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雨霖铃》 第一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一章 肖语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个月又四十二天。 四十二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于躺在床上养病的肖语来说,却有如过了漫长的一二十年。那般难熬。初醒时痛彻心扉的疼痛,到现在依然记忆犹新,钻心蚀骨般的,仿佛浑身上下爬满了数百只毒虫在无情地噬咬,一口一口,从外到内,啃噬的肌骨四肢无一处不凛冽地痛。甚至呼吸间喷洒在空气中的气息,都带着微微的颤意。 活着的痛苦,其实比死难受百倍。 肖语躺在病床上,感悟最深的,就是这句话。 但还有一句俗语,好了伤疤忘了疼,最近也成了肖语随着伤势的日渐痊愈,而体会最深的感想。 真的不知道,人的韧居然如此强大,从二十一世纪得知丈夫背叛的心痛欲死,到重生这个世界最初几天身体上的锥心疼痛,再到如今的心平气和,一切平淡的彷如昨日之过眼烟云,那般伤心欲碎的背弃之痛,那般锥心蚀骨的伤身之痛,经过短短不足两月的时间磨砺,如今再回想起来,已如生命长河中微不足道的一泓清水,细思之下只剩一丝淡淡的波痕。 以前的一切再不能在她的心湖上激起任何波澜。 生死簿上走一遭的人,还有什么堪不破的呢? 满脸皱纹的老爹说,丫头,重生了好,以前的一切都不记得了更好。 肖语醒过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身形枯槁,满脸皱纹的老爹,当时她并不知道他是谁,张口就问:“你是谁?”老爹被她问得愣了愣神,随即满脸震惊地问:“丫头,你不记得了?”肖语摇摇头,带动了肩上的疼痛,激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接着便是更大一轮的全身剧痛,然后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涌出,老爹用他那干枯糙的大掌一下一下为她擦拭,眼含着昏花的热泪喃喃道:“不记得好,不记得好。” 肖语止住咳嗽,咬牙忍过这轮疼痛,暗哑着嗓子问:“你到底是谁?” 老爹停下动作,目不转睛端详肖语半天,然后一板一眼认真道:“丫头,我是你爹。” 肖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大年龄的爹。 怎么会是“爹”?疑惧陡然而生。 “我怎么了?”肖语看着老爹纠结的花白胡须,油腻腻的布领口,肩上摞着补丁的灰布汗衫,心里咯噔一跳,蓦地涌上一股说不出来的慌乱。 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隐隐约约中,一种另类的答案在脑海中呼之欲出。 我穿越了吗? 显而易见,老爹古朴的衣着给了这个结论一个有力的证实。 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即使在大山深处的农村,也绝对找不出像老爹这样盘髻长发、衣衫破烂长及过膝、脚穿露趾鞋的人物形象来。 抬眼打量四周,土房土墙,破败的木窗,泥土地面,还有墙角那些缺边少沿的陶制瓦罐,这些都足以成为陪衬老爹这个古代人物形象的佐证。 心里没来由地一路沉落到底,真的穿越了!而且是这么一种低微的生存状态! 难道这就是老天对我轻视生命的惩罚吗?肖语悲哀地想。早知如此,又何必为了那样一个不值得托付终身的负心人,而轻贱自己的生命呢! 可惜悔之晚矣,肖语心中哀叹。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成来世! 老爹还在沉思,望着肖语的眼神犹疑不定,似乎正纠结于该否对肖语实话实说。 见肖语抬眼打量完屋舍后并无太大反映,表情淡淡的似乎不以为意,只沉默地等待他的回答。老爹霎时放下了忧虑,皱紧的眉头稍稍松懈,“丫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也甭问那么清楚了,如今你昏迷了这四五天,重新醒来,只当是重生一回吧!从今以后,咱爷俩安安稳稳过日子,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好不好?” 以前的事很不堪吗?肖语心内默默,也好,毕竟那些事与自己也没有多大关系,充其量只能算是自己占据了这个身体,跟她的以前有了因为所以那样的不等式关系,但,那又如何?她以前的一切她并不熟悉,她的亲人她或许可以帮着照顾,但她的过往,或者通俗一点讲,她的爱恨情仇,她本不需要替她去承载!她的一切都不是她的经历,那么,不问也罢。 “好。”肖语爽快地回答。 “好孩子。”老爹眉目舒展,脸上绽出大大的笑容。 老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满面风霜的老脸如一朵骤然盛开的秋后□,横横斜斜的褶皱爬满黑瘦枯干的颜面。稀疏纠缠的几绺花白胡须,随着他的笑颤颤悠悠在颌下抖动,一耸一耸的,煞是可爱。肖语心内一阵感动,就这样吧!今后的生活,有老爹陪伴,要好好活着;不再让亲人伤心难过,不再轻言放弃生命;让老爹有一个幸福快乐的晚年,给自己一个珍惜生命不再抱悔的人生。也许,这就是老天让她重活一世的原因! 肖语微微而笑,虽然稍稍的一点移动都会牵起她身上撕心裂肺的痛,她还是缓慢抬起右手轻轻握住老爹的糙大掌,半开玩笑地说:“我本来就是重生了,以前的事知不知道已经没有关系,重要的是以后我要和爹快快乐乐地过日子,我要努力让爹吃上好的穿上好的,以前的一切就都让他死了吧。” 老爹大喜过望,两只昏浊的老眼泛上喜悦的泪花,不停用手拭泪,笑着呢哝:“丫头,重生了好,重生了好,以前的一切都不记得了更好!” 老爹的慈爱一直伴着肖语撑过了度日如年的漫长养病时光。 第一章在线阅读 第一章 - 第二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二章 清明一过,春意渐渐浓了起来,枝头柳梢开始呈现一片盎然新绿,畦间墙角的松软土地上,不知名的野菜小草悄悄生长着,各自伸展着娇嫩的枝叶,一天一个样,由一开始的针尖一点幼绿,慢慢繁盛变成茁壮的深绿,然后蓬勃。 隐匿了一冬的蚂蚁开始显踪现迹,忙忙碌碌的不时有几只绕过肖语搁放在地上的绣鞋,然后再接续之前前进的路线匆忙而去······ 天气晴好,太阳暖融融地照着大地。肖语斜靠在老爹特意为她制作的软塌上,懒洋洋地屈着那条伤腿晒太阳。身上的伤已好的七七八八,结痂的地方好多已经脱落,只是这条腿伤的严重,如今走路多了,脚踝处还会有些浮肿,并且伴着疼痛。肖语猜想,大概是骨头裂了纹,才会好的这么慢吧。 老爹没钱给她请郎中医治,家里仅有的几两碎银,早在她昏迷的那几日,就全数给她买疗伤散热的药用了。 当时老爹并不知道她的腿伤到了骨头,等肖语能活动开始下床走动时,才发现了脚踝处的毛病。老爹当时就急红了眼。 肖语只得搬出现代医学知识安慰老爹。好说歹说,骨膜骨质骨骼骨髓的知识说了一大堆,总算安抚住老爹那颗焦燥不安的心。才不至于让老爹砸锅卖铁去换银子,为她请来郎中治病。 由是,老爹给她下了严格的禁令,规定她每天走路不得超过小半个时辰,家务活不得干动力气的,洗衣做饭烧水,一应等活都由老爹来完成,种地种菜劈柴火,边也不许占一点······总之,老爹等于是‘架空’了她对家务活的权利,用老爹的话说,你的活还是有的,比如说晒晒太阳啦,数数蚂蚁啦。肖语当时就满头黑线。 老爹今天同隔壁大壮搭伙去种谷子,天不亮便扛了镐头拿着种籽出门了。肖语起床后吃完老爹热在锅里的面菜粥,简单梳洗一下,出门锻炼开始走路。 天渐渐热起来,脚踝处有些疼。肖语低头去看,发现伤处又肿起来。 无奈地叹口气,一步步挪蹭着走回老爹早已放好在窗下的软塌上坐下。 脱鞋细看,脚面已经浮肿的被绣鞋勒出了一圈深沟。 手抚着肿胀的脚踝,肖语蹙眉陷入沉思。 每天只吃这些粮淡饭、野菜清粥,本就补不上身体所缺的营养。营养跟不上,骨伤拖到何时才能好? 如果恢复的不好,会不会落下残疾? 跛足、踮腿,还是其他的症状? 唉!——真是个令人不安而又担心的问题。 每每老爹说出他的担心,肖语都开开心心没心没肺地安慰老爹。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背地里自己也紧张也忧虑。 毕竟年纪轻轻风华正茂。 虽然不知这具身体的前尘过往,但自己如今成了它的主人,就要对它的一点一滴一毫一发负责。 长相倒是其次,健全的手脚、健康的体质才是保障自己和老爹今后幸福生活的必备条件! 嗯,现在的自己到底长的什么模样?肖语不免有些好奇。可惜直到此时还无缘一见自己的‘庐山真面’。不是肖语不想看,实在是老爹家太穷,竟然连一只能照人的铜镜都没有! 肖语有时很奇怪,老爹穿的破破烂烂,家里更是徒空四壁,却为何舍得花钱给自己买绸缎衣衫,置绣花锦鞋?若说他是心疼女儿,这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作为社会最底层靠种地为生的人,遇上丰年,能存余粮、有余钱,买两件布衣衫,便已是好日子。遇上灾年,有些人甚至卖儿卖女、吃草啃树皮赖以度日。 对于他们这个阶层的人来说,吃得饱远比穿得好重要。他们一直懂得什么东西对他们最有用。 所以说,再宠爱女儿,也不会有人不切实际地给女儿穿绸裹锻,脱离劳动人民的本色!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肖语暗自揣测着······ 能穿上这种奢侈品的人,一种是生活在社会底层从事特殊职业者,也就是人们口中惯常之十分不屑的□从业人员;另一种便是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之流。 那么,自己是属于哪一种? 肯定不会是什么千金小姐。想到这里肖语不禁哑然失笑。老爹明摆着是个一穷二白的人,家里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至今自己都无缘得见古代的铜镜到底长什么模样,又何来千金小姐之说?那另两种可能呢,到底是哪一种······ 老爹没说,她也就懒得问,既然是重生,那么一切都重新开始吧。 日已近午,估计老爹也快回来吃饭了,肖语放下已经消了肿的脚,穿上绣鞋,走到墙角的柴垛抽了几秸秆,再由另一面夹了一捆干树枝,慢悠悠朝厨房走去。 老爹家住的是三间坐北朝南的土房,当中一间开正门,左右两间分别为上房和下房,各有一扇窗户。上房在东,也称东屋。按照民间的习俗,此屋只能由家里的长辈居住,所以,主人家常常用此屋来招待客人,以示对客人的尊敬。下房也即西屋大多是家里的小辈居住。而两屋之间的朝外开门的屋,便称堂屋,也称外屋,贫穷人家盖不起多余房子的,便把它设为厨房,门口两边盘锅灶,烟道分别通向东西两屋的火炕,这样即可烧火做饭又可暖屋,一举两得,非常的方便实惠。 老爹家的外屋格局跟别人家的略有不同,由于肖语所住西屋里摆置的是床,而没有搭炕,所以外屋只有靠东屋那面盘了一口锅灶,锅台临着两面墙,设在正门之后,上面放着大大小小的锅碗瓢盆,以及盛米粮的陶罐。 肖语把柴火放入灶膛,点着火,起身刷锅添水。在该做什么饭时肖语犹豫了一下。老爹上山种地,干的是力气活,饭一定得吃饱。改善一下伙食吧,肖语寻思着,今天就做一顿小米饭。可是掀开坛盖一看,肖语顿时傻了眼,里面仅余一捧金黄的小米,本不够做一顿饭的。 肖语无奈,只得擓了两碗糙米,加上那捧小米,放在舀子里一起淘。米下锅时,灶膛里的柴火掉出来,一半着过火的枯枝担在灶膛沿上,呈焦黑的碳状腾腾冒着蓝烟。不一时,满屋都变成烟雾缭绕,呛得肖语大声咳嗽起来。 一边添柴一边无力苦笑,人还真是活到老学到老。这烧柴也是一门讲究学问的活。柴添多了,火着不起来,只会冒浓烟,而且浪费。柴少了,火也不好着,饭还不容易熟。真真是郁闷坏了她这个只会使用电器煤气的现代人。来到这里两三个月了,居然还没学会如何使用柴火做饭。 正在手忙脚乱之际,隔壁大壮娘的大嗓门如晴空霹雷般传来,“枣花,枣花······”人未到声先闻,颇有一番张飞大喝长坂坡的豪迈气势。 肖语无奈地直起腰身,顺手抿了抿散乱下来的鬓发,静待那个风风火火的女人闯进屋来。 大壮娘是个五大三的女人,高高的个子,圆圆的脸庞,黑黑胖胖,远远看去,给人感觉整个一铁塔金刚,加上她那方挺宽阔的额头,再配上肥肥厚厚的蒜头鼻子,若不是前那两峰出奇高耸的山丘,还真难令人把她往女人方面去想。 “什么事,大壮婶子?”肖语不待大步流星进屋的女人张嘴,率先问道。 “嗬,瞧这满屋子里的烟,你这是做饭呢,还是点房子呢?”大壮娘一边用肥厚的大手猛扇鼻子底下的烟,一边连咳带喘地问道。 肖语斜斜打量大壮娘的惶急模样,她实在服了这个女人火急火燎的子,丁大一点的事,都能让她的如风行动给演绎出等同于杀人放火一样的大事,不了解她的人,乍听她的喳呼声,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天大之事。 “枣花啊······”大壮娘终于缓过劲来,手撑在膝盖上两眼放亮地盯着肖语说道。 “叫我肖语,大壮婶子。”肖语头大地看着她,打断她道。 “嗨,习惯了,怎么也改变不了了哈,”大壮娘伸手拍拍厚厚的嘴唇,带些讨好地语气对肖语说道:“枣花你就别让婶子改口了吧,都这么叫你十来年了,说改就改,哪那么容易啊。” 肖语定定看着她,不置可否。对于这个风风火火,杨风奓冒的女人,她实在是无语。‘枣花’这么个俗气的名字,也就只有她能不顾人家的反感常常挂在口上,不管当事人怎么更正,如何给她脸色看,她依然我行我素,不会看眉眼高低。为此,老爹曾无奈地开解肖语:“唉,这人就是个不开窍的,语儿你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吧。” 其实,老爹的女儿本名叫林云霞,只因肖语醒来之后,坚持要老爹改口管自己叫肖语,戏说既然是重生,就应该把以前的一切全部抛弃,连名字也不要,换个新名字就意味着新人生的开始,这才博得老爹的同意,从此以后笑呵呵地叫她现在的名字。 “哎,枣花啊,你猜我今天从山上回来遇见谁了?”大壮娘站直身子,神神秘秘伏在肖语耳边说道。 肖语挑眉看她,并不询问。 半晌见她仍然矫情,拿捏着不肯接着往下说,知道她说不出什么重大的事。肖语于是漫不经心地掀起锅盖,用木勺捞了几粒米嘘着热气放进嘴里,用牙齿试着米的熟烂程度。 米还未煮好,稍稍有一点生米芯,肖语重新又把锅盖盖好。 打算再加一把火,刚要往灶膛转,大壮娘眼明手快,急忙赶在肖语之前蹲下身子,往灶膛里擩了一把柴火,然后眯着眼鼓起腮帮子重重往里吹气,火苗腾地一声窜起,呼一下燎出灶膛外,大壮娘疾忙往后撇头,躲过那股呛人的浓烟,这才拍拍手站起身,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柳三姑。”看看肖语的脸色,又故作神秘说道:“你猜柳三姑跟我说什么来着?” 肖语直翻白眼,这人,真不知道怎么说她好,已经卖过一次关子,人家本不给面子,还改不了毛病,老想着吊人家胃口。 于是很不给面子地说道:“不知道!” 大壮娘毫不气馁地道:“哎,你猜猜。” 柳三姑,该不是那个保媒拉线的媒婆柳三姑吧? 当肖语这么想着也这么问出来的时候,大壮娘拍着肥厚的大掌笑道:“没错!就是她。咱们枣花就是聪明,失忆了还能从名字上听出这人是吃哪碗饭的。” 肖语满头黑线,看大壮娘这么迁就讨好自己,该不会是······ 于是略带了调侃的语气试探道:“莫不是大壮婶子要求她给大壮兄弟做媒?” 