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菜和马将军》 分卷阅读1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1 一 “将军——” 眼看发足狂奔的百姓中有不少妇孺,罗副将不忍再看,匆匆出声阻止,然而一句话未说完,先行的将士已经手起刀落了,草丛中顷刻一片血海。 “将军,平湖已经拿下了,要杀就杀些壮年汉子,做什么要杀百姓?”罗副将和周副将策马到马将军身旁,急切地问。 马将军的手紧紧拽住缰绳,摇头说:“是韩将军的手下。韩将军下令屠城,我无力回天。” 罗副将与马将军多年来出生入死,深知他的为人,也明白他眼下的难处,当下不再多言。周副将却怒气难消,举了马鞭遥指了先行部队说:“他娘的韩岱,老子们千辛万苦破了平湖,好不容易入了城,倒叫他们嚣张生事。打仗的时候龟缩在后头,宰人的时候跑得倒快。屠城?惹毛了老子,一刀把这些龟儿子都屠了。” 罗副将一把扯住他说:“三弟,不要给大哥惹麻烦。” 不多时,先行的数百人已踏平了近郊,往前再走便是昔日繁华的街市。为首的营将掉过马头,满脸堆笑地对马将军一行说:“马将军奔波一日,辛苦了,辛苦了,且休憩片刻,余下的便有小弟等代劳吧。” 马将军微微颔首,那数百人就策马直奔,片刻不见了踪迹。 马将军早知他们是进城抢夺搜刮来的,也知道自己身后众兵士都摩拳擦掌,意欲相随。他自己向来不耻这等行径,然而弟兄们粮饷有限,也只能如此。他拍了马往路旁让了让,打了个手势,手下一群人就四散开去,纷纷往民宅、府邸、商铺跑。 罗、周二位副将向来与马将军兄弟同心,都只是叹了叹气,就跳下来把马拴在路旁的大槐树上,说:“大哥,坐下来歇歇吧,没有半日他们怕是不回来了。” 马将军面色阴沉,点点头就翻身下马,眼角的余光却猛地捕捉到有一物在动,忙拔剑吼道:“什么人?出来说话。” 两位副将也纷纷亮出武器,拢了过来。草丛中毫无动静,罗副将故意说:“大哥,我去那边扎几刀,看能不能扎出血来。” 周副将附和说:“你扎这丛,我扎那丛,逮到只小狼小兔还可以烤了吃。” “要是这样,索性一把火烧干净了,拣起来正好下口。” “二哥,还是你想得周到。火折子借我用用。” “将军,手下留情啊。”草丛中冒出两个头来,却是一对夫妻,也才三十出头,男女二人都十分貌美,看着像是大户人家的有钱人。 两位副将提刀过去,又从草堆里揪出几个奴仆来。 “将军,这……”罗副将有些为难了。满城白骨,手上已经沾满血腥了,再杀几人也添不了多少罪孽,不杀的话,恐怕不久就有麻烦上门。 “将军,小人姓陆,名未庵,世代都是清白读书人家,与义军毫无瓜葛,求将军网开一面,饶我一家性命,他日定当回报。”那男子伏地而拜,满脸都是恳求。 马将军沉吟片刻,缓缓说:“把女眷放走吧。” “将军,将军,求将军饶了我夫君,小女子愿一命相抵。”陆夫人听得真切,登时急了,往前匍匐几步,不住磕头。 “大哥不杀你们,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还不快逃命,等下遇到另一拨,连你们也活不成。”周副将皱眉劝她。 几个丫鬟模样的听了都起身想跑,陆夫人却只是回头牵了陆未庵的衣角,不住地哭哭啼啼。 马将军不再多说,提了剑就往陆未庵走去,刚扬起手,芦草丛中就跳出一个小人儿,一把抱住他的腿:“将军,饶命!” 马将军手一滞,惊讶地低头,这孩子藏得倒隐蔽,自己竟一点没察觉。 “藁儿!”陆未庵和夫人齐齐出声,一脸的无奈和绝望。 男孩扬起头来,满脸泪痕:“将军饶了爹爹吧,我来代爹爹死。” 马将军的目光被牵动了,男孩还不到他的腰间高,梳了总角,小小粉粉的一团,十分惹人怜爱。感觉到他环在自己腿上那双软软的小手,将军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地柔软起来。 将军的声音柔和了几分:“你多大了?” “九岁。”男孩抽噎着说。 “九岁的小娃娃真懂事。”罗副将推推一旁看愣了的周副将说。 紧接着,二位副将错愕地看着他们大哥从怀里掏出一把折扇来,颇有兴致地展开来对男孩说:“你要能读出这扇面上的诗,我就放了你爹爹。” 两位副将瞠目结舌,虽说大哥比他们略多了点墨水,但说到底大家都是出身行伍的粗人,怎么忽然也风雅起来了。 男孩就着将军的手看了一眼就朗声念道:“‘收兵四解降王缚,教子三登上将台’,这是宋人赠予曹武惠王的诗句。将军不杀人,就是当今的武惠王!” 将军大喜,收了剑把他拦腰抱起来,见他泪痕未干的一张小脸生得韶秀可爱,心里更加宝贝,竟有点舍不得撒手了。 罗副将何尝看不出大哥的心思,就在一旁怂恿说:“大哥一直没讨老婆,不如收了这孩子做个义子。” 马将军愣了愣,在男孩的耳边轻声问:“你愿意跟我走么?” 男孩的嘴垮了垮,终于还是说:“将军既然饶了我爹,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了。陆藁愿为将军义子。” 二 “将军?”罗副将自然不想自家大哥惹麻烦,正想提醒他几句,马将军却摆摆手,说:“我自有主张。” 陆未庵和夫人也不知是该喜该悲,儿子怕是要不回来了,可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陆未庵拱手说:“将军看上犬子是犬子的福分,但不知将军高姓大名?府邸何处?” 马将军从怀中又掏出一封文书递给他,指了不远处的小径说:“从那条路往城西走,路上遇到将领兵士拿出这个,就说,你们是马怀肃将军的表亲。” 陆家人不敢再逗留,叩头称谢后就匆忙离开了。陆夫人几次想回头,都被陆未庵阻止了。 待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陆藁才哇地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到底是个孩子,马将军抱了他,有些笨拙地拍拍他的后背说:“别哭了,别哭了。” 周副将挠头说:“大哥你府里头没女人,带回去谁养他?” “又不是吃奶的娃娃,有什么难养的,也就是管管一日三餐。”罗副将在槐树下坐下来,靠了大树休息。 马将军也想坐下来休息,可陆小娃还伏在他肩膀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没有一点收住的意思,他原本也不是个好性子的,听得烦了只能沉声说:“哭哭哭,是不是要我现在去追你爹?” 这话竟十分管用,陆藁的哭声戛然而止,一颗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2 “大哥,你现在就是他爹了啊。” “是啊,小娃娃,以后,你得管我大哥叫爹,管这位叫二叔,管我叫三叔,记住了?” 陆藁扭过头来,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马将军就把他放下,牵着他一只手,拣了块大石坐定了,又重新把他揽到怀里。陆藁不敢动弹,在他膝盖上坐得十分笔直。两位副将看了都忍不住笑。 兵士们把几条街市翻了个底朝天,返回来汇合时,大部分人手里都有些收获。但身上或多或少都沾了血迹,陆藁看了,垂了眼睑,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队伍往回走,一路上更是尸横遍野,让人触目惊心,陆藁原本是被马将军搂着,直直坐在马上的,后来吓傻了,就扭了头,一颗脑袋埋到将军他怀里,双手紧紧抱了他的腰,不敢再看。 等回到营部,陆藁竟然已经睡着了,马将军抱了他下马,就往自己的帐篷走,兵士忙过来,牵了马走。 韩将军的手下见平日五大三粗的马将军小心翼翼地抱着个漂亮小娃,本想上前问几句的,可看他一脸肃杀,知道他心里有火,也都不敢凑过去了。 陆藁睡觉的习惯特别好,既不流口水,也没有磨牙声,马将军把他放下来,看着他那张安安静静的小脸,心情平复了许多。轻手轻脚卸了盔甲,坐在一旁只是发呆。 过了一阵子,罗副将和周副将亲自端了酒菜过来,刚想说话,马将军就“嘘”了一声,指指熟睡的陆藁,示意他们别出声。谁知陆藁却在这时大叫一声坐了起来,口里直喊:“爹爹,爹爹!” 罗副将戏谑地看看马将军,说:“大哥,他在叫你呢。” 马将军自然知道不是在叫他,还是好声好气地凑过去问:“怎么了?” 陆藁睁眼一看是这三位,唬了一跳,满脸委屈地说:“没,没什么。” 周副将招手说:“过来吃饭了。” 陆藁犹豫了一下,扭捏地说:“我,我想更衣。” 马将军皱眉说:“这里乱糟糟的,哪用更衣,等回了京,再找人给你做。” 罗副将也说:“先吃饭吧。” 陆藁不敢再说,挪到酒菜旁边,规规矩矩坐着。 周副将摆好三个酒杯,给每人满上说:“来,喝喝酒去去今儿的霉气。” 三人碰了杯,一饮而尽。马将军给陆藁夹了只鸭腿说:“吃。” 陆藁拿了筷子,摆弄着碗里的肉,低了头并不进食。 马将军又拿了个馒头给他说:“多少吃点,明天还要赶路回京。” 陆藁拿起馒头,掰了极小的一块送到嘴里,慢条斯理地嚼。 “这读书人的小娃娃都是这样吃饭的?”周副将看他不自在的样子,忍不住说。 马将军却注意到陆藁的身体一直在地上挪来挪去,心思一点没在饭桌上,“你做什么?还要人喂你?” 陆藁抬起头来,一张脸涨得通红,泫然欲泣说:“我想更衣。” 两位副将满脸的不可思议,暗想这孩子也太讲究了吧,日后可怎么养?马将军却恍然大悟了,“你是要如厕?” “嗯嗯!”陆藁重重地点头。 周副将一口酒差点喷出来。罗副将大笑不止,站起来说:“跟我来吧。” 陆藁忙放了馒头,跟着他几步出了帐篷。 等解决完回来,陆藁一张绷得紧紧的小脸多了几分害羞,暗暗用眼角看马将军的反应。马将军有些哭笑不得,怕他尴尬,假装没注意到,端了酒杯只跟两位副将说些酒话。陆藁的脸皮这才松了一松,夹了肉菜斯文地吃了起来。 撤了酒菜,大家都困了,罗副将呵欠连天,一边问:“大哥,我喊人给你端盆热水来。你早点洗洗睡吧。大侄子要洗洗吗?” 陆藁本来眼观鼻鼻观心地听着他们说话,忽然听他们静了静,才猛地意识到是跟自己说话,忙抬起头来,又拿不定主意,只是拿眼瞅着马将军,等他的主意。 马将军无奈了,“给他也端一盆吧。” 跑了一日浑身脏兮兮的,陆藁其实很想痛痛快快洗个澡的,听他这样说,心里多少有些欢喜。然而,过了一阵子,等士兵端了水进来,陆藁伸头一看,才发现一盆水当真是一盆水,那盆,就只有洗脸盆那么大。 马将军看出了他的心思,解释说:“行军打仗在外总不方便,随便擦几把就是了。” 陆藁忙说:“是。”手上却没动,一双乌溜溜的眼瞅着将军,看他的动作。 马将军明白他是不知道如何下手,就自顾自洗了起来。陆藁看他先把脸凑过去洗了几把,再拧了面巾擦脸,也跟着做了一遍。 接着马将军拖了只小马扎坐下,又脱了外袍和贴身衣物,光着膀阔腰圆的上半身,只剩底下一条薄薄的亵裤,将面巾拧了半干,将上身擦了个遍。 陆藁见他精壮的后背上满是触目惊心的伤疤,有些还是新近添的,心里有些惧怕。马将军回头,见他只是愣愣盯着自己,就问:“怎么?不会洗?还要我帮你?” 陆藁红了脸,慌地低了头说:“不不,我怕冷,我洗洗脚好了。” 马将军想想也是,就没管他,本想把下半身也洗洗的,不知怎的就觉得别扭,只是俯身脱了鞋袜,将双脚跑进热水里,舒服地叹了口气。 陆藁也依样画葫芦泡了脚。 帐篷里就只有一张席子、一床被子,少不得要挤一挤。吃饭前因为太困,陆藁睡得还不错,这下正儿八经要睡觉了,陆藁开始别扭起来了。 三 三. 马将军确实累了,披了一件薄衣,取了发簪就一头钻进被窝里,看陆藁还傻站着,就招手说:“过来,一块睡。” 陆藁到底怕他,不敢再做迟疑,就蹭过去,在席子的边缘占了个小角落躺了下来。刚躺下,将军一只大手就伸过来,将他一把搂到怀里,嘴里说:“地气凉,别冻到了。” 不多时,将军的呼吸声就均匀起来了。陆藁躺了躺,惧意渐渐被困意打败了,也跟着睡着了。 将军多年在外风餐露宿,向来浅眠,第二日醒的也早。醒来时,陆小娃还在沉睡,可能怕冷,整个人都弓起来,手脚纷纷缩到将军身上去了。将军发现自己的前襟不知何时被扒拉开了,陆小娃一双手躲在里头,搭在他腰上取暖,两只脚也踩在他腿上,一只还挤到他两腿之间去了。大清早的,这样的情形让将军有点难受,他闭了眼,暗自告诫自己,这还是个孩子! 怕吵醒他,将军只能保持这个姿势不动,直到外头士兵的操练声响起,将军才不得不把身上挂着的陆藁轻轻推了开去,用被子将他紧紧裹好。又披了件袍子上去。 等将军穿戴好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3 ,探头让人取水来洗漱时,陆藁才迷迷登登地撑开一点眼皮,喊着:“梅香?” 将军错愕,但马上反应过来,他以往在府里头是有丫鬟伺候的,心里盘算着,等回了京,是不是该雇个老妈子进府。 陆藁喊了两声没人搭理,也就渐渐清醒了。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了,瘪了瘪嘴又开始抹泪了。 马将军“咳”了一声,粗着嗓子问:“怎么?后悔了?” 陆藁怕他恼怒,连忙抬手拼命地擦眼泪,嘴里说:“没有,我,我……饿了。” 将军被他这不成理由的理由逗笑了。兵士端了水进来,陆藁又跟着将军洗漱了一遍。将军忍不住问他:“你平日在家,这些是谁帮你的?” “梅……,没人。” “哦?”将军挑挑眉,也就不细问了。伸出一只手来说:“走,去你罗叔叔那吃点东西。” 陆藁迟疑了片刻就把手伸到他宽厚的大手里,跟着他出了帐篷,钻进隔壁的帐篷里。 进去时,周副将也在,陆藁看着地上两张床铺,立时明白他二人是住一块的。马将军他们仨本来就是拜把兄弟,除了长幼有序,并不分上下尊卑,因而每回吃饭,要么是他们俩来找老马,要么是老马去找他们。 兵士送了肉包子、咸菜、打卤面进来。马将军就一样挑了点送到陆藁面前。陆藁忙说:“多谢。” “我说大侄子,你咋没个称呼啊?”罗副将见他闷头闷脑的样,忍不住逗他。 陆藁却慌地撇了筷子,郑重地一一喊道:“父亲大人,罗叔叔,周叔叔。” 周副将被他那句“父亲大人”噎了一下,拼命咳了两下,大笑着说:“我清明祭祖时就是这么喊我爹的。” 罗副将听了也不住大笑,马将军有点没面子,板了脸孔说:“以后就叫老子爹!知不知道?” 陆藁见他恼了,忙不迭点头,说:“是是,孩儿记下了。” “嗯,叫一声来听听。”马将军想起他叫爹爹时的亲热劲,不觉有几分向外。 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陆藁还是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老子爹。” “噗——”罗副将满口包子全喷出来了。 马将军也破功了,周副将从马扎上笑到打跌,一手还在不住捶地。 陆藁无辜地看着他们,心想,军营里的规矩到底跟家里很不同啊。 回京时,马将军给陆藁找了辆马车。自己骑了马在身旁跟着。 起初陆藁还是正襟危坐的,后来实在坐得无趣了,也就睡着了。马将军撩开车帘子,看他脖子歪了大半,身子也摇来晃去的,到底不放心。还是把马交给兵士,自己也坐进车里。 “爹,”陆藁睁眼见是马将军,忙又直了身子,规规矩矩喊了一声。 “嗯。”马将军点点头,也知道他口里喊着,心里是不甘愿的,暗想,日子久了也就好了。“困了吧,靠着我睡。” 陆藁摇头,“我不困。” 马将军想了想,撩开车帘子,逗他说:“认得那个么?” 陆藁探头看了一眼,见一片绿莹莹的草种在地里,脱口而出说:“是萋萋芳草。” 马将军不觉笑了,说:“还有把芳草种在田里的,难道要收草籽吃?” 陆藁想了想,也觉得不对,又看了看,说:“我知道了,是韭菜。” 马将军把他抱到膝盖上,揉着他的脑袋说:“那么难的诗句你都能一字不差念出来,我以为是个神童,没想到居然是个五谷不分的。那是稻田啊。” 陆藁惊讶地瞪大眼:“稻田?原来是那样的!”他再把头探出去,饶有兴趣地看。忽然看到有户人家的门口,一只胖胖的牲畜在篱笆墙里卧着,忙回头说:“将军快看,那是猪么?” 马将军听他又喊自己将军,不觉一愣。陆藁见他没点头,忙说:“不是猪么?我记得梅香姐姐说,猪的鼻子是长长的,耳朵大大的,除此之外,想不出是什么了。” 马将军笑了,说:“不错,而且猪特别贪睡。没事做的时候就会打盹。” 陆藁马上明白是在打趣自己,一张小脸刷地红了起来。 马将军本来是怕他一路无聊,变了法儿逗他开心,没想到见了他天真烂漫的模样,心里倒比他高兴,原先在平湖的不快也淡了许多。 将军的府邸不小,但也称不上奢华,人丁更是稀少。府里有个老管家,叫关叔;一个看门的,叫尹伯;一个使唤的小厮叫阿莫,还有两个厨子。 陆家是个大家族,平时出入起居规矩颇多,到了这,原先记下的规矩都用不上了,反而有些无所适从。 安顿下来后,将军问陆藁:“你的名字是哪个字?” “是‘揭车衡兰,稾本射干’的藁字。” 将军细想了一下,觉得十分复杂,就随口说:“这字难写,叫起来也拗口,你既然跟了我,就改了称呼吧。” 陆藁暗想,如今跟了他做儿子,怕是陆姓也要改掉了,心里一阵难过。谁知将军却没提改姓的事,只是说:“找个相近的字吧,就叫小菜好了。” 陆藁见没说要改姓,舒了口气,说:“是,多谢爹赐名。” 从此,陆藁在将军府里就叫小菜了。 四 虽说是第一次做爹,马将军还是很老道的。先是亲自动手,收拾了挨着他房间的厢房,再找了裁缝上门,给小菜量身定制了几套衣衫,小菜也就落户马家了。 将军翘着二郎腿在小菜房里喝茶,一边欣赏自己的杰作时,忽然觉得有点美中不足。“小菜,你说,房里头是不是缺点什么?” 小菜学着他的样子在八仙桌另一头捧着茶碗吹气,正想着是缺“书”,口型都做出来,愣是改口成“缺——什么?” 将军放了茶碗,“嗯,这里吧,应该插把刀,那边,那墙上,喏,这样斜着,挂一柄古剑。就齐全了。等下你跟我去仓库里挑些趁手的来。” “哦。” 将军满意地背了手,再转悠了两圈,又说:“对了,想起来要给你找个老妈子照顾着,我不在的时候,得管你吃好饭,看你这身板,太瘦。” “不,不用了吧。”小菜想起以前温柔善解人意的梅香姑娘,登时有几分伤感。 马将军召集了府里头不多的几个人,让他们落实找老妈子的事,马将军说的是:“去,贴个告示什么的,找个女人来,以后小少爷就给她照顾了。” 下人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有几分心照不宣的高兴。 将军一走,关叔和尹伯就说:“将军要讨媳妇了。”阿莫说:“估计是给我找的吧,府里头没姑娘,我年纪也不小了。”厨子甲说:“去去,将军都没着落,哪就轮到你了?你没听将军说吗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4 ,小少爷以后归她照顾了,那不就是小少爷的娘吗?”厨子乙总结性地说:“那我们去哪找去啊?” 将军府坐落在京城繁华地段,最不缺的就是好管闲事的人。将军府里头这几位出去买菜什么的,随口一说,几条街的人都得了风声,马大将军终于要娶妻了,正物色姑娘呢。 马大将军是何等人物啊,要财有财,要势有势,家有豪宅,上无老母,这是多少闺阁女子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呀。本来嫁娶都要媒人先行的,考虑到马将军为人豪放,兴许这么多年不娶妻不纳妾就是嫌麻烦,姑娘们都愿意体谅。既然如此,就自个上门相个亲也没啥。 过了几日,下人们把大家上门见见面的日子都定好了,由关叔通知了将军:“将军,您要的女人,我们给找了几位,初七上门,您给相相吧。” 马将军正在给小菜敲核桃吃,随口说:“成,到时小菜看上的就留下吧。” 初七的时候,日头照得旺,有点回暖,马府的下人们都跟过节似的,一早起来收拾屋子、擦窗户、摆花,把马将军欣慰得无话可说了。叫醒了小菜,自己动手给他梳头发。小菜的发式无非就是头上两坨,可他自己不会绑,指望关叔阿莫他们也不现实,将军就自己琢磨了一下,硬是扎起来了,凑合也算齐整。 吃早饭的时候,罗副将和周副将过来串门,阿莫屁颠屁颠跑来说:“将军,姑娘们来了。” 老周咬着烧饼的口就合不上了,愣愣地看着将军。马将军皱眉,“这是怎么说话的?小菜,你跟去看看,我等下再去。” “哦,是。”小菜喝掉碗底最后一口粥,跟着一径去了。 将军解释说:“给小菜找个老妈子。” “那都去看看吧。”老罗听到那句“姑娘”,总觉得有点名堂。 三人还没走到前厅,老远就闻到一阵又一阵的脂粉味。马将军疑心是不是走错地界了,左右看看,确定还在自个府上,就说:“这世道,做老妈子的都这么讲究。” 一脚踩进去,三人就中了定身法了,那前厅热闹的啊,简直是花团锦簇,那些来应聘老妈子的女孩,一个个也才十八九岁的年纪,模样都挺出挑。小菜被她们团团围在中间,有点傻了的样子。 见将军来了,女孩们多少有些羞涩,都低了头,含羞默默地等着。马将军冲小菜伸手,小菜忙跑了过去,将军小声在他耳边问:“怎样?” 小菜据实说:“姐姐们都很好看。” 好看是什么?能吃吗?将军皱皱眉,沉声对关叔说:“年纪都太轻了,不妥。”就牵了小菜回后院继续吃早饭了。 关叔想想也是,将军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虽说一只梨花压海棠自古有之,可年纪差太多也说不上话。 不过两日,关叔他们又雷厉风行地找了一批年纪较大的黄花闺女。有些,都是半老徐娘了,只因太过挑拣,至今未嫁。将军看着一院子美人,心里暗道,京里的风向怎么倒刮了,长这样的都来做这种活计了? 好不容易看到人堆里有个四五十的,将军招手唤她过来说:“你叫什么名字?家里都有什么人?” 那妇人满脸堆笑说:“将军,我夫家姓吴,是做药材买卖的。家里有三个女儿,二女儿三女儿都出嫁了,大女儿长得最好,可现在还是小姑独处。喏,就是她,她叫曼娘。将军若不嫌弃,就把曼娘留下吧。” “要她做什么?我是问你,你能留下么?” 吴氏大骇,口一张一合了半日说不出话来。那曼娘早跺了脚,咬着银牙跑开了。那些黄花闺女们也都惊呆了,暗想,将军竟然是好这口的,真是有眼无珠,待回过神来,纷纷怒而离去了。 吴氏又臊又喜,扭捏了半日说:“将军,古人说得好啊,恨不相逢未嫁时,妾身福薄,已有夫家,不能侍候将军了。” 将军被她酸得云里雾里的,挥挥手说:“那你也走吧。”吴氏用帕子捂了脸,含羞而去。 将军说:“老关啊,你这差事办得也太糊涂了吧。看看这都找的什么人啊?赶明再找这样的敷衍我,看我不扣你月俸!记住,一来要年纪大点的,能干活的,长得不吓人就行;二来嘛,最好是寡妇,家里没什么牵挂。住过来方便些。” 绕是关叔见多识广,这会儿一张口也合不上了,许久才镇定地说:“老奴尽量试试吧。” 这一天,将军起得特别早,在后花园打了套拳,换了身衣衫就推开小菜的门喊他起床。小菜睡得迷迷登登的,不愿起来,被他一吵,口里敷衍几声“好,嗯,起来了”,小身板却往里缩缩继续睡。将军叫得不耐烦了,想把他揪起来又怕他冻着,干脆连人裹着被一把抱了起来。谁知刚往自个腿上一放,小菜头就歪了上来,靠在他身上睡得更香了,一只小爪子还顺势搭在他胸口上。将军顿时感觉自己那颗苍老的心像面团一样被揉了好几把,一下失了气势,声音也软得能滴出水来:“乖,起来了?好不好?”小菜的眼睛朦朦胧胧打开一小缝看他,不情不愿地嘟哝:“好嘛。” 将军今天约了军中几位故交一起到城南聚聚,顺便看看刘老汉新进的一批马。将军考虑着,要是看到合适的小马驹,给小菜也买一匹骑着玩。早饭就约了在城南的张寡妇面店,将军最爱张寡妇亲手炮制的猪大肠汤面,每次吃了必定要称赞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我特别爱写这类狗血的,捂脸~ 五. 出门的时候,日头已经老高了,将军怕兄弟们等,急匆匆地把小菜往马上一扶,就在他身后跨坐上去,一路往城南赶。去到时,罗副将、周副将和七八个兄弟果然已经在老槐树下守着了。 “大哥,可别叫他们猜中了,你还真是红鸾星动了?”周三爷是急性子,一下奔过来追问。 马将军皱眉:“大清早你就喝多了?”拴好马,将军向众兄弟拱拱手,“出门时耽搁了一下,实在对不住。” 罗副将迎上来,笑眯眯地说:“大哥,兄弟们都等你一句话呢。都闹得满城风雨了,我和三弟竟然是今儿才得的风声。” 马将军把小菜的手捞起来攥着,一边往张寡妇面铺子走,一边问:“又在编排我什么?”将军平时最烦大家提婚嫁的事,以为众人又变了法规劝他,面色顿时有些不快。 罗副将是知道他的,看了他这情形,忙岔开话题说:“来,兄弟们认识一下,这是我们将军新近收养的义子,叫……什么来着?” 将军果真被转移了注意力,低头温和地看看小菜说:“叫小菜。” 同僚们忙说:“嗯,不错,果然是将门,咳咳,子啊,咳咳。”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5 看着小菜细细小小的样,无论如何人家也不能昧了良心说出个虎子来,就愣是这么咳嗽过去了。 小菜怪难为情的,红了脸说:“叔叔们好。” “几位军爷吃点什么?”虽然常来光顾,张寡妇铺里头的人并不知道他们的名号,但知道都是老主顾了,因为马将军次次都点肠面,小二就问他:“这位爷还是大肠面?搁多点葱花?” 马将军满意地点点头。其他几位也都报了名,不外乎是些牲畜下水熬了汤做的面,张寡妇店里出名的就是这些。又多要了一盘溜肥肠,一碟卤肘子,两条麻花。 将军心情不错地用筷子敲着碗,问小菜,“试试他们的肥肠面吧?” 小菜两道眉毛不自觉地成倒八字了。猪大肠,那个,能吃么?会脏的吧。虽说在一起好些天了,可他还是不敢忤逆将军,就低了头,乖巧地说:“哦,好吧。” 将军怎么看不透他的心思,笑了笑说:“不吃也没啥,你想吃什么,另点吧?” 小菜舒了口气,努力想了想刚才大家伙点的菜名,挑了个听起来斯文点的说:“要羊白吧。” “咳咳,”周副将一下呛到了,暗想,今后这小娃说话,可万万不能再吃喝了。 马将军脸都绿了,忍了半天说:“换一个。” 小菜不明就里,只好又换了一个,小心地说:“那……羊腰?”陆家世代书香门第,自诩清高,这类脏器从未上过台面,小菜根本不知道腰子是什么,顾名思义,还以为是腰上那块肉,想着应该爽口。 众人都笑了,有个说话向来没遮没拦地就说:“小菜,你这是孝敬你爹的吧?知道他近来需要这?” 将军正待骂人,另一人又说了:“简老弟,你是怎么说话的?我们将军龙马精神,还需要这些?” 小菜完全没明白大家在讲些什么,但看将军面色不佳,可知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敢再冒险了,就说:“那,我还吃肠子吧。” 将军被他可怜兮兮的样逗笑了,对小二说:“给小公子来碗肉丝面,搁些笋片和香菇。” 小菜嘴角抿了抿,心里挺高兴的。他爱吃笋,爱吃菇,将军也发现了。 今天的面上得特别慢,好在有现切好的麻花和卤了的肘子,端上来大家就啃上了。将军挑了块肉多骨少的肘子夹给小菜,小菜就举了筷子专心对付。 军营里的兄弟食量都大,不多时桌上就空了,周副将拿筷子敲盘子,大吼:“张寡妇今儿怎么这么不利索?这都什么时候了?” 旁边几桌也跟着起哄。有一桌吃着的说:“不但不利索,味儿都变了。这肠子一点骚味都没有。” 小二慌忙跑出来说:“我们老板今儿有要事,这是她大姑做的。我们老板的手艺就是她大姑传的,错不了。” “要事?那是什么事?”罗副将好奇,多口问了一句。 小二神秘又得意地说:“终身大事。我们张老板拣了高枝了,这会正忙着收拾打扮呢。” 众人一阵哗然,都说:“张寡妇能拣什么高枝啊?”之前那位口无遮拦的便说:“张寡妇这样的都降得住,那必定得是高人呐。” 大家都笑了,小二不服气地说:“说出来吓你们一跳。那位爷,在京里头也是有名头的,没准啊,还管着各位呢。” 马将军奇了,指指自己头上低声说:“难道是那位?” 几位弟兄明白他说的是韩岱,都乐开了花,周副将更是不住拍桌,说:“这重口味的,像他的手笔。” 罗副将冲大家使使眼色说:“待我打听打听。”就招手叫小二凑近,说,“你们老板这一嫁,我们还去哪吃肠子啊?不如你告诉我们这是去的谁家,日后多去走动走动,没准张大嫂高兴了,再给我们下面吃。” 小二摆手说:“军爷真会说笑。这马怀肃将军的府上也是能随便蹭吃的么?” 周副将再次呛到,一口水全喷到罗副将衣袖上了。 马将军面无表情,好像被雷劈傻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说谁?” “城北的马怀肃将军呐。人家啊,就中意我们老板那样的。我们老板,也仰慕他许久了。” 马将军手里的杯子嘎嘣一声被捏碎了,小二吓了一跳说:“军爷,您别上火。小的就是随口说说,您要是也对我们老板有意,就趁她还没嫁人,赶紧试试。” 马将军杀人的心都有了。 小菜看他满脸铁青,忙拉住他的袖子小心翼翼地喊他:“爹?” 马将军眼神柔和了几分,答应了一声。小菜就递了帕子给他擦手。 这一来一去的工夫,店小二找跑后头躲起来了。店里头的吃客们却炸开了锅,这个说:“开的什么玩笑?马将军少年英雄,现在也不过三十出头,怎么就看上张寡妇那样的?”那个说:“你有所不知。听说马将军就喜欢年长够辣的。上回还瞧上了药材铺吴老板的媳妇。” 马将军虽然盛怒,却忽然明白了。拉了小菜起身,就一阵风地往家里赶。 关叔、尹伯、阿莫,你们都活腻味了! 六 这才第四天啊,关叔心酸地叹了口气,换上簇新的衣衫,慢吞吞走到前厅。将军已经笑眯眯地坐在八仙桌上喝茶了,一旁是有样学样翘着二郎腿的小菜,将军的声音如雷贯耳,“不急,大伙慢慢来,等晌午出去,人也热闹点。” 他话音刚落,原先磨蹭着的五个人已经速度过来集合了,将军掏出折扇摇了摇,一手牵着小菜,大摇大摆地领着大家出门。 近来军营里没什么事,将军乐得在家里呆着,为了表彰关叔一干人等的忠心耿耿,将军特意拿了闲钱闲时出来,陪大家伙吃喝玩乐。 今儿第一站还是去戏园子听戏。将军几个在后头远远找了个座。关叔和尹伯仍硬着头皮到戏台子底下头排坐着。看到戏班子是新来的,关叔和尹伯对视一眼,都暗自欣慰——至少遇不到熟悉的角。跑堂的忙前忙后给听客们添上茶水,等大家都坐定,台上就开锣了,台下也顷刻安静下来。 “加点茶水!”关叔沙哑的嗓音半高不低地来了一声,周围的人都是一愣。跑堂的无奈地猫了腰,小跑过来,给添了茶。刚走远,台上的旦角就开唱了,竟是个有些功底的,下面的都眯了眼细细品着。前排那桌又来了一声,却是尹伯,冲着跑堂的喊:“有花生米?来点!” 戏园子的人纷纷睁开眼,连台上的花旦都吓了一跳,不住往关叔他们身上瞅。 跑堂的又硬着头皮过来,陪了笑脸小声说:“两位大爷,等唱完这段我再给你们添吃食,您二老养精蓄锐,待会留着叫好。” 关叔点点头说:“好说,好说。”这两位果然信守诺言,不但不叫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6 茶水花生了,还真给叫好。叫的也恰在点上——就在要人命的点上。唱到高处,那位花旦一口气刚提上来,台下这俩糟老头就开始大吼“好,好”,硬生生把他那口气往回逼,差点没背过去!这样一来二去的几下,好好一出戏就唱不下去了。听客们骂人的也有,走人的也有。直把台上的戏子们急得团团转。戏班班主只好一挥手,上武生!武生出场就翻跟斗,关叔他们又开始鼓掌叫好,这回倒是叫得很应景——可就是没个停的时候。他们不停,翻跟斗的也不敢停。那武生刚才还在后头烧火做饭,临时被班主扔上来的,不明就里还以为终于出头了,见观众这么热情,更是不敢怠慢,跟斗翻得一个比一个高,直到最后终于一个脚软,晕过去了。 “二位大爷,我们班主想请二位赏脸,到后头喝点茶水。”跑堂的挤过来,笑得十分牵强。 关叔他们求助地看了后头的将军一眼,将军故作不见,两眼对着戏园子东看西看,好像找到什么西洋镜似的。小菜倒被他们看得不好意思起来,悄声问阿莫:“关叔他们会不会出什么事?” 阿莫正忧心自个的事呢,哪有那闲情管别人,只是随口说:“不碍事的。” 过了一阵子,关叔和尹伯就灰溜溜地出来了。将军收了折扇说:“咱们也出去。池塘边那家一品香不错,一会就吃那了。” 马府两名厨子顷刻间脸色发白。 一出戏园子就看到关叔他们耷拉着脑袋立在路边等他们,模样怪萧瑟的,小菜急急忙忙问:“尹伯伯,关叔叔,他们为难你们了?” 关叔摇头,展开手心说:“他们给了我们每人一吊钱。” 小菜愕然,好一会说:“您还真收下了啊?” “不收他们不放人那。”尹伯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给了钱就放你们走啦?”小菜有些不解。 “这是请我们看戏的钱。”关叔一脸深沉地看着戏园子的招牌。 “啊?”小菜更加不解。 “请我们明儿去对头那家看,看一天。” 将军终于开口了,“反正明儿也要看,这茶水钱正好了。” 还没到晌午,一品香的食客不算太多,但也有不少是围坐了一上午打发时间的。将军在临窗找了位置。两名厨子仍像前三天一样,在酒楼正中央找了个醒目的位置坐下,开始点菜,不外乎是点了将军吩咐的鸭下巴、酱骨架和炒饭。 将军这边也慢条斯理地叫了一桌菜。关叔他们从戏园子出来到现在还是低着头的,哪有什么兴致。阿莫倒是饿了,可他不愿意吃。不愿意吃的原因么,主要是因为也快到他出场了。 小菜的胃口向来小,也吃不了多少东西。只有将军一人津津有味地啃一只叫花鸡。 厨子甲和厨子乙对着两盘肉一盆饭呆坐了许久,直到听到隔了几张桌子将军的咳嗽声,才不得不举起了碗筷。厨子甲夹的是一筷子炒饭,用一只手托了,送到厨子乙嘴边,厨子乙木木地张开,吞了下去。厨子乙也投桃报李地拿了鸭下巴,送到厨子甲嘴巴,两人又开始了艰难的互相喂食。 关叔和尹伯刚才的羞耻感渐渐退了,忽然幸灾乐祸起来。 不知谁“啊”了一声,堂上的食客们都注意到了,纷纷不自觉地停了筷,嘴张成了鸭蛋形,一楼的眼珠子全黏在这二位身上了。店小二正给将军他们添茶水,就这样把魂吓跑了,水全倒出来流了一桌。小菜唤了他一声,他才笨手笨脚从肩上取了破布擦桌子,却失手把阿莫的碗给打烂了。“对,对不住……”小二的舌头都大了。 “不打紧,”将军安慰他,“反正这位小哥也吃好了。” 莫小哥认命地站起来,默默地出了酒楼。 酒楼食肆的附近不乏摆摊卖臭豆腐的,一品香下面就正有一摊。将军他们从窗口探头出去,正好能看到莫小哥扭曲的脸。莫小哥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铜板,挤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好香的臭豆腐,老板,给我来一串。” 老板看了看他扭在一起的五官,犹豫了一会才从油锅里夹了一串给他。 大概吃砒霜也做不出这么视死如归的表情吧,莫小哥在老板惊讶的目光中张嘴就是一口,然后,迅速掏出怀里的布袋,开始大吐特吐。 千万不能跟莫小哥说什么臭豆腐闻着臭、吃着香;吃吃就习惯了的大道理,这些他都知道,可是,他就是千百人中的特例,只有一闻臭豆腐就恶心,只要一吃就吐,比催吐的药还灵。 小菜的双眼又一次被将军及时掩上了,他对面的关叔对着他好奇的脑袋解释说:“阿莫又吐了。啧啧,刚才他不是一口没吃么,那吐的都是隔夜饭?” 尹伯说:“别说了,说的我都想吐了。” 关叔露出一口黄牙:“可不是么,你们看,臭豆腐摊子上的人都走光了。那小老板也收拾家伙换地了。阿弥陀佛,可别明早又被阿莫撞上。” 消遣了大半天打道回府。马府五位忠心耿耿的义士们决计不愿再出门露脸了。晚饭就从后园里刨了些新鲜果蔬打发了。饭桌上,关叔试图用“这种做法实在有点损人不利己,当务之急还不如挽回声名”的道理说服将军放弃掉余下六天的嘉奖。 将军心情很好,一面咽着小酒一面哼着小曲,心里暗想,声名是什么东西?挽回那劳什子不中用的面子,还不如消遣他们来得有意思。 七 十天的奖赏总算结束了,马将军也到兵营里应卯去了。可关叔他们一连数天都不愿出门,宁愿在府里打理花草,修葺一下院落。 “关叔叔,莫哥哥,爹他为什么不娶妻呢?”在秋千上坐着的小菜有些好奇地问。 关叔正和阿莫两人在花圃里拔草,听他这样说,都齐齐放了锄头,关叔一脸严肃地说:“小少爷,从今往后,千万别跟老奴提这些。” 阿莫也说:“尤其是娶妻、女人、娘这些。阿弥陀佛,我就说这最后一回。” 小菜被他俩仇大苦深的样子唬住了,讷讷地说:“我记下了。” “咳咳。”将军的声音适时从走廊里响起。 关叔和阿莫都在心里暗自念佛,各自为自己的深谋远虑欣慰不已。 “爹!”小菜如今叫将军已经挺自然了。他一人呆着原本就无聊,这下看到将军竟是十分高兴。 将军被他叫得心花灿灿,三步做两步地快步走了过来,“嗯。一人荡秋千?阿莫没帮你推?” 阿莫忙解释说:“小少爷就信将军您一个人。我帮他推,他害怕。” “哦?”将军的眉眼更弯了,问小菜,“是这样么?” 小菜怕阿莫挨骂,忙拼命点头。 将军绕到秋千后,温和地说:“我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7 陪你玩会,等下带你出去。” “去哪——?”小菜的身体高高荡起来,声音也拖得老长。 “你罗叔叔那,他儿子回来了,还有几个小娃娃,你们一起有个伴。” “啊!”小孩子都是爱伙伴的,小菜的声音快活的很,“现在就去吧!” 将军顿时有几分失落,手一滞,把秋千慢慢稳下来说:“那,走吧。” 罗将军府里头果然热闹,一进去就听到院子里孩子们的嬉闹声,小菜两眼放光,看样子十分雀跃。罗二爷迎上来说:“大侄子来了啊,耽平,快过来。” 那群孩子里一个身量较高、长得黑黝黝的马上跑了过来,“爹,马伯伯。” “这是你马伯伯的义子,叫小菜。”罗二爷笑眯眯拍了小菜的肩膀,又转而指了那黑黝黝的孩子说:“这是我儿子,叫耽平。比你大两岁。” 耽平是自来熟的,马上挽了小菜的胳膊,露出一口白牙说:“小菜,以后叫我耽平哥。” 小菜来京这么多天第一回跟小伙伴们说上话,心里高兴得不得了,也亲热地问他:“我前几天怎么没见你?” “我去姥姥家了。刚回京。那边是我一帮哥们,走,一块玩去。”说完,两个小孩就手牵了手,笑嘻嘻地一径跑远了。 “走,我们也一块玩去。”罗二爷看马将军发呆的模样,忍不住推了他一把,打趣说。 马将军有几分尴尬,咳了一声说:“三弟呢,他没过来?” “怎么没来,正在我酒窖里挖酒呢。” 马将军就说:“那一道去吧。”说完又看了假山那边一眼,小菜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有些害羞,那罗耽平倒是很照顾他,手一直搭在他肩上,将军皱眉看了看,心里的小火苗噼里啪啦地烧起来了。罗二生怕一坛埋的极深的好酒被周三爷撬去了,拉了马将军的臂膀就往后院走。 马将军今天喝酒不太爽快,脸上也没什么笑容。周三爷就说:“大哥,还在想张寡妇那档子事?” 罗二就说他:“大哥哪是那种没度量的人。我看是没人作陪喝不下吧。” “我们兄弟仨喝酒要什么人作陪?”周三爷海干了一碗说。 罗二卖弄地说:“三弟有所不知。我们大哥的风流韵事在兵营里那是一出又一出唱个没完的。昨儿有人跟我说,大哥迷上六朝金粉的小倌了。出重金拔了他头筹。” 六朝金粉是京城里的男色馆,罗二和周三也陪马将军去过几回。周三于是问:“哪位小倌?抱琴?” “我也以为是抱琴。可人家说不是,说是个新来的,叫什么红桥,大哥的心思我们是从来摸不透的。” 马将军说:“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红桥三天前第一回出来亮相,马将军也在席上,见他年纪小,又总低着头,十分畏人,心里有几分怜惜,当晚就找他陪酒,一夜不过是相安无事,竟也传得这么沸沸扬扬了。 那罗二今天倒是有心相劝的,就给他满上酒说:“大哥,知道你不乐意听这些,这会儿就我们仨,我说句剖心的,你也该成个家了。满朝文武,狎小倌、玩小厮的不少,可谁不是照样妻妾成群?大哥你是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娶了?” 将军这回没发火,只是闷头喝酒。 十几年兄弟,比起周三爷,罗二跟将军更亲厚些,可这么多年却是第一回这样劝他。马将军的心结,罗二爷是知道的。可这天底下还有打不开的结么? 马将军才是名副其实的将门虎子,马家祖籍天水,马老将军也是赫赫有名的战将,他的岳丈是当时颇有学识的文官。当时马将军还小,骑了马在街市上溜达,路人常说:“看,那是马家的孩子,爹娘可都是有来头的,一个是将军,一个是大家闺秀,这孩子长大后肯定出息。”然而,再过了几年,马将军在街上听到的却总是一些闲言碎语,闲话总是压低了声音说,马将军隐隐能听到“不守妇道”之类的话,他不明白,想去问娘亲,可娘亲已经好几个月不见他了。 一直盼到父亲征战归来,马将军总算见到了娘,可见到的,已经躺在血泊里的娘了,再想看第二眼,就只剩一抔黄土了。 爹爹杀了娘,这是马将军听外公说的,他无论如何是不信的,虽然隐隐记得爹爹手里滴着血的剑。 马将军在茫然无措中又长大了两岁,身量高了许多,也是个有几分帅气的少年郎,府里头的女眷早都被赶跑了,只有管家的女儿杏儿偶尔会过来,给他爹送东西。马将军还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两人眉来眼去的渐渐都有了些情意。那一日,马老将军归家,正撞上花园里执手相看的一对小儿女,忽然狂性大发,拔刀往杏儿身上就是一刀,吓傻了的马将军已经拦不住了。马老将军也疯了,“千万不要沾女人。”马老将军癫狂地喊了几句就往外跑,跑出门后不知所踪。过了一个月,将军才在郊外找到他的尸首,已被野狗咬得不成样了。 至此,将军果然再也不沾女人了,倒不是马老将军的遗训,只是,每回看到合适的女子,总会想起无辜枉死的杏儿和爹娘临时前的惨状。 十几年后,而立之年的将军只身搬来京城,府中无一女眷。 这段过往,将军也只对罗二爷讲过。相交之深,可见一斑。 八、 在罗二爷家喝了一整天,兄弟仨都喝得酩酊大醉。马将军醒来时已经入夜了。周夫人差了管家来,把三爷先扛走了。马府的人没人差使,也从没想过这回事。所以马将军只能自己爬起来,按着突突发痛的头皮说:“小菜呢?” 罗二半睁开眼,吃力地摇头:“不知道。”就垂了眼皮继续瞌睡。 马将军从桌上摸了茶壶咕咚咕咚喝了半壶,头脑一下清醒许多,就往前院走,穿过走廊,正好和罗夫人打了个照面,罗夫人刚从外头打了马吊回来,正打着呵欠托着腰往里走,见是马将军,就随口问:“马将军,看到我家耽平没?” 马将军吃了一惊,小菜不是跟那孩子一块?将军忙问:“令郎不见了么?” “我没瞧见呢。”罗夫人也不是太关心,迈了三寸金莲就施施然往里找罗二。 将军只得自己在罗家四处找,路上看到几个小厮丫鬟的,都说没见着。马将军知道他们家素来对小少爷是放任自流的,可没想着到这地步。将军在后院里摸了个遍,还不小心打散了一对偷情的下人,却半点小菜的影没寻着,心里顿时着了慌。 折回后院想找罗二起来,小丫鬟却说:“我们老爷跟夫人回房了。” “你们少爷呢?怎么没见到?” “少爷睡觉的时候会自己回来的。” 将军为之气结,只好又问:“他会去哪呢?”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8 “奴婢真的不知道。” 将军跟无头苍蝇似的转了几圈,还跑到大门口问看门的,人家说:“今晚少爷好像没出去。也没见到马少爷。” 将军略略心安了些,随口喊了个小厮来,让他带自己再去四下找。罗府也不算大,但对罗少爷散养惯了,有时躲哪睡着了都不见得有人寻他。这小厮可算是个有眼色的,看将军心焦,也不敢怠慢,又多唤了几个人一块找。转了几圈,将军看了看闪着烛火的厨房说:“那边还有人?” 小厮忙说:“我们府上的厨子得伺候夫人宵夜,都歇的晚,小的过去看看。” 将军却一下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摆手说:“不必了,你们都散了吧。人,我寻着了。” 将军缓缓走到窗口,伸头往里瞧,小菜果然跟耽平在里头,两人还在嘻嘻哈哈聊个不停。饭桌上竟是吃得干干净净的三个空盘子和两个空碗。 “京城的风沙大,我每次跟爹骑马出去,这么一擦脸,汗巾都成黑的了。”小菜活泼地比划着。 平日里要哄小菜吃一碗饭都是极难的,到了这时辰,他也是呵欠连天地吵着要睡,看他这么神采飞扬地坐着,将军心里刺刺的。他咳了一声,推了门进去喊:“小菜。” “爹。”小菜满脸的笑意还在,主动拉着马将军的手说,“我们家去了么?” “嗯。”马将军把他抱起来,问,“困了吧?” “不困。我们明儿还来吗?” 马将军没吭声,耽平却抢着说:“放心,你不来,我去找你好了。” “那你一准来。” 马将军抱了小菜就往外走,出了门,看马的小厮也牵了他的马过来。 “冷不冷?”将军把小菜放到马背上,自己也翻身上去。 小菜是有点冷的,扭了身子过来抱住将军的腰,在他怀里说:“不冷。” 将军刚才那点不爽也没了,夹了马肚子往家里赶。 尹伯还没睡下,将军进了门,问他:“其他人睡了么?叫厨房烧点热水来。”尹伯知道这时候大家是都睡了的,只好栓了门,自个去烧水。 将军平时独来独往的,马府的下人其实比罗府的还散漫,现在有了小菜,照顾他的活也落在他一人身上,将军自己竟浑然不觉。 京城风沙大,小菜每回出去一趟回来都要沐浴,将军也依了他,经常自己去提热水、刷木桶、拿衣衫,比在军营里还操劳。 尹伯生了火烧上水,跑过来说了一声:“将军,等下要去看看火,老奴去看门了。”就优哉悠哉走开了。 将军给小菜裹上披风,倒了热茶说:“你先捂着,一会洗了澡就睡。” 小菜看起来还挺精神的,喝着水不知想什么,一会问将军:“爹,耽平哥怎么跟我以前认识的朋友不同?” “怎么不同了?”将军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喝。 “他知道的好多,还会爬树,又会掏鸟窝。可是,他不识字。”小菜一样样列举着,脸上都是好奇。 将军笑了笑,“你罗叔叔跟我差不多,祖上都是戎马生涯,我们这些人从前就是这样长大的,对自家孩子,也自然不会管束太多,管得太死人就呆了,将来怎么带兵打仗。” “那我……以后也会像他那样?” “像谁?像耽平?”将军愣了愣,怎么也不能把自己粉嫩嫩的宝贝疙瘩跟罗二家的猴崽子相提并论,就问,“你想像他那样?” 小菜想了好一会,慎重地说:“不,我不想打仗。”想了想他又问,“你会生气么?” “为什么要生气?” “耽平哥说,你收养我是为了将来后继有人。”小菜犹犹豫豫地说出心里担心的事。 其实当日是为了什么,将军自己也说不清,总觉得放不开这孩子。将军想了想,正色说:“将来的事,你自己决定就好。”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将军给小菜拿了一套衣衫,招手说:“走,洗澡去。” 将军几年前从北部弄了一棵枣树,硬是在府上种活了。就围着它造了间不大的澡堂子,枣与澡谐音,那枣树伸到屋顶外,一看便知是澡堂,倒也有趣。树干就立在浴池旁边,初夏时有枣花飘落到池中,秋来落的便是酸枣儿。将军只要不是行军打仗,即便在深秋,也爱泡泡冰凉的池水,嗅嗅枣树特有的香气。 小菜来了后,将军看他身子单薄,也打消了让他跟着抗寒锻炼的念头,就在澡堂的角落又造了个小间,把木桶摆里头,旁边还添了三四个暖炉子。 将军去提水的当口,小菜裹着厚厚的披风,伸出一只小手掬池子里的水玩,将军进来看到,就说他:“水冷,别玩了。” 小菜扬起脸来说:“耽平哥现在都洗冷水澡的。” 将军有些无奈,这小家伙的崇拜来得太容易了吧,随口答他:“那等你再大点也洗冷水好了。” 小菜自个进去洗澡,将军在外头守着,顺手打了一套太极,每隔几式就唤他一声“小菜?”,等里头传来一声“嗳”,将军才放心。 小菜洗完出来,穿了白白的一套睡袍子,抹着脖子直喊热,将军不理会,照旧抖开披风,把他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包好了抱回房,自己才倒回澡堂子泡冷水。 九 九、 寒往暑来,小菜在马府上也不过呆了大半年,个头一下长了一寸多,刚来时将军找人做的几双鞋竟然就挤脚了。裁缝给小菜量脚的时候,将军在一旁看,随口打趣说:“养儿防老,儿未大,爹老矣。” 小菜扬起一张笑脸说:“爹爹不会老的。” 将军本来就是玩笑话,见了他这样,心里更加高兴,摊开手,小菜就伸手钻进他大手里,对裁缝师傅说:“有劳大叔了。” 裁缝店就在马府附近,将军没骑马出来,一大一小就在街市上走。将军见小菜眼珠子黏在路边几串糖葫芦上,就捏捏缩在自己手心里那只软乎乎的小手,问他:“要几串?” 小菜咧开嘴,伸出两根指头说:“两串。” 将军付了铜板,把两串糖葫芦递给小菜,谁知小菜只抽了一串说:“一根是爹爹的。” 将军怔了怔,心里先甜了起来,重拉了他的手别在自己身后,把小菜拉近了一些,边走边问他:“怎么忽然这么卖乖?是不是做什么坏事了?” 小菜扭捏了一下,还没说话,脸先红了。 将军看着好笑,就催他:“先把糖葫芦吃了再说。” 小菜果然咬了一口,又抬头问:“爹不吃么?” 将军只好说:“回了家再吃。” 回了马府,尹伯看看父子俩手里的糖葫芦,面皮抽了抽,对小菜说:“少爷,罗家少爷来了,在后院跟阿莫说话呢。”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9 小菜想了下说:“爹,我先去看看,等下跟您说个事。” 将军忙把糖葫芦递过去说:“喏,把这给耽平吧。” “不,这是给您的。”小菜说完就跑开了。 将军只好捏了那串糖葫芦,一人窝在客厅里啃。刚啃到第三粒,小菜和耽平的说笑声就近了,将军慌忙把余下几粒咬下来,狠狠咬了咬,吞了。 耽平跑进来时,将军刚来得及竹签捏在身后。耽平说:“马伯伯,我有几个朋友在等,先回去了。” 将军“嗯”了一声,刚想交代小菜出门小心,就听小菜说:“耽平哥慢走。” 待耽平走了,小菜在八仙桌另一头坐下,对正审视地看着他的将军说:“我今天不出去了。” “说吧,究竟什么事?”