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 分卷阅读1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1 《晚清》作者:白马王彪 文案: 算不上民国文,清末,差不多这个时候吧。但本文不坐实任何人名、民俗以及历史事件,小说家言,拒绝考据哦。 ☆、归家 跟往常一样,只有在天蒙亮的时候,崇公府的大公子才会偷摸回趟家。此时人都还没起,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拿点东西就出来,谁也撞不上。 结果今天邪了门,这次他刚进门就撞上一大波人,家里忙忙碌碌,好像过年一样。 好在他人缘佳,还没开口,丫鬟们都凑上来,七嘴八舌地解释:“大爷你赶巧了,今天二爷回来,我们天没亮起来准备了……” 丫鬟口中的二爷,是谨郡王的嫡长子,瓜尔佳氏·弘曕。两年前被皇上派去留洋,在欧洲各国游历,如今终于回来了。 大福晋对这个宝贝儿子日盼夜盼,前一日已经叫人将屋子清扫了,今儿个更是起了个大早,吩咐厨房开火,忙忙做出了好些吃食。 “在洋鬼子那儿能有什么吃的,我儿算是受苦了。”福晋心疼的直念叨。 遇上这阵势,肃浓始料未及,于是低声问道:“老爷呢?” “就知道你要问这个。”丫头们都不惧他,相互一看,吃吃的笑,“老爷去接人了,不在家。” 肃浓松口气,立马往自己屋里走,同时又招呼道,“厨房里做啥吃食了,帮我去拿点,拿我屋里来……” 崇公府的大公子出手阔绰,众所周知。 没等他回屋呆一会儿,就有人悄悄敲门进来,从怀里掏出个小白布包,送到他眼前,同时摊出一只手来讨赏。 “就知道你们冲这个。”肃浓摇头,随手摸出些散碎银钱来打发。 “这话可说岔了。”丫头里数小晴最爱较真,撇下银子,撅嘴道,“家里有个什么事儿,我一趟趟跑出去给你送信,腿都跑酸了,次次拿你银子了?” “看你,年纪小气性倒大,说个笑也不行。”肃浓又添了一份,一并强塞到她手上。 “大爷你偏心。”旁边的又不依了,一个个赶着起哄。 “好好,我怕了你们了。”肃浓只好再打赏一轮,大家嘻嘻哈哈一阵,便都散了。前院等着干活,不能逗留太久。 看人走得差不多了,肃浓也赶忙收拾了一下,拔腿出门。路上被小晴拦住道:“二爷这就到家了,你还出去?” “我有事,去去就来。”肃浓头也不回。 “要是老爷找你呢?”小晴赶了两步,急忙问道。 “你知道去哪儿找我。”说这句话时,他已走远,回头招了招手,便隐在尚未明朗的晨曦中。 过了晌午,肃浓回来,家里光景大变,一个个都是蔫蔫的。 “怎么了,人还没到?”肃浓问门房老李头。 “可不是。”小晴在院里看到他,跑过来抢着答,“去宫里了,连家都没着。” “这也不稀奇,按道理,是该先面圣的。”肃浓点点头,毫不意外。 “好啊,原来你早知道,在外面吃的饱饱的才回来,我们可是连中饭还没用呢。”小晴苦着脸抱怨。 “连饭都没开?”肃浓惊道。 “福晋等的心急,没心情吃饭。” 老李头这么解释,肃浓立马明白了:主子不用,奴才是不敢先吃的。 “喏,别说我没良心,我可是会投桃报李的。”肃浓伸手,往小晴撅的老高的嘴巴上轻轻一点,另一只手变戏法似的托着那只小白布包。 小晴惊叫一声,打开来,是金月斋的芝麻烧饼夹酱牛肉。 “我去叫他们。”小晴好心,想其他姐妹。 “这也没多少,你们两个先吃吧,我去里面看看。” 路上问了下人,福晋没在自己房里,就在左厢戏楼那边坐着,那儿临街,有什么动静即可便知。 肃浓上前请安,福晋点头回应了,态度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对于这个庶出的长子,谨郡王福晋瑶秀,向来都不大看重。肃浓的娘是个汉人,连侧室都算不上,进了王府后,没几年便病疫了。 因了肃浓是长子,头两年还颇得宠,但到弘曕出生,地位便一落千丈。加上他后来不长进,整日里在外头胡混,家里也就听之任之,不管不问了。 “这么晚了还没回来,估计是被留在宫里用膳了。”肃浓没介意福晋态度冷淡,反而心怀关切,“皇上看重二弟是好事,额娘您这么干等着,身体熬坏了怎么办,不如先用点?” 被肃浓这么一提,瑶秀也觉得自己饿的有点心慌,便催下人备饭。 “你也一起吃吧。”瑶秀招呼肃浓。 “谢额娘,我在外头用过了,您慢吃。” 从福晋那里告退,肃浓没再出去,老老实实呆在自己屋里。午觉醒来,听到外面声音,知道是人回来了,这才起床简单梳洗下,出门去见这个同父异母的二弟。 大家都聚在东厢,肃浓进去后,先跟谨郡王和福晋道安,这才转向坐在一边,时隔两年未见的弘曕。 弘曕已经换了崭新的长衫马褂,长身玉立,很是精神。 “二弟好像长高了,我看这衣服都有点见短。”肃浓随口说道。 “怎么会,这可是新裁的。”福晋一听,忙过来打量儿子。 “不会是缩水了吧?”旁边的嬷嬷插嘴道。 “这料子是内务府送来的,说是织造局的新品,用了洋人的技术……” “哼,又是洋人,洋人能有什么好东西。”谨郡王崇善忽然开口道,他是个顶顽固的守旧派。儿子出洋,如果不是朝廷的意思,他是万不同意的。 旁人听他这么说,知道犯禁,立即噤声。 因为话头是肃浓开的,崇善更是不满,又板着脸道:“虽然我反对弘曕留洋,但他这次出去,颇有成绩,皇上也很满意,已经封了他掌院学士。” “招我的意思,本来想求个武官的职……”弘曕听出父亲话头,忙出来打哈哈道。 “什么武官,你留洋回来,一肚子学问,难道还去舞刀弄枪不成?”福晋在旁边嗔怪道。 “我们满人马上出身,又不是前朝,还重文轻武。” “住嘴,一派胡言。”崇善板起脸道,“别以为你刚回来,我就不训你了。” 弘曕忙低了头服软,临了瞥肃浓一眼。 肃浓亦冲他一笑,感他解围。 此时有下人来传饭,大家便一起到花厅坐席。 这种团圆家宴,肃浓已久不参与,一时不适应,草草扒了几口饭,便提早离席了。谁知他前脚进屋,后脚弘曕便跟来了。 “二弟。”肃浓见了他,微微吃惊,“这就吃完了?” 弘曕却不搭这茬,径直问道:“我听丫头们说,大哥最近都没在家里住。” “在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2 外头这么久,回家该好好吃一顿。”肃浓淡淡一笑,亦如法炮制,不接茬,接着前面的话头道。 弘曕走到床边,望了一眼道,“都入秋了,这褥子也太薄了。我叫人拿床新的来,大哥以后就住家里吧。” “何必呢……”肃浓终于服软,坐下叹口气道,“你知道我在家不自在。” “自从二娘过世,你就不在家里呆了,是因为我额娘?” “怎么会,你额娘,我不怪她。” “那是因为我?” “你?”肃浓笑道,“你怎么了?” “你怪我,顶了你出洋的名额。本来宗人府安排的是你……” “快别提这话了,我出去有什么用。等你承了阿玛的爵位,能做的事情,比我多得多。” “可我没你聪明。” “胡说。”肃浓蹙眉,“哪个说的?” “不用他们说,我自己知道。”弘曕苦笑,难免有些黯然。 “别瞎想,你有的是我比不上的地方。我不想在家里住,也不是因为你。”肃浓解释道。 “那就是,因为阿玛?”弘曕最后猜道。 这次肃浓不再回应,只是敷衍道,“你额娘想你想得厉害,你回来了,该多去陪陪她。” “大哥。”弘曕却不搭话,只是挨着他坐下,“虽然二娘的忌日过了,但我出去这么久,回来了,还是想祭祭她。” “好,哪天有空,我带你去。”肃浓笑笑,答应道。 “大哥。”弘曕又唤了一声,等他转过头来,才继续道,“二娘过世的时候,我曾应承过你一件事,你还记得么?” 肃浓看着他,并不答话。 “我说,等我当家了,会将二娘的墓迁回来,让她入籍。” “好。” “那么你留下来?”弘曕看着他大哥,一脸殷切。 当天晚上,肃浓留下过夜,一床新打的棉花褥子,睡得他热出一身汗。 往日里要睡到日上三竿,在家里却不敢造次。第二天,肃浓早早起床,赶在谨郡王早朝回来前洗漱完毕,全家一起在前厅用餐。 桌子上崇善没好气,铁着脸吃饭,动不动将碗重重一摔。 当场肃浓没敢问,私下里跟弘曕打探,“老头子怎么了?” “阿玛上了折子,要皇上禁烟。今天朝议这个,好几个人反对,把他老人家气得不轻。” “禁烟?” “是啊。” “那结果呢?” “没结果,明日再议。” 此时小晴走来,满面不悦甩上一个帖子。肃浓接了,打开一看,是睿亲王差人送来的。 “昨晚上我依你留下来住,今儿个可不行。睿亲王叫我去串戏,班子都请好了。”看完帖子,肃浓对弘曕交代道。 “等等。”弘曕忙拦住他,“睿亲王今天在早朝上反对禁烟,把阿玛气得不轻。你跑到他那里,要是让阿玛知道了……” “他就要大发脾气对吧?”肃浓笑道,“我都习惯了。况且,我刚忘了说,其实我不赞成禁烟。” 弘曕一惊,待要与他争辩,却已被他一溜烟跑掉。 小晴在旁边干着急,连连跺脚,“二爷你怎么也不拦着他,这一走,又不知道猴年马月才回家了。” “放心,待会我去找他。” 晚饭后,弘曕囫囵吞了几口,便撇下碗筷往外赶。 “二爷二爷。”刚出门口,小晴便从后面赶上来。“您这就去?” “恩。”弘曕答应着,脚下却没停。 小晴只好冲上去拉住他,“不行,这点儿太早了。戏台子一开,他们怎么都要唱到半夜,二爷你还是明儿早上再去吧。” “那大哥呢,他也上台?” “当然,要不是他,端王府哪能来这么多人。” “这可奇怪,前两年我听他唱,也没见多出色。” “这个说来话长。”小晴将弘曕拉倒一边,“当初大贝勒是唱丑的,有天王爷骂了他一通,不许他玩票。结果他变本加厉,改唱旦了。” “唱花旦?” “是啊。” “他是存心气阿玛。”弘曕叹气道。 “这我知道,可是唱花旦怎么了?大贝勒扮起来,不知道有多好看……”落日余晖中,看不清对方颜色,小晴肆无忌惮,露出一脸花痴。 弘曕皱了皱眉,扭头便走。 作者有话要说: ☆、墨桃 睿亲王戏瘾很大,他家的戏楼是京城一绝,建的宏伟又不失精巧。东西水陆两景,楼顶三卷勾连搭,方砖铺地,内镶藻井。除了规格小一点,不比宫里的逊色。 家养的戏班子也是精挑细选回来,请了外头的名师来教。所以睿王府每次开台,京城里好戏的权贵都趋之若鹜。 弘曕进去时,台上正唱武家坡,下面时不时有人叫好。他对京戏知之寥寥,听不出好来,也无心欣赏,只是逮住空拉着个熟人,问有没有看见他大哥。 “呦,这不是弘曕么?你找你大哥,待会儿是他的宇宙锋,在后台备场呢。” “怎么没见睿亲王?” “他的甘露寺压轴,两人都在后面呢。” 没听对方说完,弘曕便撇下那人,绕过戏台子,匆匆往后面屋子里赶。 门口有人招呼,挡住弘曕,进去通报了。片刻后回来,将他迎到厅里,奉上茶,要他稍候。 弘曕坐着,有一口没一口地喝茶,又觉得无聊,便站起来闲晃。 睿亲王也算风雅之士,墙上不少名人字画。弘曕仔细看来,有前朝祝允明的狂草,还有徐渭的山水画,都算得上传世之作。只是挂在中堂的这一幅,却怎么也看不懂。 字是好字,写曹植的《白马王彪》,写的挺劲有力,意气横出。弘曕看了半天,没看出路数,只好上前去查落款。 落款很奇怪,叫三身民。 弘曕正自揣摩,忽听得墙后有些动静。声音不大,短促的呻吟间,夹了两个词:疼,轻点。 轰的一声,脑子像着了火,血往外涌,弘曕四肢僵住,鼻子却痒痒的。 接下来还是断断续续的声响,弘曕对着墙呆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也顾不上什么尊卑礼数了,推门撩帘子,直直冲进内屋。 里面灯光昏暗,云雾缭绕,一进去,甜丝丝的烟味扑鼻而来。 屋里的贵妃榻上,案上架着烟具。肃浓斜躺着,睿亲王博棙就坐在边上,正给他按肩膀。 “弘曕,你怎么来了?”肃浓翻身坐起来。 “来了有一会儿了,不过我叫人安排他在外头等着。怎么,等不及了?”博棙笑道,错身让肃浓下塌,还贴心地扶了鞋子到他脚边。 睿亲王三十开外,刚承爵位。他家是世袭的铁帽子王,子承父位不用递降,世世代代的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3 天潢贵胄。 弘曕冲过去,拿起烟枪,厉声质问,“大哥,你怎么也抽这个?” “这个解乏,我不来一点,待会儿提不起气来。”肃浓穿好鞋子起身,淡淡答道。 “可你知道这玩意儿它碰不得。”弘曕将烟枪一把甩了。 “二贝勒言重了。”博棙出来打圆场,弯腰拾起烟枪,“这是上好的福寿膏,我从宫里拿的,吃一点,有益无害。” “放屁。”气急之下,难免口不择言。 这下睿亲王的脸色也变了。 “我记得你好像不爱听戏,不如你先回去吧。”不得已,肃浓帮睿亲王下了逐客令。 “不行,我得等你一起回家。”弘曕执意。 “那你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等我唱完,行么?” “大哥……” “否则你现在就走。” “好。” 终于拿出大哥的架势,将弘曕说服后,肃浓转到屏风后换衣服。换好装,又走到妆台前勾脸。 这边睿亲王已摆正了椅子,请肃浓坐了。又提笔沾了颜色递上去,最后还帮他将衣服带子系好。从头到尾,一路殷勤不断。 “今个儿,是唱哪一出?”弘曕在旁边看的发愣,出口问道。 “宇宙锋。”这次是睿亲王帮着答了。 “新学的?以前没听你唱过。”弘曕又问道。 “学了好一阵了,你没在家,所以不知道罢了。”肃浓手下不停,匆忙答道。 “这是你大哥的拿手戏,你待会儿听了就知道了。”博棙在一旁笑道。 “王爷谬赞了。”肃浓冷冷道。 “本来嘛,装疯卖傻,你向来最在行的。” 这边还没装扮好,外头已经有人在催了。肃浓加快速度,收拾停当后,便匆匆起身。博棙也忙跟了出去,临了倒没忘交代一句,“他要上台了,你去前面,我已经招呼人给你留了位了。” 弘曕整个人都恍恍惚惚,一时还没转过弯来,有点不敢相信,刚才那个掠身而过的——美人,竟然是他大哥。 看来他红,也不是没有道理。弘曕心想。 琴师依依呀呀的拉,众人已经是翘首以盼,个个伸长了脖子等。 整场戏下来,弘曕还是云雾缭绕的感觉。唱词没听进去几句,只是看到那个人在台上,唱念做打,近在眼前,又似远在天边。 明明是朝夕相伴,一同长大的兄弟,此刻却不是他了。只是换了衣裳,勾了眉眼而已,却完完全全变了。 不再是男人,也说不上是女人,只是戏中人罢了。一场戏而已,演完便散场的一场戏,台下人,却个个看的如痴如醉。 弘曕没法投入,终于还是没看完,中途离场了。 进到屋子里等着,肃浓唱完回来,坐下一边卸妆一边道:“我就知道你不爱听戏,何苦呢,凑这个热闹,赶紧回去吧。” “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我就是来找你回家的。”弘曕回道。 “我真是怕了你了。”肃浓无奈,只好道,“怎么着也得等睿亲王唱完压轴,到时候再看他放不放我吧。” “他有什么道理不放你?” 肃浓张口欲辩,嘴动了动,话却没说出来。 “总之,今天我得给你一道回去。”弘曕一屁股坐下,不依不饶的样子。 冷秋的夜,夜愈深,月愈明。 月辉下,睿亲王唱完压轴,台下正是群情鼎沸,他顾不上跟众人寒暄,便忙不迭进屋找人。 只见妆台前空空,只摆了一纸便笺,草草写了几笔。看来人走得匆忙。 博棙拾起桌上的头面,轻轻叹了口气。 回去路上,弘曕硬跟肃浓挤进一顶轿子,在里面不依不饶,“怪不得你反对禁烟,原来你自个儿就是抽大烟的!” “我反对禁烟,不是因为我也吃。”肃浓无奈。 “我不管你因为什么,总之你得戒了。” “说起来我是你大哥,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吧。”对方口气越强硬,他便越不耐。说完这句,喊停轿夫,下了车来。 弘曕也忙跟着下来,“我是没资格,我也不提阿玛,我知道你不待见他。就说二娘好了,如果她还在世,能看着你吃鸦片烟?”语气激烈,一副怒其不争,痛心疾首的样子。 “你不知道么?”肃浓一听此言,反而笑了,“我娘临走前两年,因为病痛难忍,一直吃鸦片缓解,她知道这东西不坏。” 弘曕被噎的无语,愣了半响,才黯然道,“这东西是害人的,大哥你明明知道,又是何苦……” “这世上,比它能害人的东西,千千万万。” 此时打更声起,入夜起了雾水,月色沉沉,眼前人便有些卓卓。 自从弘曕回来后,肃浓的日子便变了样。没了往日里通宵达旦的狂欢,因为要回家,连酒也不敢畅饮,引得周围怨声载道。 “跟个小媳妇似的,弘曕又不是你阿玛,他管得着么!” “是啊,没道理,你干嘛怕他?” “把他也叫出来不就行了。”还有人乱出主意。 “你以为他是你。”立马有人在旁边讪笑,“人家可是留洋回来的栋梁之才,会来这种地方喝花酒?” “他是男人么?只要他是个男人,他就会来。”对方答的斩钉截铁,顺手摸了一把旁边的姑娘,两人搂着笑作一团。 “那你现在下帖子,我差人替你送去?”那人不依不饶。 “好了好了。”肃浓起来打圆场,“有什么好争的,他想来也来不了,他额娘管得严……” “他额娘管他,他就来管你?” “听说有一次半夜到睿亲王府里,把你领走了?” “可不是。”说曹操,曹操到。那边话音刚落,睿亲王博棙撩帘子进来了。于是大家纷纷起立与他打招呼。 “上次不告而别,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寒暄完,博棙坐下来,又旧话重提。 “好好,我先自罚三杯。”肃浓随即讨饶,“然后听候发落。” 此言一出,好似炸了油锅,满场喧腾。众人都是大呼机会难得,眼中满是艳羡。 “肃浓的一诺难求,睿亲王你可千万别放过了,务必要下狠手,也让我们见识见识。”有人在旁边怂恿道。 “那还用说。”博棙会心一笑,转头招呼跟班,“马上回家,到我书房拿文房四宝……” “何必这么麻烦。”肃浓笑道,“这店里就有笔墨。” “外头的东西,哪儿能跟我的比。给你用,自然要最好。” “要写什么画什么,先说了吧,我好酝酿酝酿。”顿了下,肃浓又忙道,“这次可千万别让我写中堂了。” “不会了。”博棙笑道,“这次不讹你,只托你画个扇面。” “那便好,要画什么?” “画桃花。” 一听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4 画桃花,肃浓有些愕然,“桃花?” “画桃花是应景。”立马有人出来解释道,“睿亲王自从承了爵,益发抢手了。好像说,太后老人家有意指婚,是不是?” 此言一出,随即有人打探,“哪家格格?” “好了好了。”终于有人出来泼冷水,“太后想给睿亲王指婚也不是一次两次,哪次不是被他想尽办法给挡了回去。我说博棙,你到底是唱的哪一出?我们这一帮从小玩到大的,也就你没成亲了。” “别说我,这不还有肃浓么?”博棙哈哈一笑,指着肃浓道。 “肃浓不一样,他……” “他怎么了?” 睿亲王面色不善,场面已有些尴尬,好在回去拿笔墨的家仆已经归来。连同笔墨一起拿来的,还有一个锦盒。 盒子打开,里面黑乌乌的膏体,众人一看,大声叫好。“这样的好货,也就睿亲王府才拿得出来。” 外边伺候着的店家,立马进来,小心询问,“雅间早收拾好,小的带王爷过去?” 博棙转头,笑眼看肃浓。 肃浓拿过锦盒,凑到鼻下一闻,笑道,“果然好东西。” 半天后,两人出来,桌子已收拾妥当,腾出一块地方供肃浓挥毫。 “怎么只有墨?”临提笔了,肃浓才发现一件事,没有颜料。 “不用丹青,就画水墨。”博棙解释道。 “水墨……桃花?”肃浓愕然,周围人也一阵哗然。 “没错,可以么?” “好,那我试试看。” 须臾之间,一枝桃花便跃然纸上,花叶舒展,错落有致。 桃花本是芬芳物,但因为不着颜色,更因为寥寥一支,乍看之下,反倒显得格外清冷。 作者有话要说: ☆、初冬 秋叶落尽,已是初冬时分。 弘曕在屋外听到一声叹息,进门便踢到一个纸团。他弯腰捡起来,正要打开,被肃浓劈手夺了,丢进一个篓筐里。 “还在画?这么大一篓,都给了我吧。”弘曕笑道。 “行,拿着。”肃浓抬起篓筐,塞给弘曕,“这些你帮我拿到厨房去烧了吧。” 弘曕伸手往里面拨了拨,笑道,“你不怕我拿去卖钱?” “要能卖我早卖了,还轮得到你。”肃浓冷笑道,“你不知道这是旗人不耻的下流营生么?” “我说个笑而已,好好的又惹着你了。”弘曕放下筐,凑到肃浓身边,看他的近作。“这张不错……” 没等弘曕说完,这张“不错”的画已经被揉成一团,丢进篓筐。 “还是不行。”肃浓摇头道,“看来只有等明天开春了。” “不是吧,你的水墨桃花图已经风靡京城了,搞得洛阳纸贵。坊间到处是赝品,怎么你自己会画不好?” “我不擅用水墨。” “可我觉得你画的水墨桃花,别有风骨。” “桃花又不是梅花,要含春带水才对。”肃浓叹口气,摇头道。 “画不好也无所谓。”弘曕嘻哈哈道,“反正你的字已经炉火纯青,没人挑得出刺来。” “你向来对这些没兴致,今天是怎么了,插科打诨,无事献殷勤。” “大哥,你是那个孙猴子转世吧?火眼金睛。” “小时候你忘写功课来求我,不就是这个调调么?” 想起往事,弘曕会心一笑,“书院的先生也是猴子一只,精得不得了,也就你的道行深,能仿我的笔迹以假乱真,让他识不破。” “罢罢,这种事再别提。你自己说漏了嘴,被先生告到家里。”肃浓苦笑道,“那一次,我可差点被打死。” 听他这么一说,弘曕收起笑脸,小心问道,“这么说,你还记着仇呢?” “要不是我娘,豁出命来救我……”肃浓顿了顿,深深吸了口气,“那一次她落下病根,入冬后便腰背酸痛,要到来年开春才能好。” “是我的错。”弘曕心中愧疚,坦承道。 “你还小,无心之失,我从来没怪过你。”说着,肃浓又铺好一张纸,提笔蘸墨,重新开始画。 弘曕站在一旁,没有言语,静静看着他画完。 窗外寒风凛冽,刮得枯叶纷飞,好似黄色蝴蝶漫天飞舞。 要说的话,终于还是没说出口。待肃浓搁笔,弘曕便将所有画作都拿走,放落叶堆里,烧得一干二净。 年关将近,清理了院子里的落叶,囤积在一边的苹果枝便派上了用处。厨子们日以继夜的劳作,成批的肉架在火上,被烤得吱吱冒油,香味四溢。 午觉醒来,肃浓吸一鼻子浓香,踱步到院子里,看到弘曕正立在火边发呆。忍不住笑道。“怎么你跟小时候一样,每逢年底烤羊,就馋的挪不动脚。” 弘曕见是肃浓,也笑道,“何苦笑我,我也就是流流口水,你倒好,去厨房偷了一整只羊腿出来。” “现今不用偷肉了,走,大哥带你去同盛斋吃烤全羊。” 同盛斋的烤羊闻名京城,从来都是整只出售,不分不切。故而来同盛斋吃烤全羊的,一般都成群结队。 两个人来,一看便是吃一半丢一边的败家子。 “大哥,我们吃不了。再说,何必破费……”一只烤羊价格不菲,肃浓不过是个闲人,不当差没俸禄,空有个贝勒的头衔罢了。 “钱不必担忧,同盛斋的掌柜跟我交情好,先赊着便是。” “可是一只羊,我们两人吃不完。” “那我多叫几人来。” 拗不过肃浓,弘曕被拉到同盛斋,大快朵颐。 吃饱喝足后,果然如肃浓所说,掌柜让他赊账不说,还送茶送水果,恭恭敬敬,将两人一路送到门口。 外面起了风,天色阴沉,街上好些铺子已经收摊。 “看样子要下雪,我们得快些走。”肃浓一面催,一面结下自己的斗篷,递给弘曕。 “我不冷,大哥。”弘曕抖着声音道。 “披上吧。” “那你……” “我喝多了,燥得慌,正好散散酒气。” 弘曕只好接过来,披上后,却磨磨蹭蹭,不肯快走。 肃浓见了,只好停下来道:“看来喝酒吃肉也堵不住你的嘴,有什么话就说吧,我看你也憋了很久了。” “大哥……”弘曕支吾道。 “早些说完早些回家,这天可不等人。”肃浓叹口气,望了望天道。 “阿玛不肯放我去广州。”弘曕终于开口。 “去广州,做什么?” “皇上派李大人去广州禁烟,我已经与林大人商议过了,做他的副手。可阿玛极力反对,还上了折子……” “你要跟李或勤去广州?” “是。” 果不其然,天上飘起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5 雪花,落在脸上,冰冰凉凉。 肃浓拉弘曕进了一个馆子。天冷,客人少,两人上楼挑了个雅座,叫小二沏上一壶茶,坐在窗口看雪。 “这趟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你真的想去?”肃浓将茶捧在手里,喝了一口道。 “什么意思?”弘曕蹙眉,正色问道,“禁烟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有什么不好?还有,我一直想跟你说,你可不能再抽了。” “这倒是,弟弟一边禁哥哥一边抽,的确不像话。”肃浓笑道,“不过你可知道你周围,到底有多少人在抽鸦片么?” 弘曕被问住,一时答不上来。 “禁别人不禁自己,朝廷总是做这种事。” “别胡说。”弘曕忙拦住话头,“皇上这次是下了决心的。” “看得出来,李大人是当朝海瑞,刚正不阿,派他去,可见是有心的。” “所以这次我如论如何也要跟去。” 肃浓看着弘曕,抿一口茶,“你不是说你阿玛不让么?恐怕不止你阿玛,你额娘也……” “所以这事儿只能靠大哥了。”弘曕抢着道,站起来帮肃浓斟茶,“我以茶代酒,这厢先敬谢了。” 肃浓眼疾手快,将茶杯轻轻挪了一寸,茶水倒在桌面,沿着边角淌下。 “你这是做什么?”弘曕无奈,忙唤小二来抹桌子。 “我不喝你先干为敬的茶水,每次帮你的忙,事后都是我遭殃。” “这次决计不会。”弘曕恨不得赌咒发誓,“替罪羊我都帮你找好了。” “什么替罪羊?” “就是街口卖画的那位书生。” 为表谢意,一领完俸禄,弘曕便飞奔到同盛斋结账。谁知被掌柜告知,帐一早便结了。 “你哪来的钱?”弘曕找到肃浓,开口便问。 “你不知道么?我们天潢贵胄不能卖手艺,不能靠本事吃饭,但卖卖家当却是可以的。” “什么家当?” “无非是你阿玛的那些七七八八……” “别这么说。”弘曕打断他,蹙眉道,“他也是你阿玛。” 肃浓冷笑,接着道,“他哪些东西,不过是附庸风雅,几年也不看上一回。我拿了去,让喜欢的人收了,也算是一件功德。” “你偷了多少?”弘曕忧心重重,“别让阿玛发现就好。” 肃浓闻言凝思,片刻后抬头道,“被你这么一说,我得多拿点,趁他现在还蒙在鼓里。” “那我帮你吧。”弘曕自告奋勇道。 “别,不劳您了。”肃浓忙回绝,“小时候带你做坏事,少有不拖后腿的。” “这次不会,这次绝不会……”弘曕讨好道。 还是跟儿时一样,这个被双亲寄以重望的嫡长子,跟屁虫一样跟着他这个庶出的大哥。 而两人的地位迥异,待遇不同,连下人都看得出来。 弘曕亦心下感慨,他这个旁人眼中的天之骄子,也只有在大哥的荫庇下,才敢做点坏事。对方明明什么都好,比他聪慧比他懂事,连相貌也胜他许多。偏偏血脉天注定,娘亲是汉人,又是庶出。 故而入宫陪学不该他,出洋没份儿,入仕不能。 因为顶了个八旗的籍,明明有所长的行当也不能干,只能这么闲着玩着,空耗年华,虚度光阴。 终于,肃浓还是心软了。 又一次,弘曕当了帮凶,一如既往的心虚和不熟练。器皿字画揣在怀里,一路上东张西望,走得跌跌撞撞。鬼鬼祟祟的样子,让肃浓看了忍俊不止。 “算了,下次不要你帮了。带你一起,比我自己偷还累人。”完了,肃浓摆手笑道。 “别呀,要不是我,你能带这么多东西出来?”弘曕抹一把汗,指着地上那个包袱问道。“那下一步呢,往哪儿搬?” “待会儿我找人帮我拿到镶云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些东西能值多少?” “这里头最值钱的,也就是这个钧窑笔洗,其他的不过搭个数。”说完,肃浓蹲下清点,“到了哪儿,我还得跟掌柜讨价,具体能卖多少,现在也说不准。” “等等。”不说还好,一说弘曕吓了一跳。扒开一看,果然那只钧窑笔洗跃然而出,流光溢彩的天青色,好似冰中藏月,美不胜收。 “这笔洗,不是阿玛书房里那只么?” “没错。” “这是阿玛常用之物,你怎么也偷出来了?” “它比较值钱。” “可阿玛马上会发现……” “发现就发现。”肃浓笑得爽气,“你不知道古董行,开张吃三年么?” 笔洗果然买了个好价钱。弘曕第一次看古董交易,两人几个来回便谈妥了价格,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显然,肃浓是这里的常客了。 “乖乖,这抵我三年的俸禄了。”弘曕感叹道。 “我没开狠价,要是放他这儿寄卖,还能高出三成。” “那为何不寄卖?” 肃浓笑了笑,却不答,转而问道:“我给你的折子呢,递上去了?” “今儿一早就递了。” “那估计明儿就有信儿了。” 因为得了钱,肃浓要去喝酒,弘曕劝不住,只好自己先回家。他明儿还要上朝,熬夜的话耽误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年关 这一夜,弘曕无梦。 四更天起来,看到肃浓屋里漆黑一片,刚敲了一下门,便被小晴喊住了。 “大爷昨晚上没回来。”小晴告诉他。 弘曕无奈,眼下也没工夫探究了。只有先洗漱,跟阿玛入宫,上完早朝再说。 可他没想到的是,从早朝回来,他反倒要庆幸他大哥的未归了。 谨郡王还算争气,在朝堂上挺住了,硬是出了北宫门,才轰然倒在紫禁城冬日冰冷的石砖地上。 儿子要被派往千里外的南蛮之地,去跟长黄毛的番邦蛮夷去打交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个打击,他老人家受不住。 等缓过气来,崇善已经躺在自己床上。床前弘曕长跪,已经两个时辰。 手边是皇上御笔亲批的奏折,落的是他的款,却不是出自他手。不敢摔,谨郡王唤人递到弘曕面前,忍一口气问道:“这是谁写的?” “找了个街头代笔写信的秀才……” “放屁。”崇善忍不住口出秽言,“一个秀才能拟我的折子?” “是我打好稿子让他抄的。”弘曕低头,喃喃解释道。 “就算你能拟稿子,那这字呢?” “我就是看那秀才能仿人笔迹,这才找他……” “混账东西!”崇善抓起瓷枕,掷了出去。福晋惊呼一声,扑到弘曕身上。 他没躲,枕头也没砸中他,越过肩膀,碎在墙上。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6 倒是因了力道太猛,有瓷片回弹,刺得背上生疼。 “我倒要看看,哪个秀才,能仿我的字仿到十分像;哪个秀才,敢拟我谨郡王崇善的款;哪个秀才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抄一份递到皇上跟前的折子。” 崇善的咄咄逼问,让弘曕明白,他阿玛并不糊涂,也不好糊弄。 地上的白瓷碎片,残雪一般,闪着微光。 此时门帘子被掀开,肃浓一身青衣进来,与弘曕并排,着地一跪,直接跪在了碎瓷片上。 “大哥你……”弘曕心头一颤,忽然醒悟了。 原来肃浓一早就明了,事情根本瞒不住,所以才让自己跟着,当了最后一次家贼,偷了最容易被发现的东西。 “是你干的好事。”瑶秀声音颤抖,哭着扑过去,揪着肃浓的衣服打,“你以为把他送走,你就能出头……” 弘曕冲过去,将他额娘扯开。 瓷片被碾压后,膝盖上渗出血来,斑斑的红点在青衣上晕开。小晴哭着上前,要清理地面,却被肃浓轻轻推开了。 “大哥原不答应,是我逼他写的。”弘曕极力解释,但看崇善脸色,便知是白费力气。 “这一招绝啊。”崇善冷冷道,“皇上跟前,谁敢说折子是假的,这不是欺君么?本王硬是一句话都没有,老老实实打落了牙往肚里吞。” “阿玛你要怪就怪我,都是我的主意。”弘曕膝行向前,迫切想一人担下责罚。 “弘曕。”瑶秀泪眼汪汪,唤了儿子一声,责怪道,“你说什么呢?” 崇善闭上眼,无力靠在床边,“看来这个家留不住你了,你给我滚,滚出去,别再让我看见你,就当我没你这个儿子……” 弘曕听闻伤心欲绝,正待求诉,忽听后面那人答话,“想必这话,您放心里很久了吧。我走可以,能不能顺带搭个手,帮把我的籍革了,好让我没了牵挂,走得干净。” 崇善的话是对肃浓说的,此时弘曕方才明白。 “不,阿玛你疯了?”弘曕扑到床边,扯着他阿玛喊,“我说了这是我的主意,跟大哥没干系……” 崇善瞪眼看儿子,无话,一脸的怒其不争。 旁边的瑶秀已经平静下来,擦干眼泪,带着家仆过来,将弘曕拉开。 甩开弘曕,崇善方才开口,“你的宗籍是太后她老人家亲自交代的,我革不了,宗人府也不行。” “那我入宫去……” “如果你还嫌祸害不够,想把我们一家都赶上绝路,你就去吧。”崇善摆摆手,一脸憎恶。 即便是亲生儿子,崇善对肃浓也难复当时的慈爱。这些年来,这个大儿子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给崇公府丢尽了颜面。要不是弘曕这个嫡生子,一直都规规矩矩,还能撑个门面,他早就没脸见人了。 肃浓发怔,直直跪着,面无声息,好似灵魂出窍。 小晴连忙清扫了周围的碎瓷片,拿了干净手巾帮他垫在膝盖处。 肃浓笑了,笑得凄凄凉凉,寒心彻骨。 “娘一辈子都想入你的门,当你名正言顺的妻。结果呢,死了也只能另埋一处。反倒是我,哈哈哈……”他坐倒一边,露出血淋淋的衣摆。“反倒是我,想走不能走,生是你们家的人,死是你们家的鬼。” 提到肃浓的娘,崇善心中戚戚,也就不再言语。 父子两人,早已无话多年。