大壮今年刚满十八岁,曾经在肖语卧床养病期间来老爹家里,帮老爹给肖语做过软塌。那时肖语的伤刚有起色,一个人在床上躺不住,让老爹帮她找个靠背椅之类的坐坐。当时肖语并不知道老爹因为给她治病,穷的已经快揭不开锅了。当她说出要求,老爹很爽快地答应了,出去不大一会儿,便领了一个清清秀秀的男孩子进来,说是隔壁的木匠小兄弟,名叫大壮。小伙子一见肖语,当时脸就红了,低着头听肖语说完尺寸样式,话也没敢说一句,便自顾出去干活了。 后来肖语听老爹说起,大壮回去后央他娘托人过来说媒,被他娘严词拒绝。至于什么原因,老爹没说,肖语也没多问。 之后大壮娘过来串门,话里话外总有意无意暗示肖语,不要对大壮存有什么非分之想。 肖语暗自嘲笑这女人忒自我感觉良好,把自己的儿子当成什么龙种凤驹,好像别人多想高攀似的。 肖语因此对这女人多少有些排斥。 大壮娘听了肖语的问话只顾嘿嘿干笑,眼神闪烁狡黠地盯着肖语并不搭话。 肖语心里顿时明白了大半,掀眉冷笑了两声,凉凉说道:“大壮婶子该不是托柳三姑来给我做媒吧?” 大壮娘嘿嘿笑着,脸上的表情有点讪讪,“我可没说啥呀,枣花,是三姑主动要替你和南庄的孔祥瑞撮合的,你可不能冤枉我呀。” 肖语心里不快,凉凉看她。拿了笊篱开始捞饭,木头的笊篱把磕在锅沿上,梆梆地响,震得锅里的米汤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混浊的有如灌了泥沙的黄河之水。 大壮娘心虚地拿出灶膛里的柴禾灭火,未燃尽的树枝被按进灰堆里,腾腾地冒出一股股的白烟,连带着被戳起的柴灰,飘飘摇摇在空气中上下沉浮。 “大壮婶子你放心,我肖语就是烂在家里,也不会跟你家大壮搭伙过日子,让咱们成为一家人的!”肖语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哀乐。心里却恼怒到了极点。 大壮娘窘得满脸通红,红红的蒜头鼻子上渗出一层薄汗,显出一丝湿湿的亮色,使的鼻头看上去更加肥厚晃眼。 气压越降越低,大壮娘开始一把一把用手背抹脸,无意识地,手背上的柴灰悉数擦在脸上,一会儿脸上便布满横横竖竖的道道。 大壮娘只觉浑身燥热,收敛眉眼不敢去看肖语,半天才呐呐吐出一句话,“枣花,你可别怪婶子啊······” 肖语嗤笑一声,愠怒地盯着她瞧,直到把她看的深深埋下头去,再也不敢有任何言语动作。 看到大壮娘被自己的气场碾压成这副模样,肖语忽然心情大好。这个反应迟钝、脸皮够厚的女人,如今的这副表情,恐怕在她的一生当中也难得几见。 肖语恶趣味地想逗逗她,于是她装出犹豫的口吻说:“可是,如果大壮愿意······” 大壮娘猛地抬头,神情紧张地看着她,瞪圆了一双眼睛,紧抿着那双过厚的嘴唇,生怕从她的嘴里说出什么令自己害怕听到的答案来。 肖语忍不住笑出声来,眼神玩味地看着她,慢条斯理欣赏她那紧张模样。一点一点地磨蹭时间,待把她耐磨得差不多了,才慢声慢语道:“那我也不会选择他!” 大壮娘如释重负,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讪讪地笑着站起来,说道:“枣花你咋这么调皮呢,可让婶子咋说你才好呦······” 肖语笑看着她,也不搭话,眼神越发冰凉。 大壮娘自讨没趣,话未说完,人已三步两步挤出门外,拖着长长的尾音跑得不见了踪影。 第二章在线阅读 第二章 - 第三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三章 老爹这些天种完地,累的有些脱了形,腰有些塌,背也有点驼,脸上的菊花褶仿佛又多出几条。 肖语看的十分心疼,这几天一直盘算自己能做点什么,尽快赚钱,好让老爹赶快脱离这种受苦受累的苦日子,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人岁数大了,再受这种生活所迫的苦累煎熬,任是铁人也有坚持不住的那一天。肖语心里既着急又无奈,只恨自己是女儿身,不能替老爹扛下这种沉重繁复的体力劳作之苦。 坐在家里冥思苦想总不是办法,还是得多了解了解这个世界的风物人情才行。看如何能尽快钯到手里第一桶金。 虽然讨厌大壮娘,却不得不多找她说说话,好尽快清外面的行情。 老爹从来不给她讲述外面的事情,她也不敢细致地追问,怕老爹一旦知道她不是真正的林云霞,承受不了那种锥心的失女之痛。 虽然醒来之后跟老爹半真半假半开玩笑地提过以前的自己死了,但毕竟没有坐下来开诚布公地详谈。肖语的心里一直有隐隐的担忧,老爹已经年纪大了,万一听到噩耗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自己的。 由大壮娘的口中,肖语总结归纳了这个国家的基本情况:中越国,架空历史中的一个小国,占据军事地理之要位,处于三大强国的环伺林立之中,是各国经济贸易往来的主要集散地和中转站。据大壮娘转述她丈夫和公公的话,翻译成肖语自己的语言就是,这小小的中越国,在这个时空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就好像一个硕大天平的小小支点,虽不起眼,却维持着整个天下的平衡。虽然周边三国都眼冒绿光紧盯这块肥,却谁也不敢作先吃螃蟹的人,生怕一时由于自己的贪心,招致其他两国的联合党罚,从而给了人家师出有名的机会。由此小小的中越国,反而在周边三大国互相忌惮的虎视眈眈中,存活的如鱼得水。尤其这几年经济发展的越来越蒸蒸日上,势头隐隐赶上了东南最强大的歧凤国,这一点更是把其他两国看的眼热心痒。也因此中立的小国开始在几大强国中有了不容忽视的地位,俨然成了为几国调停矛盾,舒缓战争的中介组织,换而言之,就是把自己变成了这个时代的小小联合国。 任你其他几国再军事强大,外交矛盾也不得不通过它这个小国来调停摆平! 大壮娘同村里的其他姑娘媳妇一样,从未出过远门,除了丈夫儿子时常议论的话题外,再有价值的东西就说不出来了。 不过肖语心里已大约有了数,既然这个国家经济这么发达,百姓富足,想来做一些比较奢侈点的日常生活用品,人们还是能够接受的了的。 肖语心里暗暗合计了几天,一直没有琢磨出一个赚钱的好点子。苦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老爹家实在太穷,她想从现代偷师过来一点新奇东西,却连启动资金都没有。 左看右看,这个家里除了自己这几件绸缎衣服,真的再也找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没办法,只得把主意打到这几件衣服上,绞尽脑汁又想了好几天,终于想出了一个也许能行得通的法子。 想到就做,肖语找出一件半新不旧的衣服,在心中反复计算好尺寸和样式,然后狠一狠心,拿起钝得有如锉刀的剪子,沿衣缝把前后襟铰断。 一剪下去,彻底断了她的后悔之路。干脆勇往直前,剪子走直线,一气呵成,直接铰出两块方方正正的布块来。 幸好古代的衣服够肥够大,能轻轻松松剪成两片成品布料。肖语认真找好反正面,把两块缎料面贴面对齐,然后细细密密缝合起来。 剩下的就是直接要求针线功夫的活计了,肖语自忖自己功力不行,只得想了个取巧的法子,用现代的十字绣法,在合在一起的两块布正面上,以十字穿针法,平行缝出四周宽约两寸的边。至此,一个靠垫的胚子已经基本成型。 其实,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肖语完成这些已是两日之后的事情,之间她加倍小心又小心,生怕一个疏忽,把这些得之不易的原始‘生产资料’给弄得作废。 完工之后,着实又为这靠垫的填充物烦恼了一把,最后总算想出一个李代桃僵的法子。肖语万分心疼的拆了自己一件过冬用的棉袄,才算解决了这个非常之棘手的问题。几乎把一整件棉袄的棉花都塞进靠垫里,才喂饱这个看似不大,实则万分‘能吃’的中空预留点。 待其塞满棉花宣宣腾腾鼓闹起来,肖语眼前一亮,先前的丑小鸭,俨然已变成颇具现艺术浪漫风格的白天鹅,存在感亮眼! 肖语眯眼打量自己的杰作,心里不无小小的得意。 第一次做的手工能有如此的效果,已实属不易。 虽然比不上现代那些做工考究,造型独特的靠垫,但是在这里,应该也算是一枝奇葩了。 物以稀为贵,人们对第一次看到的新鲜事物,总是存着好奇与欣赏,那么,是否意味着,它能抓住人们的猎奇心理,卖出一个比较理想的价钱? 对此,肖语心里隐隐存着一丝小小的期待。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怎么把它最大价值地推销出去。肖语暗暗思量。这个小山村里的人们肯定不行,看老爹的生活状况和大壮娘的穿着,这里的消费水平远没有达到享用这种生活奢侈品的层次。 那么,去城里试试? 也许,这个办法可行。 几番思量,肖语心里终于打定主意。 起身准备收拾剩下的边角余料。不料老爹的声音突然在帘外响起,“丫头,我回来了。” 肖语一惊,急忙把那些剩余布料连剪子一并卷起,掀起床围麻利地塞进床底下,坚决毁尸灭迹。 几乎在肖语直起腰的同时,老爹掀帘迈步进屋,笑呵呵问道:“丫头,你在干什么?” 肖语面不改色,佯装若无其事的对着老爹笑了一笑。正准备说话,忽见老爹面露惊奇,盯着床上的的靠垫问她:“这是什么?” 肖语探手抓过靠垫,深呼一口气,献宝似的把它举在老爹眼前,“这叫靠垫,爹。”说完故意合在手里轻轻按了按。 宣鼓腾腾的大棉花包很有质感,给人一种心情愉悦的感觉。 老爹接过这个红红绿绿的大棉花包,小心观瞧,两只长满老茧的手掌,接触在丝滑柔软的缎料上,涩涩地剌出轻微的哧啦声,吓得他再也不敢真实地用力捏紧,只虚飘飘用手捧着,好奇地问肖语,“这个是干什么用的?” 肖语想了想答道:“就是富贵人家时常用作倚靠的靠垫,也可以用来当坐垫,或是······睡觉用的枕头。” 老爹若有所思,轻轻把靠垫放回床上,手小心翼翼往回撤,生怕把细纤的布丝刮的起套,待手完全离开缎面,才回过头皱着眉头问:“丫头,你哪来的这些布料?” 肖语眨眨眼睛,脑中迅速斟酌了一下,立刻形成一句小小的谎言,“是······大壮婶子借给我的。” “大壮他娘?”老爹狐疑地看着她,犹自怀疑地问:“她什么时候这么大方过?” “这······”肖语无言以答,一时想不出更好的托词来,于是只得试着转移话题,“爹,你说它好不好看?” “嗯,好看。”老爹回答的心不在焉,低头看着床上的靠垫,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向肖语发问:“我怎么看着这布这么眼熟?” 肖语心内一紧,坏了,这要让老爹知道她这么败家,把好好的衣服剪了,还不定怎么心疼呢。 虽然自己的初衷是好的,但是老爹可不一定能理解。 心虚地看了老爹一眼,暗暗埋怨,老爹你这么较真干嘛!一边不得不赶紧岔开话题:“爹,我明天想进城。” “不行!”老爹想也不想地,毫不犹豫拒绝。 “为什么?”肖语甚觉诧异,忍不住问。 虽然成功转移了老爹的注意力,但这个结果可不是肖语想要的。 老爹还从来没有用这样的口气跟她讲过话。 “也不为什么,”老爹察觉到口气过于严厉,放缓了语速说道:“你的伤不是还没大好呢吗。” “我的脚早没问题了,”肖语满脸的不在乎,低声抱怨,“况且再不多走走路,估计我这胳膊腿就快要锈死了。” “那也不行!”老爹语气毫不放松,一点不留商量余地。 肖语莫名望向他,许久,老爹终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带着商量的口吻问:“丫头,咱还是别进城了,行不?” “可是······” 肖语努力想说服老爹,但在看到老爹脸上骤然现出的表情后,急忙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是不是我以前的事和城里的什么人有关?”肖语心念电转,试探着问。 老爹的脸上分明带着悲伤,难道说林云霞此次的重伤与城里的某人某事有关? 否则老爹怎会用这样的神情语气同自己讲话,并一味地阻止自己进城。 老爹深深看她一眼,满是风霜的脸上细细流淌过一丝浓重的担心。半晌,才颤着声音问:“丫头,你真想知道过去的事?” 肖语重重点头,“爹,我总不能因为过去的事,就一辈子不进城吧。” ······ 老爹开始沉默,目光渐渐幽深。浑浊的眼眸一点一点染上浓重的悲哀。 肖语的心不知不觉揪紧。自己贸然的询问,是不是触动了老爹心里那伤心的弦? 有关于她的身世,是老爹经年回避的过往神伤吧。 在这样哀戚的目光下,肖语几乎无所遁形,下意识地,就想把自己不是林云霞的真相和盘告诉老爹。 可惜老爹并没有给她机会开口,还没等她张嘴,便徐徐说道:“丫头,你本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这句话有如晴天霹雳,噼啪一下,震得肖语愣在当场。 林云霞不是老爹的亲生女儿!还有什么比这更让她意外的? 虽然她醒来时确实有点接受不了,有个这么大年龄的爹,但她从来没怀疑过老爹和林云霞的血缘关系,看老爹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无论如何,她也不能相信,林云霞不是老爹的亲生女儿! 老爹开始缓缓讲述,“你亲爹名叫林熙路,是奉阳城里的一个大富户。你娘是他的第五房妾氏。那年生下你之后,你娘得了一场怪病,正巧你爹的一个朋友来家串门。他,是个算命的先生。你爹一时心血来潮,就让他给你们娘俩卜上一卦。谁知那算命先生看了你们娘俩的生辰八字后,骇得直摇头。说你娘俩的八字太硬,留在府里必定克父克夫。于是你爹就听信了他的话,把你们娘俩统统赶了出来。” “你娘那时病得很重,稍微多走两步路,都会累的喘不上来气······”老爹的话语缓慢而沉重,目光紧紧盯在透进惨白日光的窗棂方格上,定型的仿佛不只那窗格白纸,还有悠悠岁月中那孤苦无依的病中少妇。 “我在林府里的差事是专管看门的门房,那一天看到你娘被林府里恶奴连推带搡地拉出外,你娘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小的你,而你正在不住的嘶声啼哭,哭的嗓子都哑了,你娘却无暇顾你,只顾在一边叨气······我看得不忍,找人代我替了个班,偷偷把你们娘俩带回家中,准备借几两银子给你娘治病,不成想钱还没借来,你娘当天晚上就不行了······” 老爹的语声幽凉凄远,“你娘临终前把你托付给我,让我把你养大成人······” 肖语眼中泪意朦胧,这是何等凄凉的一付场景,那个林云霞,已经逝去的那个灵魂,竟然有这么悲惨的身世。还有她那个冷酷无情的爹,简直禽兽不如,对待病中的娇妻弱女,居然狠得下这种心! “后来你十六岁那年,爹给你找了个婆家,是南庄的徐家,你嫁给徐方亭为妻。”老爹又开始讲述。 肖语以手拭干眼泪,轻轻把头靠在老爹的肩上。 “本来你们两夫妻很是要好,我看着心中也高兴。刚刚为你放了点心,谁知那徐方亭却被城里的李大户相中,愣是连哄带骗把他的女儿嫁给他做了平妻······” 老爹无限爱怜的看着肖语,抬手顺了顺她的头发。 接着说道,“徐方亭很争气,在李家的赞助下,埋头苦读了两年书,没想到今年真让他考了个状元回来。”老爹抹了抹混浊的眼睛,“这下李家人跟着扬眉吐气起来,李家那个小姐更是张狂的不得了,时时刻刻都想压制你。而徐方亭对你也渐渐失了往日情分,开始处处对你挑剔刻薄。那李家小姐便趁机落井下石,极力鼓动徐方亭休了你。只是徐方亭还算念旧,并不肯依她的话去做。谁知那李家小姐视你为眼中钉,见徐方亭这里下不了手,便使了个毒计,硬是狠心把自己怀胎三月的孩子给弄得滑了胎,然后嫁祸到你的身上。” 老爹开始变得激动,“徐方亭不分青红皂白,听了她的谗言,一怒之下,便休了你,”说至此声音里又带上一丝深深的痛意,“你的这一身伤,就是徐方亭因这事责罚你,打了你五十藤条而来!” 