一二,小妹感激不尽……”说罢,确实有人退离了包围圈,未婚的女子一时不适咸少响应的,但己婚的妇道人家却大都愿意帮衬过来,马上就将上官小姐和少君包围了起来。 围屏己成,少君不再犹豫,寻了好心人送过来的衣物,将上官小姐身上小心遮盖了起来,这时上官小姐幽幽醒转,少君小声道:“是谁推了你入湖?” “少君,没、没……是兰儿适才游湖时不小心掉了下去。”上官小姐眉中藏着苦涩,少君不信亦不满道:“别忘了,你可是官家小姐,有时候该硬就当如此,莫要太过退让了,否则,就似今日一般……”少君总算是顾念着上官小姐在钱府里对她的诸多相助之谊,出言方才有所收敛住。 这时,数个女子高呼上官小姐,要闯进来,少君知是来寻她的,便要抽身离去,却被上官小姐一把拉住:“少君妹妹,你告诉兰儿,救我的人是不是你哥哥?” “不是!”少君沉声否认道。 “妹妹还是对兰儿戒心如此,兰儿好生伤心,妹妹放心,兰儿不会伤着他,决不会恩将仇报,”感觉到遍体生寒,上官漪兰轻咳了数声,方不好意思道:“适才,兰儿听得他的声音,还……” 那几个丫头总算是清理了人群,见着上官小姐安然无恙方痛哭流涕,好生认错起来。被少君一句“瞎嚷嚷什么,方才死哪里去了,现在就只会让主子在这挨冻受寒吗?”丫头只好收声,将上官小姐扶起,然后有个丫头跑出去寻马车或是软轿。 这些都是钱府的丫头们,自是知道少君本事的,自然噤声不语,不敢挑少君的脸面,试想,连钱老夫人也只能吃了苦头硬将苦水往怀里咽下去,动少君姑娘不得,她们又算个啥。 金书见少君寻了过来,边抖着身体边不放心的说:“大妹妹,那人如何了?” 少君横过来一眼,没好气的道:“死不了,你哪门子心,仔细回头你要头疼脑热起来,莫来求我。赶紧回去。” 知是自己鲁莽下水惹恼了大妹妹,金书不好意思的嘿嘿两声,突然,他心有所感,抬起头来朝光亮的一处看去,见着那被他救起的女子正朝他嫣然一笑,金书立马感觉到头晕目眩起来,一时之间不管人家听不听得到,也嘿嘿两声傻应付过去。 救姻缘在线阅读 救姻缘 - 三个人的时光(上)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三个人的时光(上) 一恍数月过去,告别了盛夏,转眼入了秋。 芭蕉翠竹瑟风声的情景越发显得萧瑟伤惑,因着叶面渐渐转黄,再等一入了冬,咸少芭蕉种能过了冷冬。 这户人家却甚为新鲜,只要进入白墙灰瓦的后院,便可见到长势还在旺盛期的几株芭蕉丛落地生在离雾池不远的墙角,顺着嶙峋的山石,遇见了几株仅仅在一枝花上便开满了橙黄色花儿的美人蕉,它们重叠簇拥在一起黄艳艳的,十分招人喜爱。 一只纤长的白皙手指差点就要将它们采撷下来,但注意到脚底下疏松的沃土,方知它们是新移了来的美人蕉,偏偏选的还是黄色…… 满目的艳黄色令柳凌风忽地想起了那抹叫他内心深处驿动难安的鹅黄身影,他这是怎么了,从来没得这般小心眼失常的……他顿然失了赏玩的兴致,随着前面小童的指引迈着安详潇脱的步子再往里头走去。 凉风轻轻掠过他的脸,一对眸子冷若寒星起来,到底心神安定了下去,眼前突然一暗,撞见一排突兀出来的又好似茅草屋一般的房屋,他微愕间便要伸手推门而入。 “柳公子,我家少爷有令:‘他做画时不得打扰’,还请公子止步!”一个垂髫总发的童子,生得好样貌,唇红齿白,一手托着茶盘,一手做着阻拦柳凌风靠近偏室的动作。 “啊!是这样。”柳凌风生生顿住了,不想闲逛了大半个史家后院之后还有这等忌讳之处。 “峒生,让柳公子进来吧。”屋里响起了史南蜀清柔的声音。 童子退下,房门被开启一道小缝,柳公子哈哈几声进了来,“史兄的雅兴不小啊,竟然放着我这个贵客不顾,大清早偷躲在这里……”柳凌风步入这个微光室内,一下子被墙头上悬挂着的几副画像镇住了,他轻“啊”一声,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 史南蜀搁下手头上的画笔,回头笑道:“正好柳兄来得巧极了,你来看看像是不像?”案上还呈着一张新成的画像,与墙头上的美人大体相似。 “你每日清早就为画这个而来,痴也不痴啊?!小心让她知道了,再不理你是死是活。” “就这几日便好,不妨事的。家父家母由着我在这里歇息,也不会来,她怎么知道,除非你说了出去。” “好好好,好人当不得。” 史南蜀对柳凌风诚恳地道:“柳兄弟,莫再笑话愚弟,她年纪尚小,且愚弟身体又这般孱弱,这就不与她知道了横生困扰,否则将来连个面也见不得,岂不难办,索只当个想念,便画了出来。你来看看,像是不像?” 柳凌风闻言又抬眼仔细端详起来,何况他本有意再多看“她”几眼,——虽说少君姑娘这几日都会来史家调整史南蜀的药方,但是非礼勿视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 上面的画像布局大体相同,排头那一张是少君姑娘的大半张俏脸,正是那日桥头上她“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笑脸,恍然间与昨日同在……史公子真是花的好思、好画工,竟让他一下子感觉到仿佛是真人落在他的眼前巧笑倩兮一般。 只是,如墨般的青丝飞洒下来,虽平添了几份媚态却不似那日的情景,再等等,那落簪、墨青衣、雨亭……似是背景在钱府,约莫一柱香的功夫,柳凌风的目光还是落在第一幅画上,并且疑问丛生道:“这处地方是在哪里?” “柳兄想起来啦,是在钱府的花溪台,此事多亏柳兄借了那可观远之物。