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言之屋》 分卷阅读1 妄言之屋 作者:若三 分卷阅读1 书名:妄言之屋 作者:若三 文案: 短篇堆积站。 一章一个短篇。 内容标签:幻想空间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每篇不同 ┃ 配角:在文里出过场的所有其他人 ┃ 其它:灵异、恐怖、百合 ☆、《隐形滤镜》 隐形滤镜。 在匆忙而过的人群中,有人停下了步伐,看着招牌上四字。 半响,她收起伞,踏进店中去。 “老板娘你在干什么啊!住手!” 被说是老板娘的长发女子按着椅子上的小女孩,看着只有七八岁年纪的小女孩穿着可爱的小小的萝莉塔裙子,黑白蕾丝间错落出层层叠叠的阴影,及膝白袜上一颗红心和一朵梅花晃啊晃。女子正试图往她头上戴猫耳,结果两人一看见少女,就没了动作。 少女驻足当场,她举起手。 “那个……”她是不是不应该进来? “不不不,”老板娘坐直身,她微笑,伸手将猫耳按进抽屉。旁边的小姑娘也端正坐好,一脸严肃地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正经模样来。“你好哟,今天的第一位客人。”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诱惑的感觉,纵然略显轻佻却深邃得让人无法分神。“我姓沐。” 看见老板娘的笑容,她愣住了。良久,她也笑着说:“你好,我叫名乔。” 她给她沏茶,普洱茶缭绕起一层烟雾,遮住了老板娘白衬衫衣领上扣着的蓝色方格徽章。名乔将伞摆在一旁,好奇地打量店里的陈设。 “这里是……卖眼镜的?” “是啊,滤镜。” 窗外雨声滴答作响。 “不是美瞳吗?” 沐老板娘笑了笑。“不是,” 她说:“过滤的,是现实世界的一切。” 名乔睁大眼,仿佛想不清这是为什么。她开口,“我得走了,”直觉告诉她不要在这里多待。“以后还能再来吗?” 她转身抓起伞的同时,背后女子的声音传来:“当然可以,我的客人。” 她回到了雨中。 课室的空气还是像往常那样,带着一股潮湿的味道。因为老是早到,所以名乔往往是第一个开灯的人。她拍拍身上的校服,从书包中翻出纸巾,缓慢地擦着湿了的小腿。纸巾的质量不好,一丝一丝地磨开往下掉。 她想要擦快点,但动作再快,水一时也是擦不干净的。然后,门开了。看见进来的人,名乔慌忙想要收起纸巾穿鞋子,却是再也来不及了。 “哟,”那个人说:“这不是我们的乔姐嘛?露着脚是在做什么?” 她咽了咽口水,没有敢开口。惨白有些黄的灯光打在那人脸上,勾勒出不算好看的轮廓。 她长了一张不美丽却很架势厉害的脸,刘海往后梳,脸上没有眼镜,更显得目光尖锐而犀利。校服的袖子被卷了起来,那样子像是根本不会有老师敢管她。是啊,差等生王怡,根本不会有人愿意管她。 乔姐。 她叫名乔,但这不是什么尊称。 不,完全相反。少女心中一沉,她弯下腰,想要捡起掉在课桌脚旁的纸巾,却被人一把踩住了手。 “你在外面脱了鞋子是想要做什么?勾引男人吗?”王怡刺耳的声音重重地打在她身上。名乔想要缩手,可是根本没有用。她一点点地用鞋底摩擦着她的手背,她甚至能感觉到那鞋子上粘了一块胶带。 惨白的灯光打在课桌上,像是在无力地反抗着的正义使者。 求救的话语从她双唇中溢出:“不要……” “嗯?不要什么?” “不要踩着我……” 她说出来了,她终于说出来了。可是却听见那人道:“行啊,你求我,我就放过你。” 她稍一停顿,然后对方冷笑道:“怎么,求男人就行,求女孩子就不行吗?” 她反手将她的手按在墙上,凑近名乔耳边。“快点啊,”她的体育服落了下来,在少女的身体上荡了荡去。名乔咬住双唇努力想要不哭出来,她绑得整齐的马尾因为被压在墙上而散乱,她的身体因为紧张而发抖,体温慢慢高了起来。汗水从额角滑落,渗入名乔的黑发之中。 最终王怡一把甩开她的手,回到后座。“啧,”她一脸无聊的表情。“果然不好玩啊,你。” 名乔这才松一口气,趴在桌子上开始写字。她早就写好了作业,现在不过是在装样子罢了。这是每一天的日常……自从她的母亲离开她之后。 名乔努力甩开这些事,把心放到学业上去。 ——但是,如果事情能有一个转机呢? 那家奇怪的店…… 书里不是都这样写吗,奇怪而神秘的店子,可以实现你的一切愿望。 第二次到店中去时,店里已经到了一个客人。名乔坐在一旁,喝了口茶,再揪了一下那小姑娘的猫耳。小姑娘生气地说:“不许揪耳朵!”她的语气,却像是猫耳才是她真正耳朵似的。 她乖乖地应了一声“哦”,然后停了。那小姑娘看见她如此便说了一句:“啧,无聊的人类。” 名乔没有说话。 然后,一个男孩从店后的幕帘里出来,他身后跟着沐老板。沐老板还是在微笑,那男生却一脸迷茫的表情。他看见名乔,脸上不自禁地露出一副傻气的样子来,他像是想要笑,却马上收敛起来,坐到椅子上去。 老板娘说明了一些注意事项,那个男孩却没在听的样子,只是取了那个画着一颗蓝色眼珠的袋子,恍恍惚惚地出门而去。 沐老板笑,“你来了,”显然还记得名乔。 名乔有点不太相信。 “……你,记得我?” 她点头,“当然,”少女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可随即她听见老板娘说:“下雨天的客人可不多。” 原来记得她只是因为她在下雨的时候来啊。 然后女子笑了,像是看得见名乔的内心。“而且,你很可爱。” 听见这四个字,她的心猛然跳了起来,她抬头,看见老板胸前的名牌——沐安。她是叫沐安吧,真好听。 沐安问:“你想喝什么?” 被人这样对待,她又手忙脚乱起来。“什、什么都可以的!” 她觉得自己很喜欢这家店,至少在这里,没有别的事情烦着她。只有可爱的小姑娘和老板娘,名乔渐渐放松了下去。 她们攀谈起来。“你是附近的学生?”“嗯,附一中的。”“有看中的款式吗?”“……暂时没有。” “对了,刚刚那个男孩子,是来买什么的?”她问。 她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可是她听不懂。每个字都听得懂的,组合起来顿时扑朔迷离了。 沐安喝了口茶。她晃一晃杯子。“他啊……买的是后宫滤镜,”老板娘的视线滑过眼前少女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妄言之屋 作者:若三 分卷阅读2 的脸。名乔的皮肤并不白,可是五官组合起来有一种单纯天真的感觉。“所以你要小心咯。” “……后、后宫?” “是啊,”她微笑,“只要是看见的女孩子,他都会将她当成美人来看待。” 那天名乔待到很晚。和老板娘聊着天,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日暮西山。最后她在夜晚将要降临前离开了店,尽管沐安并没有赶她。她抬头,看着已经清晰不被雨水洗刷的招牌,陷入了深思。 隐形滤镜—— 可以过滤现实世界的一切。 “只要戴上它,你就只会看见你想看见的东西。” 少女摇摇头,转身离开。空气干燥,火烧云将影子拉得很长,她融入人群之中,看到闹市中的小贩正在吆喝着“今天特价买一百减四十最后一天咯”。路边有一棵大树,暗黄落叶纷飞,不红也没有三角的叶子只让人觉得萧瑟。 已经是深秋了。 在月考成绩下来的时候,名乔在报纸上看到了一则报道。 “十五岁少年因为轮||奸罪被捕现已缉入少年所” 那报纸上的图片,那个男孩子的校徽和她见到的一模一样。名乔收起报纸,抖着双手将零钱递给了书报摊的老人。然后,她转身走入学校之中。 写作业,考试,记笔记。每日名乔的生活都差不多,如果忽略某些人的话,简直是毫无波澜。她给作业划下句号,正要合上本子,却被身后的人喊了一声。她转头,不出意外,看见王怡正看着她。 “喂,把作业拿来。” “……喂,你今天怎么了?” “说话啊书呆子!” 王怡渐渐觉得奇怪了。她没有继续哮。 名乔凝视着她的脸,很久很久。然后她说:“你要我的作业是吗。” 声音平静,毫无起伏。王怡愣住了,她皱眉,但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看着这个惯常被欺负的小姑娘,看着她慢慢勾起嘴角。不知为何,尽管是在笑,她看起来却表情阴森,她几乎有一种错觉,她就是恶魔,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鬼魅。 刘海在名乔脸上落下淡淡的阴影。 “放学后跟我来,”她说:“以后我的作业都让你抄。” 隐形滤镜吗。 她会好好利用它的。 王怡皱着眉,有些不大懂,却点了点头。 最终王怡在店里买了一套风景滤镜——功能是将自己看见的一切风景,过滤成为自己想看的样子。无论变美,还是变丑,都在戴它的人的一念之间。 名乔由始至终,没有说话。她看着王怡一脸懵懂地走出来,这个暴力的差等生此时不再是那个高傲的表情,而像那个男孩一般,堕入了视线错位的陷阱之中。 她微微歪过头,笑着,神情恍惚:“这里真好看啊……你是名乔?” “在这里,你看起来也没那么讨厌了嘛。太阳真美,我怎么从来没想过看看它?” 她仰起脸走出店外,炙热仿佛尖刀的阳光落入她的眼睛中,旁边人看都觉得刺眼,可是她没有合眼,像是遗忘了人类躲避阳光保护眼睛的生存守则。 ——尽管现实中的一切没有任何改变。 嗨,欢迎来到,你想象中的世界。 “感觉如何?”沐安端出咖啡。 “……没什么。” 原来做自己想做的事就是这样的,名乔不觉得不对,她仍然是她,她没有因此而堕落,变成电影中的不良少女。而且,很开心。 她拿起咖啡杯,露出和沐安极其相似的微笑。 那年夏季,名乔考到了全级第一。 她拎着成绩单准备去找沐安,然而这一次,店关门了。她敲了敲店门,没有人回应她。她心中不安,更加用力敲门,路旁没有一个人看她。然后,那道门终于开了。 那猫耳女孩将她扯进店里:“你怎么这么烦!” ……她很……烦吗? 店内情况不同以往。沐安正在收拾行李,名乔进门时,她正拉上行李袋的拉链。然后她回头望着她一笑,说:“你来了。” 她仿佛有一种错觉,沐安一直在等她。 不,大约只是错觉而已,她提醒她自己。 “嗯,”她笑笑,没有管店里的情况。“你要去哪?” “逃命。你要一起来吗?” 最是浪漫的说法,笑意盈盈的女子,带着暧昧的问句。 所有感情落在这八个字和一个问号中,潋滟出一种美丽的颜色。 你听过墨菲斯特的故事吗?魔鬼与凡人打赌,指责这世界的堕落和黑暗。 然后,凡人堕入了陷阱。 “……好。” 八月的沙漠简直就像是一场灾难。 三个人带着装备在沙漠中行走,一阵风刮过,她们的衣服外都刮满了沙子。名乔艰难地摆正护目镜,怀疑自己要在浴缸里洗三天才能把身上的沙洗干净。 不管追杀她们的是谁,总之不是简单的货色。老板娘完全失去了那种仪态,就顾着逃命,直到现在,只要找到人烟,她们应该就可以松一口气了。 她没有问。 名乔没有问沐安的来历,也没有问这场逃难什么时候才是终点。 好像只要觉得,这个人只要还在对自己笑就好。虽然她连她是不是人都不知道……算了,她又在想些什么啊。 晚上找到了绿洲,她们围着篝火,火焰红红燃烧,沐安拨了拨木叶,名乔负责烤肉。她卖力地将肉转到另一面,并浇上蜜糖。 “沐安……” “什么?” 女子抬起头,将黑发拨到耳后去。她诺诺地开口:“什么时候回去?” 她知道沐安一定有回去的办法,只是她不愿意而已。为什么不回去呢?名乔没有敢往深了想。 “啊,大概……后天吧?”她笑了笑,“你很想回去吗?” “不。” 笑容被火光之上的浓烟模糊了。 她盯着她看。 沐安笑得真美。 直到沐安开口:“肉要烤焦了哦。” “啊啊啊啊啊!”名乔连忙将肉反过来再抽出,递给对方。手忙脚乱的她没有注意到的是,沐安望着远处,一脸忧愁的表情。 这次逃亡持续了整个暑假。当她回到家中,赶着作业的时候,她接到了沐安的电话。 “沐安?”你怎么会有这个电话号? “是我。”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反而有种蜜糖般的感觉。“你什么时候有空来店里?” 她停下了写字的手。因为握笔太久,她的手又红又痛,就差没起水泡了。 “明、明天吧。” “好,那明天见。” 后天就是开学日,名乔看着堆积如山的作业,叹了口气。 这次的店不一样。她进去了,然后沐安关门,挂上牌子,将她迎进了内室。沐安穿的还是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妄言之屋 作者:若三 分卷阅读3 那套白衬衫和黑长裤,还有一样的普洱茶,这让名乔平静了下来。 “我是来问你,愿不愿意和我合作。” “……啊。啊?” 像是一记重拳击中了少女的脑袋,她一时分不清这是什么情况。沐安仍在笑:“帮我找客人来。” 她愣住了。知道她的脾气,沐安叹了口气,继续说:“当然,报酬是,任意选择身份。” 名乔不出声。 “我知道,”沐安举起茶杯遮住自己的表情。“你父母双亡,而且没有朋友……最重要的是,你有经验。” “而且,一旦契约定下,你会和我绑定寿命……” 名乔怯生生地睁大眼睛,说不出那是开心还是惊恐,或者——幸福。 沐安妩媚一笑。“是永远哦。” 店内的空气有些闷,茶色的灯盏投下柔和的光芒。书柜立在四面,自上而下看去仿佛要压倒房间中央的少女。 “……我答应你。” 她答应了她,每一次。 此后数百年,隐形滤镜的顾客越来越多。 戴着少女滤镜,以为所有男生都喜欢自己,实则无人陪伴在侧的女学生。 戴着漫画滤镜,以为自己活在漫画世界中,丈夫是曾经在屏幕上看见过的本命的少妇。 戴着耽美滤镜,以为全世界的男人都在一起了的,一直坚持到三十岁的腐女。 戴着风景滤镜,以为自己拍出了世界一流艺术品的,三十五岁的无业摄影师。 戴着事业滤镜,以为自己晋升成了总裁,在公司里摔了上司一巴掌的四十岁文员。 戴着亲情滤镜,以为子女都陪伴在侧的,七十岁的老人家。 每个人所看见的,都是自己想看的完美的世界。 这样不好吗?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每个进了精神病院的都在喃喃说着“隐形滤镜”。可终究是找不到,那家隐形滤镜到底在什么地方。 时间还在流动,世界还在变化。 也许这样的店不止一家,也许终有一天,你也会遇到扣着名牌的神秘女子,戴着猫耳的小女孩,还有……永远不成年的校服少女。 谁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  -结尾有些仓促,因为写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而我一直在打瞌睡。后来想找就找不回那种感觉了。 ☆、《金鱼桑和我》 我从小就知道自己骨骼清奇,是一个要做大事的人。 原因不是我头上顶着照镜子就能看到的主角光环……虽然确实是因为头上有某些东西就对了。 从出生开始,我就能看到、听到、感觉到自己脑袋里有一尾金鱼。 在走神的时候特别明显。如果盯着某一个点发呆,能听到金鱼桑吐泡泡的声音和水声,而当侧身靠着镜子时进入散瞳状态,就能看到后脑那里若隐若现的小小金鱼。小时候我一直以为大家都是这样的,因为伴随着这样的声音长大,故此也不存在不适应的问题。 一开始也就是这样了。不知为何,我隐约知道这事不能和其他人说,否则会显得很奇怪,所以一直在想办法隐瞒,慢慢地就像个正常人一样进了小学。然后,金鱼桑终于找到了台词本。 台词本。它很喜欢这个词语。 ——那是在小学一年级开学的那天。 八月三十一日的晚上,我做了梦。因为开学日具有特别的意义,加上记忆力强(虽然我总是记住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因此现在我仍然记得。 那个梦很简单。 梦的主色调是绿色,夹杂着青色和黑色。不知道怎么的,我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那里很像是国外的垃圾站,似乎在地底的样子。周围都是大型的垃圾车,上面还有个破破烂烂的招牌,我记得那个招牌右下角有一块胶带粘在了上头。 接着有垃圾变成的动物从垃圾车里爬出来,和我聊天。在梦里我没有嫌脏,开心地和那些动物一起聊天。接着它们说要带我去冒险,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知道那里不是地球,所以很开心很雀跃,求它们快点带我去。 然后梦就醒了。 它们没有遵守诺言带我去,直到现在这一天,我仍然很失望。 我闷闷不乐地起床吃早餐。我记得那天的早餐是水饺和面,因为前一天我闹着说要庆祝上学,拉着娘亲去买米线,那包米线拿在手里凉凉的(庆祝……我为什么蠢到去庆祝这件事。庆祝什么都好不要庆祝上学)。然后就在我喝豆浆的时候,金鱼桑说话了。 稍微有点沙哑,但是很活泼的、十二三岁少女的声音。 “喂喂,你想知道那个梦的后续吗?” 我差些一口豆浆咽到了气管里,有几滴洒到了脖子上。趁着娘亲在看我的书包,我连忙擦掉,免得被骂。我谨慎地看了看周围,椅子上的红色坐垫有一道道横着的花纹。 “喂喂喂,你怎么不理我?” 我记得当时我努力思考了。我真的努力了。因为我抬头看了电视机一眼,我还记得娘亲站在桌子前挡住了一半屏幕的那个画面。 然后我决定赶快吃早餐。 对啊,早上肯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发生,忽略不计不会怎样的。 这就是我和金鱼桑的初遇。如果是按人类标准来算的话。如果是金鱼桑,它肯定会说“什么啊我早就认识你了,你这个愚蠢的人类”……。 接着的一整天,不,应该说我接下来的人生,迎来了前所未有的低谷和高|潮。 金鱼桑一直在吵。一直一直一直。 “你想想啊,后来你肯定去了一个很神奇的地方,没准和现实世界完全不同。早上的天空是黑色的,晚上的天空是白色的,草原是蓝色的,说不定你还能骑着和你讲话的马到处去呢。说起来你知道什么品种的马?” 够了。 “……你好吵。” “才没有!” “真的吵啊。” “都说了没有了!” 我不说话了。 但是我又忍不住去想那会是怎样的。 金鱼桑描述的世界那么诱人,而我当时作为一个五岁半的小姑娘,还在看睡美人的故事,根本没有能力抵抗。写着写着,我拿着笔就开始听金鱼桑讲话。 下课了要不要去图书馆看看…… 不,不行,保姆阿姨在等我,而且我不知道图书馆在哪。 直到同桌看着我盯着课桌空白的位置,即使前桌的同学递了通告过来也没有反应,碰了碰我的手我才清醒过来。金鱼桑的声音并不好听,而且它是个话痨,话痨怎么都是不讨人喜欢的,但我却听得入了神。 如果我有朋友的话,金鱼桑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金鱼桑很吵。但是它能在我不开心的时候安慰我,说话分散我的视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妄言之屋 作者:若三 分卷阅读4 线,而且不会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比方说一个人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 路边有买糖葱饼的大婶,我盯着那个银色盒子看了很久,但是我没有钱,于是我离开了。然后金鱼桑就开口说: “嘿,来想想看吧,如果你在路上捡到了十块钱,你会怎么办?” “去买糖葱饼。” 这是很正常的回答不是么? 金鱼桑却仿佛很不满。“不对不对,想远一点啦。” “……交给姐姐?” 我尽力了,这就是我能想到的,最远的范围。 我有姐姐。也有父母。朋友也并不是没有。但是,没有谁像金鱼桑那样,一直陪伴在我身旁。 没有人比金鱼桑更了解我的真实想法,没有人知道我的全部秘密,除了它,因为它就在我的脑子里。 就算金鱼桑总是在嘲笑我。 “真笨,你捡钱要白送给人?” “……”不然呢? “应该拿去送给路边的乞丐,然后他就会送一本神奇的书给你,然后开启一段神奇的旅程!” 我不想说话。 我不知道如果拿到了这样一本书有什么用。 在我的世界里,只要听话,上下学,写作业,交母亲允许我交的朋友,将成绩表递给她签名,那样就够了。 “……就算拿到了,我也没用。除非那本书能让我搞懂珠算的心法。” “这个走向不错嘛。珠算成神。来来来,继续说好不好?” 那时候小一,我在学珠心算。一开始并不是很难,还能早点学会乘除法,数学看起来就没那么陌生了。有同班同学找来了一台大人用的计算机,在旁边玩,按17x24等于多少,我脱口就是408,程度大概就是这样。 比起算数,我更喜欢算日期。我发现的,只要记住一年的第一天和最后一天是星期几,就可以很简单地推算出那年的某月某日在周几。 话说回来,金鱼桑曾经在课上说过“试试看把算盘倒过来当成车子玩吧”……。因为算盘是银色的,将它倒过来的话,算珠就可以在桌子上滚来滚去,这样看起来就像家里的玩具车。 其实,它的点子听起来还蛮有意思的。 我觉得金鱼桑说的话比同学们聊天的内容有趣多了。 当然缺点也有。 比如听这个话痨说话听得太专注,上课走神和走路撞到电灯柱之类的。所以后来我学会了让大脑分工。 脑子里本来就有一个小水缸,金鱼在里头游啊游,旁边划了一块草地和一小片树林,还有路砖。草地就用来想上课的事情,金鱼在旁边说话,树林是记忆储存站。至于路砖……那是用来确保自己走路不跌倒的。 我很笨,光是确保现实中的自己正正常常地走路,就竭尽了全力。实在没有力气管别的了,只有坐着才能思考,因为如果站着开始想一些很复杂的事情,很有可能直接平地摔。幸好,一般我在双脚无法平衡前就能清醒过来(因为脚会抖)。 大约在十一岁上下,我开始头痛。 并不是说在那之前就不痛,只是那时候严重到了承受不住的地步。因为头痛这种毛病不像急性阑尾炎,不会一下子发作起来,它隐隐约约不知不觉,就渗入了你的身体里。直到我复习的时候,痛得一额头敲在桌子上,我才意识到自己痛到了什么地步。 发烧的时候就不要说了。上中学以前我就是个病秧子,平均一年进一次医院,肺炎发热最高曾经烧到华氏一百零四度,没有烧坏脑子算是运气好。 记忆力和感受力在我身上完全不像外挂,而像是专门来折磨我的病症。发烧的时候,体验是喉咙干渴全身发热,可感觉穿的衣服是冰凉的,明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却仍然想撞墙。 这么多年过去了,只要开始想,事情清晰得就像发生在昨天。我甚至记得发烧时用的是天蓝色床单,我像抱浮木一样抱着的枕头上,有一只小小的可爱的帆船。 这些能力让疼痛的感觉加剧,我将现在正在发生的事和过去感受过的一切痛苦联系起来,仿佛嫌自己不够痛一样。干脆承认好了,我的脑袋混乱得连我自己都管不住。 我很难受。 金鱼桑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听不清楚。 我记得我趴在桌子边缘,盯着自己的膝盖,我试着挪了一下腿,搭在鉄绿色的桌脚上。腿麻。地板上有黑色的方格线。桌子很硬,额头的那一点点疼比起头痛来却什么也算不上。我当时猜自己的额头上一定印出一条痕来了。 即使已经到这一刻,周围的声音和触感仍旧源源不绝地从四肢百骸钻进来。楼下的情侣吵架了,男的声音很粗。靠近露台的那一户在打麻雀。好吵。好吵。好吵。我说这个世界好吵,其他人从来都不相信。——相信我的只有金鱼桑,因为只有它住在我的身体里。 真是糟糕。 明天就要考试了,拜托赶紧起来复习啊。 ——所以那个问题……人类解开了自己的root会怎样,不要再乱想了,绝对很难受,绝对很难受的,我猜能和我就这个题目进行讨论的,只有脖子上整天挂着铃铛的猫。 但是,更重要的是,我听不到金鱼桑说话了。听不到了。 我想听见金鱼桑说话。额头上的触感,让我想起有一次,因为做错了事,跪在地板上背孝经,地砖之间花纹印在膝盖上的感觉。 那时候它说:“这样晚上就可以做个好梦了”。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是金鱼桑将我从可怕的现实世界中拯救出来。每次其他人都不在,只要我不说,其他人就永远不会知道。只有它—— 对,我想睡得好一点。我想进入金鱼桑的世界,夕阳天空那么美,我喜欢火烧云的颜色。只有在那个时候,我才能稍微放松一点。如果是那样的话,不知道普通人过的是什么日子也无所谓,不知道让脑袋放空完全不思考是什么感觉也无所谓。 没有规则,没有条约,没有现实世界的,所有一切。这算不算是厌世?还是说我只是讨厌脑子笨到被人说智商顶多只有五十的自己…… 但是如果瞎子不曾看见过这个世界的色彩,她也就不会羡慕正常人了不是吗? 而且,通过金鱼桑,我看见了更加美丽而宏大的世界。 我想听见你说话。我很少要求什么,我既不明白名利的好处,也不想了解□□的奥秘,对现实的唯一期待是活着,最奢侈的盼望是一张舒服的床。 是的,这样的想象对我来说是奢侈。因为在上下学时间会被严格计算,不能弄脏家里任何一个地方,连走路都必须放轻步伐的时候,自由就是唯一的盼望。我没有其他的欲望不是因为我很高尚,而是因为我连最基本的心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妄言之屋 作者:若三 分卷阅读5 理需求都没有满足。 我只要继续听金鱼桑讲述她的世界就好。只要还能这样就好。 ——但是,如果连这样的要求,都无法被满足呢? 就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我正式升上中学。比起小学,初中的课业更加繁忙,要应付的同学更多,最重要的是,那个水池终于被占用了。 数学习题和作文题目落进了金鱼桑栖身的空间之中,害得它只能在小小的空间里转动身体。我以为完成作业就能让水池变回原来的样子,事实证明是我太天真了。即使做完作业,仍然有更多、更多、更多的功课涌进来。 但是,金鱼桑并没有抱怨什么。 它只是说:“欸?这就是作业啊?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一次性将它们清完呢?”然后自顾自开始了日常的唠叨。与其说是唠叨,不如说是在开脑洞。 脑洞。上了初中才听到的词,但却非常适合用来形容我脑子里的状况。——嗯,我脑子进水进得可以养金鱼了。我少有地笑了出来。 并不是所有人都不关心我,但别人能给予的帮助只有一点点。就算是母亲,在带我去看了几次医生之后,就不耐烦地表示:既然也不是很疼,那就干脆不要治了吧。所以,哪怕头痛已经严重到不得不撞墙的地步,我也没有说什么。 医生偶尔会问起这件事。有一次我说头痛有八年病史的时候,医生也只是说“不是偏头痛的话,不治也无所谓”。 ……那就这样吧。反正我对现实的期待,一直是“活着,可以看书”。看书是因为金鱼桑,它需要食粮,而活着是因为要继续听金鱼桑讲话。 事情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我已经不记得了。 看书。看书。看书。看书。不停不停地看,渐渐地我也就喜欢上看书了。别人给我打上了书痴的标签,但我知道自己和那些真正喜欢看书的人不同。 我看书是为了金鱼桑。 我看书是为了听金鱼桑讲话。 我看书是为了能窥探金鱼桑的世界。 所以成绩差一点,没有朋友,注意力分散也没关系。因为根本没有谁在意过。 上了高中,我的成绩直线下滑。初中还勉强可以应付,只要稍微听听课,看一看课本,哪怕不写作业也能把成绩拉上合格线,高中就完全不行了。果然像其他人说的那样,我是废材,因为智商低所以即使在地板上跪到凌晨一点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别人突然开始关心我。 