老爹说完,已抑制不住哽咽。肖语却听的两眼冒火,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难到这个国家就没有王法么,由着这些男人如此地胡作非为?抛弃妻女,休妻鞭笞,对这些男人来说就是家常便饭吗?! 第三章在线阅读 第三章 - 第四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四章 肖语最终在老爹不赞同的目光下,没能进的了城。她明白老爹的苦心,老爹是怕她在城里遇上李家的人,受到他们的言语侮辱,使她再次受到伤害。 她自己虽不以为意,却不得不顾及老爹的感受。 没有办法,只得另寻出路。 这天傍晚,肖语做好晚饭,正待喊老爹回来吃饭,出门却瞥见大壮扛着一应木工家具的身影,正由自家敞开的大门前经过。 肖语脑中刹那间灵光一闪,顿时有了不错的主意。这几天一直困扰她令她急迫万分的问题,终于有了解决的方法。 吃过晚饭,肖语拿了老爹那件洗干净的破旧褂子,假装去找大壮娘求块同色补丁,大大方方进了大壮家的大门。 大壮正蹲在院子里鼓捣他那堆宝贝家具,尺子凿子墨盒线绳顺序摆了一排。 见肖语进来大壮腾地站起身来,脸上立刻象蒙了块大红布,眼神飞快的扫了肖语一眼,便闪烁着不敢再直视,好半天才低着头呐呐说了一句:“······你来了。”之后便手足无措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才好。 肖语被大壮羞涩局促的样子逗得发笑,为了缓解他的尴尬,故意装作轻松的语气说道:“嗨,大壮,来,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肖语,以后请多多指教,”说完故意夸张地弯腰鞠了个躬,眼睛弯弯调皮地望着他问道,“你呢,姓什么叫什么,可不可以自我介绍一下?” 大壮一时迷了心智,被肖语脸上俏皮的笑容炫花了眼,直愣愣地盯着她猛瞧。半晌,才把肖语方才说的话反上脑神经,憨憨的很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我······我姓孙,叫孙大壮。” 肖语轻笑一声,点了点头,伸手以现代的礼仪轻握了握他的手,“幸会。” 大壮立刻满脸彤云密布,低着头呆愣愣盯着肖语刚才握过的那只手,不知如何作答才好。 肖语闷笑,也不管他的窘迫,只歪着头,仔细打量他。 这是个长相既清秀又不失大气的小伙,眉眼之间有他娘的一点影子,却比他娘多了一份灵动的秀气,鼻头不似他娘那样敦厚肥大,嘴唇也很端正有形,整体的感觉,给人第一眼印象,像是一个既害羞又腼腆的大姑娘。 大壮被肖语看的着实不自在,别扭的扭着手指,眉眼低垂像刚出嫁的小媳妇样。 大壮此刻只觉脸上腾腾冒着火,仿佛面部所有毛细血管里血都在奔腾,下一刻就要冲破那层脆弱的薄壁,呼啸而出。 幸亏暮色微合,天光昏暗,少许掩住了他红的快要滴血的脸庞。 他极不自在地抬眼大胆望向肖语。肖语嫣然一笑,敛住神色微然低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对大壮说道:“大壮,我把你当弟弟一样看待你不会介意吧?” 大壮怔了一怔,脸上的潮红顿时褪却不少,“不介意,肖语······姐。” 肖语故意逗他,俏皮的背着手绕大壮周身走了一圈,煞有其事说道:“好,你这个弟弟今天我就认了,记着姐今天欠你一件礼物,等姐有了钱,一定第一时间替你补上。” 老气横秋的语气,逗得大壮扑哧笑出声来。 气氛一下子变的轻松,立即缓解了两人之间的些许不自然。 大壮少了那层尴尬,在肖语面前的不自在顿时去得无影无踪,低缓了声音,轻轻叫了句,“姐······” “哎······”肖语脆声应答,眉眼弯弯看着大壮。 少女明媚的笑脸在暗灰的天穹下越发醒目,大壮的一颗心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扑扑乱跳起来。 索别开眼再不去看她的眉眼。 稍倾的沉默,肖语不得不厚脸皮说出自己的目的。虽然她觉得自己此行是抱着目的与他套近乎,多少有些不仗义,但,没有别的办法,大壮也许就是她和老爹能够脱离困难日子的,唯一一救命稻草! “大壮,”肖语轻声叫,大壮眼神凌乱地看她,肖语咬了咬唇,神色无比认真地说:“姐有件事想求你,不知你能不能答应。” 大壮正了正神色,收起那份不该有的心思,盯着肖语的眼睛,目光清澈地问:“什么事,姐?” “也不是什么大事,”肖语斟酌一下措辞,低声道:“就是我做了一样东西,想请你在去哪家有钱人家干活的时候,帮我推销一下。” “什么东西?”大壮疑惑看着她,好奇地问。 “就是······”肖语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它,这样的东西大壮肯定没见过,说出来他也不见得能懂,比划了半天,最终颓然道:“反正明天你看了就知道了。” 大壮放松心情看着她的动作,见她徒劳无功的沮丧样子,不由眼里带上笑意,看着她问:“那么难形容?是做什么用的总能说的清楚吧。” 肖语难得脸上现出一丝窘意,神色微赧,笑着道:“就是富贵人家寻常用的靠枕,也可以作垫子用的,而且很有艺术的那种,既好看又实用。” 一口气说完,大壮也难得不再腼腆,被逗得笑出声来。良久,才敛了神色一本正经地问:“你做这些东西干什么,要卖?你可知道,那些大户人家都有自己的绣娘,抑或他们家的丫鬟婆子就能把这些事做好,不需要单令出来买的。” 肖语也一本正经地道:“我做的与她们的不一样,她们做这东西只是为了用,而我做的不光能用,而且还好看。” 大壮蹙紧眉头,眼底瞬间划过一丝微光,心脏不知不觉被揪紧,“肖语······姐,你是不是很需要······银子?” 肖语毫不做做地点头,眼里的星芒光芒闪烁:“是的,我想让老爹过上好日子,从此不再受这劳作之苦,安安心心度过晚年。” 大壮听完,认真而安静地看她,暮色渐浓,深沉的铁灰色浓浓郁郁遮掩着她,俏丽的脸庞和玲珑的身形隐约成一片朦胧,如烟如雾般让他生出一种迫切的不真实感,仿佛下一刻她就会如梦幻一般彻底消失于眼前。 这样的女子,是现时中该有的,只需要靠丈夫儿子父亲兄弟养活的女人吗? “好,肖语······姐,你只管做好了拿来,如果这些天没有人家再雇我干活,我就拿去给曾经做过活的人家看看。” 肖语灿然而笑,用力握住大壮的手紧了又紧。 眉目如画的女子,眼中的星光跳跃闪耀,满目充溢着感激对大壮说道:“大壮,谢谢你,真的非常谢谢你!” 大壮再次羞红了脸,腼腆地笑着,只感觉心里异常柔暖,无意识的轻声低喃:“姐······姐······” 只盼这一时刻能够永久停留,把这一份旖旎深深镌刻进心里,让时光从此永恒。 “大壮,吃饭!”一声大吼,惊天动地响起,晴天霹雳般,霎时惊醒了沉浸在各自喜悦里的两人。肖语连忙松了手,回过头尴尬地叫了一声:“大壮婶子。” 大壮娘脸色很不好看,本就微黑的脸膛,在暗色的天幕下,更加黑了几分,语气冰冷地问道:“你这么晚过来,找我有什么事?” 肖语急忙举起老爹那件打了许多补丁的旧衣衫,带了几分讨好地问:“婶子,你家可有跟这衣裳颜色相近的碎布块?能不能找给我一块。” 大壮娘毫不犹豫地摇头道:“我家哪有这样子的破布!这都多少年的衣裳了,上面还有地方下补丁么?再说了,这不是都补了好几种色的补丁了吗,还差这一块补丁的颜色?”随即又撇了撇嘴,毫不留情地说道,“早就该扔的玩意了,还拿着穷讲究什么?” 肖语登时脸臊得通红,只觉得一盆炭火劈头盖脸泼在身上,浑身燥得连头发丝都热起来。 大壮连忙上前扯了扯他娘的衣袖,阻止她道:“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若有的话,就进屋找给肖语姐一块,没有就直接告诉她没有不就得了,怎么尽说些有的没的?” 大壮娘本就憋了一肚子气,一出门就看见肖语在那拉着大壮的手摇了又摇。一付勾搭人的骚狐狸样。 这股斜火正愁没地方发,如今大壮正好撞在枪口上,又见大壮摆明了替肖语说话,正好借了引子,张嘴就冲大壮开骂。 大壮无可奈何看着自家母亲,歉然对着肖语笑了笑,摆出一副躬身聆听教诲的样子,任由老娘在自己身上撒气。 肖语哪能听不出来大壮娘的指桑骂槐,所幸自己是个另类的主儿,平生只怕别人往自己头上扣一个字,就是“穷”,除此之外,任你再是天大的辱骂,她都能轻而又松地回之,并且不带一个脏字地说着话就能把人气得半死。 如今见大壮娘这副模样,肖语忍不住心内冷笑,觑了个空冷不丁地了一句:“大壮婶子先别骂,请先听我说一句。” 大壮娘果然停下来,分外意外地两眼瞪着她看。 肖语微笑着问:“请问大壮婶子,狐狸勾搭人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的?” 大壮娘愣了愣神,半天答不上话来。 良久,才反应过来,怒瞪她一眼,这小骚蹄子,拐着弯耍我呢。开口正欲再骂,肖语突然又冒了一句:“作狐狸是不是也得有资本?像大壮婶子这样的容貌,本不够资格?” “你······”大壮娘被气得两眼发黑,哆嗦着用手指着肖语说不出话来。 肖语心情暗爽,得意地冲着她扬了扬眉。 一转眼接收到大壮带着哀求的目光,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对他抖了抖手里的破衣衫,心虚地说道:“那啥,我先走了,你继续接受你娘的教育吧。” 大壮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这样的表情看在大壮娘的眼里又是一阵无法忍受的怒不可遏。于是,浑骂的声音又嘹亮了几分。 肖语在大壮娘抑扬顿挫的又一轮豪骂中,怡怡然回到家中。翻翻捡捡,找出一件八成新的织锦衫裙,拽了个板凳,坐在院里,就着月光开始拆衣服。 老爹狐疑地看着她,侧耳倾听完那院的动静,半晌,摇了摇头,叹气道:“你又如何惹着那个疯婆子了?” 肖语但笑不语,那边的嘹亮骂声丝毫不影响她的好心情。拆下一片袖子,举手抻平,绷紧了使劲抖了抖,抖落一地线头。 老爹放下手里的粥碗,惊呼一声:“丫头,你怎么把衣裳拆了?” 肖语一惊,只顾心情舒爽,倒忘了瞒着老爹这一茬了。索一不做二不休,痛痛快快对老爹说道:“爹你别管,我拆衣裳有用。” 老爹连连摇头,心疼的直粥碗的瓷碗沿,喃喃地埋怨她:“好好的衣裳,拆了多可惜!” 肖语意味深长地看着老爹,开解道:“爹,我这衣裳如今可有了大用途,咱们全指着它为咱赚进第一桶金呢。” 老爹皱紧眉头不甚理解,依旧一付心疼的不得了的样子。见肖语无动于衷,忍不住又开始大摇其头,摇到一半,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一惊一乍地道:“我想起来了,你那天做的靠垫,是不是也是拆这衣裳做的?”肖语贼贼地笑,不做回答,老爹头摇得更甚,喃喃地感慨:“败家呀!” 第四章在线阅读 第四章 - 第五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五章 大壮娘自从那日对肖语指桑骂槐之后,便不再来老爹家串门,大壮也被她勒令,不许再接近肖语半步。 这一日肖语完成手里的活计,拿起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又一只靠垫,左右端详了半天,眼里露出满意之色。 针脚细密,图案新颖,比上一只做工好了许多。 最难得的是,这一次有了经验,把颜色搭配的恰到好处,艳丽而不俗气,让人看第一眼就能产生视觉上的冲击,绝对能有把人的占有欲勾唤出来的效果。 什么事都是一回生两回熟,肖语越做越有心得,不知不觉,脑中已成型大量图案,只待大壮的推销能够成功,卖出钱来好获得原始资本积累,再投资做下一轮的活。 肖语爱不释手地把玩了半天,扯过拆下来的衣襟改装成包袱皮,严丝合缝把它包紧,夹在腋下出门猫到墙学了几声猫叫。不一刻,大壮由墙那头探过头来,肖语递上包袱,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大壮连连点头退了回去。 剩下来的时间,只等大壮由城里带回来的消息,成功抑或失败,就在此孤注一掷的一举! 肖语心里不无忐忑,那一天听了大壮的一番话,她回来后认真想了一宿。大壮的话不无道理,有钱人家的这类东西都是自消自产,如果自己做不出新颖又吸引人的东西来,那么本没有销路。 卖不出去,就等于毁了唯一一次机会,以后再想要干点什么,是彻底难上加难了。 肖语心里清楚,就老爹家目前这一穷二白的境况,把自己这几件尚算拿的出手的衣服用完之后,恐怕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拿出来作为启动资金了。 低头看着被掏光棉花的第一只靠垫的皮,心里泛着隐隐的心疼。 都怪她欠缺考虑,盲目地自以为是,以为只要是来自现代的东西,就会无偿地被人们欣赏和追捧,然后人家就争着抢着把大把大把的银子送到自己手里来。 多么天真幼稚的想法,难道古人就没有智慧吗?想拿一些半新不旧的布料,做一件自以为比较新颖的东西,就要人家掏银子给你。呵,肖语自嘲而笑,这无异于痴人说梦!人家只是文明比你落后了几个朝代,并不是个个都是白痴! 若不是大壮一语点醒,她还不知道要错出多远。 唉!可惜了自己一件好好的衣衫。 坐卧不宁地熬到傍晚,终于盼到大壮的身影。 老远冲大壮招了招手,肖语做贼心虚般的探头看看大壮家的门口,大壮娘已不见了踪影。心里不由暗暗松了口气。之前大壮娘还在门口转来转去,等大壮回来吃晚饭,这时不知啥事拽她离开了这里。 大壮闪身快速走进肖语家大门,手按住怦怦跳的口和肖语两人相视而笑。肖语轻捶他一下,反身以极快的速度合上大门。 两人都有一种贼头贼脑的感觉,谁也不敢言语,只在心内苦笑。然后默默一前一后迅速朝屋里走去。 走在大壮身后,怪异的感觉让肖语忍不住嘴角抽动,这付场景,怎么那么象一对奸夫□暗通曲款,背着家人偷情的那一幕? 老爹听到动静,咳嗽一声迎出来,把大壮让进东屋炕上坐下。 肖语倒了碗水端在他面前,大壮也不答话,端起碗一口气咕咚咕咚喝完。 “姐,再给我一碗。”大壮喝的意犹未尽,递过空碗对肖语说道。 这孩子大概累坏了,肖语看的直泛心疼。一下午从家到城里来回跑了一遭,刨去办事的时间,恐怕所有的时间都用在赶路上了。听老爹说,进一次城,腿脚麻利之人来回赶路的时间也得需要半日功夫。 “姐······”大壮喝下第二碗水,终于有了说话的神。 “不要着急,歇口气再说。”肖语急忙打断他,细心地递过帕子要他擦净嘴角的水迹。 看他满面春风面带喜色,不用问也知道他带回来的一定是好消息。 大壮听话地打住话头,不再言语,但是手却没闲着,由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钱袋,哗啦一声放在炕上。 大大小小的碎银从敞开的钱袋嘴里拥拥挤挤滚出来,白花花的,在傍晚暗昏的光线下,很是刺目。 肖语心口陡然一紧,一颗心猛然跳至极致。 有些不敢置信,又几疑是在梦中。虽然曾无数次幻想过事成后看到银子的感觉,但真正白花花的满口袋银子突然摆在眼前,她还是产生一种措手不及的怦然心动。就好像一个贫瘠之人,突然眼前天降横财,有一种手足无措又不敢置信的梦幻心态。此时,她只觉那颗心极尽全力在腔努力蹦达着,几乎要破而出。 “姐,成了,真的成了······”大壮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这是知守夫人预付的订金,一百两银子,你点一下。” “怎······怎么回事?”老爹满脑子疑问,但仍掩不住激动。这是他平生仅见的,唯一一次众多银子摆放眼前的场景。 白花花的银子,炫得人神迷心跳。