若无它,此画难成,可是愚弟在桥上那日只见着她半张侧脸,并不曾一睹全貌,适才苦思不得何解,恰逢兄在屋外,只得冒昧有请兄为之点评一二。” 柳凌风完全被史南蜀的认真惊住了,本是史公子的心头好,却只为原还那日的一份真,可忍他人一睹为快。再一看接连的几副画像,张张相同又张张不同,画的尽是少君姑娘不同的情态,无不惟妙惟肖。 最最不可思议的便是:明明当日他只瞧得半张脸,却可以画全了那日她的风貌。史君对少君姑娘如此用心,他柳凌风自愧不如。此时,柳凌风感觉到身心俱疲,好似全身力气被抽空了一般,懒懒淡淡…… 室内一下子静了下来,柳凌风先是僵持了一回,随后赞赏的点起头来。 “少爷,陈少爷和陈小姐过来了。”小童就站在门外禀报道。 “知道了,快去请他们来……” …… 陈少爷方见了这家的主人史南蜀,连口茶水也来不及细品便匆匆告别,只丢下少君和青花主仆二人要在这里消磨半天,到时他会来接回大妹妹。 “没见过这般当哥哥的。”柳凌风说道着陈金书的不是,神情里略带几分轻笑。 “在府里管得严,出来适当放松些也是好的。”少君陆续在这里消磨了约莫半个月光景,不似初来时那般见外,总算对这两位公子说话时偶尔会流露出些许不经意的浅笑,即便是有人说到金书,她也不会像外人一般冷然面对,说的也是事实。陈老爷管金书管得甚紧,直至金书见着书就犯头疼犯了好几回,陈老爷才适量放松了些,给了金书些许便利之处。由此,方能让她也能顺便来史家调整药方,观察进度,再者能吸引她接连跑史家这么多趟也是有别个吸引她来的缘由。 柳凌风只得回以干笑两声,少君姑娘如此对他己属难得了,反正人家姑娘为的不是他,是为史公子才登的门,但少君姑娘真只是为她所说的“善始善终”吗? 青花歪着半个脑袋,问道:“史公子,今日不会令堂令严又不在府上吧?” “正是,家父家母上山为余祈福求愿去了。”史南蜀尴尬的道来,实在躲不过咄咄逼人的小丫头一再用不信的神色看来。 柳凌风余角见着史南蜀的尴尬,心里有些幸灾乐祸,暗道:你这小子,即然喜欢得紧,为何又要推推脱脱的不让她与令堂令严相见呢?唉,只怕真是为了少君姑娘好。若是惊动双方父母大人,这事就不好说了。只为等她安心长大吗…… 柳凌风一个人胡思乱想得走火入魔,又替自己感到些许悲凉之意,算来算去都没有他什么事啊…… “青花!”少君出声阻止,随手递过来一个礼盒,让史公子代为转交给令堂令严。这是来往礼节,再说她们主仆两人吃用了史府里的材料,也当如此。 几人少不得又客套一番,转入偏厅。 “请两位公子看看,这是小妹新绘的棋谱,可有进展?”一到偏厅,少君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从袖中很宝贝的掏出几摞图纸来。 少君经常来史家为的是学围棋,这两位公子都算是她这方面的师父。 三个人的时光(上)在线阅读 三个人的时光(上) - 三个人的时光(中)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三个人的时光(中) 女院里也有围棋,但因着女子生来大局观等方面的局限,且侧重点不一,从来不如男子在这方面强势锐利,且女子学棋似乎也是为了服侍高雅男子。女院的教习师长们虽讲究一举一动皆要淑雅风范,等这等该直白通透的地方也挺直白,免得出来的女生砸了她们的招牌,再说对高段位的女学生还用口令式的指导亦有些不适宜,还须从理入手,虽为女院,男尊女卑的思想倒是深入宿霞女院每一位师长到学生的心中,只除了少君这个不肯真正谦卑的叛逆。 少君在史家十来日算是清了两位公子下棋的套路。 柳公子的棋素来开局大,几个来回便可叫人不着头脑,若是稍不注意些许细微之处,就要被倾覆掉些许利子,导致丧失有利地形,自取破,从而一败涂地。 史公子下出来的棋擅长出奇致胜,这点倒是与她有些相似,——她谈不上来擅长出奇致胜,只是喜欢这么做。但少君却知,史公子的大局观在柳公子之上,只是不显山显水罢了。这是一种感觉,兴许是史公子与柳公子对弈一场时,柳公子的小小动作让少君间接体会到了史公子暗藏着的犀利和后发制人的威力。 若想后发制人、险中求胜,大体上大局观的动态变化感需很强大,由此可见这点史公子略胜于柳公子一筹。 还有一点,少君发现史公子似乎很享受被人先在棋盘上逼入维谷,尔后他在绝地反击回去,看着对方节节败退尤为兴奋。 不管怎么,这两人相斗起来,叫少君这个旁观人看了总是感到它们极为惨烈,紧紧咬在一起,最终棋局却不是相持不下毫无结果成个残局,而是终有个胜负,——结果史公子显得更在意方才厮杀的过程,对结果不甚在意,有让子之嫌;而柳公子反倒不计代价要取得最终胜利。 少君学艺很简单,史公子与柳公子下棋时,她在一旁观摩,有时也会摆出另一盘围棋出来,自发破解这其一其二的残局。 还有就是回去打围棋谱。两位公子偶尔会布些残缺的棋谱交于少君回去参详,少君近来颇有青出于蓝的态势,有时候过来,会带些同样古怪的棋谱交由史柳两位公子参详参详。 今天也是这般,如常。 三人共同研习了棋盘一个多时辰,还是无解,期间三人凑在一起,也不知是哪一个发出肠鸣声阵阵,三个人这就一下僵停了下来,史、柳两位公子先哈哈笑过,少君也小小的抿嘴而笑,顺手招来一旁侍候的青花,从带来的筠笼里取出几块饼状的点心,盛于干竹叶上分与两位公子食用。 