彼此心怀怨愤,恩义断绝,事情至此,不过是捅破了那层薄薄的窗纸。 也好,一了百了。 肃浓心想,终于平复心情,巍巍站了起来。小晴扶他坐下,此时弘曕也挣脱出来,扑到身边,帮他查看伤势。 接下来肃浓要走,弘曕要留,两人争执不下。 因了肃浓有伤在身,拗不过他弟弟,好在他心想,最不济,呆到弘曕离京,无论如何也可以走了。 近来洋人在境内犯事,连太后都有所闻,禁烟之事迫在眉睫,皇上命李或勤为钦差,令他即刻启程,出发去广州。 肃浓仿他阿玛的笔迹,撰写的折子递到御前,里面极力推举弘曕做李或勤的副手,去广州行禁烟事宜。 弘曕留过洋,与洋人打交道再适合不过,皇上看了龙心大悦,朱笔一挥,不但准了,还加官进爵。赏赐送到崇公府,二老哭笑不得,表面上千恩万谢,关起门来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这不挺好,当年您送我去留洋,不也是想我回来做点实务。”弘曕细声安慰他额娘。 “送你出洋可不是我的主意。”瑶秀闻言更是不悦,转头埋怨起丈夫来,“都是你,说什么学洋务是天下大势,害我儿远走,我跟你没完。” 旗人的女子向来泼辣,当下不依不饶,惹得崇善头疼不已,“你跟我闹有什么用,是你的宝贝儿子自己要去。难不成我去跟皇上说,折子是假的,给我们家治个欺君之罪?” 这话一出,意思是眼下形势已是离弦之箭,再无回头路。 郡王福晋也只有戚戚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其实广州也不远,法兰西我都去了两年,还怕自个儿的地界?”弘曕继续安慰道。 这次是崇善开口,“阿玛不是怕你走远了,而是禁烟这差事……” “禁烟势在必行,皇上也是全力支持,阿玛何必担忧?” “皇上……”崇善不敢多说,欲言又止,末了只有叹口气了事。“总之,此行务必听李或勤马首是瞻,万事不可强出头,知道么?” “是是。”孝不如顺,弘曕对二老向来是万事顺从,只是口头上做到。 行程定在年后,过完年便要启程。 这个年,过的没甚喜气。 肃浓勉强留在府中,三十那天却早早溜了出去,彻夜未归。。 满族入关多年,早就接受了汉人的文化,万事孝为大。弘曕担忧大哥,却也不好在大年夜撇下双亲,只好忑忑吃完了这顿饭,待王爷福晋都睡下了,再慌忙出府去找他。 出了门之后,弘曕一阵彷徨。即便是在同一屋檐下,即便他是那个家中最为亲近肃浓的人,此时此刻,却依然无所适从。 他对肃浓的朋友知之甚少,也不清楚他平常去的地方。 除夕狂欢刚过,空气中尽是火药味,偶尔还来几下声响。弘曕踏着满地的炮竹碎屑,不知不觉走到睿亲王府。 弘曕第二次来这里,还是为了找他大哥。 但是这一次,肃浓却不在。 博棙了解事情始末,也急了,硬要陪同弘曕一道出去。两人合计了一下,去了几处觉得可能的地方,均一无所获。 眼见天快亮了,博棙便让弘曕先回去,自个儿差人去问,有消息了便来通报。 半宿奔波,弘曕身心俱疲,进门还要躲人。鬼鬼祟祟间,冷不防在拐角与人撞了一下。 “啊呀,我的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7 包子掉了。” 弘曕回神,便看到地上滚着几个小笼包,一个丫头正扑到地上去捡。 “脏了,别捡了,再去厨房拿几个吧。”弘曕好心提醒道。 丫头气呼呼站起身,原来是小晴,见是二贝勒,这才忍住没发火。“没了,就这一笼,还是我求着老王做的。” 老王是崇公府的厨子,最拿手的是白案,厨艺好,脾气也大。 弘曕无奈,只好道,“府里没人吃这种南方点心,老王也懒得做。要不,我给你钱,你去街上吃吧。” “这哪里是我要吃的。”小晴听了直跺脚,“这是我替大贝勒要的。” “大贝勒……我大哥,他回来了?”弘曕大惊道。 屋子里很冷,弘曕进去后,看到肃浓正忙着生火,搞得一身烟灰。本来要质问他晚上去了哪里,但出口却变成了,“怎么你自己动手,我去叫下人来做。” “不用。”肃浓忙拦住他,“我这马上就好了。” 暖炉烧起来后,小晴去拿了热水来。肃浓洗漱完,这才坐下,狼吞虎咽吃起早点。 待他吃的差不多了,弘曕才开口问。“昨晚上,你去哪儿了?” “法门寺。” “法门寺?” “对。” “去法门寺做什么?”没来由,弘曕心下一沉。 “那里的住持差人送信来,说寺里的桃花开了一枝,让我年后去看。我怕有什么变数,就连夜赶过去了。”说到这,肃浓指指窗口,“看,我带回来插在瓶里,这屋里暖和,还能开的数日。” 弘曕这才发现,窗台瓶中的一枝桃花,正开的娇艳。 “就为了这个……”弘曕蹙起眉头,不悦道。 “有了它,我的桃花图,应该不日可就了。”没注意弘曕的脸色,肃浓眼望桃花,看的如痴如醉。 不知哪儿来的一股邪火,弘曕冲过去打开窗户,手一抄,将那桃花连花带瓶丢了出去。 一声脆响,想必是花瓶碎在窗下的石阶上了。 肃浓与小晴面面相窥,连弘曕自己都愣了,想不出为何会有此举动。 此时此景,不宜久留,小晴默默退了出去,走时轻轻带上门。 炉子烧旺后,屋里已经暖了起来,两人间的气氛,却始终冷冷的。 “你难得回家过年,大哥没陪你吃年夜饭,是我不对。”半天后,肃浓终于开口,“大哥给你陪个不是,你也别生气了,行不行?” 花瓶出手的那一刻,弘曕便后悔的要死,现在听肃浓这么一说,更是什么委屈都没了。他走到肃浓身边,蹲下去,伸手搂住他的腰。 弘曕半宿奔波,头发早就蓬乱如草。肃浓伸手拨弄,手拂过耳边,引得他心中一阵悸动。 行内都说肃浓唱戏有天分,不光是面相好身段好,连手也美。 弘曕盯着那细长白嫩,尖尖如笋的指头,没来由的生出一个想法,就想去舔一下,或是含在嘴里,吮一口也行。 应该是鬼迷心窍吧,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将对方的手指抿在嘴里,就连舌头也卷了上去。 肃浓二度震惊,已经僵在那里,不知所措了。 “我……我是饿了。出去找了你一晚上,早点都还没用呢。”弘曕慌忙解释道,本来不想说的事情,眼下也只好说出来应急了。 “你出去找我了?”肃浓又吃一惊,又生出些许愧疚。 “对,我先去了睿亲王府……”说到这里,弘曕忽然记起,“对了,我得派人去跟睿亲王说一声,免得他还在找。” 一场难堪就此掩过,只是心还在狂跳。出门后,弘曕找了个背人的墙角,靠了片刻。 事后肃浓望出去,看到窗下瓷瓶破碎,桃花亦是狼藉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黑白 图已经画成,却不是单调的黑白两色。纸上的花瓣粉艳,饱含春色,一如作画的那个人。 肃浓搁笔,抽出了瓶中的桃枝,在眼前晃了一下。 人面桃花相映红。弘曕心中默念。 “图画好了,这花留着也无用。我看医书上写,桃花能破血去淤,我先尝一口,要是好吃,就摘点给娘送去。”说完,便将花枝凑到嘴边,张口咬了一朵。 看着粉色花瓣渐渐隐没唇中,弘曕觉得鼻腔里痒痒的。 “你要不要?”肃浓掐了一朵,递到弘曕跟前。 “我要吃你嘴里的。”神使鬼差,弘曕冒出这么一句。没等对方答话,他便扑了上去。 原来桃花入口如此甘美…… 所谓食髓知味,但接下来的滋味,即便是至仙至美,弘曕亦不想再回味。 睁开眼睛,天还未亮,正是冬夜中最冷的时刻。 好在黑暗能遮羞,弘曕微微松一口气。但被中湿湿凉凉的感觉,却又在顽固提醒,梦中的一切,都是无耻之极的背伦。 弘曕这个年纪,梦遗不是什么大事。但被瑶秀知道了,又勾起她的心病。 “本来我是打算,等他留洋回来,就把婚事办了。怡王福晋跟我提了好几次,他家大格格只中意我们家弘曕,就差去太后老佛爷面前求个旨意了。” 崇善虽表同意,但也无奈,“这趟差事来的太急,我也没想到。要不先定个亲吧,也算给人家一个说法。” 夫妻两人商量妥当,谁知跟弘曕一说,便碰了个大钉子。 弘曕极力反对不说,还提前了自己的行程,元宵未过,便逃一样匆忙出发。 弘曕离开的第二天,肃浓便搬出崇公府。屋子是早就租下的,就在城东的一个胡同巷子里,靠近护城河,院落小但清净。 “地方小,地界儿又偏。”睿亲王博棙来看他时,评价道,“你不肯搬到我府上,那也该由我帮你找个地方。” “这儿挺好,早上我还可以去河边吊吊嗓子。”肃浓笑着回道。 搬是搬出来了,但被人伺候惯的少爷脾气未改,客来了也不会接待,两人就这么干坐着。 博棙左右一看,发现屋里缺东少西,没什么家什,便急忙差人去备置,又要派几个下人过来。肃浓一听,忙不迭拒了,“别,我自个儿都养不活,再说这地方小,来那么些人住哪儿啊。” 博棙一想也是,只好心下打算,今后时不时派人过来帮着拾掇也罢。 到了这儿,肃浓也反应过来,家里太寒碜,没东西待客,便起身道,“走,去浮香居喝茶。上次给他们写了个匾,没拿润笔,掌柜还欠我一顿。” 两人在浮香居喝茶,外面听说谨郡王的大贝勒搬出王府,立马有人来探口风。 “怎么着大贝勒,我可是翘首以盼啊。”来者是京城四大戏园之一,明月楼的东家。 肃浓笑回道,“您别说了,我要真下海了,第一个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8 去您那儿,怎么样?” 对方反应过来,心凉了半截,期期艾艾道,“现在还不行?可我听说您……” “是,我搬出来了,可宗谱还在。”肃浓苦笑着,无奈道,“这籍是太后老佛爷赐的,一时半会儿去不了,您多担待吧。” “哟,不敢当不敢当。”来人口中诺诺,行了礼,失望而退。 博棙在旁边冷眼看着,忽然开口道,“你是什么身份,就算真的革了宗谱,也没必要去外头戏园子里唱。” “快别提这贝勒身份了,我被它累的不轻。”肃浓却淡淡道,“去戏园子唱有什么不好,听的人多,包银也多。” “要是缺钱,你尽管到我这里来拿。”话一出口,便知不对。博棙忙往回找,“那个……你看你给我又写又画的……” “这倒也是,今非昔比,下次我可不能白送了。”肃浓知道他心意,并不怪他无心之失口。 “还有,既然不能去外头唱,还是来我府上吧,包银照给。” “睿亲王府的帖子,我可从来不曾拒过。” 两人说着笑,直接在浮香居用晚饭,吃到掌灯了才回。 一个人的日子,肃浓很快便习惯了。往日里他在王府,除了跟下人亲近,其他时间也是形单影只。 本想雇个老妈子料理家事,谁知小晴自告奋勇要来帮忙,挡也挡不住,肃浓也只好答应。条件是要收钱,收高于市价一倍的工钱。 肃浓出门游逛,经常三五天不着家。小晴只要抽空,隔日过来一趟,干的活也无非是洗扫之类,并无繁重。 这样的日子自在闲适,转眼便过去两月。 期间肃浓又去了趟法门寺,这次在寺里住了半月有余。一回来便找到睿亲王,要帮他重新画幅扇面。 待肃浓搁笔画成,博棙捧起画作,赞叹之余又不满道,“往后你出门,劳烦给留个信儿,这一次又叫我好找。” “对不住,是我疏忽了。博棙这个送你,就当给你陪个不是。”肃浓指指他手上所持。 “一出归一出,我怎好白要你的。”博棙摆手,旁边立马上来一人,递上个锦盒。 肃浓打开看一眼,谢过收下。正要告辞,却被博棙拦下,“过几日便是我生辰,我府上正拍戏呢,你留下来,住到我摆完生辰宴再走,可否?” 肃浓想了想,还是推辞道,“我出门多日,怎么也要回去一趟。你放心,生辰那天,我定登门献艺就是了。” “你那个家,不过是个暂时的居处,有小晴帮你照料着,怕什么?我这里的地方,一早给你备好了,随我来。”博棙执意要肃浓留宿。 客房离主屋很近,中间配备了烟室,里面的布置看似质朴,实则最下功夫。所有家具器皿无不精巧,外头难得一见,都是内造的。 “这地方好。”肃浓笑着坐到烟榻上,缎面细腻顺滑,也是上好之物。 “准备多时了,就等你来。”博棙凑上前,从案子下取出一套崭新的烟具来,说着便要烧上,被肃浓拦下了。 “恐怕要辜负王爷美意了,往后这烟,我想还是慢慢戒了。” 博棙放下烟管,诧异道,“这是为何,有我在,你还怕抽不起?” “如今皇上大力禁烟,王爷不知道么?” “知道,不过朝廷禁烟,跟我们有何干系?”博棙还是不解,又补充道,“我这里的货,可不从南边来的。” 听博棙如此说,肃浓只有摇头叹气。 “又是弘曕这小子,别说,他管的还真宽。”博棙有所察觉,冷笑道。 “好歹他是我二弟,我是他大哥。他领了皇上的旨意,南下禁烟,我总不好驳他的面子,让外头说,钦差大臣的哥哥就是个大烟鬼。” 见对方心意已决,博棙也只好讪讪附和。 将烟具收好,两人走出烟室。合上门的瞬间,睿亲王的落寞神情,肃浓也只好视而不见。 为了补偿他,生辰宴上唱的戏,肃浓让博棙亲点,点哪出唱哪出,绝无托词。 于是,博棙点了《梅龙镇》。 “这出戏还是当年进宫的时候唱过,如今都生了。”肃浓为难道。 “这可是你说的,让我这个寿星点戏。”博棙不依不饶。 “那还得找个人跟我配戏……” “我来啊。” 博棙自告奋勇,肃浓不好推辞,也只好硬着头皮接下。 接下来的日子里,肃浓日夜勤练,到了那日,终于没在台上出丑,博得叫好声一片。 早春时分,夜里寒意还是浓重,但两人从台上下来,都热出了一身汗。 肃浓坐下来饮了一杯茶,抬手便要卸妆,却被博棙拦下来。“还是先去点一杆,解解乏吧。” 博棙吃烟的时间长,瘾头也深,上台前强撑着没吸,下了台就顶不住了。 “王爷还是自便吧,我就不去了。”肃浓一边擦脸上的油彩,一边婉言回拒。 “我不叫你吃,你帮我烧一泡总行吧。”博棙在旁边劝道,完了又加一句,“今儿个我可是寿星。” 肃浓无奈,只好答应道,“好吧,等我卸了妆……” 看博棙在旁边哈欠连天,肃浓只好匆匆洗了脸,卸了头面,连戏服都没换便往烟室赶。 烟室里四壁遮挡,光透不进来,满室昏暗。就一盏烟灯亮着,好似鬼火一般。 博棙躺在榻上,肃浓坐在旁边,帮他将烧好了烟递过去。 鸦片气味芬芳,满室充盈,闻之望之,如幻似真。 不知不觉,肃浓出了层细汗,将刚洗净的面色衬得更加白润。鬓角发丝缕缕,紧紧贴在颊上,蜿蜒到下颚。 “你也忍得住,当真不来点?”博棙将烟杆放回案上。 肃浓见他已享用完毕,急忙起身,微微气喘道,“我得出去透个气,要不然还真撑不住了。” 博棙忙跳下烟榻,没等他走到门口,便扑过去拦腰抱了。 肃浓忙转身,来不及挣扎便被推到墙上,死死抵住。对方身下之物烫如火烙,坚挺如铁,直直戳在他小腹之上。 大洋膏又名福寿膏,具有回春妙效,前朝宫廷就拿来做催情之物。故而烟馆往往兼营妓馆,富贵人家则带贴身小厮狎昵,这都是常事。 “博棙。”肃浓直呼其名,推了推身上的人,“你放开我,我帮你叫人进来。” “我不要别人,我要的是你。”博棙纹丝不动,目光炯炯,一字一句,回答的十分清楚。 “开什么玩笑?”肃浓心下不悦,冷冷质问道。 “我没开玩笑,你当真看不出来?我想你想很久了。”博棙看住他,亦认真答道。 烟室里密不透风,香雾不散,肃浓本身有瘾,被熏了半天,身上大汗如雨,已经相当虚弱。 他牢牢制住,根本无力动弹,只好道:“我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9 真不知道你有这个想法。” 博棙将他整个人压在身下,只觉得怀中香软,远超以往所狎之人。于是忙不迭撩起对方衣摆,从后腰处伸手进去,口中念道,“那你现在知道了,放心,我轻轻的弄,不会疼……”话没说完,痛嚎一声,将人放开,退后几步。 原来肃浓趁他不备,在他耳上重重咬了一口。 “真是对不住了睿亲王。我姚肃浓就算革了宗谱,下海成了戏子,也不能做相公,给人当兔子玩。更何况……”肃浓抬手,抹了将唇上的血,“眼下我还是崇公府的大贝勒。” “可是肃浓,我没把你当相公。我是真心……”博棙捂着耳朵,往前一步。 肃浓忙低头,退到门口。“那更对不住,不才要辜负您的真心了。睿亲王,道不同不相为谋,喝酒唱戏我奉陪,若您还抱着这个想法,咱俩就只能后会有期了。”说完这番话,肃浓行了个礼,转身拉门,撩帘子走人。 因他发了脾气,博棙一时无从应对,也只好放他走了。 如此一别,肃浓再不赴睿王府的请。在外头,也是能避则避,让博棙想起来便头疼不已,很有点悔不当初。 少了这些,肃浓的日子清净起来,连大烟瘾都慢慢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亲 以往是三四天不着家,现在则闲了就在家写字作画看书,小晴看在眼里,心中很是高兴。 “大爷你要是早这样,说不定早就那个什么了。” “说不定什么?” “就是那个……”小晴冥思苦想,“什么出入都是丞相将军的。” “出将入相?” “对对,戏文里头说的。” 肃浓被她逗笑了,“我要那个做什么,况且府上不是已经有一位了。” “二爷啊,二爷好是好。”小晴扭头,喃喃道,“可我总觉得,你要是肯用心,恐怕要强过他百倍的。” “你这丫头。”肃浓无奈,摇摇头道,“这话可不能在府里说,知道么?” “我当然知道,我又不傻。”小晴吐吐舌,做了个鬼脸道。 “弘曕为人耿直,有恒心,已经是八旗里面少有的人才了。这些我都比不了,只是眼下时局不好,我怕他年轻气盛,经不起风浪。” “听说二爷在广州跟着李大人,烧了洋人好多烟土,那些洋人气得哇哇叫呢。” 肃浓听了却没搭腔,反倒收了笑容。 “要我说,不只广州,把所有地方的大烟都烧了,一点不留才好。”没注意肃浓脸色,小晴继续道。她自己就是被大烟鬼的父亲卖到王府,所以对鸦片痛深恶绝。 “那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洋人跟我们打仗呢?”肃浓忽然问道。 “那就打呀,把他们打回老家去。”小晴不以为然。 肃浓笑笑,没再说话。 没想他一语成谶,三个月后,英吉利炮轰虎门,后又北上进攻浙江。 朝廷下令舟山关防死守,并调派援军前往,无奈对方船坚炮利。很快,舟山失守,继而是海宁。 英方递出停战条例,除了开通关口,禁放鸦片交易和大量赔偿之外,还要求朝廷交出禁烟的始作俑者。所谓的始作俑者,无非也就是替罪羊李或勤以及副手瓜尔佳氏·弘曕。 此时崇公府已闹翻了天,除了谨郡王在朝中极力请战,福晋则日日进宫,找太后诉求。瑶秀娘家是叶赫那拉,算起来是太后的亲侄女。 “朝廷那边有消息么,打算派谁带兵,你听他们提到过么?”近日里肃浓出门少,也只有从小晴处打探消息了。 “我听福晋说,好像是孟大人……” “孟戚元?” 时隔半年,肃浓第一次登门,博棙却毫不意外。将他引进花厅,奉上一壶上好的明前龙井,一切如旧,好似两人从未闹僵过。 “皇上很为难,李大人不说了,就你们家二贝勒,如今看来,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不用肃浓开口,博棙也知他来意。 “听说朝廷有意派孟戚元……” “眼下,也只有孟戚元的北洋水师可望一战了。” “听说他的水师配备的是西洋武器,就连战船也是从德意志定制,此次出战,总还有几分胜算吧?”本朝已有上百年无海战,别说肃浓这样闲人,就连在朝的八旗官员,也对海防知之寥寥。 “抱歉,这我还真不敢说。”果然,博棙如此答道,接着又冷笑,“他孟戚元能不能打我不清楚,但要钱却是一把好手。” “什么意思?” “他要饷的折子昨天刚到,今儿早上正朝议呢。” “那最后结果呢?” 博棙没答话,只是摇了摇头。 每到打仗,下面便求发兵饷,这也不是本朝惯例了。只是当今皇上,出了名的怕花钱,所以博棙的意思,应该是没结果。 但凡皇上为难的事情,都是按下不表,能拖则拖。 想到此,肃浓不由得着急起来。 “这钱恐怕是省不了的,你得帮着劝劝皇上。要不,我进宫去找太后?” 博棙听他如此说,忙摆手道,“不用你去,你家大福晋现在见天儿去。可我觉得,就算在宫里住下了,也没用。” “这是为何?”肃浓不解。 “内务府的,还有户部的,我都问了,库里根本没钱。” 如此一说,肃浓心里凉了半截。 桌上的茶水已经放凉,没了热气也变了颜色。博棙叫人撤下去,端上一盅燕窝粥,招呼肃浓,“坐半天了,吃点东西。” 肃浓端过来,舀一勺送进嘴里,只觉得淡而无味,形同嚼蜡。 “孟戚元他人呢,如今在哪儿?”吃了一会儿,肃浓忽然抬头问道。 “在天津……”博棙随口答道,说到一半却忽然后悔,“你做什么,难不成想去找他?” “他无非是求财,只要兵饷到手,便可出战,对吧?” “没错,但我都说了国库空虚。”说到这里,博棙明白过来,愕然问道,“你,你要自己……” “我哪有什么钱。”肃浓苦笑道,“就看他阿玛愿不愿舍财,救他唯一的嫡子了。” 当天回去后,肃浓便修书一封,让小晴带回去,呈交谨郡王崇善。 第二天一大早,对方便亲自来访了。 这是肃浓搬出王府后,父子俩第一次见面,也是崇善第一次到访他长子的寒舍。 进去后,还是小晴伺候,奉茶时道,“外头不比府里,王爷您只好将就一下了。” 崇善没理她,开门见山,对肃浓道,“你的信我看了,这也是个法子。昨晚上我跟瑶秀商量了下,打算让她进宫,先跟太后透个气,然后我再上折子……” “上折子还是罢了。”肃浓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10 打断他,直摇头道,“也不能跟太后说。” “你……你说什么?”崇善吃惊。 “这事儿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那个姓孟的知道就行。” “你说我们私下……”这次换崇善大摇其头,“这怎么行?这不是私相授受,是欺君之罪!”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帮朝廷出这笔钱,皇上的脸面,往哪儿放?” 这一句,将了老王爷的军,崇善不语了。 肃浓又道,“国库怎么空的,我打听过了,想必你也知道。本来年中要拨发的三百万两军饷,被挪用给太后祝寿,在颐和园里建戏楼了。” “可这事儿不小啊。”崇善顾忌重重,喃喃道,“孟戚元那边……” 肃浓想了想道,“孟戚元那边,还是我去吧,总不能劳您出面。他眼下在天津不是?” “没错,他在京外待命。” “那我去找他。” 两人简单商量妥当,崇善便不再逗留。临出门时,被肃浓叫住,叮咛了一句,“此次我去,不一定能成。但不管怎样,银子要备好。” “这你不用操心。”崇善接了一句,转身走了。 茶一口没喝,端到桌上,无非是摆个样子。小晴原封不动撤下去,见肃浓坐着有些发愣,便去拿了他最爱的女儿红来。 “大爷,你是不是又要出门了?”小晴问道,“今儿我陪你喝一杯吧。” “你一个女儿家,还是别学喝酒了。”肃浓伸手去够她面前的酒杯,却被小晴挡了过来。 “听说旗人女子都是可以喝酒的,还能骑马打猎呢,为什么我不行?”小晴不服道。 “满人和汉人本就不同,满人以前在关外,关外苦寒,需要喝酒来御寒。”肃浓耐心跟她解释。 小晴说不过他,只好气鼓鼓交出杯子。 谁知肃浓接过来便斟了一杯,又递了过去,“今天破例,赏你一杯。”于是小晴喜滋滋接过来,小口抿着。 “小晴,你今年几岁了?”冷不防,肃浓问道。 “上个月生辰刚过,我已经满十七了。”小晴随口答道。 “府里有没有提到过,要给你找个婆家什么的?”肃浓又问。这下对方不答话了,低头猛摇,脸都快埋进杯子里。 肃浓无奈,只好继续问,“你别害羞,到底是没有呢,还是你不知道?” “没……没有,我也不知道。”声音细如蚊子,几不可闻。 “这一阵子府上事多,估计接下来,也顾不上了。我在想,如果……”这下连肃浓也支吾起来,“我想,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赎身。” “赎身?”小晴抬头,一脸惊诧。 “没错,你总不能在王府里呆一辈子。” “可我出来了,去哪儿呢?”小晴满目迷茫。她娘早亡,他爹抽大烟把她卖掉,之后便不知所踪。其他亲人也早已零落,除了王府,她已无处栖身。 “如果你愿意,可以来我这里。”肃浓看着她,眼中满是温和的笑意。 “当真?”小晴几乎要跳起来,惊喜之余又有些半信半疑,“你……你是说真的,可不能骗我……” “我不骗你,看,钱都备好了。”说着,肃浓拿出一包银子,放到桌子上。 小晴喜不自禁,伸手去拿,又缩回来,吐吐舌道,“大爷,你就当把我买了,今后我一定尽心伺候你,我还可以去外头干活。” “那我可是赚大了。”肃浓笑了,“傻丫头,你以后是自由身了。我想让你留下来的意思是,问你,愿不愿意当这个家?” “当家?”小晴眨眨眼,“你是说跟刘老头一样?” 刘老头全名叫刘阔海,是王府的管家。 “是跟福晋一样。” “福晋,福……福晋!”小晴倒吸一口气,差点缓不过来。 肃浓忙递上自己的茶,让她喝一口,平息下情绪。 “没错。”肃浓看她平稳了,这才接着道,“你看我们两人都是了然一身,上门提亲这一套弄不成了,我亲自跟你说,你不会见怪吧?” “我,我……这,可是,我怎么能……”小晴继续语无伦次。 “你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钱你还是拿走,将来……” “不要!”忽然冲口而出,小晴一边摆手,一边点头。“我,我……” “这是什么意思?” “我,我愿意。”小晴满眼泪花,“我愿意做小。” “什么做小?”肃浓眉头一皱。“我要娶你,自然是娶你做妻子。” “不行不行。”小晴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我怎么,怎么能配得上……” “这是什么话,等你赎了身,我还不如你呢。”肃浓过去,按下她的手,“我都搬出王府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不过是空有个贝勒的头衔罢了。” “那不一样,大贝勒永远是大贝勒。”小晴一脸认真,“而且,我知道大爷你可有本事了,又能写又画,比二爷聪明多了。” 肃浓无奈的笑,最后只好道,“我此生都不会娶妾,你要么嫁我做妻,要么不嫁,你自己选。” 小晴从肃浓家出来,整个人如坠云雾,好似做了场梦一样。到了王府,被人看到,大吃一惊,“你去干什么了,怎么脸上青青红红的?” 这时她才如梦方醒,揉了揉被自己掐红的脸。 虽然肃浓交代说他要出门一阵,要等回来后才能操办娶亲一事,但小晴还是难掩心中喜悦。接下来几日,满面满眼都是笑,就连做梦都呵呵的乐,搞得大家都说她发了疯。 作者有话要说: ☆、南下 肃浓去找孟戚元,并无十分把握。 孟戚元是文官出身,广旭二年的进士,在京任职期间因能力过人,五年三迁,升的很快。当上兵部侍郎后,他极力进谏,要求成立新军,加强海防。如今的北洋水师,就是他一手组建。 新军虽还未有战绩,但据说配备精良,军纪严明,可见他治军还是有方。朝廷年年亏空,能被他挖出这么多钱来发饷买船买炮,可见钻营能力也不差。 旧学出身的进士,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对于这个人物,肃浓闻名已久,却从未见过。 打京城来的一个贝勒爷,孟戚元本不想见,后听说他是瓜尔佳氏·弘曕的大哥,这才改了主意。 肃浓被迎进府,一眼便看到当堂坐着的人。兰青色的朝服,衬得那人脸色也发白,浓眉,薄唇,眼梢微微下垂,目露精光,说不出的威严。 “大贝勒,不会是来做说客的吧?”寒暄过后,孟戚元一语中的,对于此类访客,他也无需绕弯。 “孟大人是聪明人。”肃浓客气道,等于承认了。 “你没什么官职,不是朝廷派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11 的。”孟戚元继续猜道,“找我,是想让我带兵出战?” “如今也只有大人您,方能与洋人一战了。” 孟戚元闻言大笑,笑完了,才道,“大贝勒抬举了,不过我出不出兵,要靠皇上定夺,末将不敢擅自做主。” 这个马虎打的非常敷衍,显然孟戚元无意多说。 肃浓也懒得与他周旋,径直道:“眼下国库空虚,皇上没钱给你。你不出战,顶个贪生怕死的虚名,也不落好,何苦呢?” 不愧是老江湖,被对方如此抢白,孟戚元面色不改,只是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茶碗抿了一口。 肃浓知他城府,只好继续道:“我知道,新军是你的心血,不能随便消耗。这样吧,你要的兵饷,由我们王府来出。” “这样私相授受,是欺君之罪,你可知晓?”孟戚元终于开口。 “是么?我倒觉得是解君之忧,为国出力。” “那这事儿该让皇上出面。” 话一出口,两人一并沉默。孟戚元也知道此路不通,无奈叹了口气。 三百万两,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孟戚元没必要为此冒险,几个来回,始终不肯松口。 肃浓知道此行艰难,但没想到对手如此强悍,滴水不漏。 转眼到了晚饭时分,孟戚元便话锋一转,留客请饭。肃浓也有心告一段落,在席上便未提前话,两人东拉西扯,反倒相谈甚欢。 席间,孟戚元叫人备了笔墨,说是闻名已久,求大贝勒墨宝一幅。肃浓也不推脱,随手写就一佛偈。有忍乃有济,无爱即无忧。 “贝勒爷这字写的别有深意,恐怕要容我费一番思量了。”赞赏之余,孟戚元也不忘打趣一句。官场上的旁敲侧击,还有弯弯绕绕,他实在太有心得。 唯有加筹码了。吃完饭,肃浓掏出一锦盒奉上,打开来,是一对葱翠碧绿的翡翠烟嘴。 翡翠价值尚在其次,重点是孟戚元有鸦片瘾,这对烟嘴也算投其所好了。 “好东西啊。”孟戚元啧啧称赞,拿起一个,握在掌心盘玩。 “知道大人您好这个,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走,一起来两口。”果然,孟戚元兴致上来了,起身要去烟室。 肃浓忙推辞道,“大人轻便,我就不扰雅兴了。” “贝勒爷太见外,那这一对烟嘴,可就浪费了。”孟戚元将烟嘴放回锦盒,啪一声,合上盖子。 肃浓抬头看他,随即哈哈一笑,就势捧起锦盒:“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时隔多日,重拾烟枪,几口下来,肃浓便晕乎乎,恶心之余又说不出的舒畅。 两人过完了瘾,瘫软榻上,此时心情,倒真是互有戚戚焉。于是谈起话来,也坦诚了许多。 “说实在的孟大人,我倒不信了,如果朝廷不发饷,你当真就不出师?那可是抗旨不尊,欺君的罪……” “打当然是要打。”孟戚元笑道,“不过当兵的没饭吃,打败仗是必然的了。” 肃浓明白了,不肯打,有的是糊弄人的法子。 接下来的时间里,几次或深或浅的交锋,出战一事,依然坚冰难破。直到三日后,此事才有了转机。 毫无预兆的,朝廷拨了一笔军饷下来,不多,八十万两。 “这不是皆大欢喜么?”孟戚元接了圣旨,对肃浓道。 八十万加上三百万,这才是合意的价码。他孟戚元大可以顺势而为,两边都交代过去了,行云流水,不着痕迹。 肃浓也算松了口气,虽然心中疑窦,想不通朝廷这笔钱的来路。 “正好我回京复命,不如贝勒爷同我一道?”孟戚元提议道。 “那敢情好。”肃浓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回京之后俩人才知道,原来是睿亲王拆了自家戏楼的砖瓦和藻井,供太后在园子里造戏台,这才腾出一笔银子来做军费,发放给孟戚元了。 为此事,肃浓不得不再次登门,向博棙道谢。 博棙却只是淡淡道,“你不肯来,这戏楼留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拿去孝敬太后,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 不知如何开口,知道对方想什么,说什么都显得虚情假意。 “我要娶亲了。”不得已,肃浓索性道。 手中茶盅一抖,博棙不敢置信,急忙问道,“什……你说什么?” “娶亲,我想尽快把这事儿办了。” “谁,你要娶谁?” “小晴,王府里的一个丫头,你应该见过。” 砰,茶盅终于落地,睿亲王脸色煞白,手抖得厉害,嘴里却道,“好好,男大当婚……” “我这里先跟你说一声,往日里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还请多担待。总之,您的大恩我不会忘,往后有机会,肝脑涂地以报。” 这番话里,有愧疚,有不舍,有感激,说到这里,彼此都明了。 博棙将肃浓送出门后,回到后厅,将那副中堂收了。又命人将剩下的戏楼拆了,在原址上挖池子修花园。 肃浓回家后,便找小晴,问她有没有跟府里提赎身的事儿。谁知小晴支支吾吾,一脸为难道,“大爷,不是我不想走,可现今王府里乱糟糟的,王爷福晋都在为二爷的事儿奔波。虽说也不少我一个,可我想着,等事情过去了,有个着落了,我再跟他们提,行不?你……你不会怪我吧?” “我怎么会怪你。”肃浓听了,笑着安慰道,“你重情重义,是个好姑娘,我没有看错。” 小晴闻言大喜,跳过来拉肃浓的手,“听说朝廷要派兵去打洋人,对不对?” “对。”肃浓还是笑着答。 “那二爷啥时候能回来呢?” “如果打赢了,应该就能回来了。” “哦。”小晴似懂非懂,但转眼又道,“那我就天天拜佛,求菩萨保佑我们打胜仗,好让二爷早点回家。” 