将军对他向来有求必应,有错不罚,看他神神道道的样子,暗觉好笑。 小菜到底脸皮薄,“我想……”了半日也没说出个下文来。将军倒不急,添了炭火烧了水,冲了两碗茶。 小菜没心情喝茶了,站起来绕到将军身旁,拽住他的胳膊说:“爹爹,我想跟您习武。” 将军颇有几分意外,这孩子平日里一见了刀剑枪棒两道眉毛就拧起来了,怎么忽然想起这茬了,就问他:“为了什么呢?” 小菜又扭捏了半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将军提示他:“譬如为了强身健体?为了名扬四海?为了保家卫国?还是为了自保?”想到这,将军脸一沉,忽的问,“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嗯?” 小菜忙说:“没有没有。呃……其实我……呃……我是为了除暴安良。”小菜说完,自己也惭愧了一把,耳根都红了。 将军哑然失笑,怕打压了他的小火苗,忙附和说:“不错,有志气。” 既然答应了要收徒,将军就不含糊了。当下约法三章,不许偷懒,不许喊累,不许哭鼻子。 小菜此刻热情高涨,忙不迭地一一答应了下来。 第一天, 蹲马步。 第二天, 蹲马步。 第三天, 蹲马步。 第四天,小菜的脸□来了。一早不愿起来,赖床上只嚷嚷腰酸背痛,将军坐在床沿上笑眯眯地推他:“之前说的好好的,不许偷懒也不许喊累的。” “我才没有。我只是……受伤了。”小菜把头挪到将军腿上枕着,耍赖说。 将军却吃他这套,一边往里坐了一点让他枕得舒服些,一边伸手下去帮他放松筋骨。 小菜舒服地闭上眼,手脚纷纷舒展开了开来,不一会儿还翻了个侧身睡。小菜的房间冬暖夏凉,盛夏时节,他在床上赖着,还能长衣长裤的穿着。这会他穿一身白底的贴身绸衣,头发披散着,活像只慵懒的小猫。将军把手从他白腻的脖子上移开,一下下地用手梳理他一头乱发。 小菜说:“爹爹,我们今天换个花样来嘛。” “什么?” “那个马步我已经会了。” 将军一愣,才明白他是嫌扎马步太单调,想起他松松垮垮站着那四不像的动作,无奈地启发他:“你知道为什么那叫马步么?” “知道啊,爹爹自创的嘛。” 将军手一抖,忽然破功了。他姓马,因此叫马步;要是罗二教他,岂不是成了骡步? 小菜睁开眼,看将军无声地大笑着,眼里已有泪花了,就奇道:“你笑什么?” 将军用小指头把眼角的泪擦掉,昧着良心说:“没什么,小菜真聪明。” 小菜不明所以,也不细究了,他眼下计较的还是换个花样。“要不你教我耍枪吧?或者大刀?对,大刀,像关二爷那样的,青龙偃月刀!耍起来虎虎生风的。” “小菜,我觉得你找错师父了。你的师父应该在戏园子,翻跟斗、挂白胡子那些都是你应该去拜师的。” “那都是花拳绣腿。” “你也知道那是花拳绣腿啊。可你要知道,人家那也是从小苦练出来的。要练武,基本功绝不能含糊。还没扎好马步就想那些花花肠子,怎么学得好?我看你这样,至少得扎三年马步。” “啊?可是耽平哥他们都会耍拳,有时还带着佩刀,小尹跟我一般大,他都有一只这么长的剑。”小菜用手比划着,满是不服气,“爹爹,你比他们的爹都厉害,要是你教我,我一准能唬住他们的,对不对?” 将军顷刻明白了小菜练武的缘由。耽平和很多武将子弟一样,从小就收罗一些年纪相仿、有些功夫底子的少年玩伴,将来自己成了气候,就能有现成的心腹手下。小菜跟他们混一块玩,当然会格格不入。也难怪小菜会心血来潮想习武了。 小菜见他不言语,又趁热打铁说:“那我们今天不练你那个步了?” 将军又可气又可笑,想了一下说:“嗯。吃了早饭我带你到我们营里看看,兵士们是怎么操练的。” 小菜爬起来,搂了将军的肩膀欢呼:“真的?太好了!他们都是爬墙偷偷看的呢。回头我要说了,他们一定羡慕。” 将军忍不住又笑了,自家宝贝连虚荣起来都这么简单纯粹,这么招人疼! 十 “将军!”“将军!”“将军!” 小菜一进兵营,就被排山倒海的招呼声唬住了,等回过神来,迎着众人敬重的目光往前猫几步,小菜仰头再看将军的目光就不同了。将军一身戎装,顶着日头昂首阔步地在校场上走着,要多威武有多威武。 马将军把小菜安置在观台上坐着,吩咐两个兵士照顾他的茶水,自个下去练兵。 兵士们操练的动作都是简单而重复的,一个动作有时要重复上千次。有一队兵士是准备做近身搏斗的,这下还在一板一眼练马步冲拳。将军觉得这正是教育小菜的绝佳例子,就转了身去看他的反应,怎知小菜并没看兵士,却傻呆呆地盯着自己瞧个不停。将军疑惑了一下,忙快步走到他身边,小声问他:“是不是要解手?” “没。” 将军看了看他,总觉得不对劲,又问:“哪里不舒服了?” “爹爹,”小菜凑近他耳朵,“你好威风哦。” 将军平时一张百毒不侵的老脸居然小小的红了一下。 从兵营回来后,小菜不知怎么的就开始黏将军了。只要将军得空在府里,他就决计不愿跟耽平他们出去玩了。将军自然欢喜不过。然而,小菜的功夫却半点没长进。虽然一天也有那么多时辰在那蹲着抡胳膊,可看着就是画虎不成。 这么强化着教习了一年多,将军忽然醒悟,小菜虽然天资聪颖,却绝不是练武的材料。将军其实并不以为意,这种东西,不单要苦练,其实还要看天赋,也要看兴趣。如果让耽平去啃诸子百家,想来同样毫无造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10 诣。然而这话,他并不好对小菜直说,怕他自暴自弃,于是仍抽空便教他,只拿些太极、五禽戏、少年拳之类的让他练了强身健体。 小菜的书房不知不觉多了许多藏书,有些竟是孤本,也不知将军从哪弄来了,往他房里随手一丢,就说:“这纸不错,生火可惜了,你拿去扇扇风吧。”小菜本来就爱这些,渐渐的,心思又被他转到那上头了。然而,小菜跟耽平的情谊却一直没淡过。小菜喜欢耽平的爽直,耽平则喜爱小菜的善良可亲,更敬他一肚子墨水。 少年的时光就这样无忧无虑地在春花秋月中度过了一年又一年。同僚们给将军贺四十大寿时,将军忽然惊觉,小菜也已经十六了。小菜小时候个头长得挺快,这两年倒不怎么长了,大概长期跟着练功夫,面色极好,人看起来也精神。只是一张脸还是稚气未脱,有些孩子气。将军倒没多大变化,许是日子久,从前的事被邻里们淡忘了,居然又开始陆陆续续有人来提亲了。好在马府的下人们还是长记性的,也没跟着瞎掺和。阿莫本来谈了门亲事,将军也支持他,还帮着出钱买宅子好迎娶,谁知快定亲时,那姑娘却另相中了别的小伙,把这给退了。阿莫有几分心灰意冷,也跟着拖了好几年。 将军幼年丧母后,最怕过生辰,自己不爱过,也没给小菜过过——其实将军也不知晓自家宝贝的生辰八字,小菜自己也说不清。 将军素来爱兵,在将士们心目中威望极高,记得他生辰,想着四十是个大寿,都筹划了铺张着过。将军一一谢绝了,就提前了几日,在府里头摆了两桌,与几个出生入死的兄弟围了一桌,另一桌是小菜和儿时那些玩伴。 酒到酣时,关叔进来说:“韩将军给将军送礼来了。”众人都是一愣,周三爷口快,马上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来了?” 座上都是大笑,罗二爷做事谨慎些,就说他:“三弟在外说话总要小心些,那韩岱早对大哥不满,有些话传来传去,难免落人口实。”又对将军说,“大哥挑今儿贺寿,那韩岱竟也知道,可见是有些耳目的。” 韩岱人没来,给马将军送来的是一幅画,上面居然是汉代名将霍去病意气风发、手指边陲的画像,一旁提了王少伯两句诗“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看这字面,竟有几分奉承之意。 将军看了,默然不语。 耽平听叔辈们议论,就一脸艳羡地说:“古往今来的名将,我最喜欢的就是霍去病了。” 等酒席散了,将军犹自拿了画像出神,小菜绕到他身后,两手搂了他脖子,凑头仔细看了看说:“爹爹,你好像不太喜欢?” 将军微微叹了口气说:“汉将骁勇,是我辈的楷模,然而,荡平四野并不是马某人平生的心愿。” 小菜伸手夺了画卷,一边卷起来一边说:“爹爹越来越像我了。” “哦?”将军不觉挑眉。 “古人说,汉击匈奴,虽得阴山。枕骸遍野,功不补患。我每回读了,便是感同身受,没想到爹爹也有这样的感慨。” 将军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小菜真的长大了。 早在几日前,小菜就谋划着给将军送贺礼了,一直不动声色地筹备着,想等正日的时候让他高兴一下。没想到倒和韩岱如出一辙了。小菜越想越不痛快,把那画卷随手扔到一旁大花瓶里和几只鸟毛一起竖着,不屑地说:“无论如何,爹爹别挂这幅了吧。” 虽然都是画,可画上的意思却大相径庭。怕将军看到,小菜就每天画一点再藏起来,居然也画了五六天了。 等将军出门,小菜照例铺开纸作画,刚润了墨,就听到敲窗户的声音,小菜忙七手八脚藏了四尺长的画纸,一边问:“谁?” 外头传来低沉的一声“小菜,是我。” 小菜听到是耽平哥的声音,有些纳闷,耽平向来是人未到,朗朗笑声先到的,怎么忽然这么消沉。这样想着,小菜忙三步做两步赶到门口打开门,看到的,果然是耽平一张颓唐的脸。 “耽平哥,你这是怎么的了?” “小菜,随我出去走走,我有话跟你说。这事,我只想跟你一人说。” 小菜忙拉了他到马厩里取了自己的小红马,两人骑了马一路奔到郊外。 “耽平哥,发生什么事了?” “小菜,我原来,不是他生的。” 小菜想了又想,犹豫地问:“你是说……罗二叔?” 耽平看向白云环绕的远山,眼中都是迷茫和无措。 “你也和我一样,是罗叔叔收养的?” 耽平摇头,“要是那样也好了。他待我,虽然不像马伯伯对你一样无微不至,却也是恩重如山。我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小菜,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小菜头脑里千回百转,却终究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只好说:“耽平哥,我……我不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小菜终于长大了~~长大的后果是什么?(?被农夫吃掉><) 十一 十一 将军回府的时候,拎了一只肥肥的鹅和一小筐芋头,没见小菜像往日一样跑过来问长问短,就问尹伯:“小菜呢?出去了?” “和罗少爷出去了一天,刚回来。” “耽平也在?” “没有呢,他今天没送少爷回来。” 将军点点头,把手上的东西交给他吩咐说:“拿到厨房去,今晚就吃芋头炊鹅。”这是厨子甲的拿手好戏,小菜来了这么多年,最爱的就是这道菜。昨天帮兵营边上的农夫捕了头狼,今天傍晚,那家人就提了芋头和鹅来道谢,将军推辞不过,偷偷在篮底下留了点碎银子还了他们。 绕过后院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小菜半趴在池塘边的大石上,茫然看着水里的红鲤鱼发呆。将军怕把他吓着了,不小心失足掉进池里,就从地上拣了个小石子,往水里打了个水漂。 小石子在水中轻轻蹦跶了几下,一群围着小菜的鱼儿马上四散开去。小菜这才扬起头来,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叫了一声:“爹爹。”声音中已有了几分难受。 “怎么了?”将军缓缓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跟耽平闹别扭了?” 小菜摇摇头,仰面躺在池边的鹅卵石上,从地上拣了一片树叶子捧到脸前看着。 “也不怕硌着肉疼。”将军拉他起来,又说,“饿了吧,等下去吃饭,今晚有你爱吃的炊鹅。” 小菜在将军面前却是藏不住事的,他若盘问了,兴许小菜还敷衍几句,他不问,小菜反而心里憋得慌。总觉得,天大的事,往他那阔肩膀上一扔就化为乌有了。 “爹爹,”小菜看了看四周,压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11 低了声音说,“我跟你说件事。你千万别说出去。” 将军也想不出小菜有什么秘密他会愿意跟别人分享的,便理所当然的答应了。 待小菜在他耳边说完,将军几乎是大喊了一声:“这不可能。” “连你也不信。要是罗叔叔知道了,真不知是什么反应呢。难怪耽平哥说了,不能让他知道。” 将军冷静下来,想了想说:“这样看来,与耽平他娘野合的是她表兄?” “野合是什么?”小菜只记得耽平说,他娘要他孝敬着表舅舅,找个机会一起远走高飞。 将军不答他,两道浓眉紧紧地锁在一块了。 小菜见了他的模样,心里隐隐有些担心,就拽了他的胳膊说:“爹爹,你答应了的,你可不许告诉罗叔叔。好不好?好不好嘛?” 将军被他摇晃得更加心神不宁,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残阳铺在水面上,眼前似乎一片血色。就是这一会的工夫,将军想起了很多过往。他想起那一年,扎在娘身上的剑;想起被野狗咬食的爹;想起自己无力相救的杏儿。他叹了口气,头脑里却更加清晰地记起来,每一次和罗二并肩作战、在尸堆里寻找对方的日子。他还记得罗二说:“我死不足惜。能保全大哥便好。”那一年三人效法桃园结义,三弟说:“我说不出什么大话,从此我们兄弟三人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罗二说:“我虽然肚子里没墨,有一句提在扇面上的却很喜欢,说的什么,‘醉笑陪公三万场,不用诉离觞。’我们兄弟仨在一起,痛快喝酒、痛快打猎,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吧。” 握得紧紧的拳头上,青筋条条暴出,将军此刻的表情,仿佛又经历了几场生死。 也许这种事,永远不知道真相更好吧? “爹爹,你这样子怪吓人的。你倒是给我一句话啊,你不会告诉罗叔叔的,对不对?” 将军缓缓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小菜舒了一口气,心里倒是好受了些,可还是有些遗憾:“要是耽平哥真跟着走,以后怕是不好见着他了。” 将军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沉声说:“二弟抚养他十八年,生恩哪有养恩大?他要是这么走了,我倒是看错他了。” 小菜可不管这些,他又强调了一回说:“说好了的,要是你告诉罗叔叔,我再不理你了。” 见将军点头,小菜心里一点忧心也没了,挽了他胳膊直嚷嚷着吃鹅去。 可真是凑巧,将军一夜都在想罗二的事,第二天一早去了营房,罗二就笑眯眯走过来说:“晌午到我家去,我那表舅子给弄了坛陈年的老酒,就这么一小坛,真是香呐。我自个都舍不得喝。” “是你夫人的表兄?”将军的手一滞,差点打翻了茶碗。 “嗯,我那表舅子,只要是大家想到的,没有他弄不到的,里里外外照应得好生周详。我那位管家婆子总说这家该他来管了。” 将军鼻子里哼了一声,暗想,果然是里里外外都蒙他照应了。 罗二未作多想,对着窗口经过的周三爷喊:“三弟,快进来,今儿有口福。” 三人到罗府门口时,罗二爷的表舅子王安生也刚好从外头回来,手里正提了个挺大的鸟笼子,一边哼着小曲。将军一看到他,心里顿时便生出十二分的厌恶。王安生给三人拱手问好时,将军只哼了一声表示招呼。 王安生收罗来的果然是好酒,盖子一打开,那香气就四溢开来,把周三爷馋得不行,取了杯子就要去倒。 将军却按住他的手说:“慢着。这酒是舅爷费尽心思得来的,理应先敬舅爷。” 罗二听了就倒了一杯,给王安生递过去。王安生却连连摆手:“不必不必,几位军爷慢用。这好酒给我王安生喝,那真是糟蹋了。” 将军执意要敬,那王安生却再三推辞,周三爷看得好不别扭,摆手说:“大哥,他不喝就算了,我们喝我们的。” 王安生怕再招呼他,再说了几句就匆匆告别了。将军坐在石桌上,心事重重。 “大哥,来。”周三爷举了杯,拍拍将军的肩膀。 将军把手摊开,盖在酒杯上说:“不明不白的酒,不喝也罢。” “大哥,你这是何意?”罗二在他身旁坐下,奇怪地问他。 将军心里矛盾重重,犹豫了许久,缓缓说:“这酒的香气透着古怪,我去年在六朝金粉的时候闻过,觉得奇香,红桥私下告诉过我,这种酒男人喝了,少则三四天,多则十天半个月,那儿是抬不起头的,他们常用这来应付难缠的客人。” 周三惊讶说:“那竟是灭雄风的酒?”问了这句,周三忽然笑了,捶了罗二一拳说,“定是你把娇滴滴的二嫂子惹毛了,联合了大舅子劝你悠着点。” 罗二不觉失笑,又说:“那肯定是无心的。那咱也别喝了,回头我告诉他。倒是差点耽误了二位。大哥还不打紧,三弟要是交不了公粮,后院的葡萄架就倒了。走,我们到外头喝去,我做东。” 谁知说曹操曹操到,罗二刚说完,周府的管家就匆匆忙忙跑来说:“老爷,夫人要你快回去。” 罗二少不得又取笑他一回,周三爷不敢耽搁,口上说着“这娘们真啰嗦”,一边跟着管家急急忙忙走远了。 十二 小菜这几天过得有些无聊,将军总是早出晚归,耽平哥也不见了人影,他一人在府里呆着无所事事,也正好把贺寿的画给完工了。 将军寿辰的正日,小菜起了个大早。昨晚上怕露了马脚,吃饭的时候,小菜都没怎么说话,好在将军也是闷头吃饭。憋了一夜,小菜梳洗好,就卷了裱好的画去敲将军的门。 敲了好一会没人回答,小菜就咣当一下推开门,正想大叫一声“孩儿给爹爹祝寿来啦!”,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将军早就起身了。 小菜忙往前厅赶,找来找去,都不见将军的影子,连关叔和阿莫都不见了。幸好尹伯在,一下给泼了瓢冷水,“将军去打猎了,傍晚就能回来。”尹伯又解释说:“府里的人都告假去祭祖了,厨房里有现成的点心糕点,锅里头还煨着肉汤,你想要些什么,吩咐我就是。” 小菜这才醒悟到,明天就是清明。小菜有赖床的习惯,自以为今天起了个大早,原来还是府里头最迟的一个。 辛苦准备了这么久,大白天的都没能把画送出去,该不会要等到清明送吧?小菜这样想想,不由得十分沮丧。 百无聊赖地打发了大半天,小菜一直坐立不安,跑到门口看了几回,忍不住骂道:“爹爹太过分了,今天去打猎,昨天都没说。” 尹伯就为将军说了句公道话:“是罗二爷一早把将军喊走的。”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12 “哦?”小菜马上想到了几日不见的耽平,反正一人在家空等着也挺郁闷的,不如去看看他。心里想着,脚下早一阵风地跑到马厩里,牵了小红马就出门往罗府赶。 罗府的下人给开门的时候,小菜就觉得府里头透着古怪,再问了一句:“耽平哥呢?”那人的表情就更奇怪了,只是说:“这会,应该就要出门了吧。马少爷在这等会就能见着他。” 果然话音一落,耽平的身影就出现了。几日不见,耽平瘦了很多,眼窝处看得到明显的两圈乌黑,人也没什么精神。身上倒是一股子奇特的浓香扑鼻。 小菜讷讷地看了他一会才开口:“耽平哥,你,你没事吧?” 耽平把拇指朝外头指了指,小菜就跟着他一前一后出来了。 “耽平哥,发生什么事了?” 耽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令尊没告诉你?” 小菜一阵心惊,他虽然不谙世事,可其实比别人聪明许多,马上猜到了一些,但总是不敢相信,嘴上还是说:“他这些天,没怎么跟我说话。” “他可是伸张了一回正义了。”耽平走路的模样有点像抽了魂的纸人,脚踩在地上,连只蚂蚁都压不扁。“这次,铲除罗府奸人、让罗老爷休妻的,可都是他大将军一手操持的。我能在府里头呆着,还得承蒙他手下留情了。” 小菜低下头来,不觉握拳,忽然发现,虽然日头高照着,两手手心已经冰冷了。“耽平哥,我……” 耽平冷笑了一声,说:“我早该知道的。” “我对不住你。”小菜抬起头,两眼都蓄满了泪水。 耽平不觉有几分心软,可一口气到底不平,忽然甩了甩头说:“甭提这些了,往后的日子,能乐一日就是一日吧。” 小菜怯怯地拉住他的袖子,“耽平哥,你别这样。想开点,别把身体弄坏了。” 耽平口里又爆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高声说:“弄坏了又怎样。我这样见不得人的东西,留在世上也是个祸害。” 小菜心里又急又悔,急的是耽平现下的样子委实叫人放心不下,悔的是不该口快告诉将军,越想越难过,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耽平笑完,眼神灰灰的,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猛地把袖子从他手里抽出来说:“你回家吧。我自己有去处。” “你去哪?我陪你。” “那地方你去不得的。回头叫你爹知道了,我连这贱命都保不住了。” “他没资格管我。”小菜愤愤地说,又重拉了他胳膊说,“我一定要陪着你。” “胭脂胡同里的六朝胭脂,你去请示你老子,要是还敢来,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耽平抽了手,跨上马就离开了,走出老远还扔了一句话,“我一晚都在那等你。” 小菜心里头对耽平是满满的歉疚,别说什么胡同了,就是要他上刀山,他恐怕都会去走走的。然而他现在确实想回家,当然不是回去请示的。 满腔怒火赶回家,小菜劈头就问:“爹呢?” “少爷,将军刚才找人捎了话,他在外头有事,不回来过夜了。” 小菜那烧着火的炉膛里又被扔了一把柴火,扔了马鞭子就往里屋跑,抓起贺寿图一阵猛撕。那丹阳阁裱的画竟是极好的,小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才勉强把整幅画大卸了八块。撕完了一口怨气还没出来,本想扔到地上再踩两脚,可到底舍不得这些天的心血,干脆一把抓起来,连着画轴往窗外的杜鹃圃一扔,就气鼓鼓地又跑出门了。 小菜在京城呆了这么多年,竟然也不知道胭脂胡同在哪,一路上问了许多人,都说不知道。有的倒是真不知道,有的却是看他小小年纪,又看着是个清白人家的孩子,不愿意告诉他。小菜看这光景,也猜到不是什么好去处,更不敢回去问尹伯,只能骑了马在路上瞎转。 “小菜?” 刚想俯身问卖臭豆腐的老板时,小菜忽然听到有人唤他,回头一看,居然是一块玩到大的小尹。 小菜如获救星,忙跑过去说:“小尹,见到你太好了,我跟你打听个地方,你知道胭脂胡同在哪不?” 小尹跟小菜一般大,自小跟一帮子纨绔子弟相熟,京城里这些见不得光的,没有他不知道的。见小菜打听,他两眼瞪得铜铃一样大,直问他:“不会吧小菜,我一直以为你是沾不得这些的。耽平哥平日里都不许我们跟你说这些。” 小菜心急,从马上跳下来说:“我就是去找耽平哥的。你快告诉我。” 小尹“哦”了一下说,“他近来好像是那的常客。你顺着那条街走,走到尽头,再往北拐,能看到一排红灯笼,就差不多到了。路边就能看到一家叫‘六朝金粉’的,那是一个老板,你把马栓在他们门口,从那进去有个红漆的偏门,过了那道门就是六朝胭脂了。千万记得,别走错门了。” 小菜连连道谢,翻身上马就照了小尹说的走。原来并不远,只是地方偏,有点隐蔽。小尹来到灯笼一条街时,日头已经西斜了,街上早早点了灯,红通通的让人有点迷醉。 小菜拴好马,看着那柳体的匾额,心里不知怎的,没来由的发慌。 十三 小菜小心翼翼地踏进去,倚在门口两个小童,不过十一二岁,看了他,也不招呼,直接对着小菜身后两位胡子拉碴的说:“刘爷,张爷,好久没来了。” 小菜不由地矮了半截,心想着,自己大概一看就是个没钱的主儿。听到楼上一阵笑声,小菜忍不住抬头看了看,窗口上有几个漂亮的脑袋探出来,笑得那真叫千娇百媚。小菜没见过男人这样好看的,不觉有点看傻了,心里暗想,什么样的人会来这样的地方呢? 他决计想不到的是,他敬爱了这么些年的马将军,此刻,就在楼上坐着,怀里头,还半躺着个一样是千娇百媚的男人。 “红桥,你对我,还用这样的手段?”将军晃着手里的酒壶,对怀中的男子说。 红桥从将军的话里听不出喜怒,忙翻身坐起来,仔细打量了一会,看将军也没有怪责的意思,就放了心说:“将军许久都不理人家了。红桥虽然这些年也有不少恩客,可心里头,就喜欢将军一人。” 将军对这些缠绵的情话向来没什么反应,他初识红桥时,红桥不过十四岁,将军可怜他沦落风尘,又见他胆小畏人,便有几分怜意,如今红桥阅尽千人,少年时的羞涩和稚气早脱得干净,也跟一般的小倌相差无二了。将军虽然每回还找他喝酒解闷,有时也会留宿,但说到底,不过是习惯罢了。 将军解决了罗二的事,本以为再圆满不过,可心里头,总觉得对不住小菜,几回想开口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13 都不知从何说起。今天和罗二打猎回来,罗二忽然想去六朝胭脂,将军就跟着来了,人,自然是留在了前道门。 今天打完猎,山脚的猎户给炮制了鹿血酒喝。几位兄弟都喝了,将军是个爽快人,也不推辞,跟着喝了一海碗。到了这,本来就有些火要泄,没想到,红桥还火上浇油给酒里也下了药。将军喝完他手里那小半壶,体内燥热的不行,眼里看着红桥,心里隐隐浮着另一个影子,将他重又拉到怀里,顺手就抽掉头上的发簪。 红桥背向着将军,一头长发披下来散着,两手举起来就势抱住将军的脖子,仰起头就要去亲他。将军却把头偏开了。 红桥睁开眼,低低叹了口气,垂了手下来,把衣领处的结一下解开了。 “将军,将军。”红桥低低地唤他,叫声中有说不出的缠绵。 “嘘。”将军却不许他出声,把手掩在他口上说,“你是知道的,我不喜欢。” 红桥的眼睑垂下来,一行清泪从眼角流到鬓边,一下就干了,再转过头来时,脸上挂着的,早已是明媚如春的笑容了。红桥伸了手就去解将军的外袍。楼下,却传来一阵嘈杂声。 将军浑身忽然一僵。 “别理他们了,天天都闹。”红桥按住他要起来的身子,撇了撇嘴。 将军却一把推开他,几步走到窗外,把窗子一下推开了。探头只看了一眼,将军就猛地转身,拾了佩剑和外袍,踢开红桥的房门,怒气冲冲地冲下去了。 “放开我,我真不是这儿的人。”小菜被七八个人围着,又急又怕,先前将军教他防身的功夫一点都不会使了,只会找缝隙乱窜,身上一件外袍,被推搡得不成样子,脖子到锁骨一片白嫩都露出来了。 “美人儿,你不是这儿的人,还来这做什么?别告诉我,你也是来嫖的?”领头一个说了一句,众人都跟着大笑。 “不想死的都给老子滚开!”将军一身怒吼,把围观的人都吓到了。人群里有认识他的,都暗自使眼色给那几位调戏小菜的人。那些人倒也识时务,一个个脚底抹油,都跑干净了。 小菜见是将军,几乎要扑上去大哭了,可一看他那铁青得吓人的脸色,不由得往后一缩,手腕却一下被他擒住了。 “我,我……”小菜一下就哭出来了。 将军怒极,把袍子往他身上一裹,就硬拽了出门。 小菜不敢反抗,被他扔上马后,委屈地说:“我的马,我的马还在那边拴着,我要自己骑小红马。”将军不理他,自己也上马,在他后头坐着,一手扣着他,一手握着缰绳。走过小红马时,把他的绳子解开,吹了个口哨,小红马就跟着将军一路在后头跑着。 进了府,尹伯看将军和小菜一块回,不觉有些诧异,牵了两头马问:“将军,少爷,你们还用宵夜么?” “不用。把大门关好。” 小菜一手被将军抓着,一手拉着围在身上的袍子,低着头不敢出声。 进了房门,小菜心里还是十分害怕,头都不敢抬,强壮了胆,把袍子解下来扔给他说:“我要去洗澡了,我头疼,我要早睡。” 将军没说话,房里头都是重重的呼吸声。 小菜怯生生地抬头看了一眼,顿时被吓到了。将军今夜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那样子有点像吃人的狼,比刚才发怒的样子还可怕。 小菜慌得心头乱跳,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跌坐在床上。他扶着床沿,嘴硬地说:“你,你没资格管我。我,我以后都不认你这个爹。” “那也好,”将军咣当一声锁上门,回头说,“我正好也不想做了。” “你……要做什么?” 将军眼里似有熊熊烈火,又好像一潭深渊,小菜的头脑完全混乱了,只是傻傻地站着,直到他逼近了,才“呀”了一声,抬了手想挡开他,却一下按在他的胸脯上,被将军一把按住了。感觉到将军不停喷在自己脸上的热气,小菜更加六神无主,除了拼命别过脸去,一点不知道反抗。那又羞又急的模样在将军眼中有着无尽的诱惑,将军把小菜贴在他胸口的手抓下来按在自己腰间,右手伸过去环牢他,把嘴凑到他耳根低声唤他:“小菜,小菜……” 那声音沙哑低沉,却无限缠绵,小菜被叫得心颤肝颤,耳根子更是又酥又痒,把头扭过来,刚说了一声:“别……”,两片嘴唇就被堵住了。小菜的意识“轰”地一下崩塌了,一时间如坠云中,不知身在何处,朦胧中似乎躺在将军宽阔的怀抱里,在杨柳春风中自在遨游。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非常感谢飒飒的细心!! 被迫当上关灯党tt 十四章 小菜醒来时都快正午了,扫了一眼房间,将军没在。小菜暗自呼了口气,靠坐在床上回忆了一下昨晚的情形,面颊又烧了起来。昨晚上也不知道反反复复折腾了几回,记得自己后来一直犯困,隐隐约约还记得将军抱他去洗澡时,两眼里仍发着绿幽幽的光,后来的事,就实在记不起来了。好像刚开始还死活不让穿衣服睡觉的,怎么后来又给弄了这件睡袍子了?是后来帮他穿上的? 慢吞吞穿了衣衫,小菜把还披散着乱发的头伸出窗外,踮了脚尖瞅了瞅,隔壁没动静,看来将军真的不在了。小菜心里隐隐有几分失落,又磨蹭着自己梳了梳头。镜子里的脸不知怎的好像在傻笑,小菜忙把手抚上脸,要拉平笑容似的捏了捏嘴角,心里头嘀咕着,昨晚上那些,究竟算怎么回事?他做那些,分明是在惩罚自己吧。可是,明明自己该理直气壮的,怎么反倒让他教训了?原本就是他对不住耽平在先的……想到这,小菜一个激灵,才猛地想到,昨晚耽平不会以为自己爽约了吧? 小菜慌忙扔了梳子,急匆匆就往外跑。走到门口,尹伯忙问:“少爷,你这是要去哪呢?”小菜也不理他,心急火燎地跨上马走了。 “少爷他一晚上没回来。”看门的一副懒得多做解释的样子。小菜呆了一呆,也不好再追问什么,就告辞了。耽平哥难道还不成胭脂胡同等着?可那地方,自己无论如何是不敢去了。 想到不能当面解释清楚,小菜心里更加沮丧了。一时半会也不愿回家,就在罗府附近的茶馆里呆坐着,盼望着能撞到耽平回来。 将军今天一早出门,到兵营里露了个脸,又掏自个腰包给几个家里头困难的兵士塞了点银子,就匆忙往家里头赶。走到半路,想着打包点菜肴回家和小菜吃,可由于过节,城里头正经的吃食都关门祭祖去了,只有些酒坊开着。将军就骑了马往城外走,一家一家找了半日,才在郊外买到了小菜爱吃的香菇丸子、火腿、凉拌笋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14 片,又去隔壁茶叶铺子买了两斤龙井,才喜滋滋地回家了。 谁想到了家,小菜还没回来,将军心里顿时有些不悦。暗想着,小菜再胆大包天也不会再往胭脂胡同走了吧?难道是去找耽平了?小菜一定是交友不慎,否则他这么个干干净净的孩子,怎么懂得去胭脂胡同那种地方? 将军边想边走,人不觉已在小菜房里头站着了。被子里尚有小菜的余温,将军把手探进去摸了摸,便有几分心猿意马。想起清晨醒来时,小菜整个人都蜷在自己身上,一颗头就沉甸甸地枕在自己的臂弯里,一只白嫩的手还搭在他腰间。这样的情形,是将军盼望了多久的啊。他是如何努力克制,才没有再去动那个诱人的躯体?将军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正如妇人对待珍爱的珠宝吧,虽然疯狂地喜欢,可总怕损坏了分毫。 将军打开后面的窗户透气,外面微微飘着小雨,杜鹃圃里的花开得十分惹眼,红艳艳的像小菜的双唇。将军看了一会,忽然意识到自己心底里,满满的都是那孩子,再容不下其它了。 将军想转身离开时,忽然发现杜鹃花丛中有些白色的东西,定睛看看,像是撕开的画卷。将军有些奇怪,就走出来,一径绕到后园子里察看。果然是一幅画,还是小菜的手笔,将军忙一片片小心翼翼地捡起来,用衣袖护着,一路小跑回自己屋里头看。 画是撕开了,可还不太碎,将军很快就齐齐整整拼了起来,看了一眼题字,竟是给自己祝寿的,将军眉眼都笑弯了。画上的风光看着像是江南春景,原来这么多年小菜还心心念念着故乡,将军想及此,不觉有几分心酸。画上的山水间有一叶扁舟,舟上是两个垂钓的人,将军再三端详那服饰打扮,看出画的确实是自己和小菜无疑,顿时眼窝一热。将军的手指头在画上摩挲着,自言自语说:“我何尝不想……”。谁知手一动,画上原来分裂的部分就动了,硬是把舟上两个人分在两片纸上了。 将军心一沉,这才想起,这画一定是被小菜亲手撕掉的——他就这么厌恶自己么?昨晚上是自己失控了,他,该是不情愿的吧? 将军把碎片收好,心乱了起来。当年硬是让他背井离乡跟着自己,如今又诓了他的身子,他要是再长大,再懂事一些,该有多恨自己啊! 将军低了头往前院走,可能心事太重,竟没注意到小菜也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两人在院子里的秋千架下差点撞个正着,都有些不知所措。 “回来了,吃饭不?”将军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有点底气不足。 “哦。”小菜点点头,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就跟在他后面往厨房走。 平日里吃饭,爷俩都是有说有笑,自在得很的。这会两人隔了张桌坐着,各吃各的,竟有点像多年前陆府用饭的情形。小菜一会以为将军会追问他昨晚的“罪行”,心里早想好了要先抢白他;一会想着将军还会不会对他做那些,要是那样,自己要不要趁机耍耍他,一顿饭便吃得心猿意马,可看将军,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小菜心里便有点不乐意了,把碗筷一推说:“我吃好了,您慢用。”,就起身呼呼地走开了。 将军愣了一愣,又叹了叹气,慢条斯理地夹了个笋片嚼着,心想:果然他是恨着我的。 晚饭还是在一个烦躁一个神游中吃完了。掌灯时分将军独自在前院练剑,春天的夜里并不热,可将军心里难受,想起到澡堂里泡泡冷水。走过小菜房时,门窗是紧关着的,将军想了一想就没敲门,拿了自己的衣衫就去澡堂。 怎知道,进去一看,小菜也在,正往木桶里添热水打算泡澡。外袍都脱了,只剩贴身的一件薄衫。见将军进来,小菜动作一滞,心里突突地跳。 将军却说:“你先洗,我待会再来。” 小菜愣住,待他的身影大步流星走到门口时,忽然喊了一声:“你给我站住。” 十五章 将军讶然,果然站住了,回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微微喘气的小菜。 小菜刚才那声吆喝极具气势,被他这么一看,登时气都瘪了下去。这会儿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惩罚自己莫名其妙突生的冲动。真搞不懂自己,好好地为什么就不想他走开呢? 可再怎么着,也不能把他干晾在那吧,小菜艰难地翻了翻头脑里的理由,吞吞吐吐地说:“呃,我……那个,今晚是清明,我……一人洗澡,有点……怕。” “哦。”将军又愣了愣,柔声说,“别怕,我在这边池子洗。你怕的话,我们说说话。” 小菜“嗯”了一声,开始窸窸窣窣地脱衣服。将军背转了身体,把衣服脱得剩一条裤,就跳到池子里,才把裤子扔到池子边上。 将军这些年的身板一直没走形,小菜一直偷偷看着他精壮黝黑的背影在池子里划水,便有几分出神,往浴桶里跨的时候一不留神就踩歪了,登时一声大叫。 “怎么了?”将军话音未落,人已奔到跟前来了。 “崴到脚了。”小菜一手扶着木桶,一手按着腿,龇牙咧嘴地说。 “快出来,我看看。”将军说的时候,手已经伸进去,把小菜整个人提了出来,示意他扶着桶,就在他脚边蹲下,边活络筋骨边说,“放松点,忍一下,对,好些了吧?” “没,没事了。” 将军蹲在地上,缓缓放开小菜的脚踝,猛然意识到两人此刻暧昧的模样,他没抬头,可光是看着水珠子从那两只光洁的小腿流下来的情形,将军的心神已经无法安定了。浴房不小,还有流水的声音,可站得很近的两个人都明显听到了对方的呼吸声。将军调了调内息,强迫着让自己镇定一些,好一会才说:“小心冻着了,随便洗洗就好了。” 小菜“嗯”了一声,人却没动。虽然昨晚两人都看过对方的身体了,可当时自己头脑乱的很,根本不清醒,很多时候,还是闭着眼的。如今将军就这么挨着自己站着,小菜觉得耳根子都快能点火了,身上几处似乎也有一把火在燃着。毕竟是初通情爱的少年,小菜羞归羞,心里头的渴望却越烧越旺,半点儿熄灭的意思都没有。将军起身要走向水池时,小菜几乎是本能地伸手一捞,正正挽在了他的手腕上。 将军回头,这才注意到小菜灿若桃花的模样。面对面的两人,刹那间都发现了对方原始的需要。很快的,小菜微微颤抖的身子就被将军的大手揽进了怀抱。好像要将对方熔入自己身体里一样,将军把小菜箍得紧紧的,两人中间几乎没有一丝狭缝。 “你是要我的,对不对?”将军的声音有几分沙哑,但丝毫掩盖不住喜悦。 小菜没吭声,只是把手在将军背上温柔地摩挲着。 “我们回房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15 去,好不好,嗯?”将军揉揉小菜脑袋上的黑发。 小菜脸更烧了,把头一个劲往将军胸口埋,就是不回话。 将军一手环住他的肩膀,一手将他两条腿抱起来,小菜两脚离了地,双手习惯性地就去勾将军的脖子。将军低头,见他两只眼睛春波荡漾,正含羞带怯地看着自己,忍不住凑近了亲他。 结束了长长的一个吻后,小菜睁开眼,发现两人还在浴桶旁,只是不知什么时候,都坐到地上去了。将军笑了笑,解释说:“谁叫你总往后躲?” “我有吗?” “怎么没有,上一回,都躲到床上去了。而且,”将军轻轻抚弄他的下巴,调笑着说,“你那两排牙,就跟铜墙铁壁似的,我每次得把舌头磨破才撬得开。” “那你……干嘛要撬?”小菜声音小得像蚊子似的,将军把脸挨在他脸上,才听清他说什么。将军也小声地在他耳朵边上说:“其实撬着也蛮有趣的。” “下次我咬你的。”小菜偏嘴上不服气。 “不用等下次,我们马上去房里头试试。”将军把一旁小菜宽宽大大的睡袍子挑过来,往他身上一批一裹,站起来,就想抱他出去。 “嗳——你,你也不怕人看见?”小菜忙勾住他的脖子。 “放心,不会有人到后头来。” “可是,可是,你,也遮一下嘛。那么丑,真被人看到,非吓坏不可。” 将军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似笑非笑地瞪了他一眼,作势要去咬他的腮帮子。小菜急急忙忙地躲,一面喊:“不要不要,胡子,会扎人。” “会扎人的可不止胡子。”将军被他这一来一去的已经撩拨得忍不住了,直想把他就地正法了。转念一想,又怕他冷到,还是把他放下来,一手仍扣着他的肩膀没松开,另一手取了小菜一条长长的汗巾子,挑眉吩咐他说:“帮我裹上。” 小菜看他用自己的汗巾裹下面,登时又是一阵面红耳赤,却还是老老实实帮他围上了,仔细打了个结,说:“以后我可不用它了,扔掉好了。” “嫌我那脏,有人还吃过呢。”将军迅速抱起他往外走,由着他一路在怀里头挣扎挥拳,咬牙切齿地骂自己,心情好得不得了。 从澡堂到两人卧房的通道并不长,将军这些年一点一点地改造,铺了鹅卵石,又在两旁种了紫藤和茑箩,枝叶繁花牵牵绊绊的垂下来,一路走过,心尖上总觉得柔软了许多。而此刻满心快活的将军,走过这条□时,更觉别有一番滋味。他低了头,轻轻吻住小菜的额头,含糊不清着唤他:“小菜,我的小菜。” 小菜耳朵贴在将军的胸膛上,夜里头,四周很安静,将军有力的心跳声伴着那魔力般的呼唤一下下敲在小菜耳膜上,小菜呢喃着说:“这花,会醉人的。” 进了门,将军腾出一只手要去点灯,小菜忙拦住他说:“别,就这样……好了。” “真有那么丑?”将军在黑暗中笑了笑,轻车熟路地把小菜抱到床上放好。 小菜感觉整个背在墙面上靠着,刚想换回平日里睡觉的方位,将军温暖的嘴唇就贴了上来。小菜果然立即往后躲,却发现后头是墙——根本没地方退,这才明白了他的用意,不由得又是害羞又是好笑。 将军却不急着撬开他咬得紧紧的牙关,只是轻轻地、一下下地啄他两片跟着湿热起来的唇。直到小菜微微张开嘴回应他时,将军忽然很轻地咬住了他的上唇,舌尖就在上头似有似无地一遍遍划过。 将军转战下唇的时候,小菜感觉自己已经化成一滩水了,这样子甜蜜又挠人心窝的亲法,让他对情爱的认知,似乎又打开了一扇门,那里有花香,有歌声,有月色,让人驻足流连,让他直想一辈子就这么唇齿相依地腻在一块,再不分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亲亲应该还是可以的,其余的砍掉砍掉。 十六 窗外的轻风一阵阵拂过,相拥而眠的两人静静听着花圃里小虫的鸣叫声。小菜把偎依在将军胸口的头蹭了蹭,小声又慎重地问他,“我们会一直这样吗?明天你是不是又变得爱理不理的?” 将军对他的恶人先告状有点愕然,可还是说:“只要你愿意。”既然是说到一辈子的事,将军觉得,有些事,一定得问一问了。就拍拍他的肩膀说,“我也问你一件事。你还想回以前的家么?有没有想念过亲生父母?” 小菜沉默了许久,缓缓地说:“自然是有想的。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生恩与养恩,俱是大恩情。有生之年,我还是要报答他们的。可是,若要离开你,我也舍不得呢。” 将军欢喜地环紧他,用下巴蹭着他的乱发说:“有这句便够了。” 小菜第二天醒来时,又见不着将军了,枕边只有准备好的一套衣衫。小菜一边慢吞吞换衣服一边碎碎念:“一早就不见了,还说陪我,总是这样,讨厌。” “原来背地里也会编排我?我以为你只是当面说说就算了呢。”将军推了门进来,满脸含笑。 “你……干嘛那么一早起来了?” “你没发觉,大概再过半个时辰就正午了?” “哦,那你,怎么这么早回来?” “我告假了。这个月都不去营里了。” “无端端怎么告假了。你……”小菜想了下将军足不出户会发生的事,顿时脸上一红。 “你想的真深。”觉察到小菜的表情变化,将军有些心痒痒。走近了帮他穿鞋时,将军低着头说,“陪我回天水一趟吧。” “去做什么?” “祭祖。” “那我去跟耽平哥道个别。” “不用了,我听你罗二叔说,他有好几天没回家了,你也遇不上他。” 小菜听了便有几分难过,总觉得十分对不住耽平,好在他是乐天的人,便转而说:“那我到时给他带把古剑回来,他大概就气消了。” 两人收拾了换洗衣衫和银两,一人一骑就出门了。将军的打算是,来回少说也要十多天,路上不能赶,否则小菜吃不消。两人慢慢走,晚上投栈,白天还能沿途看看风景,也当是郊游了。地形图他也带了几张,跟行军打仗似的,在每个点画了到达时日。 谁知一出门天就打乱了将军的计划。小菜就跟脱了缰的马驹子似的,撒欢的跑,将军只好一路追,喊了好几回“慢点,”“歇会儿!”,小菜都当耳边风。 夜里头进了客栈,小菜果然哼哼唧唧起来了,两手揉了腿直喊着磨破皮了。 “谁让你发疯了往前跑,明天可有的受。我看这光景,明天得雇马车。” “不要坐车,等回去的时候,我准能骑得比耽平哥他们好。”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16 将军有些无语,走近了说:“来,我看看。” 小菜忙躲开说:“今晚不能要了,我不能够了。” 将军忍了笑说:“谁要你了?我是看你腿上的伤。” 小菜见他一本正经,就松开了手。将军看腿上果然有点起泡,可并不严重,就放了心,随手就把外面那层扒拉下来了。 “喂你做什么?”小菜觉得不对劲。 “我看伤口,你拿开手。” 将军的表情和语气太正直,小菜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紧接着…… “喂你看到哪里去啊?我那儿没受伤……别……啊…”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砍掉砍掉,于是这章变得好少== 十七 一觉醒来,将军还在身边的感觉,让小菜快活得不愿起床了。他赖床,也拉着将军赖,后背在他身上蹭着,嘴里头一直说着:“困得很,再睡会好不好?” 将军看出他没什么睡意,也不揭穿他,微微笑着说:“你睡你的,我有事要忙。” “嗯?什么事啊……”小菜刚撅起嘴,随即感觉一条腿被扛了起来,忙说,“起床了,起床了,还要赶路呢。” 将军失笑,说:“我是看看你腿上破皮没。不如还是找辆马车好了。” “我没事的。”与将军肩并肩骑马的感觉太美好,小菜想想还是宁愿吃点小苦头。 将军给他腿上绕了几圈布条,吩咐说:“不舒服时告诉我,这才刚上路,别到时走不动了。” 两人独处时,小菜都是“你”啊“喂”的乱喊,可到了人堆里,总得有个称呼啊。两人吃烧饼油条当早饭时,小菜问将军的意思。 “随你喜欢。”将军不在乎地扔了一句。 小菜就开始开涮他了: “叫老马?” 将军:“你叫得出口的话……” “马叔?” 将军刻意板起脸,“嗯?” 知道他是这样的反应,小菜得逞地笑,啃着油条说:“当初你给我取这破名,我都没敢反抗。” 将军举头望天:“你不喜欢,竟然一直不说?” “听久也习惯了。” 于是最终也没决定下来。可半道上,两人被人群隔开时,小菜脱口而出喊的还是——“爹爹!你在哪?” 将军好不容易挨到他跟前,笑着说:“原来还是这样喊自在?” 小菜想起自己说过的话,就有些不服气地说:“暂且叫这几日,以后,我可是要叫马叔的。” 将军又是一阵哭笑不得。 两人的马是从军中挑出来、血统极好的骏马,跑了七八天,都还精神抖擞得很。小菜摸着马头说:“难怪耽平哥总想跟我换马,果然是好马。” 说完又伸长手去摸将军身下的白马,说:“老马,你也好样的。” 将军顺着他的话,也拍拍马头说:“等下我犒劳你,今天不吃草了,给你弄棵菜吃吃。” 小菜瘪了瘪嘴,发现讨嘴上便宜,自己还不是将军对手。随即又问:“你那时给我取名,竟是这么个意思?” 将军愣了愣,据实说:“那时倒没想到能有这么一天。” 到将军故里时已经日头西斜了,将军放慢了速度,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爹爹?爹爹?”小菜连唤了两声,将军才偏过脸来,小菜问他:“你还认得回家的路么?” 将军点点头,指了前头的板桥说:“翻过那座桥,走两个胡同就是了。” 将军的故居是个大宅子,将军搬走后,一直空着没住人。从前老将军喜欢它依山伴水的好地段,在这空地上造了个大宅子。如今久没住人,显得空荡荡的。 好在从前一个老仆还时常帮忙打扫料理着,逢年过节还带了儿子孙儿来拜拜神,修剪一下花草。那老仆眼神已经不太好使了,可对马家的宅子还是尽心尽力地照看着。将军当年走之前,给他留了一大笔银两养老。如今,生活过得倒也不错。 将军和小菜来到门前,老伙计就在门口,坐在马扎上晒太阳。听到马蹄声,老伙计支起耳朵,颤巍巍站了起来,就想跑过来看个真切。 “余伯!”将军喊了一声,就翻下马过去扶他。 “少爷,少爷,真是您回来了。我前两天得的信儿,烧香拜佛保佑您一路平安。您可算是到了。这都多少年了?” 将军见他口里不停地说,眼泪从半眯着的眼里不住淌下来,不觉也十分感慨,握紧了他的手,跟着说:“我该回来看看的。这些年,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这,这是孙少爷?”看不清小菜的样貌,老余激动地问。 “这是我的……干儿子。”将军忽然有点不知道怎么说了。 小菜早下了马在一旁看着,听到说他,凑近了喊人:“余伯伯。” “孙少爷!好在,老奴收拾了两间房。房里的檀香都烧了两天了。还需要什么,就吩咐老奴去添。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来,我还没做饭。厨房里都是新鲜的果蔬……” 将军看看日头,说:“老余,你先回去吧。这儿先不用来照料了。等我走时,再去找你。” 老余还想唠两句,可想起来将军本来就是个寡言的人,也就没再说了。伸手到怀里,郑重其事地将几把锁匙交给将军,又说:“那老奴告退了。” 小菜看了一会他慢慢走远的背影,小声地跟将军说:“余伯伯好像有很多话跟你说。” “我知道。可我不想听。”将军边说边进了门,小菜牵了马,跟着进去,只看了一眼那些精美的楼阁假山,便赞道:“哇,好漂亮。” 将军苦笑着说:“都是家母劳心造的。” 院子里的树都长得很大了。马家的故居和京城里那座大不相同,京城的宅子虽然也大,可都是简单就好,这里却极尽精致讲究,每一个亭子每一个花圃子都是花了大心思的。小菜边看边赞不绝口,将军却只是说:“你喜欢就好了。” 老余在厨房里放了许多菜,都摘好洗好了,还有包好、码得整整齐齐的一大盘饺子,盘子边剩了许多饺子皮和腌着的羊肉,看样子是每天都准备着的。将军看了,有些兴致地说:“我下羊肉饺子,你吃不吃?” 小菜惊讶地说:“你还会生火做饭?” “在军营里,有时也要学点生存之道。”将军说着就卷起袖子来,取了瓢去舀水。 小菜忙过去帮忙,却被他拉住说:“你在旁边陪着我就好。” 大锅里倒上水,将军把柴火扔到灶膛里烧得旺旺的。小菜在他旁边的小凳上坐,头靠在他手臂上说:“暖洋洋的,真好。” 将军笑了笑,伸手摸摸他的脸,也没说什么。 小菜仰起头,两颗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17 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试探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将军摇摇头,怕他担心,忙又换了张笑脸,挑了他下巴说:“怎么?