这可是头一遭,两位公子相视一笑,有礼接过来一瞧,送上来的是两块各不相同的点心,一块酥黄色,另一块透如凝霜,又像白雪般洁白纯净,真不知是用何种食材制出来的。 两人当下食指大动,品尝了起来。柳公子一副恶死鬼投胎的模样,两口吃掉两块小巴掌大的饼,还要来抢史公子的那份,被史公子躲躲闪闪的逃了过去。 史公子望着双手捧着的几块咬碎开来的饼子掉些许到地上,一脸的可惜,遂不满意地暼了馋涎欲滴望过来的柳公子几眼。 少君瞧着两人的神色,一时之间杏目顾盼生辉,劝道:“莫嫌少,过头了难消食,到时吃不下饭,两位公子就该来厌小妹我多事了。” 青花适时给两人递过来了茶水,轻声道:“史公子请用茶,”一转身又对柳公子道:“柳大公子,小心别噎着了,到时又来费我家小姐的事。”显然方才青花是记着柳公子数落金书少爷的仇了。 在这里,除了少君姑娘最大,便是青花这丫头沾着主人的光也跟着大起来,柳公子只好脸上堆着笑,接过茶碗抿下一口清茶,突然开言道:“诶,我们午膳用些什么呀?”他本来就饿,一吃两口美味,更觉得肚肠里头饥鸣阵阵。 再者,少君姑娘虽不曾亲自下厨,却总能让史家的厨子调制出教人意想不到的美味,这让柳公子经常借故在此流连,私底下更是对史南蜀明言是因为史家的厨子分外好。史公子曾戏言“那要不就将史家厨子打包送与兄”,唬得柳公子笑拒道,“岂敢、岂敢……”约莫一刹间的寂静,这让柳公子仿佛也会在心底暗自猜度:史君是否早就知道自己对少君姑娘亦有此心了呢,但为何又不说透…… “若是你们今天履行之前的承诺,小妹这次就亲自下厨,给两位公子带几样比方才还要好些的食物,可好?” “……”两个男人都哑然起来,倒不是输给少君姑娘丢不起人,而是担心以少君姑娘的子,了解这些事情对她并无好处,最为主要他们不准少君姑娘究竟想要什么。 “好啦,今天这棋谱你们可算是没有破出来唷,那么是不是可以开始告诉小妹各国的分势大局了?来点围棋的实战吧,莫非你等只会纸上谈兵,所教与小妹的也只是花把式。”少君早知他们会推脱,要怪只能是她太急于向他们显露出来了,如果早早的、慢慢的铺垫,兴许他们也不会退缩起来了吧,只是她哪有那个时间。 女院所教与书院本就不同,再者江乐的学风促使江东书院出来的书生大多是在朝堂上夸夸而谈,要么就靠一副酸气骨架吃饭,从他们嘴里是不可能知道真正的大事,就是市面上的也搜不来这些禁书一般的书籍资料,跑到茶馆倒有可能听闻些许,若她有一天不得不带着娘出了江乐,便真是瞎子一黑到底了,投奔哪头都不知道。 向他们学习围棋也是这般,以往她仅仅局限于小家,浑然忘了,这是一个权贵可以随意杀害平头百姓的年代,与钱夫人这等权贵之家相斗何时是个头,即便是威吓,也只是一时,若有了其它诱因,再来一次亦是可能,就这么见招拆招委实太过累和险了,有一个钱夫人,也会有第二个钱夫人,为免疲于应付,她只好先未雨绸缪。 柳公子正色道:“你一介,呃,不是,你非要知道这个做什么?” 少君不满:“国家大事匹夫有责,何况我等安于闲之人。再说我乃女流之辈即从不了军上不得战场,也上不了朝堂高庙,但却可以知些天下事,行些避讳,免得……唉,不说了。” “呵,少君姑娘一句话将我们都让老匹夫比下去了,好吧,我说不过你这张嘴,从哪开始?先从鄙国——金楚国说起吧。”钱府之事,事后暗中亦有出力的柳凌风马上就能从少君那句“免得里”听出弦外之音,一时心软倒是应承得迅速。 厅内己有定论,青花自觉退出,守在厅门外二十步之遥的地方扎草儿玩。 柳公子侃侃而谈,整个大厅回荡着他一个人的声音,从金楚国安邦定国到分王裂土,期间又夹杂着金楚国前身朝中咸为人知的秘事种种,让这偏厅内的两位听众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问索解。 柳公子说得一番便口干舌燥,却不见台下两人的掌声,索不干了,突停了下来,大嚷着口渴。少君笑咪咪着奉上少了青花之后亲自沏泡上的清茶递了过来,道:“夫子辛劳了,可是小妹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些,请问夫子,这天下何处是可以供人安足享乐的地方?” 柳公子一时掌握不住少君姑娘所问,只好狡猾应来:“呃,这个,少君姑娘莫非故意为难在下,说来说去自然是各人的故乡是最为叫人安足享乐的地方呀!” 史公子却起身扶案,轻抬头,眉眼望着少君不曾轻移寸步,轻叹道:“四国分封,除我们属国金楚与北齐素来有仇隙以外,闽蜀那块因高山林地,虫障遍生,且隐居着多个部落蛮族,名义上虽是属于金楚,但金楚国派出的守官也有一两个无疾而终的,再者西南面是荒沙之国……总之,何处都没有供人安足享乐的地方,虽不是乱世,也与太平盛世并不相当。” “是吗?原来竟都不是太平……”少君的神色转瞬黯然下来,但很快,她又扬起脸露出明艳艳的笑:“这些事想来是影响不到我们平头百姓的,无论是谁总少不了平头百姓为他耕种织布,无需理会它,——你们都饿了吧,多谢两位公子赐教,小妹这就去下厨着手准备今儿的饭食。” 三个人的时光(中)在线阅读 三个人的时光(中) - 三个人的时光(下)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三个人的时光(下) 史南蜀听得喉间“咕”的数声,便僵直起脖子,目光紧紧跟随着少君姑娘离去的背影,——她离去时虽款步盈盈,但两只微微抖动的袖口却透露出心里的几分惶恐,他漆黑的眼眸马上如墨汁一样滚浪起来,似乎该为她做些什么,而不是就这样静静的等待。 