父母会来质问我是不是交了男朋友。老师会来问我需不需要课后辅导。因为班主任开始负责任,在讲台上让班里的人不要欺负同学,其他人议论的时候也会稍微小声一点了。 但是,已经没用了。 我没有男朋友。我的父母连我的手机里一个电话号码都没有也不知道。 我的成绩不是突然变差的。老师却要等到数字出来了才肯关心一下。 这样不是就够了吗?我有按照父母的要求好好写作业,坐在补习班的第一排,也不乱交坏朋友,上课不会和别人聊天,不要求零花钱,夏季不穿短裤和凉鞋,泡澡不超过五分钟……我唯一的欲望,是专心地听金鱼桑讲话。 这不花钱,不麻烦别人,你们不用到警局或者医院里找我,那么到底为什么要哭着说我堕落了。 我不明白。 我也知道这叫什么。每个人都有烦恼,我不过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小孩子嘛,都是这样的,等长大了一点,就会开始后悔自己青春期没有好好念书了。 我知道自己一定会后悔。 但与此同时,我有一种预感,自己已经活不久了。 我只是闭上眼睛,眼前已经可以看到,金鱼桑用颜色描绘出的美丽梦幻黑暗迷离的世界。永远只有夕阳的天空,大草原上红色的独角兽,巫师画下的六芒星之阵,空气温暖,带着一丝像棉花糖的甜味。 “你看!真的太美了!”金鱼桑熟悉的声音在脑内回荡。 我微笑着点头。 她的声音是只有我一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 所以我想看。 即使这是我用生命涂上的颜色。 在离高考还有半年的时候,我开始间歇性地失去意识。 突然倒在地上,眼前出现各种像电子图里才会有的诡异线条,拼成不同的猎奇的画,再次睁开眼睛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多分钟。 类似于休克,即使我并不知道真正的病名是什么。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就算死了也无所谓,死了就可以去到金鱼桑的世界了。 我隐约有这样的想法,但同时我觉得不安。 金鱼桑只是一直说一直说。好像说的对象不是我也没关系,好像只要还有人听金鱼桑说就好。但我没办法,我只能安慰自己,她不可能离开我。 我能抓紧的,只有金鱼桑。 过年的时候,父母亲带着我去亲戚家,亲戚家里有一个小女孩,大家争相递给她红包,说她乖巧,母亲抱着她,转身对我说:“她跟你小时候一样乖。” 我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我已经不太知道该怎么说话了,一个月说的台词,两只手数得完。我过去摸了摸小女孩的手,她穿着漂亮精致的旗袍,红色底子绣金花纹,手腕处是顺滑的白色毛绒,手和毛绒一样白。 空气冰冷而干燥,冬季让整座城市变成结冻的荒原。 我呵出一口气暖手,听金鱼桑讲述夏季的阳光和海滩。 然后,我独自赶往未知的未来。 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我想不出更好的比喻。如果真的如此,我大概是掉下去连悬崖边都不打算抓的那一个。 笔试还行,如果指的是和校内成绩对比的话。 口试却像是悬崖上缠绕的潮湿藤曼,即使我想拼一把,也使不上力。这已经不是口齿不灵活的问题了,因为长期不说话,光是张嘴都很难。我没有朋友,而唯一和我聊天的,是金鱼桑,和金鱼桑聊天不需要开口。 从口试试场出来的一瞬间,我就知道自己完了。 路边有一家酒吧,我走进去,音乐和人声在喧闹。这时候,太阳穴那里又开始痛了,我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是不是只要喝酒,头就不会再疼了? 我的内心如何,我早就不想管了。那和我不相干。我只是不想再这样呆下去了,既然幻想的感觉那么美好,那么如果身体也同时沉醉其中,应该会是至高无上的享受吧? 喝。 喝。 不停地喝。 酒瓶是冰冷而坚硬的,酒精是美好而柔软的。一开始我还是一杯一杯,后来开始拿酒瓶直接灌。 有人来和我赌酒,我也来者不拒。拿起酒瓶,喝下去。因为手抖,有几滴酒撒到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妄言之屋 作者:若三 分卷阅读6 了衣服上,胸口凉得很,但我也没有管。我窝在又大又软又舒服的椅子里,酒精麻醉了神经,我好像再次进入了金鱼桑讲述的那个梦幻的世界之中。 颓废、荒诞、堕落、无理的人生啊。——但是不知怎地,我竟笑了起来。 一切都是为了金鱼桑,为了这世界上唯一陪伴在我身边的她。 整个世界都抛弃我也无所谓,只要你还在我身旁就好。 所有人都不喜欢我也无所谓,只要你还在我身旁就好。 所以,如果我为你放弃一切,堕入最黑暗的深渊,你能不能作出永远和我在一起的承诺? 那是我一生中最荒诞也最天真,最疯狂却最热烈的问题。 我没有考上大学。就像原先预想的那样。还有别的路子可走,可我不想再在无谓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了。我看不出来工作和继续念书有什么不同。反正都能听金鱼桑讲话,都能继续看书。 各种各样的念头在脑海里徘徊,死亡和生命,希望和绝望,现实和幻想,像往常那样,我将它们丢到一边,然后开始找我的第一份工作。 找工作很难。 不,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什么是容易的了。我身体不好,还不会说话,甚至于成绩也不能拿出来给人看。在失败十几次之后,金鱼桑开口了。 “要不要试试写小说?” 它犹豫着,空间里是安静的,我挂上了电话,它发出的一声啪嗒在房间里回响。我就知道,你总还是关心我的。我欣慰地想,却不知为何有点心涩。 如果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根本没人会在意。顶多就是为了寒暄而在旁边说上两句话,看似安慰实则只是在看戏。由始至终,和我站在一条船上的,只有金鱼桑。 我从来没想过写小说,因为我和那些真正喜欢看书的人不同。我不擅长创造,我只是个资料库。但是如果我固执地要做一件事,一定能成功。 我比谁都能熬。如果你被头痛折磨了整整八年,没有任何治疗,还能看起来像个人的话,你会和我一样的。我拼了命地研究各种写法,套路大纲,因为很在意收入,很快就有了成绩。 我的目标是赚钱。我的目标是活下去。 可能别人会有点文人的无谓傲气,但我没有。真正有才的是金鱼桑,我只是个搬运工。虽然很耗体力和时间,可在网络上不需要开口,我也就这样走了下去。 事情的转折来自于一个故事。 那是一个新人作者写的,但情节架构和设定都十分出色。工作的一部分是扫文,看看有没有值得学习的地方,然后我就看到了它。 一文成神。其他读者是这么说的。 那个故事有一个庞大美丽恢弘、让人无比向往的世界观。我第一次想起了金鱼桑,这个世界,和它给我看的那些世界,是如此相似,都一样的梦幻。 “金鱼。” “嗯嗯嗯?什么事呀?” “……我想将你的世界写出来。” 我合上眼。金鱼桑在脑海里停顿了。它没有摆尾巴,也没有吐泡泡,更加没有说话。 我忐忑不安。 “为什么?” “你的世界那么好,我想让更多人看到。” “……好。” 金鱼桑答应了。我很开心。我爬上床,想办法在梦境之中进入并触摸那个世界。如果想要写出来,就必须那么做。 草原在我脚下展开,过长的植物不停绊住我的脚步。空气很潮湿也很温暖,我努力睁大眼睛,并伸手摘下路边一朵带刺的小花。前面有一座山,我想要爬上去。 ……等等。不行。 头越来越痛了。 我知道,那是现实的我在发出警号。我挣扎着要往前,但这次的头痛胜过过去任何一次。太疼了,全身麻木,每个细胞都在尖叫,疼痛感像一把尖刀,自脑海直入,□□我的四肢百骸。 到我再次睁开眼睛,眼前是正在旋转的天花板。我揉眉心,将脚挪到床边,再站起来,然后走向电脑桌。灯光是柔和的暖黄色,电脑一直开着,开机键上的蓝色光晕不停闪烁。 我一步步走过去。 步伐摇摇欲坠,视线游移不定。 我忍住喉头呕心的感觉,双手紧紧交握直到它不再发抖为止。 但我的思维却前所未有的清晰。我伸手在文档上敲下文名和笔名,接着是第一章。很快。很快就会好了。根据我的发病经验,只要再等一阵子,就肯定不会有问题。 我继续写。 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写。双手没有停止输出,即使身体的时钟已经快要停摆。看到那些文字浮现在屏幕上,我忍不住兴奋雀跃起来,原来我是如此希望将这些世界呈现在他人眼前,那些字句已经在我眼前辗转百千回。 你看,金鱼桑,会有人喜欢我和你一同架构的世界的。我和你。——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感觉,因为这是属于我们的,结合仪式。 结合仪式。我笑了,笑得好开心,尽管心脏在抽痛。 原来我已经到了心痛也可以不管的地步了。是不是这样,我就能和金鱼桑永远在一起? 然后就在我写完第一章,准备发出的时候,像是突然有人抽走了第一块阿米诺骨牌,喉咙深处一阵紧缩,心跳开始加速。 我下意识大口喘气,但无论如何呼吸,都吸收不到更多的氧。喝酒喝到接近昏迷状态时候那种感觉又来了,我的额头磕在键盘上,我的右手仍然抓着鼠标,但它已经不在我的掌握之中。 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至少要、至少要将第一章发出去,我要活着,我要喊救护车……我想爬起来,但事实证明我对身体的控制力早就掉到负值,我只能摸索着键盘,无力而缓慢地敲击着字母,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键盘在响。啪嗒。啪嗒。啪嗒。 我要死了。 我是不是应该觉得不想死? 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要这么觉得呢? 我试图抓住脑海中溜走的念头,但没有用,我眼前浮现白点。 啊,我知道为什么了。 是因为金鱼桑。 对了,金鱼桑。 金鱼桑一定还在。 “金鱼桑……” 我发出濒死前的呼救,声音微弱得如同婴儿的一声啼哭。我感觉到金鱼桑在脑海深处某个地方游荡,我不停不停地喊它,可是它没有回应我。 我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直到它终于懂了,闭上眼睛,我能看到它从深蓝色的水的另一边游来,一直游到我面前。是了,就是这样,只有你会陪伴我到最后一刻…… 我安心下来。只要现在,你还陪着我就好。 “啊。” 它说话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妄言之屋 作者:若三 分卷阅读7 了。 “看来这个人类也撐不住了啊。” 它在说什么? 这个……人类?是在说我? 我混乱的大脑无法推理出真相,但金鱼桑的口气让我觉得,它就要走了。我伸手想要抓住它,但眼前的世界正在变黑。 看起来就像是步出校门时,已经布满繁星的夜空。天黑了。我的天空要黑了,我的金鱼要离开了。 “本来还以为这个能熬久一点的,结果还是这样。” 为什么你要这么说…… 为什么你要这么说陪伴了你这么多年的我…… 不,我很清楚,它一直都不需要我的陪伴,一直在哀求它留下的人是我。我饮鸩止渴,直到最终的这死亡时刻到来。可是我只感觉到深深的悲哀—— 你留下来。你不要走。 已经来不及了。我听到像是电脑关机的声音,同时还有金鱼桑的一句: “唔,下一个,要找什么年纪的人类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  -金鱼桑的来历别问,我没细想。但我安排的结局确实是它到那个穿旗袍皮肤白的小女孩身上去了。 -本来是很想在文下敲一段乱码什么都不说明的啦……但是我没有!我的节操还在!快来夸我! ☆、《情输》 阡陌: 我从你的名字开始了。 你从来不喜欢我说你的名字,你嫌它太女气,不像一个辑捕凶徒的人会有的名。你说我的名字好听,听起来干净利落一些,可我却刚好倒过来。如果人如其名,你叫阡陌,我们之间的情况,绝不会像是现在这样。 至少——你不会嫌我的字脏。 不过怎样都好,我懒得去后悔自己做过的事。 我还记得,我初见到你那一天的场景。那是一个潮湿得能叫人滴出水来的早晨,因为偷别人的皮包失败了,被扭送到警局,坐在审讯的警官旁边的人就是你。我百无聊赖地应付着对方的提问,而狭小的房间里,唯一值得观察的对象是你。 你穿着整齐的警服,一脸肃穆地看着我和那个中年老男人,野性长发盘了起来,感觉一丝不苟。唇上擦了口红,紧抿着,成为你全身上下唯一明艳的颜色。 时间差不多了。 我只是打了个呵欠。 我看一眼手表,打算早些结束这场提问。我双手一摊,对着那个大叔道:“不管你怎么问都好,事情就是这样了,你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最后我被拎出了审讯室,因为他们没看出来我有什么值得怀疑的。我只是在大街上看到有个人背包拉链没拉好,就去提醒她,谁知道她一根筋,非要说我偷她的东西。我实在不想用拎这个词,但事情确实如此。 然后那个大叔说:“阡陌,你带她去执行剩下的手续。” 哦,你叫阡陌。 感谢那个大叔,虽然后来他死了。 警局并不大,应该说那时候关押我的警局还没有那么大。你拿着记事板,带着我穿过短短的走廊,中间能听到两边房间里警察吆喝和咒骂的声音,我听到你小小地啧了一声,但只是继续往前。 我说:“你叫阡陌?真好听的名字。” 你只是小小地嗯了一声,甚至没有回头。 接着走到一个小房间,有电脑,你坐在桌子后头,开始做我看不见的事情。不过我猜得出你在做什么,大约是在输入档案资料吧。就在这时,有人开门撞了进来。 我回头去看,只见那是个小伙子,脸色发红扯着一口气喊道:“阡陌姐,出大事了!” 哟,你们终于发现了么? 我抱着看好戏的心情,把椅子一转,你抬起头,望向他,问:“发生什么事了?” “西北的一座餐厅,发生了大型爆炸案——” “今天是周末哟。”我好心地科普。 那个小伙子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抬起头继续讲话,你却镇定地道:“你稍等,我先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好。” 他在旁边宣讲那起事故的经过和结果:“十三伤两死,五人濒危已经送往医院了。真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好凶残,阡陌姐,你见过这样的案子吗?!” 你的手在键盘上停顿了一下,“死的人姓什么?” “一对夫妻,姓莫。” 空间里一阵寂静,你看了看电脑上的档案,然后望向我。 “你……” 我对你眨眨眼,微笑。你狐疑地盯着我,小扇子一样长睫在你脸上投下淡淡影子,像一只黑色蝴蝶。 “真不是我干的啊。” 我摊了摊手,看见你生气地瞪着我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 可是你似乎更生气了,不过我也不想解释。——你不过是一根起不到任何作用的螺丝而已。有解释的必要吗? 可能有的,不过当时我要是向你解释了,那你后来就看不到那么美丽的凶案现场咯。 哈哈哈。我已经能想象出来了,你看到这一行的时候,想要抡起拳头打我的样子。 然后第二次见到你,是在父母的葬礼上。所有亲戚都来了,我还得演戏;虽然我也觉得有点麻烦,但这是最后一步,所以非得撑下去不可。 反正大概是声泪俱下的演讲起了作用,没有人来找我商讨遗产的分配事宜,反倒有不少人来安慰我——感谢诸位来临,但可惜心底那个我一滴眼泪都没流过。当时我的真实想法,是这样没错吧。 最后留下来的人是你。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来,因为我的父母是那起爆炸案的受害人之一。大约只是履行职责罢了,可你还是很认真,仿佛被我刚刚的致辞感动,眼眶有点红,你似乎没有化妆,只是涂了那天的那个口红,穿了一套白色的裙子,最下的碎花是半透明的。 你表示想和我一起。我应了。由于父母的遗嘱中表示,火化之后才举行葬礼,所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一些后续事宜和将骨灰撒进大海。是的,海葬。 倒完了骨灰,你递了一张纸巾给我。 我说:“谢谢。” “为什么选海?” “抱歉,我不知道。” 海风很大,你看我了。可能在分辨我是面无表情还是一脸肃穆。我用纸巾将自己唇上的口红擦净,然后将它丢在地上。 “……如果我说,垃圾只会污染海洋里的生物,你觉得呢?” 如果我不说,你永远不会听懂。 但是,没有关系,因为,我还可以去杀—— 现在,我仍然能勾勒出那样的画面。 浸在玻璃瓶子里的十三颗眼睛; 在房间地板上砌成名字的,被切割开来的身体; 剥下了皮再重新贴在白骨上的,知名女星的脸; 青春期少女脸上一个个美丽的,红色的,流出血的小洞; 还有,被一枪洞穿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妄言之屋 作者:若三 分卷阅读8 的太阳穴。 我喜欢杀人。 从那时候开始,你出现在我身边的次数越来越多。我猜是你自己要求的,甚至想象了你看到一件件作案手法相似的案件,怀疑到我身上,向上级申请调查令的样子。 阡陌。 交叉而成的道路,也许代表的就是我们之间的一个个交点。 你主动约我去喝咖啡,看电影,逛街。你说我身上只有黑色太单调,你往我手上涂口红,你在我刻意地驻足在书局前关于生理学的书本前的时候用余光偷看,你在我每一次弯起嘴角的时候狐疑地盯着我。 我合上书摆回架子,背过身轻轻靠在书柜旁。这是个很窄的角落,店里很静,灯光昏暗,没有多少摄像头,书和墙之间形成大量视线上的死角。 你拿着包,睁着那双怯生生的眼睛。那个样子,就好像你无论出来社会工作多久,都还会保留着一丝天真一样。 我笑:“怎么?你还在怀疑我啊” “不是啦,”你有点不安:“只是有那么一点点……” “查案还真辛苦。”我说。 你的眼神那么坚定,坚定得让我想要摧毁它。 “嗯,”你回答,“我会找到真相的。” 偶尔我们会就这件事聊几句,但话题不会持续太久。当第三件凶案发生的时候,因为我们正在一起,你就开始放松了。 你想找到我杀人的证据。 但我不会让你找到的。 ——直到我露出破绽为止。 第六件案子,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在我的计算中你不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因为你应该被另一件凶案拖住才对。我匆匆检查了一遍现场,然后出去停车场接。 我按了开机键,这只手才刚刚握过尸体的脖子。 下意识地我没有说话,空气中传来电话发电的回音。 这个时间,你打电话来,是巧合还是碰个正着? 我不记得我有留下让你抓住我的线索。 “喂?” 你的声音很微弱,带着些许杂音。 我心下一动,不知为何,突然知道不对。声音不对,场景不对,时间不对,总之就是这样。 我皱眉,但没有加快步伐,因为即使你就在场外,如果我急着要逃,只会因为慌张而留下可以追踪的痕迹甚至当场被捕。 “你在哪?” 我笑了,但依然锁着眉,“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才对。” 路上没有人。 如果有,一定会以为我正在和恋人调情。 藤曼纠缠得越来越深。 我离开停车场,绕出外面的巷子,走向正门门口。我没有心思赌你会在哪里等我,因为可分析的资料太少,和赌博没什么两样。 电话有一刻的中断。 路已经到了分岔口,逃离的路线有两条,我必须选择向右还是向左。 滴。 滴。 滴。 是电话发出的声音。我站在路口前,思绪一瞬间竟混乱了起来。——我不知道你会在哪一边等我。 我不由得轻笑,果然我是看轻你了啊。 只是片刻,我往右拐。 而至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你也已经知道了。一群警察在路口等我,连带一起的,还有手铐和警车。我被扣上手铐,请回警局,那时我才终于见到了你。 我不止猜错一件事。 你根本不在现场,只是看着监控和我打电话。你的表情严肃,没有一丝笑容,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那是看已死之人的眼神,我经常在照镜时看见。 但那不是因为你要杀我,而是因为你失望了。 你失望了。 但最终我什么都没有讲。 小小的审讯桌横架在你和我之间。 “为什么要杀人?” 你的语调带着绝望和不解,我只是笑了。 “……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转开视线,盯着桌子角。在说话前我有片刻的停顿,但你没发现。 空气寂静了。你什么都没有问。你还是什么都没有问。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应该觉得不在乎的,但心里空落落,像是唯一一根束在心上的铁链松开了。 接下来整整三天,我都没有见到你。 监狱里有一股发霉的味道,感觉像是用来存放尸体的封闭地下室。我既没有说话,也不愿意动,除了有人来问问题的时候我会回答或者点头,我都躺在床上,盯着散发刺眼白光的灯和颜色脱落像柠檬戚风蛋糕的天花板。 这里很干净,连结网的蜘蛛都没有,对此我深感失望。 唯一干净而能引起我兴趣的,只有你。 没有任何悬念,犯罪、定罪、入狱,一切标准得像是写在文档上的字句。我犯罪了,但并不害怕被抓,我自己也不十分清楚这是为什么。 我曾以为这会是一切的终点,你当时可能也是这样想的。 接受教训,遵循现实的规则,变成年轻美丽努力活着的女人,结婚生子,不再回到这条路上来。因为活下去必须假装成这样……不是有句话吗,一个人想骗别人,她首先要骗过自己。 我是认真的,我差点就骗过了自己。 直到你出现为止。大约因为表现良好,你来探望我了。我注意到你升职了,也是,侦破连环杀人案怎么可能不升职。但是,你仍然用那一款口红。 口红的色号是十五,你往我手上涂的,就是这样一款口红。 一瞬间喉咙深处似乎炙热起来,我想起了第一次犯案时的感觉。 ——我杀死了自己的父母,并全身而退。我想要有第二次、第三次、更多更多更多,无论多少,都好像永远不够。 于是我露出开朗的笑容:“早餐吃了什么?” 你看我一眼,眼神里带着陌生和狐疑,然后我们开始聊天。谈天说地,但独独不提那几宗凶案。我们仿佛在跳舞,用舞步在真相外围画上一个完美的圆圈。 “出来之后想做什么?” “去你手下打杂。” “……你确定?” “逗你的。” 我觉得难受。不是因为感情,而是因为欲望。我把手藏在衣袋握紧一包纸巾,试图抑制向你大笑高声喊出“是啊人都是我杀的那又如何”的冲动。但没有用,你人就在我眼前。 不,干脆承认吧,你从来都没想过重归于好,你早就回不了头了。 我想起了幼时吃到的那种,白白的,绿绿的,粉红色的,蜜黄色的,摸起来有些粗糙的,撕开之后如果不注意会黏住手的,在袋子里一抓就能一手抓起来一大把的廉价糖果。甜腻到极致的滋味,舌尖带领脑海落入糖果建筑而成的天堂。 糖吃多了喉咙会变粘。不好受。但是味蕾却在对你尖叫,说还要,还要,还要更多。于是我不知节制地,一颗接一颗的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妄言之屋 作者:若三 分卷阅读9 拆开包装纸,直到喉咙难受到熬不住为止。 八岁那年,有个孩子抢了我的糖果,然后我一把将他推到了水井里。大人们来问我他在哪,我被糖果黏住了,说不出话来。与此同时,糖的甜味在我口里散开—— 好难受,可是好甜。 我找遍整个世界,寻不到比人类更可口的糖果。 那种感觉又来了。 我的心脏在被什么东西抑控着,挤压着,而我在对你微笑,一如过往,分毫不差。 然后就有了,十五件凶案。 我找来与那个口红同样颜色的糖果,用十五号色的口红为她画了一个妆容,将整个房间粉刷成同一个调子。全国。 最后一件,我记得你对我说,你想去那里看海。我很开心。 为了调查案件,你一定会去那里,我知道的。免费旅游算是不错的生日礼物吧? 我在现场留下了一张用口红写的字条,“来找我”。 我要你来查案子,我要你来抓住我。 果不其然,全国通缉。这次的通缉令比上次可糟糕多了,虽然一般群众根本不可能注意这些事,他们只会惊叹片刻,然后若无其事地过着自己的生活。而受害者的家人,可能会伤心得久一点,更甚者甚至会因为得到了遗产,而暗地里雀跃万分。 会重视我的人只有你。 我逃到国外,安静平稳地生活了一阵子。没有你想象中的政治庇护,但我确实过得还不坏。唯一糟糕的,大约就是客人总是把尸体弄得不好看,本来堪称完美的犯罪现场成了糟糕的堆填区。 要开三十分钟车子才到镇上,小小的镇子仍然有图书馆。图书馆当值的小姑娘,总是一脸不安的按着计算机,却永远也按不出正确数目来。 我偶尔会去买花,然后撕碎,如果不是泥土吸收,花园里早就能堆出几行字来。我没有用这种东西来表白的恶趣味,花容易谢,难以保存,我不喜欢。 等到风波平静下来,我大约成了档案室里的陈年旧犯之后,我觉得差不多了。可以继续破坏了。我开始寄匿名信,但我相信整个局子里除了密码学专家以外,你是最先看懂的。 111821363719 qianmo 阡陌 你名字的拼音,按电脑或是手机键盘顺序划一个表格,我曾在电邮里这样写过。因为牵扯不到密码学,只能是普通人也能解开的密码。最重要的是,我曾亲口对你说过答案。 喜欢吗,我送给你的一切。 你开始电邮轰炸。 “你到底在做什么?” “你知道的。” 你还是在问我。我不知道应该有什么感觉,但是这个游戏,我开始觉得腻了。 ……为什么你永远不明白。为什么? 糟糕了。我想起了上一次杀人,那个女人尖叫着问的,就是这样一句话。可是更加无法掩盖的,是我的心情—— “我想你陪我。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杀人” “杀人是多好的事情” 我想继续往下写。可是我坐在电脑前犹豫不决,最后我删除了电脑上的邮件,躲到墙边,屈膝坐下。 我竟然不知道,我想要怎么样的结局。 然后,我继续杀。 我竟然忘记了,杀人是最不需要思考的事情。 如果我不是要继续,我根本不需要想那么多。我像疯了一样杀,但是该死的,仍然没有人抓到我。 电邮还在继续。 我问:“你在哪?” 你回答说:“和你同一个地方。” 你侦破了不少案子,但你仍然没有找到我。 “你能找到我住的房子吗?”你问。 “要找到很容易,只要查地图就好了。”我微笑。 就在此时,电脑响起警报。有人正在试图入侵我的电脑,通过邮件的讯息。我抓住键盘,一通应付。然后手机上,你的讯息还在继续闪烁。 “你还是这么喜欢开玩笑” 我十指在键盘上敲击,指节之间破裂出代码的声音。战矛与快马汹涌而入,泉水倾泻下来,整片区域的网络开始延迟,土地上升起围栏,天空是由数字与字母组成的白云。 “是吗,我不是在开玩笑” 防火墙重新修补,那些人被挡在了外头。我笑,我看得出,你一定不在其中。如果是你的话,不会用这样的攻击方式。不,是我想岔了,你根本不会电脑技术,打字已经是极限。 你仍然没有找到我,不知是故意拖延时间,还是努力到极点却还是没有办法。 我搜索过你,你查到的案子让你有了更好的前途,你全身上下,只有那一款口红与过去相同。