不说输赢还好,一说这个,肃浓就满心忧虑。他之前就觉得胜算不大。而孟戚元也不欺他,曾老老实实提过,“你救人心切,我不说什么。但就我大清而言,跟洋人打仗,不是什么好事。赢了也就罢了,万一输了,后患无穷。” 当即肃浓便问,“那孟大人觉得,此次胜算有多大?” 孟戚元笑而不答,三两句便把话扯远了。肃浓也不追问,除了饷银这一节,他与孟戚元尚算投缘,知道他不会拿话诳人。不答的意思就是不好说了,赢有可能,败,也说不准。 孟戚元南下期间,肃浓与弘曕书信往来,得知李或勤在虎门建起防事,英军攻不破,这才转而北上,进攻浙江。 但此次与洋人交恶,全因李或勤禁烟而起,朝廷对他颇多不满,战事一起,便下旨撤换他。如今广州海防松懈,岌岌可危。他在信中要肃浓转告他阿玛,让他上书禀明皇上,企求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12 暂缓撤令。 可弘曕哪里知道,如今的谨郡王今非昔比,一人获罪,满门失宠。别说上折子,郡王福晋也不得入宫了。 眼下唯一能求的,只有正得势的睿亲王。 肃浓在家踌躇了半天,几次都跨出门槛,又生生转回来。当初把话说到那份儿上,他实在无颜面再去找博棙。 于是,肃浓写了封信给孟戚元。信送出去后杳无回音,又听说宁波战事正酣,肃浓实在等不及,之后亲自南下。。 到达浙江宁波时,孟戚元刚打了个胜仗。听说他来了,大喜过望,亲自出城迎接,口中称道,“大贝勒是福星,每次来,我孟某不是得钱便是得胜,哈哈。” 上次来带了大笔饷银,这次是碰上打胜仗,难怪孟戚元如此高兴了。 因为事情刻不容缓,所以当天晚上,肃浓便将来意表明,说到来信孟戚元一头雾水,声称并无收到。这个战时纷乱,肃浓也无意追究,只是求孟戚元务必上书一道,为李大人求情。 席间孟戚元满口答应下来,他位居要职,又重兵在握,他的话皇上想来能听得进去。这么一想,肃浓放下心来。 饭后孟戚元又拉肃浓吃烟,肃浓也从了。求人办事,自然要与人作陪,这个道理他懂。 可孟戚元不知从哪里搞来的烟膏,估计是掺了药。抽了一泡后,肃浓便觉心慌,腿发软,忙忙的告辞。回屋后,身上越发燥热,下面的东西早就起来,涨得发疼,裤头也湿了少许。 肃浓无奈,只好自己解决。忙活半天后,正倒在床上歇息,迷糊间听到有人推门,忙拉起被子裹了个严实。 来者正是孟戚元,看他脸红红的,想来也刚办完事。 “真是对不住了大贝勒,我也不知道那东西劲道这么大。”孟戚元一脸歉意,“你要是没完事,我这带了一个来,你凑活一下?” 说着,他侧身一让,肃浓这才看清,原来后面还跟着一位。 “不用不用……”肃浓慌忙摆手,“不劳费心,我自个儿能行。” “真不用?”孟戚元眯起眼睛,凑近了道,“这一位可是当地怡春楼的红牌,我刚刚试过,江南小调,可谓别有风味。” “孟大人客气了。”知道却之不恭,肃浓却依然不肯让步。 天色暗下来,屋里没有点灯,好在月色皎洁,透进窗子里的,好似莹莹的白霜。床上的人虽然拥被而坐,但双臂伸在外面,领口大开,露出半边肩膀,白玉一样的光泽,轮廓也极美。 大概真的是情事刚过,颊上微微带红,眸中含水,就连鼻尖上也湿漉漉的。 孟戚元没来由心中猛跳,侧头看一眼带来的女子,反倒是灰头土脸,粗俗不堪,无论容貌还是风韵,都要逊色很多。 奶奶的,怎么男人也能长出成这样!孟戚元心中叹道。 “那个……大贝勒是不是看不上?要什么样儿的,跟我说一声,我立马帮您找。”于是孟戚元这么说。 “今个儿有些乏了,要不改天,我陪您去逛一圈怎么样?”肃浓只好改口道。 “啧啧。”孟戚元知他心意,便又笑道,“看来尊夫人是个厉害人物啊。” “别笑我了,我还未曾娶亲。今儿个是真累了,怕丢了丑。” 见对方如此坚决,孟戚元也无奈,只好将人带走。过了不一会儿,差人送了一套干净被褥和内衣,让肃浓换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成欢 接下来几日,孟戚元带肃浓参观沿海防事,还有操练军士。不少新兵是他从当地招募,看似青涩,却也不乏朝气。与京城的八旗兵,还有绿营一比,高下立分。 一圈下来,肃浓不由对孟戚元另眼相看。 虽说他爱财,但也不吝啬,对手下人很是照顾。除了伙食不错以外,从不拖欠兵饷,对阵亡将士的抚恤金也很丰厚。故而下边人都对孟戚元忠心耿耿,肃浓开玩笑,“又一个只知孟大人,不知皇上的孟家军。” 孟戚元哈哈一笑,挡住话头,“这话不能乱说,大贝勒你可别害我。” “我还靠你帮忙,怎么会害你?”肃浓知趣回道。 在宁波呆了几天,肃浓便要告辞。他的打算是,反正已经出来了,不如就此往南,去广州探望下弘曕。但没想到这主意一提出来,遭到孟戚元力阻。 “我的大贝勒,你是不了解眼下的局面有多乱。你从北边来,可能还太平些,可是我们这里打仗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从此地往南,沿途都是灾民……” “孟大人放心,大不了我多走官道,沿途都有驿站,出不了事。” “我看不如这样吧,等我明儿早上操练完,多派几个人,一路护送你到广州。你回来的时候,再将人还我就是。” “那敢情好,多谢多谢。”肃浓举手作揖,连声道谢。 想不到第二日一大早,英吉利派了使者过来。递上来的文书,经懂洋文的人一翻译,原来是求和的。 信上说,希望双方停战,坐下和谈。取消了之前的赔偿和割地要求,只是提出几点可议,一是取消鸦片禁令;二是开放通商口岸。 里面没有提惩戒禁烟肇事者条款,可见此事已经按下不表。 肃浓劝孟戚元上表朝廷,接受和谈。 “什么意思,乘胜求和,我不成了岳飞,皇上不就是……”孟戚元冷笑着,没往下说。 “要我说,当年宋高宗求和,也未必是错。” 肃浓此言一出,孟戚元反倒静下来。他绕到椅子边坐下,倒了杯茶推过去,“不才愿洗耳聆听大贝勒高见。” “他怕岳飞功高盖主,自己的位子不牢。这一点,想必历朝历代的位高权重者,都心有戚戚吧。”末一句,意在敲打对方。 谁知孟戚元一听,反倒笑了,“有道是大义灭亲,大贝勒您倒好,成了亲灭大义。” “孟大人就别提什么民族大义了,若是真为了民族大义,当初何苦为了几百万的饷银不肯出战呢?”肃浓也反唇相讥。 孟戚元被驳后,脸色一变。 肃浓也知不可争一时之气,便连忙又放缓口气,“好吧,算我有私心。但是孟大人当真觉得,这场仗打下去,我们还能继续赢?” “想不到,大贝勒还懂兵事?”此话难掩揶揄,但肃浓毫不介意。 他继续道,“我听说英吉利马上又有数支战舰来援。你前几天打退了洋人,但自己折损了五百多人。若对方援军一到,你觉得凭借在这里的防事,真的能挡住?” 平心而论,肃浓说的都是实话。孟戚元知道自己首战告捷,有一部分运气,同时夸大战绩,在当下是惯用伎俩。对方实力如何,自己又是什么水平,他比谁都清楚。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13 “大贝勒说的都没错,但终归是私心作祟,本官没道理对你亦步亦趋。”说实在的,是战是和,他自己也没想好。但此时此地,还不至于仓促下决定。 所谓关心则乱,肃浓却慌了神,生怕孟戚元不肯和,冲到案桌前,将上面的官印和令牌一把抓了。 “你这是干什么?”孟戚元见了,沉下脸来问。 “借你的官印一用,战况如何,我老老实实报上去,是战是合,交由皇上定夺。” 孟戚元闻言大惊,冲上来夺印。两人扭打间,撞翻了桌椅板凳,还打碎了不少器皿。 外头卫兵听到响声,凑到门口询问。孟戚元大声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趁他说话,肃浓挣脱了要往外跑,谁料孟戚元眼明手快,将他腿一绊,就势扑上去。 两人在地上翻滚。 孟戚元到底行兵多年,颇有武力,到一个角落便将对方制服。 肃浓被他压在身下无法动弹,力气也差不多耗尽,只好开口道,“我不是有心……” 话未说完,嘴便被堵上。 一时间,肃浓彻底呆住,脑子空空如也,身子也木了。任由滚烫的唇贴上来,辗转碾压吮吸啃咬;舌头也探进来,在他口中搅的翻天覆地。 销魂片刻,孟戚元松了口,看到对方失神的样子,心中更是大动。正要进一步动作,没想到身下人猛力挣扎起来,差一点就被掀翻。 重新制服住肃浓后,孟戚元自己也几近脱力,气喘吁吁道,“大贝勒,你别怪我,我也不是有心,你这样子,实在太勾人……” 肃浓瞪眼看他,脸色满是惊疑。 “这有什么的,别说你没弄过。”孟戚元胸有成竹,“我听说你们八旗子弟玩的花样不少,放心,我也不是新手,弄不疼你。” “你无耻混账!”肃浓破口大骂。 “你要是肯给我,往后你说什么是什么,这样总成了吧?”这是孟戚元的杀手锏,一听此话,肃浓了静下来。 “没错。”孟戚元继续道,“要战要和,你说了算,我明儿一早就写折子。” 话声刚落,孟戚元便被喷了一口唾沫。但没想到的是,他好不为意,轻轻舔了一口挂到嘴角的唾液,轻笑道:“我正想吃呢,你送上来也好。” 肃浓见他不要脸至此,也无奈,只好挣脱出双手来推他。 孟戚元奋力压住他双臂,继续威逼利诱,“就算这仗真的不打了,我也有法子让你弟弟回不来,你信不信?” “换句话说,朝廷如果执意要打,你还不得靠我不是?” “如今他已是待罪之身,往后的路要怎么走,你做哥哥的,就不为他衡量衡量?” 孟戚元的话字字千斤,压在肃浓身上,让他动弹不得。肃浓只觉得手脚发软,力气好似被抽走了一样,头也晕乎乎的。 在他晃神间,孟戚元的手已趁虚而入,钻进衣服里上下摩挲。粗粝的指尖碾过乳头,引起对方一阵反应。 肃浓按住孟戚元的手,艰难张了张口,却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外面的手一松,孟戚元便就势往下,伸进对方裤子里,在裆间一阵乱揉。 自己已经蓄势待发,但对方却还是冷冰冰的,毫不动情。孟戚元知道他心情,也不强求,将手移到后面,在腰臀间游走。 孟戚元的凶器硬邦邦抵在腰间,让肃浓一阵反胃,他深吸一口气,闭眼将头侧到一边。 眼前干净了,但身体的感觉却依然清晰。 肃浓知道自己的上衣敞开着,裤子也脱了,胸前和身下都凉丝丝的。 衣服扒尽了,孟戚元才看清肃浓的身体。刚刚搂在怀里,就觉得他腰细臀翘,双腿修长,如今脱了一看,果然骨肉匀称,玲珑有致。更难能可贵的是皮肤细腻,色泽不深不浅,望之通体无暇,好似上等丝绸一缎。 (此处有删节) 一阵翻箱倒柜,药没找着,就听到一阵动静。原来肃浓已经翻身起来,跪在地上干呕。 “怎么了?”孟戚元忙回转身来看他。 肃浓一阵反胃,没呕出东西,只是难过得闪出泪花,挂在眼角亮晶晶的。孟戚元见了,又是一阵心悸,忙定了定神,去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莫非是刚才,顶到肚子了?”孟戚元又问,言语中不乏得意。 肃浓没搭理他,接过杯子喝了一口,便开始摸索着穿衣服。见他身体不适,孟戚元也只好作罢。 作者有话要说: ☆、罗茵 可是当天晚上,孟戚元便来找肃浓吃烟。 (此处有删节)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肃浓只觉得浑身酸痛,跟散了架似的。 “贝勒爷你醒了,先喝口水润润嗓吧。”旁边有人说话,同时一杯水呈到眼前。 被他一提,肃浓果然觉得口干舌燥,嗓子冒烟,接过杯子一饮而尽,还回去的时候抬头看一眼,却吓了一跳。 原来伺候他的这位,正是昨晚上的那位窑姐。 “姑娘你怎么还在?”肃浓坐起身,问道。 女子接过杯子,起身去绞了一把湿手巾,递给肃浓擦脸。“孟大人叫我留下来伺候你,昨晚上擦身换衣服可都是我的活儿。” “你叫什么名字?” “罗茵,绮罗的罗,草茵的茵。” “明月何皎皎,垂幔照罗茵。好名字,你能识字?” “粗识几个。” 见她言语得当,肃浓略感安慰,于是又问,“姓孟的呢?” “贝勒爷是说孟大人吧,他说等你醒了就叫他,我这就去通报。”罗茵说完,便出去了。 过了片刻,孟戚元推门进来。进来便嘘寒问暖,“醒了,身子可还好?” 肃浓没搭茬,只是问,“折子呢?” “就知道你要问,折子我一早写好,已经递上去了。这是抄录的一份,给您过目。”孟戚元嬉皮笑脸,将手里的文书交给肃浓。 肃浓接过来看,里面痛陈利弊,言辞恳切,写的不坏。“当真是这么写的,别骗我就好。” 孟戚元一听,立即赌咒发誓,“大贝勒,我哪儿敢啊,除非我从此不想跟你好了。” 肃浓听他口气,貌似还抱着长远想法,便心中一阵气闷,连忙道:“既然事情了了,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走?”孟戚元闻言大惊,“这么着急干嘛?你的身子……” “朝廷调令已下,我怕再晚,赶上弘曕回京就不好了。”肃浓去意已定,任孟戚元怎么劝都劝不住。 孟戚元也不好用强,已经得了手,再搞威逼利诱那一套就过了头。反正来日方长,他也不急在一时,便做个好人,安排了车马送他上路。 只是临行时,他把罗茵带了来,“我还是担心你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14 身子不利落,路上没人照料。” 肃浓颇意外,蹙起眉道,“可她,不是当地人?” “没错,我已经帮她赎了身,送你做丫鬟使。况且……”孟戚元凑上来笑道,“况且她知道我俩底细,还是留在身边的好。” “要留你留。”肃浓给他一个白眼,转身要走。 孟戚元忙拉住他道,“我的心肝,别难为我了,我是朝廷命官,宿妓尚且不行,怎可留人?” 这时罗茵也上前,跪下磕头,“贝勒爷,我七岁就进妓馆了。你要是不留我,我也无处可去,只能再回那个火坑……” 肃浓本身心软,看不得女人乞怜。虽然痛恨孟戚元先斩后奏,但事到如今,也没法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回京 最后,他还是带上了罗茵。 其实肃浓要走,也不过是逞强。他后面是初经人事,又被折腾了一晚上,连马车颠起来都受不了。于是出了城,便找个客栈留宿,休养了两日。 虽然怀疑她是孟戚元眼线,但这一路上,罗茵很是本分,不多话,做事又细心,全不像个欢场女子。肃浓反倒有些庆幸把她带上,一路上省心很多,只是有些头疼,到了广州,怎么跟弘曕解释。 “孟大人送的,却之不恭,只好收下了。等过两天,给笔银子打发了就是。”到了广州,肃浓私下里跟弘曕交代。 虽然对此事心存疑窦,但肃浓到来,实在让弘曕满心欢喜,于是也没有究根问底。当天他便介绍肃浓给李或勤认识。 李或勤五十开外,官职不大,名气却不小。他旧学出身,为人严谨,学问好,却因为太过刚正,仕途并不顺利。后来在江苏治水有功,这才被调回京师,如今已升至湖广总督,被皇上派来广州禁烟。 “你们兄弟二人,长得不像。”见到肃浓后,李或勤评价道。 “小时候还有几分相似,长大后,就越来越不像了,对吧弘曕?”肃浓笑回道。弘曕皮肤稍黑,体格更壮,额宽眉粗,更有旗人特征。 “我大哥像我二娘。”弘曕补充道。 提到肃浓的亲娘,场面难免几分寒凉。李或勤有所察觉,便岔开话题,提议弘曕带他大哥去虎门逛逛。 知道肃浓从孟戚元处来,途中弘曕便问战事如何。 肃浓答说,首战告捷,小胜一场。弘曕还没来得及高兴,又被肃浓告知,英吉利有心停战求和,孟戚元已经上表朝廷,听候圣意。 “要和?”弘曕惊道,随即又问,“洋人什么条件?” “放弃赔偿和割地,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要求开放通商口岸,还有就是,解禁鸦片……” “什么?”未等肃浓说完,弘曕便急急道,“不行,烟必须要禁。我回去写折子。” 肃浓忙拦住他,“你别闹了行不行,洋人不肯罢休的,若这次和不了,仗还得继续打。” “那就继续打。”弘曕用力推开肃浓,“眼下是我们打赢了,乘胜求和,不是跟秦桧一个路子了?” 这话跟孟戚元一摸一样。肃浓苦笑,几乎要告诉他,饶是这奸臣行径,还是他陪睡陪出来的。 “继续打,我们会败。”肃浓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弘曕闻言一愣,半响才开口,“胡……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明白。”肃浓放缓语气,继续道,“就连我都看出来了,我不信你这个出过洋的人不明白。洋人用的什么船什么炮,我们大清呢?八旗兵什么样,你见过的,还有绿营。海战更不用提,只有一支水师,我刚刚打那儿来,再清楚不过了。” “没错,眼下我们是弱。但只要皇上励精图治……” “哪儿来的钱?”肃浓打断他,冷冷道,“你知不知道国库空虚已久。” 弘曕被噎问住,但旋即大声道,“所以我们要禁烟。只要没了大烟,银子就不会被洋人赚走。” “来不及了。”肃浓摇头道。 “来得及。”弘曕固执己见,瞪大了眼睛道。 “你一禁,洋人就来打,打不赢结果还不是一样。” “那你什么意思?”弘曕质问他大哥。 肃浓叹一口气,望向海面,吐出四个字,“势不可为。” “我说不过你辩不过你,从小就是这样。”弘曕苦笑道,“我去找李大人来跟你说。” 肃浓却道,“你虽然出过洋,但见识未必如他。我觉得李大人心里明白。” “那他为何要来广州?”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李大人是条好汉。” 看到自己被这么评价,李或勤不知是悲是喜。他办完了公事,跑来视察工事,没想到无意间听到兄弟二人这么一段对话。 李或勤没有上前,而是绕道去了另一处炮楼。 朝廷调令早下,新官业已到任,留在这里无非等候战事发展。停战和谈的消息一到,两人便只能打道回京。 说是回京复命,其实不过是等候发落。 所以这一路上,弘曕都相当低落。他年少气盛,一直都是天之骄子,这次是难得的挫败。反倒是李或勤坦然很多,不知道是因为他年纪大历练多,还是正如肃浓所说,心中明白,事有可为有不可为。 罗茵一路跟随,陪着他们到了京城。 肃浓还是心软,再加上途中仓促,不知该如何安置,只好暂且将她带回自己居所。 “大贝勒住这里?”看到肃浓也住在此地,罗茵惊道。 “我被王府赶出来,现在是个破落户,所以我说你不用跟着我。改天我凑笔银子给你,你自谋生路去如何?”乘此机会,肃浓把话挑明了。 罗茵却不依,低头道,“我一个女人家,人生地不熟……” 肃浓马上又道,“那我找车送你回宁波?” “我在宁波也无亲人了。” 又是僵局,肃浓头疼不已,只好再努力道,“那,你暂且在这里落脚,我帮你找个婆家吧。” “贝勒爷就这么嫌弃我……”罗茵垂起泪来。 “不是不是,我已娶亲了。”肃浓慌忙解释,完了再加一句,“也没有纳妾的打算。” 小晴看到罗茵,大吃一惊,虽然心中不悦,但也未敢抱怨。肃浓好言解释,拉她到罗茵面前介绍,“这是我未过门的内人。” “原来贝勒爷娶了这么娇俏的夫人。”罗茵说了句客气话,但随即又问,“不知夫人是那个宅门的格格?” 不愧是欢场中人,罗茵一看小晴,便知她不是什么小姐出身。 “小晴不是旗人,是汉人。”最后肃浓出来解释道。 李或勤与弘曕回到京城后,朝廷立刻下了处分。李或勤削去官职,流放新疆。弘曕则连带谨郡王一家,被剥夺爵位,断了俸禄。 虽说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15 不至于抄没家产,但经过孟戚元那一劫,崇公府上也没剩下多少资财。再加上没了俸银,偌大个宅门立即入不敷出,只好变卖了剩下的田产,又遣散了不少家仆,方才勉强维系。 所有这一切,便自然又都归到了肃浓头上。 “若不是他帮着写假折子,撺掇弘曕去广州,咱们家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福晋瑶秀咬牙切齿道。 崇善唯有唉声叹气。但他知道此次惊险,便安慰道,“不管怎么着,儿子回来了,一家团聚,比什么都强。” “都怨你,他们娘俩都是瘟神,大的死了,还剩个小的,你怎么不早点赶他出去?”满族姑奶奶的泼辣劲儿又上来了,少不了又是一场吵闹。 当初肃浓娘在世,这种场面不少。谨郡王也无可奈何,找了个机会溜了了事。 崇公府破落了,早先已经铁板钉钉的亲事也泡汤了。 怡亲王拒不见客,退回了聘礼,重新为大格格找了个门当户对的夫家,匆匆嫁了过去。 于是瑶秀更是咬牙切齿。小晴拿着银两来赎身,她多问了两句,知道这钱是肃浓给的,又得知肃浓有心取她过门,便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儿子的亲事黄了,他倒好,想着和和美美的娶妻过日子。瑶秀心中冷笑。 “小晴你也知道,眼下府上光景不好,缺人手。能不能你去跟大贝勒商量商量,再缓一阵子,如何?”瑶秀和颜悦色道。 “是,福晋。”小晴想也不想,点头答应下来。 回去跟肃浓一说,肃浓也无可奈何。卖身契在人家手里,人家不卖,你只有等着。 另一边,朝廷派睿亲王与洋人在天津谈判,签订了合约。此次与洋人交涉,孟戚元与博棙功劳最大,一时间,两人风光无量。 作者有话要说: ☆、毁约 事成后,皇上招二人回京封赏。因为正赶上太后大寿,于是就在园子里搭台子唱戏,摆了酒宴庆功。 看到自家戏楼的砖瓦脊兽,好似他乡故知,博棙不胜唏嘘。 没想到让他唏嘘的不止这些,还有台上一人。太后惦记着崇公府大贝勒,把肃浓召进宫,让他在寿宴上串戏,在《蟠桃会》里扮何仙姑。 “肃浓长得好,我就爱看他扮的何仙姑。”太后特别吩咐。 何仙姑唱词不多,无非就是亮个相,让老太太看个热闹。可这一亮相,惊倒了台下一干人,其中有两位特别心动,那就是孟戚元与睿亲王博棙了。 唱完了回到后台,肃浓饮了几口茶,开始卸妆。刚将脸上的油彩洗干净,看到周围的人纷纷起身,抬头一看,原来是孟戚元摸到台后来了。 肃浓继续擦脸卸头面,刚摘下来的珠花,被人劈手抢下,重新又插了回去。 “捣什么乱,还不快出去。”知道是孟戚元,肃浓无奈道。 “我特地进来找你,这么快赶我出去?”孟戚元笑着坐下,“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过,你还会唱戏。” “玩票罢了,当不得真。”肃浓抬手又要摘珠花,被孟戚元拦住。 “先别摘,让我看会儿。你扮起来,比女人还好看。”说着,孟戚元的手便不老实起来,直往肃浓领口里钻。 “你疯了,这可是在宫里。”肃浓忙按住他,急得脸也红了。 “宫里怕什么?宫里的人才是真的识趣,不信你看。”孟戚元手托起肃浓下巴。此时肃浓才发现,偌大个后台当真空空如也,没半个人影。 “那也不行。”肃浓甩掉对方的手,“万一被人看见……” 孟戚元却不依不饶,从后面抱紧了肃浓,嘴直往他领子里拱,“你再大声点,就真有人进来了。” (此处有删节) 宴请过后便是封赏。 孟戚元在京留任,封兵部尚书,赐“军机处行走”。亦御赐了宅邸,不日便可迁入。 肃浓知道他要留京,颇有些头疼。第二天一早便叫小晴再去问问赎身的事儿。 当小晴又碰了钉子回来,肃浓这才明白,这是王府有意为难他们呢。他唯有去找弘曕了。 弘曕从广州回来后,说是在等缺,其实不过放任。这一阵子他颇为消极,听到肃浓说要为小晴赎身,娶她过门,更是晴天霹雳。 “大哥,你是说真的?”弘曕不可置信。 “当然是真的,银子我都备好了,送过去两次,都被你们府上打发回来了。” “可是,为什么要娶亲?”弘曕已经语无伦次。 肃浓觉得他问的离奇,“男大当婚,我娶亲……不奇怪吧?” “可……可你是什么身份,何必娶她?” “她怎么了?”肃浓打断他,正色道,“我又是什么身份,一个贝勒的虚名,还能当钱使?” “不是,就算你不是贝勒,凭你……你也不能取个丫头啊。” “小晴是我喜欢的人,别的就甭说了,你能不能帮大哥这个忙?” “好吧,我试试。”弘曕唯有敷衍下来,心中却是难以言喻的酸楚。他从未想过肃浓会娶亲,也没想过自己要娶亲。如今事到临头,只觉得胸口压了石头那样难受。 回家路上,弘曕失魂落魄,沮丧之极。到了家,正碰上她额娘找他。 一阵娘俩之间的寒暄过后,瑶秀便攀上正题,“我的儿,你年纪也不小了。正经的亲事一时还没着落,额娘想给你先纳一房妾,你觉得如何?” 弘曕一听,立即反对道,“额娘,不是儿有心忤逆,但眼下,我根本没心思想这个。” “不用你操心,就在咱们府里找,办起来也快。”瑶秀急忙说明,完了又道,“一来冲冲喜;二来咱们府上人丁单薄,额娘也想早点抱孙。” “额娘,这事儿能不能过一阵子再说?”弘曕只觉得头疼不已。 可瑶秀不由分说,直接问道,“你觉得小晴这丫头如何?” “小晴……”弘曕愣住,惊得嘴都没合拢。 见儿子反应强烈,瑶秀心下高兴,于是继续道,“没错,我觉得这丫头模样不错,性子也灵巧。虽说出身低微了点,还是个汉人,但终归是咱们府上的人,你觉得呢?” “什么?”弘曕心不在焉,根本没听进去。 “我是说,你中不中意小晴这丫头?”瑶秀也无奈,只有长话短说。 “好。”话一出口,连弘曕自己都不相信。 瑶秀闻言微笑,满心欣慰,“那额娘就帮你张罗了,自己府里的人,也不用太讲究,挑个良成吉日,赶在年前办了最好。” 等小晴知道此事的时候,王府里已经张罗开了,周围的人争相过来恭贺。她冲到福晋屋里去问,瑶秀这才掏出一个钱囊,“本来是想给你个惊喜的,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也好。最近府上事情多,我也忙,这包银子你拿去,买点合适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16 的首饰衣服,就当我给你的嫁妆。” 小晴一听便急了,“可是福晋,我要赎身,这个之前跟您提过,您也答应了……” “没错。可你赎了身,还不是一样要嫁人。难不成,我家弘曕还配不上你了?”瑶秀打断她道,语气不由分说。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小晴很是委屈,眼泪不由自主往下掉,“可我不能嫁给二贝勒。” 于是瑶秀递了块帕子给她,继续道,“小晴,如果我没记错,你是九岁进的府。这些年来,我供你吃供你穿,可没有亏待过你。” “福晋大恩,小晴一辈子都不会忘的。”小晴抽泣着道。 “这就对了。眼下王府里出了点事儿,光景比前两年差了些。但我们天潢贵胄,高门大户是没变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是的,我……”小晴被说的无话。 “好好回去想想,别不知好歹。多少人抢着进咱家的门,难为弘曕看上你了,你也算积了福了,你的卖身契可还在我手上呢。”先利诱再威逼,给一颗糖打一棒子,瑶秀当主子多年,料理下人是很有一套的。 毫无辩驳的余地,小晴无奈,只有将此事告诉肃浓。肃浓火速找来弘曕质问。 “我要你去帮小晴赎身,怎么变成了你要娶她?” “……是我额娘的安排。”弘曕违心,说了个似是而非的谎。 “她没跟你商量?” “刚说……” “你同意了?” 弘曕低头,默认。 换成肃浓受打击,头蒙蒙的。半响才开口,“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对小晴也……” “大哥,对不起。”说过无数遍的这句抱歉,又出现了。弘曕眼红红的,指甲扣在凳子上,几乎要折了。 肃浓说不出话来,难言的笑了笑,却笑得很难看,比哭还难看。 “大哥,对不起。”弘曕又说了一遍,又由衷道,“我会对她好的,你放心。” “一辈子,只娶她一个?” “只娶他。” “不纳妾?” “不纳。” 好似一笔交易,谈成了,肃浓便放手。 好似对弘曕,让步和牺牲已成了习惯,亦是他此生命数。 可惜的是,这次的纠葛不止他们两人,还有个第三者。小晴被告知后,没有闹,只是拉着肃浓的手,哭湿了他整只袖子。 “对不起小晴。”换成肃浓跟她道歉。 “二贝勒是真心喜欢你的。” “他答应我,往后会把你扶正,也不会再纳妾。” “你嫁过去,将来就是王府的福晋。” “……” 肃浓好话说了无数,小晴却从头至尾,未发一言。 作者有话要说: ☆、混沌 当天晚上,她投了河。 就在不远处的,肃浓每日清晨都会去练嗓子的,那条护城河。 喜事变成白事。小晴的丧葬,由崇王府一手操办。从头至尾,肃浓都没有出现过。弘曕不敢去找他,亦没脸去找他。 只有罗茵知道,肃浓去了哪里。 孟戚元新府落成,把他接去做客。他在孟府里,没日没夜的抽大烟,好像唯有把自己抽死了,才能赎罪一样。 等博棙找到肃浓,他已近废人一个。双目无神,两肩高耸,鬼一样的瘦。皮肤苍白,头发蓬乱,活死人似的躺在烟榻上,只知道没命的抽。 “这真不赖我。”孟戚元相当无助,“他不吃饭,也不说话,打进来头一天就这样,睡了抽抽了睡,我是一点辙都没有。” 博棙过去,拦腰将肃浓抱起,轻飘飘的。怀中人已经混混沌沌。 “交给我吧。”博棙对孟戚元道。 “有劳您了睿亲王,还好大贝勒有您这个朋友。”本来是个香饽饽,如今成了个烫手山芋。孟戚元把他交出去,心终于宽下来,由衷感激道。 将肃浓带回府后,博棙先烧了一大桶水帮他洗澡。 衣服剥下后,可以看到,往日里细腻光滑的肌肤,如今已没了光泽,如缎子蒙了尘一般灰暗。胸下肋骨嶙峋,四肢因为消瘦,骨节也显得粗大了许多。 然而饶是这样的身体,博棙见了,还是难捺欲望。下面早就直愣愣,涨得生疼,嗓子眼也干得冒火。 博棙跳进浴桶里,将肃浓整个人搂紧怀里,在热气腾腾的水雾中浑身微颤。 抽烟能抽的人不成人形,戒烟就是将人打入十八层地狱,不死也要脱层皮。博棙腾出一间小屋来,将肃浓关进去。一开始是将人绑住,嘴里塞了东西,以防他烟瘾上来时咬了舌头。 因为肃浓不肯进食,唯一的办法就是灌。将他下巴掰起,脸朝天,往嘴巴里灌羊奶。有时候把他呛到,咳得几乎断气。 博棙只要没事,就来陪肃浓。但无论对方撒泼打滚,哭喊嘶叫,哀求乞怜,他一概不理。 过了差不多一个月,肃浓才慢慢清醒过来,愿意开口吃饭了。能吃饭,体力也增加的快,神智恢复后,便有了戒烟的意志。 等到肃浓完全把大烟戒掉,已经到了年底。 大梦初醒,时隔三月,肃浓第一次出门。外面刚刚下过雪,白茫茫的铺天盖地,北京城前所未有的清净。 这期间,弘曕去找过肃浓。进了小院,没见着人,只看到罗茵闲坐。 “我大哥呢?”弘曕问道。 “二贝勒来了,进来坐。”罗茵站起来招呼道。 弘曕进了她住的西厢,屋里不大,布置的简单素雅。“我大哥呢?”弘曕又问。 罗茵却不答,岔开了话头道,“小晴的事儿办完了,葬在哪儿?好歹我跟她相识,去祭她一祭。” “就在城南的城墙边。”弘曕答道。 北京城南的墙根儿,类似乱葬岗,葬的都是没根没底的穷苦人家。小晴没入门,不算王府的人,只能在那块地方入土了。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今儿二贝勒有空,就劳烦您带我去一趟吧。”罗茵起身正经行了大礼,口中却毫不客气。 神使鬼差的,弘曕没拒绝。两人出门,买了些香烛糕饼,雇了辆车,往南边去了。 回到家,天色已晚。罗茵去外面叫了酒菜,留弘曕吃饭。 桌上,弘曕叹道,“其实我大哥去了哪里,你也不知道吧?” “我知道。”想不到罗茵这样答道。 “你知道?”弘曕吃惊,随即问道,“那他人在哪里?” “孟戚元孟大人,二贝勒认识么?” “当然认识,北洋水师提督,眼下的兵部尚书。你不就是打他哪儿来的么?” “没错,是孟大人帮我赎的身,让我跟着大贝勒。” 说到这里,弘曕才有所觉悟,“你是说,眼下我大哥他,在孟大人府上?” “正是。”罗茵帮弘曕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17 斟酒,自己也坐下来自饮自斟。 “什么时候,大哥跟姓罗的攀上交情了……”弘曕举杯饮了一口,颇为意外道。 “大贝勒跟孟大人,可不是只有交情那么简单。”烛火下,罗茵眼带春色,笑得很是暧昧。 “什么意思?”弘曕的脸沉下去,心,却悬了上来。 “他俩是烟友啊,每天晚饭后,都一道躺到榻上吃烟。”罗茵慢条斯理道,抬手有斟了一杯酒。 弘曕脸色放缓,悬着的那颗心也落了地。他往后靠了靠,拿起酒杯,想喝口压压惊。谁知罗茵紧跟着的一句话,让他失手,将整杯酒打翻在胸前。 “吃完烟,就是行房了,偶尔也会把我叫进去。” “你……你胡说,我不信……” 见对方慌张反驳,罗茵笑了。她凑近了,手持一方帕子,帮弘曕擦拭衣襟上的酒渍。“二爷嘴上说不信,下边儿怎么这样了?”手从胸前滑下,停在裆下,捂住了,手心是饱满的勃起,滚烫。 弘曕恼羞成怒,撇开了罗茵的手,又踢翻酒桌,翻身下炕。 罗茵见惯了一般,安之若素,只是缓缓道,“原来二爷是听不得真话的,但小女子还是要说一句,您这样的对大贝勒单相思,恐怕是没戏的。” 听她道破天机,弘曕一时傻掉,不知作何反应。半响后,才扑上去掐住她脖子,大声喝道,“这话你要是敢再说一遍,信不信我就地埋了你。” “要杀我灭口么?”罗茵毫无惧色,“啧啧,此地无银三百两啊二爷。” 