柳凌风转头注视着这一前一后的两人,浑身不自在,遂倒退几步扭身推开木窗吮吸着外头的草木之气,这才发现青花竟在院后的空地上挖开一个浅浅的凹坑,且不知何时燃起了柴火,看余烬己是熄灭了许久的样子。 怎的方才这厅内的三人竟然都不知道。 他朝青花招招手,问道:“青花,你那是在做什么,哈哈,难道今天我们就要吃你脚下烤熟的泥土吗?” 青花朝柳公子翻了个大白眼,不爱搭理柳公子,依然闷声清理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柳凌风见青花这般,非要好好逗逗,让青花开口不可,便兴致颇高的多说了几句。 这么一来二往,时间过得飞快,渐渐的,柳凌风的鼻子闻到一股甜香,知道是火房那头传出来的香气,当下越发期待起来。 当少君从火房那头与一个婆子一起托着食盘出来,青花那边也开始拿硬棍子挖开变得紧硬的泥土,再随燃尽的柴木炭一起清入一堆青花方才等待滚烫的土堆煨熟食物时,从浓荫下寻来一抱沾着夜露的落叶,杂堆在一处,仅仅催出几数清烟之后,便完全要冷下去的样子,滚着湿水的泥土结成半干未干的土珠子四散开来。 柳凌风索出了厅走过来,他要瞧个仔细,凑稀奇。 青花从土坑里挖出一包裹着黄泥似的东西,用石头砸开崩裂的泥块,这时荷香混着引人肚肠鸣唱起来的食物香气从那皱干巴的荷叶包里飘了出来,看青花取拿尚且双手谨慎的探了又探,柳凌风不顾手会被烫伤,要伸手解下荷叶包,看究竟是何物。 “柳公子且慢,小心烫手,”少君适时了进来,拿手轻轻推开柳公子伸向荷叶包的那只手,而她的另一手上则盖着两块湿布,她回首对他笑道:“再说,你这般两手不净,岂不是要糟蹋了它。” “哦……哦……”柳凌风听不懂少君说所为何,倒是因着少君的走近,一下子感觉到心跳加快得似气短憋气住一般,又浑身不自在起来,他踉跄地退开两大步,由着少君与青花主仆两人凑在一起,旁边还有一个婆子两手提着两大竹篮的物件他也没有瞧见,他心神大乱只顾得自个恍恍惚惚地退回到偏厅里去,与史南蜀一起面对着满室飘香的食物无从下手。 不一会儿,少君左手上托着几只碗碟,右手上却托着一只较大的食盘进来,盘子上是切成块的碎**还有猪肚,这两样他们谁都曾经分别吃过,却从来不知这两者还可以混和在一起,飘来的香气之中还有辛辣的芳香。 “这是整只猪肚包着整只嫩**用数张老荷叶包紧再抹上黄泥,最后入火堆中煨上大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你们来试试。”少君说是这般说,但推到史南蜀面前的只有一只碟上的数片猪肚和两块嫩**以及半小碗的浓汤,浓汤途径柳公子面前时,里头香气扑面而来,柳公子当下了然,这显然是来自那只**和猪肚的浓汤,竟只有这点点,华所在啊,却无他的份。 “史公子,这盘和左三那盘小妹试手的烤鸭,你只能试尝上稍许,否则小妹前边所为便是前功尽弃了。” 柳公子这么一听,立马神采飞扬,毫不客气的伸筷子连夹几回少君最后送上来的才肯罢手,似有人跟他抢一般。第一口下肚,两者相融的嫩油香便让他陶醉不己,再有由舌尖开始直至整个喉咙往下开始辛辣到肚里,火热得叫他心里异常熨贴起来。他连吃下三口,这才有空细问少君姑娘这里头添加了什么东西。 “这叫白胡椒子,它们是从南热之地随商船过来的,在当地应当是入药之用,寻着它们就是在一家杂药草方店里头。嗯,有温中散寒、下气、健胃、解毒之用,小妹见日近秋凉,用上少许还是有预防流感之用,又能促进诸位的食欲,这才做主选它入菜,”少君缓缓道来,似是有意让柳公子转移一下对白胡椒的关注,便又道:“小妹今日所选主食两样不是**、肚便是鸭,算不得高雅,柳公子未必喜欢。” “呃,少君姑娘取笑在下了……”柳公子想起方才在外面的尴尬,脸色微窘,胡言乱语地说了些什么,自己也不记得了。 不似柳凌风这边热热闹闹,史南蜀一一接过少君有意布给他一个人取用的小份菜碟,只顾着埋首细嚼慢咽,很是安静。只因只要他沉默寡言起来,少君姑娘的话便会非常多,且句句用心,叫他内心感动不己。 等到柳公子将近一半的**块与猪肚扫入他的肚中,才起意动那盘烤鸭,这一动就开始后悔为什么不早早过来,也不知少君姑娘用的什么手法,才能将鸭皮烤得如此酥脆,且还有含在嘴中便起甜咝咝味的果香,于是他又准备开腔朝开在另一桌只用一个屏风隔开的少君青花主仆二人问来。 但听得那边动静,便支起耳朵听得少君小声对青花道:“青花真厉害,才第一次下手就煨得这般好,小姐今天却是失败得很,烤得过干,差点焦掉……” 柳凌风一听,夹起那筷子鸭皮往嘴里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猛地一送,居然不似方才那般好吃,史南蜀拉了拉他的袖子道:“柳兄快坐下,少君姑娘开玩笑呢……” “是吗?”柳凌风心道:快成呆子的史君怎会知道她的心思;而他的舌尖竟一时分辨不出好坏来,该死……真该死…… 过了日中,陈少爷还没有来接妹妹,于是偏厅里的两位公子开始为少君讲解国事以及经要策对之事。 当屋外飘起了雨滴,敲打着窗门,将厅内的三人都惊醒了时,陈少爷才姗姗来迟。 