我认真地注视屏幕上,模糊却依旧容易辨认的你。 我知道了。 我想要抓住的人是你。 那是最后三件凶案了。我想你会很开心的,叙述到了此处,代表你的胜利即将来临。我也很开心,但理由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你知道吗,那个大城市里闪闪发亮的建筑,在凌晨四点时会失去颜色。我在三件案子的最后,留下了同样的密码。 ……应该庆幸还是感慨啊,我似乎已经想不出来更好的组合了。那是三首英文诗歌。我不太会写诗,张就着看吧。结合案发时间,15点犯下的案子,就看第一行第五个词语。 海风 玫瑰 口红 答案就是这样。你我相识时的三个关键词,你在海边递给我纸巾,你往我手背上涂口红,玫瑰是唯一我曾送给你的花。 盛产流浪玫瑰的,离你居住的城市极近的地方,海边,房子是口红的颜色。我知道你一定能解出来,就像你可以侦破我的那些案子一样。 我坐在门前等。如果你不来,我就一直等下去。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会来。躺在又窄又小的木搭平台上,我凝视着门口的一盏灯。那盏灯是好的,玻璃罩面,中间是黑色灯芯,只要按一按那个按钮它就会发出璀璨的光芒。 是啊,有些东西是要摧残一下,才能够变得更璀璨迷人的。我为这个双关语笑了出来,思考能不能做下次的密码。 门边响起忙乱的脚步声。 我抬眼一看,是你。 你穿着搭配不整齐的浅粉色大衣和蓝色裙子,却蹬着一双黑色长靴,头发凌乱没有绑好,我勾起嘴角,“你来了。” 我坐起来,把手搁在屈起来的膝盖上,仔细地打量你的样子。你的手还在发抖,穿在外面的大衣没有口袋,穿了长靴,却看不见袜子。 如果穿了袜子,枪套绑带可能会滑下去。我对你笑,感觉得到眼睛弯了起来。你还是一样的不会伪装,露出防备的神情,明明你身上有这样多颜色,我却只看得见纯白。 “进来吧,”我开门,“我给你泡了茶,是玫瑰花茶哦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妄言之屋 作者:若三 分卷阅读10 。” 你没有表情,脸上神色冷然,但是你跟随我进了门。我走过长长的走廊,客厅的小小角落里摆了一面只有我能看到的镜子,里头的景象是,你正往裙底下掏枪。 我立刻往右边躲,子弹在客厅的窗帘上开出黑色的花。我靠到墙边的门上,那道门连接的是厨房。门框冰冷,我说:“别这么凶残,一来就开枪,你不想和我谈一谈吗?” 手在门后摸索。 掏出一把枪柄是玫瑰木的小枪来。 我单手解开禁制,然后看见你再次举起枪,瞄准的是我的眉心。眉心——这样不错啊,只要开得够准,看起来会很好看的。虽然我不准备让你现在杀掉我,那样太亏了。 你开口了,来到这里的第一句话:“不想。” 是我的错觉吗?你的声音比以前沙哑多了。 “哦,”我并不是很在意。 我往你身后开枪,稍一点足往客厅奔去。 子弹的痕迹从走廊一直延展到客厅,它碰破那盏玫瑰花茶,深色茶水流了出来,染湿洁白的桌布。我说:“弄脏这里的东西,你要赔偿给我哦。” 我一笑,往后弯腰躲过你的攻击,枪声从桌边传来,我用右手将窗帘往后扯,背靠墙喘气的同时我看见你因为猛烈的阳光伸手挡住了眼睛,然后我就是一枪。 因为准备不够的原因,后座力不足准确度太低,最后它错开了你的太阳穴,但我再次接近你时,你已经昏阙过去。 不是死亡,不是休克,就只是被死亡的恐惧压倒而已。 我将你放在楼上的一张大床上。这张床我没有睡过,不打通的上下层间隔让人觉得不安全,所以我顶多只睡睡袋。看见床头,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好点子,将你的四肢固定在床上。 只是三分钟的事情。 我将过去搜集而来的口红在旁边摆成一列,然后盯着你的睡颜。 我想起很多年前我们一起去旅游时,你还没有发现我会杀人的事,你那时候就是这样,还会说想喝甜汤。这么多年已经溜走,唯一不变的似乎是那些凶案。 我看着天花板上华丽的吊灯苦笑。 不,过了这么多年,罪孽最重的人依然是我。 之后很多天过去,醒来的你从来没有说话,也没有反抗,眼睛失去了焦点。于是我就坐在床边,对你说那些我从未开口的过去。 那是很俗套的故事,说给路边买菜的妇人听,她可能听不到三分钟就赶着要走。赌博的父亲和酗酒的母亲,在躲债和追杀中度过的童年,遭受排挤的青春期。 我记得我上一次提起这件事时已经是十三岁,对象是一个社工,开场白是“我父亲是杀人犯”,然后不过十七分又三十五秒,她脸上露出厌烦的味道来。 我记得她拿起茶杯再放下,然后伸手去看手机上时间,我住了口,她过去片刻才笑着说:“怎么不说了呢?” 于是十七三十五,我牢记这个数字,并发誓永远不要再上当。是,这世界就是如此,纵然不过是一个无偿售卖过去的人,尚得照顾听众感受,否则无人理睬。 也许是因为,我不是个擅长说故事的人,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我脑海中的一切,如影随形。我到很久以后才知道,别人脑海中一切回忆只是个模糊影子,不会有人记得十三岁那年走过街角时,看见的垃圾桶上露出一块布,上头图案是只穿着简陋的吉蒂猫。 人类的记忆只有在刻下死亡时才是最真实。 所以他们唯一的存在价值就是死亡。 终于一天晚上,我说完了整个故事。我倒在床上,觉得天花在转。十五天。这已经是我第十五天没有出门了。 “你听见了吗。”我哑声问。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的嗓子会是那样,不是因为喊了太久,而是因为绝望。 你没有动。 我伸手去抚摸你的脸,慢慢勾勒出你的轮廓。然后,我靠在你身下的枕头旁,在黑暗中抱住你的手臂,感觉得到睡衣柔滑的质感,和上衣右边口袋边缝着的一小段蕾丝。我把脸深深埋在里头。 灯关了。 我看不见你的表情。 我记得。你只是正常家庭出身,想要做警察,不听父亲劝诫,就这样闯了进去。你和我就像是两个极端,我身上已经染满了黑暗。 就如同这房间一般。我伸手往下,摸到你被固定在床上的手,动弹不得。 这个世界……唯一的纯白…… 我真想染黑它,可是不知为何,我做不到。然后我在黑暗中摸索着,吻上你柔软的唇瓣。 然后你动了。你的手往上提,想要松开铁链。我放开你,然后听见你喊我的名字。 “我……” 那是极微弱的声音,一不留神就可能错过。 “我喜欢你。” 我怔住。你说话的时候,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总是会稍微上扬。然后我低下头,吻住了你,松开锁扣。黑暗之中一切声音都尤其清晰,我能听见你因为过于敏感发出的娇吟,和最后因为□□的甜美而产生的一声感叹。 我是一单连环爆炸案的凶手,我是全国的通缉犯,我是被人满世界追捕的杀手。 你是警察,你是正常家庭里出身的姑娘,你是唯一能侦破我犯下的案子的人。 你是我的。 我在黑暗中最后一次亲吻了你,我说:“我也是。” 嘴唇轻微擦过你的脸颊,是干燥的触感,我沉沉睡去。梦宛如一片甜美而柔软的棉花糖,我闭着眼,不愿醒来。 第二天,我坐在客厅喝茶,然后你从楼梯上走下来。 你看着我,有些狐疑:“你……放过我?” “嗯,”我笑,“今天的早餐做好了,过来坐吧。” 我将双份的糖浆倒在烤好的面包上,餐厅里红茶和咖啡豆的香味混杂在一处。你坐下吃早餐,阳光从你身后的窗帘落下来。我说:“不用担心,没下毒,这里也弄不到太复杂的器具。” 你叹口气。开始将面包切成整齐的方块。 “你喜欢吃糖?” “可以缓解苦味。” 吃完早餐,你坐在那里观察我要做什么。我有点无语,走到书房,开始看书。这里的书不多,不知为何,我总是买了书,然后将它丢弃在哪个角落。 嗯,对了,我记得,有一本书我曾经留在过案发现场。 “你在看什么?” 我说了书名,你露出迷茫的表情,仿佛在回忆遥远的初中时代。 半响,你说:“……果然是专业的。” 我合上书,忍不住想笑:“你也不差啊,警察妹妹。” 你抗议:“你怎么知道我多大?” “生日是六月五号,比我小六个月又二十三天,怎么样,你要喊姐姐吗?” 我甚至曾经以为,我们能够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妄言之屋 作者:若三 分卷阅读11 这样过下去。可是你知道不能,我也知道。就在有一天夜晚入睡时,我听到你低声说了一句梦话,然后就闭上了嘴,一个字都没有讲。 你说,“你不要走” 梦通常是反的,梦话也是。 我看了一眼外面,天是漆黑的,国外一个坏处就是你住在屋里,仿佛离任何活的东西有万丈远。像过去那样我跟随自己的直觉往下找,发现书房里的书没有放好,而电脑有被入侵的痕迹。 入侵记录与你离开我视线的时间相同。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 我笑了笑,开始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个悲剧。然后关上灯,像前一天那般,上床睡觉。我告诉自己,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然后,意料之内地,援兵到了。我甚至没有反抗,没有问原因,没有做任何你们希望我做的事。我被扣上手铐,做好最高级的防护措施,带回监狱。 如果爱情是一场游戏,那我输得心甘情愿—— 就在刚刚,狱警甚至不敢给我普通的圆珠笔,几番辗转,最后到我手里的,是一只铅笔。我用力地写,到此为止,写了整整一夜。我猜天亮了,虽然这里没有窗户,但是生理时钟告诉我,时间已经到了。 阳光降临人间,魔鬼落入地狱。 我在猜自己还能活多久。 你会来看我吗? 不,算了,还是不要期待了。因为魔鬼就是这样的存在——黑暗,扭曲,充满绝望。 你的 莫千绝笔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是把这篇敲完了,凌晨两点,啊,人生啊,我竟然连风扇都没开就敲完了。 -作者完全没考据,关于杀手的部分就算了,这根本考据不了;而关于警|察,我没敢细写,而且阡陌是怎么追过来的?究竟升职到什么地步了?是自己走关系拿枪过来找莫千还是真的拿了通缉令?完全没讲。我想不会有人在意细节,除了我。而篇幅只有那么点,我顾不了那么多。考据是长篇的活 -对了,键盘密码那里有bug。这世上键盘的款越来越多了,不是只有我手上这一款的。但阡陌手上的键盘,莫千见过她用啊,所以用她的键盘来编密码完全可行——如果你要说她可能改了别的,我只想说人类的习惯很难改,那么就设定阡陌没改吧。这是个bug。 -如果有看不懂的读者,可能你用的键盘是字母abc顺序;我用的这款是字母qwe顺序的。我记得好像见过有人在咖啡店里用那种键盘加班= =总之应该是有的。手机党可以按到评论开一下英文键盘看看,顺道留个言也行。 -你们应该能看懂吧。对吧。这密码编的不怎么样,我已经尽力了……大脑皮层那会儿不怎么活跃,一到深夜就缺氧,请想像作者码字到深夜,突然发现自己需要编一个密码出来,然后视线范围内一片漆黑只有电脑键盘亮着的那个画面。【说得像不缺氧了你就能编个好密码似的【等等你确定这是密码? ☆、《被困》 我是在车子拐弯的时候发现不对劲的。 这是一辆公交,由于恰恰错过了下班的时段,赶着回家的人类都已经搭上上一班次了,所以车子空的厉害。我坐在单人的那一边,听着豆子糖的《长期单身是一种怎么样的体验》。车里很静,因此歌词特别清晰。 车子拐过一个弯,接下来似乎是无人路段。然后司机一个猛刹车,就停在了路边。 但这里既没有车站牌,也没有人站在路旁拼了命地招手,除非司机有阴阳眼,否则他没有停车的理由。可是就算是有阴阳眼好了,他起码也要开车门把那只鬼放进来吧? 咳。然后在我思考着这些有的没的东西的时候,司机一个激灵倒在了方向盘上,看起来就像一具没有生气的人偶——如果是这样,那这个人偶的造工实在是糟糕了些。 接着,车子熄火了。 能听到引擎停止转动的声音,虽然我不确定实际情况是不是这样。最后空调关上了,车子上方虫子的鸣叫声越发清晰。我摘掉耳机,看了看周围,很好,这辆车里只有三个人:我和那个司机,还有一个没睡醒但是化了妆的姑娘。 我的脑海里跳出了一个问题:被困在公交车里是一种怎么样的体验? 可惜,应该没有人会问吧。 我把背包一甩,摔到背后,去和那具尸体交涉。哦,不对,这位先生应该还没死。我拍一拍他的肩膀,嗯,没反应;我去摸他的脉搏,这个人类的手很粘,大约是因为捂着方向盘太久出了汗。有脉搏,还没死;我伸手打算将他扶起来,可是他太重,我根本扶不起。 我叹了口气,看看手里的电话,思考应该是报警等待救援还是自己想办法。如果砸破这里的窗,不知道会不会被告破坏罪?这年头,被告的人可多了呀。 思量许久,我还是用手机里的地图定位自己所在位置,然后拨通电话。警察说会派人来,问了时间,我准备回原地继续听歌。 就在这时候,坐在旁边的那位姑娘醒过来了。 她睁开眼,还有点迷迷糊糊的,万幸的是,妆没弄花。她眨眨眼,那长睫晃着晃,就像蝴蝶的翅膀。头上别着的紫色发饰和身上的晚装是一套,她手里拿着的皮包也很精致,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品牌。反正——对我来说,都差不多。 我咳嗽一声,“你好。”就像知乎上那些搭讪的评论一样。 姑娘显然还没搞清楚状况,但是还是回了一句“你好”,这个人类看着我,眼神像是看着来自银河系的阿米拉星人。 我简单解释了情况:“……所以,应该要等一会儿,才能有警察来,你——” “哎?” 就在这个时候,姑娘打断了我说的话。她睁大眼睛,一脸惊恐,然后她急切地问:“要多久?” “按照警方的说法,再预计一下行动可能出现的偏差,三十五分钟,不能更多了。”我退后一步,站在公交车门边。 ——这个人类为什么要来搭公交车?根据她的衣着和行为判断,她应该坐私家车,最起码也是打的。即使我分不清那些复杂的名牌,基本常识我还是有的。 “可是……我赶时间!” “你要是赶时间,就不该搭这班车。人类都知道体积越小的车行驶得越快,而这种车明显不合你们对快的要求,虽然最近人类变得越来越缺乏耐性了。” 她盯着我,那眼神好像我是神经病似的,然后她问:“有没有其他出去的办法?” “有倒是有,只是很麻烦。” “麻烦也没关系!” 姑娘,现在你要麻烦的人是我,你当然说没关系…… 基于人类交往之间应该遵守的社交规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妄言之屋 作者:若三 分卷阅读12 则,我抑制了自己翻白眼的冲动,五分钟之后,我还在和那个逃生的出口和把手较劲。 公交车当然是有逃生出口的,但是折腾它太麻烦了,我又不可能将司机丢在这里不管;而且待会儿还有可能来一群警察,留下是最省事的解决办法。 但是我已经站了上去,按照人类的社交规则,放弃是不对的,而且因为这样,车子里的空气的凝滞度会提升大约七十个百分点,并引发十多种不好的后果—— 这个人的脸进入我的视线范围,尽管亮度低于系统预设值的光线,景象有些模糊,但我能看到,她的眼眶红了。 这样的人哭泣的可能性,大约要比寻常人高两倍。 “加油!” “……我听到了。” 左手手握力:七; 右手手握力:十一。 我又想起了以前体育课做的测试,附带一提,连班上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姑娘,右手的手握力都有二十二。我两只手加起来,还抵不过她一只。 好听是业术有专攻,难听点讲就是偏科。 然后我放弃了,把那个把手往旁边一丢,然后拍拍手,对那个姑娘说:“实在抱歉,我只能做这么多了,要么你自己来,要么和我一起等救援。” 我知道这样讲有些直白,但是我在开头说了“实在抱歉”,所以应该在人类的可接受范围内吧? “哦。”那个姑娘似乎接受了这一事实,她蹲下拿起那柄把手,仔细看了一下,然后说:“辛苦了,不好意思啊。” “嗯。” 我判断这个人类是在和我套近乎,那么我应该说什么? 我思考了一下,但没有答案,于是我坐到旁边的座位上,默默掏背包。她拍拍裙子,那雪纺的材质轻轻薄薄的,然后她坐到我旁边。 “你是学生?” “嗯。” “马上就要考试了?” “不,考完了。” “那为什么你还在看笔记?” “我考得不好,我正在试图利用自己努力过了的假像来安慰自己空虚的心灵。” 车子里安静了一会儿。我翻过一页笔记。 瞧,说真话就是这样的下场。 “你的字真好看。” “谢谢。”因为我不喜欢英文,才会将字写得这么好看,慢慢写,拖延一下时间,能晚一刻复习是一刻。我想了想,又道:“你的裙子,也很好看。” 按照人类的运作模式,只要夸一下对方,她就会开始滔滔不绝,因为说自己是永远不会嫌烦的。这样就可以安静一会儿了,接下来只要应声就好。如果不说这句话,我有预感,对方会继续问下去,一直问,虽然她和我不熟,所以不会因为我不出声而生气,可我不喜欢。 我已经许久没有和人类进行社会性无意义交流了,但一些规则,总还是记得住的。 “真的?” “……不然呢?” 等等,画风为什么好像有点不对劲? 她有些委屈地道:“我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原来的那条披肩。” ……搭配和漂亮有什么关系? “他说,我这样穿丢了他的脸。” ……总觉得我好像碰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出于人道主义,我认为我应该关心一下:“他是谁?” 她脸红了,并且看起来像是要哭的样子。 如果这个人类哭了,她的眼线可能会花。我想了想,但对方的眼线品牌是不会花的名牌的可能,高于她会因为哭而花眼线的可能,没开口。 不过就算她不说,我也知道是谁了——估计是她的交|配对象或者她认为有可能交|配的对象之类的吧。 我的大脑里,似乎找不到面对这种情况时的应对方式。 于是我说:“不会,那是他没品味。” 安慰人类真是复杂的工程……。 “真的?” “真的。” ……真是毫无营养的对话啊。我准备继续看笔记了,怎么警察还没到。 可是她断断续续地开始讲和那个雄性人类的经历了,大约是判断以后的人生和我这个人也不会有什么交集,所以讲得简直肆无忌惮。 她说,她和那个人认识很久了。 她说,她和那个人是一起长大的。 她说,她出国时,他还给她寄了很多情书。 她说,那个人开始嫌弃她太笨,没有时间陪她出去玩了。 她说,那个人总是在工作,加班加班,都不肯回复她的讯息。 我在旁边默默递纸巾。我觉得我应该说什么,但是我什么都没有讲。 哎,人类这种复杂的生物啊。 等情况差不多了,我判断她应该讲完了,于是我叹口气:“你要乐观一些,他可能现在在找你。” 人之所以会哭,是因为绝望值被调高了,相对应做出的自然反应,那么只要相对地将希望值往上拉,她就会停止做这个反射性动作。而根据分析所得,这句话是最适合的。至于叹气,是因为人类不会接受非人类生物的安慰,必须表现出理解,否则对方只会觉得不安。 虽然我也只是个普通人。 “怎么可能啊,”她睁着一双朦胧仿佛潋滟着水气的眼睛:“他一定生气了吧……” “你做了什么?”我问。 她扁扁嘴,看起来真是委屈:“我泼了他一身红酒,然后就跑出来了……” 我:…… 我开始怀疑这是一辆来自异世界的车子,它将另一个次元的主角载到了我眼前。如果是主角,那…… 我摇摇头,将这个可能性删除。 “微信?” “我没敢开,说不定等回到家他要和我分手。” 姑娘,脑补过度是病,得治啊。 我们安静了一会儿,然后警察到了。将车门撬开,将司机抬上救护车,最后和那位姑娘一起从警|局出来,帮她打了车,准备将她送到家门口再回去。 这个女孩子的骨架子很小,我想了想,将自己的蓝色外套脱下,披到她肩上,正在将一边袖子抽出来的时候,她突然抬头,我们撞上彼此的目光。 “谢谢,”她低下头望着她的脚尖,声音小小的,不像我印象中的大人。 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我以为大人都像父亲那样,戴一副眼镜,在客厅看书,并且会得温润地微笑,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不客气。”我说,按照人类世界的社交规则。 用应用程式打的车很快就到了。她上车前,似乎想对我说些什么,但是我先她一步关上了车门,退后,看着车开往另一个陌生的方向。然后,我拐弯,准备去找另一辆可以回家的车子。 我重新戴上了耳机,歌曲还在播放,正好唱到那一句“想写封长长的信,填上没人知道的地址,寄给从不存在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妄言之屋 作者:若三 分卷阅读13 的名字”。我搭上车,拍卡,找到一个单人座,坐下。 ——嗨,我还被困在这里,无法逃脱。 作者有话要说:  -诸君,我喜欢机械型人格! -的确是重复发了。但是这篇我下一篇实在很适合连起来看,我就姑且加上吧。 ☆、《只能用十分钟的手机》 诸位好,我是这场比赛中的参与者之一。在阅读完这篇标题为《电子科技发展中其特点对社会所产生影响》的报告以后,我想请诸位稍微花点时间,阅读一下这份后记。后记我已经向电视台申请完毕,将会通过网络的形式发布在公众面前。 大概在半年前,我的手机开始出现问题——似乎因为使用过度,所以电量的不可控性开始提高,换句话说,它更耗电了。但因为正在准备期中考,所以我没时间去修理我的手机。 因为它并不是经常坏,而是时坏时不坏的,我也就没多管,然后报名参加了这场比赛的海选。如同诸位所知,我通过了那场比赛,最终甚至成为站在这里的头名争夺者。但是……在参加完海选以后,意外发生了。 它的电量,开始不规则变化。 》》》 这个世界不会欺负你,它只会无视你。 十一又看了手中的报告一眼,将它摆回背囊里,往后台而去。这是一场比赛,赢了之后能获得六位数奖金。而她,是决赛的参与者之一。 网络上的报告已经发布,点击率与转发数都在增加。 十一稍微看了看热门评论,然后翻出证件,往大楼内走。 》》》 咳,既然是报告,那就别说得那么严谨了,我也怕你们看不懂。 严格的说,就是它会在几个区间内跳来跳去,比如在早上第一次开机时,明明电充满了,开启以后可能会变成七十五;而如果再重启,可能它就会变成五十; 总而言之,我每次开手机,都要做好心理准备,它可能会在充电画面提示你电已经充完,然后在开机的一刻,电量显示为1%,然后直接关机。 ……看起来很坑。 但是我还是没换手机,因为当时实在太忙了。再加上我不想换,而是想修好它,而修好它就必须找合适的店家,找这个很浪费时间,而我在忙。当然可能还有别的理由,但最主要是因为这样。 事情拖了下去。 在进入一对一的问答比赛之后,我的手机基本上已经接近报废状态。我每天用充电宝连接着它带出门,但没用,事实证明,该坏的还是得坏。终于到了最后,我的手机…… 就像标题那样,无论它是不是连着充电宝,开启后都只能用十分钟了。 》》》 她按了按手机,走入场内。这台手机根本没有坏,而她由始至终,都未曾换过它。 比赛已经开始。 这只是一场电视台娱乐节目,所有人要的都是关注度,而比赛的内容……只要足够吸引人就好。在入围后做了太久太久的宣传,几乎无人想到,她一个学生能够干掉所有人。 这是一场学术比赛,每场比赛都会在网上投票。最受群众关注的作品,就能进入下回合。 对方有一整个团队,从第一场到如今,未尝败绩。他们的参赛选手是一名年纪和她差不了多少的小姑娘,海归大眼睛萌妹子。十一曾在场下问过她关于她学习专业的问题,她一个也答不出来。 他们的目标是奖金,十一也是。 他们是一个团队,十一只有她自己。 》》》 但是我决定忍,忍到这场比赛结束了,也就是宣布冠军是谁以后,我就有时间慢慢选手机了。听起来很悲惨,但实际上也就是熬两个星期,十四天,我都忍了半年了,我相信这在我的忍耐范围之内。 十四天。 第一天,我的手机还是好好的。本来只是听听歌处理事情而已,然而在搭地铁途中它又断电黑屏,我只好把耳机拔掉,人声在地铁站里几乎要蒸腾出雾气。 第二天,我的手机在上课的时候停掉了。 当时正要上台讲话(别误会,我还是学生),然后阴差阳错忘了密码,我用手机来接收验证码,结果它又死在那里了。根据经验,起码要充十分钟电才能再开一次,所以…… 导师:你在做什么? 我:抱歉,密码好像不行。 导师露出奇怪的眼神,年近五十的他说了一句话:“十一同学,你点一下这个键,可以验证手机号……” 年近五十。 眼角有鱼尾纹。 戴着无框眼镜。 我只能一边尝试密码一边解释:“我的手机坏了,每天只能用十分钟。” 就在语音落下的瞬间,密码输完了,正确。这个只要用字母和数字建立,传讯息极快的电子时代啊。 》》》 台上五光十色,两人正在就学术问题争辩。 学术。娱乐性。 就是这么矛盾的两个词语,居然被一场比赛串联在了一起—— 是啊,只要能吸引眼球,为什么不行呢? 是啊,只要能赚钱,为什么不行呢?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在这里每个人都希望在十分钟内成名。相信很快,就会开始大范围使用比秒更小的时间单位了。 十一激烈地反驳对方的论点,台下一个小姑娘望着她,两眼都在冒光:“虽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可是好帅啊。” 是啊,她们在说什么,你们听见了什么,有何重要? 只要能够吸引关注,只要产生了利益,那就已经够了。 》》》 第三天和第四天。 很快被人知道了我的手机只能用十分钟的事,大家都在调侃。 “那你怎么看微博和微信?你不是还要参加比赛吗?”是啊,屋漏偏逢连夜雨。 “那你还要带钱包出门?”——来自某宝党。 “唔,你记得看我昨天给你传的讯息。”这是同学,不是网友。每天见面的同学。 “我们分手吧,你一条讯息都没回。”开玩笑的,我还单着。 又一次,我试图听歌然后断电了。路上出现了三三两两结伴出来郊游的人,抓着手机聚集在一块,完全无视他们就在大太阳底下,凑近一听是: “快看!稀有精灵!” ——如果我说我的手机是因为抓精灵才报废的,有人相信吗? 第五天和第六天,我已经基本习惯了这样的情况,能够很好地规划用手机的点。偶尔我会以为她好了,然而事实证明那只是我的错觉。 你好,你头上的hp值已下跌至红条,你攻略对象的好感度已下跌至负值,你的成就点为二百五。 我很好,我要死了——这坑爹的手机!信不信我顺着手机线爬过去开了他们的心啊。 》》》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妄言之屋 作者:若三 分卷阅读14 网络潮语,萌点,金句。 想红就必须找到这些东西——萌点之一是面瘫。 十一木着一张脸,她凑近台前。 “你好,你眼前攻击对象的好感度已下跌至负值。” 镜头给了她,灯光也给了她。 “我倒是对这种东西没什么兴趣……但是她板着脸的样子好萌!” “我也喜欢!像机器一样!她真的不是研发出来的人工智能吗?” “装可怜也特别可爱,感觉像没长大的小孩子。” 从参加这场比赛那一日开始,十一再也没有笑过。 》》》 第七天。 是不是度过没有手机用的七天就能召唤神龙? 我没兴趣,也不想知道。 比赛已经进入白热化状态,这篇报告将会决定我的名次。如果获得这个名次,就能增加我银行里的数字金额。我不是很会向观众卖萌,但为了感谢你们对我的帮助,我就告诉你们,这场游戏的真相。 我是它的参与者,而这背后还有另一个原因。 当然,我并不想将它当成我拉票的筹码,所以一切都等结束后再说。我不好奇,但从参加这场比赛的那一日开始,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说出来,你们会有什么反应。 