月黑风高,弘曕瞪着此人,真心起了要杀她的念头。 “杀我之前,您就不想听听你家大贝勒的情事?他可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奴家见过那么多的男男女女,没一个有他那么勾人的,特别是在床上……”灯火下,罗茵笑得妖娆,魔物一样的摄人心魄。 咕隆一声,弘曕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脑子里混混沌沌,已经辨不清真假,也懒得去分辨。只觉得身上憋了一团火,窜到下面,就要蓬勃而出。 “你跟他睡过?” “不止一次。” “他亲你,摸你哪儿了……”弘曕不停追问,跟着对方所答一路摸索。好像按图索骥,便能感受那人的气息。 碰不得,此生也难以触碰的那个人,用这种方式,也算聊以慰藉吧。 一夜癫狂,屋里狼藉,酒菜撒了满地。 昨晚上被折腾的太凶,罗茵醒来时浑身酸痛,睁眼一看,身边已无人。弘曕早就穿戴整齐坐在床边,等着她起来。 “我等你,只想再问你一句。昨晚上你说的哪些,到底是不是真的?”见她醒了,弘曕开口道。 “是真是假,二爷心里早就有了数,不是么?”罗茵懒懒道。 弘曕听完便起身,出门去了。罗茵也不拦他,慢慢地起身,收拾好自己再收拾屋子。 天还没暗,弘曕便回来了,整个人灰头土脸,一身疲惫。 “没进去吧?过来喝杯茶。”屋里已经收拾干净,桌上沏好了茶,茶香四溢。罗茵招呼他,相当熟稔的样子。 弘曕一屁股坐下来,倒了杯茶,仰头灌了进去。 他去孟戚元府上找肃浓,对方因他身份,没让他吃闭门羹,但将他晾在花厅里,一晾两个时辰。他在府里闹了半天,一无所获,只有出来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也就是如今谨郡王失势,换三年前,他孟戚元怎么敢如此对他。 弘曕想起来便怒不可遏,举手砸了一个茶杯。 “二贝勒何必发那么大的火儿。”罗茵出去拿了扫帚,扫了地上的碎瓷片。“您是什么身份?皇上太后跟您是一家人。姓孟的呢?不过是个奴才罢了。” 弘曕对罗茵刮目相看了,想不出她区区一个娼妓,说得出这样一番话来。 “你究竟是什么来路?”弘曕不禁问道。 “宁波城内,怡春楼,一个挂牌的罢了。二爷不信,尽可以去查。”罗茵坦荡荡道。 “那你到京城来,是什么目的?” “孟戚元把我买了,要我跟着大贝勒。说白了,也就是让我帮他看着这个人。” “那结果呢,你在做什么?”说完,弘曕伸手拉了一把,将罗茵扯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我在帮你啊。”罗茵转过头来,一个媚笑,嘴唇蹭到弘曕脸上,“唯有扳倒了孟戚元,你才能将大贝勒抢过来。” 虽然早被罗茵识破,但被她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弘曕还是脸色一僵。 “我大哥又不是小孩子,他有他自己的主意。” “可我不相信,二爷你就这么甘心。” 罗茵说完了,吃吃的笑,满眼的不怀好意。弘曕被这么一撩拨,心头火气,一把将她抱起,按到床边…… 从那以后,他们两人没日没夜的厮混。 作者有话要说: ☆、怀胎 一晃两个多月,肃浓戒了大烟后,第一次回家。 伊人不在,自家小院依旧。肃浓进去后,听到西厢那边有动静。他想了想,还是过去了。 门虚掩着,轻轻一推便开。屋中昏暗,但还是看得清床上纠缠的两人,衣衫褪尽,正战至酣处。 听到有人进来,弘曕抓了被子往身上一披,嘴里便要开骂。 “他妈的谁不敲门……”抬头看到肃浓,一句脏话没完便愣了,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嚼碎吞了。 “小晴葬哪儿了?”肃浓却面不改色,直接问了他想问的。 “大哥,你回来了?”弘曕脸白了又红,手足无措,彻底慌张了。此刻要是有个地缝,把他烧成灰再塞进去都行。 “你们把她葬哪儿了?”肃浓又问了一句。 “城南墙根儿那儿。”这句是罗茵帮着答的。 “谢谢。”于是肃浓道了句谢,径自出门,走了。 “等等,大哥。”弘曕在后面忙不迭的穿衣服,却还是没赶上。等他追出去,人早走没影儿了。 弘曕懊恼之极,回去呆坐了半天,时不时用手击额,差不多要打青了。 “这件事,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初五,你这又是何苦?”自打肃浓进屋,弘曕的行径,罗茵从头看到尾,在旁边冷笑道。 “闭嘴!”弘曕吼道,冲过去将罗茵拖下床,“你现在就走,给我滚。” “怪了,这好像不是你家吧二贝勒。”罗茵愤怒挣脱。 “那你是想让我大哥赶你走?好,那就等他回来。”弘曕气呼呼道。 “想过河拆桥?没门。”罗茵啐了一口,冷冷道,“你忘了你那点见不得人的心事儿了。” “你去说吧,看谁会信。”弘曕忽然觉得此人面目可憎,令人作呕。 “我不说这个,我说个别的,你大哥也不会赶我走。”罗茵胜券在握的得意表情。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18 隐隐的,不知为何,弘曕觉得不妙了。果然,接下来的一句,让他顿感天地崩塌。 罗茵眉一挑,“我有了身孕。” 肃浓雇了几个人,一辆车,来到城南城墙根下。 找到小晴的坟后,挖开了将她的尸身重新收殓,放进买好的棺木里,一路运过来,葬在自己门前的那条护城河边。 也刻了石碑,上面写的是,姚肃浓之妻小晴。 “大贝勒情深情痴,是个好男人。”后来罗茵见了,不禁感叹。随即又蹲下去,手扶上墓碑,对墓中人苦笑喃喃,“也许,这是你最好的结局,也说不定。” 弘曕却心不在焉,缠着她道,“你要是不愿意去看大夫,我去给你买药。” “我说了,我不打胎。”罗茵头也不抬,斩钉截铁道。 “你要生下来?”弘曕有点嘀笑皆非,“你不会以为生下来了,就能入我们家的门吧?” “要入你们家门的,眼下正躺在这儿。”罗茵指指小晴的坟。 “那你是什么意思,要钱是吧?我可以给……” “不愧是王府啊,送出去这么大一笔钱,也没伤筋动骨。”罗茵的一句话,又将弘曕说懵了。 “你……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二爷忘了我是干哪行的,酒桌上,还有床上,事情是最瞒不住的。这些事儿都是大贝勒操办的,不然你以为他去找孟戚元做什么?” “那大哥跟孟戚元,也是因为……” “差不多吧。孟戚元这人好色如好财,好财如好官,总之是酒色财气,一样不落。送到嘴边的肉,怎么可能放过。” 听完罗茵所说,弘曕悔得肠子都断了,恨不得拿把刀把自己剁了。他大哥将自己舍出去救他,而他却转身抢了他未过门的媳妇儿。而且,他要小晴是居心不良。并非是喜欢她,只是不想让肃浓成家,不想要有个女人霸占住他。 仅此而已,结果断送了一条人命,也让他大哥终生伤心。 弘曕红着眼睛,望墓碑便摇曳的枯草。 饶是如此,遇到难处,弘曕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肃浓。从小到大,找大哥帮他排忧解难,已然成了习惯。 自从撞见两人苟合,肃浓便没有再回家,暂居在睿亲王府中。弘曕来找他,带了小晴的旧物。肃浓睹物思人,很是伤怀。 “对不起,大哥。”这样的一句话,重复了无数遍,却还是不得不说。 “不是你的错,怪我。”肃浓冷冷道。 “大哥,你回来住吧。” 听弘曕如此说,肃浓看着他,不语。 弘曕知道他意思,便支吾道,“那个……我想拿点钱,打发她回老家去。到时候,大哥你就可以回来住了。” 那个她指罗茵,肃浓自然知道。“好。”他淡淡应了一个字。 “可是……”弘曕继续支吾,“可是她眼下还走不了。” “为什么?” “她……她有了身孕。” 肃浓深吸一口气,紧接着苦笑,“这就是你对小晴的一片真心?我懂了,我真是傻。” “大哥,对不起,我知道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但这次你要帮我,不然传出去,我额娘会气死的……”弘曕冲到肃浓跟前,急吼吼道,就差跪倒在他跟前了。 肃浓觉得头炸了一样的疼,闭了闭眼,道,“那你叫她打胎。” “我说了,可她不肯,死活不愿意。”弘曕哭丧着脸道。 妓馆里头遇到这种怀了孩子,又不肯打掉自己骨肉的妓女,一般都是用强。叫来三五个大汉,将人制服住后,撬开嘴巴往里面灌药。两三个回合后,汤药进了肚子,任你哭天喊地也没用了。 这种法子,简单干脆。宫里头,还有大宅门里,遇到怀了不让生的,都用这个法子。 肃浓去找了相熟的老鸨,带上人和药,便进了自己的门。 罗茵不愧是过来人,一看这架势便明白了。她冲进自己屋里,顶上门,死活不开。来人都是打手出身,孔武有力,几下撞和踹,门便破烂了。 进去后,只见罗茵靠墙站着,凄凄惨惨的笑,一边笑一边落泪。“大贝勒,这是你的亲侄儿,你真忍心?” “你的身份,生下来他也是受苦,就跟我似的,何必呢?”肃浓说的是肺腑之言。 “你要是能疼他,他就不会受苦。求求您了……”罗茵几乎要跪地磕头。 肃浓却只是叹气,最终还是摇头。 罗茵见哀求无望,亮出一把把剪刀,原来她一直拽手里,藏在背后。“你们想杀我的孩子,就把我的命也拿走。我在这里无亲无故,烂命一条,但我死了之后不会投胎,我要化成厉鬼,每天缠着你们。” 话说完,罗茵举刀便刺,剪刀头直没入肩膀,拔出来,血便溅了对面一身。 又是一刀,换了个地方。不是要害,但这股血淋淋不要命的劲儿,吓住了屋里的几个人。 肃浓忙脱下衣服,冲上去帮她压住伤口。 “去拿点药,快!”肃浓吩咐道。 “哪儿,药在哪儿?”旁人结结巴巴问道。 “出门右转,巷子口有家药铺,去那儿买创伤药。”肃浓头也不抬,撕开衣服,帮罗茵扎实了伤口。 药买回来了,敷上后止了血,又叫了大夫来开了些调养安胎的药。罗茵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奄奄一息倒在床上。 “二爷……”她迷迷糊糊喊道。 “你要弘曕?我去找他。”肃浓帮她盖好被子,起身出门。 此时弘曕躲在家里,肃浓把他叫出来,讲了事情始末,最后无奈道,“她这样,没法用强,如果实在劝不住,只有让她生下来了。” “那怎么行?”弘曕跳起来。 “那你自己去,两条人命,你看着办吧。”肃浓冷冷道。 弘曕垂头丧气,进门见了罗茵的惨状,也没生出些许同情来。只是哀叹道,“这是何苦,孩子生下来你也入不了门,不信你问大哥。到时候,你一个人带着个孩子,要怎么活?” “入不入门两说,孩子好歹是你的骨肉,我想你阿玛额娘不至于这么绝情……”肃浓在旁边安慰罗茵。 “不行。”弘曕立即打断他,忙忙道,“这事儿可不能让家里知道,大哥你可要帮我瞒着。” 等弘曕走后,罗茵的眼泪才掉下来。肃浓去倒了热水,绞了一条手巾递给她。 罗茵擦了把脸,强笑了一下,“虽然那些人是你带来的,可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他也不坏,只是涉世不深,没这么被人算计过。”肃浓却不客气道。 “你觉得我算计了他?”罗茵苦笑问道。 “不是么?”肃浓反问道。 罗茵收了笑,慢慢合上眼,不再言语。 出了这件事儿,肃浓只好暂且搬回家来住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19 。 有日回来,竟然看到罗茵一个人在自饮自斟。肃浓冲进去,夺了她手上的酒杯,又把桌上的酒壶撤了。 “早知道你这样,我当初不如狠狠心,把药给你灌进去算了……”说到这里,肃浓才看到罗茵脸上满是泪痕。 这是第二次,肃浓一时惊呆。即便当初,他带人来给她打胎,她都不曾如此伤心。 “要我去找他么?”肃浓问道。 罗茵抬手擦了擦眼睛,苦笑着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情浓 孩子临盆时,弘曕亦没来。 一见生下来的是个女孩,罗茵满心失望,撇过头流泪。肃浓却又惊又喜,低头扒开襁褓看孩子的小脸。 外头传言,崇公府的大贝勒跟窑姐儿生了孩子,正养在自己小院里;还有说,肃浓被赶出来,就是因了此事;孟戚元还差人送了礼来。 谣言越传越盛,最近进了王府,被瑶秀听见,便找了个机会问弘曕,“你大哥真跟人生了孩子?” “我,我不知道……”弘曕慌张撇清。 “要我说,还好小晴这丫头寻了短。要是真跟了他,还不知得受多少委屈。”瑶秀掩不住自己的鄙夷。 这话字字刺耳,弘曕如坐毛毡,慌忙找了个借口溜了。 他不出来澄清,肃浓也不辩解,一传十十传百。最后,睿亲王也不得不来探个究竟。 刚到门口便听到里面婴孩啼哭,于是博棙推门进去,径直进了西厢。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啊。”见了屋里三人,博棙打趣道。 罗茵见了博棙,少不得要下床行礼。被肃浓拦了道,“你别起来了,我与他到别处去说话。” “是是,我这边又小又脏,怠慢王爷了。”罗茵低头诺诺。 博棙被拉到东厢,肃浓自己的房里。 “你怎么来了?”一边说,肃浓将炉子捅旺,坐上一壶水。 博棙见了,难免几分心疼,“我早说了,给你派几个人过来。你这儿住不下,我让他们晚上回来不就成了。” “要人伺候的话,我还不如搬你府上去。” “那敢情好啊。” “那罗茵呢,也去你府里?” 提到罗茵,博棙少不得要问,“这女的你还没打发掉?不但没打发,还让她生了孩子出来……” 肃浓微笑不语,拿壶里未烧开的温水烫了烫茶杯。 “孩子谁的?”博棙又问。 “外头传是我的。”肃浓不紧不慢说了一句。。 “我不信,那阵子你在我府上,哪有功夫出来造这个孽。”博棙冷哼了一声。 肃浓翻出了茶叶,往茶壶里灌。博棙见他不肯说,便自己猜道,“能让你背这个黑锅的,恐怕只有那个不成材的弟弟了。” 手一抖,半罐茶叶进了壶里。肃浓无奈,只有承认,“这事儿你别管,他在朝中做事,将来还要娶亲,名声坏了不好。” “那你呢?” “我一不做官二不娶亲,没什么好顾忌的。” “那你就帮他养着妻小?” 肃浓无言可对,只好另起话头道,“我听说朝廷在办洋务,开了好些学堂,还成立了个什么新衙门。” “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博棙接过来道。 “对,就是这个。”肃浓听了忙道。“这里头干事的,专门跟洋人打交道没错吧?” “没错。”博棙应道。 “那正是弘曕所长。你看,能不能……” 话没说完,便被博棙打断,“你要我保举他?” “是。” “你不知道他是待罪之身?” “那又如何?眼下办洋务,真是用人之时。听说皇上劲头儿也足,未必会在意这个。”说完了,肃浓又加一句,“你要不愿意,我去找孟戚元。” 提到孟戚元,博棙便牙根儿痒痒,立马喝止,“你敢!忘了在他那儿死过一回了?” “那你帮我上个折子。”肃浓明目张胆的要挟。 “行行,您就是我主子。”博棙无奈,只有应下来。但又忍不住道,“但你保的了一时,保不了一世。你这位贤弟,有冲劲无韧性,终归难成大事。说白了,还是个被宠坏的爷。” 肃浓听了,为弘曕开脱道,“他毕竟年轻,少些历练,让他多经些事儿就好。” “这小子有什么好,你这么护着他?” “他是我弟弟。” “同一个爹罢了,他额娘还这么不待见你。” 肃浓笑了笑,没再说话。 博棙知道他不肯谈家事,唯有一声叹息。“我今儿来,其实是想跟你道个别。” “道别,你要去哪儿?”肃浓正看水,忙搁下了问道。 “南边长毛作乱,都打到金陵了。皇上已经召了李或勤回来任两江总督,不过听说他身体不好,所以我也得去。” “什么时候启程?” “清明一过便动身。” 七天后便是清明,肃浓听了不禁吃惊,“这么赶?怎么不早说……” “我也是刚接的旨,乱贼来势凶猛,想来皇上心里也急。” 肃浓低头,拧着眉沉思的样子,让博棙很是心动。半天后,他才抬头道,“那我得给你践个行。” “行,鸿兴楼摆一桌?” “好啊,走。” 博棙叫了鸿兴楼的师傅来府里掌勺。菜满满的一桌,没吃多少,两人只是喝酒。 “在外头吃,菜没差别,可酒就没我府上的好了。”博棙自斟了一杯,道。 “那是,睿亲王府的酒,百闻不如一见,实在是香。”正碰上厨子上菜,听博棙如此说,便上赶着奉承一句。 博棙听了很是欢喜,“菜够了,你去账房那儿结工钱吧,多支十两算我赏你的。”完了又把他叫住,赏了他一壶酒。对方连连道谢,唱个喏便退出了。 肃浓在旁边没作声,等厨子走了,才开口问道,“你那戏楼,当真拆了?” “一点没剩,哈哈……”博棙笑得很是豪放。 “我想去看看。” “改成个园子了,你当真要看?” “恩。” 冬日里,园子里草木衰败,好在今晚月色不错,照的池子里波光粼粼,也算别有景致。 “这池子里有鱼?”肃浓走到池边,蹲下去问道。 “有,红色的锦鲤。不过眼下看不到,要等白天暖和点了才出来。”博棙在旁边答道。 听说有鱼,肃浓忍不住伸手去撩水,却在半途被人抓住。 “别碰,水冰着呢。”博棙道。 肃浓抽回了手,笑了笑,忽然道,“我给你唱一段吧。” 博棙愣了愣,立马应道,“好啊。” “好久没唱了,那您担待着?” “少废话,爷要听霸王别姬。” 说到霸王别姬,肃浓却犹豫了,“换一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20 个吧。” “怎么了?你担心我一去不回。”博棙是何等聪明,转眼便猜到肃浓心中所思。 “换个西厢记如何?”肃浓不辩解,只是提议道。 “可我今儿,就只想听虞姬。”博棙幽幽叹一句。 月光下,虞姬与项羽饮酒作别,引剑自刎。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尽在此时,此地,此情,此景…… 一曲唱罢,肃浓身上起了热汗,寒夜里,几乎看得到腾腾的水汽。 他要去解领子,又被博棙拦了,“别脱,仔细冻着了。” “那你帮我凉快下。”肃浓抓了他手,放到自己滚烫的脸上,又侧过脸,在他掌心里亲了一口。 池水微微荡漾,有鱼儿上来透气,彷佛也感受了周围旖旎的柔情。 树下的两人辗转缠绵,浓的化不开的心意,好像已经积攒了千百年,到了此刻才得释放。 (此处有删节) “第一次,手生的很,想不到王爷这么给面子。”肃浓起身后,擦擦嘴笑道。 “傻瓜,你不用这样。”博棙将他搂过来,心疼拢在怀里。 “我想给你……” “那我们回屋?” 睿亲王没有食言,两天后便上折子举荐了弘曕。同时还跟孟戚元通了个气,让他上朝时也附和下,这事儿没多少波折,三两下便成了。 几天后圣旨下来,弘曕欢欢喜喜去衙门报道,拿回一个三品顶戴。 作者有话要说:  删来删去的,想不到我写了这么多肉,汗。 ☆、迷烟 睿亲王走后三月,正是春暖花开时。 南方战况如何,肃浓天天打听,情势却一日比一日不容乐观。 博棙写信来,说地方绿营难控制不说,还逃逸严重。自己带去的八旗则更不堪用,故而败仗连连,如今已经失掉了整个湘南。唯有李或勤在当地招募乡勇,练成后尚可一战,只是眼下还未成气候。 肃浓便回信鼓励他,说当初戚继光也是在当地募兵,叫他千万不可气馁。 两人鸿雁传书,不叙私情,却很是甜蜜。 只是有一日,肃浓收到书信,厚厚的一叠,博棙亲笔却只有薄薄两张,其他都是李或勤的手笔。放在一起,是托他转交给弘曕的。 肃浓打开来看,原来英法两国托总理衙门上书,说听闻天朝贼寇肆虐,表示愿意出师助剿。眼下战事不利,皇上正在考虑。李或勤已经递交奏折反对此事,写此书函,是求得弘曕支持。 因为与洋人打交道,弘曕如今在朝中,已经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了。 父凭子贵,谨郡王拿回爵位不说,还得了大笔犒赏作为补偿。孟戚元见风头转了,亲自登门送还了三十万两饷银。 弘曕坦然笑纳,只是随口说了一句,“钱是还回来了,可人呢?” 孟戚元听出一身冷汗,忙赔笑道,“二贝勒误会了,我也没有用强。再说了,眼下大贝勒可不是我的人;反倒是我,赔了夫人又折兵的。” 弘曕知道他指的是罗茵,稍有些心虚,也不好辩说,便胡乱寒暄了几句,打发他回去了事。 趁弘曕来看罗茵,肃浓将信函给他。弘曕接过来随便翻了两下,便搁下了。接着对肃浓道,“你这里有笔墨吧,拿来我给李大人回个函。” 笔墨拿来了,弘曕伏案疾书,两三下便写就了。 肃浓凑过去一看,满纸的托词,顿时不悦道,“你就上个折子,权当尽人事,又何必如此匆忙推脱。” “这事儿摆明了不成,我何必去讨皇上的嫌。”弘曕不以为意,将信笺折好了递给肃浓。 肃浓却不接,板着脸道,“李大人当初带你出京,到广州办差,不说前辈,总还有同僚情义。况且当初洋人打过我们,如今能安什么好心。” “大哥你别乱说,要不是睿亲王剿贼不力,我们何须搬用外援。” “那是因为地方绿营不堪用,李大人正在当地招募新勇,只要再过些时日……” 肃浓凯凯而谈,弘曕却听得心不在焉,再次打断道,“大哥对国事向来不上心,如今是怎么了?” 被他呛了这句,肃浓一时无从接口。 弘曕接着道,“大哥消息这么灵通,看来与睿亲王往来甚密。他在湖南屡吃败仗,皇上和太后都很不满意,我劝你还是别跟他走得太近。” “那当初你被革职召回,我是不是也该跟你撇清干系?”听他如此说,肃浓反唇相讥。 两人话不投机,终于不欢而散。 借师助剿势在必行。李或勤接到弘曕回函便一病不起,新兵团练之事就此搁浅。而英法联军也陆续在浙江各地登陆,协助当地官兵剿杀反贼。 此后战线西进,弘曕被派往湖北督战,一去就是大半年。 到了年底,战事稍平,而且颇有进展。肃浓却得了一个难以置信的噩耗,那就是益阳一役,睿亲王博棙力战捐躯。因为被炮火击中,就连遗骸也不得保全。 这消息由前方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满朝震惊。据说太后闻讯大恸,内阁连夜拟诏,追赏加封,自是不在话下。 可睿亲王本身就是世袭罔替的皇亲宗室,死后哀荣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肃浓心中如此想。他始终不相信,前一阵子还在与他鸿雁往来的人,说没就没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决定亲自跑一趟湖北。 肃浓一个人,说走便走。临行前发了封信给弘曕,提前通知他。罗茵也不劝阻,只是帮忙打点行囊,末了送他出门。 “你自己在家,遇事就去找孟戚元。我与他打了招呼,他会帮忙的。”肃浓交代道。 “大贝勒放心,我能照顾自己。”罗茵抱着孩子立在门口,待肃浓走出几步,却又叫住他,支吾了两声,“等等,那个……遇到二爷,帮忙问个好。” 肃浓点头,挥了挥手,便驾车而去。 路上辛劳自不必说,因为连年战乱,民生已颇凋零,沿途灾民不少。肃浓久不出京,如今看到,心中感触良深。 到了湖北境内,听说联军已攻下岳州,于是肃浓先于武汉逗留,再转道由水路往岳州。 周围尚有贼寇作乱,弘曕不放心,派人前往接应,又怕途中错过,着实担心了几日。等到肃浓真的站到眼前了,方才松一口气。 对方风尘仆仆而来,经过长途跋涉,难免有些疲惫。但风姿不减,还是他心中那个人。 “大哥是为睿亲王而来吧?”弘曕语中难掩酸意, 肃浓亦不回避,张口便问,“博棙他,当真……”说到一半,却发现自己抖得厉害,根本话不成句。 弘曕没有作答,看了他半响,最后叹了口气,转身出营。 肃浓想追上去,却迈不动步子,手脚有些发麻,感觉一如当初得知小晴死讯。他扶着椅子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21 坐下,跟旁边的卫兵道,“这儿有大烟么?” “有是有,只是……”那人小心翼翼道。 “拿来给我。” 久违的烟具呈到眼前,肃浓忙忙的烧制,举枪深吸一口,立马神志清爽,胸怀顿开,纵有顽愁万千,也一并消弭。 世上比杜康还能解忧的,大概就是这玩意儿了。 肃浓洗完一个泡,便已昏昏沉沉,不知身在何方了。迷糊中,感觉有人凑到身边,在他嘴边轻吻。 “博棙……”肃浓轻唤。 旁边的人顿了顿,肃浓再要张口,已被堵住。 那人亲的癫狂,不仅舌头探进来,在口中乱搅。牙齿也磕的轻响,不小心啃到嘴唇,一阵生疼。 肃浓却不躲闪,由他肆虐。 “你真的还活着,没有死,太好了……” (此处有删节) 等肃浓醒来,衣服完好穿在身上。但身体的感觉却明白告诉他,刚刚的事情确实发生了,不是幻觉。 博棙已经死了,那会是谁?难道真的有鬼?还是有人趁自己抽了大烟后神志不清…… 不敢想下去,肃浓只觉得一阵眩晕,手脚冰凉。 这事儿没脸告诉别人,唯有尽快离开此地。肃浓慌忙起身,下床没走两步,股间便湿湿的,有东西流出。 是刚刚那人留下来的精液。 肃浓满心悲愤,几乎要流泪。终于咬牙忍了忍,回去脱了裤子,将自己收拾干净。 待心情平复些,出去找到弘曕,对他道,“博棙的尸首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睿亲王是被炮火击中,尸骨无存,我也很遗憾。”弘曕答道。 “既然找不到尸首,怎么能肯定他死了?” 见肃浓不信,弘曕转身去拿了一片盔甲,是胸口护心的那块,已经残破不全,似乎还沾了不少血迹。 “我们找到这个。”弘曕递给他道。 肃浓接过来,呆立着看了半天,最后开口道,“把这个给我,我带他回去。” “这是睿亲王遗物,已经清点完毕,要呈送礼部,然后再转交到他府上。”言下之意是,你非亲非故,按规矩不得染指。 肃浓拿着盔甲,哀伤又看了半响,才将它交还给弘曕。随后又问,“他在哪里被击中的?” “益阳县内,言尾河边。”弘曕答道。言尾河是洞庭湖分支,在益阳境内。 “带我去看看。” “益阳刚刚失守,眼下去不了。” “那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夺回益阳?” 肃浓的咄咄逼人,让弘曕有些不能忍。“战火过后,那边早就面目全非,你去了也看不到什么。” 肃浓叹一口气,神色黯淡下来,好久才恹恹道,“那我还是回去吧。” 听他如此说,弘曕急道,“怎么你刚到就要回去?” 方才发生的事,肃浓难以启齿,只有硬生生回道,“我来这里,无非是想确认下博棙的死讯。如今我知道了,也该走了。” “李大人一直惦念着你,你这次来了,不见他一面?” 肃浓这才记起,还有个病卧榻中的李或勤。 作者有话要说:  又要删…… ☆、强留 屋内昏暗,进去便是一股浑浊的药味。肃浓定了定神,方才看清对面一张大床,半拉着帘子。地上是脚盆夜壶,乱糟糟的一堆。 肃浓走到床边,看到李或勤盖了条薄被,似乎正在酣睡。凑近了轻唤一声,没有动静,便想着待会儿再来。谁知刚走出几步,便被叫住,“是……大贝勒?” “李大人醒了。”肃浓回到床边,拉起帘子,扶他半坐起来,又帮他披了件衣服。短短一年,李或勤老了许多,就算当年虎门被撤,也没有今日的颓唐。 “我说呢,这么轻手轻脚的,如今谁还顾忌我这个病秧子。”李或勤笑道,语中却难掩失意。 肃浓又去倒了杯茶来递给他,这才坐到床沿陪他说话,“大人的病,大夫怎么说?” “都是些屁话,老子是心病,那些药石不灵的。”不知是不是长居军中,翰林出身的李或勤也染了蛮气,粗话张口就来。 肃浓听着却甚感亲切,“心病心药,大人是着急团练的事儿吧?” “知我者大贝勒。”李或勤赞道。 “我劝大人放宽心,早日将病养好了,再操持兵练不迟。”肃浓安慰他道。 “你有所不知啊大贝勒。”李或勤长叹一声,“洋人一来,募兵便停了。后来还是睿亲王帮忙,团练才坚持下去。如今他一死,我又病着,这事儿一断,恐怕以后就再拾不起来了。” 说到博棙,肃浓心中伤痛,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或勤不知他二人情事,却还在继续道,“眼下你来了,我就放心多了。” “我……”肃浓有些莫名。 “是啊,团练的饷银都是就地取用,不归朝廷发放。你是弘曕的大哥,你托他帮我去催催。” “弘曕,他能顶用?”肃浓表示怀疑。 “如今他跟洋人打交道,谁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等等,李大人。”肃浓回过神来,忙道,“我这次来是……我马上就要回京了,就是临走了来看看您。” “你不能走。”李或勤一把抓住肃浓,好像捏了根救命稻草,牢牢不放手。“你要留下来帮我,帮大清朝。” 方才还是怏怏的,如今好似病中惊起,眼睛都放出光来。肃浓被他气势压倒,只好权且应承下来,“那……我再陪你几日,待你病好些了再走?” 听他如此说,李或勤方才安心,手一松,双臂耷拉下来,又是一个昏昏沉沉的病老头。 听肃浓说还要留几日,弘曕心中欢喜,特地交代营中手艺好的伙夫,烧了几道当地的特色菜。 洞庭湖畔皆以水产闻名,捕上来的鱼虾鲜活,简单的土法烧制便很美味。 满满一桌酒菜,在战时算得上丰盛,肃浓却无心下筷。简单吃了几口,便仓促离席。 弘曕知他耿耿于睿亲王之死,也不介怀,只是安排出一个清净的所在,吩咐他早点歇息。 饶是房间舒适,这个晚上。肃浓却无法安枕。 白天似梦非梦的那一段,犹在眼前;身下的不适,还未褪去;就连臀上被揉捏出的淤青,都在隐隐作痛。这事儿他不能说,所以无从查起,唯有自己小心。 就这样担惊受怕,终于在后半夜昏然入睡。第二天一早,肃浓红着眼睛去见李或勤。 进门一看,老人家已经起床,正披着件单衣伏案办公。 “李大人,你怎么起来了?”肃浓惊道。 “团练的编制,我整理出来给你。你把这个拿去给弘曕,让他交给巡抚项大人……” 没等他说完,肃浓便不得不打断,“李大人,你怎么当真派起我的差来?我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22 留下来,不过是陪你几日,让你安心养病。你还是快去床上躺好。” “等一等,我马上写完。”对方推开他,不由分说,埋头奋笔疾书。肃浓只好在旁边候着,低头看去,发现团练新兵按营制编排。每营六百人,十人为一队,十队为一哨,一营四哨,其余是亲兵。 “这有点像前朝戚家军的编制。”肃浓不由开口道。 “大贝勒博古通今,我果真没看错人。”李或勤抬头笑道,颇有几分得意。 “谬赞了。”肃浓急忙解释,“我没这么大学问,这都是我去戏园子听书听来的。” “那也不错,博闻强记。”李或勤换了个说法。 “赶紧打住,真要折煞我了。听说您当年是连中三元,怎么跟我这个听书唱戏的客气起来。” 听对方提起旧日荣光,李或勤反而叹了口气,“连中三元又如何,不过是个故纸堆里的老学究罢了。看看如今的天下,洋人船坚炮利,都快打到家门口了,我们学的这些个之乎者也,顶个屁用。” 李或勤也算当朝名士了,听他如此自嘲和反省,让肃浓很是意外。他去搬了条凳子坐到旁边,“李大人不必妄自菲薄,你文臣武行,已经堪比前朝的袁督师了。” 李或勤被他逗笑,一阵咳嗽,痰吐出来,竟夹带了不少血丝。肃浓见了,吓得不轻。 “我这病恐怕已入膏盲,你若不肯接手,新兵断断练不成。你真要我泉下之灵,眼睁睁看着洋人在我们大清国土肆意妄为么?”李或勤持起肃浓之手,说的情深意长。 “李大人您这可算是招我入幕?我一个不堪用的八旗,吃喝在行,玩儿也在行,可说到办正经事,你还是别为难我了。” “大贝勒不用谦虚,你是经世之才,老夫不会看错。” 无端被扣了个大帽子,肃浓很是无奈,只有照办。李或勤呕心沥血的兵册,被肃浓拿到弘曕面前,却碰了一个钉子。 “这事儿怎么摊派到我头上了?”弘曕随手一翻,便丢还给肃浓。 “帮个忙。”肃浓又塞到他怀里。 “大哥你真是……叫我说什么好,走到哪儿好事做到哪儿,您是大善人。” “这是公事,公款公用,朝廷的旨意。” “那李大人干嘛不亲自递交?” “你是跟着洋人混了,可当初是谁死皮赖脸要我写假折子南下,是谁说打仗要打到底不肯议和的?李大人当时与你同在虎门禁烟,这份情谊总在吧。” “大哥,眼下正借兵剿贼,你怎么还提那茬儿!” 肃浓哭笑不得,不由一声长叹,正色道,“弘曕,男儿尚且要自强,何况一个国家。借师剿贼是不得已的权宜之计,当初南明就是想着借虏平寇,结果呢,我们满人入了关,得了整个天下。” 费劲了嘴皮子,终于说服弘曕,将文书交与湖北巡抚项怀宣,筹得二十万两饷银。 第一批银子呈到李或勤面前,肃浓便道,“李大人,这我可算交差了。” “是是,多谢大贝勒。”李或勤点头笑道,“接下来就是练操了。” “练兵不干我的事儿吧?” “当然还是你。” “李大人!”要不是看在李或勤还在病中,肃浓简直要掀桌子了。“银子难筹,这我理解。但操练新兵,你去找个有经验的不行么?” “这年头,有经验的好找,有心的却不多。” “瞧您这话说的,我……” “大贝勒,我就看上你了。你要走的话,把我也带走吧,反正我留在这里也没用,省的整天看见那些黄毛鬼晃来晃去的心烦。”一口气说完,又是一阵咳嗽。这次连鼻子都流出血来,让肃浓看了一阵心慌。 