也不知陈少爷去哪里逍遥了半日,衣袍上竟能抖落出几片异常漂亮的红枫叶来,被柳公子一把从半空中接住,只瞧了一眼,就被陈少爷很宝贝的抢走了,叫柳凌风一下愕然住了,眼前是飞飘红枫叶的情景,似乎这个红枫的品种不一般啊,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可是柳凌风一时想不起来。 这边,少君起身向两位告辞,随后神色复杂地望了望史、柳公子两人各一眼,又道:“少君感谢两位公子近日来的悉心教导。史公子的病只需记着时常保持心神安宁,注意冷暖,这般好生将养个一年半载便可好转,饮食更须注意,这些小妹都己经一一都告之厨子了,近日试食来,也没有出错过,可见史家厨子是全会了。嗯,还有今天……那、就后会有期了。” 少君姑娘竟有向他们从此就拜别之意。史公子神色微动,她以后也不会再来了吗?颓然出口的却只有“路上小心些”等寥寥数语,挽留之言只能埋烂在他的心田里。 三个人的时光(下)在线阅读 三个人的时光(下) - 田庄漫漫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田庄漫漫 自那日少君姑娘离去以后,史、柳两位公子心里就似少了什么物件一样,越发感到秋天的萧索无味。两人不约而同的给少君姑娘送了些许那日所谈及方面的亲笔手抄本,少君姑娘倒是毫不客气的全都收下,却只让青花和忠明一起送了谢礼来,本人是再也不同他们相见了。 过了大半个月,秋霜渐近,风声瑟瑟,秋里隐约透着冷冬薄寒的讯息,让农田里的农人愈加忙碌,乡间土绅也少不得来往收租征粮,调度马车的,亦是忙乱不己。 陈家的田地大都远离江乐城区,丁伯年岁大了,再不能来回跑田庄和府里,就是坐镇大管事也就是这两三年的事情,陈老爷心里有数,依然苦于手头上无人,人丁赶不上家业的扩张。但这并非陈老爷不想,实在是他心里有苦衷,江乐陈府虽说归他执掌,但怎么说有些地头上还是挂在陈家翁的名下,他也吃不准,更加不好随便买些下人进来。 陈老爷情急之下竟拉了少君来顶工,还好只是到近郊才购下的田地里以东家的身份看看,并不是出远门,他全然忘了二女儿今年也才十二岁。 只因二小姐在府里一惯自律老沉,更是难得的通才算,在府里说话也是颇有份量,从上到下都无人敢小视二小姐的年岁尚小,私底下就是老爷也叹息少君为何不是他的一个庶子。若是庶子又有这般才干,过到正室名下,也是嫡子,那样他更可以放开手去做了,总比如今困于孝道,累得跟陀螺一般转。 少君与青花一起下了马车,另有一个婆子跟着,行走在乡间土路上,青花见小姐满身都是尘土,立马拧眉道:“小姐,您还是先到干净的地方歇息一会,婢子也通些,与农户看看,要是少了什么再来回小姐,可好?” “青花,我不累,歇息什么,还不赶紧弄完了,早早回去。要是弄不完今晚就歇在这里,看你到时抱不抱怨,这里可不比府里舒服啊!”少君数落完,抽出一只帕子将身上拍净尘土,与青花交待起等会的安排。 约莫渐饭时,因着农人饭食较正常人家晚上许多,庄头唯恐将千金小姐给饿着了,早早就安排人给小姐备好了饭菜,招呼干净农妇到时辰便去寻田庄上巡视的小姐,并将小姐和他一块请回来。 少君与青花一起朝露出纯朴笑脸的农妇所说的地头走去,沿途沟渠旁生长着一大片一大片的芦苇,雪白的芦花飞舞,好似冬天早早来到,然远处便是一片片青黄相接的农田。丰收的喜悦充盈在每一个农人的心中,虽然他们只占有所有辛苦收成的一成左右,依然不损晒得像橘子皮一般的黝黑脸庞乐开了花。 少君虽然初来,却不时与相遇上的农人们点头微笑,使他们看上去就是一个极为和气的小姐过来,叫他们都松了一口气。 来到瓦茅草屋前,几块案条板所架的食桌叫庄头面色一黑,立马身子矮下一大截跑到小姐跟前陪不是。 少君挥了挥手道无妨,让庄头起身,见着陶所盛出的农家菜俱是油汪汪的猪油渗出菜汁外头来,便疑惑道:“何须如些费周张,就添两、三张口,你们平时如何用饭,我们便是将就一餐也没有什么大事,唉,让你们破费了。”她是知道农家人过惯紧巴巴的小日子,费这些许猪油,只怕他们接下来的日子要过得紧巴一些了。 “啊,小姐,您误会了,这是方才一位公子递了十两银子过来,说是与小姐添些好菜,又派人送了些酒楼里的菜,只是小的见这送过来的菜怕不够两口的,但这边备好的菜己经烧好了,为了不误小姐的事,这才自主主张又添了些油渣进去。”这位老汉便是掌勺的,他听得外头小姐似是不满的质问起来,着慌出来与小姐解释道,又将余下来的银子递给小姐,好撇清干系。 这几年都是丁伯或是老爷过来看看,每次倒是与他们吃得一般,且还交代需得节俭些才是。 今天来的是小姐,他想破头才想出这么一个即节俭也郑重些的法子,没想到还是惹来小姐不快。 “呵,原来如此,”少君叫人扶起老汉,取回那小袋碎银子,让青花重新递过来十两银子交与老汉,说是与这些日来忙碌在地头的庄户添些好菜或是补些米面什么的。 “诶、诶……”老汉颤着双手接过银两,两把油袖子朝脸上胡乱过一把,方想到一事,抬起油汪汪的脸对小姐道:“小姐,那公子说是与小姐和少爷一块辞行……” “噢,知道了。”少君淡淡道。她是知道所认识的公子之中又有哪一个要与她辞行的,便是柳公子了,他并不是江乐人士,要回去是早晚的事,只是为何要这般唐突的过来,只为她一直不见他们吗。 