真的想听吗? 那就说好了。 这场比赛的工作人员、幕后策划、公司总裁—— 谢谢,你们让我看到了这个时代的黑暗面。这种说法还算是客气的了。 》》》 这时候比赛已经结束。 两名选手可以各自说些感言。十一木着脸说了一句谢谢大家,然后看了看手表。对家的萌妹子,不出预料的开始卖惨。可是台下的观众,渐渐露出厌倦的神色。十一想,对方的团队还没有那么高的操作能力——首先要搞清楚,电视台现在是要转型,而观众,就连最猎奇的观众,也开始渐渐厌倦他们卖惨了。 十一没有说话。 她也没有说,根据她调查得来的资料,她口里吐出来的没有一个字是真相。只有十一自己清楚,她也是诈骗犯之一。 两个诈骗犯在台上玩这场游戏,说着根本不存在的人与事。 可是这重要吗? 她抬眼看看横幅,那横幅上是六个字“填补精神世界”。用最美丽的色彩,恰到好处的字号。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要钱,而钱是印在纸上的数字。 精神世界? 十一苦笑。 他们哪里需要什么精神世界,他们只要看到些有趣的东西而已。可是这一点错都没有,任何人都要纾解自己,放松的时候,看网文打网游,自然是拣喜欢的。 十一也不例外,没人会这样为难自己。她的手机里有应用程式,每月有数十块钱就投放在那里。就算那是假的,那也无所谓,没有人在意。 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整个时代陷入数字与彩色图片之中,单靠双手就能编造出来的虚幻。股票里每个人为了一两块钱哭喊,现在他们被点击率与转发量控制。 而在这场游戏里,最服从规则的人,将会成为这个时代最大的胜利者。 》》》 那么,感谢诸位的关注。我现在要上台比赛了。 谢谢。 参与者 凌十一 》》》 这场比赛已经结束了。裁判正在交头接耳,网络上的数字也已经被截图,时间凝结在刚才那一刻。十一不觉得紧张,她只觉得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她想要赢,想快点离开这里,想快点将手机拿出来。它有没有震动十一不知道,因为它已经关机,好好地呆在自己的背囊里。 不需要回过头她都知道,观众席里的人也在看她议论她。她是亚军还是冠军? 没有人能听懂她们的报告,可是转发量谁都看得见。对家的赢面比她大,十一很清楚。可是她总要试一试,而且,即使只拿到亚军,那也已经够了…… 来赌一下吧? 究竟是她的悬念比较有胜算,还是卖惨会有更多人点赞? 就在此时,最后一张牌翻开。裁判站起来,还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道:“冠军是——” 打在屏幕上的,是她凌十一的名字。 》》》 《(源文件)电子科技发展中其特点对社会所产生影响》 作者:凌十 》》》 颁奖典礼,各种仪式,还有后续的交接工作。走完这些流程以后,站在门外,果不其然,十一听到身后有人在靠近。 那应该是电视台的人,而这只是因为十一在报告最后的那句话。她几乎可以想见,收视率在这一刻不停飙升的画面。她想笑,可是她没有,她只是转身拦了一辆车,让司机加快速度。 目的地,本市的第一医院。十一不想知道身后有没有车追过来,这些对她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她最在乎的那个人,现在醒过来了吗? 姐姐,十一赢了比赛,所以你不要睡了好不好? 车子缓缓停下。 已经到医院了。 十一没有任何缅怀式的动作,她一下车立刻就往医院里闯。电视台的镜头此时看起来快极了,它是现场直播,所有人都在等十一口中的真相,可是她根本没想过要讲。 就在最后一刻,终于一名工作人员拦住了她,在镜头里的十一冷漠得像块冰,哪怕隔着一层屏幕,都能感觉到她的不耐烦。 麦克风递到她面前,因为是现场直播,声音很吵,能看到十一背后人来人往。 “请问你在报告里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担心这样会构成诽谤吗?” 十一面无表情,她开口:“你们想知道吗?” 摄像机上的红灯在不停闪烁。天是白的,太阳光有些刺眼。在这样的环境下,是看不清手机屏幕的。 “好,那我就说。我的姐姐叫凌十,就读的是本市排名第一的大学,今年刚刚拿到了博士学位。她本来要申请留校,但是她没有。” 十一环顾在场的所有人。 她可以肯定,没有谁的学历比姐姐高。姐姐名字的前缀,一个个说出来,足以砸死他们。她不想嘲讽,已经没有这样的心情了。 ……而且,她没有嘲讽的资格。 十一继续往下说,声音毫无波澜,那调子是颓废甚至愤世嫉俗的。 “她患上了一种病——算了,说了你们也听不懂病名。今天是动手术的日期。” 所有事情都清楚了。 为什么十一要来参加这场比赛,为什么十一不顾一切都要获得胜利,为什么十一会那么说。是因为姐姐——十一凝视着眼前的人们,听到大风刮过的声音。这个世界,她看得已经够了。 为了能够治好姐姐的病,所以来参加电视台的节目。 为了能凑够钱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妄言之屋 作者:若三 分卷阅读15 还清债务,所以瞄准了这里的巨额奖金。 学术。 娱乐性。 姐姐是十一见过最出色的天才,即使她穷得没钱买价钱高昂的特效药。 是啊,可是她还要从这群人手里讨钱。十一不说话,因为已经无话可说。就跟评论这场‘需要吸引群众关注的学术比赛’那时一样,她明白,这不是任何人的错。每个时代都有像她一样的人,只不过,到了这一日,轮到了她凌十一。 她重新凑近麦克风,从记者手里拿起它。 “如果你们希望我说些什么炒热气氛的话,抱歉,我不想说。我要进去看姐姐,手术应该结束了。” 麦克风重重地掉落地面,在灰色的平台上划出一道半圆痕迹,离她最近的记者听到它发出细微的嗡嗡声。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是否该冲进医院里去。 而刚刚握着它的人,已经冲进了医院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好,我又要来说bug了。 关于这场游戏本身:很不科学!虽然说是有可能吧但是怎么想都觉得无厘头——电视台究竟无聊到了什么地步才会这样啊!【作者是个渣文手】 关于潮语: 有时间想想看好了,但果然还是不会编。我说过的诸多台词之中,我觉得“开心”是最带感的了。 -还有它的本意。 是因为手机坏了想写个短篇——然后写着写着就成了这样。所以一些伏笔也埋得很粗糙。无影射,只是不开心时我会翻开晋江找存在感,然后思维模式就蔓延到了“盯着点击和收藏过活的我真悲哀”qaq你们要留言吗? ☆、《人格分裂》 “我妈妈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在十五岁之前过得无忧无虑,每天的生活都非常愉快,完全没有接触到社会中的黑暗面。” (白昼) 我叫白昼。 但我妈妈不姓白,她姓沈。认识她的人都叫她沈心,在爸爸妈妈离婚后,她曾说过希望我改姓,我没有改。当时是在法庭外商场里的一家咖啡店,妈妈面前摆着一杯泡沫咖啡和蓝莓松饼,白瓷杯边上的金色线条非常漂亮。 妈妈穿着昂贵而华美的连衣裙,熨好的风衣搭在椅背上。她画着精致的妆容,离婚完全没有让她变得憔悴。那年,我十一岁。 妈妈非常温柔地摸了我的头,说:“好,不改就不改。” 她牵着我的手离开商场,喊了车,将我搂在怀里,她的怀抱非常温暖,带着我熟悉的味道。她说:“从今往后,我们就要相依为命了。” 然后她说了一句:“你是我的女儿,要听话哦。” (白夜) 我叫白夜。 我会出现是因为那个软弱的家伙——啊,算了算了。这根本不是重点。虽然你问我……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好说的。 嗯? 是啊,我知道她,她是应付同学和朋友的那个人嘛。至于我,丢在角落里腐烂就得了,这个垃圾的身体,我一点都不想要。 啧,要是她愿意逃出去,我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不过,谁让我们是姐妹呢? 你问我最讨厌的话是什么——自然是这具身体的主人说的那句:“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你是我生出来的啊。” 开玩笑,我不是,我是白昼的姐姐,但我和那个女人没有任何关系。但是这种话你别告诉她,她肯定会打我妹妹的。 (白昼) 仔细回忆起来,这件事不该是那么简单的。但当时我确实没有感受到任何离婚带来的压力,也许是因为妈妈。周围没有人谴责她,我也没有被小孩子欺负。因为快要上初中了,所以大家都在谈论升学的事情。 在选择学校的时候,我喜欢的男孩子说,他会去省内的某间中学读书,于是我向妈妈要求,让我也去那所学校。那时候,我没想那么多。那个男孩子有着女孩子一样的白皙皮肤和红红的嘴唇,我们就隔着一条走道,时常比赛谁先把作业写完。 我鼓起勇气,对妈妈说了出来。 当时妈妈正在化妆。我记得她用夸张的姿势夹着眼睫毛,我总是不明白为什么大人和大姐姐都要这样做。她们难道不害怕夹到眼睛吗? 最重要的是,妈妈做这个动作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我不认识的、陌生的怪物。眼皮往下拉开,底子是粉红色的,横布蔓延开如同染上颜色的蜘蛛网般的血丝,眼白被无限放大,瞳孔中倒影出层层不同的波纹,还有像是防护网一样的弧形夹子在外头。仿佛有一只怪物住在妈妈的眼睛里,而那个睫毛夹,是用来保护那只怪物的武器。 我不喜欢那样的妈妈,但我从来都不敢讲。我说不清为什么,可能是因为,知道只要这样就会挨骂。——即使妈妈一直对我很好。 我说:“妈妈,我能自己决定去的学校吗?” 听见我的话,她愣了一下。然后温柔地问我,“想去哪所学校呢?”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们坐在车子里,车里有司机,即使那只是陌生人。我说了校名,然后妈妈点头:“为什么?” “因为我有朋友在那里,而且那所学校里好像有很有趣的课外活动。” 这是我深思已久后说出来的理由,在那时候听起来没有什么不对的,直到长大了,我才明白这样的谎言在大人眼中有多么可笑。 我记得妈妈的眼神一下子冷了。 她的姿态她的动作没有任何变化,至多只是垂下眼睛,她连嘴唇都没有动,可是,我感觉得到她的眼神变了。她不再是刚刚那个温柔亲切的妈妈,而像是一个不认识我的陌生人。不,比这还要糟糕。 “嗯,白昼想去哪里就去哪吧。” 白昼。 不是女儿。 但那时候我听不出来,只是很开心地搂住妈妈撒娇。在下车的时候,司机羡慕地说:“你和你女儿关系真好啊。” 妈妈很有礼貌地,道了谢。她牵着我的手下车。 可是,这还不是所有事情的起点。要让那件事情发生是很困难的,在那之前,我点起无数□□,最终它们相遇引爆了至为盛大的火花。 (白夜) 哈?你问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当然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要赶我是赶不走的。不,我的记忆力比那家伙好多了,我全部都记得,不像她一样,总是忘这忘那的,我受过的痛苦,她转眼就忘了。 我并没有嫌弃她。再怎么说,我也不会嫌弃我自己的。 看在这杯咖啡份上,我回答你吧。我记得那件事,和仓鼠有关。 (白昼) 入读了新的学校,我很开心,即使妈妈要求我留在家里,我也没有多在意。不,刚好相反,我恨不得这样。那是因为,在学校里发生了不开心的事情。刚刚入学一个星期时,我完全没觉得不对劲,即使每天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妄言之屋 作者:若三 分卷阅读16 都独自放下学。学校里不住校的人很多,但我完全没注意到,只有我没有朋友。 也许大家刚进初中都是这样。 我努力安慰自己。每天回到家的时间也不晚,我看着电视机上的黑白数字钟,觉得自己今天又有多一点时间玩电脑了。妈妈害怕我近视,所以每天的上网时间只有两个小时,偶尔还更少。 我没有反抗过。也许是因为那时候,我隐隐约约有了,关于那件事的预感。我潜意识地害怕那个怪物出现,那个用睫毛夹的怪物出现。每次进妈妈的房间路过梳妆台,我都非常害怕,不知为何,明明那里什么都没有。 但这并不是坏事。因为到了后来,我连两个小时都没有了。 打开电脑,继续玩。我遗忘了关于学校的一切。然而这没有用,事态持续恶化。不仅午餐没人和我一起吃,我渐渐听到女孩子耻笑我的声音。我不知道理由,我不想知道。 慢慢地,男孩子也加入其中。 很多人不明白校园游戏的规则。一般来说,欺凌是从同性别的人身上开始的,但异性通常不会有反应。他们会认为,这是别人的事情,或者是因为其他的种种原因,总之,在尚未搞清楚情况前,没人想趟这浑水。 如果真的这样,那就糟糕了。在那之前,我可以接近男孩子,因为成绩相对比较好,为了能拿个高点的分数,偶尔有男孩子找不到人时,会悄悄的让我入组。而即使女孩子来干涉,男女圈子不同,只要男生说一句“谁怕谁啊”,就差不多了。 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看待欺凌这件事的,但在我的观察,确实就是如此。 总之,在那之前,我至少有个可喘息的地方。就算女孩子说我勾三搭四我也没有办法,学校作业有时我可以独力完成,但大部分时候,我只能依靠男生。糟糕的是,这种事情毫无踪迹可寻,而大人的世界里,至少有利益可作为判断准则。 这说法冷酷的让人难受吗?会比加入全都是不肯理睬我的女孩子团体,还要冒着作业被撕被困在课室等等风险更难受吗? 就算是男孩子不理我,我也可以安慰自己,这是性别的缘故。 他们都忘了,而我还记着。这十个字,足够叙述整件事了。 辛辛苦苦地在学校熬,回到家里才能放松片刻,这就是我当时面对的困境。那个男孩子早不理我了,我甚至不敢对妈妈说,偶然还要说说谎,假装去和朋友玩,尽管实际上我找了个偏远的公园坐。那是在学校附近的公园,因为在公路旁边,没有什么——不,是一个月都见不到一个同学经过。 那里很漂亮,黑色的雕花椅子和喷水池让我联想到电视机里的画面。每天早上,九点到十二点,会有人来修剪花草,那人也穿着熨好的制服,偶尔会和我聊聊天。并且,告诉我不要在十月的时候到这里来。我知道那里不是私人公园,但我也不清楚为何那里会这么安全。 那是我最开心的时光。即使冬天吹着冷风,白天时候还被太阳晒个半死。 隐隐约约地,我发觉妈妈比以前更着重外表。她呆在浴室的时间没多长,但光是擦完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就要花上好久。有一次我想和她讲话,结果等得睡着了,最后被她喊起来,冷着一张脸叫我去睡觉。 我应该因为被喊醒而看不清周围环境的,可是隔了许多年,我依然记得那个画面。我的记忆太清晰,画面的每一个细节每一缕光线每一件存在于其中的物件,我甚至能立刻联想起来那些东西相关的回忆。那不是模糊的,像是每种感觉都有张附带的画,而我的描述能力不足以讲清其中的百分之十。 是这些东西造成了我心里的恐惧吗? 不知道。终于在那年夏天,我受不了了,回到家,我向妈妈要求,想养一只仓鼠。一只软软的,属于我的小宠物。我想要属于自己的东西,想要得快疯了。虽然我并不清楚,那是为什么。 然后,妈妈答应了。 她坐在客厅,当时我们正在吃饭。她拿着那双黑色的筷子,带着弧度的头发全部垂下来。她身上穿的是睡衣,极淡粉色圆领的睡衣,领子很高,在应该是锁骨的地方,衣服前方有一道波浪,那是因为缝纫而显得微微卷起的波浪,透明的白纱有很浅的影子落在衣服上。正因如此,我才意识到那底色是粉色而非白色,因为实在难以分辨。 我记得妈妈没有笑。 她不笑的样子,看起来尤其吓人。很久很久以后我想起来,发现妈妈从离婚开始,在家里对我笑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她对我说“不愧是妈妈的女儿”的时候。 最后,那只仓鼠被带回了家。它似乎是累了,在工作人员给我的纸箱中睡着,是趴着的,全白的毛,粉色的耳朵耷拉下去,眼睛上是一道黑色的线。 很可爱。我记得我这么想。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阿一。阿一很可爱。虽然它在白天总是不理会我,但我还是觉得它很可爱。每天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它。我不想写作业。 在学校的时候,终于有女孩子知道我养了仓鼠,在那些欺负我的人不在的时候,跑过来偷偷问我仓鼠是什么样的。我很开心,因为我终于认识了类似于朋友的人。虽然那是因为阿一。但我还是很开心。 在和那个女孩子聊完天,回到家的一小段路上,我捂着嘴非常愉快地笑了出来。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那样笑过了。 ——在妈妈离婚以后。 我们聊了好久好久,直到有一天,那个女孩子说她想来我家看看阿一。我不假思索就答应了,因为我不会拒绝她的要求。在前一天晚上,我对妈妈说了那件事。她看起来像是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身穿黑色大衣,衣领是看起来又松又软的灰白色毛领,我记得小时候我很喜欢在妈妈抱着我的时候,把脸蹭在那感觉很舒服的领子上。 妈妈没有一丝表情。 僵硬着一张脸,像是从丧尸电影里走出来的怪物。 我下意识想要退后,可是我不敢。 然后我听到妈妈说了:“好。” 只是单单一个字,妈妈就走回了沙发边,叫我赶快去写作业。而在我写作业的时候,听到客厅里的人在吵,一直一直吵,我换了好几本作业,但每一本都写不下去。我隐约知道了、妈妈可能是在和父亲说话。 ——我看到了钥匙,但我却以为那是打开魔法盒的宝物。我想要放下它,但已经来不及。 第二晚,那个女孩子来了家里,和我一起看阿一。在将她送到地铁站回家以后,我看到妈妈坐在沙发上。那是很好看的沙发,紫灰色的,分成三个座位,每个座位的坐垫上是一个十字,将那垫子分成四格,旁边还摆着松松软软的抱枕,那是粉色的,星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妄言之屋 作者:若三 分卷阅读17 形的式样,是爸爸妈妈和我一起出去玩时赢回来的礼物。 妈妈冷冷地说了一句:“还不快去收拾?” 我愣了愣,才意识到妈妈的意思是什么。我请那个女孩子吃了冰淇淋,而盛着冰淇淋的碗弄脏了。我慌忙过去捡起它,走进厨房,开始洗碗,动作笨笨的。就在我将它们刷洗干净的时候,妈妈在后头突然冷哼了一声:“这种洗法,你想堵住家里的水管吗?” 可是我已经洗干净了。 可能是因为我很笨,所以想不出来,在洗干净将所有污垢都冲进盘子里以后,还能有什么解决办法。我认真地开始思考,是不是该将台子拆掉,伸手进去将污垢掏出来。 但是我明明记得,妈妈也经常这样做。她经常这样,却从来不会有人骂她。 妈妈还在继续。 她说:“整天什么都不干就能呆在家里,现在要你做点小事都做不好,就跟你父亲那样。”说着,她挤开了我,开始擦碗。我站在厨房门口,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父亲。妈妈为什么要提起那个人? 因为无事可做,我回到了客厅。我记得父亲,在离婚之前,父亲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留在她身边,你迟早会后悔的。” 我以为那是父亲的气话。那时候我被逼迫着站队,最终我站在了妈妈那一边。所以我认为,那是父亲心有不甘,说出来的话。现在我似乎有点明白了,但依然没觉得事情到了那个地步。 妈妈洗完碗,换了衣服。她坐到电话边,好像又要拿起话筒。 可是她没有。 她看见我的样子,然后不分理由地,开始大骂。我已经记不清她说过些什么了,只记得声音在画面里是模糊的。我站在墙边。那里是拐角,两道墙相接成一个九十度的直角。我抚摸着背后的墙角,努力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 妈妈的声音像是过年时候的烟花,噼里啪啦地全丢了过来,重重地砸在我身上。我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只要听不见就好了,如果我什么都不记得就好了——于是我闭上眼睛,低着头,似乎被骂得全然崩溃了。 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因为我不想记住那个画面。 但没有用,记忆比我以为的还要清晰。过去每个细节涌到我眼前,我记得妈妈拥抱我的感觉,在寒风中握住我小小的手的触感,还有那些动听的话。妈妈从来都不是这样的。就在这时,我想起了最初的那个画面。 妈妈眼睛里的怪物逃出来了。 因为没有睫毛夹,所以它逃出来了。 一定是这样。 我猛地睁大眼睛,抬头看见妈妈的眼睛。妈妈的眼睛很好看,长长的眼睫毛黑色的瞳仁,可是我再也受不了了,捂着嘴开始哭。我的感觉只有一个:我终于可以擦掉滑到下巴边上的眼泪,那样的眼泪让人觉得好冷。 捂着嘴。 外间的声音,此时只剩下一个。我笑的时候是捂着嘴的,哭也是,那么哭泣和微笑的我,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如果不是同一个人就好了,如果我身边还有别的人就好了。笑的人是我,哭的却不是。对——那不是我。 然后,我看到妈妈将阿一丢到了外面的走廊。她回过头来,因为门打开了,能看到外面的夜色。在夜色之中妈妈回过头来,看起来完全就像是躲在睫毛夹下的怪物。 世界在我眼中,正式沦为支离破碎的模样。 (白夜) 嗯?你问仓鼠怎么了? 没发生什么事啊。就只是被那个人摆在外头,两天两夜,如果不是被捡走了就是饿死了吧。那和我没关系,那是白昼的宠物。不过,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是因为她苦苦的哀求才出来帮帮忙的。 白夜。 嗯,我记得。我全部都记得。 (白昼) 这样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因为不听话,整个周末我都被关在房间里,妈妈让我抄《孝经》,说抄完以后我一定会好。我不喜欢看书,但因为妈妈,所以我乖乖地抄了。在房间里是听得见房间外的说话声的,不过有门挡着,所以情况不坏。 我开始抄。第一个感觉是抄不完,但我还是继续抄。一开始还好,后来手渐渐因为用力太久而握不住笔,连续自己给自己按摩好几次以后,我的手僵硬在一个诡异的姿势里,既无法让它回复原状,也无法让它乖乖握住笔。感觉就像那是一块木头,而不是我的手。 但我继续抄。 是不是只要抄完,那么我就可以获得妈妈的原谅了?我暗地里这么想着。一个十二岁的初中生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最终就只是一直抄。在抄的时候,客厅传来消息,似乎是来了客人。 如果是隔音比较好的房间,我或许可以假装没听见,但在家里的环境下是没办法的。无论如何投入,那些声音还是钻进我的耳朵里,无孔不入,如影随形。妈妈在和客人聊天,她的声音很焦躁,直到听见这些,我才知道,妈妈昨天去找了父亲,向他要求提高赡养费的金额。 就在这一刻,我将所有事情联系了起来。 我盯着那本书,第一次觉得很讽刺。因为听到了,所以不得不思考。思考是像本能一样的事情。根本不是我有错,而是因为妈妈刚好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情。我想起在书里和电视机里看见过的情况,觉得应该就是那样了。 妈妈,这样欺负你唯一的女儿,你觉得很好玩吗? 我笑了出来,但不是因为开心。我告诉自己不抄了,我要去劝说妈妈,告诉她,她才是错的那个。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我还是想要这么做。那时候我并不明白,大人已经养成了一套别人无法改变的准则,而无论我说什么,都只是小孩子不懂事而已。 那么,离家出走? 我的脑子里划过了这个选项。但是我在想,即使我能逃,我也逃不了多远。我没有银行户口——上中学的时候我向妈妈要求过,但她只是摔给我一张只有二十块钱的卡,而且根本没有将我每个月的一半零用存进去,而是一口咬定我当初记错了,我不是让她帮忙将一个月的半数零花钱存进里头,而是要求更少的零花钱。 她不想让我拥有自己的财产。 而我如果想要,就只能和她一起去。 这是一个死局。 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么多事,脑子里的齿轮立刻就停了下来。我甚至想到了将自己的脸划花,然后跑去派出所,说另一个假名,住进孤儿院的计划。但马上我又想到了dna检验,我绝望地发现自己逃不太远。 最后,我只是战战兢兢地想要将那份抄下来的笔记交出去。 我转开门把,听到门锁发出细微的咔嚓声。就在此时,我听到了一句话:“白昼?哦,没事,还是那样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妄言之屋 作者:若三 分卷阅读18 呗,昨天还叫了朋友来家里玩,过的挺好。哎,就是她洗碗的姿势不对,我说过她好几次了……” 妈妈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那是对待朋友讲话的方式。 白昼。女儿。洗碗。 为什么我不记得?为什么我的记忆里没有这些话。 我卷缩起来,抱紧手中的纸,能感觉到指尖已经开始发抖,因为刚刚我即使已经抄不完了连橡皮刷都握不稳了,还是用力捏紧笔杆子,而现在我失去了支撑的动力,所以手上的力度终于控制不住了。 白纸因为我竭力抱住自己的膝盖滑落到地上。而现在,我即使想要撕碎它们也没有任何办法。我的手在抖。抖得好厉害。 妈妈不会在意的对吧? 妈妈不是真的要我抄吧? 大人最会说谎,所以一定是这样的。我知道自己很想哭,我知道自己需要哭出来。可是有道声音叫我别哭,因为在学校里就是这样的,因为只要哭了结果只会更糟糕。 因此即使我眼角有泪痣,我哭的次数也少之又少。[1] 如果不能哭的话,那我还能做什么呢? 房间里的空气闷热至极,灯是亮着的,可是因为窗帘,依旧显得很暗。我背后的世界还在吵,妈妈说话的声音很大,好像害怕我听不见似的。她每晚都会打电话,每一晚,或者,三天一次。 每次打电话的对象都不同,说的话却差不多。明明已经离婚了,还在说父亲的事情,说他有多坏,彻底破坏了自己的生活,现在又留下这个女儿在这里。我不是妈妈的女儿,我只是父亲遗留下来的残次品。 每一次妈妈都会打给不同的朋友,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那么多朋友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找新的,可能是因为上一个人听腻了,不肯接她的电话。他们可以听腻了,而我不行。我必须听,声音直接钻进我的耳朵。 