一会没亲你,你就不乐意了?” 小菜别过头去,哼了一声说:“理你才怪。” 不多时水开了,将军用肩膀推推他说:“去把饺子端过来。” 小菜屁颠屁颠地就跑去端了来,说:“我来下,我来下。” “不行,会溅到的。”将军夺过盘子,把他推到身后,揭开锅盖就往里扔饺子。 过了一阵子,肉香四溢,将军又支使小菜去拿菜。小菜就问:“拿哪种?” “你想吃多少拿多少。” 小菜就拿了小竹筐,拣了一堆青菜过来。 将军笑了说:“这些,恐怕几顿都吃不完。老余也真把我们当饭桶了。” 厨房里油盐酱醋一应俱全。将军用小葱拌了油、酱油和醋,当酱料蘸饺子吃。 小菜忙迫不及待夹了一个就往口里送,刚送到嘴边就被将军抓住说:“就知道你这么冒失。这样吃,会烫个大泡不可。” “还要吹,怪麻烦的。我饿了嘛。”小菜吃饺子总是这样,要是将军没在跟前,保管能烫到,可就是不长记性。 将军逼近:“要不要我嚼了给你?” “才不要呢。羊肉一股膻味,你吃完可不许亲我。” 将军愣了一下说:“你不是也吃了么?” “那我也不亲你。”小菜说完,得意地偏头去看他,怎知嘴一下被堵住了。 将军亲完,意犹未尽地说:“免得一会亲不到,现在先亲着。” 小菜被啃得七荤八素的,人软绵绵在他身上靠着,撒娇说:“你喂我。” 将军怦然心动,索性把他抱到怀里头,你一口我一口地喂他。 夜里收拾完、洗了澡,两人都没什么睡意。将军下去拿茶水时,小菜穿着薄薄的单衣小裤,趴在将军房间的窗口看夜色。 将军进来时,小菜正爬到窗下的桌子上,伸长了脖子看玉兰树枝上的萤火虫。将军看他塌着腰伸着脖子,模样又可爱又可口,便开始热血沸腾了,轻手轻脚走了过去,手搭在他腰上,若有若无地摸着。 小菜还浑然不觉,专注地指了窗外说:“爹爹,你看!” 将军鼻息浓重,“这种时候不要叫我爹。” 小菜发现了他的意图,脸上一热,扭动着想爬下来。将军按住他说:“别下来,就这样挺好。” “被人看见。” “谁还特意跑到咱家,爬到大树上看?要真有,我废了他。” “我跑了一天,累了。” “不用你动。” “呜……” “闭嘴。” “……” “怎么不开口了?” “你叫我闭嘴。” “你还是可以叫的。” “马叔,马叔……啊!救命啊……饶命啊……” 作者有话要说:删到手抖,好难过。虽然不是美味的河蟹,可人家当初写的好认真啊 十八 “咝——”小菜翻了个身,后头隐隐生疼,就怒目瞪向身旁的将军。将军的眼睛闭着,可嘴角挂着一抹笑意。 小菜看出他醒了,把手悄悄伸到他下巴,作势要拔他的胡子。将军及时逮住他的手说:“还这么精神呢?看来没什么事。” “谁说的?昨晚可累死我了。” 将军把他揽到怀里紧贴着自己,伸手去摸他后面,“你叫的那么动听,我根本收不住。” 小菜的头深深埋在他胸口,声音也变得含糊不清,可他还是坚持控诉着说:“我叫疼的时候,你都不听的。” “你每回都喊,我听习惯了,倒也助兴。” 小菜用手撑开他,扯住他几根胸毛说:“我也要你疼。” “这样可以交换?那你拔光好了。今晚再来。” 两人梳洗完毕,将军帮小菜把头发拢起来,包上头巾,就拉他起来,把钥匙揣到身上说:“走,出去馆子里吃点东西。” 小菜抱了他的腰说:“要不别出去吧,昨儿的菜还没吃完呢。” “老吃饺子会腻的。” “不会的,我想吃你做的。” 将军怕小菜把胃口吃坏了,可再看看他站着时两脚分叉、一边不住往后摸的样子,就猜到他不愿出门的原因了。他想了下说:“那你在这等着,我出去买点其它材料回来。” “不用了。”小菜却不愿意一人留在空荡荡的大宅院里,“再说,那么多菜,吃不完怪糟蹋的。” 将军点点他的鼻子说:“已经懂得勤俭持家了?开始学着当小媳妇了,嗯?” 小菜脸到耳根子全红透了,自己都觉得热辣辣地烧,可心里却甜丝丝的,从来将军都是唤孩子一样喊他,他也搞不清很多时候,两人还是不是像父子一样。可就在现在,“媳妇”这个词冲到耳膜里,好像一下子把那种朦朦胧胧的关系打破了!“你……” 将军看小菜扭捏得有些不正常,一时也没想到他在想什么,只是看他面颊绯红,粉嘟嘟的十分可爱,登时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一口。 小菜腿一软,就势滚到将军怀里头,那句“你是当我媳妇么”的话就再没好意思说出口了。 大清早的容易冲动,两人亲亲抱抱了一阵子又滚到床上去了。知道他还疼着,将军也舍不得动他。两人在床上躺着,将军只是在搂了他,从额头到脖子来回地亲。 “小菜?”将军想起有事没交代,就拍拍他的脸,让他睁了眼看着自己,颇为慎重地说,“以后,不能和别人做这些。记住了?” 小菜想象了一下,觉得这无论如何不可能啊,可嘴上还是说:“才不理你呢。” 将军怕他没听进去,箍着他肩膀的手又摇摇他说:“这种事只能和亲密的人做。你懂吗?” 亲密的人?小菜愣了一下,问他:“亲密的人就能做这些?”——他却想歪了,暗想着,你和二叔、三叔他们也很亲密啊…… 将军听他这样问,倒也十分紧张,忙说:“耽平也不行。不仅要亲密,还要心里头装着彼此、想跟他过一辈子。不过,你就不用去东想西想了,只要记着,只能和我一个人这样就行。” 小菜听到他说“心里头装着彼此、想跟他过一辈子”,不知怎么的,热气就在眼里浮了上来,感动得直想哭鼻子,忙把头别了过去。 将军以为他害羞,已经涌到嘴边那句“从今往后,我也只和你一人做”就没说了。 两人在家里头腻歪了一整天。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将军商量地问小菜:“跟我去山上拜祭一下爹娘?” 小菜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忙连连点头,说:“昨天就耽搁了……”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18 将军帮他穿着鞋子,抬头笑了一下说:“不碍事,反正清明正日早过了,什么时候去都是一样的。” 小菜伸出一根指头,戳戳他的嘴角说:“你来了天水,常笑得怪模怪样的。好像有什么心事?” 将军捉了他的手,用胡子扎了扎说:“别疑神疑鬼的,快赶上包青天了。” 小菜“扑哧”一声笑了,又问他:“那我们得准备些什么?” “出去买吧。” 谁知两人推开门一看,门口竟摆了两个竹篮子。将军打开一看,里面的纸钱、果蔬、香烛一应俱全。 “又是老余,他倒想得周到。”将军感慨了一声,就把篮子拴到马上,和小菜出门了。 由于清明已过了数日,山上冷清了不少,显得有些清幽。两人牵了马在山道上走,小菜不住地东看西看,一会摘野果子,一会折狗尾巴草。将军却面色凝重,只是勉强对他笑笑。 两人从大路走,马家的墓堆地段好,旁边有一眼泉,后头是树林子。将军把马栓在外围,牵了小菜走近。 小菜看将军双膝跪地,忙也跟着跪了下来,却不知道唤什么好。扭头看将军,见他脸上神色不定,好像感慨万千,也就没开口了。 过了许久,将军把身子靠前,伸出手来抚着墓碑,缓缓地说:“爹,孩儿不孝,现在才来看您。您不要怪孩儿。您往生极乐,从前的过往也不要纠结于心了。” 小菜心里颇感疑惑,但也不敢开口问他,只是默默在一旁陪着。将军烧了香烛纸钱。又呆了好一阵子,将军拉了小菜,说:“走吧。” 小菜走了一阵,发现不是下山的路,心下更加疑惑。两人七拐八拐过了一个乱石堆,才到一片颇为荒凉的墓堆里。将军在里头挨个地找,好半天才找到自己娘亲的,心里一酸就滚下泪来。 小菜头一回见他落泪,吓得不知所措,扯了他的衣摆不知道说什么。 将军捏住他的手,握了两下,感觉心情平复了很多,才摆了香烛果品,跪了下来,却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一直跪着,良久才动了动,猛地磕了好几个响头,又烧了纸钱就离开了。 “她……”走了一段,小菜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为什么葬在这?” “小菜,这件事我原本不想再提了。父母去世后,除了下葬当日,今儿,是我第一回来拜祭他们。那天,你跟我说了羊羔跪乳、乌鸦反哺的话,我忽然觉得自己很糊涂。他们再不是,终究是生养我的父母。我活到不惑之年,却不及你想得开。” 小菜静静地听着,一手牵着马,一手放在他手心里,时不时握握他。 “我娘,是我爹杀的。”说出这几个字时,将军的心情是平静的。他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能这样心平气和地提起。即便是当年在酒后跟罗二说起,他也是几欲疯狂。 “杏儿也是死在我爹的刀下。”绕过一排杏树,将军在一座孤坟停了下来。 “她是谁?”小菜几乎是本能的,对这个反而很想知道个究竟。 将军同样地放了香烛,就蹲坐在一旁烧纸钱,依然平静地说:“这事说来话长。个中缘由,杏儿横死时都不知情。” 将军开始慢慢诉说,既是说给小菜听,也像是说给杏儿听。静静的杏林下交织着将军低沉的声音和小菜压制着的啜泣声。 即便是时过境迁,回想起来,当日眼见至亲之人被敬重有加的爹爹杀害的情形,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还是刻骨铭心的,将军怕回天水,怕拜祭父母,也不敢来见杏儿。这种恐惧,在他看惯了生死、亲自杀了许多人后,仍然挥之不去。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梦醒时有一缕阳光照在身上,将军知道,那阳光,便是小菜带来的。 “别哭了,都过去了。”将军拉过他的手,反过来安慰他。 小菜就着他的手抹掉脸上的泪水,抽噎着点了点头。 两人走出山林,心情都渐渐平复了下来。小菜的心事却多了一重:他喜欢过杏儿姑娘?他原先是喜欢过别人的?还是个女子? 一路到了酒馆子,坐在雅座靠窗的位子上,小菜还在想着这事。将军以为他还在想着马家不堪回首的过往,就只是时不时拍拍他的手背安慰他。 小菜接过将军递来的茶,一面喝一面把头伸到窗外看街景。市集上有几分热闹,然而路面上走的,都是男子居多。偶尔有一顶轿子抬过,或是有三两女子打了伞走过,周围男子都是目光相随,眼神里俱是兴味。小菜细看一位裹了金莲、施施然下轿进金银铺子的汉女,模样果然比男子好看许多,走起来杨柳随风,实在可以说是风情万种。小菜看了一阵子,不知怎的,就有些自惭形秽。诗经上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当真不假。 “看什么这么出神?”将军把小二端上来的花生米往小菜跟前推了推,笑着问他。 小菜回头看了他一会,犹豫地问:“那个……杏儿……她长得什么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有这些。。。都请……发挥想象力吧 十九 将军愣住,不明白小菜怎么无端端提起这茬,便说:“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有啦,我……想知道,她的名字这么好听,是不是也长得很好看?” 将军微微皱了眉头,专注想了一阵子说:“其实也记不清了,那时也就你这般大吧,如今都过去这么许久了。每回再想起来,都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小菜“哦”了一声,刚好对面首饰铺的女子走出来,小菜就用下巴指指说:“你看那位姐姐好美。” 将军看了一眼,果然长得不错,见小菜那么兴致盎然,顿时心里一滞,暗想,他这个年纪,若不是被自己引导了,恐怕也是喜欢女子的吧?以前没想过这些,现在想起来,忽然觉得对小菜十分不公平。便勉强笑笑说:“是挺美的。”心里头却酸酸涩涩的有些难受。 吃饭的时候,小菜更加心不在焉。将军留心观察,十有八九都是在看女孩儿,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回到家,两人倒也还是亲亲热热,可心里头都各自埋了小小一根刺。 夜里头吹了烛火躺下,小菜就四平八稳地躺着,有些寡淡的样子。将军见了,也没好意思动他,挨着他躺下,两人就无话了。 这样子中规中矩地躺了一个时辰,小菜一点睡意都没有,心里暗想,这是怎么说的,一晚上没弄,竟然就不适应了。边想边悄悄儿转了头看将军,见他两眼如漆地看着自己,黑暗中还清清楚楚地看得出眼中的柔情,顿时心中一荡。“你……你怎么……还没睡?”小菜结结巴巴问了一句。 “不抱着你好像睡不好。”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19 将军说完就把手臂伸到小菜脖子下,小菜乖乖地抬高头,在他胳肢窝上沉甸甸靠了上去。 将军在他额头上亲了亲说:“你怎么也没睡?” “我……大概也一样吧。这样好像比枕头舒服……”小菜见将军气息如常,心里有些失望,然而,他很快感觉将军空闲着的左手慢慢覆在自己的胸前,从贴身小衣钻了进去。小菜闷叫了一声,释放出的快活从胸口溢了出来。 那一夜,庭花春正荣,只为一人妍。 “你……喜欢我什么?”早起时将军给小菜梳头,小菜扭捏了一会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将军的手顿了顿,看向镜中人,那一张姣好的脸上粉面含春,说不出的动人,一时竟看痴了。小菜也在看镜子里的将军,将军常年练武,岁月并没有在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只有下巴上被小菜硬剪掉又不断长出来的胡子,昭示着和小菜相隔许多的年龄。小菜暗想,那胡子扎起人来很讨厌,平时看着,倒也挺有味道的。 两人就这么对望了好一会,小菜才醒悟过来说:“问你话呢,答不上来,把我脸瞅出两个窟窿也没用。” 将军把头巾扎好,扳过他的脸说:“那你喜欢我什么?” 小菜本想说“明明是我先问的你”,可每回将军这样霸道又有几分宠溺的表情,是小菜最招架不住的,他歪着头有几分调皮地说:“我也说不清楚呢,跟你在一起,天塌下来也有你顶着。” 将军心里吃了冰糖葫芦似的甜,把他像小时候一样抱在膝盖上晃着,不由地又问:“你小时候好像挺怕我的。后来怎么就好了?” “后来发现你是纸老虎。”小菜伸了指头戳戳将军的锁骨,得意地说。 “纸老虎也是会吃人的。”将军说着就凑过去啃他的脖子。 小菜啊啊乱叫,跟他扭打了一阵子就气喘吁吁了,转头大喊一声:“停!你还没答话呢。” 将军哑然失笑,当真不知道怎么答他,第一眼看见就上了心扎了根,恨不能一辈子护着宠着,喜欢到心都会疼,这些年总怕克制不住就害了他,也不是没想过狠心放手,谁曾想兜兜转转还有修成正果的一天。 “只要是你的,我没什么不喜欢的。”将军最终说。 “敷衍。”小菜撇撇嘴,心里到底有些欢喜。 当日,两人一路来天水,虽然已经鱼水欢浓,中间却总隔了一层说不清的父子关系。如今再往回走,那层牵制早被撇得干干净净了。偶尔小菜也会喊将军“爹爹”,可总带着几分戏谑几分轻佻,将军每回听到耳中,反而有些心痒难耐。 然而世事总是如此,越是要紧的东西,越容易患得患失。以往小菜对将军,半是爱慕半是崇敬,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从来不疑有他;而今,便是短暂的分离,初谙情事的小菜都免不得猜想一番。 小菜给耽平带的是一柄短剑,十分古朴,收在檀木盒子里,上面刻了“大胆无惧,雄心不回”,赞的是天水名将姜伯约。 然而耽平仍然不在府中。小菜兴冲冲去,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晚上在榻上翻云覆雨之后,小菜便和将军抱怨。 将军白天在营里面就听罗二说了耽平恶劣的行径,心中十分不喜,这会见小菜还对他抱有幻想,更添不快,脱口而出说:“你不要再去找他了。这孩子不知进退,已经没救了。” 小菜马上说:“罪魁祸首还不是你?” 将军被噎了一下,还是说:“我那时确实急躁了些,可罗二有哪点对不住他?他这样在外招摇,把罗府的脸都丢光了。也就罗二还迁就他,我要看到他,非训他不可。” 小菜一听十分冒火,推开他的手说:“就你爱多管闲事。罗二叔的家事,又跟你有什么相干?” “那你总和我相干了吧?我要你别去找他,你听不听?” 小菜见他又是一副训人的嘴脸,更加生气,就说:“你要是做爹的身份跟我说,我便听,从此你还是我爹,你做不做?” 将军一时语塞,居然就接不上话茬了。两人一夜无话。 次日小菜醒来,见到将军背着自己,正在穿衣,就闭了眼装睡。将军早察觉了,临出房门时,忍不住说了一句:“我还是那句话,你交友要慎重,别再去找耽平了。” 小菜坐起来,见他已经离开了,自个在床上又闷坐了许久,越想越气。盘算着再去抢白他几句,谁知下去吃早饭的时候,将军已经出门了。 小菜没滋没味地啃了包子,就回房揣了古剑要出门。走到门口,尹伯满脸堆笑说:“少爷,您别出去了吧。将军出门时交代了,说他今儿会早回,让你在家里等他。” 小菜绷着脸说:“我有要事。” 尹伯有些无奈,搓着手说:“少爷您别难为老奴了。” 小菜只好编了谎说:“我就是去找他的。他说要带我去营里,嫌我慢,先走了。八成他一会想回来带我吧,我又不是不认得路。” 尹伯听着有理,就说:“那少爷要是见了将军,万万替老奴说个话。” 小菜“嗯”了一声就出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原来最终还是要删的,对不住各位。不过清水炖白菜也是蛮健康营养的。 二十 小菜这回没去罗府,径直去找小尹。小尹也恰好要出门,见是小菜来了,十分意外,抢先问他:“哪阵风把你吹到我这来了?前阵子你好像失踪了?” 小菜有些不好意思,解释说:“我和……爹去天水祭祖,走得匆忙,去找耽平哥辞行,可他当时不在。” “哦,耽平啊,他在家的日子,怕是几个指头数的过来。对了,我正要去找他呢,你是找我?还是找他的?。” 小菜据实说:“我是找他的。正好,你带我去吧。” “这……,不太合适吧?” “小尹,我再见不着耽平哥就要急死了。有些话我一定得跟他说清楚。他又是在胭脂胡同呢?你唤他到门口跟我说上句话成不?” “那倒不是。”小尹挠挠头说,“那边走边说吧。” 小菜二话不说就跨上马跟着他走。小尹又交代了一声:“你要是看到他,得说是你非要跟着的。” “他就这么不想见我?”想起昔日亲密无间的日子,小菜眼眶一红。 “不不不,我不晓得你们发生了什么。可是耽平他……”小尹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他说,“他前阵子在赌坊赢了一大笔银子,就租了条挺大的画舫,每日邀我们几个去喝酒。” “那为什么不让我去?” “那个,喝的是花酒。” “那是什么?” 小尹低头想了一下,觉得小菜也不是小孩子,这些事迟早都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20 会知晓的,就说:“其实就跟在胭脂胡同差不离。上头有佳人陪酒,末了还会留宿。你懂吗?” 小菜想了想,隐约有些明白了。一横心说:“我和你去。他要赶我,我就走。” 两人到了湖边,果然有一条画舫停在岸边。岸上的人遥遥见到他们就喊:“小尹,快点,就等你了。” 两人拴好马走近,一群人又大叫着:“咦?怎么小菜也来了?小尹你好大胆子。” 耽平在里头,摇摇晃晃拿了酒杯子出来。小菜一看他,眼眶又是一热。耽平骨瘦如柴,眼窝深陷,精神十分颓废。 “耽平哥!”小菜喊了一声就跑上去。 耽平皱了皱眉头说:“你怎么来了?” 小菜把他拉到一旁,耽平并没甩开,小菜就说:“我……我上回去胭脂胡同……遇到好些恶人,我就不敢去了……再去找你,你总不在。” “你……没事吧?” 小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耽平是问他上回的事,心里头一暖,又不敢提到将军,就说:“没事,我跑了。”见耽平没说话,小菜从怀里头掏出木盒子说:“我前段时间去了天水,这是给你的。” 耽平没接,小菜自己打开说:“你看,是一柄短剑。我记得你以前见过一个极像的,说想买,可那家老板不卖。” 耽平默默收到怀里头,问他:“你去天水?和你老子去的?” “嗯,我们去祭祖了。” 祭祖二字在耽平听来,突突地刺痛他的耳膜,清明的时候,罗二大概去祭祖了,他没去,罗二终究也没喊他。到底已经不是一家人了。 耽平冷笑了一下,就听其他人喊着:“还开不开船啊?”耽平说:“开。” 画舫就动了。小菜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跟在耽平后面,进了里头。一进去就呆住了,里头莺莺燕燕的,尽是脂粉味。两个女孩儿扑上来,一左一右拉着耽平说:“阿平,这是谁啊,长得比姑娘家还俊俏。” “怎么?有好看的就见异思迁了?”耽平挑眉。 “哎呀怎么会呢?我是以为你兴了龙阳好了。”其中一个捂了嘴吃吃地笑。 耽平一下推开她,喝道:“少不干不净的说些混账话。好好伺候这位少爷,不然要你下去喂鱼。” 那女孩却不恼,一副站立不稳的样,歪到小菜身上说:“好哥哥,你长得真俊,我就爱你这样的。我叫梦钗,你叫什么呀?” 小菜吓得手脚冰冷,绷着身子说:“你站开些。” 梦钗把香喷喷一条手绢在小菜额头擦了擦说:“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满船哄堂大笑。耽平到底回护他,勾勾指头说:“你过来我这。”梦钗就风摆杨柳地跑到他身旁去了。 小菜呼了一口气,心里暗自后悔上船,他也知道船离了岸,一时半会是不会回头了,只得拣了个没人的位子坐下来,独自剥花生吃。 船上的人不多时就乱成一片了。喝酒也不是寻常喝法,都是女孩们含了,再口对口渡给男子们喝。喝到入港,大家伙都嚷嚷热,你剥一件我脱半截,没一个穿得齐整的。 小菜面红耳赤,低了头不敢看,心里直想,将军说,只有亲密的人才能做那些事的,难道耽平哥竟真心爱慕这两名女子?然而再抬头看了一眼,小菜错愕地发现,耽平怀里头竟然换人了,那梦钗早滚到小尹怀里去了。 小菜头脑里轰了一声,思维都不利索了。好一阵子才镇定下来,暗想,幸亏将军已经不爱女子了,这男女之情竟是这么草率的,真糟蹋了情爱二字。他心里头这样想着,就一心盼着下船,索性一人跑到船舱外站着吹风。 “船家,掉头。”里头喊了一声,却是耽平的声音。 小菜回头,耽平从里头出来,一身酒气混着脂粉气,把小菜熏得差点打喷嚏。耽平说:“一会船靠岸,你就回去吧。这儿不是你待的地方。” 小菜“嗯”了一声,犹豫地问他:“耽平哥……你喜欢这样么?” “什么样?” 小菜是真心想规劝他的,又怕他恼,就吞吞吐吐地说:“你何不找个……真心相待的,好好地过……一辈子?” 耽平好像听了天大的笑话一样,仰天大笑,好一会儿才说:“你去打听打听,这京里头的男人,哪一个不是这样的?这都是逢场作戏你懂不懂?” 小菜不以为然,“若不是真心喜欢的,有什么趣?” “小菜你太天真了,男人就该这样,床上一套,穿了衣服又是一套。谁还给什么真心啊?真叫人笑掉大牙了。” 小菜皱眉说:“不要胡说。并非个个都是这般……”他本想说这般无耻,可到底不忍心骂他。 耽平不屑地说:“你知道什么?便是你家圣人一般的老子,进了胭脂胡同,还不是一个德行。” 小菜怒极,口不择言地说:“你不要诋毁他!他便对你有千般不是,却是个正人君子。几时有你说的那样下作!” 耽平被他劈头盖脸大骂了这几句,也愣了一愣,随即马上说:“你不信我说的,自己去打听一下。军营里谁人不知,马将军就是胭脂胡同的常客。” 好像雷劈过天灵盖,小菜猛然想起那一会自己去胭脂胡同,被将军带回来的情形,登时浑身冷汗,倒抽了一口气,半天才说:“他似乎不喜欢女子吧?” “你还不知道?胭脂胡同不但可以眠花,还能宿柳,那六朝金粉养的,就是小倌。” “小倌是什么?” 耽平冷笑一声说:“小倌就是男人出来卖,朝廷里严查官员嫖女人,那些高官们就找些漂亮少年来玩耍。六朝金粉就是专门做这些人生意的。六朝胭脂就在它后头,朝廷派人来查,还能掩人耳目。” 小菜头脑里嗡嗡地响,心里反复对自己说:这不可能,他不会的。一定是耽平哥对他有意见,特意挑拨离间的! 耽平还一人在滔滔不绝:“那些家里贫寒的,把儿子拿去卖人做小厮,还不如做小倌来得赚钱。你说我下作,我嫖女人,天经地义。你老子连男人都不放过,这才是糟蹋人!男人骑男人,这不是作践人么?” 小菜抓住耽平的衣襟,咬牙切齿地说:“你有没有真凭实据?” 耽平“哼”了一声说:“你以为我特意编了唬你的?他要怎样,关我屁事!既然你这么供奉着他,我就让你知道个明白。明天这时候你还来这,我让你见一个人。” 廿一 天气已经回暖,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还是挺舒坦的。然而小菜此刻的心,就像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一样,他牵着马,木然在街上走着,甚至能听到两排牙齿打颤的声音。 “小菜?小菜!”将军的声音由远及近,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21 很快的已经赶到跟前了。回家的时候听尹伯说小菜出去找他,将军就觉得不对劲,追到罗府,他也没在。正担心着,谁知就在街上撞见了。“你上哪去了?” 小菜摇了摇头,没吭声。 将军当他还在赌气,就说:“回家再说。” 小菜抬头看他,心里一忽儿冷一忽儿怕,沙哑着嗓子说:“我想走走。” 将军疑惑,翻身下了马走近,猛地闻着一股浓香扑鼻,暗暗吃了一惊。那香味,分明是女子身上来的,还透着风尘味。 将军握着马鞭子的手背在身后,已经握出几条青筋来了,“你又跟耽平混一块了?” 小菜别着头,把下唇咬出血痕来,努力不让自己掉眼泪,将军待要再问,小菜已经跨上马,往家里跑回去了。 将军的心也凉了大半截了。 小菜一路跑回家,把马丢给尹伯,就一径钻进房间里了。他把头躲进被窝里,反反复复地说,不会的不会的,我不能自乱了阵脚。他不会骗我的!明日我就拆穿耽平哥,他要是成心离间我们,我从此和他一刀两断! 他这样想,心里倒是冷静了许多。起来喝了两口凉茶水,就推门出来了。将军正在后院里看着池鱼发呆,见小菜又出来了,也没说什么。两人默默对视了一阵,都是各怀心事。 过了一阵子,胖厨子满脸堆笑出来说:“将军,少爷,饭菜都做好了。今早后院的石榴花开得红灿灿的喜人,要不要摆到那边吃?” 将军看了看心不在焉的小菜,随口答应了一声。胖厨子就欢天喜地地张罗去了。 石榴花果然开得耀眼夺目,石榴花移栽到府里第二年就开得十分鲜艳,关叔还拍着马屁说:“将军大喜,这石榴有多子多孙的兆头……”,结果将军面色一沉时,关叔又硬是撑着把马屁转拍到小马身上去了,“少爷日后一定能给老马家开枝散叶。”那时候小菜也才十二岁,听了这话只是傻乎乎地点头。现在将军回想起这话,只觉得心口上酸楚难耐。 石几上摆了几碟菜,小菜却只是默默夹着跟前一盘黄瓜片,将军看他吃得少,夹了块鸡肉想给他,知道他是不吃皮的,又用筷子小心剥干净了,才放到他碗里头。 “吃了饭睡会觉,跟我去营里练练射箭?”将军强打了精神,柔声问他。 “我想练字,好几天没练了。”小菜终于开了口,却干巴巴的硌得人难受。 “哦?”将军仔细打量他,见他依然是心不在焉的样子,自己也觉得好生没意思,就没开口了。 这时,赶巧一条小虫从石榴树上直直落下来掉在小菜肩膀上,将军见着了,忙起身去捉,谁知小菜以为将军要碰他,不由地往后就是一躲,脸上竟有几分嫌恶的神情。那小虫也刚好被抖走了。 将军的手在半空中僵着,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了。 小菜也觉得大不自在,放了筷子说:“我吃好了,先回房了。” 将军看着他碗里分毫未动的鸡块,苦笑一声,也推了碗筷,径直出门了。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现在也许还是父慈子孝,这样一来,难受的只有自己一人,也不至于让他为难。将军暗自叹了口气,感觉自己成了教场上的箭靶子,小菜的冷漠和转变像一根根利箭,直往自己心窝上扎。 傍晚的时候,罗二见将军还在营里头发呆,就说:“今儿怎么了?平时这时候你跟脚底抹油似的。” 将军没回答,缓缓问他:“你也不回去?” “回去对着空荡荡的屋子,憋得慌。” “你不把耽平找回来?” “他也没离开。”罗二擦着佩剑,头也没抬地说,“希望他自个能想明白。” 将军听出他语气里的无奈,犹豫了一下问:“这事,我是不是不该插手?” “大哥说的哪里话?人在做天在看,凡事总有知道的一天。如果不是大哥当时劝着,我怕是重走了你爹的……”罗二说到这忙打住,又说,“不如今晚陪我吃饭?” 将军想了一下,也就答应了。 一顿饭吃得没什么滋味,将军还是早早回家了。回来时就关叔听说:“少爷早吃过了,回房看书了,将军用晚饭吗?” 将军心里闷得慌,一人到院子里打拳,打了一阵子心绪烦乱,又往房里走。走到小菜房门口,想了想还是轻轻推了一推,竟然就锁住了。 “我困得很,先睡了。”里头说了一声,就吹了烛火,没动静了。 将军心中酸涩难当,自个去澡堂子了。 两人俱是一夜少眠。小菜坐在房里头,静静推算着将军出门的时间,才推门出去,谁知走到院子里一看,将军竟然还在。小菜看了他背影一眼,扭头就走。将军回头,想喊他,忽然觉得有点无力,就只是说了一句:“别出去了。” 小菜闻言,脚步顿了顿,还是回房了。 将军摇摇头,到门口嘱咐了尹伯两句才走。他万万没想到,小菜这回不走正门了,直接从后院翻墙出去了,马也没牵,直接喊的马车。 赶到湖边时,果然昨天的画舫还在,耽平和小尹在外头坐着,似乎在闲聊。 小菜跑上去说:“对不住,我来迟了。” 耽平抱着膝盖,无所谓地说:“正主还没来。你早来了也是等。” 小尹笑着说:“没料想小倌比女人有架子,陪个酒也要这样等。” 耽平冷笑着说:“有鼎鼎大名的马将军捧着,能不端端架子么?” 小菜沉下脸,默默坐在一旁不言语。小尹又说:“这里人多,我们进舱说吧。要是让马伯伯知道我们引诱小菜来看他的粉头,还不灭了咱。” 两人就一头钻进船舱里了,小菜咬着牙也跟着进去,见里面没有其他人,终于问:“究竟是什么人?” “就是你老子捧红的小倌,我给你面子,只叫了小尹来。小尹见识比我多,我长这么大,还不知道怎么玩男人呢。”耽平喝了一晚上酒,走起路来步子都是虚的,他在酒桌旁瘫倒,闭着眼说,“小尹,你说说,一会来了怎么玩?” “我可没兴趣。我也是给你们面子才来的。”小尹抖开扇子,笑着说,“要上你自己上。” “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人家说了,只陪几杯水酒,不留宿,啧啧,亏大了。” “要是这样说,小弟倒是有个主意。”小尹笑嘻嘻地从怀里摸出一包东西来说,“这个是苗疆的稀罕物,我们用来玩公狗的,往酒里洒一点,狗舔了,见洞就钻啊!可好玩了。” 耽平哼道:“这有什么趣?” 小尹指指脑袋:“要说整人,你这还是缺了点。你说小倌是用来做什么的?嗯?我们给他来个反其道而行之,看看他自个能给自个解决不,你说好玩不好玩?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22 ” 耽平愣了愣,一拍大腿说:“果然有趣。” 廿二 小尹刚把药粉倒进酒水里,红桥就来了。专门伺候他的小龟奴扯着嗓子说:“几位大爷,我家红公子来了。” 小尹不觉失笑,摇着折扇说:“好大排场。 红桥上了画舫,龟奴一头钻进船舱里,刚想通报,耽平就皱眉说:“谁许你进来的,出去。” 那龟奴见是个不好惹的主,忙往后一缩。红桥就自己进去了,口里说着:“红桥来迟了,向几位爷赔罪。” 他边说边抬头暗自观察座上几位,见都是年纪极轻的公子哥,不觉大为疑惑。眼神扫过小菜时,红桥更加称奇。小菜的模样,他是有几分印象的,那一夜,将军匆匆离去,红桥在窗前看得不十分真切,只是疑惑平日里泰山崩于眼前仍淡定自若的马将军怎么忽然这般着紧那位少年。军营里红桥的熟客极多,红桥便私下打听了,听闻是将军的义子,平日里被将军供得跟小祖宗似的。 他出门前,老鸨只说是三位爷要人陪酒,有两位还是胭脂胡同的熟客,让他不必担心。此刻,红桥见小菜满脸哀伤坐在一旁,另两位倒是世家子弟惯常的模样,心里暗想,莫非马将军这位宝贝是被拘了来的?还是被这两位拐带了? 他这样东想西想时,三人也在看他。小尹和耽平是第一回见着红桥,都有些新奇。小菜更不用说,恨不得把红桥身上看出几个窟窿来。红桥一身玉色布衫,扎着青色头巾,几步走来,体态轻盈如若无骨,一张粉面上虽薄薄覆了一层胭脂水粉,仍略透着苍白。 红桥见三人半晌没出声,就先开口说:“三位公子怎么称呼?” 小尹是见惯风月的,把酒盅往前一推说:“既然来迟了,就要认罚。先喝了这杯再做理论。” 红桥在酒案前跪坐下来,举了酒壶说:“这是自然。红桥便是来陪酒的。”说着就给三人满上酒。 耽平倒不急着看他出洋相,他直奔了主题问他:“你平日里也是这么伺候马将军的?” 红桥的手一滞,不由看了小菜一眼,见他也盯着自己,忙避开眼神说:“大爷们来找红桥,不过都是喝酒解闷,红桥愚钝,向来只会这样伺候恩客。” 小菜对风月场的事一窍不通,但他见红桥对着他时目光闪烁,便看出几分眉目来,开口问:“你见过我?” 红桥忙堆上笑容说:“红桥眼拙,没认出公子。莫非公子去过我们六朝金粉?” 小菜何等机灵,冷哼了一声便不言语了。 耽平是性急的人,见红桥拿些套话敷衍他,登时就不爽了,又说:“小爷我寒酸,掏光了口袋,也才买了你一顿陪酒,马怀肃将军财大气粗,怎么能一视同仁?”他伸了手,挑起红桥的下巴说,“你跟马将军的那点风流韵事,京里头都传着呢。你又何必在我跟前拿乔?” 红桥就势拉住耽平的手说:“公子既然花了银子,红桥自当尽力服侍周全,何必议论他人短长?”耽平甩开他的手,端了茶碗喝茶。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小尹在酒桌上听的荤段子多了,一听红桥这样说,便扑哧一声笑着说:“马将军是短是长我们倒没心思议论,你自己够用就是了。” 耽平一听,几乎喷出茶水来,直喊着:“好龌龊。” 红桥却面不改色,仍挂着笑容说:“这位公子真会说笑。” 小菜的手几乎捏碎茶碗,这话听在他耳里,让他觉得说不出的恶心和愤怒,他……他竟然跟这种人共用……?! 红桥转了话题说:“红桥新近学了几首小曲,公子们可愿赏脸听听?” 小尹又摇起扇子来说:“要是十八摸,我们便听。” 红桥愣了一愣,小尹眼咕噜一转又说:“先喝了这杯再唱。” 小尹这样的客人,红桥是见过的,他进门到现在,小尹推着酒杯子催了他两回,他如何看不出蹊跷来。然而他也看出耽平和小尹都不是好惹的主,就举了酒杯说:“那红桥就先干为敬了。” 红桥拿了酒杯就是一仰脖,喝得太急,又咳了一声,拍拍胸口说:“十八摸有两个唱词,公子们要听哪个?” “哦?”耽平奇道,“哪两个?” “一个是姐的,一个是郎的。” 小尹想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就说:“这倒新鲜了,那听郎的吧。” 红桥放了酒杯,站起来,浅笑着清唱了起来:“ 紧打鼓来慢敲锣,收锣住鼓听郎歌。 诸般闲言也唱过,听郎唱过十八摸。 嗳哟郎呀依哟哎,依哟郎呀嗳哟喂 伸手摸郎玉枕边,青丝如云鬓如烟。 伸手摸郎美人肩,香肩轻颤意绵绵。 伸手摸郎酥胸前,红梅点点凭君怜。 ……” 那唱词越唱越隐晦,却听得人心里痒痒的,好像被猫挠了。小尹万不料红桥还有这般风情,一时竟看呆了。耽平一样燥热难当,并有几分尴尬,扭头去看小菜,却见小菜一张脸涨得紫红,眼里却沉着满满的怒意。耽平轻咳一声说:“打住吧,别唱了。你这十八摸再摸几道,我们这一个时辰也就过了。” 小尹猛灌了一口茶,定定心神说:“露骨的听得多了,这含含糊糊倒也有趣。”他说完,猛然觉得不太对劲,红桥唱曲时虽媚态万千,但气定神闲,丝毫不被媚药所制。他看了耽平一眼,耽平显然也有些奇怪。小菜却没注意到他们眼神里的疑问,只是死死盯住红桥,脸到耳根子一阵红一阵白。 小尹起身,到红桥身边绕了几绕,逼近了扯扯他的衣摆说:“天气怪热的,你还捂得这么严实,不如把这件脱了吧。” 红桥笑着说:“公子,红桥只是来陪酒的,若逾了界,回头我家老板可是要问罪的。” 小尹冷笑几声,猛然伸出手来,扯开他胸前的衣襟。 “陪酒?酒都喝到这来了?”小尹嗅着手中的帕子,连连冷笑。 耽平登时也猜到了,刚才红桥咳嗽的时候,把酒都吐在帕子上了,一瞬间的工夫又藏到贴身里衣了,这动作应是极快的,他们三人六只眼竟然都没看出门道来。 红桥忙说:“红桥不胜酒力,怕公子们恼……” “这是从哪来的?”小菜几步上前,打断他问。 红桥低头,看他指着自己胸口前的挂件,微张了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那是将军之物!那一夜将军匆匆离去,把扇子拉在红桥那了,红桥等了许久不见他来拿,心中思念万千,就把扇坠解了,托人将扇子还给他。他这样做倒有两样心思,若将军看了扇子,想起扇坠,没准会回头来拿。若将军从此对他生厌不来了,也好留个念想。谁知将军当真没来,红桥便把扇坠子穿了绳,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23 贴身挂着,那扇坠子不大,是个小巧的玉色茶壶,平日里别人都没留意,没想到小菜这么眼尖。 小菜见他不回答,伸手去拿,红桥忙抬头挡他,却被耽平擒住,动弹不得。小菜仔细看了看,壶嘴上果然磕掉了一小块,确实是将军以前挂着的那串。那扇坠子是将军信手买的,小菜瞧见了,早有心思想要,可他又嫌弃壶嘴上不齐整,让将军再找一条好的来。将军答应了,可也没了下文。后来将军就不大用那把扇子了,小菜也没留心。没想到人家身上去了。 小菜松开手,心如死灰。 红桥在里头和他们纠缠了半日,那龟奴听得动静不对,偷偷看了一眼,见他双手被制,不由得暗叫不妙。耽平的船还在岸边靠着没动,他就想着回去透风报信,可又怕一来一去久了,红桥有个三长两短,回头得被老板揍成肉酱。他正焦急间,回头见一艘极大的画舫遥遥地走近了,忙奔到船头去看。那船上人数极多,船头坐着的几个是营里头的军爷,龟奴偏巧认得,便冲他们不住挥手,又比手画脚地只指着里头。 有一位军爷起身看了一会,笑道:“那是跟着红桥的,一定是红桥出事了。”另一位说:“红桥这些年越发出落得可人了,他要有个闪失,也真真可惜。”几人商量了一会,都有了英雄救美的念头,就推了会说话的阿大进船舱搬救兵,那里头的人物,怕是当今天下没几个人敢惹的。 韩岱在羊皮上半靠着,正和几位亲信听曲子呢。这些年他扶摇直上,如今已是镇国将军了。阿大进去了,满脸堆笑说:“将军,平日里和您说过,有个小倌叫红桥,是马将军的心头好,您可还记得。” 韩岱半抬起眼皮说:“哼,怎么不记得,前次让你们说得我动了心思,也没把人给我带来。” “那次不是四贝子家宴,他去陪酒了么,这红桥如今可是京城里的红人。” 韩岱抬起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这正正刺中了他的心事,这些年他战绩斐然,自以为是穆尔哈齐最出息的儿子,谁知睿亲王一死,倒让四哥压在他头上了。 那阿大忙又说:“如今这红桥就在另一条画舫里,好像是遇到麻烦了。小的看那画舫,不过是寻常大户人家的,您看……” 韩岱重又垂了眼皮说:“别太过了。” 阿大如领圣旨,一阵风地去了。 韩岱的船欺近,阿大跳上耽平的画舫,直嚷嚷着:“红桥?红桥?” 里头的人愣了一下,就见一个强壮的大汉钻了进来。“阿大?”耽平是认得他的,就问,“你这是做什么?” “我家将军找红桥过去喝酒。”阿大鼻孔朝天,伸手就要去拉红桥。 耽平侧身挡住说:“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红桥素来知道韩岱的做派,他在这已搞得一塌糊涂,更不敢再得罪韩岱。忙说:“三位公子少陪了,红桥他日再谢罪。”就匆匆往外走。 刚走出船舱,耽平就在后面喊:“你给我站住,你们六朝金粉就是这样待客的?” 六朝金粉确实有先来后到的规矩,坏了规矩是要受罚的,红桥便站住,指望着阿大能说服耽平。 小尹也知道韩岱的厉害,忙拉住耽平小声说:“好汉不吃眼前亏。” 耽平早是个不要命的了,哪里管他,直说:“你怕你先走。” 小菜确有自己的心事,他几步跟到船舱外,直视着红桥问:“你跟他当真有了床第之私?” 红桥此时心烦意乱,哪有心思再去揣摩,他脱口就说:“马公子,红桥身在风尘,怎么可能一尘不染,公子究竟想问些什么?” 小菜怒极,一字一句问:“你别绕弯了,我就想知道,他上过你没有?” 红桥呼出一口气来,颇有些不耐烦地说:“上过几百几千次了,公子满意了?” 里头的人还在僵持着。韩岱等了一会不见阿大带人回来,心里有些奇怪,就推开船舱的窗子,探头看了一眼。 只一眼,韩岱便觉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那少年面如姣花,玉态翩翩,一双眼如凝秋水,尤为动人,他此刻似乎受了迫,看着叫人十分心疼。韩岱几步出了舱,再看了一会,觉得他见过的美男子里,再没有这般天然可爱的,忙回头说:“快些送几个婢女过去,把那美人换过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交代一下,韩岱是满人,因为似乎满族称名不称姓,所以叫他韩将军,不要误会他是汉人。 同时,要向大家道歉,我其实不太喜欢清朝的时代背景,开坑的时候,因为萌了故事情节,就把时代背景忘到脑后去了,所以前面部分几乎没怎么提到朝代什么的。 可是写到这里,当人物多起来了,时代问题就无可避免地冒出来了。我知道,肯定有对辫子文绕道的读者,其实我也曾经是这样的。昨晚上我一直在想改架空的事,可是改起来幅度太大,而且好像也不太合适——硬是把一些史上有记载的人物给yy到异时空去,好像挺对不住原型的。 希望大家不要认为这是一种欺骗。 也希望大家不要因为朝代就放弃这篇文。 请跟着我一起催眠,这是一个叫清朝的架空时代^^,这个不是金钱鼠尾…… 廿三 韩岱身边几个扇扇子、倒茶水、捶腿的美婢就这样被弄到隔壁船上去了。阿大有些惊讶,小尹更加惊奇,将耽平拉到一旁说:“耽平哥,见好就收。那位可不是好惹的主,再说了,我们点红桥的时辰也该到了。” 耽平一想也是,再说了,他不过是不想丢这个面子,如今韩岱主动给了个台阶,他也不想小尹为难,就点了点头。小尹忙说:“阿大,红桥你带走吧。这些美人我们也不要了。”跟在美婢后面的小厮却说:“不妨事,这是我家将军的美意。等我们游了湖摘了莲叶回来,再来接她们。公子要觉得碍事,把她们扔下去就行。”说完就带了红桥走了。 红桥跟着小厮踏上韩岱的船,韩岱已经重坐到羊皮上去了,摇着扇子不住看着帘子。阿大挑开帘子,领红桥进来时,韩岱眼神里有一瞬间的惊讶和失望,他很快恍然大悟了,刚才面朝着自己的少年,并不是阿大说的红桥。他刚见了心头好,再看红桥,顿时觉得索然无味。然而他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当下也笑了笑,卖了个顺水人情给手下说:“你便是红桥?阿大让本将军务必救你,我可是把舱里头的美人都换过去了。” 红桥忙说:“红桥多谢将军大恩。” 韩岱给红桥在酒桌旁安了座,几步走了出来。那阿大忙跟出来千恩万谢。韩岱心不在焉地听着,两眼故作无意地瞅了瞅耽平他们的画舫。小菜此刻瘫坐在船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24 舱外头,一副抽了魂的样子。不多时,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走进去了。 韩岱眯着眼看了一会问:“那船上,都是些什么人?” “一个叫罗耽平,这小子从来不知天高地厚的,他老子就是马将军身边的罗副将。另一个是尹守备的公子,倒是懂礼些。” 韩岱仔细想了一想,皱眉问他:“刚刚进去那位小公子是哪个?” “那个,小的就真不认得了。”阿大刚才被耽平碰了一鼻子灰,恨不得韩岱一声令下,去给那小子来个下马威,就又滔滔不绝地说,“那罗耽平连将军都没放在眼里,实在可恨。将军送了四个丫头过去,他竟然连句谢谢都没说。将军您看,这调戏重臣家眷是什么个罪名?”他揣摩着韩岱送婢的心思,盘算着怎么拿耽平解恨。 韩岱盯着旁边的船没吭声。过了好一阵子才问:“听说马将军也收了一个义子,你见过没?” 阿大愣了愣,讪讪地说:“马将军向来连正眼都不瞧小的,小的哪有那机缘?将军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韩岱斜眼看看他,冷哼了一声,心里暗道“废物”,嘴上说:“我去年就说过,那边的事,你们几个多留心点儿。”他的手指头在旁边的木柱子上轻扣了扣,又说,“眼下朝局风云变化,不可太鲁莽行事。”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手不觉在木头上画了个马字,这些年,他试图驾驭这匹悍马,却总是徒劳无功,然而眼下圣意难测,他需要的还是马将军这样能成大事的干将。 两人在柱子后面站着,并不太显眼,因而小尹溜出来时,探头探脑看了一会,却没找着阿大。阿大指了小尹说:“将军,那个就是尹守备的公子。” 韩岱特意走出几步,小尹登时瞧见了他们。满脸堆笑地冲他们拱手。小尹是个七窍玲珑的人,看着情形不对,早想一走了之了。他怕阿大说他坏话,特意要过来讨好几句。韩岱朝船上守着的侍卫点点头,小尹就跑过来了。 小尹只是前些年隔着老远见过韩岱一面,可他看这架势派头,已经猜到就是韩岱无疑了。忙十分亲热地喊了一声:“韩伯伯!” 韩岱也笑了笑,还唤了他一声:“小尹啊。” 小尹登时受宠若惊,舌灿莲花地说:“早就听说韩伯伯有大将之风,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啊。小侄仰慕韩伯伯多年,如今得偿所愿,才知五体投地是什么滋味。” 韩岱听他说得像唱大戏一样,也没太受用,然而他有心拉拢小尹,就又笑了一笑,问他:“你怎么不在那船上玩耍了?” 小尹一见解释的机会来了,立马跟耽平撇得一干二净,“我是今早路过时,被罗少爷硬给拉进去说话的,没待多久。话也说完了,我就告辞了。”他见韩岱没什么反应,忙又问,“韩伯伯是去摘莲叶的?好雅兴,好雅兴。” 韩岱见他又转了话题,便有几分不悦,只是抽了抽脸皮没说话。一旁的阿大想起他刚才问的话,就凑了头过去问:“小尹,那船上除了罗家小子,另一个是谁,怎么没见过?” “哦,那是马怀肃将军的义子,叫小菜。” 阿大“啊”了一声,刚想为自家主子的神机妙算感慨几句,韩岱就及时止住他说:“阿大,你把那个红桥弄到这边来,也该进去看看,别冷落了佳人。” 阿大连声称谢,跟滚皮球似的一头钻进舱里头了。 韩岱继续问小尹:“你们年纪轻轻的,怎么会想起找红桥这样的作陪?” 小尹以为韩岱要算账,忙又撇清了一回:“这真不关小侄的事,都是罗少爷的主意,他想图个新鲜吧。” 韩岱不以介怀地说:“自古逢流出少年。你们都是将门虎子,血气方刚也是常事。我就喜欢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做派。小尹,不如把你那两位伙伴唤过来,我们一起叙叙?” 小尹心里暗暗叫苦,那边两位,一个是忽然间目空一切的耽平,另一个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小菜,这差事他万万是接不来的,到时叫不来人,可如何跟人家交代?他犹犹豫豫地说:“其实小侄跟他们……不太熟。小侄去问问?” 韩岱正想说什么,赫然发现,小菜又出来了,耽平跟在他后面,两人似乎要走了,后头四个婢女鱼贯而出。 小菜虽然心如槁木,也知道瓜田李下的道理,那韩岱送婢女过来,无论如何,耽平是不该收的,他方才是强打了精神进去说服耽平的。 韩岱见到小菜,满心欢喜,指望着小尹喊他们过来,小尹却缩了一缩。小尹一来觉得是叫不来人的,二来怕耽平见他过来这边,会奚落他,到时在韩岱面前反而难堪。韩岱只好撑着老皮老脸喊了一声:“两位贤侄留步。” 小尹这才不得已地上前晃晃手:“耽平兄,小菜,韩伯伯喊你们呢。” 耽平和小菜面面相觑,小菜小声问耽平:“哪个韩伯伯?” “就是韩岱吧。啧啧,小尹可真能拍马屁。”耽平朝这边拱拱手说:“韩将军少陪了。” 小尹忙窜过去,压低声音说:“人家好意让你们过去说话呢,你们好歹也敷衍一下。别到时让马伯伯和罗叔叔难做。” 不提这茬还好,提起来更助了两个落魄人的愁肠,耽平倒没什么恨意,只是觉得晃着罗家少爷的招牌跟人应酬怪没脸的,小菜就真的是满心恨意了。 人说无巧不成书,果然不假。几人正在那犹豫的犹豫、期待的期待、为难的为难呢,岸边上就匆匆赶来两个人——两个眼下大家都不想见的人。 马将军两眼锁着小菜,面色铁青,好像完全没看到另一条船上站着的头儿。这岸上人流量大,有好事者就奔去告诉罗二,他家少爷游画舫的时候,跟韩岱的人似乎有了争执。罗二怕耽平吃亏,要赶来瞧瞧,马将军放心不下,跟着来了。千算万算也算不到的是,能在这种情形下见到小菜。 马将军下了马,连马都没拴,径直跳上船,擒住小菜的胳膊,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小菜面无表情,根本不去看他。 韩岱上前两步,寒暄着说:“马将军也来了?我正跟令郎相谈甚欢,不如一起移步过来如何?” 