主仆三人草草用完饭食,与众人告辞,坐上马车往回赶,途经那老汉所说的汉亭,便让马车停下,叫老婆子也留下,只带青花朝那汉亭寻去,——即是来辞行的,知他在亭中,总不能不见他一面就走。 这汉亭就掩在一方草坡后头,少君听得涛涛风声,见得树林翻滚着绿浪,立马心旷神怡起来。 少君见得,柳公子就孤身立在这汉亭之中,一袭霜衣包裹出一身的飘逸,而他正眉欢眼笑地望向她,流露出竟是知道她一定会来的神情。 少君回以淡淡的笑容,静坐下,道:“小妹先预祝公子一路顺风。适才……”她边说边拿出那只装有十两银子的钱袋还与柳公子,笑骂道:“即是辞行,哪有你给我银两辞行的道理,我让青花要了些农庄里头泡制的隔年腊梅酒送与公子,莫要嫌礼轻。” “岂敢嫌少,只要今日见到姑娘便是最大的安慰,”柳凌风看上去比少君看到的任何时候都还要神情气爽,分外高兴,他接过黄澄澄的腊梅酒,道:“少君姑娘怎的不问我去往何处?” “公子去往何处?”少君为那句“最大的安慰”怔了一下,只得木然着道。 “下一站,该是津渡。”柳公子毫不介意少君语态之中的敷衍之意,缓缓道来。 今日天未明,他便在床榻上转辗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要在离开江乐前再见少君姑娘一面,好做个了断。 碍于史君,他渐渐决定要挥刀斩断心里的团团乱麻,也好离开江乐之后恢复以往的逍遥日子,这才大胆在得知少君姑娘视查田庄时跟了来,只为最后见她一面,一是了断心中十几日未见到她的思念之情;二是他乃京城人,本是为游学而来,回家是早晚的事,与江乐相隔甚远,与少君姑娘本很难谈及婚嫁的事情,也不似史君占地利之便有时间慢慢消磨得佳人打开心扉的一天,最终近水楼台先得月也未不可能的事。 柳凌风即是做好了别离准备,本应有些伤感,但他从田庄子回来,眼望着路的那头,心里就是激动不己,甚至妄想着少君姑娘知道他要离去时的心情会如何,想着想着心头就按耐不住的春心荡动。 直至见着少君从坡林里出来,他才方能体会史君刚开始跟他所说到的惊鸿一现是什么感受,如今他也是这般了,甚至还有些许朦胧的希望洒落在他惭要犹豫起来的心海里。 “津渡?”少君的一双杏眼瞬然亮起,赶忙让柳公子详细说说津渡这处地方。 柳凌风本以为此中少年才有的情怀会将因地理的原故,还没有开始就要中断了。这时听得少君言语里有惊喜之意,一时会错了意,又或是不想细辩少君话里是否还有其它层意思,便兴致颇高的与少君谈及津渡的事儿。 少君姑娘又开口问了他些许关于津渡的风土人情,问得极为细致,远远超过那日在史家的所问认真程度。 这下子,令他的心思又活了过来,更是热情高涨,岂料他接着说了许许多多,见少君都是兴致缺缺的样子。 少君从丁伯的话里头,了解到陈家翁的一些往事,不知怎么回事,事后更是有意深入打听了一番。这是她的八卦心理在作怪,心里又何尝没有想替沈姨娘不幸的一生讨债的想法,且少君本来就想寻着一处稍加平稳的地方落脚,随着从柳公子口中对津渡了解得越多,便越发感觉到津渡兴许是她将来要去的一个地方。 田庄漫漫在线阅读 田庄漫漫 - 春心荡漾少年心(上)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春心荡漾少年心(上) “公子从江乐出发,到津渡有多远?乘车马可方便?公子一路上是途经人烟稀少的不毛之地,还是繁华……”少君等不来柳公子主动说及到具体线路,只好开口直言,落在柳公子眼里未免显得急切了些。 柳公子的半边肩膀蓦然惊动了一下,好似有人从后头拉扯了他一把,他的心陡然被人添入了什么一般瞬然加快又瞬然停下,如此反复个两三回,心绪激动非常。然而,他与少君姑娘相处从刚刚开始的戒备直至有少许言语上的来往,他知道此时不能出言过激,惹得佳人生起退却之意,遂淡然化解道:“呃,这个、惭愧,这里不曾备得纸笔,若不然,我——”他是想回去在纸上画好再给少君姑娘送来,却被少君姑娘打断此意。 “我们寻一处泥沙地,公子直接画出,让小妹见识一番,可好?”少君心急,等不得变故丛生,竟然眼前有一个熟知到津渡路程的外人,总比她一个人在江乐地头上盲目寻来寻去,容易泄漏要好得多吧。 少君的心思全然放在津渡上头来,却不知柳公子的神情己是微变之中又变。 少君己经习惯于这个陌生的外人在她周围晃来晃去,——她的前世没有一个朋友,但不妨碍今世的她接受这种点点滴滴类似朋友般的走近,所以她心里那层受到外界惊扰便会像刺猬一样充满全身的刺角没有针对柳公子,她的身体又一次比她的心更适应了下来。 青花早早躲在二十步之外,为的是给小姐与柳公子制造些许机会。 青花在史家对柳公子表现出诸多挑剔不满,但是从未见过柳公子生她的气,仅仅从这点上看来,青花就认定柳公子是小姐的良配。 再者史公子虽然也不错,但是到底身子骨比常人弱上许多。青花见识过穷苦人家被病痛折磨得死去活来最终离世之后家人痛苦的凄惨样子,只要史公子一日不脱了短命鬼的称号,青花打心眼里不放心小姐与史公子因走得太近,将来便要害到小姐,更莫说他们将来要结成连理,步入洞房了。 小姐在史家的日子,青花眼见着这两位公子都对小姐早早有意,却并不曾在小姐面前吐露出一分一毫,早就急坏了她。可是前面小姐对他们私下里早有定论,如今她再怎么同小姐说到他们的心意,小姐搞不好也不会感到有什么寻常女子应该有的羞涩反应,反而会远远的躲开他们,所以她也只能在一旁急得偷偷干瞪眼。 小姐半个月前可不就是决意不再登史家的门了吗?