我真希望我是个聋子,那样至少可以自己欺骗自己。 可我的听力总是在不对的时候起作用,我能听到深夜十二点楼下跑车呼啸而过的声音,我能听到左右邻居的尖叫,我甚至能记住,每次晚上八点时远处有一个人会练牧童笛,旋律总是一个礼拜换一次。也许我反应比别人迟钝,可是我听得很清楚。 我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 我听过祥林嫂的故事,可是祥林嫂没有亲人。她故事里的人都已经走了,不必听着她埋怨自己。而妈妈,一直都在讲。 她说了多少次,她的说法仿佛父亲留下我是个错误,即使他们离婚时曾在律师面前尖叫只为了我的抚养权。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没有良心我太凉薄,我不觉得父母离婚是件坏事,那样至少证明我有存在价值,而当离婚后母亲依旧在同父亲纠缠,因为他们之前的恩怨而一而再再而三地贬低我,却让我痛苦。 “白昼”是没有存在意义的,我是没有存在意义的。 我坐在房间里,背后是那扇薄薄的门。母亲没有来开门,说完电话,我听到电脑被掀开和啪啪啪的打字声。我知道她已经从那场谈话中抽离,仿佛从未投入其中。 眼泪滑过脸的感觉真糟糕。 我第一次明白,原来泣不成声从不是指崩溃,而代表哭泣者连发出声音的权利,都被剥夺。 (白夜) 嗨,我是白夜。 你别担心,我会帮你解决一切问题的。毕竟我是你,唯一的亲人啊。 无论以怎么样的方式。 (白昼) 自那以后,在家里的日子越来越难过。 我升上初二,但因为学校里的制度,是不可能换班的,所以情况还是那样,只不过我越来越能熬了。我已经可以独力完成整个组别的作业,我对老师说没有人赞同我的构思,老师就敷衍着点了头。她不会在意的,每个大人都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活,而我这个过路的学生,只要能做到不给他们添麻烦就可以了。 我喜欢拍片子,但因为没有人愿意当我的角色,我只能尽力找可替代的素材。买到相机,虽然代价是被妈妈用别的借口冷言冷语了三天,但我并不在意。 在拿到相机的时候,我第一个拍的是那个花园。 我很喜欢那个花园。那时候已经是秋天了,落叶萧萧,在拿着相机时,我不经意地想到了以前的事。我大约真的变得无情了,能够任由那些事经过而继续面对眼前的一切。我不知道这样会不会造成情感缺失,但是在那时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然后在试图连拍时,在摄影机的音响中,我突然发现那个想象的画面是第三人称,就跟摄像头里拍出来的画面一眼,而站在那里的人不是我。 对,不是我。 场景还是那个场景,我记得当时自己的右脚刚好踩在地砖与地砖之间的一道缝隙。那个人站的地方和我相同,但是能感觉到她很冰冷。我很难形容一个画面里的气氛是如何的,但我就是知道整个气氛变了,好像电影里拍的那样。 她抚一抚头发,然后抬起头,开始对妈妈尖锐地笑。那笑声是我的声音,却也不是我的。像廉价的恐怖电影里,那些女鬼出现时的背景音乐。声音回荡在那个画面里,画面渐渐凝结像是那种便宜的茶色相架。 那个人不是我。 我手一抖,然后镜头错乱了角度,拍出来一张完全抓不住焦点的照片。在那张照片里,枫叶就像血。 因为在家里,我没办法找摄像头来证明自己脑海中的记忆是不是真的。我或许是想太多,然后,我忍不住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我知道在社会上,被欺凌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父母离婚也不算。 但,知道正常,和看到周围人的反应不是同一回事。我看得到周围人的反应,既然他们都知道,那么是不是说明,情况还不够严重? 我曾经看到过一个喜欢看小说的女孩子,她看到故事里,反派被欺负失去一切时,她的反应是“怎么都这样,不是说猎奇向吗,怎么编来编去都是这些老梗?”她的表情很不屑,关掉手机一脸腻烦。 所以,我一直认为,其他人对我的事情,和面对故事里的反派应该是差不多的。如果我身上没有更吸人眼球的事情,那么就会被人埋怨。 最重要的是,我不要成为像母亲那样,不停向别人诉苦的人。 最后因为找不到办法证明,我开始和那个想象中的女孩子聊天。 (白夜) 你觉得我会杀掉你?像杀掉那个女人一样? 不会的。我只会遵从那个人的意愿行动。 (白昼) 一切都是我在主动。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人格分裂这种事,也明白自己可能患上了妄想症或思觉失调。知道只是知道。我一点也不想解决。我猜像我这样的案例很少——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妄言之屋 作者:若三 分卷阅读19 如果这真能算是人格分裂的话。 不,对于这件事,我岂止是不想解决,我甚至积极地想要快点看到结果。如果能够构建出一个新的人格,那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孤立无援了。 我开始想象她的样子,设定她会出现的场合,慢慢地我开始和假想中的她对话。我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做白夜。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虽然那些主角从来都是失忆。不,每一个场景,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这种精神病对我来说像是□□,是甜美得让人光想象就能深陷其中的罂粟花。 升上初二之后,家里进行了一次装修。 不是往上加东西,而是拆掉一样东西。房间的大门。那时候我刚满十三岁,生日过了没多久。母亲送了生日礼物给我,是生日蛋糕,然后她将盒子上的价钱牌指给我看,让我将来给她的生日蛋糕一定要超过这个价钱。 我不说话。她以前说过一次,但是我的回答是:“没关系,未来的物价一定会更高的。”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错话,反正就算我讨好她,也不过是在乞求她施舍一点点爱给我。我讨厌施舍这个词。 那次,她试图带我出去,参加一个聚会。我刚刚被老师骂了,只想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肯出去。然后,怒火再次燃烧,红色火焰蔓延到我世界里的每一个角落。她冷着脸问了一句:“到底要不要去?” 我说:“不要。” 我很讨厌她,所以我不要对她好。哪怕是一个眼神。然后她退后一步,转过身,看着我房间里的置物柜。 我一瞬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我将相机抢过来,抱在怀里,抱得死死的,姿态像电影里即将分离的情侣。然后,她笑了一声,将柜子里的东西,往地上丢。一件件一件件,全部丢在地上。有的碎了,有的没有,有的破了一半只剩半截。 她还在丢。然后,她将海报撕毁,游戏机全部砸在地上。 在手经过奖状的时候,僵硬了一瞬,然后放过了那些可以炫耀的资本。我盯着她,然后退后了,站在客厅的角落看着她的动作,还是那个九十度的交角。她终于砸完了,然后,她将床垫从床上扯下,一直往门外拉。 那张床经过我面前,被弃置在门外的走廊里。 她甚至没有将床单扯下,那我亲手铺上去的床单,因为拖动而掉在地上,弄脏了。 白夜,你在吗? ……你一定在的对吧? 你出来和我一起看好不好?我不要自己一个人!你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 我低着头,刘海垂到了脸上,令我觉得脸上好痒好痒。眼泪慢慢染湿了头发,而我伸手擦掉它。不能被人发现我哭了,眼泪带来的只是嘲笑。 我闭上眼睛,渐渐又听到了嘲讽的话语和她那美丽的黑色长发,她倨傲的神情。一定是这样的,她一定就在我身旁。就像其他人的姐姐一样。我想起我的两个舅舅,我的母亲在出嫁前都受他们俩保护。她向我炫耀,说自己搬家的时候一点力气都不用花,她是最受宠的,所有人对她都呵护备至,除了我父亲。 没关系的,我有姐姐。 我喜欢她的放荡不羁,我喜欢她的冷漠,我喜欢她的一切,因为她就是我自己。再也不会有人抛弃我了,我陷入带着癫狂的喜悦之中。这个女孩子,是我的姐姐。我唯一的亲人。我这样告诉自己。 我无所谓的,只要你还在。我想。她点点头。 ——直到,我真的失去意识为止。 现实里的日子越来越难熬,越来越难以忍受。母亲的朋友显然少了,因为她总是在诉苦。我们早已不再外出旅游,每到假期就是一场灾难。每一次寒假,我都害怕母亲会呆在家里,因为我永远不知道自己何时会让这个□□炸开。 我已经不想听理由了,反正根据第一次的经验,那些理由只不过是大人为自己开脱的借口,就跟他们从来不说自己偏食那样。 有一次,是冬天。 事情永远都在冬天发生。我和母亲第一次吵了架,不,应该说是我顶嘴了。母亲从来没有听过我开口,气氛就这样陷入了冰冷之中。然后像往常那样,我躲进房间里,把门狠狠合上。 门发出‘砰’的一声,过了很久我依然记得那震耳欲聋的声音。 我没有哭。也没有笑。直觉告诉我,我快遭殃了,而因为直觉,所以我选择转身冲进浴室,手上只有一条毛巾。我扭开水龙头,然后才脱衣服。为什么要先开水龙头?因为我以为这样母亲就不会进来了。 然后我才将衣服挂在挂钩上,就听到母亲关了门外的电源开关。 想当然尔,开关不在浴室里,浴室里甚至没有一盏灯。而我听得见,她就站在外头。我很怕黑,更怕在黑暗中的镜子。我的想象力是祸害,比如旁人永远不会明白为什么我连剪裁简单的中袖衣服和自行车都害怕。 前者是因为我会联想到那件中袖衣服的两边袖子,在整件衣服做完后,制作者用剪刀,将袖子剪短。而当剪开的那个场景具现化,清晰地呈现在我脑内时,我会自动将那件已经做好的中袖衣服,替换成人的上半身。然后,剪刀剪下去,血花飞溅,人断臂了。 剪裁越完美贴得手臂越紧,那幅附带在中袖衣服这个词语旁边的动画就越清晰。我没有当场尖叫,只是因为自制力。 而自行车,它转动的速度让我联想到搅拌机中的刀片齿轮,我路过自行车旁边,会自动将车轮替换成刀片,它朝我冲过来,是想要辗碎我。 所以可以想象,如果我路过家附近那家影碟铺时,没管住自己的眼睛多看一眼那恐怖片上封套,会是怎么样的恐怖。要启动想象力这个开关,不用很多时间的,一眼就够了。 最重要的是,它不曾为我带来半点好处。 我站在浴室里,很清楚母亲就站在门外。她就像是等待话剧中□□的观众,她要听见我尖叫。不然的话,她等在外头做什么? 全世界是漆黑的,我的面前有镜子。我知道自己在镜子里可能看到什么,就算没有鬼也已经够可怕,我的样子在黑暗里就活脱脱是一只鬼。上述的那些场景,我对母亲说过,在她心情比较好的时候。可是她的反应,只是嘲讽地大笑。 她根本不相信。 相信我的人,只有我自己。 我抓着衣服边缘的手开始发抖,我僵硬地将衣服挂在挂钩上,确认好几次它没有掉。然后我转过身,凭记忆找到花洒。 要让母亲觉得自己输了的欲望战胜了恐惧,我告诉自己,只是动作慢一点,但我一定要洗完澡。至少,我要让自己觉得,我是能战胜那个女人的。我听到水声,因为不敢乱按,我淋着冷水澡,几乎瑟瑟发抖。 冷水有什么关系?我受的冷言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妄言之屋 作者:若三 分卷阅读20 冷语还不够多吗? 在我想要关掉它,往身上抹沐浴露的时候,外间传来一声“咦”? 那是母亲的声音。她的演技太差劲,我立刻就知道,这是她故意给我听的,如果声音弱一些,我都不可能听到。然后,门被打开了,外间的风吹了进来,有光,我能看到脚边有水在发光。 门是开着的,完完全全被打开,我的位置刚好对应着门的地方,而浴室在露台里。 只是稍稍偷看一下,我就知道母亲站在门口。她身后是露台的窗,而我赤|身|裸|体地站在浴室里,很明显在洗澡。我能看到自己的身体上淋过水花,丑陋的开始发育的肉|体暴露在另一个人眼前。 她背后就是露台,如果有人开了望远镜,他甚至能隐约从窗口窥见我。 风很大,吹进浴室甚至盖过了水声。她是因为知道我脱了衣服在洗澡,所以才打开门。这个想法让我寒毛直竖。可是我身上从来没有伤口,我不曾承受任何虐待。 而母亲就站在那里,没有笑也没有哭,只是那样看着。她的手死死地按在门上,而门后压着大排扣,我的衣服都挂在扣子上。不过一个瞬间,我已经确认,如果我前去和她厮打,只会带来更残酷的结果。 风呼呼地吹进来,让人联想到夏天时学校里的空调口,我好冷好冷。 我想起学校里开过的健康知识讲座,还有男孩子在课后盯着看的日本□□。 三级影片里的场景和老师说要我们爱护自己身体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她在看我的身体,仿佛我被她看是应该的,因为这个身体与两三岁时没有任何差异,同样都是她的孩子。身体不是我的而是她的,她明明知道我已经开始洗澡,我不可能穿着衣服,而她打开门,目的只有一个。 告诉我,我的存在,我的精神,我的身体,不再属于我自己。我在自述的时候,甚至应该删除所有自称。 而母亲,拥有这个头衔的人,像是觉得好玩,露出了笑容。她的笑真美,可是一个人好看与否,有时与外表无关。母亲身材在她那个年代算是高挑的,五官并没有特别出众,可是笑起来时很美,是大气的美,她的双腿并拢时几乎不会露出一丝缝隙。 可是我只能想起来,她一直嫌弃我长得像父亲。因为我像父亲,因为我是这个家里唯一姓白的人。这也许,是我最大的罪名。 很久很久,母亲终于关上门,我不再感觉到他人盯着我看的目光。我关了水龙头,卷缩在角落里,开始发抖。有眼泪落下来,眼泪是热的,水是冷的。我仍然没有发出声音,我仍然没有反抗的能力。 让人讨厌的软弱,可是我能够讨厌我自己吗? 不。 这时,一个念头划过我的脑海。 不会的。 我站起来,看到黑暗中的自己,她看起来那样陌生。这里是黑暗的世界,这里不是白天,所有糟糕的事情,都会掩盖在夜色之下。只要这样就够了,我可以为所欲为了。 嗨。 你叫白夜吗? (白夜) 《十四岁少女伤人案》 欸——居然没有死吗,那个女人? 嗯,我这么称呼她也没办法嘛,创造我的人,是白昼。不过这件事,你们千万别告诉她。只要让她好好的活着就够了,别的什么都不用做。有那个女人在,她不可能活得好的。 (白昼) 那次发生的事情,我不太记得了。 直觉告诉我,不要回想它。但可以确定的是,我并没有过得更好。母亲的态度还是一样冰冷,随着初三到来,我的课业更重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管别的什么。 新的补习老师是个大学生,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好像无论怎么样都不会生气的样子。母亲经常不在家,所以我偶尔会和他说拍影片的事情。他似乎对我手里有那样的机器很惊讶,我告诉他这是我的生日礼物。 我很喜欢这个朋友,但这种喜欢和白夜是不同的。 我知道,我会永远和白夜在一起。 每天都在学习,我的压力重了许多。期中考的成绩变好了,母亲以为是因为补习的缘故,但我知道,那是因为补习老师鼓励了我,我终于有可以说话的人了。这一阵子我的心情比较轻松,想到终于可以离开这座学校,我好开心。 我从来不明白,为什么别人会为了毕业和父母的死而感到难过。以前的我也许会,现在的我却不可能了。 母亲只是母亲,而我只是我。 我只需要在她出现的时候,伪装成女儿的样子就好。这样慢慢地,到了初三那年的春节。我许久没见过父亲那边的亲戚了,每次都是跟着母亲去拜年。母亲温柔地、像过往那样摸着我的头,好像从来没有在电话里说过那些话。 她亲切地称呼我的名字,说:“我们白昼刚刚拿了全班前五呢。” 旁人见了,也就夸赞我,递给了红包和糖果。我以前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在外面总是这样温柔,而在家里就宛如恶魔一般。我不明白。但是,不需要明白了,我只需要装出一副乖巧的样子就好。 ……虽然姐姐还是会嘲讽我,但是无所谓啊。因为这才是真正的姐妹。 然后,我度过了半年的安定期。母亲变得安静了,因为如果我考不出好成绩,她在外面会没面子。就在考完试以后,我对她说了自己想去的高中。 我选择了必须要住校的中学,而且离家里很远很远。我努力想要避开这个人,而不是继续留在家里。姐姐一直希望,我能离开这个家。我说了,一切就像三年前,我对她说要读的初中那样。 事实证明,两者都是噩梦的开始。 母亲没有讲话,她背对着我。我坐在书桌前,那时候房间里的门已经拆了,姐姐说她时常半夜来纠正我们睡觉的姿势,在写作业的时候将屋里的灯调到最亮。我的眼睛不喜欢那么亮的光线,太亮了,刺眼。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也更喜欢侧躺,但母亲不喜欢。 “为什么?” 我没有讲话,因为说了她一定会拒绝。 但是我不说,她也似乎能猜到。她的声调慢慢地悲哀了起来,我难以形容那种调子,像是粤语长片里被抛弃的女主角。我说:“我想去。” “为什么?” 她回过头,眼中泪水晶莹,看起来好像很伤心。 我不觉得那是什么令人难受的事,我哭的次数比她更多,人类是一种很容易就能哭出来的物种。“我已经做了这么多了,难道还不够吗?” 做了很多?她指的是什么? 我不语,觉得她只是在瞎扯。我告诉自己,不能这样下去了,我要逃离这里,就必须狠下心。 这很冷酷吗? 不好意思,我以为这是常态。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妄言之屋 作者:若三 分卷阅读21 “是的,不够。”于是我回答了。人类说话,是应该要回答的。但也仅限于此了。 母亲痛哭起来,她哭得真是伤心,而且那样美丽,美到足以让我的两个舅舅心疼她。我不置可否,这大约是她的惯用伎俩,就像在外头保持面子回到家拆了我的房门一眼。 不需要在意,一旦我在意了,那就惨了。 我觉得应该差不多了,我可以继续写作业。我转过身,拉开书桌,我才想起考试已经完了,我的成绩足以报读我想去的学校。这个人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我知道她会供我读完高中,虽然不知道大学。 母亲坐过来,她擦掉眼泪,看起来真是既脆弱又坚强。我心里闪过一丝不忍,但随后我告诉自己,这样不行。 眼前的人比精神病患还可怕,她不需要分裂人格,就可以变成不同的模样。我知道自己有病,而我不想治好它。治好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陪着我了。 “我想和你谈一谈,白昼。” 她喊了我的名字,过去每一次,只要听到这样的声音,我就会开始发抖。我没有回头,找到一张纸,开始写东西。只是一些无聊的涂鸦,我在形容我见过的景物。 她还在说话,而我不想听。 是不想听而非听不到,所以我只是装出一副听不见的模样。我听到姐姐在说话,她说,别理她。 嗯,我会的,姐姐。 我会听你的话的,姐姐。 然后,母亲尖叫了:“白昼!” 她恨恨地说了一句:“你和你的父亲都是这样,走了一个姓白的,又来了一个!” 然后她拿起房中的相机,就摆在一旁。我的脑海中发出尖叫,我终于站起身,几乎是哭喊出声:“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而当我挣扎着睁开眼时,那个人倒在地上,血液溅上地面,如同我想象中那么恐怖,而相机已经碎了,镜头上破了一般,我的相机没有了。那个人说: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摔一台相机有什么? 中袖衣服、自行车、镜子、黑暗…… 我失去了我的一切。 》》》 “欸——那个男孩子又来了。他好帅!” “对对对,他对那个小女孩真好,他们一定是表兄妹吧。” “是的,听说还是他报警的,他来医院穿的那件白衬衫也好好看!” “咳咳,你们都猜错了啦,他们只是师生关系而已,补习老师。快回去工作吧,很快就交班了。” 女孩子坐在床上,微微歪头,露出微笑:“大哥哥,谢谢你。” 她的气质很忧郁,但身形五官显然都是小孩子。这个女孩穿着病号服,身板看起来很单薄。 “……不用谢,你真乖。对了,你选了学校没有?” “选了。” “大哥哥,我将来要考全国最知名的导演系。” (白昼)(白夜) 我回头看了看那摆在坟墓前的花。花瓶里有一张纸条。 妈妈: 不用担心,已经考上想读的科系了。 谢谢你的死,妈妈。 我们都过得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写、写完了……我只用了三天就写完了,我对这个梗爱的深沉啊。 -妹子,从你要由反派身上找优越感的时候开始,你就该觉得这些事情不正常了。 #我笔下的女主快能凑齐一个精神病房了# #我要不要出个教程教别的作者玩坏主角# ☆、《小丑》 我是一名小丑。 从出生开始,大家就都对我说:“你真是一个爱笑的孩子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我像往常一样,笑了笑,就这样将事情敷衍过去,然后,这样的评价就成了我头上唯一的符号。 同时,我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其实,我是不会笑的。 本来可以。但随着时间过去,似乎因为神经上的某种发育性问题,脸上肌肉变得难以控制,医生说,如果还想像从前那样,就必须接受治疗。母亲说,“不需要,她就算不笑,也可以过得很好”。 然后,母亲穿着漂亮而雍容华贵的旗袍,蹬着高跟鞋离开了。我没有对母亲说,我一直讨厌高跟鞋的声音,因为身高只够接触别人的鞋子,我觉得好吵。那时候不说,是因为我以为其他大人也都是这样的,他们逛街,纯粹就是为了观赏别人的鞋子。 但是,一次阿姨们的聚会结束以后,母亲改变了主意。她对站在旁边的保姆说,“带这丫头去看医生”用纸巾擦净唇上的口红。 那次会诊,母亲没有去。我记得我紧张地摩擦裙子白色的边缘,对保姆说冷,她给我穿上脖子那里有点刺刺的外套。我也没说,我不是觉得这种冷。 父亲说,借了别人的钱一定要还,叫别人做事一定是要付出代价的。而因为父母爱我,所以他们什么都不需要我给,但我暗自决定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他们。 检查持续了很久,站在旁边的护士姐姐格外可怜地看我一眼。 在那以后,笑这件事,变得很痛。 因为治疗的缘故,每天都很痛。只要试图扯到周围的肌肉,我都会觉得疼。但是母亲没有开口,所以我认为这样的痛可能就跟跌倒差不多,是可以忍受的。 渐渐地,随着药剂和治疗的加持,笑这件事,终于变得不那么痛了。没有人知道我每天晚上都要吃药,没有人知道我得过这个病。 学校里也交到了朋友。我发现,只要笑起来,别人就会接近你,所以我继续笑。我在用笑容换取大家的喜欢。当朋友围绕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总是会这样想。然后不知不觉,鼻子深处会觉得酸酸的,当然我会用纸巾擦去眼泪,笑着说“发生什么事了啊”。 没有人喜欢哭。 这是我在七岁时发现的。班里有个小姑娘,有次她被隔壁班的人欺负了。然后,回到课室,躲在自己的座位里,不停不停地哭。大家都去安慰她,可是,她哭得越来越厉害,然后,他们就都走了。 她哭得很好看,脸没有红,肩膀一抖一抖的,但仍然没有人喜欢。 于是我将哭列为笑的对等——亏损。只要哭了,你会亏,而没有人想吃亏,即使吃亏可能有好处。我决定,为了不损失大家的喜欢,我绝对不要哭出来。 无论多难过都好,都要笑着说喜欢。 一切都是等价交换。 事情的转折,大概发生在十五年之前。学校举办了毕业营,大家一起去野外的宿舍度假。可以选择不去,也有很多不去的。但我告诉母亲我要去,因为我有朋友在那里。 到达宿舍,大家都很兴奋。我拿着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妄言之屋 作者:若三 分卷阅读22 母亲嘱咐的药物和器具,拿到了门边的床位。 第一天,第二天。捡气球、玩跳绳、抢椅子、大型七巧板。每天都玩得很开心,那时候,我的笑是发自内心的,对我来说,只要有人喜欢我,那就不算亏。 很快,第三晚就到了,第四天上午我们就要收拾行李离开这里,可以回家。我有点舍不得,其他女孩子也一样,于是我们提议在同个浴缸里洗澡。 四个女孩子一起。我留了个心眼,没有将那些暴露病症的东西拿出去。愉快地往彼此身上泼水之后,大家匆匆地淋了下身,就回去房间里。其他女孩子上床睡觉,我也很困,突然之间在床上我想起来,自己还没吃药。 那时候,已经很晚。 宿舍里的灯关着。这里没有上下铺的说法,但我依然很紧张。我在黑暗中摸索到药品袋,然后小心翼翼地下床。宿舍地板很干净,冰而且冷。 我慢慢走向浴室,手里抓着有点硬的塑料袋,直到将它捏得起了皱。 我踮起脚尖,小心推开浴室的门。进去,将药吃完,然后拉好袋子,拿出按摩用的药水。因为要自己出来,保姆亲手教了我用法。这个保姆不是上次那个,由于母亲很挑剔,所以保姆总是换。 我努力不发出声音,推开浴室的门。随后,我撞上了一个人。 门开门合之间,袋子里的药水盒掉到地上去。 是思琳。 药水盒正面朝上。 “……这是什么?”她问。 我有点不好意思。“药。” 我蹲下捡起药瓶,将它放回袋子里。 “什么药?”她的神情完全就像电影里遇上了鬼魂的女主角。 “呃……”我开不了口。“我、不能告诉你。” 如果我开口的话,我就必须得告诉别人,我是个每天都在强颜欢笑的假货,我是骗子,我本来不应该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电视里都是这样演的,只要骗子被发现她在做什么事,她就会立刻失去所有——全部—— 包括母亲和大家的喜欢。如果我不笑了,就不会有人喜欢我了。不,情况是,即使我继续笑,也不会有人继续喜欢我。 我不要那样。 我绝对不要那样。 这个念头,在十一岁那年,正式进入我的思考范围。我以前甚至没想过,被人发现我有病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重大的恐惧压倒了我,那天晚上,我紧紧抱着自己的药袋,差点就哭了出来。 但并没有用,我的世界堕入黑暗。 再次回到学校时,课室里的气氛变得更冰冷了。用‘更’并不是说它以前就很冷,而是因为我想不起来以前它有多温暖。 是最俗套的桥段,同学不知从哪里听到了思琳的话,开始疏远我。他们不知从哪里找到了病名,课后我看见有人翻开书指着耻笑,接下来,是更恶俗的排挤和欺凌。没有校园暴力和□□,我不知该庆幸还是为自己感到悲伤。 而正正因为我听见过更残忍的欺凌案件,我认为这还不值得哭诉。 我衡量过哭和笑这两个表情。两者的唯一共同点是都需要理由,哭的理由如果不够怂人听闻,不会有人可怜你。当被□□还被打的女孩子和仅仅被撕了作业的人站在一起,首先被安慰的一定是前者。 所以,按照没有人会想安慰我这个逻辑逆推下去,被剪掉一节头发,撕毁作业,没办法继续做副班长,班级本来安排好的话剧也不许上场,这些不过是不值得哭泣的小事罢了。 既然没有人安慰我,那我就不应该悲伤,我不应该悲伤的话,那就不应该哭。 