颤巍巍拿起炕上的一块碎银,一双昏花老眼盛放出易于平常的夺目光彩,抖着手把碎银捧向嘴边,捏起细纤的一角,用牙尖锐利地去嗑。嗯,口感很好,软硬适度,应该像是那些有钱人常说的,真金真银的那种感觉。老爹心满意足的闭着眼回味,嗯,这些钱即使不是自己所拥有,能看一眼这堆小小的银山,今生也死而无憾矣! 肖语忍不住笑起来,“爹······”大壮也笑,“老爹······” 老爹颇觉不好意思,放下碎银,呵呵笑道,“丫头,小子,别笑话我,这一辈子,我还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 “爹,不用着急,这些都是咱们的,以后你可以慢慢看。”肖语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既感动又感慨。 老爹这一辈子,干的活比那些人多,赚的钱却比那些人少。这也许就是作为社会最底层的,体力劳动者的悲哀。 这是不是也可以说是,整个商业社会发展的,劳动人民共同的悲哀? 在二十一世纪那个文明的社会,有钱人不也是那些脑力劳动者,或者靠拖欠农民工血汗钱不还的包工头那样的人吗?幸好国家制定了一系列政策,才能保证农民工的权益。可是这个社会,有那么明智的君主么? 所以老爹这样的人,才一辈子也没有见过那么多的银子摆在眼前吧。 “姐,姐······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大壮的话适时打住肖语纷繁的思绪。肖语缓过神,看见老爹依然像小孩子一样,爱不释手地挲炕上的碎银,忍不住嘴角上翘,弯着眼睛对大壮说:“说说,你是怎么把事情办成的?” 大壮腼腆的笑了笑,错开与肖语对视的眼神。他心里明白,最受不了肖语弯着晶晶亮的眼睛,对着他这样的笑。每次他都会心如鹿撞,心脏鼓动的厉害。他至今都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肖语,她那时的样子。 羸弱的病中女孩,躺在床上,客气地对着他笑,然后在看到他局促不安的样子时,脸上绽放出玩味的笑容,弯着眼睛无比开心地看着他笑。他一时被那样肆无忌惮的笑容炫迷了心,也许正是她那绚烂夺目的笑容,让他对她的印象再难磨灭。从此有一个弯弯笑眼的女孩,进驻了他那颗未曾对别人开启过的心房。 “也,也没什么,”大壮努力压平心绪,低着眼睛说道,“我就是按照你的说法,先进知守府求见知守夫人的大丫头,然后把靠垫交给她,让她呈给知守夫人。说是为了感谢那些日子在府中干活知守夫人对我的照顾,特意跟表姐讨了一个靠垫拿来孝敬夫人。那丫头拿进去不久就喜滋滋出来对我说,夫人看了很满意,特意赏了十两银子给我。我照你交待的推辞了,并允诺过几天给她也送一个靠垫来。她听了喜不自胜。我乘机有意无意暗示她,这样人见人爱的好东西,如果当礼物送给亲戚朋友或是知交好友,说不定比那些世上常见的珠宝都要令人感动。果然她听懂了我意思,进去游说知守夫人,再出来时,就捧了这一包订金,定下来十只靠垫。价钱也没讲,只说钱不够待送靠垫来时再补齐。” 大壮一口气说完,抬眼悄悄观察肖语的脸色。他说送给那大丫头的靠垫,并不在肖语的计划之列,是他一时情急,拿了个空头支票贿赂人家。如果肖语不高兴,他接下来本不知道怎样处理才好。 肖语心中感慨。人真的不可貌相,平时那么腼腆害羞的大壮,做起生意来居然有如此的天赋。事情办的完美而又漂亮。只许诺给人家一只还未到手的靠垫,便盘回这么一大笔的生意来。不简单,实在是不简单!肖语摇头啧啧有声,弄得大壮如坐针毡。他不清肖语的想法,只道肖语怪责自己擅作主张,心疼那一只许诺给别人的靠垫。大壮一时心情复杂,背上沁出一层冷汗,心中暗暗打定主意,这只靠垫的钱就由自己来出吧。 肖语眼见大壮神情越来越紧张,有心想逗逗他,于是故作莫测高深地看着他笑。 终于大壮的神经绷紧至极致,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幻莫测。 到最后似乎想通了什么,又开始渐渐放松。 这时肖语突然来了一句,“兄弟,好样的,居然想到开空头支票贿赂人家小姑娘,姐为你骄傲。” 大壮闻言又惊又喜,颇不自然地笑笑。肖语接着道:“你放心,姐一定做一个最好的送给那个小姑娘。” 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尽肚里,他眼神闪烁着问肖语,“你不怪我?” “怎么会?”肖语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感激你还来不及!” 老爹被两人说的话弄得云里雾里,满面疑惑地问肖语:“你们说的,可是你前两天拆了衣裳做的靠垫?” 平生最大的弱点,就怕别人知道或笑话自己穷。如今老爹当着大壮的面说出靠垫的秘密,肖语一时脸色大赧,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怪她有这样的心结,前世她的家庭状况很不好。父母都是下岗职工,家里经济拮据,父母时常为这点大吵。每逢亲戚朋友家里有人结婚办喜事,父母回来之后都会打上一架。朋友还好,那种场合,亲戚里面最常说的一句话,也是属于他们家专利的一句话就是,呦,这人来了就好,还写什么礼呀,都知道你们家困难,两口子谁也没工作,快把钱拿回去,心意到了就成。 不管姨舅叔婶姑姑大爷还是三亲四表,这一句话都能轻轻松松地顺口拈来。肖语每回听到这话都免不了心里愤愤且纳闷,既然知道他们家困难,不给信不就成了?干嘛一个个故作悲天悯人的姿态,把话说的冠冕堂皇,当众让人难堪,却又最终把钱一分不落地掖进口袋? 肖语在那种愁云惨雾的日子里,造成的直接心里影就是,别人打她骂她无论如何对她都可以,就是别说她穷,她实在是怕了人们那种怜悯而又以她作为陪衬,衍生出来的超有自我优越感的,大肆炫耀的目光。 老爹哪懂她的心思,依旧喋喋不休自说自话,“我那时还怪你败家,好好的衣裳把它铰了······” 肖语有气无力看着老爹,心内弱弱地哼哼,这七寸叫他捏的······ “姐,”大壮善解人意替她解围,“你什么时候进城?” “进城干啥?”老爹终于刹住话头,皱眉警觉地看向大壮。 “买布料啊。”大壮理所当然地回答老爹,不明白他的紧张所谓何来。 老爹沉默了。屋里的光线亦渐昏暗,把老爹的脸色深沉地掩在暗色里。 肖语神色紧张,凝神屏气仔细观察老爹,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极力阻止的话来。 良久,老爹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也不拦你了,只要你记住,见了李家人躲得远远的,别自己受伤就行。” 老爹说的语声沉重,肖语心里微微发酸,轻声向老爹保证,“爹,你放心,我不会再让自己受到伤害的。” 大壮一旁默然无语,暗色的光影中,老爹和肖语的脸部只剩一圈影影绰绰的轮廓,但空气中流淌的,分明是父女间割舍不断的骨亲情。 心里被感动涨得满满,轻轻清了清喉咙,大壮沉声说道:“老爹,你放心,只要有我大壮在,定不会让肖语姐给人欺负了去。” “那敢情好。”老爹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些许轻松,“有你跟着她,我就放心多了。” 肖语被大壮一本正经的语气逗得扑哧笑出声来。黑暗中,亮闪闪的眼眸如星光璀璨,细碎的光点把大壮的心更搅得乱花飞溅。 不用细致描摹,那双弯弯的笑眼,早已盛着湖光潋滟,深深刻进他的心田。 大壮心神动荡,再不敢和她四目相对。低头默呐半天,刚要起身告辞,肖语的声音忽然在黑暗中传来,“大壮,咱们结为异姐弟吧,省的以后咱俩一起进城,引别人传出闲话。” 老爹忙不迭地接口,“那敢情好,那敢情好!就是不知道你娘她愿不愿意?” 他娘愿意才怪?肖语心内腹诽,老爹本没看到大壮娘见到她和大壮在一起的样子,简直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大壮心情失落,怏怏的带着一丝惆怅,不知是怨是喜。这是不是表示肖语已经委婉向他表明立场,今后两人的关系只能是姐弟,其他勿想? 转念又觉释然,这样也好,好歹能有一个跟她亲近的借口。 自我安慰一番之后,大壮心情稍好,当下略作沉思,接过老爹的话说,“我娘那边不用担心,等哪天她心情高兴我回过她就是。” 老爹大喜,急急忙忙出火石点上油灯,又出去找了两筷子权作香烛,然后招呼肖语和大壮面对炕沿跪下,把筷子在盛满米的碗里,让两人对着筷子磕头。 仪式完毕,老爹急急忙忙收了碗筷,把油灯吹灭,才正正式式坐在炕上,认认真真让大壮喊了一声爹。 肖语看着重新陷入黑暗的屋子,无奈地对老爹说道:“爹,咱有钱了,以后不用这么节俭了吧?还是把油灯点起来吧。” 老爹一本正经回道:“有钱也不能这么浪费,能不用亮的时候尽量不用,黑也不挡咱爷几个说话不是?” 大壮轻笑出声,老爹煞有其事地说:“我小的时候,只有逢年过节才能点上油灯,其他时日,有活都赶在白天完成,到了黑天,有时连饭都得黑吃,尤其冬天,天黑的早,夜又长,吃饭早了挺不过一宿,饭就大多时候戌时吃。那时天已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说不好听的话,吃饭之前都得先伸手一嘴,找准了位置才能把饭送进去······” 肖语抑不住心里发酸,急忙打断老爹的话问大壮:“大壮,要不你在我家凑合着吃?我去把饭热热,只是没有菜······” 大壮连连摇头,“不了,”起身朝门口去,“我娘还在家等我呢。” 肖语相送,两人黑出屋,肖语悄声对大壮说,“你先等等,我出去看看你娘还在门口不在。” 大壮点头,默不作声跟在肖语身后,直待肖语由大门外转完一圈回来,朝他点头示意可以走了,才悄悄趴在肖语耳边说:“明天卯时三刻,我在村头路口等你。”说完,闪身出门,消失在黑暗中。 第五章在线阅读 第五章 - 第六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六章 卯时正天光已经大亮,肖语做罢早饭掀帘探头往东屋瞅了瞅,老爹每天这时早就应该起床了,今天怎么没有动静? 床上薄被散乱,老爹已经不见踪影。肖语摇头苦笑,人老了还真是闲不住,甭用问,老爹肯定又去地里侍弄那几垄禾苗去了。庄稼就是种地人的命,老爹对那几垄禾苗尤为重视,真真地把它们当做了命子。可是今天有点反常,每天老爹都是吃完早饭才往地里转悠,然后在午饭之前回来。今天怎么了?这么早!肖语心里不由纳闷。 时间不允许她多想,大壮想是这时已在路口等她了。肖语匆匆吃罢早饭,给老爹留了一碗坐进锅里,屋子也顾不上收拾,便急急出门向村口走去。 大壮远远的冲她招手,肖语左右四下瞄了一眼,并不见有村人经过,心稍稍宽慰放进肚里。 并不是她心里有鬼,只是大壮娘那一出防她如贼,生怕她将其儿子勾去的可恶嘴脸实在让她有够厌烦。 且不说那女人动辄不分场合,不分地点的胡乱开骂让她头疼,就是大壮以哀求的眼神,要她不要还嘴的可怜兮兮的样子她就有些受不了。多好的一个孩子,居然摊上这么一个庸鄙俗、不通人情的母亲。唉,真替他悲摧! “姐,不用担心,这个时候没人。”大壮不无笑意地看着肖语说道。 正是农闲时节,地里的禾苗已长到一拃多高,农人早已拔完了草,锄完了地,基本上就等着天降恩雨自然浇灌了。 肖语所住的这村名叫靠天村,属于中越国西南的边陲小隅,往南隔着一座山便是映岳国。 靠天村是依山而建,此地属于内陆,水源并不那么充足。因此村民们所种的土地大多都是山地,一年的收成全看老天降雨的多少而定。 遇上荒年,颗粒无收几乎是常事。也因此,靠天村成了中越国赫赫有名的贫困之地。 偏这里的人们大都死脑筋,守着中越商业发展迅速这么一个大环境不知道利用,一味的认死理就知道种地。这一点曾经让直辖它的奉阳知守大为头疼,用了好多方法依然扭转不了这些人深蒂固的种田意识。索最后也就只好放手不管,任由他们拼尽苦累侍弄那几亩薄田。 人若不求上进你想提也提不起来,挨贫受累都是他们自找的,谁也无能为力。所以历任知守也就对他们睁一眼闭一眼,收成好时朝他们征收几文田赋,收成不好之时,适当地拨给他们几斗救济粮,让他们聊以度日。 也因此,这个村子里的闲人很多,闲事很多,闲得无事讲别人闲话的人更是多之又多。 肖语恨极了这种无事搬弄是非,甚或颠倒黑白的无聊之人。 如果今天她和大壮此举被村人看见,不定又要在大壮娘面前嚼出什么样的是非来。 对于谣言她倒不怕,可大壮是个老实孩子,若因为她的关系回家平白遭受他老娘的无端责骂,肖语总觉得像自己欠了大壮的,实在于心不忍。 走在路上,肖语忍不住问:“大壮,你不怕别人说你什么闲话吗?” “嗯?不怕!”大壮跟在后面,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轻声回答。 “我的名声可不好呢。”肖语不以为然地说。 “说什么呢,姐?” 大壮紧走一步,赶上来和肖语并排。 “你怎么可以妄自菲薄自己?这件事又不是你的错。”大壮颇不赞同肖语的说法,蹙眉瞪着她一本正经说道。 肖语缩了缩头,大壮认真起来还挺吓人的。 沉思一下,大壮又说道:“那个徐方亭,休了你是他自己没有眼光,不懂得珍惜你的好。若是我······” 说至此大壮缄口不语,肖语挑着眉侧头看向他,“你怎么样?” 大壮脸上立刻彤云密布,知道自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偏开头不敢和肖语对视。半晌,才加重语气,扭头对肖语说道,“姐,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停顿一下,又说道,“你要记住,你是最好的,无论怎样,你比别人都好!” 大壮说的无比认真,肖语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大壮,咱村也许只有你一个人是这么心思的,其他人,嗬······” “姐!?”大壮眼里闪着不赞同的无可奈何,责怪地望向肖语,“别再说一些贬低自己的话了!” “······唔。” 还是别再逗这孩子了,肖语住声。 大壮认真而焦急的神色让她觉得窝心,不管何时何地,这孩子对自己的关怀一直是发自内心的。来到这个世上,除了老爹之外,他是第二个对自己真正好、真正关心的人。 肖语一颗心甜丝丝、暖融融的,侧头仰脸看着大壮,笑笑地说,“大壮,你看我脸上可写着弃妇、怨女几字?” 大壮被问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地看着肖语,试探地问,“姐?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呵,”肖语失笑,“我的意思就是,我不是那么没用的人!” 顿了一顿,肖语又道:“这点打击对我还构不成严重的心理伤害。” 看到大壮犹自一脸的不放心,肖语郑重地拍了拍他手臂,“兄弟你放心,我也就是随便说说,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大壮惊讶异常,眼神里带着无比的认真和不敢置信,“姐,你真的这么想?” “当然,”肖语非常肯定的点头,语气渐转轻微,“人是为自己活着的,又不是为别人而活,何必为了别人的闲言碎语跟自己过不去,徒惹自己心烦呢?” 大壮定定地望住她,清明的眼底渐渐染上一丝别样的色彩。 日头渐高,路旁沟渠里的老柳魁杨正渐渐往回收拢自己繁盛的影子。站成一排的壮树木,与之间已连荫成片,把路两边铺成两条暗沉的荫凉带,中间剩出一条笔直的亮白。 阳光自枝叶的缝隙间泻漏下来,扑在肖语的脸上,明灭的枝影把她勾画的如梦似幻。 沉静柔美的女子,带着婉约不食人间烟火的独特气质。 大壮的心跳不自觉漏了半拍。 “姐,你真的是以前的林云霞么?”大壮的声音带着异常的小心谨慎。 “怎么?”肖语故作疑惑地看他,答非所问,“你认为我不是?” “不是,我觉得你跟原来大不一样,”大壮小心翼翼,思索着回答,“原来的你很胆小,怕见生人,也很怕事。这事如果放在以前的你身上,恐怕绝对没有这么想的开,恐怕······” “人都是会变的,”肖语打断他的话,“我嫁为人妇,遇到那样的家庭,想不坚强都不行。” 若无其事的瞄他一眼,“你就当以前的我死了,现在的我已是另外一个人。” 想了想又补充道:“否则我都为以前的自己感到憋屈。” 大壮凝重地点头,似乎勾起对肖语坎坷经历的无限感慨,眼神里充溢着自己都不曾觉察的心疼。 肖语别开眼,以手拂过路边的垂柳细枝,“现在这样的我不是很好么?什么也不多思,什么也不多想,活的自由乐观,没了别人的暗害算计,你不是更应该为这样的我感到高兴吗?” “当然。”大壮毫不犹豫点头,认真看向肖语,脸上隐隐带着愧疚,为刚才的冒昧唐突感到自责,半天,才呐呐吐出一句,“我只是觉得你比原来更多了几分神采,好像很有主见,很自信的样子。” 肖语心中暗叹,我本不是这个世界的灵魂,这种主见和自信,放在我们那个世界,任何一个人都能表现的很完美。 抬头望着遥遥在望的城门,肖语把对大壮的愧疚掩在眼底,原谅我,兄弟,我对这个世界也正惶惶,心里没底,不对你说真话,不是我的本意! ************** 高大的城门矗立眼前,各色行装的人们,挑担的,推车的,走路的,俱各行色匆匆。 平常忙碌的早晨,一成不变的城门,已经成了奉阳城一道独特的风景。 与这道风景格格不入的,是一个衣衫破旧的老人,花白的头发,花白的胡须,细瘦羸弱,满面沧桑。 此时的老人,正寂廖萧然地蹲伏于高大的门垛旁。 巍峨的木制包铁皮的城门,衬得他更加枯瘦弱小。 宛如苍冥中的蝼蚁,脆弱渺小的连让人看一眼的动力都没有。 “爹?”肖语忍不住惊呼。 “老爹,你怎么在这?”大壮的惊讶不亚于肖语,几乎与肖语一同出声问道。 两人不约而同,快步走动老爹面前。 “我······不放心语儿,”老爹木腿木脚地站起来,捶着麻木的大腿说道,“我怕我这腿脚,和你们一起走耽误你们的行程,就······提前早走了一会。” 老爹腿麻得站立不稳,微侧着身子单手撑住城墙,用力跺着一条腿,眯眼看向肖语二人,“还好,赶在你们之前······” “您什么时辰走的?”肖语蹲下身子,一边帮老爹轻捶大腿,一边问道。 “呵呵,丑时。”老爹心虚的抖着胡子而笑,“我这腿脚愚笨,走这么长的路途中总得歇几气,又怕半路被你们追上,就提前多走了两个时辰。” ······ 气氛一时沉寂,肖语大壮二人皆默然无语。 “怎么,丫头,你生气了?”老爹像做错事的孩子,带着讨好的语气问肖语。 肖语低头眼泪悄然滑落,丑时,午夜刚过,所有人好梦正酣,老爹却已踽踽上路,披着星辰,踏着黑暗,一个人行走,只为圆天下父母的,对儿女那颗眷舔之心。 我要拿什么报答你,我的父亲! “姐,咱们走吧,回去总得雇车拉货,老爹坐车回去,也就不用再受行路之苦了。” 大壮的话自头顶传来,肖语用力眨眨眼睛,挤掉眼里的湿气,扬头换上一副笑脸,轻松起身,搀上老爹的臂弯,娇笑道,“爹,走吧。以后若再发生类似的事情,走这么远的路也不告诉我一声,可别怪我不理你呦?” 上扬的尾音带着少女的娇嗔,责备的话语被眉梢眼角的狡黠刻画成生动的笑脸。老爹如蒙大赦地长出一口气。 城里的早晨忙碌而不喧嚣,繁华却不拥挤。肖语执意在混沌摊前给老爹叫了一碗混沌,老爹抖着胡子大加反对。无奈拗不过肖语大壮两人的车轮劝术,只得乖乖就范,坐下来囫囵吞枣一般,把一大碗混沌连汤吃光,这才达到肖语大壮二人的满意。 肖语早就把该买何种颜色的布料在腹中打好底稿,差的也就是在绸缎铺中挑选质地。因此一行人在绸缎铺中并没有耽搁多少时间,一切皆以肖语的选择为准。很快,几批选中的缎料敲定,老爹自告奋勇出去雇车,大壮帮肖语结算。各行其事,帐结好,老爹的车也雇好带到。几人分批把包好的缎料搬运上车。 最后一匹轮到肖语搬,老爹肖语二人在门口错身而过,肖语进门,老爹出门,肖语跟老爹打趣道:“爹,咱以后若是天天这么搬布料,您是不是就不用去种地了?” 老爹双手托着布料笑呵呵道:“那是,我闺女这么能干,我以后可就等着享清福喽。” 肖语看见老爹手托布料依然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把布料刮起套的戒备架势,忍不住笑道:“爹,这外面包着一层罩呢,你不用那么小心的。” “呵呵,我倒忘了。”老爹依旧笑呵呵说道,说话功夫已走到车前。 肖语转身再度入屋,胖掌柜一直站在布料旁笑脸相陪。肖语低头整理布料,瞥眼瞄着老爹,见他和车把式聊得正欢,悄声对掌柜说道,“那老人家的体形老板你也大致心里有数了,你看给他做件衣裳大概得需要多长时间?” 胖掌柜随着肖语的目光向外看,稍微目测老爹的身量并在心里算好尺寸,点头说道:“三天时日足以。” 肖语点头正欲说话,只见一中年男人忽然立于车旁,不知在跟老爹说些什么,之后,就见他色厉目冷,大声呵斥老爹,“李忠白,你教养的好女儿,还敢让她到城里来丢人?” 男人的呵斥声很大,连隔着几阶台阶在屋里的肖语都听的清清楚楚。肖语放下布料急忙往外走,只见老爹点头哈腰朝男人说个不停。男人依旧怒气不消,鼻孔里似乎重重哼了一口气。 肖语此时已疾步跑下台阶,拽住老爹仍然朝男人哈腰的动作问道,“爹,怎么回事?” 老爹看到她时眼里现出一丝慌乱,急急冲她摆手并用力往屋里推她道:“丫头,没事没事,你快进屋,不是还没和掌柜的结完账呢吗?” 老爹这明显的托辞,使得肖语更加怀疑,她扭回身竭力看向中年男人,却在分光错影中,看到男人冷冰冰的带着嘲弄的目光,正轻蔑的看着她。 男人森森地对着老爹依旧奋力推着肖语的背影说道:“你以为让她躲起来,就能抹杀她带给别人的羞辱了吗?” 老爹听了身体一僵,回过头带着哀求的语气说道:“老爷,你就行行好放过我们爷俩吧!” 男人依旧冷哼。 肖语顿时被男人的态度和老爹对他卑躬屈膝的样子激怒,站住已经退在台阶下的身形,冷冷地看着男人问老爹,“他、是、谁!” 老爹嗫嚅,男人却异常冷厉地说:“我是你亲爹!怎么,把我们家的脸全都丢尽了,却反而不认识你爹了?”随即又重哼道:“你干的好事!早知道你是这副德行,当初就不应该认你!” 肖语无名火腾腾往脑门上窜——这个男人,真是厚颜无耻,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 当初听老爹说过,在徐方亭考上状元之后,为了攀结官贵,这所谓的亲爹才舔着脸皮厚颜与林云霞相认。也怪林云霞是个懦弱没主见的人,架不住这人的几句好话,加之此人又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搬出父女亲情来让林云霞乱感动一把,就此便认下了这个没养育过她一天的生父。肖语一直纳闷,林云霞的母亲因这个男人的忘情薄幸而死,林云霞怎会就轻易原谅这个男人了呢? 如今再听这个男人的腆颜之词,肖语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已由胆生。不为别的,就看他呵老爹像对待他自家大儿小女的样儿,肖语就已经怒不可遏。 她冷冷看向男人,目光如匕。如果眼神能变成实质的话,她真想把这个男人就地正法,大卸八块,以报他对林云霞母女的薄情寡义之仇,和对老爹的呼喝怒斥之恨。 直到男人错开眼神,不敢再与她对视。 肖语目光冷冷越过他,瞟向越聚越多的人群。 人越多越好,正是该作个了断的时候了! 再回眼余光中看见胖掌柜也和店内伙计几人,一溜排开站在台阶上。大壮想是如厕还没有回来。 于是她嗤然而笑,冷森森看着对面男人开口问道:“请问这位大叔,因何这么肯定说我是你的亲生女儿?” 男人再度冷哼,态度不屑之极。 “请问我吃过你家的一口饭?喝过你家的一口水么?”肖语闲闲凉凉地问,“还是穿过你家的一件衣裳?” 怒极反而冷静下来,她不再喜怒宣之于面。 男人被问的愣了愣神,神情复杂地看着她,眼内的冷然退却几分,蔑视依旧不减,不摇头也不点头,沉默无语地站在那里。 “还有,自我有记忆时起,供我吃供我喝,我长病了替我熬药,冷了替我盖被之人,只有一个,”肖语语速缓慢异常,字句却逐渐铿锵,“那就是我的亲爹!”转头看向老爹,双手轻轻握向老爹的肘臂,昂头看着男人,“就是他,姓李名忠白!” 老爹激动的浑身颤抖,瑟瑟地用手不停地抹泪,抖着胡子在肖语耳边喃喃道,“好孩子,好孩子······” 男人的脸色异常难看,眼睛狠辣地盯着肖语,冷硬地说道:“好!这可是你说的,你的爹只有李忠白一个,从今以后你我之间再无任何关系!” 肖语悠然冷笑,想这么快就撇清关系吗?很好!想赶快摆脱我的‘名声’带给你的‘耻辱’吗?很好!!!今日我就如了你的意! 凉幽幽望向男人,不无讥讽的惊讶道:“我们本来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呀?你只负责生了我,却没花一钱银子养我,你想我们能有什么关系?再者说,我如今已没了有权有势的婆家,变成名副其实的弃妇,你说,我们还能扯上什么关系?” 男人再也没想到肖语大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扯出自己的丑事,而且一付满不在乎的语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简直气炸了肺,满眼的不敢置信里怒溢着恨其不顾廉耻的滔天怒色,抖手指着肖语咬牙骂道:“你,你,你还有脸抖落你的丑事!” 肖语笑道:“怎么,我是弃妇很可耻么?我被人休了,一没去抢,二没去偷,三没做杀人越货之事。”眼神扫过众人,“我觉得,我不应该比那些作奸犯科的人还可耻吧?怎么就有人说我丢了他的脸呢?况且,我过我的日子,别人过别人的生活,我没妨碍任何人,我这样的身份与别人有干系吗?” 男人被肖语噎得脸色青紫,背光的酱紫衣衫在肖语微眯的目光下几不可查的轻抖,衣袖内握拳的部位微微而颤,被宽大的衣袖遮挡的微不可见。肖语怡然的笑着,目光环视众人一圈,冷不丁提高声音大声说道:“众位父老乡亲,我肖语是弃妇的身份从来没想瞒过大家,是非好赖,日后大家自有公断。在这里我想声明一下,我的家人,”回头看一眼老爹,继续说道,“我的爹,他从来没有嫌弃过我这个女儿,所以这才是我真正的家人!至于其他的人,都与我无关!就好像我与众位乡亲一样,我的荣辱好坏,本与各位无关。” 说着深深看了男人一眼,然后再重新环视众人,长吸一口气说道:“所以众位对我,以后若在街上见了面,或是某种场合之下见面,如果有忍不住想评说一番的,请不要当面对我指点,我肖语先在这里谢谢大家了。” 说完,再不理会众人的嗡嗡议论,搀着老爹一步步跨上台阶,径自进到胖掌柜的绸缎店里。 第六章在线阅读 第六章 - 第七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七章 日子在忙碌中急匆匆地过去,肖语的靠垫已经完成了九个,还差一个就可交货,又想起大壮曾允诺过知守夫人大丫头的那个靠垫,肖语几乎是抱着感激的心情,心里一直盘算着给她做一个特别样子的。思来想去,一个图案逐渐在脑中成型。 由于思想不集中,由布背面穿过来的针狠狠扎在左手的中指上,肖语几乎清晰地听见针尖入的‘扑哧’声。钻心的疼痛凛冽而疾速窜入脑内,呼啸的热意霎那间席卷脸部面门,形成薄汗冲出表皮。肖语疼的嘶嘶咧嘴,甩着手指在原地打转,好一阵,揪心般的心悸才渐渐平缓下来。 恼怒地看着手里的缝衣针,带着欲将之生吞活剥的气势,狠狠地掼在尚未完工的靠垫上。 不料手指上刚刚凝聚成型的一滴血珠,随着她的动作被抛起,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靠垫上,白色的缎面立时出现一点鲜红的污渍。 肖语懊恼的无以复加,心疼地拿起靠垫以手去拭污渍,岂料越涂越花,好好的一块纯洁白缎顿时被弄出一片乱七八糟的晕迹。 越看越头疼。 唉!还是不要了,废了吧! 肖语只觉得心疼疼,好好的一块成料,就这么被糟践了! 当初买布料的时候,是确又确地核算过尺寸的,为了省钱,一分多余的也没买,如今倒好,麻烦来了,少不得又得往城里走一遭。 一边唉声叹气,一边磨磨蹭蹭收拾零碎活计。恼也没用,还是先顾其他的吧!最后恨恨看那惹祸的针一眼,不情不愿把它收进针线盒里。 老爹到山上去查看禾苗,也该到时候回来吃饭了。 拎了柴禾准备回屋做饭,没走几步,木制的大门‘吱呀’一声,被人由外面推开,一颗满珠钗的头颅无声探了进来。肖语吓一大跳,立即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任何声响,静静注视着此位不速之客。 来人并没有注意到这边还站着个大活人,探头扬脸只顾往房门口观瞧,半晌,才扬高声音问道,“老李头在家吗?”一边喊着,一边用手拍了拍木门。 看她那轻娇娇的架势,估计此人很会保养,那双葱白的手也就刚刚挨上木门,没等着实便马上离开,生怕糙制的木门会剌坏她的细皮嫩似的。所以那几声拍门声聊胜于无,站在肖语如此之近的位置,听的尚不真切,更别说离门口尚有一段距离的房里了。 若屋里有人的话,估计也不会被她这蚊子似的敲门声惊动。肖语如此想着,出声问道:“你找我爹?”放下手中的柴禾,对手拍了拍土,边迎向她走,边看着她说:“他不在家。” 来人似乎没想到墙角站着个人,吓了一跳,手一抖,木门‘吱嘎’被推开一条尺余宽的缝,来人一步跨进院里,伸手拍着脯惊魂未定说道:“娘呦,吓死我了,你这个妮子,悄没声站在那里,还冷不丁出声,莫不是要把我三姑活活吓死不成?” 进到院里的女人身量不高,体态丰盈,一身大红的衣裙,满头耀眼的珠翠,长眉细眼,满目风情。 肖语细细端详,只见她,一双俏薄的红唇,嘴角微微上翘,给稍显单调的五官平添了几许风骚。白生生的一张瓜子脸,眉间一颗朱砂痣,影影绰绰,被厚厚的香粉遮得只看见淡淡一点轮廓。 空气中辛辣的香粉味肆意挥发,把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香雾之中。 肖语歉然一笑,低声问道:“你可是柳三姑?” 三姑依旧翘着兰花指若有似无拍,闻言娇笑一声,“不错,看来你还记得我,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失忆了还······” “三姑你找我爹,不知何事?”肖语淡淡地打断她。 “你猜。”三姑歪着头打量她。 怎么这个村子的人都一个毛病,肖语微不可查蹙一下眉。 想自己还没和她熟到可以用这种方式讲话的地步吧?把不快藏在心底,肖语不露声色地微微一笑,“三姑除了保媒牵线,替人家撮合良缘,还有什么事能劳动三姑亲自登门吗?”说着伸手虚引,“三姑屋里请。” 大壮娘那天的话清晰地浮上脑际,果然该来的躲也躲不掉。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三姑此行的目的冠冕堂皇,肖语虽然心里老大不待见她,但不得不给足面子,以礼想让,——必定人家明面的理由是为的你好。 三姑也不客气,很自来熟无比亲热地拉着肖语的胳膊,边往屋里走边叹气道:“唉!苦命的孩子,这么如花似玉的一个好人儿,怎就落得如此下场?那状元爷真是有福不会享,这么好的一个人儿,咋就说不要就不要了呢,作孽呀!” 肖语暗自朝天翻翻白眼,心里更加不痛快,有这么说话的么?俗话说的好,打人别打脸,说人别揭短,她的这番话,是故意表示同情讨好人呢,还是有意贬低人家,专揭人伤疤,好为顺利保媒提前作铺垫呢? 不管怎么说,肖语都万分肯定,这句话,十个人里有九个人,听了都会厌烦! 出于礼貌,肖语站在门口旁边往里让客,面上客气,心里一直腹诽。 三姑乍一进入黑洞洞的堂屋,眼睛有点不适应,进屋便努力眨眼调试视线焦距。因此一直堵着门口站着没动。肖语也不好着急催她,只好依然站在门外,在她的身后耐心等待。 