见他实在不支,肃浓便扶他去床上躺了,“这事儿以后再谈,我先不走,您安心养病吧。” “放心……”李或勤有气无力道,“我马上就好。”此时反贼逼近安徽,朝廷本欲派孟戚元领水师南下,与联兵成夹击之势,无奈正逢孟戚元回乡居丧,此计划只有暂时搁浅。 这边李或勤筹得的二十万两银子,拿去购置枪炮后,已经所剩无几。但想不到的是,当地乡绅得知朝廷要建新军,竞相解囊,短短时间内又凑了六十万两白银。 得了此消息,肃浓去找李或勤,一推门发现被关死了。敲了敲,里面回应,“等等,马上……” 少时门开了,一股熟悉的气味袭来。 进去后,肃浓望向床榻,屏风挡了大半,只露出案上一角。 “什么事儿?大贝勒。”李或勤看上去神采奕奕,一扫往日病恹恹的模样。 “当地为新军筹饷,目前大概是六十万。”肃浓汇报完毕,猛吸了一鼻子,那股甜丝丝的芬芳总是挥之不去。 “太好了,真想不到啊!”李或勤听了很是激动,表示要上表朝廷以示感谢。 趁他伏案,肃浓换了个角度,果然看到了床头烟具一套。“李大人,怎么你也……” 被识破了,李或勤很是难堪,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连连摇头,“晚节不保啊晚节不保,禁烟大臣也抽起大烟来,说出去怕是要遗臭万年。” “别这么说,您是为治病吧?”肃浓揣测道。 “你别说,这玩意儿还真管用,一杆下去,百痛消除。趁这股劲儿,我还能坐着办两个时辰的公。”李或勤笑道,一脸的故作轻松。 肃浓听了却倍感心酸,只好也勉强笑道,“李大人怎么不早说,我烧烟可是一流。” “不敢劳烦大贝勒。”李或勤客气道,“而且你们年轻人不该抽,听我的,早日戒了它。” 肃浓几乎想说,大烟不止治百病,还能解千忧。如果没有这个,前一阵子他实在撑不过。本来已经戒了的瘾头,再拾起来,已经一发不可收。 但因为上次被人非礼,如今他都小心行事。吃烟前先检查门户,而且不敢多抽,适可而止。 “眼下我是戒不掉,不如我们搭个伙,众乐乐怎样?”肃浓提议道。 “不成,一老一小凑到一块儿抽大烟,像什么话?” “您要是不答应,那我可就走了。” 肃浓使出杀手锏,逼得李或勤答应下来。一方面,他想着能伺候下这个鞠躬尽瘁的忠义之臣;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安全起见,两人在一起总好过一个人疏于防备。 从此之后,早晚两次,办公之余两人都要同卧烟榻,吞云吐雾一番。 弘曕得知此事,大发了一通脾气,指责肃浓道,“这也太不像话,你跟他关起门来抽大烟,算怎么回事?” “不过是一起解解乏,有什么不对?”肃浓淡然问道。 “你们这样不避耳目,难道不怕外面传闲话?”话一出口,弘曕自个儿一阵脸红心跳。 “人正不怕影子斜,李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23 大人活了大半辈子,还有什么想不通的;我么,被泼脏水已经习惯了”。 这话说的弘曕也有几分心虚,偏过头望向别处。 最后,还是肃浓自己作答,“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李大人。他与你同在虎门销烟,共事半年,为人如何,你应该比我清楚。” 这几句话说的坦然无愧,弘曕生出些歉意来,赶忙凑近了示好,“大哥你别怪我,我是怕你被欺负了。现在我想起姓孟的,都恨不得剥他的皮……” 提及被人欺负,肃浓想起那日之事,差点要脱口而出。硬生生忍住后,心中惶惶,再随意敷衍了几句,便黯然告退了。 回去后,肃浓与李或勤烟照抽,事照办。 作者有话要说: ☆、嫌隙 筹办新军最难的就是钱关,有了银子万事好办。募兵之后便是购买兵火和聘请教头,这两步李或勤交给肃浓去操办。 肃浓除了一个贝勒身份,是没有一官半职的,纯粹的幕僚。好在他不摆架子又善于周旋,出手还大方。至于那些洋枪洋炮加洋操,他只能从头学起,有时候还要跑去找弘曕请教。饶是他天资聪慧,也费了不少工夫才入门。 还有就是他在京城舒服日子过惯了,一时间不适应军营中刻板的作息。偏偏李或勤是个极为自律的人,有病在身还要早起。往往是肃浓姗姗来迟,案上已经积了大多公务等着处理。 “不为钱,也不求功名闻达,我这是何苦呢?”于是肃浓自问道。 待这一切步上正轨,李或勤的病却一日重于一日。 “李大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您赶快上书请个人来接任。担子卸下来,你安心养病,我打道回府,一举两得,何乐不为呢?”肃浓开始劝李或勤。 李或勤叹口气道,“我何尝不想,但抬眼望去,实在找不出合适人选。” “那我推荐一个,您看合适不合适……” “你想说弘曕。”李或勤也是人精,眨眼便猜到。 肃浓笑笑,承认了,“这阵子他跟着洋人打仗,也算涨了点见识。” 李或勤却摇头道,“我早说过,聪明人好找,有心者难得。弘曕,且不说他有无能力,心劲儿上,总还是差了那么一口气。” 末了,又加一句,“要是睿亲王还在世,该多好。” 原来李或勤练的新兵,本是要交给博棙的。肃浓重新躺下,举起烟枪,丝丝芬芳入怀,冲开心头郁结。 都说酒入愁肠愁更愁,大烟却不同,真的能销人魂魄。几口下去,物我两忘,似登极乐。唯有在此迷离间,肃浓方能念一念那个春风化雨,带给自己无限柔情的爱人。 他的唇,还有他的手……旧梦重温,总让人无比沉溺。 肃浓醒来后,左右看看,发现自己一人躺于榻上,屋内空空,李或勤不知去向。 耳鬓厮磨的感觉太过真实,肃浓仔细想了想,心头有些发颤,随即寒意滚滚,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过了片刻李或勤回来,原来湖北巡抚项怀宣来访,他出去应酬了。 “看看这个,项大人孝敬的。”李或勤掏出一个锦盒,打开来,黑黑的一团。 肃浓凑过去,嗅了一下,“这不就是鸦片,有什么稀奇?” “哈哈哈……”李或勤大笑,“项怀宣称,此物是由人参、当归、雪莲等八味药材熬制而成,抽了不但无害,还能强身健体,补肾壮阳。” 肃浓听了也不禁失笑,“这项大人无事献殷勤,我猜是非奸即盗。” “还不是因为这兵快练成了,想来分一杯羹。”李或勤放下锦盒,冷笑道。 “当初让他筹饷,千推万阻,如今怎么有脸起这个这心思?” “说起来项怀宣还是我的门生,此人急功近利,心术不正,当初江苏水灾,他克扣善款,我还参过他一本。如今这么个大便宜放在眼前,他不伸手,反倒奇了。” “那李大人如何应付?” “唯有先缓他一缓了。”李或勤挪步到榻前,肃浓忙上前扶他坐下。“待我物色好人选,再来打发他。” 可万万没想到,项怀宣进贡的十全大补烟,劲道太大。李或勤本身体虚,虚不胜补,抽了之后反而病情加重。三日后,已到弥留之际。 肃浓将笔塞到李或勤手中,只求他写两个字,指明谁来接班,好让他卸下这个担子。无奈李或勤已经奄奄一息,连张口都难,哪里还有握笔的力气。 正在束手无策间,外面通报,说项怀宣来访。肃浓只好丢下病人,先去应付这个当地巡抚。 “呦,是大贝勒。”项怀宣见到肃浓,客气打个招呼。 “项大人。”肃浓亦拱手问好。 两人坐下,喝了一口茶,项怀宣才又开口,“不知李大人可在府中?” “李大人最近稍有不适,刚过了瘾头,正歇着呢。”此一句话,便是谢绝见客的意思。 项怀宣会意,起身笑道,“那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拜会。” 肃浓松一口气,将他送到门口。项怀宣一脚踏出门槛,又回身说了一句,“此次来,其实是有件事相告。我已经上了折子,奏请皇上准我协办兵务,想来圣旨不日便下,到时候还要请大贝勒多多关照。” 想了想,肃浓还是将此事告诉了重病之人。李或勤听完便喘不上气了,瞪圆了双眼,口一张一合,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肃浓见他此状,忙起身要去找大夫,谁知李或勤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竟然伸手一把抓住他,眼睛死死盯着方才掉落床边的那支笔。 “您……要这个?”肃浓捡起笔来,递到李或勤面前,他却不接。于是肃浓又去拿了纸来。 李或勤的目光落到肃浓身上。 “您的意思是,让我写?”肃浓猜道。 “可是我写没用啊,况且我也不知道您的意思。这样吧,我去找个人来见证,你说给听,我再写下来好不好?” 李或勤一动不动,毫无反应。肃浓伸手在他鼻下一探,方知,曾因禁烟被流放新疆,后又为治兵平乱被召回,人生官场起伏,却始终恪尽职守的湖广总督李或勤李大人,已经故去了。 肃浓一屁股坐在地上,只是忽然觉得自己从此没了依靠,孤零零的无比凄凉,直想大哭一场。 李或勤对于肃浓,可是说是亦父亦兄。 呆呆坐了片刻,肃浓撑着起身,看到李或勤双眼还瞪得浑圆,便强忍了心中悲恸,伸手去抚合。结果,一下,两下……对方无论如何也不肯合眼。 死不瞑目,想来还有未了心事。 肃浓看到手边的纸笔,知道他对新兵团练之事放不下。项怀宣已经上书请命,李或勤生前未推举人选,他一死,继任的位置很可能落到项怀宣头上。所以,肃浓向他禀报此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24 事时,他才会如此着急。 可是如今又能怎样?肃浓泫然欲泣,伤怀不已。 无论在朝在野,李或勤都颇有名望,死讯一出,前来凭吊者如云。或哭或诉,灵堂里一片哀声。项怀宣更是披了麻衣,跪在地上哀嚎震天。 而静躺在棺木中这位老人,合了双目,停了气息,彻底告别这份尘世喧哗,显得无比安详。 没过几日,朝廷的旨意下来,追封李或勤太子太保,谥文忠。同时准了他临终最后一道奏折,授瓜尔佳氏·弘曕兵部侍郎之职,兼管湖北新兵团练事宜。 此事也不算意外,弘曕是李或勤广州禁烟时的旧部,如今又身在荆州,称得上是近水楼台。但项怀宣却输的十足不服气。 “他娘的,八成是走了裙带关系,不然怎么轮得到那个黄毛小儿。老头子真是昏了头了!”项怀宣气得跳脚。 这话传出去,配合肃浓的身份和前头的流言,很快便甚嚣尘上了。最后连弘曕自己都起了疑心。 “李大人与我有旧是没错,但满汉有别,他将一支汉人的兵权交到我手上,算是怎么回事?”弘曕找到肃浓问道。 “满人入关都两百年了,不说满汉一家,但也不至于如此分生。都是食君之禄,奉君之事,分什么满人汉人。”肃浓如是应答。 这话说的堂皇,却没甚说服力,弘曕心中疑窦未消,于是继续问,“那为何李大人他生前从未跟我提过此事?” “因为……事发仓促。其实他跟我提过,只是当时,尚在犹豫……” “犹豫什么?” “人选。” “那后来呢,怎么就定了我?” 肃浓被他的咄咄逼人,搞得有些恼火,“李大人这兵本来就是为睿亲王练的,根本不是满人汉人的问题。” 见肃浓发了脾气,弘曕就此打住,没有打破砂锅。但两人彼此心里存了嫌隙,都有些闷闷不快。 肃浓起了不如归去的心,但念及弘曕刚到任,只有勉强再留几日,将手上事情慢慢交代了,方能脱身。 弘曕则兴意阑珊。外人看着,都道他时来运转,升官不说,还得了一支兵,实在大有可为。但他自己却觉得东西来的不明不白,心头难免起疙瘩。 一个想走,一个却不肯接手,两人就这样耗了些时日。直到有一天,弘曕在营中闲逛,无意中听到两人说话。 李或勤禁过烟不说,肃浓自己虽然吃鸦片,但制定的团练条例上却明文规定,新军中严令禁止吃大烟。当初招募乡勇时,看到一口黑牙,两肩高耸的人,也一概回绝。 然而池子大了,难免有浑水摸鱼的。那日被弘曕撞见的,就是两个练了操归来,躲到一个角落处偷偷过瘾的人。当肃浓赶时,弘曕正提刀而立,脚下躺了两具尸首,脖子的豁口还在往外冒血。 肃浓遣散了人群,叫人过来搬走尸体,同时发了昭示,说明此二人乃长毛细作,被发现后当场正法,悬尸两日以儆效尤。 完了才找到弘曕,将他让进屋后,关严实门,这才冷笑开口,“一阵子不见,长进不少,都学会拿刀子砍人了?” 面对肃浓的嘲讽,弘曕梗着脖子僵了脸,满心不服气的样子。 “我不管那两个人犯了什么错,你身为一军统领,不报不审,直接杀了了事,而且是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下……”说到气处,肃浓又深感无力,缓了缓方才继续,“说白了这叫乱用私刑,你这样叫大家如何服你?” “既然你都说我是一军统领,杀几个手下有什么了不起?”弘曕不耐烦,甩甩袖子就要走人。 肃浓上前拦了他,“无论你是谁,都不能平白无故杀人。” “你怎么知道我是平白无故?” “那你说,他们犯了什么错?” “抽大烟。” “吃烟的确是军中禁令,但罪不至死,查到也不过是驱逐而已。” 弘曕被逼的无话,僵持半天,最后只好咬牙道出,“他们……出言不逊。” “出……”肃浓大惊,有些不敢置信,“就因为说了几句话,你就动手把他们给……” “没错。”弘曕直认不讳,态度亦坦而然之。 肃浓叹口气,错身让开,苦笑道,“我真是傻,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这位子,本就不该你。” 弘曕本来已经要走,听了这话,跳起脚来,“这话什么意思,敢情他们说的都是真的,这玩意儿,真是你拿身子换的?” 一边说,他一边冲到案前,抓了黄绫裹的官印亮到肃浓面前。肃浓冷冷看了一眼,转身走到椅子边,后摆一掀,稳稳坐了下来。 “你说话啊。”弘曕跟着凑到他面前,不依不饶,“从小到大你都伶牙俐齿,满口大道理,是非黑白就你最清楚,今儿是怎么了?没错,我是想建功立业,但如果为了这个,你就……你就让人上你的床,那老子不稀罕。” 对方随手一掷,那枚官印撞墙,接着落地,滚到一个桌子角下。 肃浓转头瞥一眼,面不改色,淡淡道,“捡起来吧,那东西是干净的。”见对方愣愣的不动作,便自个儿起身,折腰将官印拾起,顺手掸了掸上面浮灰,递到弘曕面前。 犹犹豫豫,弘曕终于还是将此物接下。 “这点东西,还不值得我上床。”肃浓嘴角微扬,露出的笑却是又苦又涩,孤寒如天上新月。“我陪人睡觉换来的是什么,你自个儿心里头明白。你不稀罕对吧?这屋里有刀有枪,你自便吧。” 少有的,肃浓撩了狠话,可见是真伤了心。 想不到弘曕真掏出把短刃,扑通跪倒在弘曕面前,“大哥,我知道我这命是你给的,你什么时候想要了你就拿走。如果眼下还想留着我,我愿意断指明志,再不让你受半点委屈。”话说这,他张开五指,将左手撑在地面。 肃浓慌了神,去捧他举刀的那只手。但终究力有不及,挣扎间,还是让他硬生生的刺下,一刀深入掌心。 营中的大夫被叫进来,看到这哥俩在地上滚做一堆,捧着一只手,彼此身上都血淋淋,着实吓了一大跳。 作者有话要说: ☆、背水 弘曕的刀口很深,伤及筋骨,可见是下了死劲。大夫处理完伤口,忧心忡忡道,“血是止住了,能不能好全还两说。” “好不了会怎样?”肃浓急忙问道。 大夫的神情有点惶惶然,不敢说。见他如此,肃浓心中凉了半截,脸白的吓人。对方忙又安慰道,“大贝勒不用太着急,一般情况下,只是不能用力,拿不了重器而已。” 爱之深责之切,回到病人身边,肃浓忍不住埋怨,“你这是何苦,倒不如真死了一了百了。万一这只手废了,看你怎么领兵打仗?” 听这话便知对方已经消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25 了气,弘曕心情反倒轻松起来,“怕什么,我又不是左撇子。” 看他那只扎了白布的伤手,肃浓轻叹口气,“这也不怪你,我的确做了傻事。旁人看来,这里头大有好处可捞,可唯有我知道,团练新军是副担子,真要压到肩上了,才知道它有多重。” “大哥……”弘曕不解,迷迷茫茫的望着他。 “李大人走得太急,我跟他还没商量出谁来继任。当时项怀宣已经上书请命,如果没有李大人的意愿,团练的事儿八成是落到他头上。此人心术不正,新军到他手里就毁了。我实在没辙,就冒李大人的名,写了道折子,反正他的字我已经临的八九不离十,章子又是现成的……” 听肃浓将事情娓娓道来,弘曕惊得慢慢张嘴,半天忘了合拢。 “这是我写的第二道假折子,要砍头的话,已经砍两回了。”欺君大罪,生死之事,他本人说的轻松,旁人却足以吓个半死。 弘曕忙去检查门户,确认周围无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大哥,这事儿再别提了,我就当不知道,你也千万别说漏嘴了。” “行,但若再遇到些闲言碎语,你也不能动不动就拔刀砍人了。”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哥俩儿相视一笑,算是终于解开心结。 然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世事总是如此。入冬后,反贼步步逼近,吞下整个安徽和大半个江西,随后在金陵建都,号称天京。消息传到京城,皇上大怒,即刻下旨,要弘曕领兵收复失地。 弘曕这边,兵倒是练得差不多了,八千人马整兵待发。但他首次带兵,虽说手下也不乏干将,但总归还是有些心虚。 “还记得你留洋归来,刚到家时说的话么?你说你想当个武将上阵杀敌,这不机会来了……”絮絮叨叨说了些鼓励的话,一瞬间,肃浓觉得自己好像送夫出征,颇有些好笑。 于是他想起一件事,“该把罗茵接过来。” “这是为何?”弘曕一惊,脸都变了色。 “她可以给你求个平安符什么的,搞得我现在送夫出征,嘴皮子都快说破了。”肃浓的这句玩笑,让对方心里咯噔一下,生出了些难言的甜蜜来。 “大哥,我上了战场,说不定没法活着回来……” “别乌鸦嘴。”肃浓忙打断他。 “你先听我说……”弘曕想笑,却有点笑不出来,“我不是怕死,只是有件事情,如果我死了,你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肃浓满心困惑,但想了想,最后还是道,“那你还是别说。” 好在新军首战告捷,在安庆附近小赢了一场,剿敌一百余人。新军里头大部分人是头次打仗,有这个成绩大家都高兴坏了。弘曕重赏了几个有功的,又交代伙房给大家加菜,还开了几坛酒。 “赢了是该庆祝,但喝酒容易误事,是犯了军中禁令的。”肃浓见状,在旁边提醒道。 弘曕却不以为然,“凡是有例外,反贼尚不足惧,一点酒水怕什么?” 肃浓没有坚持,也无意泼他冷水。但接下来的几仗,便给了弘曕十足的教训。新军围攻安庆,被敌军从侧面伏击,大败而归。后来又在水战上吃了败仗,二十艘战船被击沉,水师损失过半。 屡战屡败,让弘曕痛不欲生。肃浓亦伤心绝望,他在李或勤病中接手团练事务,参与筹备了各个环节,如今几场败仗下来,新兵水陆两军均受重创,局面残破凋零,让他如何不心痛。 好在肃浓为人豁达,伤痛过后尚能收拾心情,着手重建,但弘曕却持续消沉,大有一蹶不振的迹象。 有消息来报,说湖北巡抚项怀宣上书弹劾弘曕带兵不力。于是肃浓星夜代拟了一份折子,上写屡败屡战为他开脱,侥幸得免。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朝廷随即下了一道旨意,命弘曕年底拿回南昌,否则两罪并罚,概不宽恕。 南昌一役是生死之战,于是肃浓呕心沥血,补齐了兵力和军火。临战前,他去找弘曕,见他胡子拉碴不修边幅,便叫人送了热水毛巾来。 “怎么你还会这个?”见肃浓拿了剃刀要给他刮脸,弘曕大吃一惊。 “以前见了好玩,缠着路边的剃头匠学的。”肃浓笑答道,低头观察刃口,看它够不够利。“不过手艺一般,还没出师,你要不要试试?” 弘曕听完便抬起头,示意他动手。 剃刀在脸上游走,就算用热毛巾敷过面,软化了胡须,依然能听到刀刃刮脸的轻响。还有就是对方的手,温暖如玉,轻托在下巴处,让曾经的意乱神迷又卷土重来…… 正自出神间,弘曕忽觉脸上刺痛,随即听到肃浓惊呼,“糟糕,刮破了,还是不成,我去找人来。” “不用。”弘曕忙拉住肃浓,抬了抬下巴,“接着刮。” 肃浓用手巾捂在伤处,又打开了给他看,“这都流血了,还是换个人来吧,我手太生。” “不行,我想让你刮。”弘曕望着肃浓道。 肃浓无奈,只好脱了外衣,撩起袖子,打起精神来继续。 顺着袖口往下,弘曕隐约看到他手臂的一条伤疤,颜色不深,但横亘在细白的皮肤上格外触目。 “这是那时候被捆出来的?”弘曕头一偏,又被割了一道。 肃浓倒吸一口气,忙丢了刀,凑近了看伤处。弘曕心思却全不在此,一把抓了他手腕,推起衣袖,一道浅褐色宛如长虫,张牙舞爪绕在玉似的手臂上。 弘曕手抚上去,轻轻摩挲,细滑如缎,几乎察觉不出的手感。 肃浓被他摸得别扭,想要拔臂抽手,无奈被对方抓得紧,只有放了袖子下来。“多少年了,还管他作甚。” “真是被绳子磨得?那另一只也有……”弘曕置若罔闻,又去拉他另一只手。果然,跟右臂几乎一样,只是颜色稍深一些。 肃浓却淡淡道,“那次被捆了三天三夜,胳膊差点废了,留这点疤算什么。” “都是我害的。”回忆起旧事,弘曕心中有懊恼,亦怀了满满的痛惜。“让你代写功课的是我,说漏嘴的也是我。” 肃浓十二分的不解,想不通他为何在这档口,提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更想不到的是,接下来对方更有惊人之举,竟然抬手去解他领口的扣子。 “你又要干什么?”弘曕忙捂住自己衣领问道。 “让我看看你后面的伤,那次偷羊腿你被吊起来打,衣服都打烂了,背上肯定留疤了。”弘曕说归说,手下不停。强行拨开肃浓的手,一溜儿解下一排扣子。 肃浓手忙脚乱,护不住自己的衣服,唯有跟他解释,“别看了,没怎么留疤,打我的是车夫洗九,使的巧劲儿呢……” “我不信,让我看看。”弘曕不听,绕到肃浓身后,把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26 他衣服往下扒拉。饶是屋内烧着火盆,架不住隆冬酷寒,衣服一落到肩膀下,肃浓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半个背露出来,光洁如玉,果然没半点疤痕。肩膀下两扇玲珑的骨头,支起的美好曲线,让人忍不住伸手…… 肃浓觉得后背痒痒的,又冷又难受,正要转身,被弘曕按住。“等等大哥,听我说件事。” 于是肃浓不动,连头也转了回去,静静地背对他,听他细说。 “我上次跟你说,我要纳小晴为妾,是因为看上她了,其实,我是骗了你。” “你不说我也猜到了,是你额娘的安排吧?”不知为何,一听他开口,肃浓便没来由心慌,忍不住打断他。 “是我额娘的安排没错,但如果我不点头,她也逼迫不了我。” 听他这么说,肃浓无话了。弘曕继续,“我横刀夺爱的原因,是不想你成亲。不想你成亲的原因,我眼下写在你背上,你可仔细体会了。”他一面说,一面手已经在肃浓背上划拉起来。 肃浓书法颇有根底,背上写字这种儿时游戏,平日里根本不在话下,可此次弘曕所写的,却邪了门一样,任他如何辨认,都说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这是几个字?” “不可说。” “那你再写一遍。” 前后写了三遍,弘曕便打住了。帮肃浓披上衣服,又仔细扣好扣子,借口要准备出战,硬将他打发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求贤 进入江西后,首场仗便打得十分惨烈。新军战船在江面便被轰了个底朝天,搞得头尾相连,差点火烧连营。落水将士纷纷上岸窜逃,弘曕硬是斩了十七八个人,才稳住阵势。 最后还是弘曕拼着一股不要命的劲儿,首开破敌,这才将船开到对岸。据后来者描述,说二贝勒身上挂彩,伤不下二十处,战甲上血糊的化不开,脸上也被炮灰熏得漆黑,犹奋不顾身鏖战沙场。到最后,更是脱了战甲,赤臂上阵,其形壮烈,甚为鼓舞人心。 或许真是弘曕身先士卒感染将士,后来的战事逆转,反贼退入南昌城内。眼下正围城,所以肃浓带着后勤渡江,也已到了城外不远处。 听说弘曕负伤,肃浓一到营地便去找他,谁知在门外被卫兵挡了,说主帅正讨论军事,不便相见。肃浓无奈,回去等了两个时辰,再来便说已经歇了,有事明日再议。 肃浓难免有些窝火,生生按下脾气,才没有硬闯。回到自己房中,对弘曕这番所为百思不得其解,少不得想起出战前一晚,他在自己背上写字这事儿来。 弘曕写的是什么,肃浓至今没有参透,只觉得写的拖泥带水,弯弯绕绕。于是他拿出纸笔,凭着记忆,将对方所写一五一十描了下来。完了左看右看,都是一团鬼画符。 外面人声喧沸,是夜晚的布防操练。肃浓放下手中纸张,出门去视察了一圈,完了停步在江边。 战火刚过,水面似乎还留有硝烟。一阵风过,吹得寒月倒影破碎。 “这位公子快省省吧,河里的尸体还没清,你这跳进去,也不怕挤得慌。”声音从后头传来,把肃浓吓了一跳。 肃浓忙回头看,身后不知何时立了个人。中等身材,夜色下看不清眉目,听声音年纪不大。 “谁说我要投河?”退后两步,肃浓反问道。 来人却上前两步,与肃浓并排而立,“年底江边寒露逼人,站这里,不用一炷香就能把人冻出病来……” 被他一说,寒意说来便来,肃浓恰时打了个喷嚏,坐实他确实受了凉。“我睡不着,出来透透气。” 对方听了反倒松口气,大喇喇道,“不寻死便好,省的这水里再多具尸首。这条河流经南昌城,供周围百姓民生之用,打仗没办法,要是旁的人再来凑热闹,那衙门这活儿真是没法干了。” 这话有些莫名其妙,在肃浓听来颇为刺耳,但他也无心辩驳,自顾转身走了。走出不远后再回头,看到那人孤立江边,心中便冷笑,难不成你也要投江? 也不知昨夜是人是鬼,一语成谶。肃浓第二日便病倒。早上起来他觉得头晕,喝了姜汤也不济事,到了下午便发起烧来。 晚上弘曕过来,肃浓已有些昏沉,身上烫得吓人。弘曕守了一晚上,见他烧退了方才离去。之后虽然时不时差人来问,自己却不再过来探视。 此时围城已持续三日,反贼在城中据守不出,几次的攻城都被打退,新军一时无从下手,双方唯有僵持。 “莫非真要围个一年半载不成?”听说城内粮草充足,尚可维持,弘曕大感恼火。盛怒之下便要斩俘虏,斩下头来送进城内,也算古今常用的威慑之法。可谁知他一提出来,左右都出来反对,并且还搬出肃浓来压阵。 “此事大贝勒断断不会同意,大人三思啊。” “不如请示下大贝勒如何?” “此事可等大贝勒病好后,再行商议。” 一听到肃浓,弘曕便头大,几句话下来,掀了桌子。“大贝勒大贝勒,这里到底谁做主,我还算是主帅么?” 旁人见他徒然暴怒,都住了嘴,但口中不言,心中依然坚持己见。双方相持,一时场面尴尬。就在彼此都在互找台阶时,外头有人来报,说新任江西巡抚来访。 上任巡抚因为剿匪不力,已被革职。新任巡抚的任命其实早下,但据说此人一直在上书推辞,迟迟不肯启程赴任,如今姗姗来迟,正好打破僵局。 弘曕遣散了部下,亲自出门迎接。对方出乎意料的年轻,三十开外,最多不过四十。要知道汉人出仕除了科举别无他途,县考乡试加会试,考上了还要等候补缺,等到真的走马上任了,往往已经七老八十。眼前此人这个年纪做到江西巡抚,实属少见。 “久仰久仰,裘大人一路辛苦。何时到的,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我好派人去接。”巡抚大人姓裘名田庄,这是弘曕一早就知道的。 “客气客气,贝勒爷军务繁忙,我怎好打扰。”裘田庄也客套相应,两人寒暄了少许,便进屋坐下。 弘曕叫人奉上茶,随即又道,“如今还在围城,如果大人不嫌弃,可在我军中逗留几日,等攻下南昌了,我们一道进城。” “说到攻城,我正是为此事而来。”想不到裘田庄喝了口茶便直奔主题。于是弘曕眉毛一挑,立马做出虚心求教的样子,“哦,裘大人有何高见?” “不敢不敢,我只是想问下贝勒爷,就您行兵的经验,可有遇到过战败后还负隅顽抗的?” 被裘田庄这么一问,弘曕心下顿时不悦。他出战以来都是败绩,自己负隅顽抗还差不多,何来对方战败后负隅顽抗。 “不曾遇过。”弘曕板着脸如此答道,倒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27 也没有说谎。 裘田庄闻言爽朗大笑,“其实不止二贝勒,其他人也没遇过。太平军别看声势浩大,其实不过一帮乌合之众,若无救援,断不会死守。” “你的意思是,他们在等援军?” 弘曕话音刚落,外面进来一人,递上一封没落款的信,说是大贝勒托他交付。 信拆开了,里面说了两件事:一是肃浓要走;二是他已打探过了,浙江派了援兵来解南昌之围,大概十日后到达。 裘田庄凑到跟前,窥得信中内容,“如果是我,我可不放。于公于私,二贝勒都有理由将人留下,不是么?” 弘曕却将手中信笺收好,正色回应,“我大哥生性淡泊,不求功名,当初是李大人硬将他留下。如今新军建成,也有了战绩,他想回家歇歇,我怎好阻拦。” 听他如此说,裘田庄颇为诧异,抬眼认真看了看对方,淡淡一笑,啧啧两声,没再言语。 弘曕当下招人进来,传了口讯给肃浓,要他先养好身体,待南昌城破后,再做打算。言下之意,便是准了他的辞呈。 肃浓得了回信,开始整理手头的公务。他大病初愈,体力尚且不济,手头事情又多,一时半会儿还真放不下手。 这边弘曕得了情报,带了兵马去伏击太平军的援军,得手后,南昌城不攻自破。反贼在城内烧杀抢掠,然后突围而出,留下一个烂摊子给裘田庄。 新官上任,便遭遇大乱。安抚民生和重建城防,是何其艰难琐碎的事,搞得裘田庄每日里叫苦连天。但忙归忙,他每天晚上都跑到江边去晃悠,终于在一个阴冷的雨夜,逮到了同样出来瞎逛的肃浓。 “大贝勒雅兴啊,这样的天气出来?”裘田庄扶了扶头上的斗笠,打个哈哈道。 肃浓撑着伞走近,偏过头来淡淡一笑,“彼此彼此。” “这雨下了两天了,我来看看这条河的水势。” “这水里的残骸,还没捞尽么?” “城里缺人手……” “裘大人可以找弘曕帮忙,让他从新军里抽人。” “你认得我?”见他称呼自己,裘田庄蹙眉凝思,确认双方没在正经场合见过面。 “这有什么奇怪,你不也认得我?”肃浓猜到他所想,如此回道。 裘田庄闻言大笑,“其实我心里头没准,试着打个招呼,猜错就罢了,万一蒙对,裘某可捡了漏了。” “此话怎讲?”雨声哗哗,冲淡了肃浓言语中露出的一丝不悦。 “听说大贝勒要回京,我天天来这里候着,就是想截个胡,希望大贝勒能留下,到我府上谋事。” “裘大人怎么不来营里找我?” “来过,不止一次。”裘田庄苦着脸道,“都被你家二贝勒挡了,说你尚在病中,不便见客。” 肃浓亦苦笑道,“上次被你说中,回去果然生了场病,受寒倒在此次,想来我是累了。这大半年来,从无到有,把身子都快熬干了。差不多也是该我歇一歇了,求裘大人放过,让我回家舒服养一养吧。” 肃浓拱手,伞偏了少许,雨水飘进来,打湿了他半边袖子。衣衫紧贴,显出他肩膀单薄,手腕纤细,加上病后脸色苍白,倒真是一副清瘦憔悴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求和 婉言拒绝了裘田庄后,肃浓更觉心力交瘁,加上病后体虚,大烟瘾头一日重过一日,有时候甚至昏睡半日方能起床。如此一来,手头事情不减反增,似乎永远没有撇干净的那一天。 肃浓消极怠工,影响了军中的日常运作,弘曕不得已来找他。这是两人战后第一次彼此清醒的见面。 “你来了正好,赶快找人把我替了,当初说好,进了城就放我走的。”见了弘曕,肃浓立即抱怨道。 看到肃浓精神萎靡,弘曕心情复杂,“路上不太平,你身子又弱,我派一支兵护送你回京。眼下已经安排好了,你随时可以启程。” 原来弘曕是来下逐客令,肃浓心中凉意阵阵。虽然他早就做好了走人的准备,但从对方口中说出来,又是另外一番滋味了。 “谁说我要回京?”肃浓面无表情道。 “你不回家,那你去哪儿?”弘曕惊道。 “哪儿都不去,就留在这南昌城内。” “大哥你别闹了。”弘曕有点嘀笑皆非,“你留在这儿做什么?我也不会常驻这里,圣旨已经下了,过一阵子就要赶赴浙江……” “你走你的,不用管我。” 弘曕还是觉得肃浓在跟他赌气,有些无奈道,“是你自己要走,我又不曾赶你。前阵子我军务繁忙,你得了病我没来看你,是我的不是,可你如今是个什么意思?这兵荒马乱的,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晃荡。” 肃浓心中落寞,笑得也有些勉强,“放心,还没到你为我操心的时候。江西巡抚裘大人来找过我,请我留下来帮他做事,我已经答应了。” “什么?”肃浓话音未落,弘曕便跳起来。 下一刻便是弘曕满城找裘田庄了。 南昌城里事情多,新任巡抚又是个亲力亲为的主儿,弘曕跑到衙门里等了一个时辰都不见人影,只好自己出去找。跑了几个地方,终于在城外一家粮栈找到他。裘田庄正在跟几个商户商量,让他们拿出囤积的粮食来救急。 “裘大人。”即便看到他正在忙公务,弘曕也顾不上了,不由分说,上前打招呼插话。 