如今柳公子又要走了,眼见着大好机会就要从小姐身上哗啦啦地飞光光,她这个婢女不给他们制造点吐露心声的机会,怎的对得起小姐对她的大恩呢。唉,再过两年,便是她出府的时候了,她心里委实放心不下这个小姐。 躲得他们躲得远的青花突然听得小姐远远招呼一声,并且交待她呆在这里,然后就要与柳公子一前一后往亭外走去。 青花的心里立马跟灌了蜜一般甜咝咝的,在心里感叹她这个不成调的媒人总算走上正路了,赶紧探出头来欢快应下,请他们放心,然后,她转身进入汉亭里,守着那坛腊梅酒低头羞笑。 不一会儿,青花脸上的两道英眉不适的抖动起来,赶紧双手合拢放在前念念有词道:“小姐啊,您可千万别淘气,万人迷有什么的,只有心上有您,也能把万人迷□成睁眼瞎,看不得外面的花花草草……”青花的脸色逐渐肃穆,心意越发虔诚起来。 且说少君与柳公子一路寻来,倒是寻着一处半干的洼地,柳公子不等少君姑娘来催促,折了枝条之后,又一只手提起袖口便俯身画起简略的地图来。 柳公子外貌风姿绰约,与人相处亦是风度翩翩,可是到了正事,便会态度庄重起来,对所说敬若神明一般,只见他撇下少君小姐,花了大半柱香的时间,才将旅途上的风貌大约画了出来。 少君奇道:“咦,公子画的是水路线路?” “是啊,江乐本就是诸多水域汇集之所。若行陆路,有好些大山要翻过,其中乌山便是不毛之地,若是行水路不但较陆路安全些,且不出十日余便可直达津渡……” 少君将这张画在洼地的地图看了又看,想要把它深深的雕刻在心里一般。如此这般慎重,又让柳公子心头遐思乱动,可是一想到,他这次是受家族调令回去的,行程推迟不过两日,来不及与少君小姐再进一步就要中断些许年,就算将来或许有可能与少君姑娘碰面,但他极心担心到时会是罗敷己嫁为人妇的事情发生,遂不顾道义,与少君姑娘间接的坦白他那日在高亭下听到了她们闲聊的事。 又劝少君姑娘要三思,史君并不是合适的人选。 柳公子始终认为史君是拿仰慕的眼光看待少君姑娘,这样的感情并不是爱情,或者说,柳公子认为这样的爱,会让少君感觉不到幸福,且柳公子忧心少君若真嫁与史君,将可能要照顾史君一辈子。 他不忍心见到这样一个如花一样美丽又冰雪聪明的女子度过为史君担心一辈子的一生,她该有更好的选择,即便那个人不是他。 在他眼里,琴箫合鸣般的相处,才是阳互等、达到如胶似漆浑然一体般的美妙,大如天地、日月、山川;小如百木结子,莫不过如此,可是这世间咸少有女子如少君姑娘一样让他感到平等有趣的,让他甘心放下身段,小心呵护的。 柳凌风又自觉:他在这里说这段姻缘的不是,再者史君对少君姑娘的用心之深让他叹服,更是令他对两者都有愧意;他竟真要不得,在少君姑娘面前做出如此暗陷人姻缘的事,便再不好在少君姑娘面前再多提及自己的心意,那份情如被哽在喉咙中,泪往喉间过,苦涩不己。 柳公子不禁在心里叹息道:他终还是控制不住,对不起史君。 此时,少君回想起往事,想起那日风度翩翩的柳公子一身狼籍的样子,顿时明白他那日竟然全盘偷听了她与青花的谈话,一时脸色赧赧然。 柳凌风见得少君姑娘微红起来的小脸,如杏花带羞般叫人心神荡漾,方才的苦闷被打退回去,心里跟着一动,脸色也微微红起来,扭扭捏捏地迈步前行。 一前一后走在小道上的两人都说着不着边际的糊涂话,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更为人迹罕至的密林,两人却浑然未觉。 这时,密林里的那一头传来些许动静。 春心荡漾少年心(上)在线阅读 春心荡漾少年心(上) - 春心荡漾少年心(下)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春心荡漾少年心(下) 他们的头顶上是高大的宽叶林,斑驳的红日影落下来,将少君面前的视线栅格成无数条绚烂的彩色线条,她杏目一缩,只见光亮处的枝头上纤巧的松鼠来回飞跃跳动,落下些许松果,树底下便传来人受到惊扰的声音。 那声音她绝不会陌生,正是金书的声音。 正当少君要开口时,又听得一个女子低柔的声音。 这女子的声音实在是低极了,令她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在脑海里形容出来,正打算过去一探究竟,一只手却被柳公子拉过去抓紧了。 她惊怒回头,见得柳公子的一指头伸过来,贴近她的唇边,冲她摇了摇,她这才噤了声音,任由着他拖进灌木丛中猫下身子躲好。 只因她方才凝眉一想,也是,还是听个清楚为好,再说此事也不宜大肆声张。 随着对方脚步声响起,且越来越迫近这边,少君的心跟着紧张起来,她从灌木的孔隙之中朝向窥视过去,见得金书与一身泛粉秋装的上官漪兰手挽着手,说说笑笑地走过她和柳公子的身边。 此时,少君才惊觉自己的一只手也被一个男人拉住,她回头一望,两人双目便相视胶和在了一起,双双暂停了数秒,又分别尴尬地别过头去。 他们都恐惊了那对跑来这里私会的年轻恋人,所以柳凌风和少君都没有立马松开手去的意思,都极为克制自己的情绪,任由着两人的手心贴在一处。 少君见着与金书情投意合之人竟是上官漪兰那一张眉目含情的脸,顿时忧心忡忡起来,她不时往脑海里搜寻着金书和上官漪兰何时何地就怎么互相吸引到了在一起的地步的蛛丝马迹。 更何况,对于上官小姐,她是太守之女,大家闺秀,怎会轻易出来与男子幽会……种种担心让少君的脸色看上去十分苍白。 