好一会三姑适应了屋内光线景物,迈步斜斜朝挂着浅色布帘的西屋走去。肖语跟在后面大惊,三步并作两步跑在三姑前面,挡在她和门口之间,伸手往东屋指引她道:“三姑往东屋里请,我爹就快要回来了,他若看见我让三姑往西屋里坐,怕不马上骂我怠慢了贵客。” 最后一句话,三姑听的万分受用,眉开眼笑转过身,边往东屋走边客气道:“这孩子,哪屋里不一样待,三姑又不是外人,还跟我客气啥?” 中越国的习俗,东屋为主屋,只有家里的长辈才有资格居住,一般家里来了客人,主人都会主动往东屋相让,以示对客人的尊重。三姑想是方才被屋里的黑暗影响了思绪,老李头家堂屋满是烟熏火燎经年积累的污渍,一片黑咕隆咚中,只有西屋门帘那一方亮白分外吸引人的眼目,不由自主的,三姑便被意识牵引着向那里走,直待肖语提醒,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低级错误,否则依她的体,怎会失了身份去往人家下屋就坐?还好这妮子有自知之明。三姑心里不无小小得意,这证明人家很拿自己当一回事呢,看起来媒婆这个差事,无论何时都很受人尊敬的。 肖语见三姑扭腰摆臀一脸得色痛快往东屋走,心里大大舒了一口气。笑话,西屋床上一大堆就要交工的活计,各种款式造型的靠垫摆的满床皆是,若是这种时候被她瞧见了,保不齐明后天就能出一堆山寨版的此类东西来。三姑这种人,可以说在哪个时代都是人,无论见识阅历都远在平常人之上,没准这堆靠垫让她一打眼,就能马上嗅出其中的商机。这种险肖语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冒的,现代的危机意识让她在关键时刻阻住了三姑的脚步。还好三姑的自我优越意识帮了她的大忙,否则的话,三姑真是硬要往西屋里闯,她还真没什么办法拦得住她。 老爹回来的时候,三姑已等的颇为不耐,好几次张嘴欲说出此行的目的,都被肖语巧妙的岔开话题。对她的来访肖语其实很有抵触心理,这些能把黑无常说成白无常、武大郎说成西门庆,靠嘴皮子吃饭的巧嘴媒婆,保起媒来实在令人头疼。说深了不是说浅了不是,如果婉转的回绝她们,她们一定会死皮赖脸,死乞白赖硬要把你和别人配成对;坚决拒绝的话,保不齐她明天就会满大街到处讲你坏话,造谣生事非把你名声臭出五十里地不可。, 对于这点肖语其实并不在乎,但她才来到这个世界几个月时间,一门心思只扑在如何赚钱上,其他的暂时无暇顾及,所以她还不想这么快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以影响她的赚钱大计。 因此她不得不提着十成的耐心,万分小心的陪三姑说话聊天。遇到敏感的话题,皆巧妙的含混过去,一路陪下来,倒也相安无事。 就在两个人一个心焦一个不耐之时,老爹终于姗姗回来。大门一响,三姑首先神一振,翘首伸长脖子隔着木窗向外张望。未等老爹放下锄头,她便‘哎哟’一声,拖长音调转了九曲十八弯打招呼,“可把你老人家给盼回来了!” 老爹见村里的能人来访,不敢怠慢,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招呼客人,“什么风把三姑你这个大忙人给吹到我这破家来了?” 三姑扬声娇笑,隔着墙壁门帘,未见到老爹的人影,便一叠声道喜,“恭喜你老人家,贺喜你老人家了。” 老爹进屋一口喝干肖语递上来的温水,擦了擦沾上水滴的胡子问道:“何喜之有啊?三姑莫不是给老汉做媒来了?是哪家的老寡妇待嫁呀?” “噗哧。”肖语没忍住笑出声来,老爹立马瞪了她一眼,给了个警告的眼神,要她安静。 “哎哟,你这个老李头,咋也学会不正经了呢?你看看你这副模样,老脸都快成老树皮了,大褶小褶横褶竖褶,褶褶不断,眼看就能存水种稻子了,还指望有哪家的老寡妇敢嫁给你不成?”三姑见风使舵的本领一流,见老爹科打诨和她开玩笑,便立时改了对老爹的称呼,虽然老爹是年长的长辈,但她自带着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也不管老爹能不能接受她这种损人的玩笑话,自管自连开玩笑带数落道,“你说你这老李头,怎么做人家父母的?这么如花似玉的姑娘跟着你过穷日子,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你亏不亏孩子啊?”说完,无限心疼地看了肖语一眼,才脸浮正色一本正经对老爹道,“你不心疼我还替你心疼呢!可巧东村的郭家小子还没娶媳妇,人家托我给闺女做媒来了,那小子说了,等将来成了亲后,也把老李头你接过去享福呢。” 老爹抖了抖眉毛,眼珠死死盯在三姑脸上,默然良久才低声问道:“那个没了脚的连庄稼都不能种的郭家小子?” 三姑脸泛潮红,表情不大自然,强自笑道:“哎哟,你老可真是活神仙呐,能掐会算,我这还没说名呢,就被你老给猜出来了,可不就是那个郭家小子么。” 老爹瞬间沉了脸色,冷声道:“三姑,我女儿就配那么个残废?” 三姑讪讪,面色数变,逐渐惨白的脸上勉强挂着笑容说道:“李老爹,你也不能这般说那郭家小子,虽然他没了一只脚,可干起活来还是一把好手的,庄稼地活他虽不能干,可他会手艺呀,编炕席,编筐子、簸箕笸箩,没一样他拿不起来的,这一年下来,少说也能赚个三五几两银子的,咋也能够你给闺女买衣裳穿的。成亲后,地里的庄稼由你闺女来种,打下来的粮食估计也够两人度日了,撙着点花钱,养个孩子也是不成问题的,何况还有你老人家帮忙呢。再者说了,等你老人家老了那天,还有半个儿子给你送终不是?” 老爹一声冷笑,凉凉盯着三姑看了半晌,寒声道:“三姑,不是老李头我不给你面子,你保的这个媒恕我不能答应。我女儿再不济,我也不会叫她嫁给一个残疾人毁了她一辈子的。虽然她以前遭的那些挫折毁了她的名声,但在我老汉眼里,她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宝贝,给我十车金子都不换!让她受那样的委屈,我老李头是万万不肯!”老爹越说越气,声音不自觉一点点加大,“大不了她嫁不了人,我养她一辈子!” 三姑嗤笑一声,讥声道:“你老还能活几年,难不成等你作古归西的时候,也把你闺女带到曹地府去?” 老爹脸罩寒霜,枯瘦的颜面仿佛能滴出水来,不言不动死盯着三姑,眼神里透着冷森森的冰意。三姑顿觉脊背发凉,不自觉咽了一口唾沫,低下眼帘,努力调整着情绪,俄顷,装作视而不见老爹的脸色,挺了挺放缓语气,依旧鼓动着三寸不烂之舌,劝解道:“你闺女是被休之妇,名声在此地已是远近皆知,说不好听的话,再想找个婆家,难上加难!如今有人肯愿意娶她,已是她天大的福气,老爹你还横拦竖拦做什么,难道见不得你女儿的好?” 老爹气的面色泛青,抖着胡子说不出话来。肖语在一旁连声冷笑。 本来不想得罪人,因此一直让老爹应付三姑,怕自己因为逞一时口舌之快惹恼了她。如今这一看,三姑忒也张狂,拿人情感不当回事,说话丝毫不留余地,为了促成一桩婚事,竟然不惜揭人短处,戳人伤疤,把人往死里贬,真可谓是不择手段! 气怒交加之下,肖语反而怒极生智,一个办法电光石火间在脑中闪过,她笑了起来,“三姑,我肖语虽然人所不耻,但自问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应该不至于招人如此贬损,怎么在三姑口中说出来的,我仿佛是一个十恶不赦之徒,竟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说至此,声音陡然扬高几分,带着严厉,“三姑请记好,我肖语的价值,与别人的看法无关。我就是烂在家里垫圈,也不会委屈自己,去屈就一个本不喜欢的男人!”顿了一顿,盯住三姑快要变成万花筒的脸,略转了语气,又道,“三姑如果觉得却不下面子,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何?这样既不会失了三姑的尊严,又不会让我委屈了自己。” 三姑越见惨白的脸,本被肖语说的很挂不住火,听了最后这几句很给面子的话,终于稍稍缓了颜色,于是干笑两声,睁着两只细长的眼问:“你想打什么赌?” 肖语神色不动,余光中瞥见老爹几次欲言又止,暗中比了个手势给他,要他稍安勿躁,这才直直盯着三姑的眉眼重声说道:“我赌我在两年之内,翻盖我家的这几间旧房,并且至少在城里置下一处铺子。”三姑挑眉看她,等待下文,肖语接着说,“而如果我今日的赌约实现了,三姑就不要再把我生拉硬拽和别人凑成对,如果我输了,两年期限到时没能实现我的承诺,那么悉听尊便,我任三姑随便发落,别说你叫我嫁给一个残疾人,就是嫁给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我也毫无怨言!” 三姑点头,带着探究,无声看了肖语半天,这才转动栗色的细长眼眸,轻声细语问道:“就这些?还有别的么?” 不愧是经常台面上混着打滚的人,肖语心中暗赞,的确是人,反应速度够迅速,话也说得够含蓄。微微一笑,张开手掌在身后暗暗对搓一下手心里的汗湿,“当然,不止这些,对三姑也有要求。” “哦?你要我不再给你做媒,难到这不是对我的要求么?” “那样岂不是太便宜三姑了?”肖语哈哈笑道,掩饰住心内的紧张,以谈判桌上惯常用的口吻说道,“三姑可明白,我要是想拒绝三姑保媒的话,可以用最直接的办法,那样我岂不是省了许多麻烦?” 三姑娇笑一声,瞬间恢复了之前的自信神采。看起来自己的面子还蛮大的,明人不用细点,肖语的弦外之音,她焉有不懂之理?人家这是在给她留面子,不拒绝不点破,全凭自己理会。看起来这闺女很有一说。三姑心中不由对肖语增加了几分好感,于是拍着手赞道:“好,妹子够爽快!今日我就舍命陪君子,陪妹子玩这一场赌注,不知妹子对我提的要求是什么,说来听听?” 鱼儿已经上钩,肖语暗松一口气,依这个人的骄傲,再给她加最后一把火,要她一句承诺,绝对能把她套牢,保管她以后无法反悔。于是她似笑非笑看着三姑道:“三姑不后悔?” 三姑面色凝重:“只要你不让我干杀人放火之类违法的事,我三姑就绝不后悔!” 肖语细细凝视三姑,造足了气氛,才慢声慢语道:“三姑停止做媒,给我当两年仆妇。” 三姑脸色倏变,直觉一股凉气自脚底升起,她狐疑地看向肖语,眼神复杂之极。 肖语瞬间心情大好,加快语速带着笑意又道,“当然,工钱照付,两年的期限一满,三姑又是自由身,再接着去做媒婆也未尝不可!” 三姑神色古怪地盯视肖语半天,才低声叹出一口气,“好,我答应了。”随后咬牙切齿道,“你这妮子,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可不比我三姑的少!你这不要我当媒婆,简直跟要了我的命一样,”又颓然感慨,“最狠最毒的一招,竟然要我给你做仆妇,你让三姑我这张脸,今后再遇见熟人时,可往哪里放?” 肖语得意的挑眉看她,“要不,咱们把赌约作废?” 三姑一付猎者被鹰啄瞎眼的表情,轻声笑道:“我三姑还算拿得起,放得下,既然答应了你,又岂有反悔之理?” 细思一下,又道:“再说,你也不一定能赌赢,你一个身单力薄的女孩子,哪里就那么容易把这两件事都办成?” “是啊,丫头,咱还是把赌约撤了吧。”老爹神色颇为不安,接着三姑的话道。 “你放心,爹,我自有分寸!”肖语有成竹,轻声安慰老爹。 三姑惯会察言观色,见老爹神态语气,皆都一付不是很笃定的样子,心情顿觉宽松不少。于是眉梢眼角间染上一片轻松,斜斜看着老爹肖语。见老爹愁眉苦脸的那付表情,她一瞬间心情大好,轻飘飘地起身离炕,十分之愉悦地伸手拍掉身上压出的褶皱,语气轻松说道:“那咱们两年之后见真章吧。” 老爹依旧愁眉苦脸,起身极力挽留三姑,“三姑再多待一会吧,咱们再商量商量,看看那赌约能不能撤了?” 三姑放声长笑,“老李头不要着急,两年的日子长着呢,没准那时你闺女能赢,到时你又能住上新房,又能花上你闺女开铺子赚的钱,身边还有我三姑为奴为仆的伺候着,好日子在后头呢,你着的什么急呀?”说完,也不顾老爹满脸的祈求神色,撩起门帘径自施施然万种风情走出门去。 第七章在线阅读 第七章 - 第八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八章 老爹泥塑木雕一样,呆愣愣坐在炕沿。肖语送三姑回来,轻轻叫了他一声,不见回答,转到他面前,没有反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依然无知无觉。肖语一下子慌了,大力掐住老爹的臂膀摇晃起来,一叠声地叫:“爹,爹······” 老爹幽幽长叹一声,神魂归位,“丫头······” “爹你怎么了?”肖语的声音里掩饰不住慌张。 “唉!”老爹再次幽幽长叹,“丫头,你忒也莽撞。爹这一辈子都没攒够翻盖新房的钱,你又哪里那么快能在两年之内,就挣出盖房盘店的钱来?”老爹的话语带着担心又带着责备。 肖语长长舒出一口气,伸手拍了拍脯,安慰着犹自提在嗓子眼的一颗心。没事就好!老爹方才的景象吓得她几乎要哭出来。现代的时候,经常听人说某某在与人说话的时候就一命归西,她刚才的想法,几乎就在这个思路上。 放下悬着的心,肖语大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不想再冒任何的风险,她掰着手指给老爹细算一笔帐,“爹,咱现在有五十两银子,是这批靠垫做完之后,咱自己纯剩的。我问过大壮,翻盖新房,大约需要二十两。在城里租房,一间不错的小门脸房,一年的租金大约是十两。而这两项都办完,咱还剩二十余两。把这些作为本钱,已足够我再做上十个八个靠垫的了,到时咱们把这些摆到店里去卖,你说咱们这店是不是就算开起来了?” 老爹愣愣的看她,张大嘴巴一直合拢不上。 肖语又接着说:“也就是说,咱不用等两年,现在就可以赢三姑的赌约。” 老爹眼里的震惊更甚,肖语轻笑一声,接着解释,“我之所以跟三姑订了两年的期限,只不过是想把时间拖长一点,省的她老是有事没事,总惦记着把我给那些说不上媳妇的人撮合。这三五不时的就往咱们家跑,时间长了肯定让人厌烦。我这就叫一劳永逸,绝了三姑的念想,顺带赚了她一个人情。至于她赌输了的结果,让她给咱们做仆妇,我本也没这个打算,之所以这样说,只不过是想挫挫她的锐气,要她以后永远也不敢再打我的主意。” 肖语说完,老爹的面色转为大大的惊喜,“丫头,你怎么不早说,?” 肖语笑道:“爹,在三姑的面前,我能把这些话说出来么?再说了,你也没给我容空啊,我刚送完三姑回来,你老人家就一付不言不动的样子,也不问我什么,吓都要把我吓死了。” 老爹不好意思,呵呵直笑,肖语也不管他,自顾转身出屋,夹了柴禾回来做饭。 大壮这些天接了一批零活,在家里做。 寂静的午后,署意渐盛,天地皆置于一片懒洋洋的静谧之中。万物无声,知了还不到特别呱噪的季节。飞禽小兽,这时也躲得无影无踪。 天地间一切静好! 然而,一片慵懒的寂静里,那把锯齿摩擦硬木的声音,突兀而来,顿时打散空气中使人几欲昏昏欲睡的无打采。 午饭刚过,大壮家的院里便响起叮叮当当,斧凿劈砍,拉锯破木头的声音。 不过,这种声音在肖语听来,却显得格外悠扬悦耳。 “大壮······”肖语悄悄探出头,轻轻招呼着。这时正是大壮娘的午睡时间,她与大壮的交流,也只有在这时,才能畅通无阻地进行。 大壮停下手里的活计,猫腰蹑足蜇过来,“姐,什么事?” “给我做一个木框,要······”肖语细说了尺寸样式,大壮点头,一一记在心里。“还有,我要一碗糨糊。”肖语接着说。 大壮点头,“好。” 说完转身回屋,肖语在墙下耐心等待。 天上有流云划过,挡住日光投下来一缕影。肖语抬头望去,碧蓝的天空,几缕浮云随意舒展,风轻轻吹,树叶轻轻摇动,油绿的叶面闪着刺目的折光·····蝴蝶轻巧的飞过,无声的煽动着翅膀,偶尔有一两只猎鹰强劲的划过苍穹,笔直的线一样越去越远······不远处的山苍翠葱茏,宛如一重帘幕,在蔚蓝的天顶上,垂直降下一道幕布······ 一切都那么美好! 