马将军这才扭头去看他,勉强说:“多谢韩将军美意。末将有家事处理,失陪了。” 说完抓猫似的把小菜提起来,大步流星地走下来,往马上一扔就走了。罗二自然没那么嚣张,他客客气气地上前说:“小儿不识礼数,得罪将军的地方,将军多多包涵。” 韩岱把目光从小菜远去的背影处收回来,一脸和善地说:“都是自己人,何必这么客套?”他心里颇有几分空荡荡的感觉,也没多大心思跟其他人虚与委蛇,就又说,“想必罗副将也有家事要处理,我就不打搅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25 了,告辞。” 那四位婢女慌忙跟着上了韩岱的船,那大船就摇走了。 耽平没料到罗二会为了自己赶过来,心底倒有几分惭愧。然而他是倔脾气的人,也说不来软话,就低着头从罗二眼皮底下走开了。罗二爷只得低低叹了口气。 马将军把小菜扔进府,头一个找尹伯算账。尹伯的口张大得能塞进一个咸鸭蛋,好一会才说:“老奴在这守了半日,少爷他他他,根本就没出府啊……” 将军怒极,把马鞭子狠狠扔到地上,指着小菜一步步往后头走的后背说:“你给我站住!爬树翻墙你都用上了?你的圣贤书都读到哪去了?我的话你全当耳旁风了?” 小菜突突地笑了几声,听起来怪叫人发怵的,他没回头,只是一字一顿地问:“你是我什么人?” 将军登时就觉得,心窝子又被砍了一刀。 尹伯不明就里,还苦口婆心地插了一句:“少爷,将军养了你这么多年,养育之恩,那可是大过天的。” 将军摆手让尹伯走开,盯着他后背问:“你就这么厌烦我?” 小菜回头,阴测测地说:“不错,这么多年是你养大的我。可你别忘了,当初,你是用什么手段把我抓来的!” 将军万不料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七年了,整整七年的好时光都是假的么?他竟然直到今日,还旧事重提。将军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嗓子里无意识地冒了出来:“这七年来,我可有对你不好的地方?” 小菜冷哼一声,咬牙说:“自然是没有的,马大将军对我无微不至,一路照顾到床上去了。我这贱躯,好在还有将军能用到的地方。” 这正戳中将军的痛楚,他的手握了拳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终于开口问:“你后悔了?” 小菜扭回头,闭着眼不让眼泪滚下来,声音仍然寒冷刺骨:“我有后悔的资格么?我这条命都在将军手里,将军想作践,直管作践好了。哪天将军玩腻了,能放我一马,我就感激不尽了。” 将军半生戎马,身上早不知挨过多少刀剑,可回想起来,竟没有一回伤得这么深的,小菜这几句话,直直刺到他骨子里去了。他木然站在原地,仿佛能看到自己的魂荡了出来,正蹲在一旁嚎啕大哭,而他的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小菜回了自己的房,一步都没再回头,若他肯回头看一眼,也许就说不出那样的话了。 廿四 廿四 小菜整整三天没踏出房门,阿莫送了饭菜来,他便吃,嚼到口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他那天说了那几句话,本以为将军会发怒,至少也会反驳几句,谁知将军却沉默了。 他煎熬了几日,心里依然是恨,见到将军恨,见不到更恨。 将军昨晚还是没回家,小菜木然啃着馒头,脑海里就晃过将军搂着红桥翻云覆雨的模样,顿时觉得一阵作呕,猛地起身,把桌上的碗碟砸得粉碎。阿莫听到动静,慌忙跑了进来。 小菜顺手把桌子也掀了,踢开凳子就往外走。阿莫忙跟上去问:“少爷要去哪?” 小菜也不知自己要去哪,只觉得异常烦躁,他头也不回地吼道:“别管我。” 阿莫绕到他跟前挡住去路,急急地说:“将军吩咐小的照顾少爷。少爷这是要去哪?” 小菜一腔怒火正无从发泄,眼看阿莫也来挡他,简直是火上浇油,他猛地出手,擒住阿莫的胳膊,就想把他放倒。谁曾想,阿莫的身手更快,小菜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半坐在地上了。小菜惊异非常,他知道将军教过阿莫几招,但从未尝过阿莫的厉害。他忙飞起一脚,朝阿莫踢去,却被他一下拿住了。“少爷,得罪了。”阿莫轻而易举就把小菜拉起来,往房里头送回去了。 小菜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人已经稳稳当当坐在房里头了。他怒火中烧,把几乎没用过的佩剑从墙上揪下来,就往墙角的花瓶砍去。谁知,阿莫身子一偏,只用两个指头,就把剑捏住了。小菜一失神,剑就易了主。阿莫只好说:“少爷,您冷静些。” 小菜倒是冷静了,简直是一盆冷水从头浇了下来。什么都是骗人的!感情是骗人的,喜欢是骗人的,就连教自己武功,都是骗人的!——他根本没真心实意教过自己!他跟着他学了这么多年武功,竟然连一个小厮都不如! 将军活到不惑之年,除了战场上受伤,几乎没病过。这几天郁结难解,忽然就闹上头痛了。他平时爱吼别人“老哼哼唧唧烦人,还不去看大夫”,结果轮到自己头上比谁都讳疾忌医——另可整晚在军营里留宿,抱着头颅彻夜难眠,也不愿去喝一两剂药睡个好觉。 今早他精神总算好了些,起床后还打了一套太极。谁知道,他这样一身练功衫走到营房门口的时候,韩岱手下一个常来常往的小喽啰看了他,竟然问:“老伯,将军在里头吗?” 将军居然也还能镇定地回答他:“不在吧。” 给将军端水过来的兵士听了就忍俊不禁了,那小喽啰才霎时反应过来,连连说:“小的眼花,小的该死,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将军不耐烦地打断他问:“有什么事?” 小喽啰这才说:“韩将军想设宴款待将军和马公子,让小的来问问将军的意思。” 马将军背在后头的手握了握拳,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韩将军的美意马某心领了。近来家事繁杂,就不去叨扰了。” 说完也不等下文,就进营房里了。端水的兵士也跟着进去,给他拧了热气腾腾的面巾递过去,将军就擦了把脸。那兵士小心翼翼地问:“将军,我给您剪剪胡子吧。” 将军呆了一呆,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几天没打理,那胡子就疯长得厉害了。将军把头凑到脸盆上照了照,自己都被吓了一跳,那模样倒有点像亲爹又活过来了。 将军出神的时候,那小兵已一阵风地跑出去又回来了,手里揣着剪刀和帕子。将军把头靠在椅子上,闭上眼说:“剪剪也好。” 那兵士素来敬他,平日里做勤杂,就爱帮将军打理琐事,当下十分利索地修剪了起来。 将军闭着眼,想着上一回小菜帮自己剪胡子的情形,不觉地就叹了口气。那兵士的手忽然顿住了,犹犹豫豫了一会说:“将军……您有两根……头发不太好,我拔了吧?” 将军明白他说的是白发,更添了苦涩。兵士拔了白发,不知怎的也跟着酸楚起来,说话的声音都有了些许哭腔:“将军您别尽操心。多顾着身子骨。我们这帮汉军都是靠着您操持……” 将军听着这话,怎么都觉得是跟垂危之人说的,不由地扶了扶额头。那兵士还不知死活地继续说:“您照顾了我们这么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26 多年,我们都不成气候,上回演练也没拿到彩头,往后……” 将军猛地睁开眼,把他手里的帕子夺过来擦了擦下巴说:“这些话,等哭坟的时候你再来说!。” 将军牵了马,本来想去城郊吃碗面散散心,可两脚跟被栓了绳似的,一直往府里头走。他一会儿想着,三天了,小菜会不会忽然回心转意;一会儿又想,自己当真老了?这样一个老东西大概更遭人厌烦吧。 胡思乱想的时候,人已经回了府了。一进去尹伯就匆忙跑过来说:“将军,您才回来啊?里头好像闹上了。” 将军把马塞给他就往里头走。走到房门口,风平浪静的不像在发脾气。门开着,将军脚步顿了顿,缓缓走了进去。 屋里头颇有些狼狈,阿莫正猫在地上打扫。小菜背对着房门坐着。将军的心抖了抖,示意阿莫先出去。 小菜听到声音,知道是他回来了,他现在心里头平静得吓人,就回头去看他。 将军一见着他精神不振的脸,心里就一阵阵地抽疼,暗想着,只要他好好的,他要什么,自己都答应了吧。他忍住心头的酸涩说:“你不要闹。从前是我不好。你要是想娶……” 小菜根本没听他讲些什么,他直直看着将军的脸,清清楚楚地说:“放我走。” 将军强大的意志轰地一声就瓦解了。他看着小菜,一刹那好像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小菜继续在那倒塌的废墟堆里踢了两脚:“我求你,放我走。我代父受过,该受的也都受了。” 将军感觉喉咙里有些腥味,他头脑空白地转了身,踩着棉花团似的一路从府里头又了荡出来。 耽平这几天消停了很多。他放浪形骸了好一阵子,忽然安分下来,也不知道做什么好,在府里呆着又觉得浑身不自在。清早出门,从城南漫无目的地逛到城北,就是不想回家。 几乎是习惯性地,他竟然又走到胭脂胡同门口了。只是在门口站了站,耽平就想迈步走开了,反正口袋里没银子,进去也是遭白眼的。谁知几个公子哥看见是他,都扯了脖子喊他:“耽平快过来,快过来。” 耽平感觉好些眼睛都望过来了,他缩缩脖子说:“改天,改天,我路过。”就逃也似的走了。 穿了几个胡同往外走,居然到了郊外。四下也没什么人,耽平在一座破楼的屋檐下站着,解了裤带就想小解。忽然感觉头上有些响动,耽平疑惑地抬头,一看,登时魂飞魄散。一块巨石正正对着自己,顷刻就落下来了! 下一刻,他感觉自己飞了起来,接着,就不省人事了。 耽平微微回魂的时候,人中还能感觉到一丝痛觉,全身却完全不能动弹。不知谁往他嘴里猛灌烧酒,又猛拍他胸口。许久,他才渐渐换过神来。 “你只是受到惊吓,并没有受伤。”马将军的声音冷冰冰地传到耽平耳朵里。 耽平转转吓傻的脑袋,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刚才那一刹那虽然短暂,耽平却真真实实地感到,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那种感觉恐怖而痛苦,而此时颇似重生的滋味忽然变得让人眷恋。也正在这生死之间,耽平忽然了悟到,能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他张张嘴,耳膜还在嗡嗡地响,声音不真实地飘了出来:“你救了我。” 马将军冷哼一声,“你倒是白练了这么多年功夫,被三个人跟着都浑然不觉。” “刚才是有人暗算我?是谁?” “跑了,没看清。”马将军从府里出来,不多时恰好看到耽平被人盯梢,马将军心中疑惑,跟去看个究竟,好在及时把他从巨石下推了开去。倒没想到他这样终日闲晃、沉迷勾栏的,能跟谁结这么深的仇。 耽平看看四周,发现他们俩就在一个小酒肆门口的地上坐着。马上猜到将军不单救了他,还一路背他来买酒。他不是个扭扭捏捏的人,马上爬起来,作势就要磕头感谢将军的救命之恩。 将军摊开拳,在他腿上推了一把,耽平就一屁股坐回地上去了。将军不屑地说:“老子最烦这种跪来拜去的,我又没死。” “你的救命之恩,我一定要报。” 将军冷笑,“二弟的养育之恩,你就不用报了?” 耽平低下头,咬牙说:“用。” 将军当下也懒得说教了,他心事重重,一只手在地上的杂草上抓了抓,锋利的叶子马上在他手心里划出血痕来。耽平吓了一跳,忙出声制止:“你……” 将军缓慢而凝重地说:“你不必找机会报答我了。眼下,你帮我做两件事,我们间就两清了。” “你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掀桌了,ljj抽了吗,发了三遍都没发出去。 廿五 等了好一阵,将军都没开口。耽平是性急的人,就说:“你直管说吧,我能做的,绝无二话。” 将军低头看着手心里渗出来的血珠子,点点头说:“你能做的。这事只有你能做。” 将军素来憎恨婆婆妈妈的人,耽平打小知道他的脾气,头一回见他这么犹豫不决,也不好再催问他,就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还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定定神,猛地就听到将军一字一句地说:“帮我,送小菜回嘉兴。” 耽平错愕地低头去看他,下意识地扯了一下耳朵问:“啊?” 将军抬起头,眼神有些虚无涣散,百转千回地最终才落在耽平身上,“他不是练武的材料。我一个粗人,他跟着我也成不了气候。陆家是个体面人家,他回去了也好。” 虽然是对着耽平,可将军更像在自言自语。这些年他一直在暗地里派人打探小菜家人的状况,也知道陆家又兴旺起来了。 耽平半晌才讷讷地问:“为……什么啊?” 将军有些烦躁起来:“我不是都说了吗?再说了,他原本就是陆家的男丁,认祖归宗也是常情。” 耽平对小菜有如亲兄弟一般,倘若小菜离京,他也是极舍不得的。当下就说:“都这么多年了,陆家早就看开了吧。我看小菜未必就想回去。” 将军苦笑了一声,没再解释了。 耽平是粗枝大叶的人,也没仔细推敲将军的意愿,更没想到这事归根结底跟自己还有很大关系,只是觉得,自己虽然挺不甘愿的,可到底也答应了人家,就转而问:“什么时候动身?” 将军站起来被转过身子,“明天。你先回去收拾交代一下。明天你过来的时候先找我,有些东西要交给你带着。” 耽平又“啊?”了一声,心里暗自吃惊,待想再说些什么,将军却已经走开了。 将军回府的时候,提着十几个唯品坊的素菜包子,这是小菜爱吃的。那包子店生意极好,平日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27 去,无论贵贱都要排队等候。将军今天运气不坏,也才排了两柱香的工夫就买到了。 他笑嘻嘻走进小菜房里头,摊开放着,又自顾自忙着烧水泡茶。小菜的声音冷冰冰在后头响起:“拿走。” 将军硬生生把泪珠子逼回去,转头笑着说:“吃一个吧,还热着。” 小菜果然拿起一个,往窗口呼地一下就丢出去了,一拍桌子说:“统统拿走!” 将军沉默了一会,似乎很平静地说:“以后再想吃,就隔了大老远了。” 小菜正待发作,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起眼皮看他。 将军躲闪着他的目光,依然平静无波地说:“府里头你有什么喜欢的,带上留个念想。” 小菜嘴皮微微动了动,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将军待想再交代些什么,心口上已经酸楚难耐不可抑制了,他强作镇定,把倒得满满的一盏茶放在小菜前头就出去了。 小菜的心好像被掏空了一样,忽然就不知所措了。 第二天一大早,耽平果然信守诺言,背了包袱到马府找将军。将军就在前厅等着他,开门见山地说:“这事不容有半点马虎。你带着他,千万不可贪玩。阿莫会暗中跟着你们,你看到他,不必惊讶。” “我知道。”耽平想了想又问:“为什么要暗中跟着?” “不必多问。” 将军面上没有一丝笑容,背转了身子不知在想什么。耽平也不敢再多说了,就说:“那我去找小菜了。” “站住,我还没说完。”将军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函,“你到嘉兴后,带着这封信去拜访一位叫吴东遥的人,他少时曾师从我外祖父,如今在当地颇有名望。” 耽平忙双手接过,把信仔细收好。将军又递了一袋银子过来:“这些你带在路上。花不完的留给小菜。” 耽平推辞说:“不用了,我……爹他……我昨晚跟他说了给你办差事,他给我一些银子。” 将军皱眉,“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啰嗦什么。” 耽平感觉将军像个随时要炸开的炮仗,叫人害怕。他赶紧接了过来,想当面点清楚算明账目,谁知打开一看,吓了一大跳,里头真金白银的,晃得人眼都花了。他掂量了一下,有些心怯地说:“这个,太多了吧?带着,又重又遭贼。” “嗯。因此我让阿莫也带了一些,你们快到家时,他再暗地里给你。” 耽平脑门冒汗,他想事情的方式比较直来直往,立马就想,将军也屈得慌,给陆家养了这么年儿子,到头来连个送终的都没有,还把家产附送出去了。可他不敢再多嘴了,就小心翼翼地问:“那我……去找小菜了?” “嗯。去吧。”将军忽然破天荒地拍了拍耽平的肩膀,有点托孤的味道。 耽平被拍得受宠若惊,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忽然想起什么,又问:“我记得你昨儿说,要我做两件事?还有一件是?” “等你从江南回来,就来投军吧。我们几个都老了,将来你没准能接个手。” 耽平一脸错愕,他从没想过将军会赏识他,在他印象里,将军对他,似乎总有些不满。他张了张嘴,笑容在脸上扩大了起来。 小菜在房里头呆坐着,阿莫和关叔正帮他收拾行装。他从昨天发呆到今天还没缓过神来。 从前的自己想得好简单。在天水,跟他日夜朝夕相对,笑看流云;在途中,一人一骑并肩驰骋,踏遍青山;在过路的旅店里,两人相拥而眠,窗外风摇花影。很多时候,小菜有这样一种错觉,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人,再容不下其他人了,他常想,一生一世大概就是这样吧。即便是在发现有红桥这么一号人物,即便是知道将军跟他苟且,即便恨将军欺骗他,恨将军拿他当儿戏,即便把他恨到骨头里,小菜都没想过,他们会真的就这样分开了。分开了,就什么都不是了。他竟然……忍心?小菜心里压着不愿承认的一句话翻了出来,不觉十分凄惶。 门口传来脚步声,小菜呆滞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反应,可他抬头一看,却发现来的是耽平。 阿莫已经告诉了小菜,是耽平送他回去的。可小菜没想到,耽平不但肯替将军跑腿,看样子,还挺乐意的。他再看看阿莫和关叔一直忙忙碌碌收拾的样子,心里更加苦涩。原来很多事,单单就只有自己难受,别人,都是可以说放下就放下的——这个别人里,也包括将军。 走了七年的门槛如今看着叫人心酸,门里站着的是小菜,是被将军宠着捧着也欺骗着的小菜,门外的人……是陆藁,那个曾经以身代父,如今要返回故里的孝子陆藁。这一步迈出去了,从此便恩断义绝了。 小菜一脚跨过门槛,思绪万千。回头看的时候,只剩下关叔、尹伯和两位厨子,跟欢送列队似的跟他挥手道别着。身边是一直摸着肩膀上包袱的耽平。 没有人稀罕你是小菜——小菜苦笑了一声,几步走了出来,跨上马走了。七年了,他能带走的,就只有这匹马了。 廿六 “小菜,咱们都走了一天了,你怎么还拉着一张脸?等你回了家,见面可就不容易了。”耽平打马追赶前面疾驰的小菜,由于逆着风向,一路都是吼着说话的。他的马不如小菜的,又驮着银两,走了大半日,已经累得够呛了。耽平怕它吃不消,又扯着脖子喊了一句:“喝——碗——茶,歇——歇?” 前面疯跑的红马终于停了下来,晃着尾巴等主人的指示,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耽平的马就有点狼狈了,耽平翻身下来,摸了摸它的头,又对着小菜扯扯脖子:“小菜——就在这,你往回——再走——几步!” “唉!”耽平清了清喉咙,感慨万分,他从不知道小菜可以这么难伺候的。小时候就算有点小争执,两人也是一会就握手言欢了,即便是先前自己闹别扭的时候,小菜还是挺服他的嘛。眼下,他好像也没做错什么,无端端的,小菜就摆这么个冷脸给他——可想而知将军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这下子,耽平彻底替他叫屈了。 耽平系了马,跟茶水铺的老板要了些水和粮草喂马。谁知小菜的马过来的时候,耽平的马竟自动自觉地退到一旁,把水粮让给它了。 耽平不觉大笑,说:“这家伙总是怕你家红马,跑的时候跟在后头,连吃饭都让着,稀奇了。” 小菜没接口,抚着红马光鲜的被毛说:“小骅,别抢。”红马十分有灵性,果然把头傲然扭到一旁,等待耽平的马。 耽平讪讪地说:“你到底是怎么了?我又没开罪你。” 小菜干巴巴地说:“没什么。你要是闷就先回去吧。我自己能走。” 耽平拿起桌上的茶碗咕咚咕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28 咚灌了几大口,吐吐闷气说:“你们爷俩太能折腾人了,我认栽了,小菜……” 小菜脸色一变,截断他的话说:“叫我陆藁。” 耽平再次崩溃,猛地把碗大的拳头往胸口上一捶说:“你要是对我不满,这,这,尽管打,打到你消气,做哥的绝无二话。可你要是总玩阴的,那咱就走完这段路,从此各不相干,当我罗耽平瞎了狗眼,看错人了!什么‘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原来都是说着玩儿的。”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还是小菜教他说的,耽平觉得好用,每回大家一起玩蹴鞠什么的,耽平总拉着小菜这个拖后腿的,嘴里头就念叨着这。言犹在耳,而离别在即,小菜心里更加酸楚。他并不是针对耽平,只是心里头憋得慌,又无处发泄,才这样一声不吭的。 耽平看他低着头,睫毛一颤一颤地,疑心他要掉眼泪,忙拍他的肩膀说:“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不痛快的,来一坛酒下去,啥愁都忘了。” 说完耽平就后悔了,果然小菜抬头说:“走。” 耽平记得将军的交代,怕阿莫看到了回去说,便有些犯难。怎知小菜已解了马叫他:“耽平哥,走吧。” 耽平被他这句“耽平哥”喊得热泪盈眶,他这回脑袋倒挺灵光的,扯住他说:“我想起一个去处。咱们去客栈里喝,喝完了倒头就睡,那烦心事啊,忘得更快。” 小菜倒没有异议,耽平如释重负,也解了马说:“咱们已经到天津卫的地界了。这儿的高粱酒名头响得很,一会在酒肆里买一坛。” 耽平年少时常来天津卫玩,对这一带还挺熟的,两人进了城,他就轻车熟路地往客栈奔,一路上指指点点给小菜介绍着。 小菜就问:“酒肆呢?” 耽平一手牵了马,一手攥紧包袱,带着小菜在热闹的集市里穿行,一边说:“穿过这片有个酒肆叫‘渔家’,以前我表舅……”耽平忽然打住,眼神黯然了几分。 小菜知道他的心结,反拍他的肩膀说:“今晚一醉方休。” 那“渔家”跟耽平两年前来的时候大不一样了,酒也还是醇香的酒,可店面扩张了,客人多了起来,楼上楼下都有听小曲的雅座。 小菜和耽平站门口的时候,有个抱了胡琴的小姑娘匆匆忙忙从他们身边挤过去了。耽平有几分惊讶,待要说什么,忽的肩膀痛了一下,忙急急回头去看,整条街人来人往的,也看不出什么,耽平仔细想了一下袭击他的方位,朝街角看去,果然,一辆马车停在那,赶车的马夫戴着破斗笠,正在嚼枣子,似乎感觉到耽平在看他,他的肩膀动了动,有点像在笑。 “你东张西望的干嘛呢?”小菜推了耽平一下。 耽平已经猜到几分了,他忙把视线收回来,“我觉得这片好像大变样了,这酒铺咋整成这样了,要不,我们换个地儿?” “我们又不在这喝。”小菜无所谓地说。 “对啊!”耽平把声调抬高了好几分,大声地说,“我们就是买一小坛高粱酒,带去客栈,今晚尝尝鲜!不在这喝!——小菜,你怎么了?干嘛这样看着我?” “你才怎么了?喊这么大声,多稀奇似的,整条街都在看你。”小菜瞪了他一眼。 耽平抬头看看,发现好几个阁楼里开了窗,探出些漂亮的脑袋,笑嘻嘻看他。正上头有个半老徐娘还用口型问他:“哪家客栈?”耽平有些发窘,心里头把阿莫问候了好几遍。 两人买了酒出来,那马车已不知道拐到哪躲起来了。耽平不敢再引小菜看街景了,耷拉着脑袋直往客栈方向走。 小菜倒是认真地看了看周围,有几分稀奇地说:“好像有人跟着我们。” 耽平吃了一惊,回头一看,见是几个做皮肉生意的,便略舒了口气,就又嚷嚷起来:“小菜,我都说了不要买这么好的酒,你看看,一会住店都不够银子了,要不,把你的马卖了?” 小菜心领神会,顺着他的话头说:“我的马是借人家的怎么卖,倒是你挖的山药,沉甸甸背了一路了,也不知道摆个摊卖掉。” 耽平哑然失笑,暗暗对小菜竖了个大拇指。 客栈的名字倒也直白,就叫“朋来客栈”。小菜站在门口,眯着眼仔细研究那匾额的书法,看得入港时扭头刚想说什么,才醒悟到身边的人是耽平,忽然就没了兴致。 耽平倒没注意,一进门就自来熟地跟掌柜的说吉祥话:“掌柜的,生意真兴隆!” 两人寒暄了几句,耽平才说:“给我们哥俩找间上好的客房。” 小菜忙上前说:“不,要两间吧。我……不习惯。” 耽平愣了愣,低声劝他:“我们住一块,能有个照应。” “不。”小菜答的很坚决。 掌柜的解围说:“这位小哥,我们的上房很大的,你们二位住,绰绰有余。” “小点的房也没关系。给我单独一间吧。” 耽平很犹豫,他职责是保护小菜的,两人分开住,万一夜里头来个偷鸡摸狗的可怎么好?两人僵持的时候,后头来了好些住店的人,见他们争执这,都奇怪地瞧着他们。有两个不要命的还小声地说:“长得真好看。也难怪了……” 耽平十分尴尬,只好说:“那就两间吧。” 朋来客栈的上房当真很大。小菜把衣物放好,就坐在八仙桌旁发呆。当日去天水的情形历历在目,如今想起来真是百感交集。 耽平草草收拾了一下就过来敲小菜的门,让他过去喝酒。 小菜这才过去了,关了门问他:“怎么不在我那屋喝?” “要看着银子。你老子……哦不,马将军他给我塞的这堆,真够让人提心吊胆的。” 小菜一路看他宝贝那包袱的样子,便猜到他带了不少银两,他心里头早有些纳闷,此刻便问:“他为何要给你银两?” 耽平献宝似的把包袱捧过来,一层层剥开说:“这个,不单是给咱的盘缠,也是给你日后用的。” 小菜用茶杯倒了酒,默默地喝着。 耽平把解开的包袱往他面前推了推说:“你看看,啧啧,我长这么大头一回见着这么多银子!” 小菜把溢出来的酸痛连着酒灌了回去,故作平静地说:“你带回给他吧。我用不上。” 耽平脸色都变了,“祖宗,你少折腾我了!我要不是欠了他一条命,我至于吗,跟押镖似的。” 小菜早想问他了,就挑眉说:“怎么回事?” 耽平当下把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说完又说:“话说回来,他这人其实也蛮够意思的。” 小菜转着手里头的酒杯子,缓缓地说:“我虽然不全认识你那些狐朋狗友,可想着也没人这么胆大包天吧。刚才,我倒想起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29 一个人。耽平哥,你还记得那天在画舫上,有个长得黑黑胖胖的人么?” “阿大?” “也许是吧。那天他走的时候,眼神挺毒的。” 耽平一拍大腿,“没错,应该是他。”他转而又说,“小菜,我一向没认错兄弟。你这脑瓜子,可比哥哥好使多了。你要是不回家,咱们联手,你当军师,我当前锋,马将军可不得乐死?” 小菜古古怪怪地看了他一眼说:“我倒是看错你了。原来你还是一棵墙头草。先前往死里踩,这下又往天上捧。孔明七擒七纵,也才让孟获心服口服。他救了你一命,倒把你的心也收了?我陆藁要是喜欢一个人,就对他真心实意,要是恨起来,便从此万劫不复。”他说到这,满心悲愤,把手里的杯子摔得粉碎。 耽平也还是个毛头孩子,根本没想到小菜说的是气话,他已看出小菜跟将军闹了矛盾,想到将军素日里对小菜的种种,便觉得看不过眼了,耽平是个藏不住话的人,然而他向来拌嘴是说不过小菜的,又怕真闹翻了不欢而散,就压着心里头的不爽快猛喝了几杯。 小菜这一拳又空荡荡打到了棉花堆里,没个发泄的地方,他重又拿了个茶杯倒酒喝。两人这么不声不响的喝闷酒,竟然也瓜分了一坛子酒。 最后都搞不清东南西北了,耽平用仅存的一点意识把小菜扶到床上去,挨着他躺下了。 第二天起来,小菜却不见了踪影。 耽平大骇,从床上一跃而起,直奔到隔壁敲门。小菜开了门,按着太阳穴问他:“昨晚喝多了,是你抱我过来的?” 耽平摇头:“不可能,我记得很清楚,我是把你放在我身旁的。你后来自己过来的吧?” “不会吧?记不得了。”小菜也不再多想,他不常喝酒,头还在疼着。 耽平看了眼小菜房里头开着的窗,忽然醒悟过来,心里头暗想,阿莫管得也太宽了吧?这又有他什么事? 他还在想的时候,小菜已歪在床上打上瞌睡了。耽平忙摇他:“小菜别睡了,我们还得赶路呢。” 小菜嘟哝着说:“不急吧。我头疼。” 耽平看看外头说:“出门太晚就得多滞留一天,回去迟了,马将军还以为我带你去玩了。” 小菜抓起被子盖住头,眼泪早流了下来。 耽平推了推他没动静,只好说:“那你就瞌睡一小会,我先去把东西收一下。就一会啊。” 耽平回房收好东西,再过来时,小菜已把门闩上了,他在外头干着急,一点都猜不到,小菜此时正把头埋在被子里,无声地大哭着。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我挺爱折腾耽平的,谁让他诋毁我家将军,哼! 廿七 昨晚上的梦境太过真实了,小菜现在都不愿醒来。他梦到将军就在身旁,搂着他,一遍遍地喊他的名字。梦里头,将军还说舍不得放开他——若他当真这么说,他便……留下来。可他为什么不说! 耽平在外头叫了一阵子门,正欲发飙,昨天两位评头论足质疑耽平动机的刚好就路过了,见了耽平,又是一阵子交头接耳,耽平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当场骂了一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那两人都变了脸色,其中一个壮实点的当即往地上吐了唾沫说:“呸,缠着人家男娃娃,不要脸。” “狗娘养的说什么呢?”耽平上前就揪住他的衣襟。 三人当场动手,众人纷纷跑出来看。那两位不是耽平的对手,就大喊着:“报官了!杀人了!” “哥!快松开。”小菜从里头跑出来,拦腰抱住耽平,对两个多管闲事的说,“我哥哥恼我,迁怒了二位,十分对不住。” 那两位面面相觑,都有些自讨没趣,也不再理论了,趁机下楼走了。 耽平气愤地说:“小菜你太不像话了,我们这是赶路,又不是出来郊游。你还跟我耍赖。” 小菜低着头说:“你就这么赶着送我走?” 耽平愣了愣,俯身去看他,发现他眼眶都红了,登时就慌了神,忙解释说:“我当然是舍不得你走的。可我们出门在外,如今这世道又乱,万一路上遇到点麻烦怎么办?还不如我把你平平安安送回去,以后再常去看你。” 小菜默然无语,由着他取了包袱,拉着下了楼结账。 出门晚了,耽平就有些着急,想着赶在日落之前进城,小菜今天却格外拖拉,时不时摸摸红马,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耽平急了,“小菜你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 “我困得很,头也疼,眼皮张不开。”小菜慢腾腾地说。 耽平忙伸手去摸他的头,倒也不觉得烫,但精神不好却像真的。耽平想了想说:“那我们还是得赶紧进城,这一带没什么人烟,要是病倒就麻烦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大夫。” 小菜抚着马头说:“以前杏春堂的周大夫挺好的,他每次开的药都不苦。” 耽平愕然:“那是在京城啊,总不可能赶回去吧?没事儿,你身子骨一向也不弱,一会我们看到茶水铺,就停下来多喝几壶水。没准就来精神了。” 小菜微微“嗯”了一声,回头看了几眼说,“这道上怎么这么冷清,都没什么人在路上?” 耽平也不知道阿莫潜在哪条道上跟着,就随口说:“没人就好,遇到匪类可有的受的。”说话的时候,耽平的心思却转到阿莫身上去了,他晓得阿莫是会功夫的,两人有时打打闹闹也点到即止地切磋过,可如今怎么觉得他忽然就有些出神入化起来了,看那轻功,竟完全在自己之上。 两人在山道上走了一阵,果然在一排苹果树的尽头有间茶水铺,挂着个茶壶招牌,挺醒目的。小菜立刻说:“看,有茶水。” 耽平早忘了这茬了,看他这么执着要休息一下,也只好停了下来。那茶水铺还不单卖粗茶,也还有茶叶供应。两人挑了一壶毛尖坐下来喝。 小二一边冲茶水一边和他们拉呱:“两位公子这是要去济南?要是去探亲,买点我们小店的茶叶去,保准没错。我们这啊,前朝的贡茶都能买着。” 小菜低头:“这么快要到济南了?” 耽平说:“可不吗?照着你那匹马平日的速度,也该走上一千里了,今儿有点耽搁了。” 小菜低着头品茶,看不出表情。 耽平打发了店小二,张望了一下留心周围的动静,茶水铺里有几个过往的行人,已经挑好茶叶,店老板拿了纸,帮他们一一包好。耽平闻了闻茶香,就说:“要不咱也买点,我头一回去你老家,两手空空不好吧?” 小菜低着头,他此刻打心眼里不愿提回家的事,总存了那么一点心思,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30 觉得事情大概还有回旋的余地吧。他随口说:“不必吧,你不是带了许多山药么?” 耽平哑然失笑,又说:“那毕竟不是我的。再说了,还要去拜访那个什么名士,好像拎着几袋茶也挺风雅的。” “江南本来就产茶,你千里迢迢买些茶过去,别人未必看上眼——对了,你说什么名士?” 耽平愣了愣,想想将军好像并没说要瞒着小菜,就从怀里小心地掏出信函说:“叫吴东遥,马将军让我到了嘉兴去拜访他。” “吴东遥?”小菜仔细琢磨了一阵子就想起来了,嘉兴确实有这么个名士,年幼时,也才初读《三字经》,就听爹爹提过,再大一点,吴东遥这个名字于小菜,便如孔夫子于天下读书人,只有瞻仰崇敬的份。到京城后,将军不喜文人的酸腐,从未与朝中文臣来往过,更别提这些归隐在江南水乡的文人骚客了。怎么无端端的…… 小菜把手伸到耽平跟前:“我能瞧瞧吗?” 耽平就把信笺递给他了,左右看看,似乎没有阿莫能藏身的地方,也就放心了。 小菜印象中,并未见将军写如此大篇幅的信函,平日里偶尔托人捎信回府,也是寥寥数语、毫无修饰。眼下这信却大不相同,单是开头几句,一看便知花了心思。小菜把手上六页纸从上到下毫不歇气地看完,整颗心都软了化了,一点都恨不起来了。 那信里头除却拜托吴东遥关照小菜外,还有一列长长的书单和数十篇小菜的诗稿,——七年来,将军竟然这般花心思栽培他。那些孤本,将军究竟是如何费尽心机找来的?为何从来不提?小菜自己写的诗,写完了念给大家听听也就丢掉了,将军却极用心地收录了起来。将军没教好他武功,他就疑心将军对他虚情假意,然而将军为他所做的种种,他那么轻易就忽视了……可是,将军为什么还要把他送走?往后,将军是不是夜夜都跟红桥在一块?也许,还有其他人…… 耽平见小菜捏着信,脸上阴晴不定,可总归透着悲凉,就问:“写的什么?有那么凄楚?”说完就想拿过信看个究竟。 小菜躲开,把信笺折好说:“写给别人的信你也看?” 耽平本想说“你不是也看了吗?”,可转念一想,再怎么两地分隔,将军终究也是护着小菜的,小菜要看将军的信,那才是天经地义呢。就改口说:“我不看,来给我收着吧。” 小菜有些不情愿地把信往他面前让了让,犹豫着说:“耽平哥,其实我挺怕的,我住惯了京城,不太习惯南边的风土了。” 耽平哈哈一笑说:“你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头一回见面,就跟我抱怨,说京城风沙太大,出门回来,汗巾子一擦,都成黑的了。”耽平连说带比划,倒也惟妙惟肖。 小菜也笑了,笑到泪花都涌出来了。 耽平笑了一会觉察不对劲,问他:“怎么了小菜?” “我……我舍不得……。” “舍不得离开我们?” 小菜点头。 耽平伸手摸他的脑袋,安慰他说:“傻小子,这是人之常情。我小时候,每回从姥姥家回京,也挺舍不得的。可日子久了就习惯了。你长大了,是个大男人了,要坚强起来。要想着啊,以后你想来看咱,快马加鞭三四天就到了。再者说了,你回了家,用心读书,以后出息了,当个大官,我做个武将,咱哥俩又能在一块了。” 耽平拼命憧憬将来,小菜却偏偏最怕提将来,他不愿,也不敢往前想…… 两人再继续上路的时候,天上飘了些乌云。小菜抬头见着了竟有些欢喜,就说:“我们怕是走不成了,要下雨了。” 耽平也看了看天,催他说:“快点走,到附近镇上,找家客栈先住下。” 耽平跑在前头,掏出将军给的地图瞧了瞧,就找了条山野捷径,往小镇上奔。进了镇才知道,这小镇叫大王镇,居然是个挺繁华富庶的地方。镇上重礼佛,寺庙庵堂的香火十分鼎盛。两人进了镇还没下雨,耽平就说:“这里的神还蛮灵验的,不欺负天子脚下来的人。” 话音一落,那雨点就噼里啪啦落下来了。初夏的雨下得特别凶,砸在身上还有点疼,耽平和小菜两个慌忙到路边屋檐下躲雨。路上的行人也往边上跑,一时间,一个小庙的门口挤满了人。耽平身旁的人就说:“两位小哥,马不怕淋,你们别牵进来。这都站不下了。” 耽平想想也觉理亏,就和小菜把马拍到几步远的地方站着。马淋了雨,不停地甩头晃尾巴,小菜看得十分心疼,就说:“要不我们直接去客栈吧。” 耽平的马不如小菜的有灵性,他怕马趁乱跑掉了,也有点想走,可雨势汹汹,又怕小菜吃不消,就说:“再等会吧。” 小菜对红马有极深的感情,那马虽是军营里挑出来的,可跟了小菜后,从没吃过苦头。小菜就说:“那我先过去,你来找我?” 耽平忙扯住他说:“不成不成,咱手里头都没伞,这样出去,非成落汤鸡不可。”耽平话音刚落,就觉得手里头被塞了样东西,他惊讶地低头一看,居然是把挺大的伞! 耽平回头找了找,没找见人,心里暗叹阿莫的神出鬼没。他刚想跟小菜编个谎,小菜就发现了,“咦”了一声问:“这打哪来的啊?” “不知道……刚才人多,挤过来的吧。”耽平说完,自己也觉得荒唐,就扯了脖子象征性地喊了两句“谁的伞啊?”,怎知话音未落,周围就有好些人纷纷喊道:“我的!我的!” 耽平暗自叫苦,干巴巴地说:“这么多人,谁知道是不是你们的?” 离他们站得最近一个矮胖的买卖人马上说:“真是我的,我就站这,怎么一转身,包袱里的伞就不见了,原来是掉到你身上去了。” 耽平指着他的包袱问:“这伞刚才能揣在这包袱里?” “我是这样斜插着放的!”那人比划得挺像模像样的,还添油加醋地说,“你看我下雨都舍不得拿出来用,你就还给我吧。” “毛病吧你,你包袱又没窟窿,无端端砸我脚上?” 小菜看耽平的意思是决计不愿给他伞的,周围看热闹的人甚多,吵下去只怕耽平会动粗,就做了和事佬说:“既然咱们在庙门口站着,就日行一善好了,这里头年纪最大的是这位大娘,不如把伞给她吧。不管是谁的伞,也算积了功德。” 众人无不说好。耽平心想着给那大娘也比给这死胖子匡了去好,就把伞递过去了。 大娘拿了伞,道了一阵子谢,说回家收衣服就走了。 矮胖商人冷哼了一声不说话。他是素日里斤斤计较的人,那伞虽不是他的,可他既然觊觎过,如今又没了,便觉得眼前这两个年轻人欠了他东西。既然欠了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31 就得讨回来——这是他活了四十多年的行为准则。他见那年纪小些的长得貌美,心里头就打起小九九来了。 人越来越多,小菜和耽平守着马,一直站在最外头,也免不了被后面的人挤几下。那商人跟着大伙挤了挤,从耽平身旁硬是挤到了小菜的身旁,瞅准了机会,一只肥胖的手就往小菜身上摸去。小菜几乎是立刻反手钳住了他,那胖子根本没机会收回手。他料不到小菜一副文弱的样子,竟然也是练家子。小菜怒气冲天,咬牙切齿问他:“你做什么?” “我……人多。”胖子满脸堆笑。他手上汗涔涔油腻腻的,小菜抓着都恶心,一不留神,就给他挣脱开了。耽平见小菜的模样,居然还没猜到怎么回事,只是见小菜抓他,也忙伸手去抓,可人实在太多,居然给他连跑带滚地冲到街上去了。耽平大怒,待要上前扁他,却发现他忽然脚底打滑,直直扑倒在地上,摔了个鼻青脸肿。那胖子挣扎了几下都没爬起来,躺在地上不住地哼哼唧唧,模样看着极其狼狈。这还不算,街那头不知怎的,忽然就冲了几匹马出来,惊慌失措地往另一头跑,胖商人躲闪不开,也不知挨了多少马蹄子,已经晕死过去了。 躲雨的人都是半张着嘴看着这戏剧化的一幕,有人已经在念佛了,不住地说:“这就是现世报啊,平日里欺行霸市的刘老三也有今日,阿弥陀佛。” 耽平打了个寒噤,猛地想起某年某月某日拿了阿莫一只打鸟的弹弓没还,回去了,可一定要找出来还给他! 小菜也看得十分惊栗,可他手里头似乎还有那胖子的味道,他嫌恶地把手伸到屋檐下,用雨水反复冲了冲,又不住拍打自己身后。过了一阵子,两个打伞的伙计匆匆忙忙跑过来,小菜以往他们是来抬那胖子的,谁知他们径直跑过来,看了一阵子问小菜:“两位公子要不要住店?” 小菜怕遇到骗子,可看他二人相貌又不似坏人,就偏头看耽平,等他拿主意。耽平心里又是一叹,抬手说:“前面带路吧。” 那客栈竟比天津卫的还华丽些,房间也还烧着檀香,小菜一坐下来,店家马上亲自端了茶水和一盘子枣糕过来。他一走,小菜就说:“莫非是你那包袱太招摇了?”耽平正愁没法解释,忙附和着说,“看着像是。”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也还是过渡章,下章见分晓^^ 廿八 雨越下越大,耽平把窗掩上,屋里头一时静了很多。他用竹签插了枣糕,咬了一口就连声赞好,随手也给小菜插了一块。 小菜接过来,一副兴致索然的模样,耽平就问他:“怎么了?还在气刚才那胖子?” 小菜摇了摇头,咬了一口手里的枣糕,被酸的直咧嘴。耽平就逗他说:“你还怕酸啊?每回这时候你不都吵着吃杨梅吗?马将军还托人千里迢迢地捎过来。你还说什么来着,‘以解思乡之苦’?这下回去,你就抱着新鲜的吃个够吧。” 小菜垂下眼皮,“那我要想吃京城的糖葫芦呢?他也给我送过来么?” 耽平想都没想就笑他:“那可就是你亲爹亲妈要操心的了。” 过了一阵子雨猛地就停了,小菜站起来推开窗,见出了日头,心情也跟着明朗了一些。他把头探到窗外,见街上人多了起来,人堆里混有不少僧侣和背着包袱的异乡人,一时间甚是热闹。他背对着耽平,声音低低地说:“耽平哥,我想……” “两位公子?用晚膳么?”店主人亲自到来,不经意间打断了小菜的话。 耽平窝在太师椅上懒得动,随口答道:“有劳了,我们一会就下去。” 店主人却说:“我给两位公子端来了,两位是贵客,就在这用吧。” 小菜惊讶地冲耽平扮了个鬼脸,就匆匆去开门,果然见他捧着一托盘的菜,笑吟吟地在门口站着。 小菜忙说:“有劳大叔了。”就伸手去端。 店主人却一下躲过了,依然满脸堆笑地说:“这等粗活,我来做就好。” 耽平站了起来,看着他把饭菜一一摆好,放上两双筷子,也跟着说:“老板客气了。” 店主人身材颀长,长得倒不像市侩的买卖人,小菜暗自观察了他一会,便对他有了些许好感。见店主人还有聊几句的意思,小菜就主动问他:“大叔,今儿可是什么大日子,怎么街上人那么多?” “哦,这个说来话长了。”店主人在桌边坐下来,帮他们倒上茶。 那茶里透着淡淡的枣香,像是寺院里款待香客的清茶。店主人坐在茶壶面前,隔着袅袅轻烟说话,有点高深莫测的样子,“我们这个镇由来信佛,公子们一路来大概也瞧见了,那寺庙是一间挨着一间的建,可说起来,香火最旺的还是直曲桥边的南山寺,南山寺的佛祖金身自唐朝建寺便有,十分灵验。寺里的住持法号‘慧光’,在前朝已经是名动天下的高僧了。上个月,南山寺传出消息,说慧光法师定于这个月初九,也就是明日,要与灵隐寺和白马寺的住持在我们大王镇开坛说法,为众生解惑。” 老板说着也捧了盖碗缓缓喝了两口茶,小菜就说:“这么说,街上这么热闹都是赶来参禅的?” 老板点点头说:“可不是么,今晚上镇里头又得热闹一番了,老街坊们凑了钱,搭戏台子、放爆仗,踩高跷,不闹到三更半夜是不会散的了。两位公子别太早睡,到时打开窗就能看热闹。” 小菜心里暗想,这么重要的日子,虽是过路,也该斋戒一番才是,可惜老板已经备下了,也不好开口,一会自己就单吃那盆罗汉斋好了。 那老板看小菜的眼神往桌上的肉菜上飘,好像一下明白了他的心思,笑着说:“在下自作主张,给两位公子备了一桌子斋菜,公子莫要见怪。” 耽平疑惑地看看他,又拿筷子夹了个鸭腿晃了晃,问:“那这是什么?” “那是在下的雕虫小技,其实都是素菜。” 耽平把肉□人的鸭腿凑到鼻子跟前嗅了嗅,分明十足的肉香,他看老板依然笑容可亲的模样,就张嘴咬了一口,说:“老板逗我们玩的吧,这不是鸭肉是什么?” “说破了,不过是些面和豆腐皮,公子要不信,再往里咬咬,看能吃到骨头不?” 耽平再咬了几口,终于吃出味道来了,他咬着鸭腿对小菜连连点头,示意他也尝尝。小菜就拣了个火腿吃,他在吃食上比耽平讲究些,因而咬两口就吃出差别了,他也跟着耽平赞道:“足以乱真了,大叔好手艺。” 店主人又和他们闲扯了几句才走开。小菜想着刚才被打断的话,正筹划着怎么和他说好。 外头果然已经热闹起来了,耽平推开碗筷,伸头到窗外看,见街边摆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32 了很多摊子,卖的都是有趣好玩的物什,便有几分心动。转头看小菜依然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忙怂恿他说:“走,我们先去逛逛!晚上也换身行头出去凑热闹。” 小菜想了想也没拒绝,和耽平一齐收拾了桌上的碗筷,端了出门,喊伙计来收。 街上卖的最多的是面具,有神鬼的也有猛兽的,有青铜的也有竹木的,耽平和小菜挑挑拣拣,又戴了吓唬对方,玩得不亦乐乎。小菜挑中一个黄色竹制的笑脸面具,那是给孩童的,小菜戴着,正好把脸完全遮住,整个人看上去说不出的古怪可笑。耽平挑了个钟馗面具,竟比脸还大,走起路来胡子还一动一动的。两人正取笑对方,眼角一撇,却发现街上大多数人都戴上了新买的各色面具了。不单脸遮了,连身上的衣物都换成了夸张的戏服。小菜眼尖,发现钟馗还有一件特有的袍子穿,就怂恿耽平也去买一件。 耽平拗不过他,由他拽着胳膊从人堆里挤到成衣店里头。那外头挂着的一排正是这几日应景的行头。小菜在用心挑选的时候,耽平眼珠子不断往街上斜,有个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似乎也在看着这边。耽平看了看那身量,估摸着就是阿莫。他对小菜说了一句:“你在这等我,我去换个面具,这个有点大了。”小菜点点头,耽平就往店铺外头的墙角拐。阿莫果然跟了上来,低声又简洁地说:“今晚别让他出来,明天晚点出发。”耽平待要问个究竟,阿莫已经混进人堆里四处晃荡开了。 耽平看着纷杂的人群,心里暗道,阿莫做事也蛮小心的。不过,有他们俩一明一暗护着,还能出什么事么?他想着就去随手换了个面具,进成衣店时,小菜已经挑了件黑色袍子了,比划着让耽平套上。 耽平穿上后倒有点像那么回事,待付了银子,抄着手走出店外时,大伙都指着他笑。小菜晃着搞笑的面具,问他:“天都快暗了,咱们直接在外头逛么?” 耽平想着阿莫交代的话,就压低声音说:“要不回去吧,人这么多,要看着银两。”看小菜面露疑惑,又解释说,“店老板不是说了么,我们在窗前也能看个一清二楚。” 小菜知道他十分在意那袋银子,忍不住笑他:“向来我以为你挺豁达,没想到也是个守财如命的。好吧,店家的茶挺好喝,今晚我们就在窗前品茶好了,有事跟你商量。” &&&&&&&&&&&&&&& “你说什么?”正捧着盖碗喝茶的耽平几乎把茶喷出来,“为什么往回走?” “我拉了一样东西,想回去拿。” “什么物事,这样重要啊?” 小菜别过脸去,放低了声音说:“是……一幅画,我忘记拿出来了。” “咳!”耽平把放下的盖碗重又端起来说,“我当是什么呢,这个着什么急啊?等我回了京,找人给你捎带过去不就结了么?” 小菜摇头说:“这个很重要。而且,我还有一句话想问……义父。” 小菜站起来靠着窗户,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外头火树银花的光影照在他的脸上,那有些忧愁又颇为坚定的脸上分明写着“思念”二字。 耽平呆呆看了他一会,不知怎么觉得有点异样,忽然问:“小菜……你其实,不想离开马将军?” 小菜扶着窗棂的手微微抖了抖,有些不自在地说:“我不知道。” 他看着下头繁华的街市发呆。街上的人十有八九戴着面具,正中央,一排踩着高跷、戴着各式面具的戏子们敲锣打鼓地穿街而过。小孩们在围观的人群里乱窜,一边高喊着“有烟花看了”。然而这样的繁华热闹却不属于自己,因为此处没有他。 耽平也在看着街市,他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原本打算的好好的计划忽然被打乱了,一时间有些无措。他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先找阿莫商量一下。 耽平把最后一口茶饮尽,对小菜撒了个谎说:“我下去看看我那匹马,今天瞧着它不太对劲,别明早跑不动了。” 小菜就说:“我跟你一道去。” “你在这呆着吧,没准等下店老板又送宵夜来。对了,外头人多手杂,你一个人别出门。” 小菜心里头乱的很,也不多想,就随口说:“那你速去速回吧。” 耽平出了房间,把门仔细掩好,才下了楼。客栈里比白天更热闹,除了住店的,还有慕名来吃斋饭的,伙计们进进出出忙的不得了。耽平在楼下饭桌中央站了一会,确定戴着面具的人里头没有阿莫,就出了门往街市的墙角走。 他既怕被小菜瞧见,又怕阿莫瞧不见,只能在墙角来来回回地走,走了好一阵,也不见阿莫主动迎过来找他,心里便有些奇怪。正想转身回去,猛地就觉得后头一阵杀气逼人。耽平手上没抄家伙,他不敢直接回头,就猛然跳起来,借着墙壁隔空一点,在半空中转身回头一看,果然有两个戴面具的人,手执短剑冲他杀来。