柳凌风觉察到少君姑娘的那只手的手背手心皆发凉起来,他顿时心疼不己,那只手抓得越发紧了,少君却毫无感觉一般,一对杏眸充拆着对金书和上官小姐的为难和哀伤…… 等金书和那女子在外头分道扬镳,各朝东西走远以后,柳凌风和少君才从藏身处走出来,手自然而然也松开了。 柳凌风一走出来,瞧见少君忧心忡忡的样子,很是明白少君的心思,道:“上回令兄来史家接姑娘时,身上落下几片枫叶,当时我就感觉很是熟悉,原来是钱府别院所独有,——嗯,少君姑娘此事你尽可以放心,令兄与那位小姐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此以外,再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可是,他还是见着少君闷闷不乐,以为是方才拉手之故,是过于唐突了,他只好犹豫着要不要向少君姑娘道歉,流露出来的脸色却是暧昧又模糊不清的。 少君挥手阻道:“我并不打紧,我担心的是他一向一筋通到底,对方是官家小姐,就是小姐同意,家里也不会同意的,门不当户不对啊。” 接下来两人开始讨论门户问题。 柳凌风是世家身份,比起钱府尊贵了许多,所以,他此刻在心中极为担心这点,更不好让少君此时就树立起这样的念头来,赶紧说门户无需当对的话,甚至他所举的某些例证或是言语都有些过了头,竟似是虚言一般虚假,令柳凌风回想起来真是说一句悔一句,可又控制不住要说,更是期望能打消少君姑娘此念。 再说,少君姑娘也不知是不是觉察到他的用心,他知道少君是那样冰雪聪明,只见她微微一笑,道:“门当户对也罢,门户无当对也罢,我可以,但他不可以,他是陈府里唯一的嫡子,只有他不行。” 接着,少君姑娘朝他施了一礼,道:“今日有劳柳公子,小妹感激不尽,时日不早了,青花还在亭中等候,我们走回去吧。” 柳凌风欲说无词,只得跟在少君后头朝汉亭的方向缓步过去。 他边走边想起方才那只手正拉着少君姑娘的一只手,又差点抚到她的唇,那种怦然心动起来的感触,叫他今天这一天等侍在这里真是太值得了。天公总得晓得做美,肯垂怜下他的一腔心意,只是紧跟着心里惆怅不己起来:少君姑娘究竟是知还是不知,又做何打算,还是他终究不比史君的静静等待,太之过急了些,只怕少君姑娘心里真正恼上了他…… 不久,传来柳公子与史公子两位公子大吵一架的事情,之后他们双双离开了江乐,临别前,两人都各送了一分厚礼给了金书,其中亦有几件适合女子之用的东西,两人都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或是交待金书那份礼是要送与何人。 金书不知是不是因通了儿女情,倒是了解这些东西是给女子用的,都给大妹妹送了来。 他近来脸上如春风拂面,总是时不时突然流露出和煦的笑容来,叫下人见了,也感觉少爷是不是太过高兴得过了头了?但金书的笑温暖得叫任何人一下子就会被轻易融化掉了一般,金书呆过的地方也跟着温暖光明起来。 金书即没有柳公子的风度翩翩和才气,亦没有史君的柔纯净,却拥有能让每一个女子心动的温暖笑容。 少君看着金书这样幸福,眉头却越来越蹙疼起来。 此事,她并没有经历过,不知如何劝解,再说也是不忍,那上官漪兰是一位好姑娘,少君不忍心是由她先来作这个捧打鸳鸯的。 这事被少君知道了约莫大半个月,她食不下咽,四小姐还以为二姐姐发了啥大病一般,急得要命,说与沈姨娘听,便叫沈姨娘一阵好笑,“少君这样子,说到底便是懒病犯了,哪里会有什么大事啊。四小姐是多虑了。” 沈姨娘本不知道,她的宝贝女儿成长之后,己经成了一个双面佳人,在她的跟前可以沉默寡言,像是一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一般,在外面却是另一副叫她吃惊的模样。 四小姐知道,却不能同沈姨娘说得这样清楚,可她实在不知二姐姐出了什么事,怎么问也问不出来,只好跟着少君食不下咽几日。 后来的某一日,青花神秘兮兮的来报与小姐说那两位公子为何离开的原因。 说是听得一个仆人说,某日柳公子邀史公子饯行,从不贪杯的柳公子醉了,嘴里不知怎地说到了什么,这两位公子就当场翻了脸,说是要到京城里去一见高低。 青花试探地问小姐:“小姐,你说怪不怪,以前这两位公子好得跟什么似的,一转眼就成仇,他们这是闹得什么幼稚游戏。”她实在是因着那日小姐与柳公子从林中走出来时,身上有荆条扎过的痕迹,却不见小姐说到,且两人出来时的神色也正常,——就是太过正常了,让她即是失望又是狐疑起来。 过了半响,少君才缓缓回神过来,却是沉声道:“青花,他人的闲事,你莫要多嘴多舌,免得给人落下口实……”话虽如此,有着金书的事做比照,以及他们三人相处时的种种感悟,少君完全明了他们的心意,一回屋就将他们送来的东西全扫进箱子底下,打算永不开启。 春心荡漾少年心(下)在线阅读 春心荡漾少年心(下) - 大结局 津渡一家人 作者:乐飞璎 大结局 汗,本章只是通知一下己经收了本书的读者,本文确实己经完结了,有啥要啥请百度之。 不管亲们在哪里看到结局,有啥建议欢迎在这里告诉我噢,我有空会回来看看的。 感谢这里的亲,爱死你们了!:) 大结局在线阅读 大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