裘田庄看到弘曕,吃了一惊,“二贝勒,您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听到巡抚大人称呼,旁边几个便都知晓来者是打跑长毛反贼,驻兵在城内的新兵主帅,于是纷纷上前行礼。 弘曕端着架子,稍作回应便直奔主题,对裘田庄发出质问,“听我大哥说,裘大人留他在城中任事,可是真的?” “这个……没错,本人的确跟大贝勒提过……” “我大哥就是这样,他心软,最不擅长扫人面子。”没等对方说完,弘曕便急急道,“其实裘大人有所不知,我大哥有大烟瘾,而且瘾头不浅,加上这半年的劳碌,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其实他人那么能干,我怎么舍得放他,还不是因为看他是我兄长,不忍心这么耗他……” 裘田庄何等聪明,听对方急赤白脸的絮叨,便猜到事情有变。于是他也打起太极来,“二贝勒放心,如果大贝勒愿意留下,我自然不会累着他。您别说,我手上有一颗千年海胆,据说服下后,可清神智壮气血,是戒鸦片的良药,回头我就拿给大贝勒。” 这二人好像配合好了一样,联手拿话挡他。弘曕连碰两个钉子,又急又恼,埋怨肃浓自不在话下,对裘田庄的不满也在心中猛涨。 碰巧,新军伏击太平军援兵时与洋人联手,攻城时还借了他们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28 的大炮。如今南昌城破,洋人要求带兵入驻,被裘田庄拒绝后,找到弘曕抗议。于是弘曕借题发挥,亲自跑到巡抚衙门,说是求情实则挑衅,给了裘田庄一个大大的难堪。 此时肃浓已向裘田庄禀明心意,表示愿意入府任事,裘田庄安排好住宅后,他便搬了进去。只是公务还未接手,正优哉游哉的戒烟养病。此事一出,裘田庄便找他诉苦来了。 “您这位弟弟是个人物,我真心得罪不起,还是请大贝勒去帮我通融下吧。”完了裘田庄提出要肃浓帮他说个情。 “那你同意让洋人进城了?”肃浓问道。 “此事万万不能。”裘田庄一听便立即答道,完了又苦笑,“就是因为不能,所以才与你家二贝勒杠上了不是……” “放在平时倒是可以,可我搬到你这里,他刚发了一通脾气,我去说话,也不知道还管用不管用。”肃浓颇为踌躇。 “大贝勒快别这么说,你们自家兄弟,哪里还有隔夜仇。”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如今肃浓算是裘田庄的幕僚,于公于私都不好推脱。尽管他眼下一百个不愿意,也唯有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去见弘曕。 今日今日,两人见面,似乎有点各为其主的意思了。弘曕客客气气的看茶让座,让肃浓觉得格外分生。 “大哥是来为裘大人做说客的吧?”肃浓一来,弘曕便知他来意。 “你不满我跑去给裘田庄做事,也没必要替洋人撑腰……” “远来为客,更何况洋人还助我们剿匪,把人家关在城外算怎么回事,大哥你说呢?”肃浓话没说完,便被弘曕打断。一席话显得有理有据,说完弘曕施施然端起茶,抿了一口。 如今的弘曕,坐拥上万兵马,攻下南昌城后又被朝廷连番嘉奖,已经不是当初需要人一路扶持的黄毛小儿。肃浓看在眼中,心中百般滋味,说不出是喜是悲。 “兵乱后洋人进城滋事,是有前车之鉴的,到时候闹出事来算谁的。裘田庄作为当地巡抚,这么做无可厚非。” “大哥过去才几天,这么快就倒戈了?我就不明白了,裘田庄到底灌了什么迷药给你,你这么向着他。”弘曕冷冷道,言语间气性十足。 肃浓却听得笑了起来,“你当真觉得我跑到裘田庄那儿,是认真撇下你不管了?” 不明对方何意,弘曕紧紧抿住了嘴,不肯轻易回应。 于是肃浓继续道,“为了争这个位置,你在与项怀宣已经决裂,湖南那边是指望不上了。如今军队补给,唯有靠江西这边。我知道朝廷刚拨了一笔军饷下来,但钱有了,不还要买粮运粮?这里头哪一项不得仰仗裘田庄。我在这里帮你打点着,就算你去了浙江,也无后顾之忧不是么?” 弘曕被肃浓这番话彻底震住,好似大梦初醒,对方的话在心中来回,字字句句都包含深意,让他感动之余又心悦诚服。 看到弘曕怔怔的,肃浓便知他已被说动,于是再加一把劲。“虽然你总理衙门出身,在洋人哪儿沾了不少光。但眼下今非昔比,你有官职有兵权,何必为了洋人去得罪裘田庄……” 还未说完,弘曕便上前搂住他大哥。肃浓被双臂钳制,勒的有点喘过不气来,心中虽觉得别扭,但想到对方留过洋,有些意外举动倒也合情合理。 “大哥,你……你会不会怪我?”没头没脑的,弘曕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肃浓不明其意,但也没有追问,只是由他抱了片刻便将他推开了。接下来谈及如何向裘田庄赔礼,两人商量好了:由弘曕亲自上门,送礼示好,再由肃浓说合,摆一桌酒便是了。 这边说妥后,肃浓心中大石落地,回去交了差。没多久,裘田庄便收到了一份厚礼。这份礼说不上有多贵重,但胜在别出心裁。送来时,四个脚夫抬着个大木头箱子跟在弘曕后头,立起来差不多有一人高。 “二贝勒太客气了,这架势,弄的本官有点心虚啊。”裘田庄猜不透里面玄机,绕着走了两圈后,打哈哈笑道。 “哪里哪里,一点小意思。”说着弘曕指示下人打开箱子,里头物件显出来,原来是一座自鸣钟。通体乌黑,不知是何种木材,但边框和底座都描了金,图案美轮美奂。 “几年前我去欧洲晃了一圈,购置了点玩意儿回来。其实这东西也算不上新奇,宫里头不少,不过这个啊,是我在英吉利,亲自看着工匠做出来的。”弘曕对着它一通介绍。 裘田庄听了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我这儿哪敢跟宫里比。这件东西稀奇贵重不说,还是二贝勒千里迢迢从英吉利搬回来的,我实在不能收。” “裘大人见外了。”见他推辞,弘曕立即道,“这么重的一件东西,难不成还要我抬回去不成,这不是成心驳我面子么?” 话说成这样,不收也得收。裘田庄无奈,唯有笑纳,摆在书房里,日夜听它滴答,彷佛时时在提醒二贝勒的这份人情。 作者有话要说: ☆、破题 说到自鸣钟,肃浓倒是见过。不说宫里头,就连王府里也摆着一座,据说也是内务府采购,分发给各位亲王的。这些钟表大都精工巧做,投合太后她老人家的喜好,更是加了许多花里胡哨的装饰。可眼见这口却朴实厚重,更难能可贵的是,指针走得轻盈,声响清润,报时也准。 “大巧若拙。”肃浓端详了片刻,下评论道。 裘田庄听了呵呵一笑,“不说是巧是拙了,这玩意儿还真不错,有了它,我看时辰方便多了。只是放在屋里,这声响有点让人受不了。” “快别这么说,你要是去一趟崇公府,见识了摆在西暖阁的那口钟,回来就会觉得你这个是个哑巴了。”肃浓安慰他,打趣道 “真是这样,那王爷福晋怎么受得了?” “一开始也觉得吵得不行,听多了,自然就习惯了。” “说的也是。”裘田庄叹口气道,“是这么个理儿。” 肃浓见他还是苦恼,便出主意道,“要不先搬到外屋去?隔一扇门声音小不少,等你什么时候习惯了,再搬进来好了。” 裘田庄一听,连连称是,随即叫了两个人进来搬钟。钟被抬起的瞬间,肃浓眼睛扫到底座,心里咯噔一下,忙赶上前看仔细了。 “怎么了大贝勒?”见肃浓跟在后头一个劲的瞧,裘田庄问道。 “没什么。”肃浓停下来,回过头淡淡道了一句,“我看底座那儿刻了几道花纹,样式很别致……” “是么?我瞧瞧。”于是裘田庄也凑上去,一看之下便发笑,“这哪儿是什么花纹,这是洋文的落款。” “洋文?” “没错,你看这是人名,下头是地名。”裘田庄手指上去,向肃浓阐明。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29 “裘大人还能识洋文?”肃浓惊道。 “当初在京城做编修,理藩院堆了不少夷书,我闲来无事,拿来翻看,学了点皮毛。” “那正好,我这里有……”还未待对方说完,肃浓便急急道,“我也不确定是不是洋文,看上去有几分像,还烦请裘大人帮忙断一下。” 日夜揣摩,弘曕写的那一串怪符早已铭刻在心。肃浓找来纸笔,依样画葫芦描了出来,递到裘田庄面前。 裘田庄接过来扫了一眼,立即答道,“我看差不多,应该是洋文。” “那是洋文的哪几个字,什么意思?” 听他如此问,裘田庄笑着解释道,“洋文跟我们的字不同,它是由二十四个字母拼凑成词来读。我当初看洋文是自己意会,没人教,学出来是个哑巴。你给我的这个词,我只能告诉你是个什么含义,怎么念我就不知道了。” “裘大人谦虚了,告诉我意思便行,怎么念我不讲究。” “这个词在洋文里头,应该是指情爱。” “情……爱?” “没错。” 肃浓闻之哑然,愣了片刻,才磕磕巴巴开口道,“情爱,可是指男女之爱?” “那是自然的。”裘田庄应道,旋即又问,“怎么了大贝勒,恕我问一句,这个词可有什么来历?” “没……”肃浓否认,慌忙辩解道,“我也不知在何处看到,记下来,随口问一句罢了。” 不管对方所说真假,裘田庄知道此事不便追究,于是笑笑带过了。 谁想肃浓还萦怀于心,又追问了一句,“那这……这个词,可还有别的意思?” “别的意思?”裘田庄不解。 “比如……兄弟之情,朋友之谊等等。” 裘田庄凝神想了下,然后苦笑,“我这半桶水,大贝勒就别考我了。您说的这几种意思嘛,想来应该是有的……” 对方答得模糊不清,但肃浓还是大松了口气,神色也舒缓下来。如今他的心思,便跟俗世间求神拜佛的人一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破了这个难解之谜,肃浓心中石头落地,从此过起了舒服日子。 其实弘曕赶赴浙江后,肃浓留在这里为他打点军备,加上巡抚衙门的一干琐碎,事情也不少。但好在裘田庄是个勤快人,肃浓不过搭把手,远没有当初筹建新军时独当一面的艰难和琐碎。 也不知是人轻松了,还是因为那颗千年海胆,这段时间肃浓戒烟颇有成效。待捷报传来,说弘曕在宁波大破敌军时,他差不多已经没了瘾头。 打下宁波后,弘曕火速传书,说新军进城,杂事烦扰,要肃浓过去帮个忙。看完了来信,肃浓二话不说提笔写了回函,答复是不去。 说起缘由,一来是肃浓犯了懒,放不下这边的逍遥日子;二来说不清道不明,他如今有意识想回避弘曕。如今弘曕顺风顺水,没有他也能扶摇直上,这一点肃浓是有信心的。 弘曕要肃浓过去,同时派人与裘田庄打了招呼。裘田庄得了信儿,跑来问肃浓,肃浓便取刚写就的回函给他看了。 “真不去?”看完后,裘田庄笑问道。 “当然是真的。”肃浓正色道。 “这样吧,就说我差你去抚州办学,一时半会儿走不开,如何?”裘田庄将信笺交还肃浓。 肃浓听了,笑回道,“也好,那就谢裘大人,替我做了回恶人。” “这算什么,我在二贝勒眼中,怕早就十恶不赦了。” “快别这么说,弘曕是诚心与你交好,裘大人可别假装不知道。” “罢了罢了,你们打死不离亲兄弟,我一个外人搅合什么。”裘田庄也不坚持,随便打个哈哈便走了。 于是肃浓又重新写回函。信送出去了,本以为这事儿就此落定,谁知没几天侍卫来报,说衙门口来了位女子,怀里还抱着个孩子,口口声声说是二贝勒的相好,千里迢迢打京城来的。 肃浓一听心里便有了数,叫人带上来一看,不是罗茵是谁。 “你说你……”肃浓一脑门子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怎么来了?” 罗茵却理直气壮,自个儿找了个椅子,一屁股坐下来。“我怎么就不能来?你们一走一年,没音没信的。” “哪里没音没信了,我不是托人给你捎带银钱了么,你没收到?” “钱是收到了,可孩子大了,我想让她见见亲爹,有什么不对?”罗茵说完低了头,扶了一把怀中孩子的头发。那小女娃已满一岁,睁着双水灵的大眼睛,正怯生生的四处环顾。 古今痴男怨女,总是风流债难偿。肃浓心里明白,一时也无话。看她灰头土脸,衣着腌臜,想来一路也受了不少罪,也动了少许恻隐之心。总之先打发他俩吃饭,填饱肚子要紧。 在吃饭桌上,肃浓便跟罗茵解释,说弘曕眼下不在南昌,新军刚攻下宁波城。罗茵一听,放下筷子便要起身。 “等等,坐下坐下。”肃浓忙拦着她,“你要干嘛,自己走?” “当然。”罗茵头一昂,直愣愣道,“我都从北京城走到这儿了,还怕这点路。” 肃浓无奈,叹口气道,“这兵荒马乱的,你能走到这儿是你福大。更何况你是弘曕家眷,刚刚在衙门口这么一嚷嚷,估计风声已经走漏了,我怎么能放心让你自己走。” “那……那怎么办?”罗茵心里着急,一时饭也无心吃了。 肃浓想了想,回道,“这样吧,过几日你随粮船走。我立马派人送信给弘曕,让他在那边接应一下。” “好,那就听大贝勒的。”听肃浓如此安排,罗茵这才露出笑,一边点头一边又重新拾起筷子,忙不迭帮身边的闺女夹菜。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本来不想去,如今来了这摊事,唯有陪着走一趟了。让他们孤儿寡母自己上路,肃浓是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的。 把这事儿与裘田庄一说,他也体谅,只是希望肃浓速去速回,不要耽搁了。这边春荒在即,事情也不老少。 作者有话要说: ☆、重逢 五日后,肃浓携罗茵母女启程。粮船从水路入浙,途中在广信和衢州逗留,然后直抵宁波。宁波城战火刚过,萧索一如当初的南昌。江南历来富庶,如今也破落至此,肃浓一路看来,心中难免唏嘘。 上岸后便有人相迎,带着肃浓他们三人径直进了城东一个大宅。 当初尚在襁褓的小儿,如今已在蹒跚学步,虽说是个丫头,但也是自己的骨肉。弘曕见到女儿,一把抱起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终究还是掩不住的欢喜。 “你们一家三口团聚,我总算交了这趟差。”肃浓在一旁便笑道。 “那是那是,都是大哥的功劳。”放下女儿,弘曕便凑过来。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30 显然这趟肃浓能来,也让他大喜过望。 “这我可不敢居功,千里迢迢寻夫的,是你身边这位红颜。”肃浓指了指罗茵。 于是弘曕看了一眼罗茵,冲她笑笑,道了句,“辛苦了。” 罗茵伸手牵了孩子,对弘曕道,“孩子都这么大了,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我给取了个小名叫丫丫,你给想个大名吧。” 弘曕听了便道,“丫丫不错,大名嘛……容我想想。” 见他们聊的亲密,肃浓知趣想要告退,弘曕却如论如何不放。最后将他拖到偏厅,要他在这里稍事歇息,等他安顿好罗茵母女,再来找他一叙。 方才听这里的下人说,这宅子的主人是城中富甲,为避祸举家出门去了,长毛进城后占据了这宅子,贼人一走,弘曕便带人住进来了。肃浓在偏厅闲坐,逛了一圈,发现果然布置的华丽,黄梨木的贵妃榻上铺了锦绣软缎,上面架的烟具也是做工考究,非平常人家可有。 打开烟盒,里面还放着大烟膏子,一看便知是上等货,也不知是原主人的还是长毛贼留下的。最后肃浓只是品鉴了下烟具,他身上戒了,如今心境好,东西放到眼前也能忍着不碰。 外面天阴阴的,好似要下雨。江南湿冷,平地里坐着徒生寒意,于是肃浓索性躺倒,扯了条薄被子盖上。 身子暖和了,很快有了睡意,昏昏然间,耳边沙沙,似乎雨也下来了。这时肃浓听到有人推门进来,又走到跟前唤他。 “大哥……” 是弘曕,肃浓心里明白,人却懒懒的不想回应。舟车劳顿,好不容易歇下了,正在半睡半醒间,最烦被人叨扰。 于是肃浓没搭理对方,静静合眼躺着。说是睡着了也不过分,因为只要周围没动静,下一秒就要他就要酣然入睡了。 然而对方似乎不甘心,又靠近了,“大哥,大哥……” 声音就在脑后,一声连着一声。肃浓忍不了了,正要挣扎起身,忽然耳根处冰凉,似乎贴上来个软物。 肃浓心下一惊,待粗粗的喘气声在耳边响起,更是三魂掉了七魄。 是弘曕在亲他。湖南被辱的前事转眼浮现,真凶是谁不言而喻。轰的一声肃浓脑子瞬间炸掉,思绪乱作一团。 这是怎么回事? 男女之情,裘田庄的话似远又近。种种前事纷至沓来,一一浮现,仔细想来,似乎也不该意外。 是自己驽钝了,肃浓懊恼。 终于,神使鬼差的,他忍着不做声,亦没有动。 对方的唇舌在他脸上逗留了片刻,随即往下,缠绵在脖颈间。 衣衫沙索,是解扣子的声音。即便脑袋空空,手脚发木,衣裤被褪下的那一刻,肃浓还是不由得浑身微颤。 胸前啧啧有声,撩的人骚入骨髓,皮肤上冒起一层层小疙瘩。知道对方在舔弄自己乳粒,肃浓不能睁眼去瞧。眼前黑蒙蒙的,触觉加倍而至,他手垂落榻边,抓住那里的褥子,几乎掐断了边上的流苏。 最后弘曕起来,让肃浓趴在榻上,自己俯身上去,从背后插入。 被翻过去脸朝下的那一刻,肃浓由衷松了口气。刚刚正面相对,如果对方继续抚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得下去。 身上之人的撞击,同他的呼吸一样急促浓重。体内那根巨物猛烈进出,几次捣到要紧处,差点让人喊出声来。 外面的雨声转大,磅礴之势盖不住屋内的风浪。 肃浓被干的没了魂,头埋在褥垫上涕泪齐出,身下也湿了一滩,说不清是淫水还是精水。只能说是混混沌沌,一塌糊涂。 一塌糊涂……晕过去之前,肃浓如此想。 肃浓醒来时衣着完好,身上也被料理干净了。可见与上次相比,对方处事从容很多。 肃浓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外面雨还没停,只是小了很多,雨声几不可闻,只有檐水滴答,击在石阶上水花四溅。 好像散了架一般,轻轻一动便牵扯痛处。肃浓索性不起身,就这么躺着,眼看着窗外本来不甚明朗的天,一点一点暗了下去。 “大贝勒,您还睡着?”外面的人轻轻敲门,毕恭毕敬的问道。 于是肃浓欠起身,靠在榻上喊,“醒了,进来吧。” 一个小厮推门进来,手里拿了件物件走到榻前,“大人请大贝勒去前厅用饭,还说这地儿下了雨阴寒,要小的拿了件袍子给大贝勒御寒。”说完了,两下抖搂,亮出一件氅衣来,素缎纱透,滚了灰白的雪貂绒边。 这件衣服放在京城王府实在稀松平常,但此时此地却是格外珍稀的,也难为他想得周到。肃浓心中苦笑,接过来放在腿上。 “我不去了,你就回说我身体不适,随便拿点吃的过来,我就躺这儿对付一顿完了。” 来人听了吃一惊,虽然不情愿,最后还是诺诺着走了。想不到没过多久,就有一班人进来架起桌子,传花鼓似得上菜,几乎将整个席面都搬了进来。 “这是干嘛,我一个人吃,这么铺张?”肃浓见了道。 “这是总督大人吩咐的。”旁边有人回道。 听人这么说,肃浓方才想起,不久前朝廷已经授了弘曕闽浙总督职,怪不得今非昔比,有了这番排场。 用完饭,肃浓被领到早就布置好的卧房,简单洗漱后便躺下了。 雨时大时小,几乎下了一整晚,扰的肃浓也不能成眠。 到了清晨终于云开雨霁,等东边透出了第一道光,肃浓便起床,轻装收拾了一番。趁着营中将士早上练操的功夫,他一个人出府,直奔渡口雇了艘船,踏上归程。等弘曕阅操回来,他已经出城一百里,快到杭州了。 “一个人都看不住,个个是饭桶!”兵带久了,弘曕脾气也见张,踢翻了桌椅不说,还掷出手中的火铳,打的一个下人头破血流。 罗茵见了亦不敢上前,带了憋着嘴快要哭出来的女儿,默默退下了。 直到傍晚,弘曕气头还是不顺,在饭桌上铁青着脸一言不发,把罗茵母女唬的够呛。没来由的,他整个人烦躁不堪,饭后到院子里晃悠了几圈,最后一脚踏进了偏厅。 这地方像是个魔障,明明他忌讳的很,却神使鬼差的要进来。 昨日下午,就在这里,他与他同父异母的兄长颠鸾倒凤,确切的说,是他迷奸了对方。合着雨声,那浅浅的低吟着实乱人心神。水汽氤氲中的美人,也不再是自己的梦中仙。世间万物皆是如此,越是不能碰的,越是欲求难耐。 弘曕长叹一声,扶着案桌缓缓坐下。手边的烟盒玲珑,弘曕见了却更添烦扰,举手一扫,将烟盒拂落。 这盒子不愧是精工巧做,掉在地上滚了几圈,这才摔开了盖子,显出里面的内容来。 这一摔不要紧,却让弘曕紧张起来。他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31 扑上去捧起烟盒,反复查看,最后确认了一件事:烟膏纹丝未动。 没有取用烟膏,也就是说,肃浓他没有吸大烟。 寒意不知从何而起,此刻却深入骨髓。弘曕的手脚冰凉,额角渗出些冷汗。 所以他走了,好在他走了……弘曕的脑子乱作一团,又好像被冻住一样,什么思绪也没有了。 没有雨的夜晚,云开月出。天上挂一弯新月,冷冷淡淡的清辉,洒下来,照到烟盒子上镶嵌的宝石,竟也能折射出不一般的光芒。 弘曕军务在身,无暇出城追赶,这一点肃浓是心中有数的。待到了衢州,他更是彻底放下心来,优哉游哉的上岸,找了家舒适的客栈下榻。自从南下以来,他还未曾如此悠闲过,倒好像是回到了从前,无官无职,空有个贝勒虚衔,吃喝嫖赌的混日子。 想起来竟然恍如隔世,势不同人不同,当真世事难料。肃浓不由得感慨。 衢州早先被太平军占据,刚刚夺回不久,城中百姓说起长毛贼尚且心有余悸。肃浓出了客栈,沿街逛去,还能看到被烧得焦黑坍塌的房屋。 “这屋子里的人,可有伤亡?”见外边围了几个人,习惯作祟,肃浓开口问道。 “伤亡?”旁人抬头看他一眼,摆手道,“没有没有,这房子是他们自家烧的,东西都搬走了,人也出来了,这才放的火。” “自己烧……”肃浓诧异,“这是为何?好好的房子……” “可不是!”见肃浓如此说,旁边也有人凑过来,一脸心痛道,“我是他们家的亲戚,你说好好的房子,就这么烧了。就算要投靠长毛,也没必要烧房子啊。” “别做梦了。”此时又有人道,“都说几遍了,就算这房子没烧,留下来也是官府查封,哪儿轮得到你住。” “怎么不行,我们是本家……” 肃浓转身,抛下身后几人的争吵。他忽然意识到,协助地方团练和剿匪,这么久以来,传说中的粤逆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自己似乎还一无所知。 作者有话要说: ☆、围城 回到南昌后,肃浓找了个机会问裘田庄,“裘大人可会过长毛贼?” “怎么问起这个来?”裘田庄反倒好奇对方为何有此一问。 “我听说,他们的头领叫洪秀全,号称天父下凡,他们拜的上帝教,好像是洋人的神灵。裘大人你学贯中西,说一些来与我听听也好。” “什么学贯中西,大贝勒可折煞我了。”裘田庄笑道,“我不过是会看点洋文罢了,不过那个姓洪的,连洋文也不识,什么上帝教,不过是瞎胡闹,糊弄糊弄老百姓的。” “可听说他们有个天朝田亩制度,恨得民心。” 说到这里,裘田庄却无话了。地方的粮赋摊派有多乱,他是最清楚的,加上漕运克扣,民间负担之重,绝非肃浓这样的王孙公子可以体会。“说些空话收揽民心,古自有之,也不稀奇。”裘田庄唯有这么解释。 “可上千年的孔孟之道,怎么就不堪一击了,让他闹成这么大的声势?” 说到这裘田庄正了颜色,踌躇了下,终于还是压低声音道,“也就是在你面前,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当初你们满人入关,可有什么劳什子教?没有吧,不照样入主中原了。” “也是,我懂了裘大人。”肃浓一听便会意,叹道,“说来说去,都是自作孽。国之将亡,必出妖孽。” 一听这话,裘田庄立即变了颜色,“哎呦我的大贝勒,这话怎么能乱讲,就算您是宗室,也是大逆不道的死罪。” 肃浓却不以为意,“这里又没旁的人,除非你去告我。” 裘田庄无奈,起身去倒了杯凉茶灌下去,“既然大贝勒不把我当外人,那我也说句心里话吧。乱也好,治也好,活在什么世道,由不得人挑。孟子曰,穷不失义,达不离道。人生境遇无非这两样,我只求无愧于心便好。” “我听说裘大人之前是在陕西任职,调到江西做巡抚是高升了,为何迟迟不肯就任呢?” “这个说来话长,那边的回回彪悍,与当地汉人不和,老起事端。我好不容易调停了,怕新任的过来架不住。” 听裘田庄如此说,肃浓感叹道,“裘大人是为民做事的好官。” “不敢当不敢当,难得的是大贝勒。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可是硬生生把饭做成了。” 肃浓知他所指,淡淡一笑算是领受了,接着便有些恍惚,呆坐着发怔。他自从宁波回来,精神便不济,脸色也差了很多。 裘田庄见了,心中有些忧虑,却也不好发问。眼下正好,择时不如撞时,于是他开口道,“你都回来这些日子,我也没顾上问,二贝勒他……哦,现在已经是总督大人了,在宁波可好?” 提到弘曕,肃浓心里一阵发虚,忙回道,“好……刚升了官,有什么不好?” “只可惜,委屈了大贝勒您。”裘田庄忽然道。 “我?”肃浓不解。 “大贝勒才干过人,功绩也不小,我想皇上应该也有所耳闻。我已经上了一疏,请朝廷表功,封你个一官半职。总比现在无名无分,但在我这里当个幕僚好。” “多谢裘大人,只是……”肃浓有些哭笑不得。 裘田庄见肃浓有些勉强,接着往下道,“本来大贝勒身为皇亲宗室,是用不上这些虚名的。但在地方上做事,有比没有强,你信我就是。外头那些风言风语,不必理会。” 外头传衙门里空虚,幕僚当道,这肃浓是知道的。他也明白,裘田庄是好意,为他这个无官无禄的人鸣不平,但眼下灭顶的烦忧摆在眼前,他哪里顾得上这个。 “裘大人说岔了。”肃浓淡淡一笑,轻叹了下,“其实我这个大贝勒,才是真正的虚衔。” 肃浓的身世,裘田庄也不是一无所知,但他此刻不便多言,只能沉默做聆听状。 于是肃浓继续,将自己的身世娓娓道来,“我亲娘……她是汉人。满汉不得联姻,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所以我虽然生在王府,但跟我娘一样,是没有名分的。十一岁那年我进宫,写字画画加唱曲儿,博了太后的欢心,她老人家一句话,就准我入了宗籍,成了崇公府的大贝勒。” 说到这儿,肃浓抬眼去看裘田庄。裘田庄却颜色如常,举手倒了杯茶,递到他面前。 肃浓接过来,捧在手心,继续道,“这个大贝勒有多少分量,我自个儿明白,我身上还留着一半汉人的血不是?” “听说令堂的娘家在安徽桐城?” “你怎么知道?”肃浓吃了一惊,随即笑道,“看来裘大人对我知之甚详,白费我一番口舌了。” “正巧内人的祖籍也是桐城,她刚从祭祖回来。不如就请大贝勒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32 来府上小酌几杯,尝一尝她的手艺如何?” “不敢不敢,怎好让贵夫人下厨……” “就这么说定了,明儿晚上。” 肃浓点头一笑,接受了。相对于前头那个,这份心意更让人感怀。他与裘田庄虽然还算投契,但一直都是公务上来往,私交不多。背井离乡,只身在外,他实在也孤独太久了。又是一年春来到。不愧是南方之地,虽然偶尔还来一下倒春寒,但柳条儿上已经慢慢见绿了,风也一日比一日暖和。 从宁波回来后,肃浓起过告退的心思。不管是回京还是去别处,他都不想留在这儿再跟弘曕起纠葛。无奈裘田庄先斩后奏,一道折子上去,朝廷的任命便下来了。一个同知,区区五品,却足以将他绑住。 好在最近战局稳定,浙江有几起零星战事,没什么大乱。只是春荒钱粮吃紧,肃浓颇为忙乱了一阵。 弘曕那里,毫无动静,两省往来,一切如常。 日子如此云淡风轻,肃浓几乎有点不敢置信。有时候会想,或许……前头那个不是他,而宁波城里的那个下午,也不过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也许,是不是可以忘了这段,继续做回兄弟? 他这么想,事情似乎还真有了转机。听裘田庄说,他打听到太后有意给弘曕指婚,过不久就会召他回京。 肃浓听了心头一阵宽慰,如若弘曕成亲,大概什么荒唐念头都能消了吧?他如此考虑。 裘田庄的消息不假,指婚还真有其事。怡亲王府的七格格,本来是许配了一位年轻的蒙古亲王,无奈这位亲王不愿在京城常住,七格格又不肯去关外,于是两边作罢。 这位格格性子泼辣,却最讨太后欢心。正好皇亲宗室里头,谨郡王的二贝勒风头最健,太后便有意撮合他们二人,私下问了七格格,她竟也十分中意,这事儿便有点铁板钉钉了。崇公府这边已经得了信儿,举家欢欣。 无奈好事多磨,这边皇上刚发了一道旨意,召弘曕回京,那边太平军便在杭州聚集了两万兵马。等到朝廷收到弘曕的急报,他们口中的粤逆已经团团包围了宁波城。 “大意了。”得到消息的肃浓,第一时间脱口而出,“如果他们的物资走海运,势必要夺回宁波。” “这么说,他们势在必得了……”裘田庄应道。 裘田庄说的没错,除了金陵南下的两万兵,对方将西征的兵马也调了过来,的确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 攻城僵持了一个月,太平军伤亡过半,弘曕这边的兵马折损不多,无奈被困城中,粮草和军火告急,形势一日差过一日。 肃浓人在南昌,心系宁波,近几日来都是寝食难安。 “朝廷当真派不出援兵?”肃浓颇不甘心。 “你要不嫌弃,我可以把江西的绿营兵派出去,可这帮人什么样子,你比我清楚,到了那儿,能不添乱就不错了。其他各省,都是一个样,你让朝廷派谁去。”裘田庄在旁边走了个来回,挥着袖子道,一脸的无奈和愤慨。 肃浓听了无语,片刻后又道,“那我们新招的兵勇……” “你想让他们去送死?”还没说完,裘田庄便打断他,“绿营的老兵还知道保命,你这帮新勇,上去只能当炮灰。” 绿营和八旗都不堪用,新招的兵勇还没练成,唯一可战的水师远在天津,远水不解近渴,但即便如此,肃浓还是给孟戚元去了一封信。 兵马调派需要朝廷旨意,孟戚元这样的权臣也不能妄动。无奈之下,他只好差人送了一笔钱来,数目之大,令肃浓和裘田庄咋舌。 “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说孟大人仗义呢,还是……”裘田庄心情复杂,不由得摇头叹道。他为官清廉,称得上两袖清风,即便让他坐上孟戚元的位子,也决计捞不到这么大笔的银子。 肃浓知道对方所想,但眼下也顾不上了,“钱可通神,有了它便可想想别的法子,不管怎样,我算是欠他一分人情。”说罢,他走到案桌前,提笔给孟戚元回了封信。 “看来大贝勒与孟大人私交匪浅。”裘田庄没有走近,远远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中揶揄,肃浓也不加理会。信写就了,叫人递出去,接下来便跟裘田庄商量,说出了自己下一步的打算。 眼下唯有洋人求助,这是肃浓的不得已而为之。 “你要去找洋人?”听肃浓说他出城去洋人求援,裘田庄心头一沉,说了下面这番话,“听说保定白莲教作乱,打着灭洋的旗号,闹出不少事。洋人嫌朝廷镇压不力,已经调集了战船北上,这边估计剩不下多少兵力了。” “有总比没有好,他们的大炮厉害,只要在海上应援,城内就能轻松不少。”肃浓锁着眉头道,这条路他已经想了很久。 “但眼下洋人正对朝廷不满,未必就肯出手相助。” “不是有句话么,有钱能使鬼推磨。” 听到这里,裘田庄吓一跳。“你要行贿?” “就当是买他们的军火。” 裘田庄低头,坐下沉吟半响,最后还是依了他,“看来大贝勒已经深谋远虑,得失利弊都想明白了。” 肃浓对裘田庄勉强一笑,“如果不是孟戚元送来这笔钱,我也走不出这笔棋。”近日来被此事烦扰,他已经数夜不成眠,本来清亮的眸子也暗淡了很多,唇上干裂破皮,整个人憔悴不堪。 见他这个样子,裘田庄终究不大放心,于是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城,我也准备下,陪你一起去。” “不劳……”肃浓见状忙推辞,“还是不劳你了,衙门里不能没人。” “衙门的事你不用操心。我虽然不会说,但好歹还识点洋文,相信我,我去了有百利而无一害。” 肃浓想了想,的确如此,便没再推托。 作者有话要说: ☆、难为 在东南沿海驻守的英法联军将领是个英国人,名叫伊里,以江西巡抚的官位,要见他也不难。裘田庄递交了书函后,便与肃浓启程,快马加鞭,三日后赶到上海。 事情如裘田庄之前所述一样,人是见到了,但对方借口联军兵力北迁,无意伸出援手。甚至还发了中立宣言,号称不插手中国内务。 “放屁!”出了使馆,裘田庄忍不住啐了一口,“八百年前就插一手了,现在来谈中立。” “看来,是我们的路子不对。”肃浓反倒平心静气,低头想了想。 最后,他们找了当地商会,通过一个买办商人打通了关节。送上数十万两雪花银,讨价还价,周旋了两天,终于达成协议。英国人出船不出人,兵士另外雇佣,解围后,还要向他们购买大批军火。 “差不多是趁火打劫。”出来后,裘田庄冷笑道。 肃浓无心抱怨,抬手揉了揉发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33 红发胀的双眼,苦笑道,“这就不错了,前头我可是拔剑四顾心茫然。你别说洋人功利,有时候我觉得这样挺好,在商言商,不必举着礼义廉耻的幌子,底下却是下三滥的勾当。” 