耽平落地时抬起一脚冲其中一人踢去,那人武功也不弱,往地上一跪就躲过了,另一人马上举剑刺了过来。耽平练武多年,已看出来,若是全力以赴,倒也不惧他们,可这二人来历不明,透着蹊跷,他心里十分记挂小菜的安危,因此只想着脱身,并不敢恋战。谁知那两人竟是穷追不舍,耽平再度跑开时,跳到石阶上,拣了碗口大的树枝挡在跟前,喝道:“二位可是认错人了?我初来贵地,并无与人结怨。” 那二人对视了一眼,问他:“你家主子呢?” 耽平奇道:“二位果然是认错人了。我来去自由,何来主子?” 那两人倒不是蛮打蛮杀的,分左右截住他的去路问:“你方才鬼鬼祟祟的在那做什么?” 耽平愣了一愣,解释说:“找一位朋友。我白天在街市上遇到过他。” 两人冷哼一声说:“清狗,你要找的便是京里来的吧?”“何必遮掩,你这口音分明也是京城来的。” 耽平一头雾水,但也懒得和他们多费唇舌,便不耐烦道:“多说无益,要打便打吧。” 三人正拉开架势,后头忽然传来脚步声,耽平暗想,这回糟了,手上毫无兵刃,对付这两人已够棘手,倘若他们再来帮手,实在不堪设想。他心里想得飞快,手上的树枝已经朝那两人挥了过去。谁知还未挨着,那两人立时倒地,似乎晕死过去了。耽平惊讶地抬头,见来人竟是马将军和阿莫!此刻正一前一后立在自己跟前! “马将军!”耽平又惊又喜,讶然问道,“你怎么来了?” 马将军却没工夫和他解释,急急问他:“小菜呢?” “还在客栈里头。” 马将军身形一转,已经跑开了。 耽平一肚子疑惑,正想问阿莫,阿莫也跟在将军后头跑了。耽平不敢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33 多想,也忙奔回客栈找小菜。 他推开房间门的时候,将军和阿莫已经在里头了,而小菜,却不见了! 耽平的嘴张得可以塞进一个鸭蛋,他的手臂一疼,才发现将军逼近了,捏着他的手臂问他:“人呢?刚才你一人出去?” 阿莫跑了出去,过一阵子跑回来说:“都找遍了,没有。” 耽平心头乱跳,结巴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阿莫说:“刚才门是好好地掩着的,难道他自己出去了?” 将军几步跑到门口,地动山摇地吼了一声:“小七!出来!” 那店主人很快就咚咚咚跑进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我来了~上上章懒鱼和上章的各位都是贼亮的眼神,么错,将军筒子确实跟来了,这个成天翘班的家伙! 廿九 “大哥!”店主人一进门就见将军眉头紧锁的模样,忙问,“出什么事了?” “小菜呢?我拜托你照看的?” 店主人疑惑地看了看耽平说:“不是一直和这位公子一块的么?” 耽平没想到店主人还是将军认识的,看样子,整件事的发展完全不在他预料内,他头脑有点转不过弯来了,只是呆呆看着店主人。 将军追问他:“就在刚才,你有没有瞧见他自个出去?” 店主人摇了摇头说:“我没注意,今晚上店里头人太多了。不过,我也没听到有什么大动静啊。” 店主人和将军是少时的玩伴,将军在大王镇见着他,也算是偶遇了。将军自然知道,小菜的安危并不归他管。于是将军当下说:“小七,你再帮我三个忙?” “大哥吩咐就是了。” “一来,帮我问问店里头的伙计,有没有人刚刚见着小菜,在哪见的?二来,帮我找三个灯笼来。三来,要是小菜倒转回店,万望留住他,让他就在这等我们。” 店主人听这话,明白将军要去找小菜,便说:“大哥稍等片刻,我把伙计们召集了问下,你再出门不迟。” 将军点了点头,店主人就风驰电掣地跑开了。耽平回过神来,跟着阿莫一起翻查房间里的蛛丝马迹。两间房都未见凌乱,不像是挣扎过被掳走的样子。耽平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从门口踱到窗口来回走了几趟,终于一拍脑袋说:“面具!两个面具不见了!还有一件钟馗的袍子。” 将军略一思索,就奔到楼下找店主,见他正召集了客栈里的伙计问话,就上前问:“可有见到两个戴面具的?” 耽平在一旁,马上把面具的样子描述了一番。 店小二就说:“公子,你说的这,今晚上很多啊。有一人的,也有几个人的,两人一起的,也有。” 马将军再看了看他们,确定大家都没印象,就冲店主抱拳说:“有劳了。灯笼备下了么?” 店主人有些惭愧,边拎了灯笼出来边不住道歉:“怪我太大意了。可没想到这么个好日子,会有作奸犯科的。” 马将军没接话,拿了灯笼便走。 “马在哪?”将军没看耽平。可耽平知道这话是问他的,忙说:“在那边,我带路。” 小菜的红马还在,见是将军,欢喜地扬起蹄来,不住嘶叫。将军柔和地摸了摸它,就解开了它的绳子。将军这次出门时,怕小菜发现他的行踪,并没有骑他的白马,跟阿莫一路走来,都是随便找马换马的。此时他坐了小菜的红马,耽平骑了自己的马,阿莫就没马了,他正发呆,耽平就说:“你上来吧,我们一块。” 阿莫也不道谢,翻身就上去了。 马将军却说:“一会在路上找匹马,大家分头找。” 阿莫知道将军心里有气,他其实也有几分悔意,嘴里头却说:“我是不该跟你去,可我哪里想到,就一会的工夫,耽平连个人都看不住!” 耽平正心乱如麻,听阿莫抱怨他,心里更加难受。他紧跟在将军后面,解释说:“我是想去问阿莫的意思,小菜说要回京。” “什么?!”将军不住盯着四周的眼不觉瞪大,他勒住马,回头问耽平,“为何?” “他说,要回去拿一幅画,他还有句话要当面问你。我想,他可能……不想回家。”耽平越说越小声,他忽然意识到,打从出了天津卫,小菜似乎就有回京的意思了。 将军的身旁便是一堵高墙,他人还在马背上,手猛地朝墙面上狠狠打出一拳,把五味陈杂的心绪定了定,又策马往前走。 阿莫在耽平背后坐得十分不自在,就说:“我下来走。地上看得清楚些。” 将军没拦他,他就跳下马来,在路上狂奔,速度居然也是飞快的。 将军继续面无表情地问耽平:“在客栈后追杀你的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他们似乎是找京里来的人,他们还叫我清狗。” 将军的表情一僵,猛地回头看了阿莫一眼。阿莫就说:“将军,莫非是声东击西?引我们离开,再去掳少爷?” 将军摇头说:“不可能。我跟他们并无结怨。再说了,谁会知道小菜呢?” 三人旁若无人地穿过狭长又热闹的街市,把客栈周围都踩了个遍,再未见任何刀光剑影,似乎一切都风平浪静了。烟花四起,人群欢腾,孩子们乱作一团,今夜的欢笑声背后,不知隐匿了多少血腥。 再往前走,有两条挨着的胡同,里头的屋子似乎都没有亮光,跟灯火通明的街市比起来,这两条胡同尤为冷清阴暗,将军皱眉想了一会,手指头指向其中一条说:“你们俩往里走看看,我走那个,等下在前面路口碰头。” 他说完就往前走了。耽平对站在原地黯然不语的阿莫说:“你上来吧。我们一块。”阿莫知道耽平心里比他更沉重,当下也没说什么,就跳到马背上,在他后头坐稳了。 耽平就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和将军打的什么哑谜?” 阿莫顿了顿,解释说:“你们从京城出发的时候,将军就带着我,一路跟着。怕少爷发现,都是往墙角胡同躲。白天的时候,我们无意中听到一伙人密谋,才知道这大王镇的盛会是有意图的,矛头指的就是当今圣上。” 耽平“啊”了一声,恍然大悟追杀他的二人,大概是把自己当成皇上身边的侍卫了。 阿莫继续说:“皇上敬佛,好参禅,天下皆知。虽然京里头没有什么风声,将军还是觉得,皇上十有八九真的来了大王镇。将军当时便想孤身到南山寺探听虚实,留我在客栈周围守着你们。怪我大意,我……放心不下他,就偷偷跟着去了。其实将军和我都以为那些人是对满不对汉的,只要你们别出来招摇,应该不会有危险。当时我让你们留在客栈里,就是这个意思。我们去了南山寺,那里毫无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34 动静,没想到转身回来,少爷反而不见了。若少爷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一世都不知如何面对将军。” 耽平何尝不是如此,他的手握紧缰绳,咬牙说:“我不信他会出事。” “耽平!”阿莫低低呼了他一声。耽平心里一凛,马上也看到边上的角落里有个人窝着,似乎,已经没命了。 耽平拔出剑来,和阿莫同时奔了过去。地上确实是一具死尸,身上似乎已挨了无数刀了,地上的血也已干了,灯笼照在脸上的时候,两人都舒了一口气,好在——不是小菜!那人,耽平竟然认识——正是宫里头的侍卫,他的胞弟与耽平有些交情,经常跟耽平吹嘘自家兄长武功了得。耽平常心痒痒想找他比试一番。 耽平握着剑的手不觉微颤,心中的恐惧比刚才尤胜几分。他虽十分担忧小菜,然而心里总有些侥幸,觉得这歌舞昇平的小镇里不会有阿莫说的那样血腥。此刻,待他真正看到死人的一刻,才开始真正认识到事情的可怕和急迫。 两人继续往阴暗的胡同里走,只觉得周围是死一般的沉寂。 掉转马头奔出来时,将军也出来了,面上的表情比刚才更加凝重。他看了耽平和阿莫一眼,直接问:“有侍卫的死尸?” 耽平点头。将军边打马往前走边说:“那头死了三个。看样子,皇上恐怕也……” 阿莫忍不住插话说:“难道他们把少爷当皇上身边的人了?” 这也是将军百思不得其解的。 耽平也说:“如果小菜是自己出门的,他不会戴两个面具出门。如果小菜是被掳走的,对方为什么要带面具走?” 阿莫跟着推断说:“如果对方不想让人发现的话……”,可他又觉得不对劲,转而说,“若少爷是被掳的,他会想办法呼救的吧?七爷也会看出端倪来。可七爷完全没发现少爷,可见他们走得十分隐蔽。” 耽平摇头说:“小菜从没吃过苦头,看那架势,恐怕已经吓坏了,怎么还会有法子呼救?” 将军忽然开口说:“你不了解小菜。他虽然武功平平,却也算得上胆识过人。当年平湖屠城,尸横遍野,若是普通的孩童,怕已经吓坏了。小菜当年只有九岁,为父求情,言之凿凿,毫无惧色。当时我便觉得这孩子不简单。我现在怕的正是这个,怕他太过镇定,反而叫人疑心。” 三人边走边说,前面大道通往南山寺,而路旁有些高高低低的小丘,离他们较近的地方是一大片树林,似乎还是个墓堆。将军皱眉看了一会,说:“过去那边看看。” 待走近了一些,走在最前的阿莫忽然喊道:“不好,有毒烟!” 三人忙闭气,各自撕了身上的衣物包住大半个脸,心里都有些不好的预感。阿莫率先跳进去探了一探,跑出来说:“似乎已经快散尽了。估计烧了有一阵子。我们等风吹一会再进去。” 将军没理会,自顾自跑了过去,大声唤道:“小菜!小菜!我在这,你出来。” 耽平和阿莫也不管了,都扯了喉咙不住地唤小菜的名字。叫了半日毫无动静,三人分开,在一个个墓碑后面仔细查看。这墓堆葬的是当年抗击清兵的义士,是当地百姓不忍他们暴尸荒野,代为收埋的,有些根本没有名讳。走在当中,人的心情也格外沉重。然而将军此刻只记挂着小菜,根本不作他想。 那墓堆错乱无序,有些是挨成一片,有几个却远远堆成一堆,有些还藏在树底下,仔细找起来倒也费劲。饶是三人奔得飞快,也花了不少工夫。最终也没找着,将军心里头不知是喜是悲,猛听阿莫大叫了一声,他和耽平忙奔过去看。 阿莫说:“没想到这林子后面竟是个这么陡的悬崖……”他忽然不敢说下去了。 将军看了一眼,就把佩剑塞给阿莫,纵身往下跳。 耽平惊呆了,阿莫却忍住没有叫出声来,他想跟着下去,可又怕有什么变故,没人在上头接应,一只手把剑几乎捏出血来。 耽平心神不定,但他在黑暗中都能感觉到阿莫的痛苦。从来将军府的人都是散漫且目中无人的,没想到原来心里头对将军有这么深的感情。 那悬崖果然深不见底,将军借着斜壁上的石头和树木往下跳,直到不能再往下了,才翻身上来。阿莫和耽平双双呼出一口气来,但耽平的脸马上又冻住了,因为他见将军手里拿着一样东西——那正是小菜买的笑脸面具。 将军深深看了一眼耽平,马上读懂了他的表情,他没说话,三人一时间好像跌入了冰窟窿里。 耽平腿一软,跪倒下来,把剑递给将军说:“你杀了我吧。” 将军背转过身子,看着悬崖说:“我不信他会轻生。” 阿莫结结巴巴地说:“四处都是毒烟,反正都是一……” 将军摇头,说:“要是这样,他就更该留个记号,叫我们知道。可他为何非要戴着面具去跳崖?” “若是被人推下去的?”阿莫忍不住还是说了出来。 将军再度摇头,“不可能,小菜这么弱的武功,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他把耽平扯起来说,“眼下,我们不能自乱阵脚。” 耽平抬头看着他,将军面上的沉重并不亚于他们,然而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还是个刚毅的汉子!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会放弃,也绝不会先倒下。他明明是最需要安慰的,却反过来坚定了他们俩的信念——这些,给了耽平极大的冲击,在耽平渐渐崭露头角的后面几年里,每思及此,都似乎有了无穷的力量。 作者有话要说:某桥还是打请假条吧,这周对我来说,又是“血雨腥风”的一周,估计还得忙疯了,大家多包涵,周末保证更新。 ps:以下几章要切合时代背景来理解,不过大家就不用去伤神了,yy历史是某桥的爱好,总之,历史交给我打扮,你们只要尽量忽略掉发型就行啦! 这个,不是更新,是改错,捧着饭跑开 三十 小菜感觉身体轻飘飘地像一张纸,眼皮重得抬不起来,抱着他的蒙面人一言不发地驾着马,然而他身上若有若无散发出来的檀木香气,已让小菜的心神稍微镇定一些了。 今夜发生的事太过复杂,小菜有些理不清头绪…… 就在耽平走后没多久,小菜听到一阵急促的叩门声,那声音不大,却透着惊惶,小菜打开门缝,见到了一张惊魂未定的脸。 “你……?”小菜犹豫了一下,几乎是出于直觉,身体一让,那人便进来了。 “救命。”他只说了两个字,便往柜子后面躲。 小菜惊讶了一会,伸头往外看,却见店主人匆匆忙忙从楼道上跑了上来,显然是在找人。然而见到小菜时,他只是问: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35 “公子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我听到有人在跑,看看有什么事。”小菜并不觉得店主是坏人,然而刚刚进来的人看似纯良,未免有什么误会,他还是撒了谎。 店主不疑有他,只是说:“哦,没事儿。今晚人多。” 小菜对他笑了笑便把门掩上了。 小菜走近木柜,警惕地离那人几步之遥站定,问他:“你是何人?” “我是从京城来参禅的,今夜不知为何,出了寺庙便一路遭人追杀,我的随仆可能就在楼下,等外头没动静了,我便下去寻他们。刚才实在多亏你了。” 小菜仔细看他,见他眉宇间有说不出的祥和,一只手上还套着串佛珠,应是向佛之人。又问:“追杀你的都是什么人?你为何到这来?” “我昨天就住在这客栈里,刚才甩了那群恶人,无路可去,想来这等我那几个随从,怎知道,那店家一见着我就出手拿我,亏得底下乱,我趁机逃了上来,见你房里头亮着光……” 小菜听他说话越来越不连贯,似乎撑着在说话,就打断他问:“你受伤了?” “我吃了他一掌,胸口闷得慌。”他蹲坐在地上,压抑着不敢咳出声来,终于忍不住,用袖子掩住口,咳了一咳。 小菜低头,见那人袖子上都是血,知他伤得极重,心里不觉暗自惊奇,没想到店家竟然是出手这么狠的人。他有心相助,可耽平没回来,自己武功平平,只怕力不从心。 他等了一阵子也不见耽平回来,到窗口一看,见人群中有两人焦急地四处张望,便唤那受伤的人过来说:“那两个可就是你的随从?” 那人捂着胸口过来看了一眼便喜不自禁,连连说:“就是他们!”他伸了手臂朝底下挥,可惜那两个随从看的却不是这边。他看了看门外没动静,便想喊他们。 小菜忙拦住说:“别喊别喊,他们定然赶不上店家快,即便听到了跑上来,恐怕我们已遭毒手了。” 两人再看了一会,见楼下两名随从越走越远了,都有些着急。那人便对小菜说:“我还是下去吧。这个镇上高手四伏,错过了他们,我自己就是插翅也难逃了。” 小菜扯住他说:“你现在受了伤,气息不定,很容易被抓住。” 那人摇摇头,捂着胸口艰难地说:“生死由命。今夜多谢了,日后有缘相见,再报救命之恩。” 小菜不忍见死不救,鼓了勇气说:“我有法子,我们可以试试。” 那人身量和耽平差不多高,套上那件钟馗袍子再戴上面具,乍一看并瞧不出区别来。小菜自己也戴了面具,便挽了他的胳膊,大大方方地往外走。 店主就在楼下,看样子是找不到人,在门口守株待兔。小菜见到他,心里隐隐有些紧张,身边的人应该是更紧张,好在戴着面具,看不到他的脸。 店主就问:“公子们也去看焰火?” 小菜笑着说:“是啊,顺道去四处逛逛。” 店主忽然走近,小菜的手都凉了,却听他说:“外头乱,千万要小心。” 小菜心中有些异样,不明白他为何会关心自己,但他还是不改初衷,两人竟然就这样子,安然无恙地出了客栈。 谁知出去以后,那两名随从已没了踪影。两人都有些无措,小菜就说:“我兄长就在马厩,我们去找他,他或许能送你一程。” 两人到了马厩,耽平自然是不在那的。正心灰意冷间,小菜身边的人就欣喜地叫了一声:“童楼?” 马厩旁边有个人就吃惊地看了过来,不确定地问:“主子?” 那人忙揭开面具,说:“是……”话还没说完,墙头就冲下来好几个戴面具的人,冲着他们直杀了过来。 小菜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那人护在后头了,那人手心冰冷,紧张地说:“你找机会快跑。” 那个叫童楼的随从武功已经极高了,然而双拳难敌四手,他挡在主子前面没一会,肩膀上已经吃了一剑了。然而他一心护主,只存了拖延的念头,根本没想过能活着离开。 小菜也看出了他的心思,他见身边的人不住捂着胸口,知道他吃不消,便把心一横,拉起他的手说:“快走。” 往外跑就是闹市了,小菜以为那些人不敢在明里行凶,谁知,他完全想错了。在明处的只有他们,行凶的人却都在暗处。街市上竟然更是危机四伏。那些踩高跷的、舞狮的,随时能近身伤人,饶是小菜机灵,两人也躲得十分狼狈。潜伏在暗处的人有些像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把他们二人困在人堆中乱窜,就是找不到一条生路。 那人显然已经跑不动了,他挣开小菜的手说:“你快走。别理我。” “主子!”隔着人堆有人喊了一声,两人都振奋起来,不多时,果然有三人奔了过来,将他二人护在中央。 其中一人猛地出手,截住一枚飞镖说:“主子,这里太危险了。我去拉马过来,我们往官道走,过了西桥就有驻军。童楼呢?” “他可能已然……” 众人静默了一下,为首的人就说,“那我去找马。”另一人忙说:“不可,敌众我寡,我们还是在一处的好。” 小菜看他们都不似等闲之辈,就说:“那我回客栈了,你们多保重。” “等等,你已然成了众矢之的,这样贸然回去太危险了。” 随从附和说:“公子别急,待我们到了驻军衙门,再送公子回来。” 小菜一想也是,其实他想走开,有一层原因是不想拖累他们。大概他身边的人也看出这层了,拉住他说:“有缘相识,有难同当吧。” 然而他们还是低估潜伏者的能力了,若说刚才只是在逗他们玩儿,如今便是动真格的了。 从街市到官道,短短的一条路,不知潜了多少高手。五人一到胡同口,几乎是立即被冲散了,那三名随从被团团围在胡同里,根本回不到小菜他们身边。小菜几乎绝望了,猛听得一阵马嘶声,竟然是浑身伤痕的童楼,骑着马奔了过来,他跳下马往小菜他们身边的几个面具人冲去,大喊道:“主子,上马!” 小菜把一直在身边不住喘息的人推上去,翻身坐在他后面,就往前冲。他从没想过自己能有这样的爆发力,就这样直直驾着马在刀光剑影中穿过,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活下去。 终于冲上大道了,然而马却吃了飞镖,扬蹄长鸣,把两人狠狠摔了下来。“走。”小菜几乎是拖着他,一路窜进了墓堆里。 那墓堆高高低低错落无序,倒是藏身的好地方。后面追来的人摸了一阵子,居然也没找着。 小菜他们换了好几个地方,猛然发现前头就是悬崖,忙停住步子,大气都不敢出。听几个人议论着:“他们一定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36 躲在这,索性放把火烧个干净。” “万万不可。这里葬的可都是反清的义士,放火烧坟是大不敬。” “他娘的狗皇帝,竟然躲到这来,你臊不臊?” 小菜闻言,猛地一惊,瞪大眼看着身边的人,心中翻江倒海——他,竟然是皇上? 外头有个人说:“我有法子。我们且退远一些。” 那些人果然一阵窸窸窣窣,似乎退远了。小菜正纳闷,就听“砰”地一声,似乎有几个蜡丸子在坟墓堆里炸开了,接着便是一阵呛人的浓烟。那味道钻到鼻子里叫人难过得想流泪。 “有毒。” 小菜听他微弱地说了一句。他心中百感交集,开口问:“你真的是大清的皇上?” 那人点了点头说:“是,对不住,连累你了。” 小菜转过头去,默然无语。尽管将军曾跟他说过,满人之中也有好人,汉人之中也有恶人,然而,当年血洗平湖的情形历历在目,皇上,说白了就是个沾满血腥的刽子手。他竟然为了一个刽子手赔上性命? 可是,从方才的种种来看,这人,却当真不像坏人。 “没想到会葬身在此,这大概就是因果循环。我刚才没工夫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曾经叫陆藁,后来清兵屠城,我改叫小菜了。”小菜靠在冰冷的墓碑上,毒气进了五脏六腑,全身已经脱力了,可他在他心中,儿时埋下的恨意又翻了上来。 “我叫福临。我是当今皇上,可很多时候,我掌握不了生杀大权。如今,连我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还连累了你。小菜,你后悔了?” 小菜再度回头,看着福临,福临的眼神叫他心软,他忽然觉得,若是为了这么一个人,也许将军的决定是对的。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时间,更一更。 虽然是清初背景,但请大家相信,某桥是一个三观颇正,有民族气节的人。 卅一 皇上看不清面具后小菜的表情,可小菜的沉默叫他十分难过。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忽然觉得十分遗憾,他何尝不想治好这天下,何尝不想推行仁政,可朝廷里主战势力太强,他每迈一步都有许多眼睛盯着——他其实,比普通百姓窝囊得多。 外头等了一会不见他们跑出来,就说:“原来是只缩头乌龟,所幸多炸几颗毒丸子,直接熏死了事。” 另一人便说:“狗皇帝你要是自个爬出来受死,还能留个全尸。否则等我们毒死了你,非大卸八块不可!” 墓碑后躲着的两人下意识地对望了一眼。 “皇上,你还能动吗?”小菜的声音低低地传了过来。 “跑是跑不动了,挪几步还成。你想跳崖?” “我想……”小菜摸索着动了动,忽然不想浪费力气说话了,他把地上的树枝和茅草艰难地扒拉了过来,又指了指那件钟馗袍子。 皇上一时了悟,便把袍子脱下来,罩在他扎出来的人形上,系好衣带,他脸上原来那个面具早丢了,小菜便把自己脸上那张取下来,绑了上去。 浓烟中,那假人一动一动地,倒真像是他自己站了起来。外头果然兴奋地大喊:“看,那狗皇帝要出来了。” 两人对视了一下,小菜点了点头,他们便合力把假人投到悬崖下去了,紧接着又推了块大石下去。 “跳崖了!他们竟然跳崖了!”外头的声音不知是高兴还是失望。毒丸是不扔了,可他们也不愿这样草率地走开。 似乎是商量了一阵子,人还在远处站着,大概是想等这阵烟散了。 小菜已吸了许多毒气,他尚存了一线希望,指望着皇上那几位随从能赶来。因此仍支撑用将军教授的方法吐纳调息。 在他快要放弃时,几个刺客站着的地方忽然传来了打斗声,有一个声音问:“皇上在哪?”两人俱是心神一震,皇上把头探出去看,见来了四五个缁衣蒙面人,却辨不出来人是敌是友。小菜也看了看说:“他们……他们拿的是木棍?必定不是恶人。” 有人回答他:“狗皇帝跳崖了,你们是来收尸的?” 果然有一人不顾毒烟遍地,迅速朝悬崖奔了过来。小菜忙伸出手来求助。那人打了个清亮的口哨,他的另一个同伴便跑过来,把皇上和小菜抱起来,便直直往外冲。 他们的轻gong极好,一眨眼已奔出数百米,跳上了守在路旁的两匹马。 小菜想了许久也还是想不出救他们的蒙面人会是谁,他放弃了思考,艰难地看了看另一匹马,皇上的情形不比他好多少,可他还是强撑着眼皮看着周遭的情形。 四人风驰电掣地赶到南山寺,后头有一间堆满拆柴火和水桶的杂物间,扛着皇上的人轻车熟路地打开门,就钻了进去。小菜也被另一蒙面人抱进去了。 他们扯下脸上的布,小菜就听皇上惊讶万分地喊道:“慧光大师!” “施主莫慌,老衲先前蒙在鼓里,其实并无心为难施主。”慧光神色如常,若不是他转身烧水,皇上和小菜都看不出,他后背上已中了几只飞镖,此时也受了伤。他身边的沙弥强壮些,把肩膀上的飞镖拔下来扔掉说:“师父,我去拿草药。” 慧光点点头,提醒他说:“把衣服换掉,别露出破绽来。” “大师为何要救我?”慧光把皇上往灶台边上挪的时候,皇上扯住他的衣袖问他。 “老衲眼中,众生平等。漫说施主是为佛理而来,就是寻常人落难,老衲也断不能坐视不理。” 小菜见慧光安置了皇上又朝自己走来,忙说:“我自己来,大师,你赶紧处理伤口!” 慧光抬起他的手说:“你身子弱得很,别用劲。” 两人正说话间,门忽然被踹开了,几个戴面具的人一步步走了进来。慧光大师忙说:“我是慧光,各位义士且听老衲一言。” 那群人互相对看了一眼,有一人缓缓走了过来。 小菜眼尖,见他手里扣着的短刃寒光一闪,忙把慧光大师往后推,大喊:“小心!” 那短刃就直直bsp;进小菜的右肩上了。“小菜!”皇上撑起来喊他,手在地上摸索着能当武器的木材。 慧光忙飞起一腿就要去踢开那人,后面的人忽的一拥而上,竟用蛮力把慧光团团困住。那个手持短刃的便一刀下去,直插心口。 “大师!”皇上和小菜几乎是同时绝望地喊了出来。小菜喊完,只觉得嘴里一阵腥甜,眼前一黑便晕死过去了。 “住手!你们无非冲我来的……”皇上一句话未说完,那几人竟倒下了大半。紧接着一个壮实汉子和一个精瘦的小伙子就冲了进来。不多时便把几个蒙面人制服了。 皇上借着灶膛里的火光看了又看,只觉得来人十分面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37 熟,刚想问什么,就见他抱住小菜,紧张地唤着:“小菜?小菜?” 那小伙子也凑近了,探了探小菜的鼻息又摸了脉象,便说:“少爷没事。” 那汉子才把小菜交给他,一边去看慧光大师,一边说:“末将来迟了。皇上恕罪。” 皇上终于认出他来,舒了口气说:“马将军!”他手脚并用地爬近了,问他,“大师如何了?” 将军摇了摇头,看着他的伤口说:“凶犯应该是满人。” 皇上大骇。马将军揭开那些人的面具,都是些陌生的面孔,待要探个究竟,才发现他们已服毒自尽了。 “皇上认得他们么?” 皇上摇头说:“却不认得。”他把慧光的手拉起来握住,柔声唤他:“大师?” 慧光还存了一口气,用了几分力气反握住皇上的手说:“施主,皇上,这天下不单是满人的天下,它也是汉人的天下,百姓求的,只是安稳二字。” 皇上一张苍白的脸上泪光点点,喃喃地说:“大师,我欠佛门一条命……” 慧光微微笑了笑,就故去了。 皇上万念俱灰,他刚才一路逃生,已是疲惫不堪,如今身心俱伤,沉了眼皮也跟着晕了过去。 将军把柴草盖在慧光身上,抱过小菜对阿莫说:“这里不宜久留,你带着皇上,我们先离开。” 阿莫把脸扭到一旁说:“不,我只管你和少爷的安危。” 将军看着他说:“当我求你。” 阿莫手哆嗦了一下,把皇上拉起来扛在肩上说:“走。” 两人出来,那小沙弥的尸首还横在窗下,将军无奈地绕了过去,对着几步之遥的菩提树说:“什么人?出来吧。” 那树影后的人顿了顿,忽然提足狂奔而去了。 将军觉得那背影看着有几分眼熟,然而他忧心小菜的安危,也不去计较,回头对阿莫点了点头,两人便跳上墙头,一路往北跑。 作者有话要说:轻gong, bsp;进, 被白框白框了,只好用拼音了囧囧囧。 改个错误~有语法错误,非常感谢粉jj的春困帮俺指出来! 卅二 将军想到的去处也是驻军衙门,小菜的马让耽平骑着回京搬救兵了,而耽平的马早累趴下了。他和阿莫两人扛着人,抄近路跑了一阵,便寻到一个破庙。将军顾着给小菜解毒疗伤的事,就对阿莫使了使眼色,两人趴在墙角听了一会没动静,才放心地进去了。 阿莫把皇上往地上一扔说:“我伺候不来这么尊贵的,将军,你自个来吧。” 将军知道他心里的别扭,就劝他:“你就当他是个寻常人,他原本,也跟那些人不一样。”他说话的时候,已把小菜的衣服从肩上褪了下来。刚才一路奔跑,小菜肩上又涌出好些血来,将军看得心里一阵抽紧,他从怀里摸出金疮药来,仔细地洒在上头,又问阿莫,“你有解毒的药么?” 阿莫点头,安慰他说:“不碍事,这是寻常的毒。”他递了一瓶药给将军,说,“这个伤身,少爷有伤在身,吃了后,恐怕要昏睡几日。” 将军把小菜的口掰开,一点一点地喂了进去,示意阿莫也喂皇上。阿莫却说:“我没这胆子,万一他吃出些不妥来,我可得背个弑君的罪名。” 将军帮小菜穿戴好衣服,无奈地笑着说:“天底下还有你阿莫怕的东西吗?”小菜气息平稳,将军心里一块大石放了下来,居然还有心情打趣阿莫说,“除了臭豆腐?” 阿莫为之气结,愤愤然说:“自打我跟了将军,最怕将军,尤其怕将军整人。”其实心底明明还有一层,可他不愿说出来。 将军在地上铺了茅草,把小菜安放好,便过来为皇上解毒。阿莫没走开,两人挨得挺近,将军能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不甘。将军把瓷瓶子递回给他的时候,在他冰冷的手上握了握,低声说:“何苦为难自己?很多事看得越远,心就越宽。” 阿莫苦笑着说:“我以为已经看开了,可一见着这人,就……” “嘘……”将军忽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两人都没再说话。屋顶上似有探究的脚步声。 将军守在小菜身旁,等了好一阵子,那脚步声渐渐远去了。阿莫疑惑地看了将军一眼,将军摇头说:“看样子,难道认得咱?” 半夜里下起雨来,破庙有几处漏水,地上四溅着水花。阿莫一只胳膊撑在腿上,支着头看将军。将军正专注地瞧着小菜,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你在看什么?”将军把吹到小菜脸上的头发拨开,低声问阿莫。 阿莫挠了挠头说:“那个,呃,我……都怪尹伯啦,没事总说将军对少爷……呃,我听久了,……都容易想歪了……”在将军的逼视下,阿莫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把尹伯推到了浪尖上——反正尹伯年纪大了,被将军多折腾几次也没啥吧…… “哦?说我对少爷怎么了?” 一道闪电劈过,照在阿莫脸上,他那微黑的面皮上居然闹了个大红脸,将军看了,忍不住笑了笑。 阿莫见将军没生气,就拣了模棱两可的话说:“将军对少爷,好像不太简单……将军好像也不太喜欢……女人……” 将军其实并不介意,可他没想到府里头的人都看出门道来了,不觉微微发怔。 阿莫忍不住又八卦说:“少爷闹着要走,是不是他不愿意啊?” 将军听他这说的,竟像是自己强迫未遂的调调,老脸也有点挂不住了,咳了两声说:“看样子你们是闲出病来了。” 阿莫这才住了口。 小菜吃了解毒的药,不住盗汗,将军从包袱里找了件衣服,想把他背上的汗吸干,却发现整件衣服都湿了。将军横了阿莫一眼,阿莫忙识趣地背转过身体。将军一看,裤子也湿了,索性帮他把贴身衣物都换了。小菜朦胧中忽然微微喊了一句“爹爹,不要……”,那口气明明像在撒娇。 这下将军的脸也红了。 将军迅速帮他套上裤子,又裹好外袍,把换下来的衣服折了折,找了块干着的衣角帮他擦额头的汗。小菜睡意正浓,身体也虚着,可手竟然还能动了动,将军忙过去拉他的手,刚想问他怎么的了,小菜就把他的手握住,搁肚皮上继续沉睡了。 将军下意识地看了看阿莫,发现他还背转着身体,似乎瞌睡上了。 将军一夜未合眼,天亮的时候,地上两具还在酣睡,阿莫打着呵欠说:“回了府,我第一件事就是大睡三天三夜,将军你无论如何得批。” 两人仍然是一人扛了一具出了庙门,将军拉住阿莫说:“咱们换道走,昨夜里他们大概猜到咱的行踪了。” 到驻军衙门有好几条道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38 走,将军拣了一条人烟密集的乡村小道。两人徒步走,肩上都扛着人,看着有点奇怪。阿莫一心想找辆马车。可村子里看着就不像有这玩意的。将军倒也无所谓,就近买了辆驴车,前头打了帘子,也算遮得严实。阿莫弄了套农家小伙的衣服穿着,也正好掩人耳目。 那车里坐两人绰绰有余,三个人就有点挤了。将军自然不愿小菜跟皇上单独挤在里头。因此,安置好皇上后,将军特意把他的脑袋扭到一旁,向着角落。自己才坐了进去,就像很多年前那样,把小菜抱在膝盖上放着。幸而皇上一直昏迷着,否则看到这情形,大概也是有点哭笑不得的。 四人一路出奇地通畅无阻,虽然驴子跑得慢,大半日的工夫,也已远远瞧见驻军衙门的旗子了。阿莫暗自舒了口气,对坐在里头的将军说:“咱们赶着这破车,人家给不给进去啊?” 将军笑着说:“若说皇上来了,估计是没人信的。幸亏我身上还揣着块令牌。” “将军!”阿莫忽然喊了一声,将军立刻明白了。他把小菜放好,拔剑就往外跳。 追杀皇上的人也挺聪明的,干脆以逸待劳,在驻军衙门外截人。照着这距离,喊破喉咙大概那边也不会来人接应。 将军和阿莫背对背站着,将军小声地说:“别下重手,先摸摸他们的底。”阿莫“嗯”了一声,两人便出手了。不过几招,将军心中就了然了,耍了个剑花将围着他的三人逼远一些说:“原来真是反清的义士。” 戴着面具的几个人都是冷哼几声,为首的一人说:“那又如何?你们身为汉人,竟然为清狗效命,为虎作伥,不觉得羞愧么?” 将军微微笑了笑,平静地说:“各位好汉若能推翻清廷,再造一个咱们汉人的好朝廷,我马某自当奔走效力,听凭差遣。然而各位如今在做些什么呢?你们要杀的,不过是清廷的一个皇上,他若死了,满人随便在皇室里挑个人,朝廷还是那个朝廷。可大王镇的百姓呢?南山寺的僧人呢?有多少无辜的人要为他的死偿命?你们可有想过?” 那几名刺客一时都沉默了,竟找不到话来驳他。 将军又说:“昨夜在南山寺,慧光大师为救皇上,已遭毒手。杀人者却不是各位义士,而是满人。” “啊?”几人更是面面相觑,惊讶不已。 将军摇头说:“各位一片苦心孤诣,到头来只是遭人利用,末了还要为谋权篡位者背上黑锅,而背这黑锅的,还有后头千千万万的汉人百姓。各位问我羞不羞愧,我倒想反问各位,是否觉得问心无愧?” 那几个汉子默然无语,为首那人一言不发扭头便走,后面的人也跟着一径去了。阿莫呆呆站了一会,见将军面上还有一些沉重,知道他是肺腑真言,心里不由一暖,开口说:“将军,我没看错你。” 将军朝驴车里看了一眼,叹气说:“只盼着这位当真是一位明君。” 驻军衙门的秦守备从前也在将军帐下呆过,听说是将军来了,亲自跑出来相迎。将军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里头受了伤的是皇上,切不可走漏风声。” 秦守备听得冷汗直流,牙齿不住打颤地问他:“我这……京里头会来人不?” 将军拍他的肩膀说:“你别慌,大概后天就来了。你从今夜起,多派几个兵士在城门外探着,见是罗副将他们,就直接带过来。” 秦守备忙连连点头。 罗二照着将军交代的,只找了皇上的几个心腹,从宫里头急调了数百名大内高手,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出了京,直奔大王镇。 皇上比小菜醒得早些,醒来的时候,见几位心腹都在,倒有些愧色,低声说:“是朕一念之差,让各位如此奔波劳碌。”他又看向马将军,似乎有话单独和他说。 罗副将他们全都退了出来。马将军走近一步,皇上就说:“马将军,朕早知你战功累累,然而都记在韩岱头上了。朕这趟南行,没有白走,至少看清了将军。” 马将军便说:“末将只是尽忠。” 皇上仍有些虚弱,他坐直了身体说:“将军行事,十分合朕的心意。朕这次来大王镇,来得太过糊涂。” 将军了然,就说:“末将断不会声张此事。” 皇上点点头说:“朕知道。朝廷里暗藏祸端,朕今后……”他原想投石问路,劝将军站在自己一边,忽然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就停住了。 将军却明白了,点头说:“末将心目中,皇上便是治好这天下的明君。皇上心慈,必会以事佛之心待天下苍生。” 皇上目光中皆是激赏,他把手上的佛珠褪下来说:“此番朕幸免于难,将军功不可没。而小菜也是朕的救命恩人,朕这次来的糊涂,走的也狼狈,便不去探他了。将军帮我把此物转交给他,就当是朕的一点心意。” 将军接过佛珠,收进了怀里说:“末将代犬子谢过皇上。” 皇上本就是瞒了京里的人出来的,这次回去,带着一干大内高手,只推说是狩猎回来,料想别人也不会生疑。将军与罗副将他们同行,也能寻个操练的借口。 一堆凶险倒是都盖住了,可那幕后的黑手是谁,连皇上自己也是没底的。 小菜醒来的时候,耽平和阿莫正在他房里头说话。 “阿莫?你怎么在这?”小菜撑坐起来,揉着睡酸了的眼睛问他。 耽平跑过来说:“这个说来话长了。你一定想不到,原来我们一路离京,马将军是一直跟着的!” 小菜表情复杂,又惊又喜又盼着见他,张了张口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阿莫忙说:“我去找将军来。” 卅三 马将军送走皇上就心急火燎地往回赶,远远见阿莫跑来,登时有些发慌,阿莫看出他的紧张,摆手说:“少爷醒了,找你呢。” 将军的嘴角就咧开了,提步就跑。 在阁楼下一抬头,就见小菜把虚弱单薄的身体倚在窗口上,探了脑袋出来看。两人四目相对,登时,铁树开花了,冰山也化了,心里那点小疙瘩早被冲得干干净净的。小菜很少见将军奔跑,夕阳下他那健壮的身影越发显得英姿勃发,不觉就看痴了。待看不到他了,小菜忙转身出来,想到楼梯口迎他。 这驿馆是接待往来官员的,一排有好几间,耽平跟他出来的时候,感觉身后有人影晃动,忙警惕地回头,见是之前那个店主人,便松了口气,笑着说:“七爷怎么也来了?” 小菜无暇回头,却见楼梯下的将军面色一变,拔剑就朝自己冲了过来。小菜头脑一片空白,待清醒过来,看清眼前,头脑又迅速陷入了混乱。 小菜的脖子上横着一片锋利雪白的短刃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39 ,店主人就在他身后站着,目光冷冷地看着将军。 将军在楼梯上站着,握剑的手上青筋条条暴出。 耽平也是好一会才搞明白眼前发生的事。他离小菜最近,却完全帮不上忙。 “滚开。”店主人只吐了两个字,耽平还傻站着,将军就说:“耽平,你下来。” 耽平不敢走将军站着的楼梯,生怕阻了将军,他迈着轻飘飘的步子往另一头走,走到楼梯口,发现阿莫也在那。阿莫摆手,示意他别出声。 楼下的兵士看到情况,慌忙跑去找罗副将汇报了。 将军冷静地问:“你是冲着皇上来的?” “我知道,他已经走了。”店主捏着刀片儿的手纹丝未动,“我来,只是想你死。” 小菜身体猛地一颤,将军很快地看了他一眼说:“别怕。”他的目光十分安抚人,小菜提到嗓子眼的心又归了位,握了拳等店主的下文。 将军先问他:“在南山寺和破庙里跟踪我们的就是你?” “不错。” 将军了然,他倒从没想过昔日的玩伴有一天也会走上那条路,忍不住唤了一声“小七你……”。 店主见他的目光中有一丝惋惜,冷哼一声说:“我已经不是当日的小七了,你也不配做我大哥。废话少说,我知道这是你的心头肉,我还答应你照看他来着,若你死了,我就兑现承诺。否认……” 他手上的刀片往前进了一小寸,将军眼中喷火,几乎要扑过来了,问他:“你想怎样?” “我不是说了吗?要不然,我先杀了他,我们再决一死战,倒也痛快。” 将军对他做了个止住的动作,便将配剑反手握住,直直插在楼梯的木头上。他把护腕松开,边说:“我相信你言出必行。” 小菜忽然明白了他的用意,脱口喊道:“住手。”店主倒像准备好似的,摸出块布就塞进他嘴里头了。 将军握拳,手腕朝着锋利的刀刃上狠狠一割说:“一刀下去怕没那么痛快,不如你就这么瞧着我死吧,我们哥俩正好叙叙旧。” 将军这一刀割得深,血一下喷了出来,小菜感同身受,想大叫又叫不出来,心里一横,就往店主的刀口上撞去,肩膀却一下被店主擒住了,半点动弹不得。 “小菜,不要做傻事,你要是出事了,我还有活路吗?”将军说的极为平淡,却字字出自本心。 小菜满脸是泪,心里大喊着:“我何尝不是一样,你若撇下我独去了,那才真是狠心!” “果然情深意重。”店主冷笑了一声,说:“原来你最擅长的是哄人,我都几乎叫你骗了。” “小七,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我以兄弟相称,到如今也有三十多年了,我马怀肃可有半点对不住你的地方?” 店主的面色变了变,“小时候,你对我样样都好。我的功夫大半是你教的,我的命你也拣了许多回,你常跟我说,人活在这世上,最要紧的是认清是非黑白,在我心目中,大哥便是大哥,是顶天立地的好儿男。我天资愚钝,不及大哥分毫,可我一直觉得,只要我用心,就能像大哥一样受人景仰。” 阁楼下围满了手搭弓箭的兵士,将军喝住他们说:“都退下,谁也不许出手。” 罗副将没有在下面,他从后头绕上另一架楼梯,阿莫和耽平都在,那里也正是偷袭的好地方。 耽平从怀里摸出一只短剑,那是小菜从天水回来送给他的。他当然最想救小菜,可也记挂将军的安危,他伏在角落里,打算一旦情况有变,就冲上去擒住店主,把小菜解救出来。罗副将的想法与他正好相反,他最想保的是将军,因此他把弓拉得满满的,打算一有机会便一箭射 死店主,再为将军止血。耽平看出店主是个倔强的人,生怕他老子一出手,两人就同归于尽了。他用眼神乞求着罗二,指望他稍安勿躁。罗二明白他想的,微微点了点头。 阿莫只是面无表情、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丝毫不理会身边两人的目光交流。 店主越说越难过,看样子是真的触动了伤心事。讲到后来的事,他的语气冷了起来,“你效忠清廷,我不怪你。我总想着,你这么做,大概有不得已的苦衷。你来大王镇,说是送人,我也信了。你一路护着那狗皇帝,我权当是偶遇。可你竟然,花言巧语骗走我的兄弟后,还派人去追杀他们!” 将军满脸讶然,好一会才问:“这是何时的事?” 店主冷哼一声说:“你心知肚明。” “我手上无兵,我派谁去追杀他们?”将军满脸怒色,手上的血将木头楼梯染得一片一片的,“我若有这样的心思,何必一路逃一路躲?小七,你太让我失望了。” 店主自小被他训惯了,一下被镇住了,好一会才说:“你别告诉我,昨日那几千人不是你的人?” 将军听到“几千人”,更加惊讶,摇头说:“便是今天来的大内高手和我帐下的兄弟,也不过数百。我去哪横空找出几千人,秦守备的人马,想必你们已经了如指掌了。我早说了,大王镇潜了一批满人,正伺机刺杀皇上,杀慧光的便是他们。” 店主大惊失色,他自有他的任务,其实并不知晓将军和他几位兄弟说的什么,那日慧光惨死,他也没勇气进去一探究竟,于是他问:“慧光大师,不是你杀的?” 将军阴沉着脸看他,那样子让小七几乎忘了他此时正被逼着自尽,时光恍如倒流,眼前这位又是个严厉的兄长,训斥着做错事的自己。他的手抖了抖,看着将军涌血的手发呆。 这正是千钧一发的时机,罗副将和耽平都感觉到了。然而耽平还未出手,就见身旁飞出一物,他根本看不清是什么,店主握着短刃的手就直直垂了下来。然而,几乎与此同时,罗副将的箭,也收不回来了。店主根本无力反抗,就这样一箭穿心,倒在了地上。 耽平惊呆了,阿莫的功夫已到了神出鬼没的地步! 罗副将看着手里的弓,满脸的震惊和后悔。他转头去看阿莫,却见阿莫已经站起来,朝将军跑去了。 耽平这才反应过来,也朝小菜奔去。 极度的恐慌和心痛,让小菜半天说不出话来,只会一个劲地流泪。将军伏在店主身边,眼泪也掉了下来。 “大哥,”店主挣着最后一口气问他,“不是你干的,对不对?” “不是我。”将军握住他的手。 店主含笑而逝。 阿莫面不改色,强行拉过将军的手帮他止血。好一阵子,罗副将才走过来,跪在地上说:“大哥,我,我失手了。我没想到阿莫他……” 将军摇了摇头说:“不怪你。我了解小七,刚才,他抱的是同归于尽的念头。” 将军面色发白,小七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加上刚才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40 失血过多,现在人显得十分疲惫。他看向小菜,目光温柔了许多。 小菜这才“哇”地一声大哭出来,朝他怀里扑去。 将军抱着他,心里的痛苦减轻不少,柔声安慰他说:“没事了,别怕。” 小菜刚刚痊愈,身体弱得很,这么一折腾,出了一身汗,眼前不住冒着金星。他缩在将军臂弯里狠狠哭了一会就晕过去了。 将军想料理小七的丧事,他刚起身想抱小菜进屋,就被阿莫警告了,“你真觉得自己是铁打的?” 将军见他面色铁青,知道他是动真格的,他愣了愣说:“我没事。” 阿莫一转身就走开了。 耽平见状,忙过来想抱小菜回房,谁知将军却没松手。 在战场上,流血的时候多了去了,要是这么轻易倒下,他也不配带兵打仗了。罗二了解将军的想法,便扯扯耽平的衣袖,示意他别插手。 将军是不重繁文缛节的人,当夜购置了棺木坟地,第二日清早便将小七安葬了。 小七并无家眷,立碑人写的便是将军。将军在旁边种着松柏,一边像是自语地说道:“小七,真没想到他乡遇故知是这样的光景。我年少时,除了至亲父母、杏儿,最亲近的便是你,你们一个个都先我而去,难道马某注定了一生孤苦?” 罗副将低着头在一旁站着,听他这样说,待想说什么,就听小菜的声音小声却坚决地说:“我会一直陪着你。” 两人回头,才见耽平带着小菜过来了。 小菜看着他,似有千言万语要说。罗副将就推了耽平一把说:“我们去四处看看,别又有个埋伏。”耽平一听有理,忙跟着他走开了。 小菜走近,拿了树苗说:“以后做什么,我都陪你,好不好?” 将军拉住他的手。 小菜说:“我已经没事了。” 将军却没放手,把他身体往前一带,就抱在怀里头了。 小菜闭着眼,静静感受着他的气息,好久才说:“我错了。” “怎么了?” “我不该走。其实,我一点都不想走。”小菜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那样说,都是气你的。” 将军静静地听着,慢慢地想了想,把他满是泪痕的脸抬起来问:“那是为什么?” “我恨你跟……跟红桥,你骗我。”虽说已经原谅他了,小菜说到这,还是不觉带着怒气。 将军的表情有点错愕,一直看着他,看了很久,忽然一拍脑门说:“我太糊涂了!你,你居然是因为这样!” 小菜忙拉住他受伤的手说:“别用劲。” 将军重把他搂进怀里头,抱得紧紧的,不住地说:“你怎么不告诉你,傻瓜。” “你当我傻瓜,所以才瞒着我。” “我也傻,我怎么不懂得问问你。”将军忽然自嘲地笑了。 夜里头,耽平来看了看小菜就走了。阿莫等他走了,才抱了一床被褥进来说:“将军,客房兴许不够,你今夜在少爷这挤挤吧。” 小菜正喝着阿莫炮制的参汤,听他这样说,不觉脸红了红,头也没抬,就听将军说:“知道了。” 将军眼前也有一碗,阿莫非盯着他喝完才肯走。将军见小菜脸色红晕未退,只好一仰脖喝个干净,把空碗递给阿莫了。 黑暗中,小菜揽着将军的腰,把头枕在他胸口上,微微叹了口气。 将军抚着他的头问:“怎么了?” “那天晚上,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那时我很怕,怕下头黑漆漆的,你又不在我身边。从今往后,你都别撇下我……” 将军听他说话的声音里又带了哭腔,忙轻拍他的肩膀说:“不会的。” “你怎么那么狠心,非要我走。” “我以为你不喜欢那样了。” “谁让你跟别人鬼混?你以前说什么来着,要心里头装着彼此、想跟他过一辈子,你,你是不是心里头装着他?”小菜说着,忽然起身,郑重其事地盯着将军。 将军叹了口气说:“我以为你明白的。那次带你回来后,我心里头就装不下第二个人了。从前,我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那时你还小,我天天对着你,若万一把持不住,你不就……” “我宁愿你把持不住。”小菜脱口而出,说完不觉就尴尬了。 将军却没笑他,一本正经地说:“我找红桥,和其他男人一样,都是身体需要。可自从跟你……,我就再没去找他了。要是我知道你愿意跟我,让我熬上几十年我都心甘情愿。” “那,那天晚上,你怎么就对我那样了?” 将军这回也尴尬了,他支支吾吾地说:“红桥给我下了药,我又喝了点鹿血,你那时……唉,就是克制不住了。” “什么?你居然是这样才跟我在一块的?要不然你就一辈子跟红桥那样那样了?”小菜又找到了新的愤怒点。 将军有几分消沉地说:“人言可畏。我何尝不想,可我不愿你被人说三道四。” “我以为你从不在乎别人说什么。” “可我在乎你!” 小菜把头重埋在他肩上说:“我不怕。” --------------本文上半部分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捧颊,我好喜欢阿莫这个万能小厮^^碎碎念,我不要动摇,不要换受,阿弥陀佛。 萌正太受的看上半部就够了,可以视为完结。下半部分小受会成长起来,我比较喜欢心智成熟的攻守。 