话剧开演了。是校庆表演的节目,班里的人排练了很久。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我在内。在最后一次排练的时候,我看见思琳一个人抱着很多道具,于是我过去帮忙。我内心抱着一点点希望,是不是如果思琳原谅我,其他人就不会讨厌我? 我失去了大家的喜欢,所以即使笑也没有人在乎。因为被人说笑起来像是怪物,所以我也就不笑了。 思琳看着我,并没有说话。我们一人搬一半,从后台走到排练的地方。 她开口了。 “那个……我很抱歉。” 她低头盯着道具,声音小小的,不留神就会错过。思琳是个爱看书的女孩子,记忆力很好,从以前开始就坐在课室角落,但我们是朋友。 “我不是故意的,”她侧过脸,“是她们一直问我——” 她抱着东西,手臂收紧,仿佛在掩埋愧疚。不知为何,在那一刻,我找回了自己的微笑。“没关系,我不在意。” 思琳睁大眼,看着我。我只是歪着头继续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接着,前面有东西破空丢过来。因为看着思琳,我没有注意到。下一刻我被那件东西击中倒在地上,手里的礼花和丝带散落了一地。随之而来的,是施暴者。 那些东西出现之快,仿佛,他们一直在等。他们在等待一场好戏。就在这时,我明白了。他们不是想要我哭或者笑,他们只是要一场足以纾解无聊的好戏而已。 只要我演得足够精彩,就会有人喜欢我。 是吗?是这样的吗? “你瞧,她又在装模作样了。” “还在笑什么呀,不是早就笑不出来了吗?” 有人踢了我一脚,“喂,这家伙是不是死掉了?” 我不应该觉得悲伤,我不应该想哭。我应该站起来,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然后继续过我平静的生活。 但是,我好想哭。我控制不了我自己,眼泪已经流出来,让视线变得模糊。周围站着的那些人的鞋子开始模糊不清,灯光很暗,舞台那么大,在我看来却很小。 我不要哭,我想要笑。我躺在地上,好像这样就耗光了我所有的力气。我努力咧开嘴,可是笑容仿佛撕裂了脸,好痛好痛,痛到泪水不自觉地涌出来。 在我勉力弯起嘴角的同时,我已经泪流满面。 “你们看,她笑不出来的啦,以前笑都只是她在骗我们而已,她是个怪物。” 骗人? 我为什么要骗人—— 疼痛让我失去了意识,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我在礼堂的地板上,这让我知道,我并没有昏过去多久。我静静地站起来,看到思琳走近,想要说些什么,但我已经听不见这个世界里的声音。 只有一句话在我的脑内环绕播放着: “你想要人喜欢你,你就必须笑。” 这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迷宫,只有足够普通的人才找得到出口。 十二岁那年,家里的公司破产,陷入财政危机,母亲和姐姐变卖了珠宝,可是仍然不够。然后,父亲逃逸,一个星期后被人发现坠海,身上绑着砖头嘴巴和眼睛上有胶带。 因为母亲无暇照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妄言之屋 作者:若三 分卷阅读23 顾我,我被带到大姐家中。圣诞假期的某一日,有个很漂亮的姐姐上来,她看见我,然后微笑着递给我一块糖果,我也回以微笑。 那个姐姐笑得很好看。 “你一定要照顾好她。” “我会的。” 她们站在露台上碰杯,咖啡氤氲出迷离的烟雾来。 到了地点,我才清楚,是要我拍杂志上的广告,和别的大人在一起。每个人都对我笑,每个人的笑容都自然而温暖。 于是我说:“姐姐,我要拍。” 那个广告拍得那样快啊,我穿着香槟色的裙子,对一个大姐姐露出可爱的笑容。旁边有人说:小妹妹笑得真可爱。 我再次被人称赞,这个新的世界里,不会再有人排挤我。我觉得好开心,觉得自己做的一切终于有了回报。所以,我对自己说,你一定要笑下去。 只要有人喜欢我,那么笑就不算亏……那么,接受这个世界是这样的,也并不算太困难吧? 「小丑走上舞台,单纯的她面对台下的鲜花和掌声的观众,开心地谢幕。」 我就这样,又一次走了下去。那天晚上按摩的时候,脸上又开始隐隐作痛,可是我依然对着镜子,开始笑。杂志离生活十分远,但这样拍下去,我平安地度过了整个初中。交到新的朋友,成绩不错,而且在初三那年,家里的债务还清了。 就在中考结束的那个暑假,我在一个电视剧片场里见到了思琳。她是来唱主题曲的,当时我们都已经十五岁。 “……你过得如何?” “还好。”我微笑。 笑不是一件让人觉得痛苦的事情,我当时是这么想的。思琳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她饰演一名小说改编电视剧里的高中生,戏份不多,但负责唱主题曲。 我的拍摄已经结束,站在原地看着她唱歌。 那首歌是抒情曲,悲伤的调子。后来播出的时候,我有同学听得哭了。 尽管不知为何,我总是哭不出来。 我是一名小丑,而只要我想反抗,脸上面具就会猛地往下压,让我不得不变回那个只懂得笑的小丑。 高考志愿,我选择了艺校。母亲和姐姐看着我,母亲已经很老了,多年的奔波劳累让她的皱纹更深,而家庭的重担画就她们眼里的疲累痕迹。母亲脸上只有冷漠,她歪在一边看电视。我拖着行李要出去,她仍然没有看我一眼。 我说:“妈妈,我走了。” 我努力弯起嘴角,对母亲露出最美的笑容。但是她无动于衷,只是盯着电视,仿佛已经累极。这么多年来她一个字都没有讲,有一次我自己坐在镜子前吃药,听到她低声说了一句:“这病真糟,赚的钱已经不多,还要去看病,最后只剩那么点,还不如不去。” 挽留我的是二姐。 姐姐说:“小妹,不要这样,现在家里的情况已经好很多了——” 我微笑着,打断了姐姐的话。 “姐姐,是我自己要选这条路的。” 是啊。是你自己要选的。 那为什么要觉得悲伤呢?只是你的自我感动而已吧? 我不知道该如何述说这种感觉,于是我再次将它归类进“不值得管”的情绪栏里,锁上匣子,走向人生的下一个阶段。那个声音就安静了,当它安静下来,我就会觉得这才是对的。 因为有青少年时期的经验,我轻而易举地就在学校拿到了高分,大二开始在一些片场里演角色,其实这算不得什么优势——当你发现身边有那么多出色的人,你会明白,你只是起步比他们早而已。 如果不是早早走上这条路,你和他们不会有什么不同;如果他们经历过你所经历的一切,他们一定表现得比你更出色。 我开始加大药量,是在大二那一年。 一出小说改编的电视剧,我演的是其中的女配。似乎因为连续三天没有吃药,我的状态很不好,终于在拍摄途中,被导演指出来批评。 那场是女配的独角戏,她需要独自一人缠住敌国来的使者,其中每一个表情都不能少,每一个笑容都恰到好处。不知为何我觉得自己很不对劲,怎么都笑得不对,导演温柔地说了几遍之后,终于发火了。 那是一场很普通的戏,但是我的角色要笑。一直都是这样的,没有什么特别,对其他人来说,只是个表情而已。 那天女主角ng了许多次——算了,我不想为自己找借口。我怎么笑都觉得不对,我心知自己的情况如何,可是打开应急的药瓶,药瓶是空的。 我战战兢兢地下场,果不其然被导演骂了。 在ng无数次以后,导演喊休息,当时是夏季,我穿着长袖的古装,天气很热,那天拍的是在池塘边的戏,仲夏的蝉鸣,听起来本是很动听的。 “你为什么不会笑?啊?只是动动嘴而已,你以前一直都在笑吧?” 我低下头,没有说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知道的,我一直都在笑。汉服的袖子垂下来,我听着导演的骂声,只是捻了捻绿色的袖口,想起女主角被他骂的样子,不会比我好多少。 好热。 好热。 好难受。 我的脸好痛。为什么这个时候要痛起来呢? 表情。 一个表情。 跟吃饭喝水差不多的表情。 最后导演停了,他看我一眼:“来,现在再试一次。” 我再次下场,因为脸上很痛,所以感觉快要哭出来了。但是我知道这一段要特写,我是这场戏里的主演。 于是我笑,笑得那么灿烂,即使脸上的肌肉像是要牵动整张脸,让我当场崩溃。最后我跌跌撞撞地步出片场,有人给我递纸巾,而我继续对她笑,用笑容来感谢他们。 那套连续剧在网上火了,我刷着微博,粉丝一直增加,而并不是僵尸粉。我再次获得了他人的喜欢,通过荧屏和镜头。 你瞧,一切都是等价交换。 「公主见到了小丑,她看着拄着拐杖满身是伤的她,以为那只是表演的装饰。 她笑着问:“你手里的是糖果吗?能不能吃?”」 在大三那年,接到了一部电影。饰演女主角的是一个很快走红的天才女演员。她叫浅鸢,声音很好听,笑容甜美而动人。我演的是一个口蜜腹剑的女二,善于欺骗与伪装,和女主角一样爱笑,但笑起来往往要人命。 “学姐——” “嗯?” 我们面对面,她的声音软绵绵,脸上笑容真挚、清纯、动人。连我这个女孩子,看了都觉得心动。那句“我见过全世界最好看的眼睛”只配得上她。 阳光映进她的眼中,让她的笑开了花。 我微笑,握紧手中纸杯,想起家中阴暗角落里堆积如山的药罐。 “学姐笑得真温柔啊……”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妄言之屋 作者:若三 分卷阅读24 她低声道。 片场里很吵,但这个角落是寂静的。她低着头,刘海的阴影落到了她眼中,却丝毫不显得黑暗。 我很久才道:“你也一样。” 不,不一样的。 我是吃了药才能装出笑容的骗子,而她是真的在笑。 “谢谢学姐!” “嗯。” 这出电视剧拍完播出,已经是大四的事情了。课时更少,工作更多,我的运气很好,刚到九月,就接到了一部文艺电影的片约,那个故事叫《误会》,拍片的是导演圈内的大腕,需要一个女主角。 经纪人说,“基本内定是你了,你进去试试就行。” 我“嗯”一声,微笑着点点头。进入片场以前,我路过洗手间,于是进去。在进去之前,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可能会遇见什么。 我要转开开门的锁,这时门外传来声音。似乎是两个工作人员,出来休息片刻。 “哎,你知道接下来试镜的是谁吗?” “知道啊,怎么了?” 我停下动作,听到洗手盆传来水声。 “听说啊,本来这部片子联络的是我女神浅鸢,如果不是接了另一部片子,谁会找她。” “……真的?” “当然。她演的可是女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啦,女配笑得那叫一个假啊。” “那个角色其实不错的,我喜欢女王。” “呵,也就那样了,说什么停止全世界的时间,不就是自私自利而已嘛?” 我整个人停在原地,手慢慢地垂了下去。 “你想要人喜欢你,你就必须笑。” 「挤压面具的人也跟着停下动作,他大声地笑:瞧!我说得没错吧,其他人都是这么说的!你那不叫妄自菲薄,那叫自知之明! 笑容的面具重重地压在小丑脸上,她拼命呼吸却逃不过那个人的手。 她遍体鳞伤苟延残喘,却再也换不回她的整个世界。」 我笑了,但是他们仍然不喜欢我。我还不够努力是吗?你们是不是非要让我觉得自己配不起得到的一切? 我蹲下,闻到洗发水和化妆品的味道,是人造的香精,和我一样,是人造的。外间的声音慢慢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一人。 如果不是找不到女主角,不会找我—— 如果不是我笑得不够好,不会这样—— 这时候身体重新开始运作,强迫我往试镜的地方走。于是我听话了。即使那是身体,而不是我。我知道的,知道自己还要笑,不然只会带来更严重的后果。 最后,我顺利地拿到试镜,经纪人维持着与原先相同的冰冷表情,载我回家。这些人不需要笑也能活得很好,从头到尾,在这个漩涡里挣扎的人,只有我。 那天晚上,我像疯了一样将家里所有药瓶翻出来,拼命地喝,直到喝光为止。我不想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是啊,医生说那样会有副作用,可我管什么?谁知道他会不会是压迫面具的其中一只手,是那个迫着我往前走的齿轮的螺丝—— 屋里没有开灯,廉价的药瓶掉在地上,发出清脆而不真实的响声。我的半只手悬空在沙发以外,它就那样往下滑。假天花上是一朵朵玫瑰,玻璃制,按我的英文名打造而成。 阴差阳错,机缘巧合,命中注定,这些词都不足以描绘我的过去。因为我笑所以神才会惩罚我,因为笑了所以定下的形象再也无法改变。 我大声地笑。 柔软的紫灰色沙发。 有黑曜石的水晶灯。 大理石打造的窗台 奶白色的巨大浴池。 我记得这里每一件东西的来历,我记得每一个标价。这栋公寓是我靠自己赚回来的。 是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为何还觉得自己会被赶出去呢? 我闭上眼,黑白早已分不清了,我的世界里只余一片灰色。不是绝对的邪恶也不是绝对的纯白,我连堕落都找不到理由。 如果能早日摆脱这一切该多好。是啊,我的路还没开始,趁现在停止反而能保留一个好名声吧…… 安眠药就在旁边的玻璃茶几上,白色的瓶子,那么显眼。我只要稍微伸手,就可以拿到它。我告诉自己,做完这一次以后就不会再痛了,死人是不会觉得疼的。 我打开瓶盖,将药倒进口里。 我的头条会是吃安眠药自杀吗?这样的结局好像还不错。 吃药吃了太多年,我早已忘记如何形容苦味。有几颗漏了出来,我听到它们掉在地板上,缤纷如同八岁那年游乐场里的跳跳球。就在这时,门铃响。 门外很吵很吵。 我想堵住耳朵,我不想听。是经纪人来找我确认细节? 不要管了,你马上就要离开这一切了,我告诉自己。然后,出现在我面前的人,是思琳。 “你疯了?” 我被她迫着,将已经要吞下去的药全呕了出来。她化着妆,身上是一套古装。 “你怎么进来的?” “你关心这个?” 她狠狠地摔下我,在对面坐下。“今天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我没有回答。 “……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我仍然没有回答。 这样骂了一通,思琳总算冷静下来。她说:“我带你去医院。” “不行。” “我要去。” “今天刚刚签约,楼下可能有记者。” 她安静了。她犹豫道:“那我叫相熟的医生上来——” “我没事。”我苦笑。 她望着我,视线冰冷得不像当年那个往我身上泼水的女孩子。“你知道的,”我镇定地往下说:“我病了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死我不会没感觉。” 人在危险时的知觉是相当敏锐的,特别是那些长期遭受折磨的人。 也许能吃药就算不上折磨,我的生理状态还算行,比起那些得白血病或者断手断脚的真的好多了。总之,我开口:“这部片子,我会拍完的。” 思琳盯着我看,她要改变主意了。我笑:“放心吧,思、琳、大、小、姐。” 然后她被我推出门,最后在门口,她是这样说的:“你要记住。”她的视线异常坚定,“在我眼里,你永远是笑得最美的那一个。” 是吗。 我用手磨蹭背后的衣服,衣服是雪纺材质,异常柔软轻薄。 思琳不知道,当一个人开始堕落,没有人拦得住。 「小丑清楚,自己脸上的面具并没有消失,它只是暂停往下压,让她喘息,好开始下一次折磨。」 《误会》《逛遍全国的书店》《负二百七十三度》《倾舞》 文艺电影;青春爱情喜剧;爆笑科研探险——直到最后的,倾舞。 我一步步往前走,履历表上的角色越来越多。在我停下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妄言之屋 作者:若三 分卷阅读25 脚步往回看的时候,我已经走了这么远。从名不见经传的大学生到一线影星,剧本的编写者仿佛在对我说,我生来就是该走这条路的。 每一个镜头里我都在笑。文艺电影女主角美丽单纯的笑容,爱情喜剧里面无表情实际上必须竭力营造的搞笑气氛,那个在探险队伍里永远负责活跃气氛的短发姑娘,再到最后,一笑倾城的舞姬。 如果你让一个人猜,先天性上娱乐圈里最不可能笑的那个人,她猜上一年也不会知道是我。当年诊断的医生早已退休,支撑我的笑容的,是背后足以被称为天文数字的金额和堆积如山的药盒—— 我不后悔。 我说过的,我要笑给别人看。 「舞台上的故事还在继续,舞台下的观众还在围观。 眼泪滑下,而小丑脸上的面具,坚固如昔。」 直到经纪人对我说,他谈下了《倾舞》的女主角。《倾舞》绝对称得上是圈子里的大制作,名导演和编剧,男主角更用上一部剧拿下了影帝。 《倾舞》 女主角轻舞六岁被买入舞坊,十五岁那年一舞动天下,最后倾尽一切以舞的她,成为一国宠妃,与皇帝合葬。轻舞在整套电影中未曾笑过,只有在死亡时,嘴角带血对皇帝露出绝美的笑。是一名导演的转型之作。 唱主题曲的人,是思琳。那时她也是明星,一手钢琴与空灵歌声早已获国内外认可。我们许久没有见过,自从那次我企图自杀之后。 我凝视着邮件上她的名字,最后开始看剧本。 “你也来了。” “嗯。” 她本不该在片场,但当我进入片场时,第一眼就捕捉到她的身影。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我们都知道对方一定会在场。 思琳身高与我相约,黑发与长睫,她的美是沉静的,当她坐在钢琴前,如果演奏永不开始,你会以为她是一个洋娃娃。 今天我的戏份还没有到,先拍的是轻舞小时候的镜头。 思琳递给我一杯咖啡,我说:“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和她差不多大。” “小学?”她错愕。“你比我还早啊。” 所以有这样的结果才是理所当然。我们渐渐聊到当年的事,当顺势聊到舞台剧时,思琳道歉,她没有刻意避开,而是承认过往的一切。 “没关系,”我笑:“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正因为已经过去了,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但是后半句话,我始终没有讲。然后电影开拍,这个角色的年龄跨度是六岁到二十八岁,整整二十二年。轻舞不停在跳,从进入舞坊被人夸耀为天才,再到十五岁成为太子的入幕之宾,直至用一场舞平息两国战争,再成为宠妃。 和俗套的电视剧不同,轻舞始终没有为后。 轻舞从来不笑,但她不笑的样子方才迷惑人心。我终于能够摆脱笑容这个诅咒,终于能够用不笑的样子来得到一切——第一次,我没有了那种等价交换的感觉。 思琳来找我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我们逛遍了大街小巷,还有片场附近美丽的风景。在取景的地方,有一个长满合欢花的山谷,我们去了一次,雪为山蒙上一层皎洁的颜色。 “生日快乐。”我将手里的合欢花递给她,她看着那朵花,慢慢地笑了。 “你打算继续?” “当然。” 我微笑,一如既往。 那是在暴风雨来临前她给予我的片刻宁静。 寒冬过去,电影拍摄很快到了尾声。 两国交兵,使臣来朝。我穿上戏服,站在场边,准备开拍。一切是那么的普通,因此变故才显得这样突然。在整场戏落幕之后,我直接倒在场上,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舞台上挣扎着的小丑终于获得了大家的喜爱,然后水晶灯掉下,舞台燃起烈焰,大火焚毁一切。」 医生说:“你不可能好过来了。” 我躺在床上,一脸木然。笑不出来。医生大约早已见惯了这样的场景,面对不停追问的经纪人,他只是退后一步,抛下最后的宣判。“如果你想继续演下去,只有一条路。” 经纪人追着医生不停询问,最后医生冷冷地将一张名片抛在床上。他和经纪人开始交涉,说清保密金额与协定,而我捡起床上的卡片。 那是一家小诊所的地址,医生没有执业牌照。我点头,没有任何犹豫就踏了进去。这件事,我没有告诉思琳,没有告诉任何人,对外宣称是不严重的伤,只需在家中休养半月。在三天以后诊断完成,下了一种特效药,但医生告诉我,只能维持三个月。 三个月。足够了。 这样的病,我从未想过治好,能够苟延残喘,对我来说是福分。就算是等价交换,能够活到此时此刻,我心满意足。 我用咖啡将药灌下喉,开车往片场而去。 因为是最后一幕,很多人到场了,记者、粉丝,甚至是已经杀青的演员,我对每个人微笑。最后,是思琳。 她身上只有一套正装,却还是穿得那么好看。她开口,第一句话是:“你真的来了。” 我微笑,没有说话。她看见我的笑容,表情立刻哀伤起来。 “你还要去?” “我已经站在这里了。” 她的声音是哑的,空灵的声调带着无奈。只需两句话,我就清楚,她又查到了真相。我没有反应,即使她什么都知道,那仍然没有用。 “你为什么不听劝?” “我只有这条路可走。” 这个世界的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我靠自己的能力换来这一切,直到如今,还差一步,我就能走到事业的顶峰。 这个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 “可是……” “够了!” 我背过身,闭上眼睛。“思琳,你什么都不知道。” 有人敲门,舞台的表演即将拉开序幕。 “是我自己要这样的,像我这种身体上有缺陷的人,”我大声地笑,“还能做什么?放弃吗?就这样停在这里不继续走,如果是你,你甘心吗?” 这个世界不会留机会给没有能力的人,而我能够依仗的只有这么多。就像一个有沟通障碍写不好对话的作者,一个只是高音唱不下去的歌手,一个话说不利索的律师,一个找不到食材的厨师——明明什么都不缺,缺的只有那么多。 “是啊,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你说我可以走别的路,你说我不一定要演这种角色,你说我根本只是矫情不肯努力……” 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 一个作者不可能不写对话,一个歌手不能不唱高音,一个律师不会是哑巴,一个没有食材的厨师什么也做不出来。 “而且,我的路决定得太早。” 我从出生就开始笑,十一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妄言之屋 作者:若三 分卷阅读26 岁那年我已经走上这条路。我回不了头了,我只能继续走下去。即使不会是现在也会是以后,我迟早会堕入魔鬼的陷阱。 当你进入一个圈子,最后你会发现,你想要的越来越多,你的路越来越少,你不可能一直安排退路给自己,而你只能往前——即使那条路是死的。 思琳愣住,一言不发。 她是声乐上的天才,用天赋交换一切,我则不然。 是啊,公主怎么可能明白小丑的痛苦,一切不过是我的奢望罢了。 我回身压住门,门外越来越吵。我合眼,说:“我走了。”再也不见。 医生的话在我的脑海里回荡:吃了它,你就会死。 思琳一个字也没说。我开门,前去化妆,穿衣,将长发绾起。镜子里的女人气质妩媚倾城,乌发雪肤长睫,脸上毫无表情,一身红衣惊艳夺目。她是轻舞。 我是名利双收的一线影星,我演的是倾国倾城的女主角,我病了整整十七年,我将在一个月内死去。 高跟鞋在响。喀、喀、喀。 我往片场走去,路过一条灯光昏黄的走廊,走廊的最终有一面落地镜,镜旁是一盆松柏。我站在镜前,灯光柔和璀璨落在胸前的项链上。 我扬起嘴角,眼睛弯了起来。 笑靥如花。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看到这里,这篇好长好长,写了一个礼拜,作者快要死掉了qaq。 -最后一个画面就是脑洞来源,至于她有没有死,我没想。 -那个病是假的,完全不科学,单纯只是作者的脑洞而已。 ☆、《憎恨》 b:“你很讨厌她?” c:“所以我要转校。” b:“可是你们还在一个城市里。” c:“……我会考其他地方的大学。” b:“但你们还在一个国家。” c:“考研可以去外国。” b:“但你们同样在地球上。” c:“我读的是理科。” b:“就算你上了太空,也还和她呆在同一个太阳系里。” c:“人类发展发达,我要活到能冲出太阳系的那一天。” b:“那你们还在同一个银河系。” c:“……” c:“你的意思是要我现在冲过去杀了她,让她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 我很讨厌一个人。 虽然我也说不上我为什么讨厌她。初一认识的时候,她只是班里一个普通的同学,坐在我前面。我讨厌她,因为她看起来很懒惰,像个普通人那样,和朋友闲聊每天都在抄作业,放学以后被人留下来做海报时一脸不愿意的样子。 她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每家学校,不,是每个城市都找得到像她一样的人。可我就是讨厌她。 她的家庭情况是这样的:一对父母,两人的基因都算不上突出只是凑合在一起普通过日子,她有一个姐姐,是普通白领。她的交友列表没有特别少或者特别多,有一两个闺蜜。如果有人送她礼物她就会回送,偶尔会说说别人的坏话。 她是一个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人。 啧,我凭什么要给她起假名,我嫌脏了我的手。 可我就是讨厌她。 写这个代名词都让我觉得烦了。 升入初中的第一天,她就坐在那里,看起来懒洋洋,还强行拖着我出去买果汁。我并没有自愿,只是因为想不到应该怎么拒绝。因为我不想显得跟在她后头那样,我也买了一罐果汁,一不小心汁液洒了出来,让我的手黏黏的。 不是很糟糕,但是难受。 那罐果汁造就了我对她的主要印象。我听着她说一些无聊的话,心中想着人类之间进行的交流真是无聊。为什么人要有沟通需求? 那时候,我的父母总算是离婚了。在我千方百计想要拆散他们之后。我很开心,虽然家里变得空空的。这是整年里,唯一让人觉得开心的事。我兴奋雀跃了好几个月,但这个人的出现浇灭了我的所有激动之情。 她很普通,普通得让我讨厌。 她说着一些与现实根本无关的事情,比如班里哪个女生换了书包,上次出去哪家店买了什么,还有我的鞋子不好看…… 我的鞋子不好看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发誓,我没有留神听她说任何一个字,只是那些话强行钻进我的耳朵。她说的话明明很普通,却让我心有不甘。——她出去逛街的那个周末,我正在家里试图拼凑被楼下熊孩子撕碎了的作业,而那天晚上我好不容易让作业回来了,却忘了买菜做饭,被母亲骂了一顿,饿着上床。 我面无表情,大约也被她误以为迟钝了。 ……总之,我就是讨厌着,这样普通的她。 当然,其实我曾经想过说的。在说完那个周末发生什么事以后,引来了她的大笑,她说:“哈哈哈你怎么能这么倒霉啊,幸运e少女。” 她把我想说出来的事情当成搞笑节目主持人故意安排的笑点,她说的那个词语我也知道,但我的本意不是那样的。她其实并非不知道,而是在幸运的人眼中,那些事根本不算是事;最重要的是,她从来不重视我。 是啊,所有事情都是应该的,我活该受罪,我活该没有朋友,我活该沦为别人的笑话。我讨厌这样软弱的自己,更讨厌将这一切看穿了的她。 所以,我讨厌她,是理所当然。 幸运的人还在很幸运地普通着,而倒霉的我依旧倒霉地过着糟糕的日子。 幸好,我还有一点优秀的地方,那就是我的成绩,足够考更好的学校。在升上初二那一年,我发誓一定要离开这所学校,离开就没必要看到她了。那时候,我以为,世界上像她这样幸运地普通着的人是很少的。 