被他一阵抢白,裘田庄反而笑了,“大贝勒看的通透,礼义廉耻是我们老祖宗的东西,想不到你们也学的像模像样。” “这话,也就在我面前说说吧。” “那是那是。” 两人随意调侃了一番,便步行到旁边的客栈下榻。 宁波城内,情势一日坏过一日。求援的军报送出去后,也的确来了几路援兵,无奈在半道上就被打得稀里哗啦。这么耗下去,无非是坐以待毙,弘曕无奈,打算做最后一搏,就当是困兽之斗也好。 难得的,他主动去找罗茵母女,抱起丫丫道,“后悔吧?进来了出不去。” “不……”罗茵却低头道,“我只是后悔,把孩子带了了。” “简单收拾下吧,明天晚上,我找人送你们出城。”弘曕吩咐道。 “那你呢?”罗茵急忙问道。 “我不走。” “那我也不走。” 见对方抗拒,弘曕不由火大,“留下来就是死路一条,你怎么不知好歹。” “我当然知道。可如果你……如果你不在了,我也不想活了,没了我,丫丫也不会好过。”罗茵抬头看着弘曕,眼中莹莹有光,“所以,我留下来,丫丫也不走,你在哪儿,我们母女就在哪儿。” 前面真真假假,稀里糊涂,弘曕一直都没把罗茵当回事儿,即便她生了自己的孩子。但此时此地,对方语气坚定,表示要跟他同生共死,要说没有一点儿动容,那是假的。 最后弘曕把女儿抱紧了,捏捏她的小脸,没再提这茬。 “如果这次能活命,我就让你入门。”弘曕对罗茵道。满汉不得通婚,所谓的入门,也不过是没有名分的做小,但如此,已经让罗茵感激流涕了。 “丫丫的大名,我也想好了,就叫小遥。”弘曕又道。 “瑶?哪个……” “遥远的遥。” 这边肃浓上上下下忙活了几日,终于凑齐了三千人。船上配备了充足的军火,计划由由伊里带领,从上海出发,开往宁波。 谁知道船还未发便有消息传来,说宁波那边刚打了一场,总督弘曕守城破敌,立下大功。 于是伊里他们匆忙启程,驶到中途便就看到硝烟痕迹,还不时碰到披发的长毛逃兵。等靠岸了走近一看,果然战火已平,官兵正开着城门收拾残局。 肃浓让洋人在城外留守,自己进城打探情况。理所当然的,他第一个便是去当地衙门,禀明了身份后,官差便领他去了城头炮台处。到了那儿,肃浓看到弘曕解了战甲,正与一干人盘点军火。 官差上前通报,弘曕回头看到肃浓,大喜过望,一时竟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还是肃浓上前,给了他一个热情真挚的拥抱。 这场仗赢得不容易,肃浓进城后看到街道上横尸遍布,便知道打过巷战了。据后来记载,说此战惨烈,胜过以往。百姓把铁器捐出来烧制兵刃,砍竹子做弓箭;火药用尽后,用冷兵器打;最后引敌人入城打巷战。 放在以往,如此大事弘曕是知无不言的,但此次任肃浓如何问,他却只是敷衍,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洋人还等在城外,肃浓只好先张罗他们进城。仗没打成,钱却要照付,好在留下一批弹药军火,也算补充一时之缺。 等打理完这些杂事,已经月上树梢。一身疲惫回到衙门,派来接他的轿子已经候在门口。还是城东的那间大宅,下了轿,仆人一路将他领到卧房。肃浓本还想去找弘曕聊聊,但眼看天色已晚,人也乏了,只有作罢。 这是处别院,与主楼一池相隔,池上假山屏蔽,清静幽雅。肃浓踏上石阶,看到门外墙上水光倒影,粼粼波动,倒是难得的景致。江南园林,才会临水建屋,这在北方可不多见。推门进屋后,屋里漆黑,好在今晚月明。肃浓走到桌前想要点灯,还没摸到火石便察觉后面有人,转身被扑住,那人力气不小,两下便将他推到墙角。 肃浓张嘴喊人,对方一句大哥,让他住了口。 “弘曕?你来……” 话被堵了半截,刚放松下来的神经马上绷紧,对方饿虎捕食一样的强吻,把他折磨得够呛。 肃浓只觉得心跳猛烈,撞击的胸口发疼,手脚却绵软,使不出一分力来。任由对方把他架着,抵在墙上狂吻。牙齿磕碰,口舌也被吮的发麻,等弘曕放开他时,嘴上已没了知觉。 肃浓整个人目瞠口呆,好像暴雨肆虐过的草木,茫然,失神,又带了点难以言喻的颓败气息。 但他双唇红肿,粘了口水又微张的样子,又实在诱人。弘曕忍不住又凑上去,这次肃浓伸手将他挡住,脸也侧到一边。 “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要装傻?”倒是弘曕先开口,抓了肃浓的手,目光炯炯,直视他道。 “既然你知道我装傻,为什么不让我装下去?”肃浓有气无力道。 “大哥……” “你还当我,是你大哥?” “你当然是我大哥,我喜欢的就是大哥你……” “别说了。”肃浓打断他,因气息不平,胸口微微起伏,“先把我放开。” “不行。”想不到弘曕断然拒绝,还紧了紧环着的双臂,“话没说完,我是不会放手的。” 肃浓被搂的透不过气来,更让人窘困的两人紧紧贴着。冬季已过,南方的春日暖的快,他外面只着了件薄薄的宫绸袍子,对方身下的硬物无遮无拦,就这么硬生生顶在他腹间。 “听说太后要给你指婚,怡亲王家的七格格,这事儿你不会不知道吧?”肃浓却不想听他一诉衷肠,插了个让对方头疼的话题。 “我都说了,我的话没说完我不会放手,你要是愿意聊别的,那我们就这么着,反正抱你多久我都乐意。” 从小到大,不管弘曕撒娇还是耍赖,肃浓统统没辙。“好,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去年南昌一战,临战前我在你背上写了字,还记得吧?” 肃浓早知道他要提这茬,但也不想多话,只是看着他点了点头。 于是弘曕继续道,“这字我估计你猜不到,那是个洋文——love,情爱。其实我那时候横插一刀抢了小晴,不是因为看上她了,而是……” 而是什么,肃浓自然明白。此时此地提到小晴,即便斯人已逝,他也觉得愧疚难当。“要是早早说明白了,也不至于无辜断送一条人命。” “咱就别说风凉话了,那时候我告诉你,你不甩我两个大嘴巴子。” “那你现在就不怕我甩你嘴巴子了?” “现在不怕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34 。”没想到弘曕头一昂,斩钉截铁道,“我出生入死这么多回,还有什么好怕的。南昌那一仗我是豁出去打,抱了必死的心,在你背上写的,其实是遗书,我怕我死了你都不知道我的心。可想起来还是太孬种,用洋文写,掖着藏着,换成现在,我……” “现在怎么了?”肃浓冷冷打断他,“在大烟里头下药,迷奸我,这事儿你不是早干了么?” “大哥,我……”说道这个,弘曕心虚,放软了语气求饶,“我错了,我不该那么做。可我实在没法子,不敢跟你说,谁都不能说,心里……又想你想得要命……” “说完了么?放我下来。”肃浓有些听不下去,试着挣扎了下。即便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听亲兄弟这样面对面的示爱,也难免耳根子发烫。 “别动,我还没说完。”结果弘曕双臂一紧,反而更凑上去,两人的身子贴在一起。肃浓忙侧过脸,却躲不过对方在耳边浓重炙热的鼻息。 “这次的守城你也看见了,我们都打成巷战了,比南昌那次还凶险,我能活下来,那是命大。我也想明白了,反正你知道了,我也不怕当面跟你说。大哥,我就是喜欢你,我心里头只有你,打小就是,只是我明白的晚了点儿。” 弘曕说完了,肃浓没有接话,两人一阵沉默。月色煞白,从窗户缝漏进来,撒到脚边。暖春的风和煦,到了晚上也不带一丝凉意。 “你先放开我。”肃浓终于开口。 话说完了,不好食言,于是弘曕恋恋不舍的退下。 肃浓松一口气,站直了,抹了一把鬓角的汗。又拖着脚步走到椅子处坐下,半天后,竟然又旧话重提,“听说太后要给你指婚,怡亲王家的七格格,召你回京的圣旨都已经下了,你应该知道吧?” “大哥你什么意思?”弘曕一听便急了,疾步上前质问。 肃浓抬手扶额,无奈道,“我的意思是,让你把这些荒唐念想都收一收。我是你大哥,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 “那又怎样,谁说亲兄弟不能在一起?” 看对方大放肆词,脸上却一本正经,肃浓不禁有些慌乱,“你……你这是败坏伦常,大逆不道。你虽不考功名,但也从小读圣贤书的,怎么就……总是眼下悬崖勒马还来得及,接到圣旨后你给我乖乖回京!”说到后来,语气也严厉起来。 可谁知弘曕却不吃这一套,他眨眨眼道,“人伦纲常,那是你们汉人讲究的玩意儿。” 肃浓一怔,竟被他噎得无语。 接着弘曕又道,“还有我已经提前上了一疏,表示江南战事吃紧,一时半会我脱不开身。自古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想皇上应该也可以体谅。” 肃浓知道他不肯回京娶亲,硬的不行,便拿软的来哄他,“怡王府的七格格最讨太后欢心,我在宫里见过她,长得可标致。用戏里唱词,那便是近睹分明似俨然,远观自在若飞仙啊。” 弘曕听了苦笑不得,“大哥你别开玩笑了,七格格我又不是没见过,小丫头片子一个……” “这你就不懂了,女大十八变,不信你自个儿回去瞧瞧?” “就算她变成神仙了,我还是只喜欢你。” 肃浓当真技穷了,仔细想来,从小到大,他从来不曾改变,也无力改变弘曕的想法。他们两人,一个是嫡出的世子,天纵英才;一个是庶出的杂种,浪荡无形。他就像是对方迎光而立,投下的那片影,如果他不跟随,只会更加无所适从,甚至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 ☆、光影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总要娶亲的。”无力的说服,他也不过是在做最后的抗争。 “那我就娶罗茵,她不会碍着我们。”弘曕笑嘻嘻道,显然已经打好了主意。 “你疯了,满汉不得……” “我知道,满汉不得联姻嘛。”弘曕满不在乎,上来搂住肃浓,“这个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 肃浓使了下劲,发现挣不脱,无奈叹口气道,“看来你真的长大了,能耐了。” “当然,大哥不是体验过了么?”弘曕喘着粗气,将火热的唇贴到对方的耳根处。 最后肃浓发现,他不但说服不了弘曕,也抵抗不了他的动作。眼前这个人,他不忍心咬他伸进来的舌头;也不忍心击他要害;更不能大喊大叫,让外人看到这幅丑态损他名声。 (此处有删节。) 接下来几天,肃浓只能留在府里休养。弘曕早出晚归,夜里来找他,即便不能动作也要挤着一起睡。 这样的日子悠闲,可慢慢的肃浓觉出不对劲来,他发现自己被困住了。只要一出府门,便有人凑上前,“大贝勒可要出门?您等等,我这就去叫车。”即使他执意不肯坐车,旁边也有人跟着,寸步不离。 “是弘曕叫你看着我的?”肃浓问。 “总督大人是担心大贝勒的安全。”下人答话有条不紊。 于是当天晚上,肃浓告诉弘曕,“我打算明天回南昌。” “什么?”弘曕愣了下,接着一跳三尺高,“你还要回去……回去干什么?” “我当然要回去。”肃浓听了好笑,“我留在这里做什么,别忘了,我的官职还在江西。” “一个同知?”弘曕嗤之以鼻,“裘田庄想绑住你,没这么容易,等我这就上书把你调过来……” “绑住我的是你不是他。”肃浓冷冷打断他,“我问你,你是不是派人跟着我?” “谁让你上次不告而别。”弘曕振振有词。 “那我现在告诉,我要走了。” “大哥……” 这次肃浓好说歹说都不管用,到了后面,弘曕歪歪腻腻贴上来动手动脚,把他正经说话的气氛都破坏了。 “别闹,我还没好全。”肃浓抓住对方在腰间摸索的一只手,板着脸道。上次疯了一样的折腾,他那儿有了微微的裂伤。 谁知弘曕听了更来劲,扑上去道,“还没好?让我看看,要不要换个大夫开方子?” 肃浓无奈,护着自己的衣服,继续刚刚的话题,“你不放我出去,要是你下次再被围住,我看谁来救你。” “用不着。”弘曕嬉皮笑脸,手不老实往下溜,“你这次还不是白来,老子大杀四方,早就清理的干干净净了。再说了,眼下有洋人帮我,谅他们也不敢再来。” 如果不是他带了洋人赶过来,聚在杭州的西征军已经靠近了。这个消息弘曕早晚会知道,但此时此地肃浓却说不出口。 肃浓还想告诉他,洋人来解围不是善举,他们的兵和炮都是花钱买的,但说起这个,这笔钱的来路就成了重点。肃浓不想提及孟戚元引来弘曕猜疑,便也只有作罢。 “总之我留在这里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35 ,帮不上你的忙。” “我不用你帮……” 因为对方身体原因,弘曕不敢造次,但即便没有真枪实干,他还是纠缠了半天。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着了凉,第二天肃浓便有些不适,嗓子也哑了,还有点发烧。 弘曕听闻,撇下公务早早回来,紧张兮兮坐在床沿,伸手去摸额头。“怎么还烧着,大夫呢?” “大夫来过了,没什么大碍,已经开了方子抓药去了。”肃浓说着起身欲下床。 弘曕见了,忙拦着道,“快躺着,起来干嘛?” “躺着也不睡,还不如起来舒服。” “那你多穿件衣服。” 肃浓接了弘曕递过来的袍子,披在身上,走到书案前坐下。又招呼弘曕过来,“反正这几日我也闲着,不如这样,你来教我洋文。” “你要学洋文?”弘曕听了有些吃惊。 “我听裘大人说,洋文跟我们的汉字不同,是由二十四个字母拼起来的,词的念法也是有迹可循。你只要把字母教了我,带我入了门,后头的就不劳你了,我自个儿琢磨去。” “可是大哥,你怎么想起来要学洋文了?”弘曕还是不解,坚持问道。 肃浓听了淡淡一笑,“我原先觉得,洋人的那些玩意儿都是末节,哪有我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可这次去上海长了见识,洋人不简单,打仗都能做成生意,他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捞我们的银子。” “那又怎样?各取所需嘛。”弘曕很不以为然。 “话不能这么说,我帮李大人协办新军,知道钱粮是根本,长此下去,金山也经不住花。我想着,或许我们可以学洋人,自己制枪炮……” “自己造枪炮,咱不会啊。” “不会可以学,送出去留学也好,我们办学堂请洋人来教也好,总有办法的。” “可这些事儿都要钱,如今朝廷连军饷都发不出了,你还指望他拨银子下来?” “所以我想……”说道这里,肃浓顿了下,看看对方试探道,“我想,要不从本地筹办的饷银上支一部分?” “不行不行。”话没说完,弘曕便跳起来,“怎么从你学洋文,说到克扣我军饷上来了?我自家练兵尚且不够用呢。” 见弘曕不肯,肃浓也没有坚持。此时外面门响,原来下人已经抓完药煎好送来了,于是弘曕顺势岔开话题,接过碗来哄肃浓吃药。 “要我教书,那学费怎么付?我一品大臣,可不能这么容易出山。”见肃浓放了碗,弘曕嬉皮笑脸凑上来道。 肃浓伸手挡住他,同时道,“我这两年交给你的钱,够你教我多少年?说。” “那不行,教书的钱要另算。”弘曕一边继续耍无赖,一边人已经压上去,手也探到要害。 “你给我下去,别想趁人之危。”肃浓正色道,他指的是自己有病在身。 弘曕却磨磨蹭蹭,又摆出一张委屈脸,“前日里你说那处没好,不准我碰,我认真憋着,谁想转眼你又受了风寒。” “你还有脸说,我着凉是谁闹的?” “所以说嘛,还不如速战速决来的爽利。” 既然箭已在弦,就没有不发的道理,软磨硬泡,弘曕终于还是把事儿办了。 因为肃浓烧还未退,身子干涩,弘曕便含了口碗中残留的药汁,凑到穴口,慢慢吐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有肉,如果被锁了,请大家移步hjj。 ☆、回京 “你这儿我不能呆了,病好些我就走。”完事后,肃浓咬牙道。 “你别说,说不定我也得走,到时候我们一道呗。”弘曕还不肯放手,搂着他笑道。 肃浓听了奇怪,“怎么你也要走,去哪儿?” “还不是山东的白莲教,闹得越来越厉害了,杀了几个洋人。英法联军已经开到天津沿海了,局面紧张了。” “怎么闹到这个地步,朝廷没有严惩凶手?” “我看是朝廷觉得民心可用,要伺机与洋人打一仗。” 肃浓听了无语,沉默了半响,这才冒出一句,“民心可用?” “我知道你怎么想。”弘曕又趴上来,在对方唇上轻轻啄了一口,“可皇上和大臣们想的也没大错,洋人是厉害,可架不住咱们人多啊。况且我们还有支水师,上回不是打赢了么?” “你说孟戚元那支?”肃浓想了下,还是没有展眉,“这两年孟戚元人在京城,据说朝廷也没拨饷,这水师不知道还能不能打?” 听肃浓如此说,弘曕马上警觉,瞪大了眼睛问,“大哥消息挺灵,与孟大人还有联系?” 看对方醋劲儿上来,肃浓索性侧过身去,没再理他。 肃浓说的没错,因为孟戚元是汉人,朝廷有意压制他,一直拖欠兵饷。水师里上上下下都忙着捞外水,操练不勤不说,就连弹药都流失了大半。 孟戚元知道这些情况,一边找急忙慌的请饷买船买弹药,一边上书请援,指明了要湖广练的新兵。 于是弘曕奉旨北上。 本来肃浓不想跟去,无奈弘曕费尽口舌,说出了百般理由拉他同行,最后他也从了。一来与洋人打仗非同小可,二来他也想趁此次回京,去亲娘的坟上拜祭一下。 临行前几天,罗茵跑来找他。 “本该早早来给您请安的,可二贝勒他拦着不让,说您忙……”罗茵行了礼,便忙不迭解释道。 “怎么跟我讲起这些虚礼来了?坐吧。”肃浓笑笑,随即又问,“丫丫呢?” 如今再见罗茵,肃浓心境便有些不同,说不出的心虚。只因他知道,罗茵对弘曕,除了攀附之外,是存了一分真心的。 “丫丫刚睡下了,所以我才得空出来。”罗茵一边答着,一边坐下了。 肃浓随手倒了杯茶给她,没话找话道,“你看你刚来没多久,又要往回走,路上奔波,又不太平,还不如老是呆在京城。” 罗茵听了苦笑,“大贝勒说的,跟他一样。” 肃浓低头拨了拨自己的杯子,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好在罗茵马上又道,“可我来也来了,总不能又将我们娘俩撇下,那我不是白走了这一遭,你说对不对大贝勒……” “等等,你说什么?”肃浓听出话头来,“难道弘曕他不打算带你……” “他买了这宅子,要我和丫丫留这儿,帮他看房子。” 看房子是戏说,弘曕不想她们回京,这是事实。罗茵知道,肃浓自然也明白。 “大贝勒,我打听到一个消息,说太后要给二贝勒指婚,这是真的么?”罗茵问道。 “是有这么回事。”肃浓直言不讳。 “那是因为这个,他嫌我们娘俩碍事了?” “怎么会呢?”肃浓说的又是肺腑之言,“这不是什么大事,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36 太后不会在意这个,七格格也不会。” “七格格……” “怡亲王府的七格格,太后想把她指给弘曕。” 消息确实了,罗难免有些神伤,但她不是个糊涂女子,立马打起精神,“二贝勒前阵子答应让我入门,可我知道自个儿什么身份,他娶格格也好,娶公主也好,我不会碍他事。我只是想让丫丫跟着他亲爹,大贝勒帮忙说句话吧,他听您的,求您了……” 说着说着,罗茵身子便要往下溜,肃浓忙上前扶住。“快别这样,我会劝他的。” “当真?谢谢大贝勒,我就知道您是好人。”罗茵满心感激。 但肃浓随即又道,“我知道你想跟着他,但如果指婚是真的,我倒觉得,你不如留下来。” 罗茵脸色瞬间黯淡下来,肃浓忙解释道,“你知道满汉不能联姻吧?” “恩。” “满汉不得联姻,弘曕没名分给你,旗人姑娘的脾气又厉害,你在王府里,日子不会好过的。你不好过,丫丫又怎么会好?”这番话,肃浓出自肺腑。最后说到女儿,罗茵也有几分动容。 “难为大贝勒记得丫丫。”罗茵苦笑。 惦记丫丫,无非是物伤其类。但这番心事不必与罗茵细说,肃浓继续劝道,“他既买了这宅子,就是想将你安置别处。粤逆还在,一时半会也灭不了,他这个闽浙总督总归还是要回来的,到时候守空房的,是京城里那位,相信我。” 这番说辞让罗茵心中纠结,最后道了谢,半喜半忧的走了。 此时是初夏,江南之地已经生出些暑气。肃浓送走罗茵后,一个人站在门口,看着艳阳下的一池碧水,池水波澜不惊,他心中却没来由的烦躁。 这次北上,一定会回京,回京了就躲不过指婚,若论联姻,七格格是上佳人选。罗茵也不错,风尘中人反而知情知趣,男人总是需要知心红颜的。况且,留她在宁波,互不碍事,实在是完美的局面。 肃浓心中如此念叨,踱步到池边,脚下扑通一声,踢了颗石子下去,激起水面一阵阵的涟漪。 局势紧张,战事一触即发,弘曕这边只好匆忙成行。临走前,肃浓给裘田庄写了一封信,告知他这边的情况,也解释了自己随同北上的缘由。 罗茵听进了肃浓的话,愿意老实留在宁波。 弘曕简直喜不自禁。这次回京,带着一干兵马,身边又有爱人相随,称得上春风得意,衣锦故里。 “你倒高兴,当真有把握能打赢?”见弘曕一路上面无忧色,等晚上扎下营,肃浓便趁机问道。 “这有什么难的,洋人的枪炮我也有,这还是在自家的地盘。” “可你从未跟洋人交过手……” “我留过洋,不用交手,也知道他们的底细。” 虽然弘曕一副胸有成竹,但肃浓还是免不了隐隐担心,踌躇了半天,终于还是说出来,“你知道么?当初孟戚元在宁波一战,表面上是赢了,其实没占多少便宜,这还是趁着天时地利。所以我想,洋人的厉害之处,恐怕不止枪炮。” “这是姓孟的跟你说的?”弘曕听完立即问道。 肃浓摇头,“不是,我当时人在宁波,是我自己打听的。” “大哥,你怎么总是涨他人志气。”弘曕不快,走到门口遣散了侍卫,回来扑到肃浓身上,一阵乱啃。“我带兵有那么糟,连姓孟的都比不过?” 肃浓却不肯服软,照实答他,“地上你能打,未必你海上也能打。” “海战有什么了不起,你看我在水上,不照样把粤匪打的稀里哗啦。” “当初首战失利,倒是真有人哭的稀里哗啦……” 听了这样的揶揄,弘曕气急,口上争不过,便在床上讨回来。肃浓被折腾半宿,第二天便骑不成马,唯有坐车。无奈道路不平,车子颠簸,他坐在里面也并不舒坦。 “听说洋人会铺铁轨,在上面跑的车子又快又稳当,我们怎么不造一个?”外头弘曕骑马与车并行,肃浓便扒在窗口问他。 “你说火车啊,那玩意儿是好,可造起来太花钱,又没什么大用。” 听弘曕如此说,肃浓不由叹口气。“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 “大哥,你念什么呢?”听肃浓在车子里喃喃,弘曕少不得要问。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这仗能不能打赢。” 周围都说肃浓是杞人忧天,所以消息传来时,大概也只有他一人不觉得意外。战报上说,北洋水师全军覆没,英法联军从天津登陆,正在与孟戚元带领的民团作战。 可是这么惨的败局,却是肃浓始料未及的。 “这姓孟的,误国殃民。”弘曕冷言道。 “孟戚元固然有错,但错也不全在他身上。” 听他这么说,肃浓却忍不住开口为孟戚元鸣不平。 弘曕见他维护孟戚元,很是不快,“怎么着,他打败仗还有理了?” 说道孟戚元,弘曕就没好气。肃浓不想跟他纠缠,只好转了话题,“我们还是快点赶路吧,别耽误了,要是洋人进了北京城,那就全完了。” 就在说话间,前面一骑飞奔而来,口中大呼“圣旨”。 肃浓下车,弘曕下马,同周围所有人一道跪地,听来人宣旨。原来太后觉得战局不利,想要借着避暑的名义南下避乱。他要弘曕改道济南,在那里迎他圣驾。 “这怎么行?”避开了宣旨的太监,肃浓拉着弘曕道,“洋人还未打到京城,我们尚可一战。” “可这是皇上的旨意。”弘曕掂了掂手中的圣旨。 “那这样好了,你去济南,我带一部分人北上。”想了想,肃浓如此道。 “不行。”想也没想,弘曕立马拒绝。 “为什么?”肃浓问。 “你又不会带兵……” “我把人交给孟大人,跟他的民团会和,我自个儿不上战场。” 任肃浓说破了嘴皮,弘曕就是不依,最后他只好道,“你是不是介怀我与孟戚元?” “你就这么想帮他?”于是弘曕也开门见山。 这话其意自明,肃浓听了难免一阵寒心,冷冷道,“你觉得我带援兵过去,是私心作祟?” “不然呢,北洋水师整个儿没了,你觉得你有几分胜算?”弘曕直愣愣反问。 “这会儿你倒没自信了,我们大清海战不行,未必陆上就败了。如果能把洋人挡在京城以外,哪怕最后议和,也能有点回旋的余地不是?” “可是万一挡不住呢?” 肃浓被他问的一怔,弘曕看看他,继续道,“既然太后打算已经南下,那么眼下重中之重,就是保护她老人家的安全。只要太后在,皇上在,那大清就在。洋人进了城,未必就占着不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37 走,我们到底还有回来的一天,你说对不对?” 此时宣旨的太监已经歇了片刻,也得了好处,正要回去复命。临行前,想在弘曕这里讨个好,于是凑过来道,“二贝勒,这可是大好机会,我听说各地官员得了信儿的,都拼了命的往济南赶。皇上让您去接驾,可见对您是恩宠有加啊。” 肃浓听了苦笑,其实他何尝不知道这是邀宠的好时机,他也不想断了弘曕的前途,所以才提出分头走,自己北上。 “不行,我不放你走。”这下弘曕连马也不骑了,索性坐进车里,说话间又忍不住毛手毛脚,让对方疼不已。 “你快出去,这里太挤……”车子里窄,肃浓连躲也无处躲。 无处回旋的空间里,弘曕兴致大好,一路的软磨硬泡,终于实实在在攻了进去。两人在颠簸的车子里欢好,肃浓咬紧了牙关没有出声,直到最后对方泄在自己体内。 随后他慌忙整理好自个儿,逃也似的跳下车子,任弘曕百般拉扯也不愿回去。 “车上太闷,让我走一会儿,透透气。” “那我陪你?” “不用。改道济南的事,还要筹划下,你去前头商量商量吧。” 肃浓如此说,就是从了他的主张,一同前往济南。弘曕知道他心中块垒,不好勉强,只好依言走开,放他自己一人静静。 兵马行在路上,难免扬起些尘土。肃浓避开些距离,摸索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打开来,黑黑的一小块,鸦片膏子。 将鸦片捏在手心,走出几步后,最后还是一扬手,将它丢了出去。肃浓重重叹了口气,宁波被围时孟戚元慷慨解囊,这件事不说也罢。 作者有话要说: ☆、夜访 不出所料的,没过多久,八旗与白莲教临时组合的军队在天津被击溃,联军进城,据说正烧杀抢掠,祸害百姓。 好在出城出的早,不止皇上太后,一干皇亲国戚都出来了,浩浩荡荡到了济南。君臣齐聚,一同北望而泣, 虽然在国难之时,但崇善见到了儿子,弘曕又是带兵接驾,心中还是有几分高兴的。 哭哭啼啼寒暄了半天后,福晋将弘曕拉到一边,用眼神示意道,“看到没有,太后身边那个,就是七格格了,模样不错吧?” 弘曕勉强一笑,也不好说什么。 “等我们回京了,跟太后讨个旨意,这事儿就定了。额娘我想抱孙子,想得头发也白了。”说道后来,瑶秀嗔怪弘曕。 “额娘,我在南边还有军务,哪儿能留在京城成亲。” “我不管,太后老人家下旨,就算你把那个总督辞了,也得把亲事给我办了。” 瑶秀撇下这句话走了,弘曕回头一看,肃浓正站在不远处,显然听到了他们母子对话。 弘曕快步走过去,没等他开口,肃浓已经抢先道,“恭喜,这是好事。” “什么好事?大哥你知道我……” “你搅了我的婚事,我不能也把你的婚事搅了。等议和的条约签了,你留在京城成亲,我回宁波帮你料理军务。” “大哥!”弘曕激动起来,一把抓了对方胳膊。而且声音大了,左右都看了过来。 这时太后的贴身太监小跑过来,凑到弘曕跟前,“二贝勒,太后叫您过去呐。” 弘曕眉头拧成一团,无奈放了手,一走三回头,很不情愿的去了。 肃浓还是站在原地,可以看到弘曕给太后请安,然后又站到跟前说话。旗人女子不比汉人,即便未出阁也不躲不避。七格格亦跟在太后身边,两人靠近了,果然是一对极般配的郎才女貌。 肃浓转身,又望见谨郡王夫妻,也在不远处笑着私语。 济南的这段日子,对这帮皇亲来说,最大的感慨恐怕是清苦。虽然当地已经极力侍奉,但到底不比宫里,吃喝用度都降了不少。 其次便是无聊,京城那些戏园勾栏,这边没有;金石古玩,统统没带。几个宗室子弟几乎闲出鸟来。弘曕以前就不玩这些,如今职务在身,更不会与他们凑在一处。倒是肃浓,大家都熟得很。 旧友重逢,难免要叙旧,谈到故去的睿亲王,众人都一阵唏嘘。 “若是睿亲王在,我们未必会落到这个境地。”有人如此说道。 肃浓在一旁没有开口,他固然思念博棙,但他也知道,睿亲王有勇有谋,人中之杰,却依然改变不了时局。 “大贝勒赏光唱一段?”说话的是怡亲王的五子德禄,七格格的兄长。他是个琴痴,一把胡琴拉的如痴如醉,不过架子也大,轻易不肯捧场。 “你不会把琴也带来了吧?”肃浓问道。谁想说话间,对方转了个身,手上便多了一把琴。 旁边立即有人起哄,“没有琴,这不是要了五爷的命了?” 琴音出来了,是西厢里的段子。肃浓却抱拳致歉,“太久没唱,我这嗓子生了,身板也硬,实在不敢献丑,见谅见谅。” 琴师手上一停,打量了他一番,然后劝道,“大贝勒莫要推托,您是有天分的。我听你唱过这个,好得很。” 琴音再次响起,肃浓正为难间,被人一把抓了。“大哥你怎么在这儿,我有正事找你,快跟我走。”在众人不满下,弘曕将肃浓强行拉走,也算是为他解了围。 “多亏了你。”肃浓鼻尖上冒了些汗,抬手用袖子抹了。 “这帮人不学无术,以后别跟他们混了。”一只手没放,另一只手又抓上去,握了对方的腕子,放到自己嘴边。“还有,以后也不准你扮女人,要扮,就只能扮给我看。” 肃浓听了便抽手出来,“那我还不如唱给他们听,人家至少是懂戏的,你连我扮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用不着知道。”弘曕手放在他腰处,用力一揽,两人便贴在一起,“这身子我里里外外都看过了,不管你扮什么,我眼里都是你。” 情话说的旖旎,肃浓却没什么兴致。于是他转而道,“不是说好要教我洋文么?” “这你还惦记着呢?” “当然,我又不是说笑。” “那好吧,你跟我来,去我房间。” 等弘曕讲完了二十四个字母,肃浓不由叹道,“这洋文还真是古怪,念起来舌头都打着卷。” “那你还学不学?” “当然学。” “今儿就教这些吧,先把学费交了再说……”弘曕笑着缠上去,显然已经忍了半天了。 这里不比在宁波的私宅,人多眼杂。在这种地方亲热,肃浓的心是提到嗓子眼的,所以他无论如何不能让弘曕胡来。 “大白天的,这儿不行。”说话间,已经有指头已经伸到他嘴里,肃浓毫不留情咬了下去。 弘曕吃疼,轻叫了一声。“那……我不大动还不行?”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38 “不行。” 听对方断然拒绝,弘曕正要争取,忽觉得下边一凉,自己的裤子已经落地。紧接着,那话儿便进入个温暖的所在,被伺候的精神抖擞。 弘曕只觉得爽快之极,腰不由自主的动作。到了最后,什么也顾不得,只知道按着对方,将自己一下一下往深处送。 喉咙被强行撑开,射入精液的感受是痛苦的;完事后红着脸又咳又呕,亦很难堪。弘曕扶起肃浓坐到椅子上歇息,心中难免心疼,却也有按耐不住的满足。 饶是这样的程度,两人还是出了汗,出门前不得不换了身衣服。 德禄难得的兴致,被弘曕搅了局,自然不快。再见到他们二人,便打趣了一句,“呦,去哪儿谈事儿了,怎么还换了身衣服?” 因为这句话,此后肃浓便尽量不与弘曕独处了,学洋文也宁可去找别人。 就这样在济南呆了半年,议和便排上日程。派去与洋人谈判的大臣,第一个便是留守京城的孟戚元。虽说打了败仗,他是戴罪之身,但如今睿亲王不在了,也就他有议和的经验。 第二个,选定了留过洋,如今又手掌重兵的弘曕。 终于要回京了,即便是被别人占着的京城,也难免近乡情怯。肃浓与弘曕同行,心中还有几分寥落,城中旧友散尽,自己的那个小院也荒了很久。 肃浓不愿意住王府,这件事九头牛也拉不回。 “大哥,你怎么还……”半道上,就这个问题弘曕已经抱怨开了。“眼下家里没什么人,就算有,我也能做主让你住进来。” “我知道,这王府,我不是不能进,只是不想进。”肃浓笑笑。 “难道你还在怨阿玛?”弘曕有些诧异。在济南时,因感念他对弘曕的帮衬,谨郡王夫妇对肃浓有了不计前嫌的意思。肃浓也没有拒人千里,客客气气尽了为人子的礼数。可谁知到了这儿,却连家门都不肯入。 “哪里,我……”肃浓摇头,张口欲辩,却没什么言语。最后只好道,“好弟弟,你就别逼我,让了我这一遭吧。” 肃浓说这话时,倚马而立,双眸带水的看人。微风吹在身上,衣衫随路边的花草摇摆。弘曕眼睛直直的,脑中已经一片空白,口中胡乱答应着,心里却酥痒难耐。 “那你可不准乱跑,我随时去找你。” “好。”肃浓一口答应。 当天下午,肃浓去杏花楼,缠着老板拿了壶好酒,提着去拜访孟戚元了。 因为在孟府住过一阵子,熟门熟路,门房也还认得他,直接放他进去。