不过不会一直写到小攻或小受老,毕竟名将和美人都是不许人间见白头的嘛。 一 “少爷?”关叔在外头叩了叩门,小菜就放下笔,急急忙忙开了门问他:“将军来信了?” 关叔摇摇头说:“是你爹找你来了。” “我爹?” “少爷的……”关叔挠挠头,想起一个恰当的词说,“生父。” 小菜愕然,好一会才说:“不会吧?怎么忽然来了?他……在哪?” 关叔把拜帖递给他说:“他没上咱府上,在一品香等你呢。” 小菜心里没来由地慌乱,念叨了这么多年,忽然就要重逢了,自己还一点准备都没有。 他把帖子收好,说:“那我晌午就不回来吃饭了。你帮我收拾个房间,吃了饭我领他过来。” 关叔点点头就出去了。 小菜换了衣衫,取了一把折扇揣在手里头,就牵了马出府。 见了面也不知能不能立马认出来,小菜心里暗想着,一晃就十年有余了,爹爹已是不惑之年了,还会像以前那么严厉么,对了,也不知娘亲来了没。 一品香的店小二认得小菜,一见他骑了马过来,便跑出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41 门口迎他,嘴里不住说:“马公子,稀客啊。自从罗公子去了塞北,您有多久没来了?” 小菜也笑笑,打趣他说:“难怪耽平哥每次得了空就往这跑,你倒挺惦念他的。对了,我今儿约了一位姓陆的老爷,江南来的。” 小二哥忙说:“二楼雅座,您这边请。” “马公子里面请。”小二哥打了帘子,这么一嗓子,一桌人都看过来了。 这个称谓明显刺激到了座位上的某个人,他缓缓站起来,目光十分复杂。两个四目相对的人眉眼间相似的地方太多,明眼人一看,便知他们是至亲。 座位上有个男子率先打破沉默说:“恭喜陆兄,父子团圆。令郎当真是翩翩公子,一表人材!” 小菜这才反应过来,几步上前拜道:“爹!” 陆未庵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扶着小菜的胳膊唤道:“藁儿……你都这么大了。” 小菜已是弱冠之年,年少时的青涩渐渐褪去了,也许是跟着将军多年的缘故,他言谈举止间多了一分洒脱开朗,叫人十分想亲近。陆未庵一路上京,总疑心儿子会被马将军那粗人带坏,如今见他竟是个超凡出尘的佳公子,不觉大喜过望。 小菜心里十分惭愧,这几年将军也有提过,带他回乡看看,可他不知怎的,总有些近乡情怯,每回都是含含糊糊敷衍了事,将军也懒得再提。 陆未庵拉着他落座,指着对面一个肥头大耳的人说:“这位是张老爷,跟爹一路同行,路上真多亏了他。” 小菜忙起身行礼。那张老爷笑得满脸开花,摆着手说:“你爹早想来了,可总怕着那个马大人,我说,怕他作甚,我京里头有人,我跟你去。他要敢怎么着你,我找人制他。” 小菜一听就不乐意了,可碍着亲爹的面子,也不好发作。陆未庵是谨小慎微的读书人,忙起身给张老爷敬酒,一边对小菜说:“张老爷的亲戚可不简单,那是当今的太子少保。” 小菜愣了愣,不觉问道:“是韩将军?” 正是说曹操曹操到,张老爷才想说什么,门外就传来一阵笑声,有人边走进来边说:“大舅哥,你进京也不跟我说一声。” 张老爷慌忙离席,“妹夫,这,这真巧了,我原打算明日安顿下来再登门拜访的,不想在这遇上你。” 小菜没在意他们寒暄,目光不觉看向张老爷妹夫的身后,那一步步含笑走进来的,可不就是韩岱么? 果然张老爷妹夫毕恭毕敬地说:“这位是我家主子,当今太子少保,韩岱韩将军。” 张老爷那口张得顿时就合不上了。 小菜的爹生平最怕这些武官,何况还来了这么大个人物,也慌忙站了起来。 “韩将军。”小菜跟着起身,捏着折扇的手抱了抱拳。 韩岱的目光扫到别人身上都是虚的,在小菜身上才是实的,那笑容里竟有几分成竹在胸的味道。待众人寒暄完毕,韩岱开口说:“要说到个巧字,我跟陆老爷倒是差点做了亲家。”他干笑两声又说,“来日方长。各位慢聊,韩某先行一步。” 他这随口两句可真够分量的,待他走了,众人也没心思动筷子了。陆老爷疑惑地问:“藁儿,你跟韩将军熟识?” 小菜只得说:“也不算熟识。那时韩将军也是一句戏言,说要将义女许配给孩儿。孩儿如何高攀得上。” 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皇上游西山,邀了一干重臣陪同,还特意让马将军叫上小菜。将军素来不爱这种名为游玩、实为应酬的事,可皇上的面子也不好驳,两人就去了。韩岱自然也是在的,大概是中途品茶的时候,他忽然来了那么一句“马将军的公子都这么大了?老夫膝下有一女,二八年华,与令郎十分般配。” 马将军面色如常,“犬子只怕高攀不上令千金。” “马将军见外了,你我二人乃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我们的儿女还有什么高攀不高攀的。”韩岱倒是穷追不舍,他身旁几位文武大臣忙跟着附和,直嚷嚷些“千古佳话”,“大好姻缘”,“才子佳人”的套话。 皇上在正中央坐着,正和蒋学士论着茶道,一面分心听他二人打太极,见马将军面露不快,就插 话说:“韩爱卿的两位千金,不是早就许配人家了么?” 韩岱忙说:“皇上,那是微臣的大女儿和二女儿,微臣还有一名义女,名唤娉婷。相貌才情还在两个姐姐之上。” 小菜是马将军的义子,义子配义女,听起来果然算般配。 皇上拨着盖碗里的茶叶,慢条斯理地说:“朕这里倒有一桩姻缘。前儿平南王为子求亲,朕一直没找着合适的人,韩爱卿是皇室宗亲,与平南王结亲倒也合适。” 韩岱还未开口,身旁几位已按捺不住,不住道起贺来了。这事于公于私都没理由拒绝,韩岱自然知道这个道理。这桩空穴来风的亲事也就告吹了。 小菜不愿旧事重提,好在陆未庵也没追问,倒是那位张老爷,这会看着小菜,跟见着披了金装的佛似的,说话时舌头都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顺治那会,满汉通婚是可以的。所以韩老头想联姻,也是合理的。 二 父子分隔多年,同桌吃饭,倒比陌生人还拘谨些。一桌子上,除了陆老爷几个友人偶尔插上几句,便是张老爷的声音,一会说自个跟韩府那点交情,一会有对小菜刨根问底。 陆老爷一位名唤春生的好友,见这饭吃得本末倒置,就拉了张老爷说:“张兄常来京城,不如带我们几个四处见识见识去?——陆兄,你和贤侄先聊着,我们回客栈再会合。” 那张老爷果然被他们撺掇着去了。 陆老爷这才说:“藁儿,我这次来,是想接你回家小住的。你母亲甚是挂念你。” 小菜一听便生出愧意来,他正要答应,转念一想,将军这次出征,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回来,万一忽然回来了,岂不是见不着自己? 他想着说“等将军回来同他一道去”,就见陆老爷摸出一封信函来说:“这是马将军捎的信。” 小菜十分吃惊,忙接过信来看,一边问:“什么时候送的?” “初八。正巧张老爷进京,我就同他一块来了。” 小菜心里忽然慌乱了,打开信的时候,手都微微有些发抖。那信上倒是简洁得很,说自己有段时日才能回京,怕小菜一人在家太闷,请陆老爷带他回家转转,待自己归来时,便去接他。 小菜捏着信发呆,这笔迹和口气分明是将军的亲笔无疑,然而,为何将军无端端会差人送信到江南,为何不直接告诉自己? “藁儿?藁儿?”陆老爷唤了他两声,眉头不觉微微皱了起来。 小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42 菜把书信小心地折起来收到怀里头,说:“爹爹,您先跟我回府里住几日吧。这么多年没回家,我得去张罗点物事送人才好。” 陆老爷摆手说:“罢了,我仍住客栈就是了。将军府里的人我一个都不想结识。” 若这人不是自己的生父,小菜当真要拂袖而去了。他是重孝道的人,只能好声好气地说:“其实将军府上的人心地都是极好的。这些年来,他们对孩儿照顾有加。孩儿十分感激他们。” 小菜本想推心置腹地劝他,可见他不以为意的样子,也就懒得多费唇舌了。 陆未庵又说:“这个月十五是你叔公的生辰,我们得快点起程。你也不用费心机了,不如明天就走,我们江南要什么有什么,京城里倒是看不到什么稀罕东西。” 小菜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那好吧。我回去收拾一下。——我先送您回客栈?” “嗯。”陆老爷起身整整袍子,又说,“今晚上你也来客栈住吧,我们父子二人也好秉烛夜谈。” 小菜心事重重,随口敷衍说:“我还是住府上吧,有些事得交代他们。” 小菜迫不及待往府里头赶,尹伯一开门,小菜劈头就问:“可有将军的书信?” “少爷问的真是时候,才捎来的,您等着。” 小菜稍安了安心,打开看时,意思倒是与给陆老爷那封一般无二,他知道但凡战事,到京城送信的人总得被扣上盘问几天,这一来一去的,兴许还真是同时发的两封信。 这么收拾一样东西想一回事地折腾到半夜,小菜可算是打好了包袱。想起四年前跟着耽平愤然离京,将军和阿莫暗自跟随的情形,不由得心底一甜。可转念一想,如今将军是关山迢迢,远隔千里,耽平又去了塞北戍边,就算是阿莫,也好些天见不着人了。相比之下,又觉得空荡荡的十分难受。 小菜这些天老做噩梦,夜里又睡不熟,渐渐有点怕上床了。这些年将军也不是没出去平过乱,可没有一回让他这样失魂的,难道是去的太久的缘故么?他想起将军刚走的时候,皇上悄悄派人带话他,说这次是去做做样子,不会真打,让他不必担心。 他吹了烛火,在黑暗中静静躺了一阵,侧过身来,把将军的枕头搂在怀里头,才渐渐有了些睡意。 半夜里,房间的门被敲得咚咚地想,关叔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少爷,快起来,将军回来了。” 小菜从床上蹦起来,鞋都没穿,就往外头跑。 明明是春天,风刮在耳朵上却疼得厉害,大门打开着,府里头忽然一个人影都瞧不见了,小菜还是发了疯地往大门外跑,“将军呢,他在哪?” “那不是吗?”尹伯从门后探出头来,冷森森地笑。小菜顺着他的指头往下看,地上,有一块白布,似乎罩着什么。 他头脑空白,木讷地揭开布,只有一条断臂,血淋淋的躺在地上,月光照着,还泛着亮光。那只手,分明是将军的。 “这是做梦吧?”小菜对自己说,他尝试着想动一下,可浑身跟被下了咒似的动弹不得。 好不容易挣脱了梦魇,小菜把满额头的汗擦掉,爬下床来想倒杯茶喝。夜里头摸不到火,他凭着感觉摸到了茶壶,又倒了一盏冷茶,刚想拿起来,一失神就掉了,他只好继续继续摸了摸,谁知手一滑,桌上的烛台连着茶壶、茶叶罐子瞬间跌了一地,那声音听起来虽然吓人,总归有些真实感。小菜在桌旁坐下来,摸着跌得剩下一只的杯子,忽然笑着自语道:“方才真的是做梦。” “少爷?少爷?”关叔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 “啪”地一声,小菜手上的杯子也掉了。 然而关叔说的却是:“少爷,大半夜的你在折腾什么呢?你要不是梦游就吱一声,啊?” “没事,太黑没看清。”小菜定了定心神。 陆老爷一行人雇了好几辆马车,他们之中,除了张老爷,都是些斯文人,那车里头笔纸诗集一应俱全。陆未庵有意试试儿子肚子里的墨水,早想好了跟春生和晚亭同车。春生好仿古,常依古人诗词步韵,工整中不失新意,晚亭却是个怪才,作诗填词爱用险韵,常出人意表。儿子荒废了这么多年,丢些面子不碍事,能跟着长进些也好。 谁知小菜一来就说:“爹爹,我骑马跟着便好。” 陆未庵一听便有几分不悦,他此时不好训他,便委婉地说:“长途奔波,在外头跑着太辛苦,你把马拴到车后头,进来陪爹说说话。” 小菜暗自叹了口气,轻抚着马背低声说:“小骅,你自个担心点儿。” 小菜一夜没睡好,上了车,暖风一吹车子一摇,睡意就来了。再听他们文绉绉慢吞吞的强调,简直就架不住眼皮了。 起先陆未庵还唤醒他说上两句,小菜抬了眼皮,努力地听一会,跟着说一两句“好诗”,“填的好”,接着脖子一歪就又睡着了。 春生和晚亭面面相觑,又不好拂陆老爷的面子,仍若无其事地拿了笔纸,将三人的诗作一一录了下来。 中午停下来用饭的时候,小菜睡得十分熟,陆未庵看他是真困,也没叫醒他,只交代了车夫看着点。 小菜醒来时,陆未庵他们已经回来了,给他带了些包子。小菜抚着酸痛的脖颈,想起睡梦中的情形,心下一片茫然。恍惚中,似乎听到血溅磨盘山的消息,有个声音竟然还说马将军战死沙场,身首异处。梦做得太多遍,人的魂也被抽走了。陆未庵唤他的时候,小菜眼睛看向他,眼神却透过他,远度关山,百转千折,最终定在窗外那片有些灰暗的天上。 “爹爹?”小菜终于开口问,“你们刚才下去的时候,可有人谈起滇西战事?” “我没留心。”陆未庵说完,把头探出去对车夫喊,“快些走,等下下雨就麻烦了。” “老爷,不会下雨的,这天就是阴了些。” 小菜心里还是乱糟糟的,他探头出去看小骅,又问陆未庵说,“我出去骑会马成不?” “不成。”陆未庵拉住他,一时又觉得太严厉,转而说,“我看你精神不大好,你再睡睡。” 小菜却没心思睡了,随手拿了他们三人的诗作看,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车上那三人好像忽然也没什么兴致了,一直到天黑住店的时候,大家都没什么言语。 大概是睡得太少又频频受惊的缘故,小菜住进客栈时,忽然发起高热来。 三 张老爷以为小菜这一病,行程得耽搁几天,谁知陆老爷竟然执意赶路,好在小菜每日喝了药就犯困,睡得倒比先前安稳。 到了平湖,正是十四,第二日便是小菜叔公的六十大寿,因是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43 整寿,陆府尤为重视。小菜的身体已经大好了,就是精神有点不振。陆未庵快到平湖时便交代了众人,叔公爱听吉利话,这几日,不吉利的东西一个字都不能提。 因而到了家,只说小菜是奔波劳累,不敢说出个“病”字来。众人见了小菜,都是又惊又喜,陆夫人满眼是泪,又不敢在这时候哭,几回都躲进房里不出来。 小菜之下,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也才六七岁的光景。去年,陆老爷新纳了小妾,如今也已身怀六甲了,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小菜看着跟先前一样兴旺的陆家,心里却有说不出的滋味。 陆家的规矩一样没变,吃饭的时候,女眷们都聚在偏厅吃,一大家子男丁在正厅。一道普通的韭菜也要分出个男尊女卑来,韭菜头往正厅送,韭菜尾留给偏厅。开饭的时候,桌上鸦雀无声。直到长者说了句“举筷”,众人才跟着动碗筷。 小菜儿时牢记着规矩,每回被大人们夸懂事聪慧,还暗自欣喜。如今倒觉得有些无聊,若是将军在这里,怕是要受不了的吧?——小菜暗想着,不觉抿嘴一笑,很快被陆未庵横了一眼,忙埋头继续扒拉碗里几粒米。 吃完饭上茶水,小菜以为大家会问问将军的事,谁知叔公开口却问他:“藁儿,这些年,学业未荒废吧?都读了什么书啊?” 小菜拣着陆家推崇的几套典籍说了一遍,将军寻来的那些孤本,他倒懒得提了。 叔公听了,不出所料地点了点头说,“果然是我陆家的子孙,难污难染,不蔓不枝。” 小菜听这话居然是赞自己“出淤泥而不染”的,自觉比骂他还难听,可还是不得不端端正正坐着,听他继续胡言乱语。 好不容易叔公犯困了,小菜才得以脱身,得了陆老爷的允许,一径去后院找娘亲。 陆夫人比原来丰腴了一些,却没了先前的从容平和。两人哭了一场,待陆夫人平静了,两人坐着闲聊的时候,小菜见她的眼神总往西厢房飘,想了想,才恍然大悟过来,那是姨娘住的地方,爹在那小憩。 “孩子你既然回来了,就别走了。你一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成天跟着些舞刀弄棒的也没多大意思,不如让你爹打点一下,给京里头送点钱去,那些个将军啊武官啊最是见钱眼开,没准就不追究了。你留在这,谋个功名,娶几房媳妇,为娘的心里也就踏实了。” 小菜原本是想和娘说说心事,旁敲侧击地点一点将军的事,听她这样说,也不好再把话题往那上头扯。他从怀里头摸出一个匣子说:“娘,这些年我攒了些东西,想送给您。” 陆夫人打开匣子,见里头都是些精致有趣的首饰,有银簪,有臂钏,有金镯子,还有链子。陆夫人一样样拣起来细看。小菜雀跃地站起来说:“我给您带上。” 陆夫人却拉了他说:“罢了,这些新巧玩意,还是留着给你娶媳妇用。娘老了,戴这些有什么意思。” 小菜见她把匣子合上,作势要收起来,不觉有点失落。陆夫人又努努嘴说:“你们给那边带东西了么?” “啊?”小菜愣了愣,摇头说,“我原不知道有这么个人。”他说完忽然觉得不对,娘问的是“你们”,大概是这里头包括了爹爹。 陆夫人鼻子里冷哼一声说:“看着吧,兴许还不止这一个。我也不怕她们,我有两个儿子,算对得起陆家了。” 小菜站在她身后,见她原先一头秀发多了好些银丝,心里便有几分酸楚。离开故乡后,每回想到家里头,总想象着父母二人相扶相携,在门前盼着自己,他不是不记得陆家男丁多有几房妾室,可总以为爹娘的感情与他们不同。 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上天待自己不薄,在那些懵懂无知的岁月里,他幸遇了将军,才知晓“与子偕老”的念想不是诗词里编出来的。 陆府一直留着小菜的房间,陆老爷上京的时候,小菜的娘已经收拾妥当了。夜里头大家都各自归了房,小菜在映着芭蕉叶的窗前站着,心里满满的都是思念。 人人尽说江南好,可若他不在跟前,便成良辰美景虚设了。有好几回,小菜枕在他肚皮上念韦应物的“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将军就拨着他的头发说:“这么想去江南终老?原指望你能和我回天水的。” 小菜便举高手,钻进他的手心里说:“不管去哪都行,什麽时候你辞了官,我都依你。” 小菜知道将军丢不开那些汉军兄弟,这些年,皇上亲汉,天下太平了许多,然而那帮八旗子弟却不乐意了,成天挑衅生事,将军自然是看不过眼的。也因为这,他在朝中树敌不少。 他原本一心想栽培耽平,可不知怎的忽然改了主意,推举他到塞北历练去了。 耽平走的时候,小菜去送他,两人都挺舍不得对方的。耽平为了显老成,特意留了些胡子,看着有点可笑。 在长亭把盏相送时,耽平努力装得若无其事,安慰小菜说:“等我给你带个嫂子回来。既漂亮又能干,揍起人来,比阿莫还厉害的。” 小菜原本十分伤感,听到最后一句,几乎把手里的酒泼出来,大着舌头说:“这是讨媳妇么?你是讨打的吧?” 叔公生辰当日,陆府的人都起了个大早,陆未庵满脸喜色,领着小菜一路去给叔公贺寿。两人从花园子穿过时,陆老爷说:“一会来了客你帮着招呼。” 小菜忙点头称是。 陆老爷又说:“京里头的事就别提了,叔公听了要不高兴。” 两人到了外头,叔公已经起来了,精神不坏地喝着龙井。小菜被陆未庵打发出去门口迎客。第一个迎来的便是张老爷,小菜记得家乡人贺寿,一般得带着贺礼来,他见张老爷两手空空,心里有点儿纳闷。然而他自然是不会表露出来,只是热情地招呼他往里头走。 没想到,张老爷带来的竟是一份让人瞠目结舌的大礼。陆家人爱听戏,这回也打算请个戏班子到府里头唱,谁知昨天傍晚去订的时候,有名气的都说是上午已经订满了。陆老爷不想将就,也就作罢了。谁曾想,一县城的戏班子竟然都说张府订的!张老爷说了,他素来仰慕才名远播的陆家人,这是他给老太爷的心意。 这马屁拍的太到位了,陆老太爷和陆老爷简直是心花怒放。可这全县的戏班子聚一块唱戏,那得多大的场? 张老爷却说了,他把画舫也租好了,陆府的客人都过去,每条船安一个戏台子,一定热闹。 老太爷听得十分激动,他活了一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啊,他知道张老爷家底殷实,可这礼未免太大太过了吧。 陆未庵也觉得不妥,可他没错过老太爷满脸放光的样子,于是他将张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44 老爷请到一旁说:“张兄的心意小弟十分感激,让张兄如此费心,小弟已经过意不去了,怎好再让张兄破费,不如这样,画舫和戏班子仍开,这银子么,还由小弟出。” 张老爷皱眉说:“兄弟你怎么看不起我。你不必担心。我京里头那亲戚也过来,是他想热闹热闹,他也仰慕老太爷,这银子大半是他出的,我只是个跑腿的。今晚兄弟见了他,多敬他几杯就是了。” 陆未庵也就答应下来了。 入夜的时候,陆老爷携了家眷和宾客,一群人浩浩荡荡雇了几十辆马车,直往东湖去。他的二房也来了,说是这辈子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场面,想来见识见识。小菜护着幼弟,跟叔公同车。陆老爷在为首的马车上,跟张老爷一块。 东湖原本就美,如今飘着十几艘画舫,越发地明艳照人。陆老爷被张老爷拉到他亲戚的船上去了,原本他也想请小菜同去,小菜对张老爷京里那些亲戚避之如蛇蝎,忙婉言谢绝了。 众人上了船,船就交错排开,在湖面上缓缓地飘着,船之间挨得近,宾客们可以互相走动说话。戏一开锣,便把众人的说话声掩盖了,小菜见叔公听戏听得入迷。就悄悄移到娘亲身边说话。他那五岁半的妹妹,牙还没长好,老嚷嚷着要吃瓜子,小菜就耐心地剥给她。小菜他们这条船上唱的都是三国戏,老太爷就爱看这,陆夫人却兴致索然,不时往舱口瞧。小菜便说:“爹去应酬张老爷了,一时半会怕是不回来的。” 陆夫人忙说:“你去看看吧,他酒量不行,可别喝出事来。” 小菜犹豫着不想过去,就招手唤了小厮过来,让他先过去瞧瞧。 小厮半天才回来,说:“张老爷那条船在最后头,小的跨了几条船才过去的。老爷喝多了,可张老爷不放人。这会还在灌着呢。” 陆夫人一听便急了,推了小菜一把说:“你快去看看,刚才张老爷不是怨你不给面子么,那虽是玩笑话,可酒桌上,玩笑话就能当真。你去替你爹顶会酒,就扶他回来。” 小菜只好起身了。小厮跟在他后面,不住打呵欠,看样子已经犯困了。昨晚上府里的下人忙了一夜,今天又要早起,小菜也体谅他们,就说:“等下直接把老爷送回去,你也跟着歇息一下。” 张老爷那艘画舫跟其它的一般无二,里头不知唱的哪一出,那唱词听在耳中有几分轻浮。小菜在外头犹豫了一下,舱口就探出张老爷的脑袋来说:“哟,少爷大驾光临了,快进来。” 小菜低声跟小厮说:“一会我说要扶老爷回去,你便说,太爷也有醉意了。” 小厮忙不迭点点头,跟在他后面进去了。 陆未庵已烂醉如泥了,瘫在一旁的榻上酣眠。那桌子上有一人背对着大家,摇头晃脑地跟着哼曲,小菜看了一眼,忽然醒悟了。那人,是韩岱。 四 陆未庵左右两侧的人皆是面无表情,小菜看了一眼他们健硕的身材,便知那是行伍之人。他扭头去看戏台,那扮相分明不是平湖本地的戏班。 韩岱转过身来,转着手里的酒杯说:“老夫千里迢迢来江南赏景,今夜月圆当空,贤侄可愿陪我一叙?” 小菜拱手说:“晚辈荣幸之至。只是,家父不胜酒力,可否容晚辈先送他回府?” 小菜身旁的小厮忙按着吩咐说:“老太爷也醉了。” 韩岱“哦?”了一声说,“现下散场也无不可,张老爷?有劳你送陆老爷回府吧。贤侄随我来。” 小菜知道,韩岱已给足了面子。他缓缓走过去,韩岱打开舱尾,那里有一条不起眼的乌篷船,船上只有一名艄公。 小菜权衡了一下,便跟他走了出去,回头看时,见张老爷扶起陆未庵,跟那小厮一并出了舱,才放下心来。 船到湖心时,夜风阵阵,灯火忽明忽暗,人的心思也变得微妙起来。小菜双手抱膝,静静听着流水的声音。 韩岱坐在他对面,隔着一张桌子。依然是这幅眉眼,他已经想了四年,有时候想起来,似乎隔着烟水笼着轻纱,看的不真切。然而,越朦胧越是叫人心痒难挠。四年来,看过他委屈,也看过他开怀,可那些都不属于自己。从今往后,他要这人,只为自己笑,也只为自己恼。 他韩岱最不怕的就是等待,他等了那么多年才换来了今天的势力,他同样可以为值得等的人等这么多年。 佳肴,讲究的是火候,如今火候到了,该是慢慢享用的时候了。 韩岱的心思,小菜其实还未完全猜透,更猜不到韩岱费心机把他弄到这小舟上,竟是为了那点他自以为浪漫的回忆。他只猜到韩岱有些花样要耍,他猜那可能跟将军有关,现下的情形,只能静观其变、见招拆招了。 他等了好一阵都不见韩岱开口,忍不住抬眼看他,却见韩岱眉眼都是志在必得的笑意,正直勾勾盯着自己。小菜已不是当初情窦初开的少年,这灼灼目光里透着的欲念,他猛然看懂了,心里头不觉咯噔一下。 他的袖间笼着数枚暗器,上头浸过麻药,将军吩咐过,危急时刻用来防身。他揣了许久,一直没有用武之地,莫非今日要派上用场? 强压着心里的厌恶和惧怕,小菜正色问道:“将军近来可有磨盘山那边的消息?这仗也快打完了吧?” 他问这话,一来给韩岱提个醒,若他敢动自己,将军回来定不会善罢甘休——他看得出来,韩岱对马将军还是有几分忌惮的;二来自己也确实想知道磨盘山的战事。 韩岱的笑容凝在脸上,眼神中总闪过一丝疑惑。他站起来,踱步到船舱外,暗自想着:小菜他竟然完全不知情? 他的举动让小菜一阵心慌意乱,他跟出去追问:“将军为何欲言又止?” “你一路离京的时候,路人未曾议论?”韩岱有些犹豫地问他。 月色下小菜的面色苍白起来,他说话的声音也有几分战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求将军相告。” “磨盘山的战,已经打完了。王师虽胜,却损失惨重……” “义父呢?” “他……”韩岱叹了口气,说,“天妒英才啊。贤侄节哀。你……”韩岱见他的身子摇摇欲坠,好像要跌到水里一般,忙伸手去拉他,谁知,尚未抓住小菜的手,不知何处飞来一物,几乎打在自己的眉心上,韩岱反应极快,头一偏恰恰躲过了,几乎同时,湖心亭的芦草中猛然跃出一人,冲他直刺过来。 韩岱顾不得小菜,转身就往船舱里钻。艄公正要过来援他,冷不防他那头也蹦出个人。 小菜还未在极度震惊中清醒过来,船上已经乱作一团了。那艄公的武艺竟十分高强,他很快摆脱了缠住他的人,与韩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45 岱并肩而立。韩岱也不是吃素的,这一会的工夫,他已拿到自己的佩刀招架了,刺客丝毫没占到便宜。 小菜见两名刺客用的都是剑,穿了夜行衣,整个脸都包了起来,眼睛也才露出一缝,但他肯定,他们并不是马将军。对决的双方皆是高手,他根本插不上手,心里只能盼着韩岱被打败。谁知,韩岱在岸上早已埋了不少手下护着他,这会那些人纷纷从四面游过来增援。而留在岸边的画舫也跟着划近了。 陆府的人多半回府了,一些宾客还在,里头有些地方官,遥遥见到打斗的情形,都纷纷往岸上跑。 一时间,胜负已经分明了,那两名刺客对望了一眼,便往水里头跳。画舫上的几个弓箭手忙不迭地往水里射箭,可那两人似乎水性极好,顷刻便不见了踪影。众人拿了渔灯照,才看到水面上已染出一片红色来。 “下去搜。”韩岱挥手,心里震怒不已。 那乌篷船原本就小,被他们这一折腾,竟然开始进水了。韩岱把刀收进鞘中,对小菜说:“上画舫吧,我再慢慢跟你说磨盘山的事。” 小菜的鞋都湿了,木然跟着上了画舫,韩岱的手下下去一批再上来一批,都说找不见人。画舫到了岸边,清廷在平湖的驻军也赶来了,为首的军爷嚷嚷着问:“何人在此械斗?” “瞎了你的狗眼,给老子滚过来。”韩岱未出声,他身边的艄公却大吼了一声。 大概是有人提示了他,那驻军首领一过来就直接扑通一声跪地求饶了。 那艄公对驻军首领说:“此地竟然还有前朝余孽,其中一名刺客的刀法,分明就是前朝锦衣卫自创的。” 韩岱说:“另外一个,剑法倒是神出鬼没,只是根基不深,否则……” 岸上还有不少人,见风平浪静了,留在岸边等马车。陆府的下人们还在,见小菜呆呆站在舱外,忙喊他:“少爷,我们回府吧。” 小菜点点头,就独自走下去了。 韩岱本想留他,可他此时有点心烦,也没多大心思管他,就由得他去了。 小菜坐在马车上,慢慢理着头绪。 磨盘山的仗已经打完了——这一点,韩岱应该不会捏造。王师损失惨重——他也没理由乱讲。 这样一来,将军发来的两封信就十分蹊跷了。信中的口气分明是轻松的,对战事的惨烈也只字未提。将军说他有段时日才能回来,又特意让陆府来接他,莫非…… 小菜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这正是他最不愿承认的,可也有唯有这样,才够合情合理——当时将军已经出事了,他,是在安排……身后事……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小菜还呆呆坐在上头,陆夫人在门口等他,掀了帘子急切道:“孩子,听说东湖那边出事了,可把为娘吓坏了。你回来就好。” 她见小菜目光呆滞,又伸了手去扶他说:“好孩子,吓到了吧?” 小菜拉住娘亲的手,跨下车来,忽然跪地说:“娘,孩儿不孝,让您担惊受怕了。”说完便磕了三个响头。 陆夫人大惊失色,忙把他拉起来说:“你这是怎么了?你没事就好,娘就放心了啊。” 小菜点了点头,又问她:“爹呢?” “他还睡着呢,半夜醒来,估计还得闹,每回喝多了就这样,能折腾一晚上。我一会就去伺候着他。这一夜恐怕也睡不了了。” 小菜拉住她说:“您去睡吧。我来照料他。我反正也没什么睡意。” “那不成,你刚受了惊吓。” 小菜坚决地说:“娘,您就让我去吧。” 陆夫人知他从小孝顺,也没再坚持,把手里的斗篷披在他身上说:“你担心点,困了就去睡。我让春兰和阿贵守着了。” 五 陆未庵睡得正熟,小菜示意春兰和阿贵去歇着,自己一人在书案前坐了下来。 上面还有陆未庵抄录的诗作。小菜把分散的诗稿叠好放在一旁,抽出了一张泥金笺来。 尤记得,五岁那年,爹爹教自己临帖,小菜在一堆古帖中挑了赵孟頫的《洛神赋》,笑嘻嘻地说:“爹爹,我学这个。”陆未庵却颇为不悦,当时他说:“换一本吧,字如其人,此人毫无气节可言,他的字不临也罢。”小菜当时是不懂的,到后来,他懂了,爹爹似乎已经改变心意了。赵孟頫身为宋室贵胄、天家子孙,却攀附元廷,为仇人高歌颂德。陆未庵在血气方刚的年纪,自然不齿。 到后来,明朝倾覆,清兵入主江南,当年的书生意气都化成了委曲求全。再到如今,陆未庵也才不惑之年,很多东西已经变了,连自己说过的都淡忘了。 唯一不变的,大概就是这一脉相承的血缘吧,永远斩不断,永远忘不得。 小菜写完书信,仔细叠好收起来,轻手轻脚来到陆未庵床前,同样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轻声低语道:“爹爹,您保重。” 到半夜的时候,陆未庵果然醒了过来,嚷嚷着要茶水。小菜早准备好了,端了茶,扶他起来喝。 陆未庵喝了茶,按着头皮说:“头疼得厉害。” 小菜将他靠在榻上,帮他揉着头上几个穴位。陆未庵渐渐好受了些,看了小菜一眼,奇道:“藁儿,你怎么不去睡?” “我睡不着,陪爹爹说说话。” “我没事,你去歇着吧。” “先前爹爹不是说要跟孩儿秉烛夜谈么?孩儿也很久没跟爹这样说话了。” 陆未庵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柔声说:“是啊,你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就喜欢缠着爹给你念诗词。等我老了,便换你念给爹爹听吧。” 小菜心中一阵酸楚,勉强笑着说:“幸好孩儿尚有弟妹,即便日后孩儿不能常奉左右,他们还可以代儿尽孝。 “休得胡言乱语。那马将军已死,你自然是从此留在陆家,侍奉父母。” 小菜的手停下来,静静地看着他。 “我……”陆未庵自觉失言,转念一想,这也是迟早知道的事,便说,“那日出了京,四处都在谈论这事,你睡得很熟,我便没说……” 陆未庵有些尴尬,他其实是存了私心的。若小菜知道了,以他的性格,多半会回马家披麻戴孝,为马将军送终。这些年,若说不在意,便有些虚伪了,他何尝不想儿子认祖归宗,他陆未庵的儿子无缘无故换了个马姓,简直是陆家的奇耻大辱!如今既然马将军身死,又无妻无儿,小菜何必再去担这个虚名?——那马府里剩下的不过是些下人,谁理会这些! 小菜机智过人,怎么猜不透他的心思,这些日子,爹开口闭口都不愿提将军,小菜以为他只是有心结罢了,没想到是这么回事。他暗自叹了口气,当年若非马将军相助,恐怕一家人已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46 经同赴黄泉了。原来连“知恩图报”都不过都是说说而已,当不得真。 小菜一言不发,让陆未庵有几分心虚,他闭上眼说:“我的头又有些疼了。” 小菜还是没说话,手也没动了,过了一阵,站起来到窗边立着,若有所思。 陆未庵等了好一会也不见他动弹一下,就唤了他两声,小菜回过头来,空荡荡地笑了笑,那笑容看着有点不真实。不单笑容,他的声音也有几分飘忽:“孩儿走了。” 小菜走出陆未庵的卧房,见阿贵在外间打瞌睡,随手拍了拍他,就离开了。阿贵刚被唤醒,就听陆未庵在里头动,忙跑了进去。 十五的满月将庭院照得有些亮堂,小菜一人走在石径上,能见到自己的影子,孤零零的看着有些寒碜。 房里头隐隐飘着沉水香,小菜把怀里头的书信取出来,放到枕头下。想了想也不收拾包袱了,把先前带在身上的银两收好,就往外头走。 “藁儿!” 小菜愣住,娘……她怎么无端端来了? 他心里想着编个什么谎好?说要去看看马?结果陆夫人不由分说就拉起他的手说:“跟娘来。” 小菜纳闷地被她拉着走了一路,一直到府里的佛堂前面,才忍不住问:“娘,这是做什么?” 陆夫人拍拍他的背说:“别怕,你进来。” 小菜一头雾水,进去一看,陆未庵也在,还穿戴得整整齐齐。 陆夫人点了香,放到他手里头说:“孩子,你跪下,跟着娘念。” 小菜只好捏了香,跪了下来,听她一字一句地说:“我本姓陆,他自姓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小菜定住,连回头去看她的念头都没了。 他娘还催他说:“快念啊。心里头默念也行。” 小菜冷笑了一下,默念道:“我不相信他会这样撇下我,若是真的,我陪着他。若是假的,天涯地角,我一定要跟着去。”想到这,他重重一拜,便把香插上了。 陆夫人把他扶起来说:“你爹说你有些不对劲,我看天一亮,咱还是去找大师给解解。” 陆未庵见他目光始终有些飘忽,暗想,莫非真的带了不干净的东西回来?他也点了香伏地而拜。 小菜对陆夫人说:“没事我便回房了。” 陆夫人陪着老爷,一时也没工夫管他,只在他身后嘱咐着:“担心点,明早我喊你起来。 无论留下什么,红马,一定得牵走。 陆家的马房是在府外的,小菜不想走大门——反正也不是没翻过墙。 他刚走到墙角,门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不多时陆家的大门就被敲响了。小菜十分惊讶,半夜三更的,谁会上门?他立在前院,往外翻也不好,往回走又来不及了,只能站在那静观其变。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一群军爷,开口就问:“陆少爷呢?” 看门的原本是打着呵欠的,这回吓的说话都不利索了,“我去给您找去。” 结果他一回头,小菜就在他身后了,问:“军爷是找草民吗?” 其中有一位是今晚船上面的,忙说:“就是公子。今夜刺客的事还未查清,韩将军吩咐小的们来,请公子过去说话。” 小菜还未吭声,后头就传来陆老爷的声音,问:“出什么事了?”转头一看,好些人都起来了,大概是喧闹声太大,不单陆府的人,连隔壁街坊都披衣出来看热闹。 “韩将军要彻查东湖刺客的事,我们是来请陆公子的。”几个军爷对陆老爷显然没那么客气。 小菜心里头暗叹了口气,弹了弹衣角的露水说:“我不爱走路,去牵个马。” 驻军首领立即喊了几个喽啰说:“还不去帮陆公子牵马。” 小菜冷笑一声,大摇大摆地往马房走。陆夫人在后头,只来得及喊了一句:“早些回来呀。” 此刻跑走未尝不是个机会,可家里人再糊涂,终究还是自己的父母,小菜又怎么忍心祸及他们。 他把红马牵出来,马上被一群兵士围了起来,那驻军首领看出他的马不一般,忙说:“天黑,陆公子慢些走。”说完便伸手想过来拉马脖上的绳,被小菜怒目而视地了一下又缩回了手。没法子,谁叫韩将军交代了,一定要礼待呢。 前后左右骑马的一共才五人,小菜暗自琢磨了一下,似乎在路上也不是不能逃走——总不可能他一走,这帮家伙又回陆府逮人吧? 谁知他正想着,前头就气势汹汹来了一列人马,身边的人惊呼到:“是顾守备。” 小菜心里咯噔一下,暗想,这回糟了,看来只能直接去对付韩岱那老狐狸了。 奇怪的是,两队人马见了面也没汇合,顾守备似乎有几分不悦,看着那小头领说:“没有本官的命令,你们就私自拿人了?” “大人误会了,小的们只是为韩将军跑个腿。” “哼!人带走。” 这顾守备似乎凶恶许多,几人一下把小菜“请”了下来。小菜坚持自己拉着马,他们倒也没反对。 到了驻军衙门,顾守备扔了一句:“带到客房里锁着,明早去见韩将军。”,便离开了。 小菜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思考再三,还是跟着顾守备几个手下走。 不出他所料,天微微亮的时候,顾守备果然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熬着通红的眼把剩下一点补齐了。 可能要周六早上再更,多谢等待。 发现前面已经半夜了,于是来改个时间,改成天微微亮。 六 顾守备手里拿着一套下人的衣服,简洁地说:“快换上,我在外头等。” 小菜也无暇多问,匆匆换上就出来了,一路跟着他穿过几个偏门,出来时,不知哪里的公鸡已经在打鸣了。 小菜犹豫了一下,开口问:“我的马……” 顾守备摇头说:“你那马太惹眼,出了门很容易被认出来。” 小菜知道他说的不假,可他实在是舍不得那马,就说:“那……大人能帮我把它放了么?” 顾守备看出他十分难过,就说:“成。走。” “大人为何要帮我?”走了很长一段路,天亮堂了许多,小菜看着离驻军衙门越来越远,就开口问他。 顾守备是个素来寡言少语的人,可他还是一五一十解释说:“马怀肃将军生前托付过我,要好好照看公子。昨夜我也是无意中才知道,我手下拿的人,便是我要找的人。马将军交代的是,如果有什么意外,就送公子到吴东遥先生那。如今圣上看重这些江南文人,就是韩将军知道了公子的去处,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何时托付的你?” “这个月初八的时候,我收到了他一封密函。”提及故人,顾守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7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47 备感慨万千,“马将军是个好人,当年我家境贫寒,一人从军在外,如果不是将军暗中接济,家母早已病死在京里了。我一直寻思着报答他,没想到他竟然英年早逝了。公子只管放心离开此地,顾某虽然官卑职小,一定会尽力护你家人周全。” “韩岱那里,大人如何交代?” “既然韩将军说平湖有乱党,我就说,是乱党刺杀本官,无意中劫走了公子。公子不必费心,我听说韩岱此人,最是贪生怕死,他如今肯定急着要回京,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何要为难公子,但我料想,他不会为了这个就留下来的。” 小菜拱手说:“大恩不言谢!”他心里早有打算,并不想去找吴东遥,当下又说,“已经到郊外了,大人不必再送我,我自己找船走便好。” 顾守备却摆手说:“不可。如果不能将公子平安送到,我日后有什么颜面去祭拜将军。” 小菜心里一阵酸楚,不经意低头的时候,猛地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那分明是阿莫!晨风将灌木丛吹开时,阿莫满是血污的身体让小菜一阵心惊肉跳,最不可思议的是,他身上穿的,似乎就是昨晚刺客身上那件。 小菜是个做事小心的人,他不露声色地挪了挪身子,把灌木丛挡住,说:“大人还是回去吧,要是韩岱到衙门里找人,还能有个交代。否则他生了疑心,派人追咱们就麻烦了。” 顾守备想了想,点头说:“往前走就是码头了,公子万事小心。这封书信你拿着,如果有人盘查,就委屈公子,说是我的家仆,替我到秀水送信。” 小菜接过信,诚恳地说:“有机会一定报答大人相救之恩。大人走好。” 顾守备摆手说:“这是我欠马将军的。”说完就大步流星地往回走了。 小菜待他走远了,才在灌木丛中蹲下来,伸手去探阿莫的鼻息。万幸,他还活着。 阿莫全身冰冷,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除了触目惊心的血迹,便是泥沙和草木。小菜在他身上仔细看了看,并没找到致命的伤口,便略略安心了些。他站起来,奔跑着四处查看了一下,在草坡下找到一个不大的山洞,就迅速跑回来,把阿莫背了过去。那坡一人跑时已经有点陡了,再背着个人,便十分吃力。小菜脚步一滑,两人就齐齐滚了下来。 小菜的脸和手被锋利的草割出许多道口子,手背上冒出血珠子来,他爬起来看阿莫。阿莫依然昏迷不醒,面色苍白得好像从地底下挖出来的一样。 小菜将阿莫拖进山洞里,就匆忙原路跑回,仔仔细细地把地上的痕迹毁掉。 山洞果然小的可怜,而且居然是两头打通的,好在另一头顶着棵参天古树,多少能挡着。小菜不懂医人,他唯一想到的,就是让阿莫现下死尸般的身体暖和起来。他在挨着树的洞口生了很小的一堆火,又来来回回拣了很多枯枝回来,在足下冰凉的石头上扑了厚厚一层树枝,才把阿莫挪了上去。 阿莫身上的夜行衣已经不能再穿了,好在他里头还有件寻常的衣服。小菜将他的衣服一层层小心脱下来,搭在火堆旁烤着。阿莫黝黑的身体毫无知觉地蜷缩着,像个受伤的孩子。小菜心里一阵酸楚,他将自己的外袍脱下,盖在阿莫身上,随即在他身边躺了下来,把他冰冷的身体轻拥入怀。 这么多年,小菜只与将军这般亲密过,如今阿莫身上未着寸缕,因为惧冷人已经完全挨了过来,小菜却丝毫不觉得尴尬。这种亲密无间和那种雨水欢浓全然不同,阿莫年长于他,一直像他的兄长一般,两人此时同处困境,小菜心里头除了相扶相持,再没别的邪念。 火堆烧得哔哔啵啵,小菜时不时腾出手来添柴火,暗想着,等天黑了,若阿莫不能转醒,只有冒险回城求助了。然而,该找谁求助呢?若阿莫与乱党牵连着,顾守备怕是避之唯恐不及。自己家人么?小菜叹了口气,别说自己也不想他们牵扯进来,就算他有这心思,爹爹必定不会答应。将军曾两次求助于吴东遥,可见相交之深,然而吴先生人在秀水,虽隔得不远,扛着阿莫上路,只怕教人生疑。 他越想越心乱,摸了摸阿莫的手心,忽然发现他已经渐渐回暖了。小菜心里燃起一线希望,他将头退远一些看了看,见阿莫还在昏迷中,发白的嘴唇被火拷得不见一点水汽。他那件夜行衣已经干了,小菜把它扯过来,将阿莫又裹了一层,就跑出去取水。 太阳已经下山了,外头还有一些光亮,小菜小心翼翼爬上山坡时,对着丛林中的河流呆了呆,那河水看着明净,却不知浮过多少死尸。他也十分口渴,可想到这不觉十分反胃。那丛林中倒是有些野果子,从前将军教过他识别,小菜一口气摘了几十颗,用衣角兜了往回走。 远处的路上响起一阵马蹄声,小菜手一抖,差点把果子抖出来。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匆匆跑回了山洞。 踩灭了火堆,阿莫躺着的地方还有些余温。小菜坐下来,将他搂在怀里头,把野果的汁液挤进他嘴里。 是在做梦吧?阿莫稍稍恢复意识后,迷茫地想着。这样的怀抱,从来只在梦里头出现过。在扭曲恐慌的童年里不曾有过,在东躲西藏、四处被追杀的日子里从没想过,即便后来在将军府里栖身下来,也未敢奢望过。那种陌生又温暖的感觉让他几乎忘了昨夜撕心裂肺的痛苦。 黑暗中,小菜感觉阿莫靠在自己胸口的头动了动,便压低声音唤他:“阿莫?” “你?你是少爷……”阿莫的声音不知怎的,似乎有些失落,又有些安心。 小菜激动得几乎要热泪盈眶了,只要阿莫能醒过来,就能自医,一切都有希望!他把野果子递到阿莫嘴边:“你现在觉得如何了?先吃点东西吧。” 阿莫顺从地接过,毫无意识地送进嘴里头,好一会才说:“没什么。只是在水里头泡久了,脱力了。”野果酸中带甜,味蕾的刺激让他的头脑也渐渐清醒了。 小菜觉察他要起来,忙伸手去拿晾在洞口的衣服说:“也差不多干了,我捂一会你再换上。” 阿莫“嗯”了一声,几不可闻地补充说,“多谢。” 阿莫将小菜的外袍递回给他,摸索着一件件穿回衣服,那夜行衣就在自己身旁,阿莫攥在手里,黑暗中,他悲伤的眼睛里闪着亮光。 “昨晚上,另一人是谁?”小菜试探地问他。 等了许久,阿莫终于说:“是关叔。他死了。这上面的血是他的。” 小菜不知如何用言语表达自己的震惊了,当初阿莫高深难测的武功让他和耽平惊艳不已,他还曾为这质疑过将军对自己的心。可是关叔,他,竟然也会武功? 小菜没忘记韩岱和他手下那番话,他的声音似乎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8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48 挤在了喉咙里:“关叔他是前朝的锦……” “是。” 那阿莫他……? 阿莫当然能猜到小菜所想,他居然还能自嘲地笑了一声。“关叔是第一个教我武功的师父。那时候我们兄弟姐妹几个都要学武,可是依然不能自保,想杀我们的太多了。不过他们最想杀的,还是我老子和大哥。” 小菜头脑里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他不可置信地说:“你是……” 阿莫好像没听到他说什么,依然自顾自地说:“关叔跟我爹说,我是个练武奇才。我爹很高兴,他让关叔带着我,到江湖中拜师学艺。那时能离京,我还挺自在的。关叔江湖朋友多,能教我的高手也不少,可我没什么心思学,你知道吧?我其实跟你一样,挺烦那种打打杀杀的日子。谁知道,没等我练成一代高手,国破了,家也亡了。我是个不孝子,听了消息,竟然觉得解脱。我爹担心了那么久,该来的还是来了。谁知这事竟然还没完,呵……” 小菜简直不敢相信这些传奇话本是活生生发生在阿莫身上的,他也决计想不到,出身帝王家的阿莫能用这么调侃的语气,跟他讲国破家亡的尘封过往。 “那时找我们的人可真多,打出来的口号一个比一个响亮、动听。有几个大概是真心找我的,可大部分是想灭了我的。我大哥不知所踪了,估计找他的人更多。我用了很多年才明白,最可怕的敌人不是战场上的,是窝里斗的那些混蛋。可知道有什么用,天地之大,竟然没了我立足的地方。有一天跑得筋疲力尽的时候,我跟关叔说,‘不如我们死了一了百了吧?’,关叔很激动,他说‘那也行,我也算给主子尽忠了,这就去追随他。’。我们还在商量着要不要先找个合适的地方,就来了一帮人,说是请我去主持大局,狗屁,又是这套!跟他说我们马上要殉国了,他们竟然还不信。” “是将军救了你们?”小菜忽然插话。 “你怎么知道?” “他总能挑这种时候出现。”小菜居然也能跟着开玩笑。 “他还挺有办法的。后来,日子久了,也没人再惦记我们了。” 小菜的心再次又跌入谷底,既然前朝旧恨是过眼云烟,那么,阿莫和关叔想杀韩岱的缘由只有一个,就是为了将军。可他依然抱着希望问:“将军在哪里?” “京城。”阿莫的声音飘渺得很,“我亲手从磨盘山带回来,埋的灰。”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虽然本文霸王率奇高(按收藏量,每人只留一条言,都不止这个数,泪),但是留言的都是精英^^,总能一针见血一击即中一看便知……我耐你们! 4.24 留言的暴涨让我几度疑心自己走错了地界……还研究了一下是不是原来两三人精分的(习惯了被霸王也是一种病啊) 更好了,开始逐条看留言去! 七 小菜没搭腔,黑暗中阿莫感觉不到他的反应,继续说:“对了,你怎么会找到我的?” 小菜把昨晚到方才的事完完整整说了一遍,阿莫恍然,刚想问他为何不去吴东遥那,小菜却先问他:“你现在可以把实情告诉我了么?” “什么实情?” “你知道的。” “你有话就问,我不明白。”刚才还相偎着的两人此刻口气都冷了起来,一个似有疑心,一个似有戒备心,谁也不愿松口。 小菜把手里几个野果捏得粉碎,冷静地从头问起:“将军出征的时候,说了家眷不能随行,你是自己跟着去的?” “不错。可我去晚了。”他最后这四个字几乎是从喉咙里逼出来的,仿佛还滴着血。 小菜沉默了一下,尽管他气阿莫不告诉他,可一想到阿莫为了将军的安危,一人千里迢迢南下相随,眼眶便热了。他的气势矮了几分,继续问:“寄到京里和嘉兴的信,是什么时候写的。” 阿莫低低叹了口气,好一会才说:“我费了许多周折才见到他,那时,罗二爷已经命丧沙场,将军拼死保了三爷去搬救兵。他中了苗人的奇毒,已经无力回天了,那些信是他自己写的。” “要是这样,你怎能全身而退?信又怎能送得出来?当日将军南下,皇上曾说,这仗不会真打,怎么无端端就死了那么多人?” “将军后来推测,南明军里有奸细,跟清廷中某些人暗中勾结,恶意偷袭清军的营帐,挑起战事,目的大概是排除他们各自的异己。磨盘山血战,无论是南明军中的精锐将士,还是清军中我们将军的人,该死的都死了,那仗也差不多打完了。” 小菜的手紧紧扣住阿莫:“你说的人,就是韩岱!” “我答应过将军不告诉你的。他说,这是国事,不涉及私人恩怨,让你不要耿耿于怀。” “那你呢?你还去杀他?你在干预国事?”小菜眼中带泪,几欲失控。 “我跟你不同。我死了,一了百了,大快人心。” “你是跟我不同,你有绝世武功,我没有。可你凭什么认为我能一人苟且偷安?死有多难?没有他,我这样活着才是生不如死。” “你有亲人,我没有。” “父母的恩情,我能报的也报了,留下来也是给他们添麻烦。”小菜的口气里分明有几分无奈和心酸。 “那你,到底想去哪里?” “我要上京找皇上。原本,我是找他打听将军的事。可现在么,我想问他讨个公道。”小菜说着,听阿莫鼻子里哼了一声,知他十分不屑,又说,“你合关叔二人之力都杀不了他,如今……,再者说了,你指望能找到第二次他松懈的机会?以韩岱如今的势力,要除他,不能靠蛮力。” 阿莫没吭声,探头出去看了看。小菜问他:“你还好吧,要养伤吗?” 阿莫摇了摇头,想起黑乎乎他看不到,才说:“不必。”他的伤都在心里头,已经千疮百孔了。 小菜就站起来说:“那我走了。你多保重。” “少爷,”阿莫在他走出洞口时叫住他,“我跟你一道去。” 这正中小菜的下怀,他忙说:“要是这样,我们得说好了,在除掉韩岱之前,你不能一人走掉。” “好。” 商量妥了,两人倒也没什么分歧了,连夜就上路往京城方向赶。十六的月色不错,照得阿莫水蓝色的衣衫泛着寒光,小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的装扮,心里多少有点未破灭的希望。 平湖的关卡码头盘查得严,幸亏小菜有顾守备的亲笔书信在身,少了许多周章。两人特意取道秀水,陆路和水路交替着换,花了好些工夫才到京城。韩岱早就回到了,刺客的风波表面上看已经是平息了。 他们一路上换了好几身装扮。如今到了京城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9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49 ,一身布衣、风尘仆仆的窝在路边吃东西,也没人在意他们。 京城的内城加强了守备,来回巡逻的人里头,竟然没一个熟人。 阿莫看看透着古怪的街道说:“我们这样子,怎么进宫?我还能翻高墙,你呢?” 小菜心不在焉地啃着馒头,听阿莫问他,就强打起精神说:“我倒有个法子见他,就是不知道还管用不管用,得试试。” 那年皇上给的佛珠,小菜临行前特意揣在怀里,他记得皇上曾提过,什么时候想找他,就带着这,到法原寺找主持大师。那时小菜觉得是句玩笑话,并没当真。如今也唯有一试了。 法原寺的香客多,小菜和阿莫跟着众人进去,丝毫不显得突兀。两人也跟着别人买香烛,到正殿上拜神。阿莫见小菜频频看边上解签的老和尚,就低声问:“你也想求签?” 小菜摇头说:“我不爱求签。求了好签,怕当不得真。求了下签,又徒增烦恼。我是看那解签人的眉眼谈吐,不像个普通和尚。倒是可以去和他说说话。”他看了看签筒说,“不如你去求个签?” 阿莫摆手说:“你这么一说,我也不想求了。” 小菜略一思索,就上前拿了签筒,摇出一只签来。倒是支上上签,写了“姜太公渭水垂丝”。小菜悄悄从怀里头摸出佛珠来戴着,便跟阿莫上前找解签和尚。 老和尚似乎没注意小菜手上的佛珠,神色如常地问他:“施主求的是什么?” “我寻人。” “太公钓鱼,取愿者上钩之意,施主能否遇到贵人,还要看机缘。” 小菜压低了声音问:“若我找的是这儿的主持大师呢?” 老和尚的表情依然是纹丝未动,抬了手说:“那也得看缘分,二位后院吃茶吧。” 小菜和阿莫交换了一下眼神,都觉得看样子缘分已经有了。谁知两人进了后院才发现,有缘分的人还真不少!后院里坐着吃茶等见主持的不下二十人,围坐在花台旁,正拈花一笑、相谈甚欢呢。 阿莫嘴角抽了抽,两人翻翻白眼,默契地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对身旁高谈阔论研习禅理的香客们象征性地笑了笑。小和尚很快端了两碗清茶过来,口里说:“施主要预斋饭么?” 小菜只得说:“好吧,烦劳小师父了。” 法原寺冲泡的是闽人的岩茶,好像存了有年头了,几碗下肚,轻飘飘的有点两腋生风的感觉。小菜忽然想起来,有一回和将军在茶楼里偶遇皇上,皇上似乎说过喜欢这种茶的,莫非…… 正想着,小和尚又来了,捧着张纸说:“有位施主在我们寺里头留了个下联,想找方丈提个上联。方丈大师说,这讲的是红尘俗事,他提不了。各位都是雅客,不如帮我们方丈琢磨琢磨?” 那下联是“泪滴东风避杏花”(见注释),字面上不藏机关,读着有几分婉约,求的大概是意境。 在座的有几位书生模样的,都是跃跃欲试。那小和尚就秉着众生平等的原则,给每一桌都上了纸笔。阿莫拨弄着茶叶,漫不经心地说:“这是来参禅的还是来殿试的?” 小菜没搭腔,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等小和尚递了笔过来,小菜接过就写,阿莫勾头过去看,见他端端正正写了“乡连南渡思菰米” (见注释),果然对得挺工整。 等众人纷纷搁了笔,小和尚过来逐一收了,郑重其事地捧了进去。过了一阵子,他又倒了回来,捧着一些瓜果点心说:“这是我们方丈答谢各位施主赐联的。”分完又走到小菜跟前说,“施主,我们方丈有请。” 小菜抬手指阿莫说:“他是跟我一块儿的。” 小和尚无所谓地说:“那都来吧。” 两人跟着小和尚在从后院走过偏殿,又分花破柳绕了几绕,才在一间相当隐蔽的禅房前停下来。阿莫担心有诈,暗自拉了小菜一把,小菜却对他摆摆手,表示无妨。 阿莫见他信心满满的样子,就随了他进去。那小和尚却不进,在外头说:“两位稍等一会,我们方丈就来了。” 小菜一进门,就回答阿莫一脸的疑惑说:“那对子,原是我做了玩的,就只有将军和皇上听过。若是用那上联求下联,兴许能对到一模一样的,反过来么,就有些难得了。所以我猜,这是用来寻我们的。皇上应该是知会过这儿的方丈了。” 阿莫恍然大悟,随口说:“他倒是挺有心的。” 过了一会,有人推门进来,笑呵呵地说:“两位施主久等了。”小菜和阿莫面面相觑,来的人就是大殿上解签的那个老和尚。 小菜拱手问:“师父就是这儿的住持方丈?” 老和尚笑着说:“正是老衲。其实施主手上这串佛珠,是万岁爷先前戴过的,老衲认得。可如今京城里不太平,老衲唯有再三确认,才敢找皇上来。凭这一字不差的对联和笔迹,老衲断定,施主一定是皇上等的马公子无疑了。”他说着从怀里头摸出两张纸来,一张是方才小菜写的上联;另一张也是小菜的笔迹,那时小菜和将军趁着春色极佳的时候出来郊游,将军带的吃食里有菰米,小菜便为赋新词强说愁,写了这么两句,可巧又遇上了微服出游的万岁,那时说着话,也没留意那纸被皇上收了去。没想到这下还能派上用场。 作者有话要说:泪,我太心疼阿莫了,他隐忍了这么多年,默默地对将军好,我对这类简单的感情完全没有抵抗力啊>_<,可我不能这么没有操守,嗯。 注:我那三脚猫的水平就不用来玷污陆大学士了,唯有借用古人的。这两句也是随园诗话里翻出来的。是摘自唐人郑谷作的一首七律。“滴”在古音里是仄,“乡连南渡思菰米”是平平平仄平平仄,“泪滴东风避杏花”是仄仄平平仄仄平,按照“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的原则,这两句是一副蛮工整的对子。 八 小菜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能在这种情形下重遇红桥。 容颜易老,如今的红桥已不复当时的风华,然而毕竟久在欢场,那眉目间一颦一笑,依然十分撩人。 韩岱举着酒杯,踌躇满志地接过红桥斟的酒说:“红老板亲自来,是给老夫的面子。” 红桥转身给小菜倒酒,一面笑着回答说:“韩大人还记着红桥,才是给了我们六朝金粉天大的面子。” 小菜笼着袖子里的手暗自握拳,猜测着韩岱的意图。那日在法原寺,皇上说,韩岱加害马将军的事,根本无处求证。可他信小菜,只要韩岱能亲口承认,他便主持这个公道。 这事谋划多日,今儿轻而易举把韩岱约了出来,倒像是顺当得很,只是不知道,韩岱为何不带兵士,反而喊了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50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50 红桥来陪酒。 韩岱起了身,把湖心亭的窗子推开,夜风一下吹了进来,他似乎兴致极高,朗声说:“今夜有二美作陪,这贡酒喝起来比御宴上的还有滋味。” 小菜一下明白,他特意让红桥来,又将自己与红桥相提并论,分明是给自己摆好了位置。然而他却没心思计较这些龌龊事,心里头只盘算着,怎么让韩岱开这个口。他知道,皇上携了两白旗的几位大臣,就在密室里候着。可红桥在这,韩岱这只老狐狸怎么会松口? “大人盛赞,红桥愧不敢当。”红桥捧了酒杯走近,两眼笑吟吟看着他。 韩岱见他双目含春,红唇欲滴,好像要化成一滩水似的,偏头再看小菜,见他还正襟危坐地在那杵着,不觉也笑了笑。他伸了食指抬起红桥的下巴说:“听说你们六朝金粉如今给客人敬酒,不是这样子的?” 红桥心领神会,端起杯子就是一仰脖,一手勾了韩岱的脖子,将嘴凑了过去。小菜有些心烦意乱,别过头去不看他们。忽然听到啪地一声,扭头看时,见红桥脸上突地现出通红的巴掌印来,嘴角慢慢涌出血来。 韩岱哼道:“用这种小儿的手段,未免太过轻视老夫。若非老夫一早看出端倪,就凭你这幅尊容,还想用喂酒的法子下毒?” 红桥擦掉嘴角的血迹,猛地手一翻,就亮出一把匕首来,然而他哪是韩岱的对手,手还未发力,人已被一下踢到桌脚下了。 韩岱冷笑着说:“真看不出你还是这么重情义的。你也妄想给他报仇?你又是哪得的信?究竟是我手下人口风太宽,还是你床上功夫太好?” 小菜心里突突乱跳,忙挡在红桥前面,单刀直入地追问他:“马将军是你害的?” 韩岱朝他走近,说:“你若伺候得我高兴了,我便告诉你。” 小菜冷眼看着他。 韩岱笑着说:“怎么,你原先不就是这么打算的么?” 小菜马上想到了,这事有诈。他下意识地往亭子外看,外头倒还没什么动静,耳边却是韩岱越来越近的气息:“你就算准了我会中美人计?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急着送上门来。往后的日子,还长得很。” 韩岱击掌三声,封闭的亭子外头所有门窗都被击开了,严严实实在外头围了一道人墙。几位高手模样的跳进来,直冲密室。 不多时,里头的人就被逼出来了。皇上带的几个侍卫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将皇上和重臣团团护在中间。阿莫还未出手,他握着剑,盯着韩岱和小菜。小菜知道他打算先救了自己,便立即用眼神表明自己的态度——救皇上!只有他活着出去了,将军才有希望沉冤得雪。 “放箭。”韩岱冷冷地说。谁知话音刚落,他的手臂和腿上就各中了一箭。韩岱吃了一惊,往外再看,发现外头也厮杀起来了。 阿莫忙冲过来,将小菜护到一旁。几乎与此同时,几位马将军的旧部就跳了进来,为首的,竟然是罗耽平! 皇上几个近身侍卫与韩岱的高手原本就是势均力敌,如今又来了帮手,胜负立现。 韩岱捂着手上的箭伤,满脸错愕。韩岱帐下不乏汉军,如今几乎所有的汉军纷纷倒戈,情形急转而下,不多时,他手下的亲信就被制服了。慌乱中,阿莫一柄长剑抵在了他胸口,一切已成定势。 “你们……”韩岱满脸都是不甘和疑惑。 耽平冷笑着说:“韩将军,你也有今日!” 韩岱看向倒戈的汉军,怒道:“老夫素日待尔等不薄,为何要背叛我?” 耽平满脸悲愤:“韩将军,你太看轻我们汉军了。你可知汉军最重的是什么?”不待他回答,耽平便接着说,“是义气!当日你加害马将军,可知有多少人想将你碎尸万段!” 韩岱还未开口,有一汉军小头领抢着说:“不错。马将军义薄云天,兄弟们对他心服口服,你韩岱算什么东西?无耻小人。” 韩岱怒道:“住口!老夫戎马一生,战功历历,为我大清朝立下了汗马功劳,这些年来,更是忠心不二。即便今日一时失察,无意冲撞了圣上。也该由皇上发落,岂能由得你们污蔑毁谤?”他说着斜睨了阿莫一眼,喝道,“把剑拿开!” 阿莫哪里吃他这套,握着剑的手早恨不得往前戳出几个窟窿来了。 皇上负手而立,正色道:“韩岱,你以为朕到如今还不知情吗?你在朕身边安的眼线,朕早已察觉,朕不过是将计就计,以身试险,来探你的狼子野心!你果然胆大包天。” 小菜恍然大悟,原来皇上的诱饵不是他,而是皇上自己!他一早就算准了,韩岱敢借机弑君!小菜看向皇上,见皇上也在看他,眼神中颇有几分歉意,小菜明白他的意思,他并不怪皇上瞒着自己,他与阿莫在法源寺,也许处处都是眼线,皇上这样做,必定是为了万无一失。 韩岱的气势一落千丈,挣扎着说:“皇上,臣冤枉得很。刚才一片混乱,臣实在不知,皇上就在密室中。” 皇上冷哼一声,唤耽平道:“罗爱卿。” 耽平点了点头,一五一十地说:“当年皇上在大王镇遇刺,刺客中真正的主谋是满人,马将军那时就起了疑心,可他不敢断言,毕竟砸断骨头连着筋,这事,他想往厚道了想。这些年,他想查,可阻力太大,放不开手。两年前,我假称去塞北戍边,其实人一直没出关过。这是将军的主意,除了皇上,只有他与我知情,连我爹都瞒着。马将军的江湖朋友多,真要查起来,也不算毫无头绪。然而,韩岱销毁线索的手段也高明。我辗转各地,花了两年的时间,终于找到韩岱在德州的老巢。实情是水落石出了,可竟然一个像样的证据都拿不出来。我万没想到,韩岱会在这时候对马将军和我爹下毒手,我要知道这样,我一步都不会离开……”说到这,耽平几近哽咽。 韩岱却听出要害来了,当即说:“你既没有证据,便是胡编乱造。就凭你一句水落石出,就想堵住所有旗人的口么?” 皇上一掌拍在桌上说:“你在朕身边安插眼线,今夜又伺机杀朕,单凭这两点,就够你死几百回。你还敢在此砌词狡辩。” 韩岱抵死不认说:“老臣当真是冤枉的。” 耽平说:“我刚才还没说完。前几日,我收到皇上发的密函,就猜到韩岱要从德州调死士。”说到这,耽平不觉大笑了起来,对几位刚才意欲刺杀皇上的高手说,“兄弟们,露个脸给韩将军瞧瞧。” 那几人抹下面上遮着的头巾,竟然也是大内侍卫。韩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今晚的一场戏,都是编排给他看的。 耽平说:“不错,人都已经掉了包了。那些死士,还没到京城就被截下了。”他说着看向门外。 外头一个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1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51 洪亮的声音不失时机地说:“罪臣务达海求见圣上。” 皇上说:“是襄敏贝子,且进来说话。” 韩岱看着自家四哥,嘴唇微微哆嗦了起来。 襄敏贝子后头押着六七个人,正是韩岱在德州供养的死士。敏贝子跪下道:“罪臣叩谢皇上,给罪臣一家将功抵罪的机会。” 韩岱失声道:“四哥,我……” “住口。你不配叫我四哥,阿玛也没有你这样的好儿子。你野心滔天,迷了心智,竟敢对皇上不敬,你一人死不足惜,倒要连累全家上下为你陪葬么?” 皇上何尝听不出敏贝子话里的意思,他特意淡化韩岱的罪行,不过是求自己,给穆尔哈齐家一个好声名。说到底,也是血脉相承的族人,皇上再恨韩岱,也不会迁怒他人。他想了一下,缓缓说:“韩岱失德在前,对朕不敬在后,罪无可恕,然念其有功于朝廷……” 皇上话未说完,阿莫一柄剑已经尽根没入,韩岱血溅当场,登时断气了。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一个计中计吼吼~耽平也挺帅的,这小子终于翻身一回了。 九 小菜双膝跪地,恳求道:“皇上……” 这些天在法源寺里,为了不让阿莫为难,小菜并未对皇上行过跪拜礼。皇上自然是不会追究的。此时小菜忽然跪下,皇上倒有些不习惯,他当然知道,小菜这一跪,不是行臣民的礼,是在哀求自己饶恕阿莫。 刚才他那番话,只是给敏贝子一个台阶,韩岱,必然要死。他万没想到,阿莫会如此冲动行事。韩岱没定罪之前,阿莫杀的便是朝廷重臣,按律,当斩。 这层道理,小菜自然明白。可他也明白阿莫的心意。他就是甘愿冒着生命危险,也不能让残害马将军的人有一线生机。 耽平回过神来,冲阿莫跑了过去。 阿莫扔掉剑,冷眼看着他,意思再清楚不过了——他心愿已了,耽平若想擒他,他绝不反手。 谁知,耽平捡起他的剑,跪下说:“罪臣一时失手,使得韩岱丧命。这是罪臣一人之失,愿听凭皇上发落。” “耽平!”阿莫喝道,“你少管闲事。” 耽平回头去看他,眼神里除了不舍,还有一丝从未见过的柔情。阿莫当即愣住。耽平转回头时,脸上只有决绝和坚定。 皇上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说:“韩岱既是畏罪自尽,朕也不再追究了,他是开国功臣,如今朕便赐他个全尸。敏贝子,你将他的尸身领回封地安葬吧。” 襄敏贝子原本求的就是这个,如今也不敢再多言,叩头谢道:“皇上法外开恩,臣感激涕零。” 皇上看着边上神情恍惚的三个人说:“你们三人且随朕来。是了,地上躺着的那人是谁?” 小菜刚才一惊一乍的,还没顾上红桥,如今皇上问起,他便上前查看,见红桥性命无虞,知道他刚才沾到的毒不多,方才安了心,答道:“皇上,他是六朝金粉的老板。大概中了些毒,已经晕过去了。” 皇上奇道:“六朝金粉是什么?” 小菜一时语塞。好在皇上旁边一位重臣及时解围说:“皇上,那是个酒肆,卖酒的。”另几位忙心照不宣地跟着点头。 皇上不疑有他,吩咐侍卫说:“好生照看他,待醒过来了,就送他回去。赶明儿朕再赏他。” 那重臣抹着汗说:“皇上圣明。” 出了湖心亭,韩岱几个旧部还在草地上绑着,从前和耽平结了梁子的阿大也在,见了耽平,不住地求饶。耽平冷哼道:“当年你算计我,差点要了我的命,这仇我可算是报了。马将军说的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要报仇,就光明正大地报。” 阿大还待说什么,已被提起来押走了。 皇上没回宫,直接往法源寺走。他不许其他人跟着,一干侍卫只好遥遥护着他,小菜他们三人在他身旁走着,都有几分别扭。 这几日小菜他们住在这,轻车熟路得很。法源寺的住持方丈就在寺门外候着,见几人安全无虞地回来,连着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香烛早已备好了,小沙弥捧了水过来,三人便跟着皇上净手漱口,才拈了香拜神。小菜在皇上左手边后头跪着,抬头看他虔诚的模样,忽然觉得他更像一个是错生帝王家的佛门子弟。他偏头看阿莫,见阿莫也瞧着皇上的背影若有所思。耽平倒没什么表情,从刚才在湖心亭出来,他一直是魂不守舍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拜了神,主持方丈见皇上似乎有话要交代,就说:“老衲今夜还要诵经。几位施主若要留宿,后院的禅房还留着,茶水也是刚换的。” 小菜和阿莫被款待了几日,忙趁机谢了方丈。方丈客套了几句,随口对小菜说:“施主那日抽了姜尚姜子牙的签,虽是无心为之,却有几分启示。” 小菜纳闷地问:“请大师明示。” 方丈只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皇上在一旁,忍不住插话说:“莫非譬喻朕是访贤的文王?” 方丈欲言又止,仍是笑了一笑,就告退了。 皇上看着他的背影,也跟着笑了笑。 小菜就问:“皇上悟到了?” “还没有。” “那您……”有什么可笑的? “我只是效法‘拈花一笑’罢了。” 小菜无语,听他改口自称“我”,不觉有几分纳闷。又听他说:“走,我们几个到禅房里头说说话。” 虽说是私底下“说话”,可还是照着宫里的规矩,耽平和阿莫在外头候着,小菜跟皇上先进了里头,不知谈些什么。 寺里头的玉兰树长得老高,风一吹,时不时有那么一两朵掉下来砸在他们身上。耽平把落在脖子上的花拿下来,在手里头翻来覆去地摆弄,却不敢抬头看阿莫。虽说是少年的玩伴,两人却一直是针锋相对的,阿莫常挖苦耽平一无是处,耽平总抱怨阿莫一张嘴不饶人。刚才那一幕,好像一块巨石,往两人心里头的小湖里扔出几尺高的水花来,耽平被震傻了,阿莫的方寸也乱了。 “等下要是狗皇帝追究杀韩岱的事,你不要插手。”阿莫率先打破平静。 耽平了然,忽然想起来,阿莫之所以乖乖在这等着,是担心他和小菜?还是只担心小菜?又或许是,只担心他? 耽平没话找话说:“其实皇上人还不错。” 阿莫冷哼了一声,绕到玉兰树后面的花台上蹲坐着,并不理会他。 耽平挠了挠头,鼓起勇气问:“阿莫,你有什么打算?” “不劳你操心。天大地大,总有我阿莫的去处。” 阿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口吻和神态,耽平再熟悉不过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大概也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2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52 是这样,在树杈上横着,叼着片叶子,对自己爱理不理的。那时小菜还没进京,耽平是个小屁孩,阿莫也不过是个还在长个子的少年郎。如今大家都大了,难道这么多年的嬉笑打骂,曾经共同对敌的情景,在阿莫眼中都是过眼云烟么? 皇上的侍卫们在禅房对面的屋檐下立着,门打开,皇上唤了一声,他的近身侍卫和徐公公立马小跑了进去,不多时,又跑了出来,两人步履匆匆地直奔外头去了。 阿莫对将军之外的人都有极大的戒心,忙警惕起来,查看小菜的情形,见他还好好在禅房里头坐着,才安下心来。 过了一阵子,两人可算是都谈好了,耽平以为皇上会召唤他们进去,就整理了一下衣衫。谁知,皇上却自己出来了,小菜跟在他后面,一脸平静。 耽平上前正要跪下,皇上却一把扶住说:“不必了,这里不是宫里头。再说了,小菜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 阿莫正缓缓从花台上下来,听到最后一句,动作不由得一滞,抬头去看小菜,目光中有些复杂。韩岱已死,少爷也有了好去处了,这红尘俗世中,再没什么好忧心的了。 皇上正色对耽平说:“罗爱卿,马将军为国捐躯,汉军之中群龙无首,你是将门之后,要和周副将挑起这个担子。你先回府料理家事,三日后上大殿,朕自有旨意。” 耽平忙说:“臣蒙皇上错爱,万死不辞。”他的语气倒是坚定不已,有些灰暗的眼神里却掩不住一丝寂寥。 皇上看向阿莫,“阿莫,你是不可多得的将才,若愿意留下辅佐大清……” 阿莫不待他说完,便拱手说:“草民愧不敢当。草民无拘无束惯了,更想大江南北四处飘荡一番。” 皇上静默了一会说:“也罢,人各有志。你离京之后,能否为朕办一件差事?” 阿莫愣了愣问:“请皇上明示。” 皇上看向倒回来的徐公公。徐公公捧了一包东西,几步上前说:“皇上,奴才把您的手稿带来了。” 皇上指着包袱说:“这里头是朕近日为马将军写的诗作,下面那些是文武大臣们呈上来的。这块镇纸,朕用了许久,上头这“心怀天下”四字,马将军配得上。你离京之后,若取道天水,就在马家的祠堂里烧了他们,让马家的列祖列宗都知道,马将军虽死犹生,是当世的英雄。” 小菜在一旁说:“皇上,这件事,草民来做就好。” 皇上摇头说:“不可。我知道你伤痛未定,现在离京,教人放心不下。若你到了天水有个闪失,我就……更对不住马将军了。” 阿莫这回倒是十分赞同,忙说:“是啊少爷,你安心在京里呆着吧。将军故里,我会料理的。” 小菜沉默不语。阿莫接过包袱,系好了绑在身上,诚恳地说:“皇上,今夜的事,多谢了。”说完,他冲三人做了个告辞的动作,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耽平看着他的背影,眼窝有些发热,他忽然觉得,这一分别,也许再没机会相见了。 “罗爱卿?罗爱卿?” 皇上唤了他几声,耽平才回过神来,哑着嗓子说:“臣在。” “你先回府吧。好生歇息一下。” “臣遵旨。”耽平看向小菜,这个时候,也唯有小菜能和他举杯消愁了。 然而小菜却说:“耽平哥,我和皇上回宫一趟。” 耽平的眼神更加黯淡,点了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耽平哥。”小菜拉住他的衣袖,耽平转回头,小菜一把抱住了他,眼泪一下流了出来。 耽平当他是悲痛将军的事,也跟着滚下泪来,柔声安慰他说:“我知道。你要是心里头不痛快,就过来找我喝酒。 皇上说:“你们说会话,朕要交代一下徐公公。 “耽平哥,我送你的短剑还在吗?” 耽平从怀里头摸出来说:“一直带着。盒子没随身带,可‘大胆无惧,雄心不回’这八个字,我记下了。” “你以后要好好的,别喝那么多酒,也别作践自己的身体。” 耽平再粗心,也听出这句话有些不对味,忙拽住他的胳膊说:“好兄弟,你可千万别做傻事。马伯伯他泉下……” 小菜一下止住他说:“不会的。等我忙完眼下的事,就去找你。” 耽平哪里想到,这一忙,就忙了几十年,在后来的岁月里,耽平每回想起这话,总是破口大骂:“小菜你这骗子!” 深夜里,京城的郊外凉风习习。皇上亲手将鸟笼的门打开,两只机灵的白鸟一前一后飞了出来。 小菜说:“皇上,大恩不言谢,您多多保重。” “小菜,”昏暗的夜色中,小菜依然能看到皇上颇为惋惜的表情,皇上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他,“我送你去吧?” 小菜摇了摇头说:“不敢烦劳皇上了。这些年来,皇上处处关照,草民……我,我心里头十分感激。” 皇上帮他把两只鸟的吃食系在马鞍上,苦笑着说:“天子即是孤家寡人,果然不假。 “皇上,这天下的百姓都是您的子民啊。” 皇上没接腔,转而说:“给阿莫的包袱,徐公公在每张纸上都洒了香料,三个月之内,气味不散。然而,这鸟的本事到底有多大,还没人试过。你要是跟不上他,便回来。只要他活着,挖地三尺我都帮你找出来。” 小菜却只是说:“我走了。” 待小菜骑着马消失在夜色中,徐公公才跟了上来,小心翼翼问道:“皇上,您就这么让马公子走了?” 皇上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到底,他还是不信任朕吧。” 作者有话要说:耽平……我最后还是不想便宜了你…… 十 御苑里养的两只鸟果然很有灵气,一路上都保持一前一后拉开距离,既能追上目标,又不会拉下追踪者。小菜跟在它们后面跑,一天只需喂三回吃食。然而它们在御苑里养得久了,连外头的水都不敢喝,小菜每回喂食,就放一盅清水在旁边,它们轮流喝完,就扑腾扑腾飞走了。夜里头,小菜把它们放回鸟笼,它们也和人一样闭了眼养精神。 小菜开口问皇上讨要这两只鸟的时候,其实是有些忐忑不安的。毕竟是皇上钟爱的,又是个宝物。去年皇上给他看这两只鸟的时候,曾说过,它们年纪大了,还没派上过用场,估计飞一次就再也飞不动了。 他反复地考虑过了,总觉得要是直接开口问阿莫,阿莫能编排出一万个理由搪塞他。可将军是否尚在人间,也唯有阿莫这条线索了。 一路上,小菜的心情随着灵鸟飞行的路线大喜大悲。阿莫当晚就出了京城,那么短的时间,他还得去找马,看样子并没去陵区拜祭将军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3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53 。倘若将军当真亡故,以阿莫对将军的感情,就算他要浪迹天涯,无论如何也会先去将军墓前,告知他韩岱已死的消息吧。小菜高兴没多久,又发现灵鸟往太原飞,他的心又揪了起来——难道阿莫真的照着皇上的旨意去天水马家? 一直到西安客栈的时候,小菜的心还是木木的,当年与将军回天水,路过此地,还吃了一碗泡馍,当真是物是人非么?不,不会的,也许将军回故里养伤了! 然而,过了西安,灵鸟却一路南下,往汉中走。小菜又一次迷茫了。莫非,他要去的是,磨盘山? 果不其然,当灵鸟飞过云南边境时,小菜已经不知是喜是悲了。阿莫来磨盘山,只有两个可能,其一是将军身死,他来战场凭吊,其二自然是小菜希望的,就是将军未死,还在磨盘山附近养伤。一开始,希望那么渺茫,他都没放弃过将军在世的信念,如今有一半的希望,更不该自己吓自己!想到这,小菜打起精神,吹了一声口哨呼唤两只灵鸟回来吃东西。 谁知等了好一阵都不见它们过来,小菜拍马往前走,见后头那只一直在原地盘旋,不知在犹豫什么,没多久,前面那只竟然也回来了。一左一右在小菜旁边拍着翅膀,既不飞走也不停下来吃东西。小菜记得皇上说过,灵鸟在没得到主人许可之前,总会和被跟踪的人拉开一段距离,难道说,阿莫往回走了?在朝这靠近? 小菜一时有些无措,若带灵鸟躲起来,又怕它们以为大功告成,不懂再追下去;若原地等着,又怕被阿莫撞见了,一番苦心就白费了。 荒山野岭的也没个躲的地方,小菜左右为难了许久,干脆靠着路边的大树坐了下来,任由两只灵鸟在头上盘旋。这些年天下确实太平了许多。而磨盘山一战,南明军损失惨重,就连反清的势力都大减了。 “这么瘦,熬一锅汤都不够分的。” 灵鸟“吱呀”叫了一声,在阿莫手里不住挣扎,小菜站起身来,陪着笑脸说:“饿了的话,我们进城吃。我请客。” 阿莫放开手,那两只鸟吓得一头往笼子上撞,小菜忙打开笼子门,它们立即钻了进去,挤在一块缩成两团。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小菜看阿莫栓了马让它吃草,小心地问他。 “在太原的时候。”阿莫从怀里头拿出一支西洋的千里镜来,忍不住笑着说,“我从小被跟踪到大的,怎会毫无察觉?不过你想出这样的法子,也真够绝了。” 小菜想了想说:“你一早就发现了我?为何现在才揭穿?” “起先我怕你被狗皇帝利用了,后来我见你是一个人,又想看看,你能跟多久。” 小菜不再浪费唇舌,拉住他的手臂问:“阿莫你告诉我,将军还活着,对不对?” “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小菜的脸上绽出笑容来,喃喃道:“他真的没死?他真的没死!” 阿莫奇道:“你一直不相信?” “那次在平湖,你刺杀韩岱未遂,我帮你烘衣服的时候。你夜行衣之下,从内到外没有一件白衣,没缠一块白布。我知道你与将军情深义厚,若你当真为他料理后事,丧期未过,怎会如此草率?再说了,我也不愿相信,他会这么轻易就撇下我。” 阿莫垂首不语。 小菜急道:“阿莫,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不负我,我也绝不弃他。” 阿莫缓缓抬头,问他:“要是这两只鸟儿没追上我,你当初怎么打算?” “你打开包袱一看便知。” 阿莫放下包袱,打开来,还是那堆诗稿。小菜也蹲下来,从最底下抽出一张纸来递给他。阿莫展开一看,却是小菜写的:三月后不见将军,小菜自绝于马府,烦劳阿莫代为合葬。感激不尽。 阿莫叹了口气,“我带你去见他。” 阿莫答应得太爽快,倒叫小菜觉得不踏实。他把鸟笼子系回马上,暗自观察了阿莫一会问他:“当真?” 阿莫重重地点了点头说:“这事我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你见了他就明白了。可是有言在先,我们没商量好之前,不能叫他发现你。” 小菜满心疑惑,但这种时候,他宁愿事事顺着阿莫。 二人策马疾驰,穿过一个大峡谷时,耳边都是江水滔滔巨响,小菜勒马一看,只见下头水流湍急,竟有万马奔腾的气势,不觉十分震撼。阿莫扭头说:“这是怒江的一段。翻过那头就是磨盘山。” 小菜惊愕不已,此地处处皆是美景,若不是阿莫提及,他万万想不到这样的人间仙境就是当日尸骸遍野的战场。 小菜紧紧跟在阿莫身后,经过一个又一个湖泊,终于在一片古老的森林前停了下来。阿莫跳下马,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冲两人身上洒了几滴药水,又交代说:“这里陷阱多,咱们得走过去。你别光顾着看景,得看路。” 小菜忙说“好”,也跟着跳了下来。 然而,一进了森林,小菜两眼就使不过来了。实在太美太壮观了!小菜生在江南,又在京城长大,从前跟将军也常去名山大川游玩,自认为已赏尽天下美景,然而有生之年,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奇妙的景象。脚下是堆得不知有多高的落叶,身边是成片成片的参天古树,有的挂满了花,有的已经垂着果子了,更多的是缠着各种藤萝,缠得十分结实,小鸟都能在上头做窝。 也许是听到了伙伴们的召唤,笼子里两头灵鸟也兴奋得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阿莫时不时提醒小菜:“跟着我,看路,别走岔了。” 小菜终于从震撼中回过神来,暗自想象着和将军在这里结草为庐,远离尘世的情形,猛听得唰地一声,就见阿莫拔出剑来,剑花一闪,一只断做两半的巨蟒已掉了下来。小菜两脚不由得软了软,声音发涩地问:“将军他,住在这?” 阿莫摇头说:“穿过这片树林,再翻过一个山头才是。咱们得赶紧走,等到天黑就麻烦了。” 小菜心里不觉有些疑惑,将军为何要离群索居,跑到这么荒无人烟的地方躲起来?阿莫又怎么会放任他一人在这呆着?当时阿莫是和关叔一道去杀韩岱的。难道说,将军府的人都来了? 果不其然,两人在日落之前赶到阿莫他们自己搭的吊脚楼时,小菜一眼就见着将军府里的两位厨子,正在外头洗菜剖鱼。他们抬头见到小菜,惊讶地张了张嘴,却没开口叫他,只是比划着指指上头。 阿莫猜着小菜的心事,小声地说:“不是故意瞒你一人的,这事说来话长……” 小菜用力地摇了摇头,含泪说:“我只是觉得很感动,你们都陪着他。尹伯也来了吧?” “他八成在照看将军。”阿莫低下头,把两匹马拴好,又说,“一会你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出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4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54 声。” 小菜心头压着千万担的疑惑和牵挂,轻手轻脚地跟在阿莫后面,一步步往木头梯子上走。两人的脚步虽轻,踩在木板上也难免有些声响,倘若将军在这,难道会毫无察觉么?——小菜心里越想越乱,感觉从一楼走到三楼,竟好像是一辈子走过最长的一段路。 阿莫轻轻推开房门,小菜心头剧跳,用眼神问他,可以进去吗?阿莫点点头。 原来这只是间空房。阿莫进去后,把墙壁上吊着的半个木葫芦拿开,露出墙上一个小洞来,招手让小菜过去。 将军,就在隔壁房间! 小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想过一万个可能发生的情形,也许将军手足受损了,也许将军容貌尽毁了,他甚至想过,也许将军没有知觉了?然而,他竟然一条都没猜中。 将军半靠在床上,四肢都是完好的,可竟然,都是用铁链子锁起来的——就像对付天牢里罪恶滔天的要犯一样。尽管这样,他的身体几乎没有一刻停止过挣扎,既像要挣脱锁链,又像在克制自己,他沙哑的喉咙里不时发出如困兽般的吼叫声。 床下头支着口大锅,尹伯坐在跟前,一边熬药,一边把滚汤里的布挑出来,敷在将军身上,每铺一次,将军都似乎有所缓解,可没多久又难受了起来。 阿莫原本担心小菜会克制不住自己发出声响,可过了好一阵都没见他有动静,就探头过来看。小菜的脸上都是泪水,一只拳头不知何时伸到了嘴里头,紧紧地咬着。 隔着一道墙,小菜真真切切感受得到将军的痛苦。然而,小菜注意到,将军的目光一直是定定地看着前方的,眼神里夹杂着几分柔情与他眼下的情形极不相称。小菜把脸趴在墙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墙上挂着的,居然是那幅画…… 那年将军四十大寿,小菜花了几天的工夫画了一幅画对他贺寿,画上的两人在山水间自由自在地泛舟垂钓…… 小菜还记得,那时因为耽平的事,他自己把画给撕掉了。 后来两人和好如初,将军并未提及。没想到,他重又裱好了,还一直藏着。 小菜的手紧紧抓住阿莫,意思再清楚不过,他一定要进去! 阿莫把小菜连拖带拽拉出房来,小菜没挣开,渐渐冷静了下来,跟着他走下楼,才开口说:“我不能让他一人受苦。” 阿莫双眼通红,握拳说:“你以为我想吗?将军中的毒,根本无药可医。他身体里每时每刻都像有千万只虫蚁在啃噬。一旦解开锁链,他随时会伤害自己。可锁链只是束缚他的手脚,要是他心底里也没有求生的意志,便无济于事了。这样的痛苦,换做常人,早就……撑不住了。将军是铁骨铮铮的汉子,然而他能熬到现在,其实还是……,还是为了你!他放不下你,才挣着一口气苦苦撑着,就是想知道你的情况。你以为他愿意我和关叔去为他报仇么?当日他是要我们偷偷地去看你的。可我和关叔咽不下那口气!如今韩岱死了。将军要是见你安好,他没了牵挂,决计不会再活下来拖累你的。你明不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将军再不出来,气场就弱了,所以,我把他牵出来啦。 握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大家有没有注意到我放在文案的投票捏? 还没投的快去玩儿吧,作者我特别喜欢玩这类东东。 非常神奇的,我今天发现有人投了陆未庵一票,原来还有人喜欢他啊,老陆,我看错你了! 十一 出乎阿莫的意料,小菜几乎是立即反驳说:“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受这样的苦。我问你,他这么熬着,能撑多久?” “或许是一年半载。” “既是这么短时间,就更该珍惜。我说过,无论发生什么我都陪着他,四处寻医也好,等死也好,两人共同面对,好过一人煎熬着。阿莫你知道吗,看他那样子,我宁愿选择和他一块走。” 阿莫整个人呆住了,慢慢在小湖旁瘫坐了下来,喃喃地说:“你是对的,最自私的是我……” “不,阿莫……” 阿莫苦笑了一声说:“我总自欺欺人,觉得那样子是为他好。其实说到底,不过是我不能接受……,是我自己舍不得他……为了我这点私心,叫他受苦……” 他说的语无伦次,似乎受了很大的打击。 “阿莫,阿莫!”小菜唤了他好几声都不见他抬头,就直截了当地说:“天下之大,奇人异事甚多,如果求助于皇上,让他遍寻天下名医,或许将军还有一线生机也未可知。” 阿莫一脸绝望地说:“当今天下,医术最高明的,你知道是何人吗?” 小菜茫然地摇了摇头。 “自前朝起,民间便有一位行踪不定的医者,自称西昌老人,他是我大明宗室之后,一生淡泊名利,四处飘荡。” “你说的是西昌老人喻嘉言?” “不错。当年我和关叔遇到将军的时候,已经身受重伤了,关叔五脏六腑俱损,京城的大夫都是无计可施。我担心关叔,就恳求将军南下,请喻先生上京。” “我听说西昌老人嫉恶如仇,一直不愿归顺清廷。” “正因为如此,他才东躲西藏。大明亡国之前,我与他有数面之缘,将军是带着我的玉佩去找他的。谁知两人见了面,他和将军竟然一拍即合,喻先生进了府,就再也不走了。我那些三脚猫的医术,都是跟他学的。” 小菜愣住,想了又想问:“你说的人,难不成是……尹伯?” “你大概早看出来了,在你进府之前,将军府根本不需要这么多人。将军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我们这些人在里头呆着,就跟混饭吃差不多。” 小菜微微笑了起来,摇头说:“其实我还知道,你们一直把彼此当成家人。我也一样,我九岁进府,将军对我来说,当然是非比寻常。然而你们五人,也就像我的亲人一般。” 阿莫没说话,目光柔和了许多。 小菜在他旁边坐下来,问他:“你的意思是说,连尹伯都束手无策?” 阿莫艰难地点头,“他四处游历,南北皆通。如果连他都没办法,恐怕天底下找不到第二个能医治将军的人了。” “少爷。”尹伯的声音适时响起,他顿了顿说,“太阳下山了,我给将军施了针,他已经睡了。阿莫,我有些话跟少爷说。” 阿莫爬起来,从沼泽地一路往东边走,头也不回地说:“我去后头看看。” 小菜看着尹伯,不知为什么,心底就隐隐有些希望。 “将军的情形,你都看到了?” 小菜郑重地点头,问他:“你有法子救他?” “他中的是极为罕见的蛊毒,这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5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55 种毒有个很动听的名字,叫‘桃金娘’。传说中,是苗人所制。南明军惯用此毒。因为它能摧残中毒者的意志,涣散军心。我曾经潜心研究过,几乎所有提及此毒的医典写的都是无药可医。然而……”尹伯顿住,似乎很犹豫。 “然而怎样?” “昔日宁王府有一份手稿,是《本草纲目》失传于世的几页。大概李东璧怕误导世人,特意收起来的。那里头提到过解毒的法子,东璧写道:荒诞无稽,不可轻信。” “倘若李时珍一点都不信,就不会写下来了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他写的当真详细。”尹伯从怀里头摸出一张纸来说,“这是我凭记忆画下来的,明亡后,那些东西都找不回来了。” 小菜忙拿过来看,那上头画着一对虫子,个头极小,模样倒是稀疏平常,下面画着人的手臂,手腕处鼓起来,有许多红点。 尹伯解释说:“这一只,就是用来寄养‘桃金娘’的虫,另一种虫与它相克,可以解毒,解药唤作‘留求子’。神奇的是,留求子需得用情人的血来养。养留求子的人与中桃金娘的人必须心意相通,毫无二心,否则,解药只能促死,不能解毒。更为神奇的是,解毒后,中桃金娘的人一世都离不开养留求子的人,在他眼中,只识得情人,从前的过往,据说都会统统忘掉。我曾去苗疆求实,传说中,有一位叫金娘的女子,她的情郎是位汉人,二人私定终生,那男子说要回家禀告父母。金娘放心不下,就给他放了蛊,自己在家中养留求子。后来,那男子毒性发作,他的家人将他送到苗疆,没想到,留求子却解不了毒。金娘便说,那男子心中没有她,合该有此下场。这桃金娘从此就成了苗女考验情人的一剂毒药。然而据说,从来未有人能获救。” “要是真心相爱,又怎么舍得对方受那样的苦。依我看,放桃金娘的人,根本养不成留求子。” 尹伯惊讶地张了张口,忽觉醍醐灌顶,好一会才说:“不错,应该是这样!” 小菜也忽然了悟,激动地说:“尹伯,要是这样,我便能养留求子啊。” “我并非没想过。可是,这到底是传说,真实与否,无法求证,留求子有没有危害,书上也没记载。将军已过不惑之年,如今武功尽失,这辈子也差不多够了;而少爷正当风华,才识过人,还有大好的前程。倘若将军救不成,再白白搭上少爷的性命,我于心何安?” 小菜颇有一丝怒意:“我对他怎样,你难道看不出来?” “我自然是看出来了。因而我想,这事凭天断吧。如果阿莫带你来,我便告诉你。以后怎样,你自己决定。” 小菜奇道:“阿莫知道?” “他不知道。”尹伯苦笑了一声说,“阿莫这个傻小子,要是他知道了,我猜他会自己养留求子的。可是将军对他……,唉,你别放心上,谁都有想不通透的时候。” 小菜摇头说:“我明白。这事我自己去和他说。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去苗疆?” 尹伯忙说:“不必去苗疆。这种小虫,此地便有。我已经研究许久了,错不了。不过,两物相克,在留求子没养好之前,你绝不能见将军。否则留求子就长不好了。” “多久能养好?” “我观察过他们的习性,估计要三个月。话说在前头,这东西是养在你手腕上的,这三个月里头,你会吃很多苦头。具体怎样,我也不清楚。倘若危及性命,你这手就得废掉。” 小菜频频点头,末了说:“你刚才说将军睡熟了,在养虫之前,我能去见见他吗?” 将军原本壮硕的身体如今消瘦得只剩一副骨架,小菜坐在他身边摸着他的脸,心疼得不住掉眼泪。 “你一定要等着我。”他凑近,把嘴贴在他冰冷的唇上,反复亲了亲。 作者有话要说:把名医喻嘉言搬出来了,也不知道身为同行的叶大人会不会扁我-- 十二 虽然是隔了两层楼板,总归是在彼此身边的,小菜住下来后,觉得心安了很多。 右手上星星点点的像是虫卵,还看不出名堂来,小菜总说不疼,可尹伯分明看出他脑门子上时常冒冷汗,也知道他在强忍。原本是劝他养在左手的,可尹伯一句“右手的血顺畅些,可总是不太方便”,小菜就坚持一定要养右手。 这几天,他为了分散注意力,忽然来了兴致,学着用左手写字。 先前尹伯懒得走长路,总在楼下养荷莲的水缸里洗毛笔,他夜里头浅眠,经常挑灯整理医典,那一缸水都被他染黑了。小菜想着墨汁用完了不好出山弄,就直接从缸子里头舀了水回来写字,反正歪歪扭扭的,看着也不像样,没必要那么讲究。 练了几遍,小菜已能用左手端端正正写出“怀肃”两个字了。正想着等将军好了跟他显摆一下,阿莫垂头丧气进来说:“我也有段工夫不能见他了。” 小菜停了笔,惊讶地问:“为何?你也养留求子?” 阿莫面色一滞,不自在地看向窗外说:“怎么会是我……” 楼上“砰”地一声,像是摔烂了什么东西。 阿莫挠头说:“刚才我进去的时候,将军很生气。催我快去江南找你。” 两天前,阿莫假装刚从江南回来,按着几人商量好的跟将军一一汇报,只说韩岱缠着小菜不放,如今关叔在那看着,阿莫先回来看看。将军当场就发怒了,一会骂韩岱无耻王八蛋,一会怨耽平办事不力,一会又催阿莫快去看着小菜。 “要不,你先顺着他,过几天再进去?” “我还能怎样?”阿莫苦笑了一声,“我看他现在恨不得砸了铁锁去找韩岱拼命。” 小菜转着笔,“要不把真相告诉他,也许他也能撑下来,反正虫子都养了。” 阿莫知道小菜心疼将军,可心里头还是忍不住发酸,刚才将军那句“你快点走,我有什么可看的?我还没死,死了也是一堆老骨头。”,生生把阿莫一颗心戳出几个洞来。 屋外的阳光被挡住了,两人都扭头去看,见是尹伯来了,小菜忙问:“你怎么不在将军跟前了?” 尹伯甩着脑袋说:“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唉,那位,发起怒来太吓人了,我下来躲躲。好在他现在没武功,要不咱这自己搭着玩的木楼子,哪经得住他折腾?” 阿莫垂着眼皮说:“你一会跟他说,我已经走了。大概他就消气了吧。” “他也不是气你。”尹伯走近,从桌上捞了个半截的竹筒倒了茶,一口灌了下去,“我看他是在气自己。你们知道他的脾气,什么都算到自己头上去。” “我想把真相告诉他。”小菜连忙帮他续上水。 尹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6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56 伯摆手说:“千万不要节外生枝。我刚才看他精气神足得很,倒是好事啊。等下我去激他几句,没准一会还能好好吃饭。对了,少爷,你现在觉得怎样?” “挺好的。” “……说实话。”尹伯顺手就捞过他的手把脉,“我得知道它们长成什么样了。” “有点刺痛,而且,有点痒。” “有点?”尹伯探究地看了看。 “呃……挺,挺痛的。不过没什么关系,不想它就好了。”说完他还特意干笑了两声表示真的很轻松。 尹伯也笑了,不觉摇了摇头,小菜这孩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小时候被将军惯坏了,特别怕疼,连挑根刺都要将军满院子追着哄着。现在真的疼了,他倒不认了——将军当初果然没看错人。尹伯扭头跟阿莫说:“我看你也闷得慌,你有空不如教少爷武功,他也好活络一下筋脉。” 阿莫愣住,张口即说:“我?将军都没把少爷教成高手……” 想起伤心事,小菜马上撇了一下嘴。 “咳,将军那是太心疼少爷了,他哪舍得动真格的。” 其实小菜自己对练武也没么兴趣,于是他说:“算了我每天打会太极好了。说到底,练武究竟讲不讲天赋啊?” “我也不知道。关叔总说我有。要不是因为当初的一念之间,大概我早死在宫里头了,真的是世事难料……” 三人一阵沉默。 尹伯随手拣了支笔,在纸上漫不经心地写字,看起来有几分失神。 小菜瞄了一眼,见他反反复复写的是《滕王阁序》上的两句: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小菜看了一会,不自觉就轻声念了出来。尹伯发了一会怔,解释说:“关老弟难得也会说点文绉绉的,这两句是他爱说的。” 阿莫斜靠在书案前的藤椅上,托着腮帮子一言不发,眼神十分灰淡。 这世上,他最在意的两个人,一个不知祸福,另一个就这样离他而去了。倘若将军解毒之后,当真不认识自己呢?阿莫这些天常想着这事。后来他倒是想明白了,活着总归是好的,至少有点念想。人一走,就一了百了了,想再看一眼都不能够了。他从小跟着关叔,平日也不觉得这般亲厚,直到现在关叔去了,才体会到那种剜心的痛苦。 阿莫失魂落魄的样子在小菜看来尤为心酸。这么多年,阿莫对将军的感情藏得极深,要不是后来遭了变故,小菜也决计想不到,阿莫心里头会那么苦。 人这一辈子,能遇到个真心喜欢的人不容易,要遇到个两情相悦的更难,小菜是遇上了,哪怕最后天意弄人,他也要陪着将军,走到生命的尽头。 &&&&&&&&&&& 他们住的吊脚楼上能看到群山连绵的风光,日暮时四周静寂,山谷里回响的唯有飞鸟和野兽的声音。每到这个时候,他们四人的面色就变得凝重起来。因为将军这时便开始沉睡,谁也不知道,第二天起来会是什么情形。 小菜年纪小的时候特别怕疼,后来长大了,连习武的苦头都吃不了。如今一堆虫子在肉上长着,那种疼痛,百倍于习武时的跌伤碰伤。可他心里头反而特别舒坦。因为这时候的痛苦能带来希望。日子便在痛苦和希望中一天一天地过去了。 春天的时候,满山都是嫩绿的青草色,鸟叫声也欢快了许多。然而尹伯的神色却日益忧虑起来。