好半天,大壮却隔墙递过来一碗白面,肖语一看心凉半截。大壮满脸歉意的看着肖语说道,“姐,我不会弄。” 肖语无打采接过面碗,话语显得有气无力,“唉!我也不会。” “那怎么办?”两人开始对着愁眉苦脸。 大壮努力回想母亲在新年贴对联时打糨糊的情景,“好像是先在锅里放水,然后烧火,然后把面倒进锅里,······然后就成了糨糊。”大壮一边回忆一边说,肖语皱眉听完后问道,“就这么简单?水烧到什么温度时往锅里放面?面是干着放还是湿着放?还有,放多少水多少面,有比例没有?” 大壮瞪着眼被问的张口结舌,不好意思的直挠头,肖语大失所望,开始愁肠百结。 不怪肖语不会做,她也并非十指不沾阳春水之人,只是,她活了两世,却一次也没干过打糨糊的活。前世那个世界,什么都可以拿钱去买,像这种事,本不用亲力亲为,花个一两元钱,就能买到粘好、洁高的透明胶水,实在不行,邮局里免费糨糊有的是,外人可以随便使用。而来到这一世,这么长时间里,她还没有见到过一捏白面的影子,又哪里来的机会,能把做面食的经验总结出一碗糨糊来? 大壮沉思良久,最后试探着说,“要不,你先拿这碗面,试着做一下看看,实在做不出来的话,我让我娘帮着做一碗?” 肖语连忙摇头,“别,别,你娘现在看我已经像乌眼蜂似的了,若再让她知道你帮我做糨糊,那咱俩以后恐怕都没好日子过了。” 大壮再次皱眉,最后干脆说道,“不行的话,你就一直试着做下去,反正我家还能擓出几碗面来,总也够你折腾出一碗糨糊来的。” 肖语大为感动,对大壮灿烂一笑,然后用力攥紧拳头说道,“好,有兄弟你这句话,我一定能做成功的。” 大壮投给她一个加油加鼓励的眼神,二人开始各行其事。肖语果然不负所望,一碗面只用了半碗,便试成了一碗看起来质感色泽都很不错的糨糊。其实这糨糊做起来也不难,肖语之前只是因为没有做过,所以打怵,又因为这里的白面比较珍贵,她就更加不敢轻易下手,最后大壮的那句话等于是给她打了一针强心剂,使她下定了决心。结果一上手,才发现世间事原来万理相同,这所谓的糨糊,其实说白了就是用白面做出来的粥,前世她煮过苞米面、小米面的粥,所以对做粥还是颇有心得,于是便照搬经验,把那些做粥方法套用到做糨糊上,结果大获成功,没有浪费一滴粮食。 肖语高兴的小孩子似的,得意洋洋地端着粥碗给大壮看,大壮好笑地看着她偶尔为之的天真举动,很应景的对她大加夸赞一番。 两人笑笑闹闹中,时间过的飞快。 待二人把‘地下工作’秘密做完,大壮娘已午睡起床,开始给**鸭蓄水毛驴填料,整个院里顿时一片沸腾,**飞狗跳,加上大壮的锯响斧凿,大壮娘时不时的一两声吆喝,一首以实物为背景的真实版田园交响曲就此拉开序幕。 肖语好心情的一直忙到天黑,老爹做熟饭时,她已把一幅仕女图用各色布块粘接完成。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待大壮做的木框一完工,就能把这幅画装帧杀青。 一宿无话,至第二日,大壮的那批活计已基本完工,只剩下一些刷漆调清油的扫尾工作。大壮把肖语要的那只木框做的很有艺术,肖语看了也不禁乍舌,这种纯手工心雕制出来的艺术品,放到现代也是能上的了台面的宝贝了。 没想到大壮居然有如此好的手艺! 肖语心潮澎湃的感慨一番,不忘正事,把趁夜晾干的布贴画小心翼翼放在框里摊平,然后用楔子钉进木框四角进行加固。只可惜,原本的心思过于简单,本以为这最后一道工序一完,自己的另一杰作就可问世,却不料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那本来平平整整贴服于白缎布面上的各色大小布块,此时被木框一撑紧,全部都张牙舞爪直愣愣翘起边来。 好好的一幅布贴画,如今变成了风中凌乱的烂菜叶。肖语看的眉头大皱,不明白原因为何。 构思是好的,创意是好的,愿望也是好的,怎么做起来就这么的手不随心呢? 直到老爹的一句话,猛然提醒了她,“丫头,人家衣裳上的花啊、朵啊都是绣上去的,你这直接用酱子往上粘的,我还是头一次看到。” 一语点醒梦中人,肖语幡然醒悟,对啊,要想让它牢固,没有比用线把它缝上更稳妥的办法了。 可是,问题来了,肖语对自己半吊子的针线功力很有自知之明,如果再用做靠垫那种十字绣的针法,将这些各种形状的布块丑陋的把在白缎上,她敢万分肯定,这宗她灵感突现的新奇创意,绝对会夭折在她的手里。 此布贴画的创意缘于那块被血迹污染的白缎。那一日送走三姑之后,肖语无事可做,正在心疼地哀悼行将作废的白缎,一抬眼间,无意中瞥见老爹凉在外面的那件百纳褴衫。日光把老白杨枝叶浮动的影子投在衣服上面,衣服在微风中轻轻晃动,整片前襟错落无序的补丁,被光和影以及衣服的漂浮动荡虚拟成一幅恍惚的图案,霎那间的错觉,肖语似乎看见一只体形肥胖的鸭子正在水中随波荡漾。突然的福至心灵,几乎是瞬间,肖语就确定了这块白缎的用途······ 还是雇个绣娘吧,肖语最终作了决定。 大壮已经细致地,把他这几日赶工做完的十几只小方凳涂了一遍油漆,等待着干透,再刷一遍清油就可交活儿。 难得一天的空闲时间,二人又地下工作者一样,躲过大壮娘的耳目,往城里往返了一遭。 肖语雇回来一个绣娘,名字叫红菱,是个十六七的小姑娘,清清秀秀的,很得肖语的眼缘。 红菱的活计,肖语自叹弗如,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直接可说成是望尘莫及。最后一只靠垫,给知守府大丫头的那个,在红菱的巧手帮助下,以在肖语看来,绝对是意想不到的神速,极快的完成。 这是一只维尼小熊的造型,样子极活泼可爱,体积比正常的靠垫小了一圈,肖语把它设计成了一款纯正的毛绒玩具。 只不过比现代的正宗玩具小熊,少了一层绒毛,看上去光秃秃的,没了那层绒嘟嘟的令人分外窝心的灵韵。饶是如此,也把红菱看的目瞪口呆,羡慕不已。 大壮把那些油漆好的凳子摆做一堆,两两面对面上下堆叠,远远看过去,一堆的紫檀色,在大太阳底下甚是醒目。今天是交活儿的日子,说好了悦宾楼派车来拉。肖语因此沾光,早已把将要交工的靠垫打包好,和大壮一起等待悦宾楼的车子。 红菱把最后一线由绷紧的布贴画上掐断时,大壮正好赶过来帮肖语搬包袱,看见如此新奇的东西,禁不住惊叹连连。肖语得意的冲他挑了挑眉,斜乜着眼开玩笑道:“怎么样?姐姐我还有两把刷子吧?要不兄弟你别干木匠活了,改行跟姐姐我跑江湖卖布艺吧。” 大壮惊愣了一愣,多日不见的红晕再次袭上脸颊。肖语的话他似懂非懂,不过她这个挑眉的动作,在他看来,无异于是在向他抛媚眼,他此刻只觉得脸热心跳,一颗又在肚里开始万马奔腾,小鹿乱撞。 肖语一见大壮的这种神行动态,便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严重的错误。这种得意忘形,绝对让大壮产生了不必要的误会。不由万分懊恼,在心里低咒了自己一句,“猪头!” 大壮是个实心眼又老实的孩子,肖语明知他对自己的心意,每次同他说话都刻意用上一本正经的语气。既然对人家不中意,就不要让人家有所期待。肖语早在知道大壮的心意之时,就给自己定下了这样一种和大壮相处的模式。 无奈人的本难改,时时提防之下,还是难免有这样那样的疏忽。肖语顿觉尴尬不已,只得讪讪地道:“哦,别当真,开个玩笑而已······” 大壮的头越垂越低,恨铁不成钢一般,狠劲搅着手指,为自己动不动犯浑的心思懊悔不已。 肖语懊恼的垂头丧气。 红菱被两人诡异的气场弄得手足无措,手里拿着布贴画尴尬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好这时老爹进来救了驾,“丫头,你们在屋里干什么呢?人家的车都在外面等了老半天了。” 大壮听到老爹的天籁之音,真要对老爹感激的五体投地,飞快地瞥了老爹一眼,如蒙大赦般托了两只硕大的包裹迅速闪身向门外奔去。 肖语被大壮慌慌张张的样子逗得心内发笑,顺手扯过一只包袱皮包裹好布贴画,紧跟在大壮的身后向外走去。 看来今天是适合出门的黄道吉日,大壮娘不知被什么事绊住了脚,没有跟在后面紧盯大壮。 肖语大壮二人坐着装满货物的马车,悠悠然一路向城里走去。 第八章在线阅读 第八章 - 第九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九章 站在悦宾楼门前,肖语身背两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不住朝店门里张望。 大壮进去交活,不知顺利与否,那幅布贴画,到底送出去没有?来时的路上,肖语二人已细细盘算过,这幅画怎么送怎么说,然后大壮再如何见机行事,主要朝哪方面引导。此方法完全得自于大壮第一次推销靠垫取得的经验,一回生两回熟,想大壮一定能再次把事情做好。 两只大包袱一前一后挂在肖语的肩上,几乎将她整个人给淹没。闷闷的前后两堆棉花山,在趋近正午的大太阳底下,肆无忌惮地往人身上堆叠着热意。肖语只觉得前后背,有无数小虫在蜿蜒爬下,酥□痒的,又粘又腻,挠心似的一路顺延至腰腹,然后在裙带周围沿着带脉一圈汇聚。她不适地把两只包袱颠来倒去,不住移形换位,以期稍散些许热意。却始终没舍得将它们放在地上——主要的身家命全在于在此,说什么也不能把它们弄脏,向人家交不了差才是。 肖语等得渐渐焦急起来,毒辣的日头当头照着,白亮刺目的光宛如漫天流火,烧的她脸上开始细细冒出汗珠来,大有顺流而下之趋势。 无奈两只手紧紧揪住两个包袱的系扣,本不得空闲。她朝四下望了望,最近的一棵老柳树,也在十几米之外,况且是在悦宾楼门口看不见树下情形的地方。她无奈的打消了寻找荫凉地暂避的想法,努力地侧低着头,用搭在肩上抓着包袱的手背去蹭汗。 “呦,小娘子,怎会热得如此模样,要不哥哥替你擦擦汗?”声未落,一只手已湿答答地伸过来在肖语的脸上,肖语一惊,陡然转头朝那只禄山之爪的来处看去。 几分邪气的男人眼神暧昧的看着肖语,歪着的嘴角略略提起,嘴里说出的话却异常的轻柔滑腻,“妹子,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哥,哥这可是在怜香惜玉,妹子你不感激哥倒也罢了,怎么还用这种杀人的目光看哥呢?” “放手!”肖语低声断喝,偏过头去躲开他那凉飕飕的蛇蝎之爪。 “妹子!”男人的表情极尽委屈,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减,犹如粘在肖语的脸上一样,随着她的动作跟过去,重重地在她的脸上捏了一把。 肖语大怒,加大音量喝道:“再不放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男人用力眨眨眼,声柔气地笑起来,“呦,还真没看出来,原来是一只小野猫。”手上的力道再次加重,得寸进尺的揉向她的红唇,“既然这么贞烈,怎会让那个徐方亭给休了呢?莫不是在哥哥面前装着,想着吊我胃口不成?” 肖语气怒交加,顿时一股斜火直窜头顶,当下再无顾忌,抬起脚来直奔男人□。 好在肖语身前身后有两只硕大的包袱,男人虽对她轻薄却无法挨近她的身体,手探过来身子还留在一臂之外,正好给她留出了足够攻击的距离。 男人不曾防备,一颗心全放在调戏肖语身上,见肖语气怒的俏脸通红,他反而越加心情兴奋,正自再想得寸进尺,考虑下一步要不要噙向她的红唇,却在电光石火之间,下腹最柔软之处猛然遭受致命的袭击。疼痛如排江倒海般骤然袭来,不给他任何的思考余地,大脑顿然的空白中,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疼肆虐地席卷着神经。出于身体□的反应,他蹲在地上开始抽搐。 肖语一下傻了眼,她从来没用此着对付过别人,这些都是她前世在电视上学到的,虽然没用过但也知道它的狠,也因此,刚才在男人一开始她时她才有所顾及,只是出声试图阻止,并没有真的打算使用此招。只不过男人最后这几句话彻底激怒了她,她一时失去理智,才······肖语如此地给自己进行心理建树。毕竟,男人无论怎么说,也没有真正对她造成生命的危险,使用此招对付人家,肖语自己也觉得——真的有点太损!万一他以后因此落下终身残疾······ 肖语不敢再往下想,她十分歉意的低头看着犹自埋首在膝间轻微抽搐的男人,放低了声音问,“哎,你没事吧?” 此时正是饭店开始上人时间,一拨一拨的人经过他们身边向店里走去,有好事的停下来驻足观瞧。其中有一拨人里的一个中年人肖语觉得分外眼熟,不由多看了一眼,那人乍一与肖语目光交接,便马上别开眼去,并由鼻孔里重重哼出一声,肖语顿时了然,这不就是自己那个所谓的‘亲爹’么? 中年人身旁的一个华服的年轻男人,在中年人别开眼时恰巧与肖语眼神对接,肖语异常清晰的接收到,他目光中饶富兴趣的玩味之意。 年轻男人意味深长的对肖语一笑,微不可查地朝她竖了竖拇指。肖语面上浮出一抹赧色,错开目光再次看向地上蹲着的男人。 男人此时已经过了痛劲,依旧蹲在地上暂做缓冲,他略微抬头脑袋离开膝盖,脸朝地面轻声对肖语咕噜一句,“你可真狠。” 肖语两只大包袱加身,不便弯腰,只得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道,“要不,你一会去找个郎中好好瞧瞧吧,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别再落下什么残疾······” 男人猛地抬头,眼里燃着愤怒的光,近似咬牙切齿的低声道,“你这个女人!还敢如此说······”猛然间余光中瞥见周围围了三三两两的看客,他急忙打住话头,狠狠盯了肖语一眼,重又把头埋回膝盖里。 肖语若无其事的抬头扫视周围围观的人群,看见大壮正由店里走出来,她漾起笑脸,大声招呼道,“大壮,我在这里,你怎么才出来啊,是不是吃饭的人太多,人家顾不得招呼你?” 这一嗓子终于把准备进去吃饭的人点醒,人们哄一下立刻作鸟兽散。 华服年轻男人再次回过头意味深长看了肖语一眼,才随在中年人的身后同其他人一起走进店里。 大壮走过来莫名看向地上蹲着的男人,狐疑地问,“姐,他怎么了?” 肖语深呼一口气,看着地上再次抬起头来的男人,对大壮说道,“他可能是肚子痛,站不起来了,要不你扶他一把,咱们把他送到药店里去,让郎中给他看看吧。” 地上的男人听得嘴角一阵抽搐,缓缓地试着往起站,“不用了,你们忙你们的去吧。”身子起到一半,微微喘了口气,手扶膝盖,眼睛死死盯在肖语的脸上,意有所指地道,“我今天记住你了,咱们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你记着,有什么事我一定会去找你!” 肖语暗暗伸了伸舌头,不确定地问,“你真的没事?” 男人斜眼睨着她,没好气地道“没事,不劳费心。” “那我们可走了?”肖语再一次确认。 男人不耐烦地摆手,瞪眼看着肖语,眼神里充满了警告,“啰嗦什么,还不快走!” 大壮接过肖语的两只大包袱,一边一只夹在腋下,怪异地看了男人一眼,招呼肖语,“姐,咱们走吧,快到饭口了,赶得及的话,咱能在知守府开饭之前把货交了。” 肖语再次看了男人一眼,终于说出憋了许久的那句话,“对不起。” 男人的嘴角又抽了一下,眼神开始变幻莫测的怪异起来。 ************ 知守夫人的大丫头,是个活泼俏丽的小姑娘,端端正正的瓜子脸,明亮黝黑的大眼睛,小巧翘立的鼻头上,零星点缀着几颗浅黄色的蝴蝶斑,小嘴嘟嘟着,很有一种含苞待放之花骨朵的感觉。 见大壮携了肖语前来交货,小姑娘先自深深看了大壮一眼,然后才把两人往偏厅里让。 肖语好像发现新大陆一般,眼睛不时在两人身上来回地扫。大壮被她看的心里发毛,借着帮小姑娘查数的引子,再不敢抬起头来。 把特意为小姑娘做的维尼熊拿出来给她,小姑娘高兴的什么似的,简直合不拢嘴,拿着小熊一直翻来调去的看,爱不释手。 忙碌之余,小姑娘两不耽误,眼睛一边异常繁忙的在各色靠垫上睃巡欣赏,嘴巴一边不停的找各种借口同大壮说话。 