肃浓在花厅等了片刻,又有人来通报,引他往里走。 推开卧房的门,孟戚元正躺在榻上吸鸦片。里面昏昏暗暗,大烟灯如鬼火一样的闪,甜丝丝的烟绕上来,又将肃浓拉回了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 肃浓进去,也坐到榻上,拧开盖子,就壶喝了口酒。“大烟我戒了,就在这儿陪你喝口酒吧。” 孟戚元笑笑,放下了烟枪,坐起来道,“自打我水师被灭,大贝勒可是第一个登我府门。” “孟大人是在感叹,人情薄如纸?” “还有大贝勒待我亲厚。” 被对方这么一赞,肃浓却不好意思起来,“你怎么只是我不是别有用心?” 孟戚元示意仆人过来将烟具收了,自己则靠过来,躺倒在肃浓身边,“真心来看我也好,别有用心也罢,老子都闲出鸟来了,有人来就行,更何况是你。” 肃浓由他靠着,过了会儿开口问道,“洋人真这么厉害?” 孟戚元猛地起身,拍了下大腿,“你别怪我爆个粗,他奶奶的真是厉害,船快不说,发的炮又准又狠。我的水师不能比啊,两年没发饷了,请洋人来保养要花钱,我们不懂,临上阵了这儿不行哪儿不行,白耽误工夫。” “难道平常不操练?”于是肃浓如此问。 说到这个,孟戚元免不了有些心虚,“我人在京城……” “罢了。”肃浓往后一靠,冷冷道,“都是你的亲信,他们胡作非为,你也脱不了干系。” “这是什么话!”孟戚元夜靠过来,凑到肃浓耳边,“朝廷不发饷,难道喝西北风,总得给人家一条活路不是?” “所以就拿战船走私,还卸了零件,偷了炮弹去换钱?” “这……这些事你怎么知道?” 见孟戚元发慌,肃浓反而失笑,“放心吧,我随便一说,没仔细查你。之所以知道这些,不过是推此即彼罢了。这些事儿,我都遇过。” 孟戚元这才安下心来,拿起酒壶也灌了一口。建这支水师他是化了心血,但自己也捞了不少,不然哪有之前的慷慨解囊;还有安插亲信这种事……谁他妈没有私心,换个人来,可能还不如我呢。孟戚元心中愤愤,如此想道。 肃浓也明白他,无意指责。他只是问,“那水师还能重建么?” 孟戚元立马摇头,“饷银都发不出了,朝廷还有钱买船买炮……” “那怎么办,以前还能装装样子,如今不是任人宰割了?” 孟戚元翻翻白眼,叹一句,“势不可为啊。” 势不可为,这句话李或勤也说过。肃浓如今想起来,竟然是一种说不出的无奈和无力。 “为什么?”他心里这么问,口中也不知不觉说出来。 “你问我,我也说不清。总之是积弱难返……”孟戚元已经喝得微醺,红着脸靠在肃浓肩膀。 “要说长毛反贼,不管有了多大声势,我都明白,但是洋人我不懂。我知道他们是为了钱,打仗为钱,做生意也为钱。可我不明白为什么,在咱们自个儿的地界,怎么就打不赢?” “咱们的兵器没人家厉害。” “就只这个?” “恩。” 肃浓从孟戚元手上接过酒壶,“接下来,就是跟洋人议和的事儿了。” “知道,不就是赔银子么?赔吧赔吧,反正不是自个儿的腰包,没人心疼。”孟戚元已经开始说醉话。 “当初是你和睿亲王跟洋人谈判……” “睿亲王……”孟戚元醉眼迷离,看着肃浓,“睿亲王是厉害,但当初我们也有点底气。” 肃浓忽然正起颜色,认真对他道,“孟大人,此次城下之盟,谈起来恐怕艰难。艰难不怕,更有甚者,恐怕是……” “屈辱。”孟戚元竟然还有几分清醒。 “对,屈辱。所以,我在这里还请孟大人,帮舍弟挡一挡。”这才是此行目的,说出来后,肃浓竟然一阵羞愧,难受的脸也红了。 “你这么护着他,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没了,这大概是最后一次,往后就是我想帮,估计也帮不上了。” 孟戚元没有言语,只是举起壶来,一口气喝光了里面的酒。手一甩,酒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39 壶落地,哐当。 作者有话要说: ☆、虚惊 屋子里不通风,鸦片味儿没散,酒气又混了进去。 窗帘子没有拉实的地方,透进来的几道亮,将室内的光景照了个大概。紫檀木罗汉床,琉璃屏风,丝织地毯……无不显示这家主人的奢华糜烂。 从孟府出来时,已是深夜。叫不到车子,肃浓只有步行,好在北地的夏日,夜里暑气尽消,凉风习习,反倒十分舒爽。 到了家,看到院门打开,屋子里漆黑一片,肃浓不由心头一颤。 踌躇了下,他终于进去了。果然,那个熟悉的声音在暗中冷冷响起,“到哪儿去了?这么晚回来。” “我去找孟戚元了。”肃浓索性也不点灯,眼睛习惯了黑暗,终于能辨出那个人的轮廓。弘曕就站在屋子中间。 “找他做什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那个人走近了,语气也咄咄逼人。 “我见个朋友,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一边说,一边被对方逼到床边。肃浓一屁股坐下,弘曕也扑上来,将他推倒。 “你还喝了酒?”靠近了闻见淡淡的酒气,弘曕心头的怒火又加了一分。 “是。”肃浓无奈承认。 接下来弘曕不再审问,而是直接动手。肃浓奋力挣扎,还是挡不住被他褪掉衣衫。窗口的月光照进来,不很明亮,却还是看得出光洁的身子清白如玉,偶尔几处痕迹也不是新伤,而是前几日留下的。 肃浓明白对方目的,愤愤然欲起身,却还是被他死死按住。 “等等,还没完。”弘曕说完,手便伸下去,在肃浓腿间摸索。 啪的一声,肃浓手拍在弘曕脸上,重重打了他一个巴掌。紧接着是一字一句的气得发抖,“你给我滚!” 股间的穴口干净,指头挤进去,里面也是干涩紧致,没有用过的迹象。弘曕松口气,脸上火辣辣的,心中却是按不住的欢喜。 “大哥……” “滚。” 见肃浓真的动了气,弘曕也不敢乱来,纵然心有不甘,还是乖乖的走了。好在事情弄清楚了,他也不枉此行。 天黑黑的,是云儿遮了月。 肃浓起身穿好衣服,走出房门,慢慢踱步到护城河边。小晴的坟还在,野草肆长,已经盖住了坟头。 肃浓上前除草,没带家伙,只有徒手拔。好在他不慌不忙,料理干净后,又添了几把土,采了些花来摆放。等到晨曦微明时,曾经荒草中的孤坟,已经很有了些模样。 “你先在这儿陪我,过几年再迁到我娘亲那边。”立在碑前,肃浓对着土堆轻语。 接下来几日,弘曕都没过来,一来有点胆怯心虚,二来是与洋人议和已经刻不容缓。城下之盟,没多少讨价还价的余地。最后割让了香港岛,又赔了三万万两白银,终于谈妥了签字。 消息传到济南,众人痛心疾首,哭一阵骂一阵,最后还是各自回去收拾。能回家了,终归是件好事。 等肃浓再去见孟戚元,人家已经摆出了闲云野鹤的姿态。遣散了几个无所出的偏房,过来打秋风的亲朋也送回河南老家,自己则学八旗子弟,泡上了茶馆和戏园子。 见到肃浓,孟戚元便拉着他道,“大贝勒我正要去找你,过几天我包下明月楼办个堂会,你可要帮我张罗。” “行。”想也没想,肃浓满口答应。 “另外,还得请您捧个场,帮着唱几段。”紧接着,孟戚元又道。 “这恐怕不成。”肃浓拒绝的也爽快,“你也不看看我多少日子没登台了,这嗓子都干成一把柴了,您听听……” “哪里,我听着怎么又清又脆,跟水萝卜似得。” 肃浓被他逗笑了,但还是婉拒道,“真不成,唱砸了也是丢你的份儿,何苦来着?” “说句实话吧大贝勒。”没想到孟戚元长叹一声,“我眼下差不多墙倒众人推了,要是你不登台,我料定了,到时候真没几人肯赏光。” 所谓的堂会,自然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肃浓明白,唯有答应下来,只当是还他一个人情。 接下来几天,除了帮孟戚元张罗此事,肃浓还要重抄旧业。好在德禄自告奋勇,愿意帮忙拉琴练戏,短时间内专攻那么一段,倒也还说得过去。 “多谢多谢。”知道五贝勒的脾气,肃浓感激不尽。 “别呀,咱们快成一家人了,到时候我还要叫你声大哥呢。”德禄如此道。 可不是,差不多满城都知道了,崇公府估摸已经开始筹备了,怎么就他这个二弟还懵懂着?肃浓胸中闷闷的,勉强笑了下,却是比苦还难看。 护城河的水静静流淌,依然清澈。河边的琴音悠扬,在水面回荡。戏是红鬃烈马中的一折。 上脱日月龙凤袄,下解山河地理裙。两件宝衣齐脱定,交与了嫌贫爱富的人。 一片叫好。王孙公子们久不听戏,都快憋坏了,好不容易回京了,今儿个难得来个齐聚一堂。 台上做,台下听。熙熙攘攘,热热闹闹,一如既往。 时间流如水,本该是恒古不变的一幕,今日却有了个异数。肃浓惊讶的发现,二楼的席上,站了一个人。 弘曕,他从来不听戏的! 自从那次深夜别离,两人便没再见面,如今隔了个戏台,肃浓心中荡起涟漪。问世间情为何物,能够舍富贵,别骨肉,苦守寒窑十八年。可惜到最后,也不过是一曲离人怨。 长江巨浪征人泪,一夜西风共白头。 爱,要相知相守,不离不弃。 孟戚元招呼了半天,终于得空坐下,前排的雅座正对舞台,近在咫尺,看的通透。梨园水深,但他如今也算半桶水了,坐下后听得如痴如醉,动不动叫好。 可这叫好声有时不在点上,引来周围人侧目。肃浓无奈,正想着等唱完了下台去提醒他下,忽然间,耳边一声巨响。 就在肃浓眼皮子底下,孟戚元中枪,整个人歪倒在椅子上。 接下来尖叫声骤起,众人乱窜,桌椅倒地,茶碗破碎,立即乱成了一锅粥。 肃浓忙跳下台去,乱糟糟中,被东推西攘,好不容易将人扶起,抬头就顶上了一支黑洞洞的枪管。 对方见人没死,上来补枪了。 第二枪打在孟戚元胸口,他哼都没哼一声便倒地了。 肃浓顿时傻了眼,浑身僵硬呆在原地,连枪对准了他都没有吭声。 枪响了,杀手却同时被人扑到,远处一声惨叫,不知道射中了哪一位。肃浓低头,看到弘曕与人滚翻在地,来回厮打。 是他救了自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肃浓试探着上前,却帮不上忙。好在近身搏击,火铳已失了威力,弘曕素有武力,几下便制服了对手。 被擒住的凶手一脸慨然,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40 “今日杀贼,我心快哉!” 谁知他刚喊完,孟戚元便在地上哼哼唧唧。待旁人扶起他,解开衣服一看,原来他早防了这一着,贴身戴了个偌大的护心镜,几乎挡住了整个前胸。子弹嵌在里面,肩膀上青黑一片,也不知道有没伤到骨头。 肃浓再回过头去看那人,只见对方满眼遗恨,又悲又痛,刺得他心中一震,竟然生出几分同情来。 这时弘曕走上来,伸手搭在肃浓后颈,又扶他下巴,“有没有受伤?可别花了脸……” 他举止暧昧,就连有伤在身的孟戚元都忘了疼,停了叫唤,直直的看着二人。此时若去了油彩,肃浓脸上已经通红。 “我没伤,还是看看你自己吧。”他慌忙避开,口中道。 想不到弘曕却道,“我没事,孟大人也有人照顾。你跟我走。”说完便一把抓住他,要往外走。 “可是,我还穿着戏服……” “不用管。” 死拖硬拽,弘曕将肃浓往外拉。一出戏楼,便将他推上车子,自己也挤了上去。“回家。”弘曕吩咐道。 “回,回哪儿?”见对方气势汹汹,肃浓有些怯怯。 “当然是回王府。”弘曕说的理所当然。 “王府?我不去……”肃浓闻言一惊,随后便挣扎着要下车。 “大哥!”弘曕猛然按住肃浓,几乎将整个身子压倒,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大哥,今儿我要带你回去。那儿本来就是你的家,也许从前不是,但从今年往后,它就是。” 这番话,还有对方举止表情,搅的肃浓一团乱,什么东西明明暗暗,在胸口来回翻腾,即要喷薄。而他此刻,却连一句回应的话也说不出来。 肩膀被掐的生疼,肃浓偏过头,看到他手上有血沾染了衣衫,想来是刚刚与人搏斗时受的伤。 他抬手,覆上了他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过门 “大哥,以前的事儿都是我混蛋,你打我打得好,你早该一巴掌打醒我。你帮了我这么多,可我……” 肃浓轻轻握了握他手,温尔笑道,“别说傻话,今天救了我的是你。” “不,是你在救我。如果不是你去求孟戚元,没让我在条约上签字,今天被杀的,就是我了。” “结果我还吃醋,误会你……” “我该死。” 见他满心悔恨,一个劲的骂自己,肃浓有些不忍心了。糊里糊涂的,也不知怎么了,车子一个颠簸,他的唇,碰上了他的唇。 两人在车子里纠缠,周围天地消逝,耳中只听得到对方难耐的喘息。 这个吻,持续了一路,直到车子停在王府门口。 “到了。”弘曕放开肃浓,笑着眨了眨眼。也不等他答话,下一秒手一抄,竟将他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你疯了,快放手。”说话间,弘曕已经抱着他下了车,大摇大摆走到门口。 “二贝勒回来……”一句招呼没打完,尾巴上那个字硬是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了。不光是门房,还有车夫丫头老妈子,看着弘曕抱着个戏子进来,那戏子还带着妆,穿着戏服……个个都傻了眼。 肃浓则是浑身僵硬,手足冰凉,背上全是冷汗。他唯有死死搂住弘曕,将脸埋在他胸口,对周围的诧异眼不见为净。 身后的几个人,是从宁波带来的亲信。弘曕吩咐他们依次把守,有事通报,但谁也不准放进来。 进了屋,弘曕便将肃浓放床上。肃浓要起来,被他扑上来压住。 “你到底干什么?”被他这番举动搞得心惊肉跳,肃浓只觉得自己的魂儿都快吓掉了。 “我抱你过门啊,怎么,不喜欢?”还是这副不正经的嬉皮笑脸,但话却是真的,他的眼睛不做假。弘曕满脸至诚,目光灼灼,恨不得把心掏出来。 肃浓又惊呆了,原来他口中的回家,是指这个。 见对方眼神迷离,双唇微张,样子实在动人,弘曕忍不住凑上去。 “等等,我还带着妆……”一眼看到弘曕脸上的油彩,应该是刚刚在车上亲热的时沾上的,肃浓一边躲一边提醒道。 想不到弘曕却不管不顾,口中喃喃,“带着妆才好呢,你就是我的王宝钏。我要跟你在一块儿,谁也拦不住谁也管不着,谁要不让,我们就跟他三击掌,一刀两断。” 这是意乱情迷下的胡言乱语,还是至诚至性的真情表白,已经分不清了。就跟这一脸油彩满身戏服,荒唐透顶却又真实无比。 这一刻,肃浓是真心想当他的女人。 这身行头在身上,成了伪装,又好像融到了血肉里。肃浓放松了身体,让对方更尽情的占有自己。 身下人的坦率,让人疯狂失控。也许这地方真是他的魔障,从来惧之恨之避之,却也放不下忘不掉脱不开。 但他还是他,没错。 即便这扮相障人眼目,但带着水光的眼睛不会假。还有这容纳了自己的所在,收收放放不知所措,却始终紧紧吸附。 就在家里,跟自己的兄弟颠鸾倒凤,这情景搁谁身上都把持不住。两人疯了一样,一副豁出去,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样子。 (此处有删节) “别闹。”肃浓刚要发飙,门外响起动静。是门外的守卫,想来等了一会儿,屋里消停了才敢过来,轻轻了咳嗽一声,权作试探。 一窗之隔,屋里混沌不堪。肃浓立马紧张起来……死死咬住弘曕的指头。没想到弘曕反而得了趣,……一边大声回应,“什么事儿,说。” “来了个人,说是江西巡抚,来拜访大贝勒的。” “裘田庄,他怎么来了?”弘曕吃惊,手下一重,顶的肃浓一声轻唤。 肃浓顾不上骂他了,慌忙对弘曕打手势,轻声耳语,“说我不在,别让他进来。” “那当然,放心,没人知道你在这儿。”弘曕打发了侍卫,手下却不停使坏。 (此处删节。) “那他怎么追到京城来了?” “应该是……是回京叙职,今秋的……”(删节处) 完了肃浓奄奄一息道,“玩够了?去叫人打水,我要洗洗。” 弘曕见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想到刚刚自己所为有点心虚,便凑上前跟他亲嘴。直到肃浓主动伸了舌尖供他舔弄,方知他没有生气。于是喜滋滋下了床,披上件衣服出门。 没多久外屋有人进来,忙进忙出,打点好所有便齐齐退出。肃浓出去便看到一个大木桶,弘曕已经坐到里面,上面腾腾的水汽。 “过来,一起洗。”他招呼道。 “等我把脸上的妆卸了。”肃浓打了盆水,打算先洗脸。就着水面,他看到自己面目已经不甚分明,汗水化了油彩,雨打桃花,一片狼藉。 脱下戏服,摘掉头面卸了妆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41 ,肃浓又成了一个清清爽爽的男子。他索性解了辫子,散着头发跳进水里。 弘曕将肃浓拉进怀里,手环到他腰间便不再动作。外头传来些许喧闹,弘曕不管,肃浓也不想理会,就这样无声无息,两个人心无旁骛的泡澡。 说不出的微妙,明明是险之又险的地方,他俩却安之若素了。 军队里带来的亲信就是这点好,万夫莫开。除非杀了他们,就是皇上来了,也未必能进的来这门。 耐不住,终于在水里也来了一次,好在弘曕手脚轻了很多,不激烈。 “再换桶水?”弘曕有点抱歉,看着肃浓道。 “别,再来我可吃不消了。”肃浓忙摇头,爬出浴桶后,用旁边的冷水擦了擦身,便去里屋找衣服穿了。 紧接着弘曕也收拾完毕,过来狠亲了他一口。“你先歇会儿,我出去看看。” 外头闹翻天了。郡王福晋听说弘曕带了个戏子回家,正在自己房里折腾,又惊又气,拔脚就要往里冲。无奈把守实在孔武有力,硬是拦住了一干人,等到弘曕出去,他额娘已经坐到一边,正哭哭啼啼抹眼泪呢。 弘曕上前扶起他额娘,瑶秀一把扯住他道,“儿啊,你怎么这么荒唐,玩戏子玩到家里来了,看你阿妈知道不打死你!” “额娘,他不是戏子。” “不是戏子?” “恩。” “那……那他总是个男人吧?” 刚刚的叫床声穿墙入耳,好多人都听见了,说是女人也没人信。弘曕点点头,承认了。 “那不就完了。”瑶秀急的重重拍了儿子一掌,“你说你这孩子,这么大个人了还不懂事。要玩你在外头玩,捧个戏子玩个相公,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怎么把人带家里来了?要是你阿玛回来了,我怎么帮你,你说!” 就这么个宝贝儿子,瑶秀从来都是护着守着,犯了错也舍不得打骂,顶多嗔怪几句。弘曕吃透了他额娘这一点,于是耍赖撒娇,“谁不知道在府里是额娘说了算,您不说,底下人怕你,也不会说。我们动静小点,你就让我们再呆一阵子吧。” 见他卖乖,瑶秀眼一瞪,“你就疯吧,我可保不齐能掩的住。” 这么说就是答应了,弘曕大喜,又得寸进尺,“额娘,我想吃口蘑鸭子,还有焖海参……” “行行行。”瑶秀忙不迭的答应,“待会儿我叫厨房做了送过去。” 摆平了瑶秀便万事无忧,弘曕优哉游哉的回自个儿院儿了。一进门,看到肃浓已经和衣而眠,便也脱了衣服跳上床,搂着他一起睡了。 接下来的两天,两人闭门不出,一直腻在一起。吃喝都是侍卫放到门前窗台上,等人退出去了,他们再取进来。 第二天弘曕去早朝,回来后就被瑶秀拉到一边训话,“昨儿我把你阿玛支出去了,今儿你可给我悠着点。” “行,待会儿我就带他出去。”弘曕说完了便要走,又被他额娘一把抓住。 “等等,我还没说完。”瑶秀板起脸来,“你都是快成亲的人了,听额娘一句,就别这么胡闹了。等太后她老人家的旨意一下……” “谁说我要成亲?”弘曕打断瑶秀,来了这么一句。 瑶秀被他呛得一愣,好半天才缓过来,“娶七格格……这事儿,你还不知道?” “额娘,这事儿你就别想了,反正我不娶七格格。如果太后有这个意思,你帮我去跟她说说,你要是不肯,我就自个儿去。” “胡扯!”瑶秀厉声道,脸一阴,当真生起气来。“你不娶七格格,你想娶谁,里头那位?” 弘曕打小便不怕他额娘,但此刻不愿与她争执,于是抿起嘴,双眼望到别处。 瑶秀见他如此,起身要往弘曕的小院子处走,“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妖精把你弄得三迷五道的……” 弘曕见状,忙上前拦了,“额娘,你要见他,不在这一时,我屋里乱着呢。这样吧,您现在这儿呆着,我去把他叫过来,让他给您请安。” 瑶秀一听也是个理儿,便回来坐下了。“到底是谁,别是什么下三滥的,看我不剥你的皮。” “这人你认识。” “我认识?” “恩。” 侯门公子互相闹着玩,也不是什么稀奇,大凡好一阵便散了,所以瑶秀倒也没往深处想。于是她坐着,静静等。 弘曕是真心想带肃浓见人,这事儿是乱伦没错,但已经这样了,总不能一辈子掩着藏着。再说他也不是没后,虽说是个丫头,但也算交代了,要是二老实在不依……那就再说了。 娶不娶,娶谁,弘曕并不放在心上。此刻他就是想让这事儿见光,让肃浓再也躲不掉逃不开,哪怕被扫地出门他也认了。 瓜尔佳氏·弘曕,就是这样不谙世事,又豁得出去的汉子。 可惜天不遂人愿,弘曕回到自己屋里一看,发现已经人去楼空。问了问守着的侍卫,说一大早出门的,走了半天了。 于是弘曕大发雷霆,狗血淋头一顿臭骂。守卫们都很委屈,明明只说不让人进来,没说不让人出去啊。 作者有话要说:  删的好累人。。。 ☆、出洋 弘曕离开的时候天还未亮,肃浓正睡得昏沉沉。他醒来时屋里无人,闲着便想起昨日裘田庄来拜访一事。他们自上海一别便互无音信,期间肃浓有往南昌寄过信,但都没回音。裘田庄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来王府找人,想必是有事的。 如此一想,肃浓便呆不住了,简单收拾了下,自己走了出去。遇到府里相熟的,都是吃惊着寒暄,“大贝勒,您啥时候回来的?” 因为各省在京城都有行馆,回京叙职的地方官就很好找,三下两下,肃浓便摸清了裘田庄的住所。上门一敲,这个时辰竟然有人。 差不多大半年没见,两人都有些激动。裘田庄张罗着要请肃浓吃酒,肃浓则笑道,“裘大人糊涂了吧,到了这地儿,难道还要你来做东?” 肃浓带他到鸿兴楼,包了个雅间,两人在里头边吃边聊。 “听说昨儿裘大人去王府找过我?” “是,都说你已经搬出去了,可我去他们说的那个地方一看,也没人。” 肃浓听了笑笑,只好随便扯了个谎,“不巧去听戏了,忘了你来京,本来该我去拜访您的。” “不敢不敢。”裘田庄摆了摆手,“我这边快完事了,来找你,是想问问将来有何打算?” 是了,这些日子他一直跟着弘曕,南昌那边的差事没个交代。肃浓低头沉吟,这事儿有点两难,他一时半会还真拿不定主意。 见他犹豫,于是裘田庄又道,“没上京前,我寄了封信到宁波,不知大贝勒可有收到?” “信,啥时候寄的?我没收到…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42 …”肃浓抬头,立即答道。 见他如此说,裘田庄也无心追究,径直道,“罢了,我现在说也无妨。抚州的水师学堂要送一批人出去,到美利坚国去学习,我想让你带队。” “让我……去留洋?”肃浓闻言大惊,对方的提议,实在出乎意料之外。 “既然你没收到我的信,我还是在这里细说吧。”裘田庄倒是不急不躁,抿了口酒,将说辞娓娓道来,“你也知道现在的局面,刚刚打了败仗,割地赔款,元气大伤,更别说南边还有粤逆作乱。有道是穷则变变则通,大清不变是不行了,抱着这片残破江山,还能苟延残喘到几时?” 肃浓听了没有发话,他知道裘田庄说的是事实,这已经不是居安思危的禁言,而是被动挨打后的教训了。 “前两年朝廷鼓励办洋务,也派了人去留洋。可派过去的都是些什么人,王孙公子哥儿,拿着朝廷的钱,逛荡一圈回来了,都办了些什么事?” 肃浓听到这话便想到弘曕,心中虽有些不快,但知道对方直爽,拿他当朋友才吐露肺腑之言。裘田庄也知道自己这话殃及了某人,便举杯道歉,“大贝勒知道我不是有心,说重了勿怪,我先自饮一杯赔罪。” 肃浓亦自斟了一杯,“裘大人言重了,我不是那种小气之人,但讲无妨。” 于是裘田庄放下杯子继续讲,“求才还是要在民间,科举已不管用了,像我这样的,即便中了进士入了翰林,又能顶个屁用。所以我努力办学堂,请洋人过来教学是一招,还要派人出去学。大贝勒是我中意之人,有真才,能实干,所以我就来问一声,是否愿意……” 裘田庄这番论调,让肃浓想起已经故去的李或勤,同样是科甲出身,却求新务实,披荆斩棘,在艰难中谋事,知其不可而为之。比起他们来,自己实在浑浑噩噩一庸人。 肃浓此刻颇有些感怀,但他还是回绝了。 裘田庄知他心思,“大贝勒还是抛不下令弟?” 肃浓笑笑,不置可否。 “国破家何在,大贝勒自己考虑,裘某也不便多言。” 言尽酒酣,两人在楼下别过,称得上平淡如水的君子交。肃浓慢慢踱步回家,明明做了决定,对方的话却一直萦绕心头。 这两天实在太累,到家还早,刚好睡个午觉。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外头有人砰砰敲门,眼一睁,外头天色沉沉,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肃浓披上衣服去开门,门一开,站着一堆人。领头冲进来的是郡王福晋,瑶秀到了肃浓面前就急吼吼道,“肃浓,快跟额娘回去,劝劝你弟弟。” “怎么额娘,您慢慢说。”肃浓想迎她进屋,可瑶秀没有往里走的意思。 “不能慢了……”瑶秀眼泪都出来了,抽出帕子擦眼角,“弘曕已经入宫去了,我拦不住他。今儿太后旨意下来,本是全家欢喜的事儿,可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对,硬是不肯,说要让太后她老人家收回旨意……” “太后指婚是无上荣耀,断没有谢辞的道理,这……这不是抗旨欺君么?”说这话的是福晋身边的嬷嬷。 肃浓听完便往外跑,迈出几步后又回头,“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走半天了,你阿玛也已经追到宫里去了。” 于是肃浓打住,人已经追不回了,这个时候他进不了宫,去了也白搭。“额娘,我们先回家吧,等等消息。如果弘曕回来了,我帮您劝他。” 瑶秀抽泣着点头,默默转身,带着肃浓还有一干人回府。 崇公府一夜无眠。崇善凌晨归来,双眼红肿,一身疲惫,短短时间内好似老了十岁。瑶秀冲上去问话,反倒被他吼了回来。 “你还有脸来问,都是你养出来的好儿子!慈母多败儿,还以为他出去两年,出息了,想不到还是个不成器的。” 瑶秀没心思听他这些牢骚,只是追问,“你先告诉我,弘曕他人呢?” 崇善气呼呼的坐下,“还在宫里跪着呢,说太后不收回旨意,他就不起来。我看就让他跪到死算了……” 瑶秀一听便哭开了,直埋怨道,“你就不会把他拉回来?” “胡说!”崇善喝道,“殿堂之上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况且你儿子现在能耐着呢。别说我拗不过他,就算真硬拉他回来,他转头又能进去你信不信?” “这可怎么办啊?”瑶秀急的来回转,“要是惹太后她老人家发了火……” “要是太后发了火,我们一家子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崇善恶狠狠的补充。 这是肃浓上前,“阿玛,明日你带我入宫,让我去劝劝弘曕。” 崇善抬头看肃浓一眼,这个浪荡子他向来不待见,但弘曕与他手足情深,事到如今,死马也要当活马医一医。于是他哼了一声,点了下头,表示同意。 这么决定下来,众人也无心睡觉,都坐在堂上等天明。时辰一到便匆匆启辰,忙不迭的往宫里赶。 谁知到了宫里找不到弘曕,一问之下方知,太后发脾气,人已经由内务府移交大理寺,拟定的罪名是抗旨不尊。 谨郡王一听差点站不住,肃浓忙扶住他,轻声宽慰道,“阿玛放心,南边乱着,粤逆还没剿干净呢。一时半会,弘曕出不了事儿,皇上不会杀他。” “你懂什么……”崇善却愁得不行,眉头皱成一团,“太后的旨意,你以为皇上拦得住?” “可这事关社稷……”崇善面色如死水,肃浓望着他,没再往下说。 庙堂之高,宫闱之深,肃浓确实不懂。他血统不正,身份暧昧,顶着个贝勒虚衔在地方上谋事,从来都是小打小闹,何尝登过天子堂。 “太后老人家指婚是有想法的,弘曕如今掌着兵,更不可违逆旨意,否则就是拥兵自重,恃宠而骄。” 这件事轻重舒缓,还是谨郡王说的准。 “那么眼下,唯有去找七格格了。”最后肃浓如此说。 如今的尴尬时期,要找怡王府的人不容易。肃浓去找了五贝勒,通过德禄的关系见到了七格格。 七格格不愿深谈,连坐都没坐下,直接拒人千里,“大贝勒找我做什么,大家都知道,主意在太后那里。” “看来七格格是中意我家弘曕的。” “我中不中意他不重要,他中不中意我也不重要,关键是太后她老人家中意了。大贝勒,我不想跟你多说,这个局解不开。听说他在宁波安置了个小的,你帮我告诉他,我不介意,我只要留在京里,陪着我阿妈额娘,还有五哥就行了。” 肃浓想不到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听闻七格格性格敏毅,看来是不假的。于是他道,“七格格不要误会,我来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求你去太后那里说个情,让大理寺放了弘曕。他不过是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晚清 作者:白马王彪 分卷阅读43 一时糊涂,我把他带回家开导,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与七格格谈完,肃浓便回王府报信,要二老耐心等候。 果然,到了第二天弘曕便被放回来了。一进门,崇善挥手一个大嘴巴子,将他打倒在地,正要上前踹一脚,被瑶秀拼死挡了下来。母亲抱着儿子大哭。一时间,崇公府闹了个地翻天。 闹完了,消停下来,事情还是毫无进展。弘曕从头到尾不发一言,也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 瑶秀只好再去找肃浓,肃浓这次却让她先回去了,说自己随后就到。 当天晚上,夜已深。肃浓进了王府,没有与旁人多话,直接去敲了弘曕的房门。还未入冬,他一身黑色斗篷裹得严严实实,引得门口侍卫侧目。 弘曕听是肃浓,立即开了门。肃浓一进门便被抱得死死的,两人跌跌撞撞,靠在桌子边亲吻。 烛火下,两个人的影子挨在一起,映在门窗上,加上唇舌间的动作和声音,实在引人遐思。肃浓知道门外必有人窥探,但他索性闭起眼睛,双手扶到对方腰间温柔回应。 这个吻久到如天地绵长,两人分开后,眼睛都闪着水光,莹莹的映着对方。 可肃浓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明日你去领旨谢恩。” 弘曕睁大了眼不可置信,“为什么?” “你我扪心自问,这件事挡不挡得住。我不想你折腾,不管成不成,都是自损一千……” 听到这里弘曕急冲冲表态,“大哥你别说了,我不怕。” “可是我怕。”肃浓立即道,“你好不容易走到现在……” “我什么都不要,大哥,我只想要你。”情话在耳边绵绵,此刻尤其旖旎。还有这灼灼目光和坚实温暖的双臂……肃浓实在想就此沉溺,化在他怀中,什么都不想,就像前日两人在家中的放纵。 “如果你只有我,那就等于你什么都没有了,你明白么?所以我想让你好好的……”肃浓说不下去了,他准备了很多,但此刻却说不下去了。他侧过脸,深深吸了口气,继续。 “我要你好好的,等我回来。” 弘曕益发不解,抓住他急问,“回来?你要去哪儿……” 未等他把话说完,肃浓便摘了斗篷。风帽落下的一刻,弘曕惊得倒吸一口气,紧接着倒退了一步。 肃浓的辫子没了。因为剪得匆忙,没什么章法,一撮撮的稍显蓬乱。配合他此刻坚毅的神色,为他这张温婉的面孔,添了一丝难言的勃勃生气。 “我要去美利坚。”肃浓如此说,“我想看看外面,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然后找一找,我们可以走下去的路。” “不行,我不同意。我不成亲,你别走……”不想听任何理由,明知道对方破釜沉舟,自己无力阻拦,但心中不肯相信也不愿承认。弘曕第一次感觉心带着身体一起撕裂,第一次发现眼泪可以这样流,源源不绝来不及掉落,盈满整个眼眶。 “弘曕,我留在这里帮不了你,大哥尽力了。七格格说这是个死局,无路可走,她比你我都明白。在这件事上,你阿玛,还有额娘……”肃浓说不下去了,他觉得鼻子酸到不行,脑后开始嗡嗡作响。 “那……那我也去,我跟你走……” “你要撇下你阿玛额娘?” 弘曕伏在地上。肃浓听到不是哭声,而是一种闷在胸口的呜咽,凄切犀利,嘶嘶不绝。 几天后,肃浓启程,前往上海坐船出洋。临行前,他绕道路过王府,天才蒙蒙亮,府里便忙碌起来,不少人打着灯笼进进出出。 如今满城的人都知晓,崇公府的二贝勒要大婚了。 全文终 分卷阅读4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