我没有朋友,反而成了好的事情。因为憎恨她,我拼了命地学习,所有人看见我的书包,都会以为我是初三生。母亲染上了酗酒的恶习,屋子里常年泛着一股臭味,我只是躲在小小的书桌旁,继续学习。 不留在图书馆,是因为我太久不逛街,失去了独自外出的勇气。 但是有一天,家里终于呆不下去了。母亲带了几个男人回来,我隔着门缝看了屋子里一眼,就确定我不能再进去了。我拉了拉书包的带子,准备去家附近的图书馆。这栋房子给我的唯一好处,就是它离图书馆只有十分钟路程。 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进自修室,于是我去了儿童图书馆。这里不存在角落,我只能坐在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地方。我告诉自己不要害怕,那些只是人类而已。我投入学习之中,突然听到了吵闹的声音。那个人的声音。 我很熟悉。 我抬头,看见她在图书馆的另一个角落,挨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妄言之屋 作者:若三 分卷阅读27 着那矮矮的书柜,手架在上头,正和她的朋友聊天。连外出学习都遇见了不想见到的人,我的心情坏到极点。我不可能一走了之,母亲在门缝里搂着男人脖子放荡地亲过去的场景还清晰地凝固在我眼前。 那么,继续学习? 我没有讲话,心里祈祷图书管理员将她们赶走的可能性。 她们还在吵,我继续写题目,直接跳过第二题开始第三题。好吵好吵好吵。她们到底为什么要来图书馆? 值得庆幸的是,她们并没发现我,我很快将练习册今天该做的部分刷完,想要找一本书看,但是我烦躁得连书都看不进去。我将书摆回原地,最终只是拉好书包拉链,回到那个家。 书包早就破了,角落因为被书本尖锐的角摩到而几乎要穿。 但是我没有换。 我也不十分清楚为什么。 我穿过乱糟糟的客厅回到自己的房间,听着母亲在外间小小声喊着的“酒”入睡。 我默念语文课上教过的一首诗,告诉自己一定要离开这个讨厌的普通人。 然后第二天早上,她要求我将作业借给她抄。我盯着她看,觉得不可思议。这个人有着普通的朋友,有着普通的家庭,能在图书馆里大声说话大声笑,她为什么还要向我这个倒霉的幸运e求助? 瞧,就连这个外号,也是她给我取的。 我盯着作业本看,第三题那里修改过的,因为她太吵了,所以我写错了,而因为我写错了,我只能将它改掉。如果不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我为什么会写错? 我抬眼望向她,觉得生气到了极点,而她一脸不解。怎么?你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无辜了吗?正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在我眼里才是不可原谅的! 我想拍桌,但理智让我知道这样只会弄痛自己的手。 于是我冷冷的道:“我不会将作业借给你的,以后都不借了,你只是在利用我而已。”我气得声音发抖,甚至抓不稳音节,然后我收起作业,不让她拿到。 她完全不在状态,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我一阵子,然后回头去和朋友聊天了。我伏在桌上,然后听到她和朋友说“神经病,不就是抄个作业而已吗”……。 什么叫只是抄个作业而已啊! 我坐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她很快找到了别人的作业,而我的作业还在书包里,我绝对不要给她。最好以后也不要和这个人做朋友,等到初三考个好的高中,离这个人远远的,再也不要见到她。 初三那年,我考上了离家很远的学校,回到家将通知书递给母亲看,母亲又露出了那个不耐烦的表情。果不其然,就像我想象中那样,她提出了一个要求。但不是要我不再读书,而是要我留级一年,考一家近点的学校。 我知道为什么她这样说,因为我的学习费也算在父亲给的生活费内。如果我不读书了,她拿到的钱就少了。 我挑眉:“你的意思是,让我多拿一年的学习费?” 这样对自己的监护人会带来不好的后果,但我并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想在口头上给自己个痛快,在离开这栋屋子之前。考上高中我就不会回来了,直到考上大学为止。 母亲果然生气,然后我继续慢慢道:“通知书已经拿到了,你无权迫我更改学校。如果你不给我钱,我就去找父亲,控告你虐待儿童。” 其实我并不知道那么多,但我相信母亲比我更迷糊,她上次去学校大约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即使我瞎编,那也无所谓。我接着说:“如果我住校,你会拿到比现在更多的钱,这栋房子是私人购入的,也会归你一人所有。” 我还是会害怕,我的心跳快到几乎不正常的地步,我甚至不知道,那是因为兴奋还是胆怯。我只知道,我一定要逃离这里,逃离母亲,逃离……她。 对,一定要逃离她。 一旦想到这点,我的目标顿时明确起来。是憎恨让我变得越来越强大,用尽全力去恨一个人并没有电视剧说的那么糟糕,我想着。 但是这一切没有用,母亲见说不过我,坐下开始哭诉她养育我有多么辛苦,说我是只白眼狼,说我什么都看不见。我心中的信念没有丝毫动摇,因为路已经决定了,除了铺在地上的地砖,其他东西全是障碍。 最终,母亲还是答应了,但她脸上的眼泪让我觉得,如果这张通知书在她手里,一定已经被眼泪染湿。我讨厌眼泪,因为那代表软弱。我讨厌她。这个世界里,没有一件值得喜欢的东西,包括我自己。 但不知为何,我却被折腾得好累好累,在肾上腺素带来的兴奋感过去以后,我更累了。我看着手中的通知书,只觉得就连我这个人,都变得面目可憎起来。我有点不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又应该说什么话。我抬眼看了看母亲,这个人落入了酒精的陷阱,所以我绝对不要喝酒。 要用利益来诱惑母亲,用恐吓来威胁母亲,这样的我……又算得上有多高明呢? 母亲刚才所说的一切并非没有落入我心里,我推开门,背着书包,离开小区,看着路边的水洼,它照不出我的模样,但那些听到的话已经刻在我的记忆之中。渐渐走着,不知为何,我就绕到了她的家。 她家离我家不远,于是我直接上了楼去敲门,即使我也不十分清楚,自己的目的为何。 庆贺、嘲笑、责骂,还是……炫耀? 我记得,上一次去同学家,已经是许久前的事了。那也是我小学唯一的朋友,小六那年的十一月,她请了病假,我喜滋滋的将作业和通告送上去给她,然后因为这件事,我们疏远了。我还记得那一日,她根本没病,只是请了假在家里打游戏,看到我手里的作业,还一脸厌烦。 这一次,我看到屋子里没有电子游戏,连电脑都没有开。 “你来做什么?” “……给你看我的通知书。” 那一瞬间,我迟疑了。我递上去,但她却没有看一眼。她看起来很烦躁,头发乱蓬蓬的,身上穿的校服没有换,而她手里是一张纸。她的反应是:“你就来说这个?” 一瞬间,我竟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然后她将我往门外推:“走啦走啦,我知道你成绩好,学霸!” 最后两个字,她斩钉截铁。我没有朋友,消息不灵通,很多年后才知道,她当年考了一家很糟糕的高中,分数比原来的差了不少。但那时候,我只是觉得,那就干脆老死不相往来算了。 我不知道的是,就算没有那一幕,我们也未必能再见。 到了新的学校,我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其他人的邀请我没有拒绝,我不说话,看起来也就好相处了,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内心的想法一点没变,依旧是那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妄言之屋 作者:若三 分卷阅读28 个惹人嫌的女孩子,自我中心,不讲道理。 我不曾觉得自己是对的,但我也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错。 这个世界上讨厌的人有很多,如果我讨厌那些其实很普通的人,只会让自己过得更痛苦。但我无法放弃,无法放弃恨她,仿佛只要放弃了,我的人生就没有价值了。高二那年暑假,我的母亲终于因为酗酒而死,死了很多天,最后还是扛着行李回家的我发现的。 我推开门,立刻觉得屋子里的味道不对劲。然后我就发现了在浴缸里的母亲,酒和她的□□混杂在一起,尸体已经出现尸斑,我甚至怀疑眼球那里爬出了毛毛虫一样的东西。那一刻我觉得呕心,但浴室里已经没有能让我吐的地方了,于是我选择强忍着那种感觉去报警。[1] 那时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有不在场证明,这件事与我无关。 从开始到结束都有人陪着我,因为我是未成年,没有人将责任摆在我身上。父亲终于出现了一次,他已经不在这个城市了,我知道他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根本不在意我。我冷静下来,说可以住校,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大人是冷漠的。 整个世界都在转,仿佛只要不这样转下去,人类文明会崩塌。医院里每个人都在忙,法院里也是,没有人理会我,所有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我沉默地走过这一段又一段路,是的,人类是世界上最独特物种之一,靠社交来维持整个群体的生计,一旦出现异类,就会对这个群体带来损害,所以我这种人的存在是无所谓的。 社交障碍不可能成为主流,因为这是人类文明的主要运作枢纽之一。就像是因为市场和收益,能够靠艺术品维持生计的人并不多那样。因为精神食粮不是必要的,比不上真实的食粮,而在市场淘汰机制之下,最后剩下的只有小部分人。 呵,怎么会想到这种事情。 我不悲伤,唯一的反应是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但在事情完结之后,我却仍然觉得自己空荡荡的,整个人都失去了重心。终于在暑假结束,我拖着行李准备回学校的时候,我遇到了她。她没有行李,因为她的学校离家很近,根本不需要这么早回去。她盯着我,我也盯着她。 她少有地提着一个纸袋,我知道,这个人懒得背那么大的背包,甚至连一个稍微重点的包包也不愿意,所以永远拿最省心省力的。所以,这么推测一下,里面的东西一定很轻,但不是钱包和手机,因为如果是那样,她连这个纸袋都不会拿。 装着什么? 于是我开口了,“你看我干嘛?” “看你不行?” 我很生气,而她懒洋洋的。连字数都比我少,她一定是故意的! “……没事了,我走了。”过了半天,我只说得出这种话。这个人果然比我想象的还要讨厌,她为什么要来找打?为什么?我转身就走,我真的打算走的,然后我又不甘心的转过身:“你拿着什么?” 她瞪了我一眼。 突然之间,我有点慌张,因为她太懒了,懒得根本不会露出这种表情。然后她站在树下,打开了她的伞,我们的方向相反,我要进商场,而她却是要离开。“钱包,怎么,你想要?” 才不会是钱包好不好。这个人瞬间吸引了我的所有注意力,我已经不记得医院里自己的感慨了,差点就在商场门口和她吵起来。“我想要你就会给?” “当然不,神经病。” “说得好像我很想要似的。” 她用那个眼神看我了,我才不管里面包含着什么复杂的情绪,反正就是在看不起我。“喂,你要去哪。” 她的声调懒洋洋。她穿着热裤,身体只是包着皮的骨架,但偏偏像是被强盗拉长过身体那样,身材高挑,不说的话会有人以为她是大学生。我们身高相约,但不知为何,我就是不像她那样。是哪样我也说不清。[2] 啧,谁要像她了。 我恨恨的回道:“我要回学校了。” “哦。” ……我真的不想理她了,我发誓。“我和你一起去。” 我站在原地,然后她很自然的走到了我旁边,说:“我和你一起去车站。” 我不想和这个人呆在一块里,但我们还在一个城市里。还在一个城市就有可能碰到她,只要可能碰到她,我就会觉得不开心。可是本市的风气是,父母不会让孩子离开自己,即使这里没有全国最好的高校。 对了,高校。 我一边应付对方无聊的话题,一边这样想着。如果我考大学考到别的城市去,那就不用碰见她了。虽然她的成绩很好,但离开这里的机会还是很少的。就算她能和我考上一所大学,那我毕业了就可以离开那里了。 不,不对,如果上了大学,那么基本同学人脉都落在那里了,大学的朋友也都在那个地方,她不会走的,到时候我们还是得呆在一个圈子里。那么我要去国外吗?似乎也不是不行。 但是,内心有个声音一直在吵。 即使我离开了本市,我也还和她在一个国家。即使我去了外国,我们还在同一个地球上。即使我离开了地球,我们还在同一个太阳系。即使我离开了太阳系,我们还在同一个银河系。即使我离开了银河系,我们还在同一个宇宙。 ……那么在这些情况下,我逃离这里到底有什么意思呢? 但我很清楚,我绝对不要留在这个人旁边。 因为她太讨厌了,她的一言一行都惹我讨厌。我是独生女,而她有保护她的姐姐。她长得不算很好看,但却在圈子里玩得开,也有男生喜欢她。 她很普通。普通得让我讨厌,我不是在嫉妒她的普通。我也没有嫉妒她一直都有亲人保护,我没有嫉妒她一直都活在安全的环境之下。 这种人,即使以后被老公抛弃也是活该,她全身上下就只有一张脸,她手里有最好的牌,她却没有玩好这场游戏。……算了,我好像有点迁怒了,因为这个人有点像我母亲所述说的年轻时代。 我的母亲,在年轻时长得很美,被众人追捧,最后却选择了我父亲,一个人生输家。他们俩都叫人嫌恶,父亲懦弱无能,而母亲每天都在说她年轻时过得多好,有公务员和富家子追求她,还被星探挖掘,但我看不出她身上有什么亮光点。 我一直坚信,母亲年轻时只是被男孩子当成可以调戏的对象,而她根本就不可能嫁给那些人。她会嫁给我父亲,是因为他们一样没文化。母亲的嘴脸,不知为何和眼前这个人重合了起来。 一个人会回忆过去,只不过是因为她们已经没有未来了。 我上了车,看着车窗外那个人的脸。我想着,以后一定不会再见面了。我会离开,逃得远远的,而且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妄言之屋 作者:若三 分卷阅读29 不会留下任何线索,我会保护好属于自己的一切。她还站着,但也没有挥手,而我假装自己没有看她。 但是,我失败了。 高三那一年的考试,我没有考上自己想去的大学。我决定复读,但父亲不答应付钱,我只能靠着自己过去剩下的一点点钱和母亲仅有的遗产挣扎,咬紧牙关不要负债。那年过得很痛苦,最重要的是…… 她又出现了。 简直就像鬼片里不散的冤魂。 我离开宿舍,然后去了学校门口的店,然后在那里看到了她。她穿着店员制服,依旧面无表情死气沉沉。我不得不理会这个人了,这是我最常去的店,而她在其中打工。对,我坚信是打工。 如果是长期的话,那我就惨了。我坐在餐厅的角落里,正准备喝一口奶茶,然后收到了短信。是她的信息。 “你在打工?” “不对,是工作。” 我不明白。 “这是亲戚的店,老妈将我塞到这里了。” 有人看顾,真幸福。 “你不说?” “等你发现再说。” 窗外寒风吹过,我的位置可以看到外间,玻璃窗外的树叶被吹得瑟瑟发抖。 “……我不是故意要看到你的。” “哦。” “……你为什么有空发短信?” “休息时间到了。” 这个人果然很讨厌,为什么我问一句她就只说一句? 多说两句会死啊?——算了,我也没有很稀罕。 情况还是那样,和以往没什么不同。我还是要学习,但是偶尔到那家店里去的时候,我还是会不自觉的和她多说两句话。对,就两句,我不会超过这个数目的。然后很快,第二次高考到了。 高考之前我还是去了那家店一回。那是下午,我复习得几近昏阙,到了那家店里,却没有看见她。我在店里等了很久,还是没有等到人。我知道自己不该再呆在这里了,我应该早点回家,然后早早上床睡觉。 果然,这个人还是那么讨厌,她不在的感觉太好了,我的志愿没填错。 然后那一年,我考到了自己想去的大学。依旧没有朋友,依旧独来独往,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寥寥可数,唯一值得炫耀的是成绩单上的名次,但我再也没有见到她。我们走向了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而我很快读完大学的课程,投入了属于自己的世界。 属于自己的世界,这话听起来很玄幻,但实际上现实里发生的事情是相当简单的。那之后所发生的一切,比我想象的还要顺利。 》》》 “诸位,欢迎来到这个发布会。”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有一个很讨人厌的朋友。不……应该说,只有我讨厌她。那时候我想,我要离这个人远一点,远一点,再远一点。但是,没办法的。即使离开这座城市,我们还在同一个国家;即使离开这个国家,我们还在同一个地球;即使离开这个地球,我们还在同一个太阳系。即使离开同一个太阳系,我们还在同一个银河系。” “听排比句可能有点无聊,但我想只有这样大家才能明白我的想法。” “就算到死了,我们也还在同一个世界里。于是我忍不住开始想,这样到底有什么意义呢?即使和那个人死在同一个地方,其实也没那么讨厌吧?——当然,我不是真正的哲学家,这个问题还是留给大家去思考。” “但是我给了所有人一个选择。现在科技发达,但死在宇宙外仍然是不可行的,就算未来会有,恐怕价格普通人负担不起。” “现在,请容我为大家介绍一样东西……请看屏幕,这是所有人都已经很熟悉的全息装置了。” “在死之前戴上它,你就能体会到死在异世界的感觉。可以选择我们为你设定的情景,目前的情景有七个,我们的开发部还在继续努力。而且在这个装置内,你会忘记自己曾经买下它,以为自己真的离开了自己所在的世界。其他的说明,请继续看。” “那么,你想死在异世界,还是继续留在这个世界,直到最后一刻?” …… (女子离开会场,看到门外站着一个人。那人很瘦,却架得起一件直身风衣。) (“发布会很成功?”“那还用说。去哪?”) (“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1]尸体会养出尸虫,蛆是其中一种。翻了一下书发现这种生物的生长期好像是三天左右……但我只写“多天”,照样模糊了时间,大家凑合着看吧。【喂! [2]希腊神话里有一个强盗,普罗克拉提斯。他会将路过的旅行者摆在自己床上,如果身高比那张床短就将他生生拉长(是的,就是分别拉着他的头和脚),如果身高比床长那就斩腿。【忍不住想起了赤司 -哦耶!我写了一篇he!我成功让我的主角没死没疯就这样过了八千字!哦哦哦我是亲妈! -还有,这篇《憎恨》其实算是同人,是有穿越成分在里头的,下一篇就是真正的正剧了。 -哦对了,全篇无人名成就再次达成。 ☆、《理性》 我是一个不幸的人。 从上学开始,我就知道这点了。爸爸和妈妈离婚是正常的、妈妈酗酒也是正常的、身上的校服残旧没人洗也是正常的,如果不看看身边的同学,我会以为这一切都是正常的。我可以无视街坊邻里的议论,但我无法忽视同辈之间的攀比。 我妈妈会让我上幼儿园,是因为父亲会给她生活费。直到长大一些以后,我才明白这件事。我身边没有一个人喜欢我,唯一会来找我玩的是那些班里很受欢迎的女孩子,她们往往有着白皙的皮肤、好看干净的衣服,还有温柔的笑容。仿佛天使,是拯救者的姿态。 但我拒绝了每一个人,因为我嫌自己脏。而且,更重要的是,一旦接近她们,就必须接近她们的所谓‘好朋友’。那些好朋友成绩要差一些,衣服也没那么好看,但因为站在拯救者旁边,就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姿态来。 她们会说,我和‘拯救者’是同类人,是我拯救了你,让你有了朋友,所以你马上给我去买橙汁。 我不知道会不会这样,但在我看来,这是最有可能的发展。我不要沦为跑腿,我不要接近她们。我心里想。人类对我来说不是可以亲近的生物,他们掌握着我根本连看都看不清的社交规则,而如果我按照他们的规则去做事,我注定要输。 而且,我讨厌她们,每一个。 这样说可能有些离经叛道,但就是一切的开端。用理性来衡量感性是注定要吃亏的——但这是唯一我能走的路子。既然不能依靠其他人,我只能靠我自己了。感性就是同理心、是和别人沟通必须要有的东西,而我,不需要它。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妄言之屋 作者:若三 分卷阅读30 为了不被欺负,我暗地里决定,将感性从生活里剥离。 这样的话…… 被欺负的时候就不会哭。 被议论的时候就不会有感觉。 被拯救的时候就不会因感动而一时糊涂去了。 我要依靠我自己,很努力很努力地活下去。这样下定决心以后,我的生活平静了许多,特别是在升初中的关键时刻,感性简直是累赘。就这样,我成功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初中,但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我还必须住在家里。 正确的说,特殊原因是母亲。 在我说要住校的时候,她先是看了我一眼,然后推开桌上的酒瓶,将那张纸摆在桌上。桌上有干了的酒迹,我庆幸它没有被弄脏。我填好了每一个部分,只要她能够签名和付钱就好。 母亲淡淡地扫了两眼,然后道:“没钱。” 我愣了愣。 虽然说要撇除感性,但显然我的行动不如我想象中的成功。她冷笑一声:“一个你就够贵了,你以为你是大小姐啊,还想住校?”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住校就是大小姐。我看了看桌上的酒瓶,母亲一个月喝的酒那么多,剩下的酒瓶足够砌一座玻璃屋。如果她愿意,这不是问题。我知道父亲给的生活费是多少,也知道以父亲的能力,那样已经是极限了。 但母亲不满足,她更讨厌我花了她的钱。 我很肯定,一定就是因为这样。住校并不贵,我试图向母亲解释:“在我住校之后,这栋房子就是属于你一个人的了。你每个月只要转账一笔钱给我,然后你不会再见到我这个人。这样会更省钱,而你也有更多钱喝酒了。如果你担心自己付不起现在的这个费用的话,我还有父亲给的压岁钱。” 我说了一堆话。先是满足母亲的欲望,告诉她,她的领地扩大了,人类是动物,动物都喜欢有自己领地的。不会见到我是利益,反正她本来就不想看到我了。最后一项是我的底线,我的确有那么一点点钱,至少让母亲先尝到甜头,她接下来就会愿意付钱了。 那时我不喜欢上网,能想出减价和分期付款这种招数已经算厉害了。 她愣愣地看了我许久:“行啊,你翅膀硬了想飞了是吧?” 不,只是因为我需要这样而已。 母亲拿起酒瓶,酒从嘴角漏了出来,染湿了她的衣服。那件衣服已经很脏了,但母亲依旧是个美人,五官和脸型都无可挑剔——如果你忽视她的气质和脸上表情的话。 她只是个空有皮囊的美人,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点。不然的话,她不会混到这个地步的。 “我不许,那你要怎样?” 短短八个字,我被惊到了。我说:“你还有哪里不满意,我们可以再商量……” “不用商量了,带着你的东西滚!我不要再看到它。”她将那张纸撕掉,不知为何笑了起来。即使笑得脸都快裂了,她看起来依旧美得无可救药。 我说:“滚是让我去孤儿院?” 就某种程度上而言,孤儿院比这里好多了,只是那里没有我的亲人。可是母亲没有回答,她开始喝酒,而我穿着发黄的校服,回到自己的房间。这里本来是父亲的房间,父亲在我读幼儿园的时候就离开了。 故事里的离婚妈妈都是独立的女强人,会给孩子最好的,化着妆每天去上班,而我的母亲不是。 过了几天,我从邻居打麻雀的人口里听见闲言闲语——母亲说,她的女儿现在可厉害了,还懂得像个推销员一样谈条件了。我回过头,那人用看垃圾的眼神看着我,而我三个月前,见到母亲进了他家的门。 算了,我没有感觉。 我只要保护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升上初中,周围的环境和过去没有什么不同,同学还是欺负我,而我已经堕落到连衣服出问题都不想管的地步了。衣服是为了蔽体,只要它没有弄脏,符合校规,那就没什么要管的了。 符合校规。 我翻开了学生手册,校园欺凌自然也是列在其中的,但没人会去告诉老师,原因之一是老师太忙,不一定有人愿意理睬——而且根据观察,大人插手并不会让我好过一点。所以我设法保障了自己的作业和衣服,这两样东西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无所谓。 总是一个人也有好处,我在学校里有秘密基地——所谓的秘密基地,自然不可能是书里写的树屋或者天台。而是学校的空课室,比如新建的音乐教室。这所初中的设备很好,在我们进来前,还建了新翼。 大多数时候,我们在旧的大楼里上课,那里每天都有人,而音乐老师就在那附近。但新的大楼已经开放了,只是去的人不多而已。那个音乐教室,老师带我们去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去过了。 音乐老师更不会路过那里。只要找对后门和路线,避开去那里的人,就可以呆在那里玩耍,不会有人发现的。每天去那里的人不多,而时间段也可以预算。我将作业藏在那里,下课之后去做。 没人留意我的行踪,而即使被老师发现了,他多多少少也知道我在班里被欺负,也就不会责罚我。最重要的是,大人往往是各归各的,就算发现作业,也不一定会管。 保管好了作业,自然就没问题了。 母亲酗酒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有一次我发现她倒在浴缸里,身上还有淤青,怎么喊都不醒,仿佛心跳停止了一样。这个女人出于我理解不了的理由将我绑在她身边,却又不理我。 我站在浴缸旁边,盯着这个全身都是黑色,裙子短得不能更短的女人。 她是我母亲,我知道,即使我一点都不像她。我像父亲,她这么说。仿佛我不是她的孩子,我甚至怀疑父母曾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挑剔我身上属于对方的基因。因为我是他们俩的结晶,所以分离了的他们同样不喜欢我。 我不觉得自己需要理解她的处境,我的问题是我快活不下去了。 如果这样下去,我的母亲迟早有一天会死,而如果她死了,我就活不下去了。到时候没人会让我去读书,我必须趁这个女人还活着的时候利用尽她的价值。我想了很久,然后做了一个决定。 在参加完期末考以后,我提出了跳级的申请。我很想直接提早毕业,但那显然是不可能的。然后很顺利地,我通过了考试,然后准备进入初三。压岁钱我用到了刀刃上,至于母亲的签名……呵,我早就不需要这种签名了,不是每个孩子的通告都一定能及时找到人来签的。 我看了看自己手里剩下的钱,觉得自己做的没错。 想用钱买东西是欲望,是感性,和想象力、同理心、感受力一样,全部都是感性。我不需要。