他没说,小菜他们却都猜到了,将军的病情一定是恶化了。 初八的时候,尹伯和阿莫一早出门采药。两名厨子进进出出看护将军。小菜一人在下头,窝在屋子前头的菜地里拔草。忽然就听到厨子们大喊了几声:“将军!将军!” 小菜慌慌张张扔了手里的杂草,往里头跑,却不敢上楼,一人在下面急得团团转。忽然听到其中一个说:“快去找尹伯来。” 小菜忙喊:“我去找。”就失了魂地往山里跑。 山里头云雾迷蒙,小菜在崎岖的山路上狂奔,一路大喊着尹伯和阿莫的名字。谁知,没喊来他们俩,倒把老虎喊来了!隔着浓雾,小菜看不清,只凭着一声虎啸,听出老虎就在不远处。小菜惊慌失措,往后一退,脚下踩了个空,整个人就往后摔了下去! 他两手在空中乱抓了一气,竟然抓到了块突出的山石,人就在半空吊着了。他不敢回头,下面就是万丈悬崖,稍不留神就能摔得尸骨无存。 不能这么死,要死也得跟他一块……小菜咬了牙,腾出一只手来摸索,就这么往上挪了一步又一步,他从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力量,竟能从这样陡峭的石壁上爬了上来。当他躺在平地上时,老虎已不见了踪迹,他心里头忽然踏实了。他能从鬼门关里挣出来,将军也一定可以的。 见到尹伯的时候,小菜只是冷静地低唤了他一声,他知道阿莫正附在悬崖上采药,受不得惊吓。 尹伯立即会意,探头骗阿莫说:“你快上来,我见到种能入药的蜈蚣。” 阿莫不疑有他,几步就窜了上来,一看小菜,登时脸色一变,“将军怎样?” “不知道,我没进去。” “快走。”阿莫把药篓子扔掉,将尹伯背起来对小菜说,“跟紧我。” 三人才到楼下,就见胖厨子伸长了脑袋在那等着,一见到他们就喊:“来了来了,尹伯终于来了。” 阿莫顾不得许多了,扛了尹伯就往楼上冲。 小菜拼命忍住,就在屋前的空地上握拳站着,不住地说:“不会的,不会有事的。你要等我,就快好了。留求子就快好了啊。” 然而,阿莫却倒了出来,对他说:“你上来吧。” 小菜觉得天地一片昏暗,揣着一颗下沉的心往楼上跑。 作者有话要说:我信守诺言更啦更啦 马吃菜相性nn问 前言:这个比较无厘头,送给大家笑一笑(其实并不好笑>_<)的同时,顺便(其实是主要目的啦)对交代得比较隐晦的地方进行加强。 简称:桥——廿四桥;马——马怀肃;菜——小菜/陆藁;将军和小菜一起回答的时候——异口同声 一. 桥:马将军,您贵姓? 马:“……,深井冰。” 桥:“……,请讲普通话好吗?小菜,贵姓?” 菜:“我……”(犹豫中) 马:“他姓马。” 桥:“指陆为马,令人发指啊!” 马:“你懂什么,这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桥:“知道了。马将军,马路氏,欢迎你们参加马吃菜相性nn问节目。首先我会问十二个问题,接下来是自由提问时间。如果围观群众没有问题,我会另外补充(因为不确定数目,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7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57 所以叫nn问>_<)。好,现在开始第二题。” 二. 桥:“马将军,您大名是?” 马:“怀肃。” “小菜,你小名是?” 菜:“嗯?” 马:“又来了……” 桥:“哦我问的是曾用名,小时候的名。”(擦汗) 菜:“藁。” 三. 桥:“马将军您属什么?” 马:“属马。” 桥:“小菜呢?” 菜:“属马。” 桥:“kao,大两轮啊!!老马吃嫩菜!”(痛苦地把头扭到一边) 【注解:小菜生于1630年,确实是属马。将军大他24岁,所以也属马……这个,我深感意外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定三生。——顺便提一下,韩岱也属马~>_<~】 四. 桥:“请问你们初次相遇是在哪里?” 异口同声:“平湖屠城的时候。” 桥:“那时你们的年龄是?” 菜:“九。” 马:“三十一。” (前排观众)等到花开:“这位大叔,传说中你比小菜大24?” 马(掏出算盘专注拨了一会,看着上面显示的33迎风流泪):“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啊。” 桥:“事实证明,学习高数是多么的重要!” 桥:“当时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马:“?o?萌物。”(←_←囧,他穿越了?) 菜:“t_t恐怖分子。”(←_←囧,他也穿越了?) 五. 桥:“以下问题我要单独问马将军,小菜,麻烦你回避一下。外面桌子上有洗好的樱桃,去吃吧。马将军,你当初为什么要强行带走小菜?” 马:“我怕以后遇不上他了。况且,兵荒马乱的,他又长得那么惹眼。(←_←桥:切,wsn,你以为个个都像你啊)万一出了事怎么办?唉。可能当时手段不堪了些。” 桥:“那你当时为什么要认他当义子啊?” 马:“一开始我根本没有那个意思。我二弟他们瞎起哄。” 桥:“不是吧?你还教他叫你爹来着。” 马:“那要不怎么办?带回去了,没个名分也不好。总不能当小厮吧?” 桥(怒):“那阿莫呢!!人家还是皇子呢!你把他弄去当小厮。” 马:“喂你搞错了吧?那是他自己硬要当的。我无端端要个小厮做什么?” 桥:“爱。” 马:“%#@#*!!!深井冰。” 桥:“又来了t_t。” 六. (小菜同学走进来,托着一盘樱桃,开始跟老马共享。) 桥:“对方什么时候让你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马(不假思索←其实是不要脸吧!):“一开始的时候。” 全场静默三分钟。 马(意识到气氛不太对):“怎么了?” 有一个声音小声地说:“恋童……” 全场点头。 桥:“咳咳,菜,你呢?” 菜(脸红):“呃……十岁那年,他带我去兵营里,我……”【见第十章】 全场静默三分钟。 菜(意识到气氛不太对):“怎么了?” 有一个声音小声地说:“早熟……” 全场点头。唯有将军瞪大双眼:“为毛你从来没提过?” 七. 桥:“什么时候爱上的对方?” 异口同声:“不晓得。”(←_←又改四川话了,晕) 桥:“哦。那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爱上了对方?我说的是那种,要在一起一辈子,而且,还要发生不cj关系的那种爱。” 马:“我没有那种。” 吾与菜异口同声:“嗯?” 马(揉小菜的脑袋):“才想一辈子?太少了傻瓜。”(←借机表白什么的最讨厌了!) 桥(恶寒,敲桌):“请正经回答问题。” 马:“或许一直都想。” 菜:“或许我也是。特别那晚他……我之后,第二天把我一人扔在床上(扔?真销魂啊~),我醒来的时候就想,呃,如果永远都这样,呃,也挺好的……”(←含糊不清什么的最坏了) 八.以下涉huang,请小朋友自觉退场。 桥:“第一次h是什么时候?” 马:“四十岁的时候。”(←喂大叔!你说的是和小菜的第一次吧!不带这样装的。) 菜:“十六岁的时候。” 桥:“地点?” 异口同声:“天水马家。”【见十七、十八章】 桥:“搞错了吧?京里头那几晚呢?去天水一路呢?你们,你们……”【见十三、十五章】 菜:“头几回他技术不过关。” 马(怒发冲冠):“你你你!”(←失态了hoho~~) 桥:“求真相!” 菜:“好吧。其实是我怕疼,他迁就我了。就只是……,而没有……”(←喂不要这样省略啊) 桥:“这样啊,我都不记得了,我去翻一下前情。” 菜:“甭去了,你现在看的是删减版的。” 桥:“看过未删版的观众举一下手。” 九. 桥:“你们相处的时候,如何称呼对方?” 马:“小菜、宝贝、乖乖。”(←好寒哦) 菜:“将军,爹爹,马叔,怀肃。”(←好乱哦) 桥:“喜欢对方如何称呼你?” 马:“怀肃。” 菜:“都喜欢^0^” 桥:“没个性。” 十. 桥:“你最不喜欢对方哪一点?” 菜:“有事发生会瞒着我。” 马:“有事发生瞒不住他。” 桥:“真配啊。” 十一. 桥:“小菜。请用半阙词寓情于景,描述你们相识相知的上半生。” 菜:“夏日初长,荷风吹送蜻蜓舞。荫浓庭树,且伴流年度。”【见云水】 桥(纨扇遮面):“啊原来你这么仰慕我~~” 菜(炸毛):“要不是你非写在卷标上,谁稀罕用啊。” 桥:“请再用半阙词托物言志,勾画你们相守相伴的下半身。 菜:“逝水滔滔,磐石坚如故。扁舟住,与君相顾,笑语惊鸥鹭。”【依照古音。石发仄声,粤语读一下就知道了】 桥:“马将军?” 马(徐徐放下手中的《宋词三百首》,胸有成竹状蛋蛋一笑):“问吧。” 桥:“请用一句怀旧金曲表达你得到小菜的喜悦。” 马(沉默10s,把《宋词三百首》砸到俺脸上):“去死吧!” 桥:“喂我好歹是你亲妈啊,你这是大不孝啊。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8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58 ” 马(凑近):“小桥?” 桥(心跳加速中):“嗯……” 马(狞笑):“你忘了我亲妈是怎么死的了?”【见第七章】 桥(阴风阵阵,打寒噤中):“啊……我错了,谁爱当你妈谁当好了>_<,回答问题吧前辈!助理,music!” 马(深情吟唱←脑补吧!):“人在身旁,如沐春光,宁死也无憾。” 桥:“请再用另一句表达有小菜陪你度过余生的感受。” 马(深情吟唱←脑补吧!):“你情我愿,你来我往,何等有幸配成双。” 十二. 桥:“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第三者入侵的感觉,有没有吃过谁的醋?” 马(老实交代):“早些时候,吃过耽平的。” 菜:“不会吧?真的啊?”(←咦?小菜你为毛笑得这么开心?) 桥:“后来怎么没吃了?” 马:“咳,他们是兄弟感情。” 桥:“你们还是父子感情呢!”灵巧地躲过老马扔过来的盘子,整好衣冠继续问,“小菜呢小菜呢?” 菜:“吃过杏儿姑娘(←你太会翻旧账了,在下佩服!),红桥和阿莫的。” 马(一直哭笑不得地听着,忽然瞪大双眼):“阿莫?跟阿莫有什么相干?” 桥:“哎呀呀你还不知道啊,阿莫他一直都……”啊,好多星星啊我晕了,小菜你下手太重了吧,我看错你了…… 我电脑里收藏的囧图,直接秒杀我了,不知道哪位油菜花大人配的,实在佩服啊。 拿出来幽怨一下,请把那句“你们都不收藏推荐”脑补替换成“你们都不留言回复”o(∩_∩)o mw_1.gif 作者有话要说:啊,我承诺要更新的我知道,可是实在是太忙了,被一堆数据整晕了,写不下去正文,先奉上我说的小礼物,大家笑纳吧! 有无聊问题的、对文章情节有疑问的、单纯冒泡的,都想问题吧,这章保持永久更新~~ 明天我就有点时间了,届时填正文好了^^ 十三 宽大的一床被子下面,几乎看不出人的身形来。长久的疼痛,把将军折磨得形如枯槁。尹伯俯身将粗大的铁锁一一打开,沙哑着嗓子说:“用不上这了,他没力气挣脱了。” 小菜两脚定在门槛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疼得仿佛被戳出无数个大窟窿来。若半柱香的工夫唤不醒他,怕是没救了——这是尹伯两个月前说的话,大家都记得。 屋里头只有阿莫在不懈地捂着将军冰冷的双手,一遍又一遍地求他醒过来。 “少爷,将军怕是不中用了……你快过来吧。”胖厨子泣不成声,回头唤着小菜。 “怀肃。”小菜的声音平静得吓人。他走近,从阿莫手中接过将军的手,柔声唤他。 也许是觉得别扭的缘故,小菜从未在别人面前这般唤将军的名讳,然而这些年来,两人私下独处时,每回小菜唤出“怀肃”二字时,将军总是异常欢喜,小菜说什么他都会一一答应下来。 “怀肃,别扔下我一人。”小菜说着,将将军枯瘦的手贴在脸上,眼泪一滴滴地沿着他的手腕往下掉。 所有人都盯着将军,希望奇迹真能发生。然而,将军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连睫毛都没动一下。小菜却忽然“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他来不及扭头,全吐在棉被上了,红得发黑地一大片,看起来尤为触目惊心。 “少爷?”“小菜?”胖厨子和尹伯都惊讶地大喊了一声。尹伯喊完,忽然恍然大悟,这是小菜手上的虫子感应到敌人了。他是医者,自然先救能救得的人,于是他忙说:“糟糕了,桃金娘和留求子二物相克,小菜是吃不消的。快,把他抬出去。” “别拉我,我不走,说过要陪着他的。”小菜忽然觉得心口灼热难耐,眼睛和喉咙里似乎也有几团火在烧,手腕更是疼得像钢针在刺一样,他紧闭了眼,牢牢抓住将军的手不松开。 “阿莫你……”尹伯本想让阿莫将小菜弄出去的,可阿莫好像没听见似的,忽然大喊一声:“将军!” 小菜慌忙挣开眼,一看,将军的眼皮果然动了动!“怀……”还没等他叫出完整的名字,第二口血就紧跟着吐了出来。 “小菜,你听话,你这样我也救不了将军了。” 阿莫忽然起身,对着小菜的脖颈直直劈了下去,小菜一下晕过去了,阿莫将他塞给胖厨子。胖厨子会意,扛了小菜便往外走。 尹伯叹了口气,从房里的角落翻出一截人参,切了一片塞进将军嘴里,转而吩咐瘦厨子说:“把这床被子抱走。再去烧一大桶水,拿一身干净衣服。” 说完他拍了阿莫的肩膀一下就跟在小菜他们后头出去了。 阿莫刚刚燃起一点希望的心立即凉了。 将军的意识渐渐清晰起来,他感觉自己毫无意识地在黑暗中走了一段很长的路,前面是个无底的深渊,将军站在无底洞的前头往下看,下面云翻雾腾,超然世外,有什么诱惑着他往下跳,似乎这一跳,便能往生极乐,一切都解脱了。然而恰恰在这个时候,他却分明听到了小菜的呼唤声。他心头一凛,忙收住脚步,自言自语道:我不能跳,跳了便见不着他了。 紧接着,他听到一阵纷杂的声音,有人在喊着小菜的名字,将军担忧起来,转身便走回头。 感觉到参片苦中带甘的味道,将军彻底清醒过来,张开眼,见到的,唯有阿莫焦急的面容。 阿莫自然看得出将军眼里的失望,他强装出轻松的样子问:“将军,你醒了?觉得怎样?” “阿莫你怎么回来了?小菜呢?我好像听到他的声音了。” 阿莫暗想,小菜现下的情形,只怕不好跟将军相见。将军忽然精神好了许多,阿莫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与其让他带着遗憾走,还不如这样安心上路。想到这,阿莫心头已经酸得缩成一团了。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他就要彻底变成孤家寡人了。 “其他人也不在么?小菜刚才在这吧?”将军见他垂首不语,便不住地追问。 “将军是太挂心少爷吧。他人在陆府好端端的,已经没什么困扰了。韩岱已经死了。” “韩岱死了?怎么死的?” “这事多亏了少爷跟皇上。他们设了局,耽平联合了敏世子在外呼应。韩岱想一举灭了皇上,反而中了计,束手就擒。” 将军精神好了许多,半坐起来问:“他被皇上处死了?以谋逆之罪?” “嗯。”阿莫觉得这种事,没必要多做解释。 “小菜竟也参合进来了。好在没什么事。”将军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9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59 眼神里交织着思念、牵挂和一点安慰,“对了,关叔和尹伯呢?还有两个老伙计都去哪了。” “他们在……呃,他们在烧水……” 将军顿时明白是在准备他的身后事,他早已预到这一刻了,如今奸人已除,小菜也回乡了,他心愿已了,走便走吧。 “你把关叔喊来吧,我有句话跟他说。” 阿莫觉得瞒得太多容易露馅,他心一横说:“关叔报仇心切,先遭了韩岱毒手。我把他埋在江南了,他说,他们祖上四处漂泊,不知道祖籍何方,埋在哪都一样。” 当日的情形犹在昨日,阿莫眼里泛出泪花来。 将军闭上眼,本已枯竭的双眼依然能现出盈盈泪光来,他摇头说:“你们真的不该为我报仇。枉送了关叔一条性命。” “关叔还说,如果他日将军觉得他死得不值,就跟将军说,士为知己者死,他觉得死得其所,只恨不能手刃韩岱。”阿莫说到这,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忙问将军,“对了将军,关叔临死前说,他有一句话不好当面跟我说,让我问你。他说无论你说什么,都不必怀疑。” 将军心里暗叹了一声。他刚才想找关叔,也正正是为了这句关叔不敢当面对阿莫讲,转而托付他讲的话。不错,他答应过关叔,如果关叔先死于他,便为他开这个口。大丈夫一诺千金,既然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可是,人死了就灰飞烟灭了,苦的是生者。将军自然知道关叔对阿莫的意义,而当年他收留他们俩时,早已看出阿莫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若阿莫知道真相,他该怎么面对?将军本来想,他临走前一定要劝劝关叔,那件事就埋到棺木里带走吧。没想到,这难题最终还是留给了自己。 “阿莫,”将军扶着他搁在床上的手臂说,“倘若关叔做过对不住你的事,又一直瞒着你,你会不会原谅他?” “他不会的。”阿莫几乎是立即否定了。可将军慎重的样子又叫他动摇起来,“他做了什么事?” “你先回答我。” 阿莫心里隐隐有些害怕。将军绝不会对他说谎,而如果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又不用这般慎重。难道关叔真的做过什么?阿莫一阵迷茫,细细回想,这些年来,关叔一直忠心不二地守护着他,与其说他们是昔日的主仆,后来的难友,不如说更像两父子。他想了又想,终于坚定地说:“我原谅他,无论他做了什么。” 将军点了点头,心里默念着:老关你听到了吧,你安心地去吧。你就当阿莫原谅你了。可那事,我不会说。 阿莫在床前半蹲下来,认真地说:“你告诉我吧,我能接受。” “当年关叔说过你天赋极佳,应出宫习武。其实是源于他收到密报,知道大明将亡,他当时大概想自保,又想保你,就收了密报,又想出这么个法子来。他瞒了你很多年,总觉得对不起你父王,也对不起你。可他没胆子跟你说。” 阿莫静默了好一阵,缓缓点头说:“他说我天赋极佳的时候,我早怀疑了。我们出了宫也是专往冷僻无人处躲,似乎逃命多于习武。原来是这样。我不会怪他的,明朝灭亡,根本是父皇预料中的事,关叔就算说了,也无力回天。况且,他若只想自保,早舍我而去了。何必跟着我受苦?” 将军吐出口中的参片说:“你帮我倒点水好么?” 阿莫转身倒水,将军才呼出心头憋着的一口气来,忍不住摇了摇头。这辈子除了对小菜,他从未刻意说谎话骗过别人。阿莫是第二个。 关叔的锦衣卫一职是从他爹那传承来的。当时他爹已被清兵收买,成了皇宫里的内应。关叔是孝子,不敢忤逆他爹。他暗中帮满人搜罗了不少情报。有一次,他爹命他给崇祯帝下毒,关叔照办了,阴错阳差地把三皇子害死了。当时阿莫跟关叔已十分亲厚,关叔自觉罪孽深重,就把阿莫骗了出来。一来是为了自保,二来是为了赎罪。明亡后,关叔一家叛国的事竟丝毫没有败露,关叔也没脸跟阿莫招认。实情就这样一直瞒着。 阿莫自小颠沛流离,吃了那么多苦头,却始终保持一颗善心。在他心里头,是非黑白,分得清清楚楚。他要是忽然知道,他信任了这么多年的关叔,竟然是个叛国叛君的小人,又是个弑兄的仇人,他一人怎么承受得住啊! 古人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将军宁愿在九泉之下被指责言而无信,也不希望阿莫从此一蹶不振。 阿莫倒了水过来,见将军有些消沉,就说:“将军,你担心少爷吧?我会时常去看他的。” 将军摇头说:“小菜若这次能看开,应该不会做傻事的。再说,皇上,东遥兄,和他一家人也会照看着他。” 两人正说着,瘦厨子就挪了大木桶进来,带着哭腔说:“将军您醒了?我给您洗洗身子吧。” 将军见他双目红肿,知道他刚才一直在流泪,就说:“难为你们跟我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你二人是最早进府的,我一直当你们兄弟看。往后你们就是一家子,互相扶持着过吧。” 瘦厨子背对着他,正从柜子里拿衣服,听他这样说,早已泪流满面了。阿莫看着将军单薄得吓人的身板说:“我来吧。你别动,在榻上坐着就好。” “将军!将军!”胖厨子忽然冲进来问,“将军你醒了?你能不能……那个……” 他喘着大气,似乎十分焦急,可忽然就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了。 瘦厨子忙上去拍他的背说:“出什么事了,你快说啊。” “尹伯说,让你一定要撑着。”他边说边指着屋角的人参对阿莫说,“继续给将军喂参片,别让他睡下。他说,留求子可以用了,兴许有救。” “那是什么意思?”将军奇道。 阿莫却十分振奋。将军看起来似乎已在回光返照了,可既然解药都能提前制好,谁知道将军身上是不是也有奇迹呢。他慌慌张张去切人参,差点切到手上! 他也顾不上礼节,把将军的嘴掰开就塞了参片进去说:“这个说来话长。我刚才骗了你。其实,少爷现在就在楼下。” “啊?”将军听了,作势就要起身。 阿莫忙按住他的肩膀说:“你一定要听我说完。” 作者有话要说:陪将军走到生命的尽头也是阿莫的心愿。虽然我最终不能满足他,可总得让他假象一回吧。 十四 阿莫知道将军会担心,就尽量避重就轻了说,可将军两道眉毛还是越拧越紧,苍白的面上渐渐显出怒色来,“岂有此理!”听到小菜刚才晕了过去,他终于忍不住发火了,“我说了多少回,要你们瞒着他,就是怕他做傻事,你们倒好,还由着他胡闹。他现在怎样了,你帮我去看看 分卷阅读59 - 分卷阅读60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60 ,让尹伯别弄那些神神道道的虫子,赶紧取出来扔掉!我活这么多年已经活够了。” 阿莫也皱了眉说:“将军,你也该体谅少爷和大家的心啊。少爷他辗转到此,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他从前那么怕疼,这两个多月养着留求子,他在人前眉头都不皱一下的。你觉得这些都是胡闹?还有尹伯,那么大年纪了,上山攀岩地帮你采药配药。咱府上两位厨子师傅,关叔早给了他们一大笔钱够他们养老的了,可他们放着清福不享,跑到这穷乡僻壤来跟着你,大家都是图什么呢?早知道你这么轻贱自个的命,他们……” 尹伯拿着药箱子站在门口,不住摇头,傻阿莫,从来都是这样,说来说去,总是别人的苦心,别人的功劳,半点没提过自己。尹伯插话说:“不错,早知道你这么轻贱这条命,阿莫当时就不该拖着你一步一步挨到这来养伤,我跟关叔收到信赶来的时候,你昏迷不醒,你可知道,阿莫整整守了你七天七夜没合眼,人都折腾得不成样了,你们那一路上毒蛇猛兽的,他两条腿都被咬烂了,直到现在还能见着疤!你这不光是轻贱自己的命,你还在糟蹋大家伙的苦心。” 将军垂头不语,阿莫怕说得过火了他生气,就走近唤了他一声“将军?”。将军缓缓抬起头来,一张消瘦的脸上,已经布满泪水了。 “将军!”阿莫歉疚地又叫了他一声,刚想说什么,将军就说:“你们有法子解毒就使出来吧,我能撑着。可若是不管用,你们也得答应我,往后要好好的,别做傻事。你们过得好,我也就安心了。” 尹伯把药箱子打开说:“我放留求子的时候,你千万别睡着,再疼也得忍着,切记。” 其实将军方才已经有油尽灯枯之兆,尹伯对他这一线生机根本没敢抱太大把握。尹伯年少学医,曾问过师祖,对一个垂危的病人来说,应该做什么最要紧。记得师祖说的是,既然是垂危,让他了无牵挂便是。这几个月来,他们用尽各种方法激发将军的斗志,倘若将军这么撒手而去,说到底,也是十分对不住他的。 将军躺下来时,忍不住问:“小菜现在怎样?” “他没事,只是昏迷了,很快就好。”尹伯尽量轻松地说,“要是他一觉醒来,将军也解了毒,该有多高兴。” 阿莫跟了将军多年,观察着他的神色,知道他是真的有了求生的意志,登时满心欢喜,听将军问小菜,忙说:“我去把少爷背上来,将军看着他,或许放心点。” 说完就一径跑开了,尹伯正弯腰拿东西,刚想喊他,他已经跑远了,尹伯忍不住又摇了摇头。 小菜的手腕被布条扎得结结实实的,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汗珠子。胖厨子在旁边看护他,人却晃来晃去,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见阿莫来了,立马奔到跟前问:“将军怎样了?” “尹伯正给他逼毒呢。走,咱们把少爷带过去,将军见着他也放心点。” “不是说不能见么?” “那是尹伯说两物相克,现在少爷身上的虫子都取出来了,应该没事的。” “不是啊,刚才尹伯走的时候特别交代的,他给少爷喂了药,至少得过了今晚,那小虫儿才能除尽。” 阿莫惊讶了一会说:“那怎么办,我刚刚跟将军说好的……” 两人静默了一会,阿莫又说:“要不你上去看看,我……我在这看着少爷。” 胖厨子就慌忙跑上楼了。 阿莫守着昏迷的小菜,坐立不安,他想上去陪着将军,可又怕见到将军失望的样子。过了一会,胖厨子还没下来,阿莫却听到将军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阿莫心里头七上八下,一边安慰自己,将军能有这么强烈的反应,也是好事,一边又难受得不行,恨不能以身相代。他呆呆站了一会,忽然觉得手心一痛,低头看,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把身旁藤椅的竹子给拗断了,上头的刺一下把手心扎出许多血珠子来。 他定了定心神,再侧耳一听,上头就悄无声息了。阿莫大骇,有一物几乎从胸口蹦出嗓子眼来,两腿软得迈不开步子。也不知这个状态维持了多久,胖厨子就下来了,推了他一把说:“阿莫你没事儿吧?” 阿莫从发烟的嗓子里挤出一个字:“他……?” 胖厨子说:“毒好像清了,人已经没知觉了。尹伯说,醒过来后应该就没事了,让我下来告诉你。” 阿莫呼出一口气,只觉得浑身脱力,忽然又觉得脸上痒痒的,一摸,才发现两行泪已经涌出来了。 生与死只是一瞬间的事。当时年少,阿莫对死亡充满了恐惧,直至遇到将军,他渐渐明白,最可怕的不是面对自己的死亡,而是眼睁睁看着最关心的人在生死线上挣扎却无能为力。他把将军一路拖到这的时候,总想着,把尹伯找来,将军就有救了。几个月前,尹伯亲口说,将军的毒,无药可解。那时将军心里满满的,都是少爷的安危;而阿莫心里装的是仇恨,他想杀韩岱,为将军报仇。现在回想起来,天大的仇恨都不过是一剂麻药,或许只有用仇恨麻痹自己,才能减轻对现实的痛苦。 当天夜里,除了将军和小菜,没有人睡得着觉。阿莫在参天古树的枝桠上躺着,仰面看着天边的星斗发呆。 “阿莫,拉我上去。我腿脚不利索了。” 阿莫低头,见尹伯抱着一小坛子酒在树下微微喘气,忙跳下来,把他提了上去,两人稳稳当当在粗壮的树杈上坐了下来。 “这酒,你不是说要等将军醒来一起喝吗?” “这坛子是咱们俩的。” 阿莫打开塞子,一阵酒香香扑鼻而来,他晃晃里头的酒说:“你猜到我想走?” 尹伯没答话,夺过酒坛子隔空就是一口,再塞回给阿莫说:“你记不记得,头一回我进宫给太子诊脉的时候,你跟我说,希望长大后能自由自在地品尝民间的美酒……” “再走遍天下的名山!”阿莫接过话,与他齐声说完,又说,“那时候想的倒也简单。” 尹伯想起过往,脸上浮起一丝笑容来。 他还记得,当时宫里头虽然繁花成锦,皇子们和侍卫的脸上却阴沉沉的吓人。唯有阿莫的面上,总挂着由衷的笑意。那时的阿莫,对生命极其渴望,对民间百姓的生活充满了好奇。 尹伯扭头去看阿莫,似乎阿莫忽然变小了,又回复了少年时无忧无虑的模样,正举着他那块玉佩,小大人一样地说:“你治好了皇兄,就是神医了。这个送给你,权当是我的谢礼。”尹伯当即推回给他说:“草民受不起。”见他一张小脸失望的样子,忍不住又说,“这样吧,将来若要见我,就差人带着玉佩来寻我便是。” 光阴荏苒,从前的幼童,如今已近而立之年。始终 分卷阅读60 - 分卷阅读61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61 不变的,是他纯净善良的心地。 尹伯诚恳地说:“如今天下太平,你可以堂堂正正做个平头百姓了。其实人这一辈子,有点念想是好,可也不必事事较真,看得淡些,活得也自在些。” 阿莫笑了笑说:“这些话,将军也劝过我。我早就看开了,什么复国,什么反清,到头来都是争权夺利罢了。” “我说的也不止这些。以往将军给你张罗的亲事,是你自己从中作梗吧?无端端那些姑娘都退亲了,关叔当时说不对,我还笑他多心。看来只有他了解你。” 阿莫不自在地扭过头去看着月色下的群山,好一会说:“我是什么身分,我这样的前朝余孽,怎么好意思去连累别人,将来留了血脉也是祸害他们。”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又说,“说起来,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你好像从没成过家。你跟我不同,你虽是朱家子孙,却以行医济世,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光耀门楣。” 尹伯叹了口气,淡淡的月光照在他饱经沧桑的脸上,显出几分哀伤来。“年轻的时候,是有个中意的姑娘,可惜啊……” “怎么?她不中意你?”阿莫好奇心起,忍不住打趣他。 “她或许也中意我。可惜她进宫了。” 尹伯说的简洁而干脆,似乎也不太上心的样子。阿莫却愣在那了,若不上心,怎么会这么多年还孑然一身?阿莫小心翼翼地说:“你……心里头还有恨吧?” 尹伯摇了摇头,抱起坛子猛喝了一大口,忽然兴起,击掌而歌:“同作五陵游,清歌两鬓秋。天涯千万恨,惟共水东流。”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这章,会尽快做二更的。我有点卡了,卡的原因主要是因为阿莫……我自己脑补到内伤了t_t,这是怎样的一种神经……病啊! 之前伪完结半天的测试结果, 1。至少十人以上在霸王我…… 2。盗文网的速度那是贼快的,几小时后可谷歌到六个(后面衍生的应该是从这6个里搬过去的)。事实证明,她们不但不问一声,而且根本不看文,是直接卷起来就往网上扔的。这个敬业精神值得佩服。 做人要有娱乐精神^^,想用砖头扔我,整我的都省省吧,小时候算命的说我能健康活到86岁的哈哈哈o(∩_∩)o 还有兴趣往下看的同学,预告一下,再有1-2章就完结了。 之前让你们投票,是为了补一个番外或篇外。截止目前110票,小菜获得66票领先。所以,篇外就是他了。其实我本来想写阿莫的。看样子票数还不到一半啊。不过要注意,这个篇外里头讲的是最后将军往生后的故事,一直写到小菜死,不过也不会有多少章了,主要是交代一下几个配角的情况。 最后,本文谢绝转载。 十五 “将军醒来了要是不认得我,我就骗他说,我是他东家。”胖厨子在床边占了一席之地,乐呵呵地说。 猛灌了两天的参汤,尹伯说将军脉象缓而有力,多半已没什么不妥了。人虽没醒过来,大家也算是一颗大石落了地,说话都轻松起来了。 瘦厨子是个老实人,忙说:“要真不认得咱,咱也别叫他将军吧。这英雄无用武之地,心里头得有多难受啊。” 这也正是小菜担心的。事实上,他巴不得将军别再去搅京里头那趟浑水,其他的,记不记得也不打紧,有些过往,忘了也未必是坏事。譬如将军的身世,再如杏儿、七爷、罗二爷,关叔,想起来大概只会平添伤感吧。 唉,将军这大半辈子也活得不易啊,小菜叹了口气,忽然发现握在手心里的几根指头动了动。小菜忙握紧,柔声唤他:“怀肃?你醒了?” 马将军觉得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可待要回想,却半点想不起来了。记忆里空荡荡的,有点吓人。他努力想了又想,终于还是放弃了。耳边有个熟悉的声音在不住地唤他。不知为什么,这声音叫他心安得很。 将军睁开眼来,看了一眼与自己双手交握的人,一见,如平生欢。 两人就那么欣喜对视着,围观的三人已经眼神交流了好几次了——将军真的忘了?要不要骗他?此时不骗,更待何时啊! 好不容易,将军把目光偏了偏,迷茫地看了一眼周围的人。他首先看的是胖厨子,因为厨子老兄离得近,个头也大,容易被瞧见。 “咳咳……”胖厨子清清喉咙,正待说点什么戏弄将军,却听将军先问:“嗯?你卖馒头的?” 胖厨子愣了一会,掩面泪奔而去。 小菜惊讶地问:“你!你想起来了?”他记得胖厨子曾说过,进府之前摆摊子卖过馒头。 将军凑近他耳边,小声说:“想起什么?我就觉得他的脸像个刚蒸好的大馒头,随便问问。” 小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将军又看了一眼瘦厨子,瘦厨子苦着一张脸说:“我卖油条的我知道。” 将军点头说:“嗯,真像。” 小菜不解地看着他们。他倒不知道,两个厨子当年到将军府上应征厨子一职,将军一见面说的就是这两句:“你是卖馒头的吧?你呢,卖油条的?我看你们俩也别拆伙了,都留下来吧。” 两位当时还挺高兴的,后来混熟了才知道,将军只是觉得他们那脸和身材特像这两样,误打误撞猜到的。 尹伯观察了将军一会,确定他已经安然无恙了,忍不住笑着说:“东家身子一好,脑子也复原得快。” 将军坐起来,正色说:“我们以前都见过?” 厚道的瘦厨子先说:“你是咱的东家。我和馒头是府上的厨子。” “你病了一场,需要静养。咱一家人都搬过来了。你那病,是我治的,你唤我恩公就好。”尹伯倒没忘记讨点便宜。 “一家人还叫恩公,太生分了。”将军显然不买账。 小菜之前想的很多话好像都派不上用场了,只是说:“我叫小菜。你叫怀肃,姓马。” 将军把“小菜”二字反复念了念,只觉得十分亲切,可还是忍不住说:“你怎么叫这样的名字?” 小菜尽量忍住笑说:“嗯,我义父给起的,他那时大概脑子不太灵光吧。” 将军赞同地又点了点头。尹伯和油条厨子则同时把脸扭到窗外看风景,也不知有什么可看的。 将军的身体复原得挺快,不过两日,已经开始正常吃饭了,人也能站起来走动。将军在屋里头呆了很久,头一回走出房门,还真有些不习惯。可他兴致很高,从楼梯上一步步顺利地下了楼,便拉着小菜的手说:“走,我们四处走走去。这风景不错。” 小菜忙说好,想起来又说:“尹伯让你多喝点水,我去取水袋来。” 他一转身就往楼上跑,将军原地伸 分卷阅读61 - 分卷阅读62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62 伸手脚,吸了一口芳草地的清香,觉得说不出的爽利。 听到一阵有些犹豫的脚步声,将军扭头看,见一个有几分面善的精瘦男子背着两大捆柴火从后头走了过来。 将军暗想,小菜说,住这的都是一家人,这位肯定也是认识的。 将军于是开口问:“你也是住这的吧?” “我是路过的,给你们送点柴火。”他把柴火堆在屋子旁,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又说,“我走了。” 将军觉得有些奇怪,可也不好细问,就这么看着他解开一匹马的绳索,跨坐上去又说:“多保重。” 小菜取了水袋出来一看,忙说:“阿莫,你真的走?” 阿莫点了点头,吹了个口哨,尹伯在上头探出脑袋来,胳膊一甩,就砸了个包袱下来。阿莫接过包袱,拱了拱手,掉转过马头,就这样离开了。 将军出身行伍,一旦身体复原,干起活来尤为利索,很快成了家里头的壮劳力。他从前的日子过得忙忙碌碌,有时带小菜游山玩水也未必尽兴,大家都没想到,正经过起日子来,他比谁都爱花心思。 屋前屋后大树多,将军加固了房子后,又带领着大家在门口做了个长长的木桌,下面摆了六个木墩子,但凡晴天,大伙就在外头吃饭。至于为什么要摆六个,将军自己也说不清,总觉得,那天离开的阿莫,还会回来的。 门口的大树上多了几个吊床和一架秋千。吊床么,大伙都觉得实用,午后在上头躺躺,晒晒日头、听听鸟叫声倒也惬意得很。可秋千就有点奇怪了,连年纪最轻的小菜也分明过了玩秋千的年龄了。可将军执意要做一个,小菜也不反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如今做什么都不算虚度光阴。 秋千造好的当晚,将军就悄悄把小菜拉过来,非要他上去玩儿。小菜怪不好意思地说:“被他们看到会笑我的,我都二十一了。” 将军也压低声音说:“不会的,他们都睡了。” “不可能,尹伯那屋还亮着烛火呢。” “他夜里头看不清。快点,上去。” “不。”小菜刚坚决地说完,嘴就被堵上了,他身子一软,顿时没了力气。待他头脑恢复意识,人已经在秋千架上稳稳当当坐着了。将军的手还环在他肩上,俯着身,一双眼正情意绵绵地看着他。 小菜一颗心都化了,歪在秋千吊绳上说:“不要嘛。” 将军把他扶正说:“不怕。慢慢来。” 他绕到后头,把秋千推了开去,一下一下地,特意放慢着来。小菜抓着绳,半仰了头看星空,暗暗许愿,希望一辈子都能这样过下去。 秋千停下来时,将军从后头揽住小菜,柔声问:“好玩吗?” “嗯。”小菜把头靠在他胸口上蹭了蹭,又问,“怎么忽然想玩这个?” “我这几天做梦,有时会梦到你在秋千上又笑又叫,跟个孩子似的。”将军揉着他的脑袋说。 “哦?”小菜心里甜丝丝的,可转念一想,这不正是小时候的情形么,于是又问他,“还有呢?其它时候在做什么呢?” 将军把他拉起来,凑到他耳旁说:“回房我告诉你。” 小菜看了一下他的眼神,忽然明白了,整个脸都烧了起来。 他们屋后的山坡下有一条河,河水能没过脖子,是消暑的好去处。可惜,他们几人中唯有将军识水性。 将军以前教过小菜游水,可小菜总学不好,吃了几口水后就咬牙切齿,宣布从此不许再拉他下水了。 现如今将军自然是不记得他那些赌咒发誓的话了,又开始千方百计地诱惑他。 小菜在其它事情上是拗不过他的,偏这事固执得很,不行就是不行,“你以前都教了我几百次了,我也没一回学会的。” “什么?几百次?那还用学吗?走,直接下水去。” “那我就胸口绑大石,沉给你看!” 他们俩就这样从初夏一直吵到盛夏,小菜也没下过一回水。 盛夏的黄昏,将军光了膀子在水里头扑腾着,小菜一副“我才不羡慕”的样子,在河岸上盘了腿悠然自得地哼着小调。 将军击水的声音越来越远,小菜刚想拨开芦苇丛看看,就听到他喊了一声“救命”,紧接着是一阵凌乱的声音。小菜吓了一大跳,扑上前看,正见到将军两手露出水面胡乱挣扎,好像试图抓住点什么。糟糕,将军不会是脚抽筋了吧!小菜心急如焚,纵身就往里跳! 那河水刚开始是没过脖子的,小菜连走带划地也能走一段,谁知越往前走,水位越高,已经快没过他的头了。情急之下,小菜只得死马当作活马医,把将军教过他的动作全用上了,这么胡乱扑腾了几下,竟然真没下沉!可将军的手沉了下去,小菜加快动作,在他头沉进去之前往前一抓,刚好抓住了他的一只手! 然而,很快的,将军的身体又浮了起来,伸手过来拉小菜另一只手。小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被他骗了。他佯作生气,撒开将军的手。将军狡黠地笑笑,任由他松开。 小菜心里暗暗叫苦。他刚才是应急,忽然好像会了。这下没事了,他又束手束脚怕了起来。他屏住气,往前伸直胳膊,两腿上下打水,尽量在水面上浮着,心里只盼着将军来帮他。 “不要怕,刚才你不是会了吗?来,我跟在你后头,我们游到前面去。” 小菜还在原地打水,就是不动。 将军就说:“那我在前头,你跟着我。” 小菜听他当真往前游走了,不由暗自着急,心里一横,果然跟在后头游了起来。 也不知游了多远,两人由一前一后变成了并肩划水。 终于由旱鸭子变成水鸭子的小菜信心暴涨,居然有点舍不得停下来了,还是将军把他拉上岸的。 小菜在青草地上仰面躺下来,大大地呼了一口气,似乎挺过瘾的样子。 夕阳又下去了一些,和芦苇丛一同倒映在水面上,说不出的美。将军留心观察了周围,确定十分安全后,在小菜身侧躺了下来。 小菜转头去看他,不由得会心一笑。这些日子来,将军饭量大增,身上的肉又长结实了。这里日头猛,将军又爱晒,把一身皮肉晒得黝黑发亮的,跟水草丰实的黑马似的。这会儿他也正咧着嘴笑,两排牙在黑脸上露出来显得特别白。小菜看了一会,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脸。 将军由着他摸了一会,捉住他的手亲了亲,说:“衣衫都湿透了,脱下来晾晾吧。” “不是还要游回去吗?” “急什么?他们一开始下棋,不到半夜是分不出胜负的,不分出胜负就没饭吃。我们回去也是啃干粮,还不如在这说说话。”将军一边说着一边动手帮他解衣衫。 “这里是野外 分卷阅读62 - 分卷阅读63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63 啊……”小菜的呼吸有几分急促,想起昨晚两人在窗台上融为一体看夜色的时候,将军就说“明晚我们去外头试试。”,没想到,他竟然是当真的。 微风吹过,小菜把头埋到将军胸口说:“有点冷呢。” 过了一阵子,将军抹掉他额头的汗珠子问:“还冷吗?” “讨厌……”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竟然还是倒数第二章。我是下定决心要一次更完最后一章的,可是发现有些铺垫一放了,就有点长了。下一章,保证一定做到最后一章,保证一次更完(*^__^*) 十六 秋天的山野遍地都是鲜果落叶,阿莫赶着马车,载着满满一堆东西回来了。 屋里头没有人,可锅里头的汤还热着。阿莫没想到,将军居然他们居然自己扎了木筏子,沿着河流寻到了当地的土著,这会儿正在交换粮食呢。 当地人过着落后简单却又快乐的生活,他们有法子到汉人的集市去采购,也懂得用市面上流通的金银,却总学不会汉人和满人的话。将军他们有时带自种的菜去换油盐,有时直接用银两。 阿莫在屋前屋后细细查看了一番,心里头渐渐有几分失落。他把带来的东西一样样在屋里头放好,带上门便想悄悄离开。走过长木桌的时候,阿莫无意识的数了数桌底下的木墩子,发现竟然有六个。他脚步一滞,心底里便有一种冰雪乍融的暖意。 他从里屋拿出带来的宜兴紫砂壶和茶叶,在旁边的炉子里添上炭火,用蒲扇扇了起来,打算喝壶茶再说。 水烧开的时候,将军他们正好划着小舟一路高歌着回来了。阿莫正伸手去拿炉子上的水壶,一失神,差点打翻了。 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其实分开也不到一年,感觉却好像已有几分陌生了。“阿莫!”率先发现他的是小菜。他手里头抱着个瓦罐,满脸都是暖洋洋的笑容,“看,阿莫回来了!”。 阿莫有点不敢直视将军,低着头把炉子上的水抓起来,洗着茶壶说:“我送东西来了。” 将军却立刻毫不见外地问:“有没有带酒来?尹伯酿的那几坛还不够味。” “有。”阿莫忙跑进屋,抱了两坛子酒出来说,“里头还有。” 小菜抱的是一罐子腌好的辣椒,他们原本就打算趁着秋凉围炉吃羊肉火锅,这下有酒就更合时宜了。将军挺高兴地接过酒坛子,拍拍他的肩膀说:“好样的。” 那么一瞬间,阿莫的鼻头不由得酸了酸。曾几何时,将军就是这样拍着手下兵士的肩,说着天下兴亡,说着黎民苍生。西安如今,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 然而,等到晚饭时,阿莫偷偷看将军捏着筷子下肉时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忽然明白,眼前这个人,无论手里拿着的是剑还是筷子,永远都能让自己牵挂不已。 这顿酒大家都喝得十分尽兴。次日起来,阿莫已经走了。 小菜颇有些歉疚,将军显然也有几分失望。 “他说,将军再也不需要他了。”趁将军走开的时候,尹伯把阿莫清早离开的缘由告诉小菜,又说,“他带了许多书回来,你瞧见没?” 小菜点点头,没想到阿莫也是这么心细的人。他给每人都带了东西。小菜拿到的自然是书,将军竟然也是。小菜翻开来看,见都是些内功心法和武功招式。将军果然喜欢,一早喝了粥就抱了一本在树上吊着琢磨。 小菜帮着尹伯制茶,幽幽地说:“原来他还是喜欢那些。” 尹伯乐呵呵地笑,抬头说:“你在瞎担心什么?” 小菜不由自主瘪了瘪嘴说:“我们离群索居,不用和外头打交道,根本不需要练武。” “练武可以强身健体,他底子好,要是能把功夫捡回来,对身体大有裨益。”尹伯看看小菜仍有些犹豫的表情,又说,“你是怕他回京?” “嗯。”小菜老实承认,“在他出事之前,我就劝过他一起离京,他总没听我的。他要是早早不操心那些,也不会变成这样。谁知道他把武功练好了,会不会又想去济世救民啊。” 尹伯愣了愣,他倒没往这上头想,也不怪小菜多想,将军这人,确实是个爱操心的,这事谁也说不准,可他嘴里还是安慰小菜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还能去哪操闲心啊?” 小菜几乎是立刻说:“幸好不记得了。” 尹伯的嘴张了张,但终究没说出来,其实将军意志力非比常人,若有人从旁点拨,要恢复记忆应该也不是难事。 然而五年、十年、二十年地过去了,将军却半点没恢复记忆的样子。武功也说不上恢复没恢复,说恢复吧,也从没见他练过拳脚;说没恢复吧,有时他随手就能逮只鸟儿下来。小菜也到了不惑之年,心里早踏实了,只盼着将军的身体能一直这么硬朗下去。 尹伯一直活到85岁,也算是高寿了,他知道自己的状况,开始把写好的医典整理起来,用了好几口箱子放好,似乎在等什么人。然而,年纪轻一些的胖厨子倒是先走了一步。胖厨子也是个没家没业的人,他临终时表示想葬在对面的青山上。将军和小菜给造了坟,大家伙都没啥眼泪,瘦厨子还颇为羡慕地说:“老哥哥,你走得热闹啊。要是我离开的时候也能有这么多人送我就好了。” 说完这话,大家都不由地看了小菜一眼。将军攥着他的手紧了紧,目光里却有几分歉疚。小菜明白大家的意思,在将来的日子里,他必须得承受亲人一个个离开的痛苦,直至最后。 没过几日,阿莫居然又回来了,他的两鬓间也有了一些白发,唇上密密地长了一圈胡子。尹伯像是早知道的似的,带着他把医典都搬进马车里头说:“我想了想,还是回去吧。叶落归根,我得回去看一眼。” 当晚阿莫又留下来住了一夜。吃饭的时候,小菜看着他酒坛子上贴着的“酒”字,不知怎么就觉得有几分眼熟和亲切。他忍不住问:“这酒在哪买的?闻起来挺特别。” 阿莫只是淡淡地说:“京城近郊,路边买的。” 小菜也就没再追问了。 阿莫一直在暗自观察将军,将军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看起来和先前变化也不太大。阿莫许是抱了一线希望,似不经意地提了几次从前在京城将军府里吃饭的细节,见将军没什么反应,也唯有心里暗叹了。 尹伯和阿莫走后,将军在山腰上呆了一上午,小菜怕他心里难受,带了茶水去找他。走近看时,却见他在打坐。 小菜轻声问:“怎么坐了这么久?” 将军睁开眼看他,把他拉进怀里说:“想陪着你,再长久一些。” 将军果然言出必行。 十年后,瘦厨子也亡故了,他走得十分安详,只说是 分卷阅读63 - 分卷阅读64 娃娃菜和马将军 作者:廿四桥 分卷阅读64 想埋在胖厨子旁边,两人好做个伴。 他这一走,山里头就剩小菜和将军俩了。两人照常去找当地人换东西,他们在这住几十年,已经稍微懂得当地的一些方言了。有时将军会问起出山的事,小菜便十分纳闷。 将军就说:“咱们这身板,要从林子里出去估计有点难,得找条后路。” 小菜哼道:“怎么?在这呆不下去了,想着外面的花花世界呢。” 将军撑着船,忍不住大笑起来。小菜听着他爽朗的笑声,再看河岸边被惊走的白鹭,心里头说不出的踏实。 再过了十年,小菜也六十了,两人也说不上谁照顾谁,反正都还能吃、能动,也能干活。有天傍晚,两人照例为喝谁煎制的茶争论了一会,划拳决了胜负,把小菜做的那罐子茶拿出来泡。 这茶回甘特别好,将军眯着眼回味了一阵,忽然说:“小菜,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 小菜手顿了顿,隐隐觉得有几分慌张。 将军果然说:“我们出山吧。” “怎么?” “我这几天老做梦,有个长得跟我很像的老头来找我。我想,那八成是我爹。他是来带走我的。我猜想,他是要我叶落归根。” 小菜其实明白他的真实想法是什么,他故意轻哼了一声问:“是不是杏儿姑娘也来了?” 将军不假思索地笑道:“怎么会,她早投胎了。” 小菜把茶杯放下来,专注地看向他。 将军这才明白说错话,顿时呆住了。 “又骗了我。”小菜垂下眼皮,摇了摇头。 “这不是又没瞒住吗?”将军陪着笑脸,帮他续上茶水。 “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嗯?” 将军的手指头在桌面轻敲了敲,实话实说道:“那时候阿莫送的那套内功心法是我师父编的,我打小就看着那长大的。我练着练着就一样带一样,全想起来了。” 小菜静默了片刻,叹气说:“真能装。为何瞒着我?” 将军伸出手,将他的手捏在手心里头,“怕你不安心。” --------------------------完---------------------------- 分卷阅读6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