这样好歹我不会因为太敏锐而痛苦,不会因为想象力太丰富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妄言之屋 作者:若三 分卷阅读31 而患上妄想症,不会因为想要别人的认可而牺牲自我,不会因为想要同伴而精神分裂。 我的决定是对的,活下来最重要。这样我至少保留了一部分的自己,至少能将理性留下来。而不是最后自杀、死去,或者一败涂地。 我果然只需要理性就够了。 我顺利升上初三,但周围的情况好像没变。这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很快我就会去读高中。上了高中,虽然要花的钱更多,但如果在那期间母亲死了的话,我可以靠着遗产苟延残喘,不死的话那也没什么,我那时已经到了可以打工的年纪了。 我一定要活下来,一定要活到成年,一定不能进精神病院。 我捧着书走过长长的走道和大堂,因为是冬天所以很多人挤进来想要吹暖气。右边的一群女学生正看着手机,进度条不停被拉回,重播他们的男神。再往前一点有小孩子在嬉闹,拉着妈妈想快点回家,妈妈摸了摸他们的头,露出温暖的微笑。 大堂里排着队伍,有人正在看手机,或者往前张望看前面还要等多久。坐在窗边的女人,正用小镜子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口红颜色鲜艳夺目。店员已经很累了,躲在阴影中打了个呵欠,揉揉自己的眼睛。 而这一切,与我无关。 我捧着手里的微积分入门,慢慢地往前走去。冬季已经到了,很冷,冷就需要穿衣服,虽然将拉链拉高会让下巴很痒,我还是这么做了。回到家里,将书在小书桌上摊开,桌子旁边是滚落的酒瓶,女人好像在□□。我盯着她看了片刻,确认她没有生命危险之后,继续做练习题。 就在我写到第三题的时候,门外吵了起来。 有人在喊着“开门”,还有砸门的声音。我充耳不闻,继续按计算机,指尖在sin和cos的快捷键间跳跃。因为这道门暂时砸不开,应该说,小混混找不到砸开的办法。接着楼上传来了装修的声音,这也不重要,因为晚上八点以后,楼下还会打麻雀。 我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我继续往下算,这道题目好像脱离教学范围了,不过我会做,那就继续吧。那些小混混终于离开,门外回归寂静,只是我觉得有点冷。我穿上了所有的衣服,但露出来的手干燥而且出现了肉眼能看见的细纹,皮肤很难受。 我没管。 如果我还没冷死,那我为什么要管? 屋里酒气熏天,让人怀疑邻居会不会来投诉,我翻开答案页,开始对答案。女人□□了一下,去捞沙发下的酒瓶,令它们碰撞发出了声音,几滴酒液洒在地上,就在小桌子旁边。 答案全对,我合上练习册。 在升上高中以后,日子比我想象的更轻松,因为就读的是知名的升学学校,虽然学费让我伤脑筋,但结果就是一群同学可以说是沉迷学习,欺凌的情况也减少了,甚至有人要做我的朋友。 我没有拒绝也没有反对,只是会定期将练习册给他们看,但出乎我意料的是,没几个人抄作业。下课之后他们当然会去玩,都是去商场,或者去对我来说很昂贵的地方,我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你为什么很少说话?” 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反应。 “来玩嘛,大小姐。”坐在我旁边的小姑娘这么说,她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可爱,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是大小姐。 我摇头。 她在调侃吗?还是开玩笑?我分不清这当中的区别。 我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那是我不曾踏足的领域,却可能是我母亲曾经走过的路。于是我拒绝了她,直到那群人疏远我为止,我一个字都没说。我不曾将他们当成朋友,所以即使背叛,也没有受伤的感觉。 我有一种预感,自己可能会失去更重要的东西。 但无论是得到还是失去,我都已经不在意了。这样的人生会很无趣,除了我手里的成绩单。高二我的母亲死了,但在那之后,我考上了全国最知名的大学之一。大学是更大的战场,和高中初中都不同。 高三的那个暑假,我回家住了一趟。那里应该可以称之为家,因为父亲在那里。记忆中的父亲已经变得平庸,家中养着一个成绩平平的女儿,娶了一个平凡的妻子,每天下班以后在看报纸,电视机里播放着国产电视剧,旁边的女人在叠衣服。 他很平凡,看得出面临中年危机,而女儿上大学以后也会面对各种成人的问题。他会让我住在这里,是因为我答应每个月交六百块的房租,而且水电全免。六百块在这一带,算是很便宜的价钱了。 父亲是因为出轨而离婚,她的女儿比我小两岁。每日打工回来以后,能看见九月升初三的小姑娘,每天都在客厅玩电脑,偶尔是打剑三,大多数时候在看动画。我想起打工的地方,在第一个礼拜就有好几个人离职,半个月以后只剩下五个人。 每个人如果没有压力,都不会逼着自己干活。 那个女人会做饭,但我的衣服要自己洗,晚餐时间看见我在房间里吃三文治的时候会有点犹豫,但什么都不会说。 我发现自己越来越读不懂人类的所作所为,翻开电脑看动画片时竟然会觉得自己和自闭症的小姑娘有点共鸣。我想了想自己该怎么办,然后决定试试和打工地方的人聊几句天。 没有用。 我才发现,自己就某个程度上来说,已经算是残疾人了。 为了活下去我采取了最极端的手段,接下来如果不是试着走回头路,就是继续极端下去。我思考良久,最后选择了后者。不,应该说,我已经没得选了。我入读的学系与人脑有关,我思考片刻,决定要报双学位。 双学位。 这样我就更忙了。 这样我就不必思考自己不感兴趣的问题了。 ……我第一次明白了,为什么有个词是‘寄情工作’。只要忙起来,就有一个借口给自己,什么都不用管,而且会有种错觉,自己很重要。一旦不忙了,就一定要去理那些自己不想理的问题。 我在逃避现实,我得出了这个结论。 可是那又怎么样? 外间传来他们谈话的声音,小姑娘沉默不语,而两夫妻又就经济问题吵起了架。接着吵得厉害了,那个女孩子被揪了出来,妻子当着自己女儿的面骂到“现在的九零后,全是没思考能力的废物”。 我沉默了片刻,面对电脑屏幕上的公式,差些觉得自己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我耸肩,没有多管,只是继续敲键盘。门板是漏声的,我却充耳不闻地继续。我猜自己已经差不多了,如果是一个有同理心的人,那么她至少会试试,去帮那个小女孩。 我用理□□换了感性,所以得到这样的结果,也是理所当然。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妄言之屋 作者:若三 分卷阅读32 三个愿望根本是骗人的,每个人只能有一个愿望。在愿望实现的同时,你一定会失去更重要的东西。 这就是等价交换。 大学里的生活,一如既往地普通。我无法评价自己身边的一切。我对人际交往的兴趣不大,在发现我是个怪胎以后,旁边的人就放弃邀请我了,生活里唯一能让人感兴趣的是学习,我还是在跳级。 这里的学习制度比较自由,而在我开始考研时,我再次遇到了那个小姑娘。她喊我姐姐,喊完以后,我才想起她是谁。高三毕业那一年,我曾经见过她。但我仍然只是点点头,继续在图书馆里找书。 “这么说,学姐现在可以说是本科毕业了?” “……嗯。” 我点点头,还是不习惯和人聊天。她长得像她的母亲,一看就是居家型的女子,笑起来时甚至能给人一种安全感。我犹豫了一下,没有进一步拒绝她。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拒绝。 她稍微翻了一下我手里的书,然后感叹说看不懂。那可能是客套话,但我没能力分辨。 我想研究的课题是,理性和感性。 这是两个很抽象的词,和人的大脑相关,但目前为止,也没几个人知道怎么将感性从脑海里剔除。简单的说,是感性让人类产生欲望,如果只有理性,相信人类文明很快就会崩塌。 崩塌。 想到这两个字,我心里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人类文明是人类文明,我是我。我只是在想一件事——如果所有人都和我一样了,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我在想,如果我能做到这一点,我一定要试着去做。 ……说到底,我还是个人。但除了好奇心和未知性,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吸引我了。我不想和别人在一起,不想知道攀上金字塔的顶端有什么感觉,我是个性冷感,唯有悬在空中那触摸不到却又若隐若现的真相,才能让我产生丁点欲|望。 于是我说:“你在找什么书?” 她有点意外,但还是说了书名。我很快找到那几本书,然后和她一起回了座位。她叽叽喳喳地说了很多话,在食堂里买了一个汉堡,我的是面食,她却吃得比我还慢。我话不多,但根据书本上分析得来的数据,还是和她成为了不错的朋友。 因为我决定,要让她作为我的第一个实验者。 这个和我同父异母的妹妹,简直就是只小麻雀。初见的时候不觉得,但相处得越久她就越烦。我总是耐心地听,其实我知道自己没几个字能听进去。 “学姐你怎么老冷着一张脸啊?” “学姐学姐来试试看这个吧?” “啊——这道题好难,学姐救我……” 学姐,学姐,学姐。 从称呼可以看出她是个情商比较高的人,没有喊姐姐,而是取了一个中性的称呼。慢慢地,我竟然也不觉得她烦了。在她大学毕业那一年,我的研究项目已经差不多成了。我没有留在学校里当教授,而是去了一家科技公司。 这家公司很自由,我没有招助手,直到她毕业为止。 直到那时我才明白,原来我是在等她。 心里有一道声音在尖叫:你到底在做什么? 那是本来克制着我的理性的声音,我终于懂了,原来那个关于天使和魔鬼的传说是真的。我叹口气。 ……如果人类里还有像她这样的人,那么感性也许不算太糟糕。我们每天一起上班,她租房的时候遇到了一堆麻烦,所以我顺势邀请她和我合租。其实不交房租也没关系,那一刻我这样想。 我忘不掉。 但我知道,如果这样下去,我唯一的防卫,就会全然崩塌。我和别人不同,如果我有了感性,我会死得比谁都惨。她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就在我想这该不该坦白的时候,那件事发生了。 意外死亡。 跟着别的陌生人出去,然后被抢了身上所有的东西,最后毁尸灭迹。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三天。她是个能无条件相信人的女孩子,你看见她,会怀疑她是什么地方的大小姐,才会这样。 ……虽然从来就不是。 我只见了她一面,然后在她的父母赶来之前躲了出去。那是很寒冷的冬天,冷得让我想起当年在酒气熏天的屋子里写作业的日子。最穷的时候,我甚至一天只吃了两个包子。如果不是清楚自己不需要更多的能量,我早就饿坏了。 但那个人死了。 我盯着地砖,知道自己应该做的是回公司继续我的研究。我并不是想报复,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我可能是在想——需要快一点,将那个项目搞定。 为什么。 为什么? 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已经失去了我的一切,所以剩下的,唯一我能掌握的东西,我要做到最好。 》》》 20xx年冬 计划实现了。 小范围的人饮用功能饮品之后,会渐渐忘记自己所爱的人。 20xx年夏 范围在扩大。 我很满意。 21xx年夏 事情在如我所愿的发展。 有人找到了我,但没人发现真相。 35xx年冬 新的生物好像出现了。 我该走了。 ☆、《地球研究学:人文卷》 (试卷体) 考前须知: 试卷将在开卷时间十五分钟时刷新,请勿翻阅。请张贴二维码,并确保二维码右上角的姓名和考号正确。 本卷为汉语卷,为了能贯彻研究学的筛选标准,一律采用地球官方用语及语言。作为穿越到地球(中国)官方时间2016年的资格考试(请注意年份及地点),请准穿越者不要透露试卷内容,不论何种方式。倘若有违反者,一律按联邦律法处理。试卷题目以理解为主,切忌生搬硬凑,不理解课本内容的答题。 以上,祝各位考试顺利。 (考试时间:90分钟,试卷满分:100) 一、选择题(每空2分,共20分) 1.中|国人口基数大约为(a) a:十四亿左右;b:二十四亿左右;c:三十四亿左右;d:四亿左右。 2.当时使用最广泛的是以下哪一种电子器材?(c) a:智能手表;b:vr眼镜;c:智能手机;d:机器人。 3.当时网络经济体发达,而在网上购物后,如何拿到货物?(d) a:快递员送上门;b:到达自提点自取;c:亲自与卖家交接;d:以上三项皆有。 4.以下哪一项是最符合2016服饰流行风格的衣物?(c) a:蕾丝边鲸鱼骨的公主裙;b:复古带有汉元素的上衣;c:颜色单一设计简约的阔腿裤;d:向国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妄言之屋 作者:若三 分卷阅读33 画中梅兰菊竹等物致敬的项链; 5.以下哪一个为2016兴起年的网络流行语? a:认真你就输了;b:蓝瘦香菇;c:我项链两千多;d:宝宝心里委屈,但宝宝不说。 6.2016年双十一营业额破(b)。 a:一百亿;b:一千亿;c:一千万;d:七千亿。 7.当时大多数人毕业后,每日的工作时间及模式具体为何?(a) a:朝九晚六,定时上班,节假日休息; b:自由型工作,计件式工资,休息无定时; c:政府安排工作,工资划一规定,划一发放; d:无薪工作,按兴趣而定。 8.以下哪一项为网文女频中最不受欢迎的小说模式?(c) a:女强爽文; b:宠爱甜文; c:文艺言情; d:以上皆非。 9.当时女权思想属于哪一个阶段?(a) a:女性自立自强; b:推翻男权统治; c:男女皆为平等; d:众说纷纭。 10.在国内普遍流通货币中,以下哪一种纸币不存在?(d) a:一元;b:两元;c:十元;d:千元。 11.(额外题)你认为你的回答内容中,那一部分的内容最难以被时人接受?(c) a:选择题;b:填空题;c:论述题;d:作文题。 二、填空题(每空2分,共20分) 1.当时的官方语言为(普通话)。 2.当时最流行的专门付款应用程式为(支付宝)。 3.当时采取的普遍登陆方式为(二维码或账号密码方式)。 4.当时的初中主要课程包括中国语文、英国语文、(数学)。 5.当时每个班级的平均人数为(双)位数。 6.当时各大行业最普遍的现象是(加班)。 7.当时学校最为人诟病的福利设施为(食堂)。 8.平均高中每节课时长为(三十至四十分钟)。 9.每个学生都必须校服穿戴整齐、(束发)。 10.过马路时,要看准斑马线。同时,(绿)灯代表行人可通过。 (作者注:我看了一下晋江代码那篇文,好像说正文不许用代码……所以就体现不出排版方式了。选择题还好,但我想说明一下,这里的填空题是填格子的,也就是说规定了字数。) 三、判断题(每空1分,共5分) 1.官方使用繁体字。(否) 2.网络经济体成熟。(是) 3.网络线下化成熟。(否) 4.高等程度教育,学费全免。(否) 5.旅游签证条件严谨。(是) 四、论述题(共35分) 1.网络文学如何体现其时人思想?请列出三项要点,并分别加以说明。 在研究人类之前,有一个大前提是,网络文学作品是为了舒缓神经上的不适而存在的,所以网文代表了时人的思想。我认为,网络文学分别体现出时人三个思想明显特征,比如:资本主义、爱情倾向的改变、还有无神论的普及化。 经过经济改革与国家体制重建后,本土文化受到重大打击,在国家制度上本就受到西方思想影响,部分西方文化的流入导致这个时代处于一个难以定义的转折点,导致当代人思想渐渐西化——请注意,这里的西化所指并不是崇洋媚外,而是制度上的设立和模式,参考了他们的做法,令本来人文思想在现实的体现弱化。 所以在网络文学中,资本主义的体现就尤其明显。其中一些主要特征为网络用语里的‘买买买’,还有女频中的总裁文都体现了时人对物资享受的要求更高,而物资享受的直观化体现就是拜金主义。我并不认为拜金主义是贬义词,正好相反,它说明了大多数人对物质享受的追求,而唯有对物质的共同追求,才能将九成以上的人类捆绑在一起,发展出更美好的未来。 在网络文学中,资本/拜金主义的体现主要分为以下几个方面:网络文学男女主的甄选方式、流行的文学作品套路类型、以及其余一些抄袭个例。在我的学习过程中,我一般将文学作品视为人类的思想体现,作为研究人类的材料,网络文学是很珍贵的文化遗产,但它对人类这种生物本身的意义,并不是我的研究重点。按其重要程度排行,我先说明第一项。 在制度改革之下,当代文化与上代的最明显特征为,文字的普及。如同判断题第一题中所言,繁体字改成简体字,是最适合这个时代的政策。它让文字得以在其地普及开来,而不是像过往那样,文字几乎是贵族的象征,士农工商排行之明显,简直一目了然。而文字的普及让文学普及化,网络文学雨后春笋般涌现,导致竞争剧烈化。 于是,剧烈竞争之下,网络文学最终筛选下来的流行作品,体现了时人的阅读倾向,我们可以从中观察及总结出他们的思维模式,再从而进行研究。其中大部分作品都是这样的,甚至某些作品还明目张胆地在文案上说明出来,仿佛害怕研究者不懂:双洁、男女主各只有一位。加上当时法律严格规定,不能乱伦或采用过多□□描写,所以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当时的人类还是很重视后代的繁衍。 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很简单,人类是一种需要繁衍才能保证其种群持续下去的生物,所以他们本来就极度重视如何选择配偶。而为了选择配偶,所培养出的冲动,在这几个标准中体现得淋漓尽致。我选择从女频的文学作品开始进行分析,因为在人类当中,女性比男性更重视感情,更容易得出结论。 男主角的筛选标准,不外乎以下几个条件:外表英俊,符合人类的审美观,也就是生存下去所需要的条件,比如强壮的体魄;具有某方面的才华,确保后代的大脑发育良好;而我要说的,就是才华一项。 只要多看看大多数作品的男主角,大多都极为富有,物质富庶到奢侈的地步。所以我们可以看出,财产绝对是女性择偶的条件之一,时人对财富的渴求超越了以往每一个时代。这就是网络文学和思想之间的体现点之一。说一下题外话,我认为人类归根究底,还是没有脱离生物的范畴,但他们谋生的方式,却很值得列入史册,那绝对是地球上生物的突破。 如果单单看这一点,那或许真算不上明显。但只要比较一下不久前的上代,其中差异简直大得让人膛目结舌。根据民国部分文学作品,比如范进中举里的主角和配角,主角和岳父前后关系的鲜明对比,不难看出那是怎样一个时代文人是怎样的身份地位,而商人又如何自处。可是当代人一贯认为这才是人应有的生存方式——我并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妄言之屋 作者:若三 分卷阅读34 不是要诋毁这种思想,存在即合理。 而说到男主角,那就不得不提提女主角。 在女频的作品当中,一种被称为女权的思想开始萌芽,这也是时代大势所趋,是不可避免的。因为这个时代的工作让男女可以共同追寻利益,这让人类在工作个体那一方面的利用价值最大化,女性劳动力的投入让整个群体发展得更快。所以就有了一种女强类型的女主角。 商战女王、娱乐圈影后、甚至是网络大神(包括直播、网文、网游等网络经济体)。这三种类型的女主角,所有的共同特点是:能获得利益,而且速度够快。且不提这些作品的合理性,我们只看它们的爽点设置,如何体现出人类的欲望需求。女性渴望能够凭借自己的才华或者能力获得这一切。 通过网络文学这种满足人类精神需求的作品,可以看出资本主义对时代影响甚深,通过经济制度的设立深入每一个角落,每个人都追名逐利且以此自豪,这是和上代的最大差异之一。 第二点,爱情倾向的变化。 综上所述,在目前可以找到的研究材料中,超过九成作品都是喜剧倾向,个别的例子就不需要讨论了。这起码说明除了精神病以外,男女主角的模样代表了人类能达到的最优秀的样子是什么,比如五官适合生存(长眼睫毛挡风沙,下肢长逃得快,红唇类近于发情),还有优秀的能力代表了运用灵活的大脑,可以挑选到这样的伴侣,就能诞下更优秀的下一代,为种群提供更好的生存条件。 这其中,有一件很有趣的事。 本来人类是一种只有呆在一起才能活下去的生物,所以他们会尽可能的寻求共存。东方古代文化将这种观念发挥到了极致,他们选择了一夫多妻的生活模式,因为这样的繁衍模式更完美。——至少,这似乎是研究材料里公认的说法。可现在他们普遍选择了一夫一妻制。 将小说里的男女主角结合模式,和人类本身的择偶标准连结在一起看,就能发现物资的丰盛和人口的发达,让他们不再需要为了种群的存在而繁衍,反而能好好地挑选配偶对象,不至于让还未发育完全的青少年担起繁衍的责任。而在网络文学里的体现点,就是绝大部分作者将之视为雷点,可见这的确就是当时的普遍价值观。 这个特点,在其他艺术作品里都没有表现的这么明显。流行曲歌词,多半叙述的是情感本身;而出版文学,明显更侧重于表现手法和情节编排等等,虽然也有,但远远不如网络文学一般,受众庞大、流行性极强,同时表现了时人的爱情观特点。 最后还有一项,和婚姻模式、资本主义的影响都无关——那就是关于宗教,无神论的影响。 虽然我不知道宗教在当代的影响力如何,但网络文学却很明显地将这点体现了出来。在古代,所有文献都说明宗教确实曾经占一席位,至少不曾沦落到被人视为工具的地步。 人类是一种靠思维模式和情感存在的生物,所以在求知欲无比旺盛,然而却无法解释一切的那个年代,‘神’这个概念,足以解释所有的未知。所以宗教的存在,是导人向善的——导人向善,意思即是维持整个种群的安定,保证人类们可以继续繁衍。 因此,即使在科学昌明的年代,宗教的存在也是必要的。可是到了这个时代,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出现了。嗯,这个年代真的挺有趣的。虽然没有人从这个角度进行归纳和总结,但大部分小说都将神当成了类似机器或者工具的东西。或者,将神当成类近于人的存在——甚至于,屠神。 虽然从某个角度看来,这可能是因为神不会出来和谐那些屠神反神利用神的文章,所以人类肆无忌惮了。 可以拉上箭靶的小说包括以下三种:攻略神的、将神当成金手指的、将神视为终极目标的。男女有别,但都差不多。第一类,作者认为神是类近于人类的存在,所以绝对会拥有人类的欲望和情感,是会和人类共同繁衍的。(类似的牺牲者还有恶魔、阎王、精灵、黑白无常……)与此同时,作为神,自然比所有人类都优秀,会和人类繁衍出天才,实在地改善了人类这个种群的生存条件。 第二种,还是很实际,不过稍微靠谱点。将神当成金手指,换句话说,这种人类的觉悟低,依旧将神视为高高在上的存在,但依旧缺乏信仰。因为科学已经满足了大部分人类的精神需求,所以宗教如果不实际一点,给人类提供切实的奖励的话,神这种存在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这体现了当代的宗教观——无神论的确是主流,就算不是,宗教也已经离被人类踢出视线范围不远了。所以他们就只能靠末世说来进行精神意义上的恐吓了呢。 第三种,也就是无神论思想体现的极致,屠神。 神作为一个概念化象征,尽管实际上并不存在,可至少它保证了人类种群几千年的稳定。如果没有人发明出这个概念,人类的基数会比现在少得多,这是无可否认的。而屠神,等于否定过去几千年来耳濡目染存在于人类思想中的一个概念。我并不是说他们提出了一个新的构想,那样就是把逻辑倒错过来了。是时代所趋,才会出现这样的文学作品。 所以我很期待下一个年份的课程,不知道人类在2017变成什么样了呢——虽然我知道,要是这次考上了,我就没撤了。 三个论点叙述完毕。网络文学对人类本身的意义可能不大,但不可否认的是它对我们的研究起了不可磨灭的作用。标题其实有点错漏,那就是应该倒过来。不是网络文学体现了时人的思想,而是因为那个年代的人类,才能产生这些研究材料。在这个年份,网络文学已经渐渐暴露了一种致命的倾向——虚幻堆砌的繁华。 如果在前几年还不那么明显的话,那么这个年份就体现的淋漓尽致了。人类的欲望越来越□□地体现在网络文学作品之中,但包裹着这种欲望的各种修辞手法和题材,却越来越显得单薄。新一代写手很少去钻研人性的深浅,在这一年看来,也完全没有这种必要。因为人类只是要满足自我而已,就算不去研究这些,就已经可以保证作者的生活。 我只是一个不属于这个种群的成员,我并没有资格去批评什么。然而正因不需要去研究,而越来越讲究虚幻的手法——以往只是一两个穿越的金手指,后来演变至天上掉馅饼成了正常的事情,而如今,2016年的他们,已经开始用更加精致唯美的世界观、还有错综复杂却眼花缭乱的金手指,来补充情节的单薄了。 那么事情就变得很有趣了。电影有丰富的表现手法,绘画有唯美的画面,而写作呢? 以上,我的答题到此为止,如有不足,还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妄言之屋 作者:若三 分卷阅读35 望海涵。 五、实践题(20分) 1.假如你能传达一段话给当时的人类,你会说什么?(一百字以内) 嗨,我很钦佩你们这种只要聚在一起,就能活下去的人类。可是还不够厉害。那么我们来赌一次吧,看人类种群分崩离析不再追求共存了之后,你们还能不能活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完了。我本来准备了两个梗,本来可以好好写的……是《晋江杀人事件》“我在小说里写死过的那些人,后来他们都死了。”三观歪作者x病娇读者。还有《双十一》“在双十一当晚卡住的页面上,你能看到自己的未来。” 可我好像不是很擅长这种天上掉馅饼的梗……而且囚禁play我已经写过了。所以我自暴自弃地写了个试卷体。真不是什么高大上玩意,只是顺手改了个说话的口气,就这样了。到处都是漏洞。至少我小时候说“蚂蚁被淹死了”的时候,从来没有人意识到是因为可乐太甜,倒在地上之后,将蚂蚁引过来淹死的。 好不容易将三观折腾成这个样子,然后我又要将它玩坏了。哎,未来大半年我都要生活在夜不能寐的不安之中,吾命休矣。对啦,这个短篇集基本说明了我接下来会开的三篇文会是什么样子,所以如果有人是看完短篇再去看长篇的话,或许会觉得撞梗也说不定。【耸肩 话说回来,外星少女这种设定好棒! 好不容易考完试,穿越到了2016年的地球。然后第一个困难就是“你好,请问你们这里的人真的是绿灯才过马路的吗”看着不顾红绿灯的人群。然后遇到cp就一本正经的勾引,勾引完之后特别正经的托托眼镜说:“看你们的文学作品,我还以为人类每天都在发|情呢。” 然后在将人扯上床的时候还一脸正经:“我只是在研究人类对于无法繁衍的行为,会忍耐多久。”然后就算快到高|潮了心理描写还是“人类的身体真糟糕,竟然这样都能高|潮” 然后结局“是这样的,星球里研究出了可以让人类和外星人繁衍的东西,我要做试验。人类,过来” ……我、果、然、是、个、人。我不行了谢谢你们继续 分卷阅读3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