肖语看的心里暗暗好笑,看起来这小姑娘是春心萌动了,可惜大壮娘对自己抱有成见,否则的话,她还真想为这对小儿女好好撮合撮合。 大壮一眼一眼瞟着肖语,见她一脸闲适,一付乐见其成的模样,心没来由的一路沉落到底,顿时五味杂陈。 “姐姐,”小姑娘忙中偷闲,回过头来问肖语,“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肖语噗哧笑出声来,“小妹妹,你都一口一个叫了我好几声姐姐了,现在才想起来问我?” 小姑娘顿时俏脸绯红,偷偷瞥了大壮一眼,呐呐地道,“不是,我,看大壮哥这么叫你,我,也想······这么叫。” “可以,”肖语伸手轻轻拍拍她的肩头,饶有趣味的盯着她黑亮的大眼睛,也学她的语气,歪着头问,“小妹妹,我可以这么叫你吗?你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可有中意的人没有?” 小姑娘立刻羞红了脸,飞快地扫了大壮一眼,低下头道,“我叫弄晴,今年十六了,那······那一个还没有。” 说完最后几个字,弄晴羞得无地自容,手里捏着宝贝小熊,脸蛋几乎埋进小熊的屁股里。肖语忍不住心中大乐,却强自忍着,不敢笑出声。 不得不顾及小姑娘的脸面,她憋笑憋的脸通红。别有深意看了大壮一眼,大壮此时也正满眼含笑,偶然间撞见肖语投过来的眼神,马上扭过脸去,不敢与之对视。 “好了,”为缓解尴尬,肖语使劲憋住笑,声音怪异的替弄晴打圆场,“弄晴妹妹,你先把这些靠垫拿去让知守夫人过目吧,若她有什么要交待的,还得麻烦妹妹你再回来转告一声。” 弄晴如蒙大赦,招手叫进来一个一直在门口溜着的小丫鬟,两人一人提一个大包袱,身形扭曲着架着包袱走出门去。 耐心等待之余,肖语闲得无聊,慢慢踱步欣赏房间里的格式布局。 这是一间面积不大的偏厅,硬木的门窗漆成紫檀色,小巧的窗棂糊着洁白的菱花纸,窗下靠墙摆着一张小几,几上置着两盆盆栽,想是因为怕见日头暴晒的缘故,此时天气虽暖,却并不往外搬动,只把窗子细细开了一条缝,虑进来丝丝的微风,用以调换室内的新鲜空气。 站在盆栽跟前,细细打量半天,依然叫不出此类观赏植物的学名,大概是现代所没有的植物罢! 鼻尖飘入淡淡袅袅的花香,顺着窗缝,视线触及窗外的一池芍药。硕大的花朵此时开的正艳,粉的红的,娇柔肥美,绿叶繁复之下,依然挡不住花儿集天地之大成的通灵香气。天地间,空气中,到处充斥着它的美,它的香。 肖语微微闭上眼,尽情的去感受,去体悟。此刻丝丝缕缕沁入心脾的,不只芳香怡人的大自然的气息,还有她此时内心深处真正感触的,自来此世界之后的,一种平和的,全然的释怀。不再有前世那些爱所背叛的不甘,不再有重生之后生活无着无落的窘迫心焦,此刻的内心平静,混着微微的风,淡淡的香,轻轻柔柔的合为一体,把她的整个人细致地包围。天人合一,安宁而又祥和! 大壮见肖语一个人独自站在窗下沉思,亦不敢上前打扰,这时正巧有小丫鬟送上茶来,他小心地斟满一杯,双手捧着走到肖语身后,轻声地叫,“姐,先喝杯茶吧。” 肖语慢慢转身,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此刻的女子,神色静穆,面容姣好,两只明眸空灵清澈,带着婴儿般的干净明亮;眼神又如水潭一般清幽静远,满面的神圣之色,恬静安然仿佛云中的仙子。 大壮屏息静气,生怕一不小心,喘气大声了会惊扰到眼前这如梦似幻的女子,佳人如此美好,真希望时光就此静止,把这一刻镌刻成为生命中唯一的永恒。 只可惜,天不从人愿,一声清脆的叫喊,打碎了一室的旖旎宁静,“姐姐······” 太虚幻境终归破灭,肖语大壮二人一起回头看向门口的弄晴。只见弄晴两只手五指大大张着,满脸苦色,一边翻着腕花用力猛甩,一边呲着牙嘴里发出轻微的‘嘶哈’声。再看身上的衣服,衫裙稍显凌乱,一侧的半面扑满尘土,湖翠的衣摆挂着褶皱,月白的长裙裙角一片污迹。同样的一身衣服,与之前却是云泥之别。 小姑娘的样子很是狼狈。 “怎么了?”肖语关切地询问,看样子像是摔了一跤。 大壮也满面关切,看着她以眼神做同样的询问。 “我,”小姑娘美目蕴泪,怯怯地瞅了大壮一眼,低下头嗫嚅道,“······摔倒了。” 气氛有些微妙,大壮悄悄瞥了肖语一眼,张了张嘴,终归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肖语微带不满斜了他一眼,柔声对弄晴问道,“疼吗?” “不疼。”没有听到大壮的关切,弄晴显得满脸失望,头一直低垂下去,声音仿佛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般,说出的话都带了几分颤音。 肖语拉过她的手,用帕子轻轻擦拭掌部嵌进里的沙粒。细小的沙粒坚硬砺,粘在软里被外力一碰钻心地疼。即使肖语已经尽量放轻了力道,弄晴还是疼的咧开嘴皱起眉头。大壮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水,递在肖语面前,“姐,沾点水再擦,也许会好点。” 肖语抬头悄悄看了他一眼,无声地点头,把帕子一角用食指顶着,伸进水里轻轻沾了一沾,不待湿意完全透进手指,便迅速提起,然后轻轻按在弄晴的掌上,撤了食指以布料本身团起来的柔韧之力轻轻擦拭。 半晌,弄晴才缓过劲来,这一次她的眼睛不再看向大壮,而是直接抬起头来面对肖语说道:“姐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做的那些靠垫,被小郡主相中,她说要向你多订一些,让我来请你去后院呢。” 肖语不受控制的心跳加剧,脱口问道:“真的?” 弄晴点头。 顷刻之间,不可置信,意外之喜,天降眷顾······种种情绪混杂于心。肖语激动的心神动荡,只觉得心跳如鼓,她忍不住抓住大壮的手,声音里几乎带着哽咽,“大壮!” 大壮反握了她的手,用力紧了紧,神情同样激动,“姐!” 弄晴看的眼神黯了一黯,心情复杂的扭过头去。肖语猛然惊觉,不着痕迹把手抽了回来,歉意地对大壮笑了笑,随手捞起小姑娘的胳膊,轻声道:“所以你就为了尽快告诉我这个消息,才摔了跟头?” 弄晴不好意思地点头,目光虚虚地在他二人面上敷过,低下头弱弱地道:“我真的很没用,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肖语会心而笑,这小丫头,现在就开始自卑了。想是刚刚误会了自己同大壮的关系了吧。于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慰道:“傻丫头,姐明白,你这全部都是为了我!姐在这里,先谢谢你!” 第九章在线阅读 第九章 - 第 十 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 十 章 大壮依然被留在偏厅里等候,肖语在弄晴的引领下,到后宅去见知守夫人以及小郡主。 小郡主乃当朝七王爷的嫡亲长女,系王爷王妃之掌上明珠。七王妃与知守夫人是姑表姐妹,王妃年长一岁。两人关系向来亲厚,虽各自成家,却仍不当两姐妹的亲密来往,一年之中除了书信传递频繁外,二人至少还能见上一两面。当然,王妃身份尊贵,轻易不能走出王府,大多时候,都是知守夫人入京来同她叙旧。今年适逢小郡主及笄之年,再有俩月就到了小郡主的生日,王爷王妃极宠这个女儿,答应在她及笄之前满足她一个心愿。于是小郡主便趁着知守夫人即将返程的机会,提出要到奉阳城里来游玩一圈。王爷王妃欣然应允,这才有了小郡主入住知守府的前话。 知守夫人那一日定做靠垫之时,小郡主出去游玩,不在府内,因此错过了欣赏第一只靠垫的机会。知守夫人本来订做这批靠垫,就是听了弄晴的鼓动,心思一活,才想给自己的外甥女做及笄贺礼之用,因此为了给她一个惊喜,便刻意隐瞒下这件事,那只最先的靠垫,为防泄密,也被严严实实的锁进箱子里。所以今日,小郡主一下子得见,这么多令人惊奇的东西,怎能不令她又惊又喜?尤其弄晴的那只抱枕,极特殊可爱的讨喜模样,更加令她爱不释手。她长这么大,从小在府里锦衣玉食,什么样的珍奇宝贝没见过,就连皇里的镇之宝,她也曾托父王的福,在皇帝的寿诞上,一睹其庐山真面目。然而这只奇特造型的小可爱,据弄晴称它叫做维尼熊的,却是她以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还有那些靠垫,看着就令人心情愉悦,着更令人倍感舒爽。她真不知道,设计制作出这两样奇物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与众不同之人。 因此她心急的坐在姨娘的旁边,不顾午膳时辰已到,非等着要见上肖语一面不可。 弄晴去前厅的时辰不到一刻,她已来来回回往门口观瞧了好几回,逗得知守夫人和几个来瞧稀奇的小丫头子,一阵阵的发笑,最后她姨娘看的实在无奈,不得不强行把她按坐在凳子上,抓了一把干果放在她手里,硬逼着她一颗颗扒了吃下,以暂缓午膳延迟带来的饥饿。 弄晴陪肖语走在路上,边走边为她指点路边畦里的各色花草种类,以及所经之处的屋宇用途,偶尔遇见小丫鬟向她打招呼,她都一一点头应付过去,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给肖语的感觉,总是一付心事重重的样子。 肖语心中暗自嘀咕,是不是她和大壮之前的那一举动,使她产生的误会难以消除,因此才会这付心事满腹的样子? 可看她目前的情形又不像,虽然也像伤心难过,却分明没有表现出一点对她的妒意来。 肖语一边走一边暗中观察她脸上的神情变化,想着要不要向她解释一下她和大壮之间的关系。 小丫头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一直在努力寻找话题。肖语细思之下,决定按兵不动,还是弄清楚情况再说吧! 越近主屋,弄晴的脸上越显露愁色,秀眉时而蹙起,眼神偶有飘忽,几次都看着肖语欲言又止。 至此肖语终于断定,她的心事和大壮对自己的感情无关。 ······但一定跟自己有关! 小丫头藏不住心事,一切的情绪都直白的表现在脸上,肖语看的出来,一路上她都在强颜欢笑。本待等着她自个张嘴,可惜直到临近主屋,她还是一付吞吞吐吐的样子。肖语忍不住心中叹气。 “有什么事吗,弄晴妹妹?”还是直接问她吧,否则等着她自己开口,恐怕黄花菜都要凉了。 “姐姐······”小丫头停住脚步,两只眼睛水汪汪的注视着她,吞吐一阵才说道,“你给我的那只小熊,······被小郡主拿去了,她喜欢的不得了,不肯还我,我······也不敢朝她要。”说完低下眼帘,声音也跟着低了几分,几乎是嗫嚅着微弱的解释,“她是主子,我怎么敢······所以就······” “送给她了?”肖语接下她未说完、也不敢说出口的话问。 “嗯······”弄晴蚊子似的,由嗓子眼挤出一个字,头用力低垂着,下巴几乎贴到脯上。 仿佛做错事一般,她身体微微前倾,对肖语作九十度鞠躬状,一付准备聆听肖语当面教诲的模样。 肖语不难看出,她其实整个人的神行动态,是伤心而又无奈的,其中还隐含着对自己的愧疚。整体表现出来的气场,纯粹就是,用无言的动作,在默默请求自己的谅解。 小丫头的委曲求全,可怜兮兮的样子让肖语心内忍不住一窒,能够感觉的到她既愤怒又委屈转而又无可奈何的心情,但是,她也无能为力!封建社会的等级制度,就是这么的令人憎恶,明明同样的一种爱不释手相同的一种疯狂喜欢,掌权的阶级却可以明目张胆的掠夺,无所顾忌的索要。而那些本来的持有者,因为地位低下,就不得不忍痛割爱,拱手相送。心内明明在滴血,嘴上却还得说着感恩戴德的违心话。多么悲哀! “没关系,”肖语轻轻扶住她的臂膀安慰她,“姐姐下次再给你做一只,比这个还要漂亮的。” 小丫头惊喜地抬头,错愕地张大眼睛,微翘的浓密睫毛上犹自挂着两颗晶莹,带着几分不敢置信问:“真的?” 肖语点头,手上加重了力道捏了捏她的肩胛,给了她一个有力的回应。 弄晴立刻转悲为喜,先前的泫然欲泣顿时消失不见,抬腕用手背轻轻蹭掉眼睫上的泪痕,嘴角微微上翘扯出两只深深的梨涡,声音里满满都是喜不自胜,“谢谢你,姐姐!” 肖语脸色微红,举手之劳,能得到小丫头如此衷心感谢,她觉得受之有愧。细算起来,该说谢谢的人是她 ,没有小丫头的帮忙,她的靠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卖出去,弄不好现在还躺在家里睡觉。自己的窘况自己知道,这一次的孤注一掷,弄晴居功至伟,虽然人家不知,但自己的心里应该长怀感恩。如今一只小小的玩具,就让人家感激涕零,她心内不觉生出一丝莫名的感动。于是她微笑着拉过弄晴的手,细细吹着她掌浅浅点点的殷红擦痕,轻声问:“还疼吗?” “不疼!”小丫头去了心事,回答的轻松干脆。 肖语叹气,“该说谢谢的是我,傻妹妹!” 弄晴不明白肖语所为何指,疑惑不解地望向她。 “若没有你向知守夫人推荐,我做的靠垫就不可能这么快地卖出去,”肖语看着她,郑重说道,“还有这只小熊,如果不是你让小郡主看到它,她也许就不会把我叫进来,再次向我定做第二批货。” 弄晴红了脸,小声说道,“我本来也不想给她们看的,可是我毕竟是人家的奴仆,如果不把此事主动向夫人回禀,,我怕将来,夫人因此编排我的不是······” “我知道,”肖语打断她,柔声道,“但我还是要谢谢你,无论你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你都帮了我的大忙,所以······” 抬手掠了掠她的鬓边碎发,轻柔的把它们掖在耳后,继续道,“有一件事姐真的很想帮你,但是却无能为力。” “什么事?”弄晴一头雾水,不明白自己有什么事情需要她帮忙。 “你很相中我的兄弟?”肖语不答反问,不顾小丫头对如此直白的话是否有足够的承受能力,单刀直入。 “······”弄晴脸上立刻披上了大红布。 “呵······”肖语轻笑出声,“这种事没什么好害羞的,喜欢就要努力去争取,否则到头来,恐怕就要后悔一辈子。” “姐姐!?”弄晴带着小儿女的娇羞,怪责的娇嗔。 “真的!”肖语敛了神色,一本正经地说,“姐不是跟你闹着玩,你若真的相中大壮,就托知守夫人为你做个媒,能成便是你二人的造化缘分,不成的话,以后你也不会后悔,毕竟咱们争取过了!你说呢?” 弄晴听的仔细认真,神色也逐渐凝重起来。恰在此时,主屋里一哄而出一帮花红柳绿的小丫头,老远见了弄晴便大声嚷道:“呀,弄晴姐把人给领进来了。方才夫人还在房里念叨你呢,这领个人也能领出个把时辰去,夫人说莫不是现往城外去接人去了?这现往城外去接人,想这时也该回来了,要我说,莫不是现去造人了吧。” 肖语听的嘴角一抽,这‘造人’二字怎么听怎么别扭,若搁在现代人来说,这话,绝对会让人把它想到另一方面的运动上去。 几个小丫头听完嘻嘻哈哈笑起来,边往这边走边个个眼睛瞪得溜圆,目光专往肖语身上招呼,眼神定住她来回扫描。 肖语大方的任由她们大胆的视线黏在自己身上流转,不惊不慌,不急不恼。待她们看的差不多了,才气定神闲的冲着几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嫣然一笑。 小丫头们立时住了声,齐刷刷地瞪大眼睛看着她,仿佛遇见天外来客一般,目光里的震惊错愕毫无遮掩的呈现出来。 肖语看的好笑,恐怕她们从小长这么大,谁也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女人吧?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还能安然的,脸不红心不跳的对她们回以灿笑,那么自己,对于在这个时代教育体制下的女人来说,也算是‘一枝奇葩’了! 弄晴待她们走近,笑着啐了她们一口,“一个个的死丫头,在夫人面前竟敢编排起我的不是来了,我这才出去多盏时辰,你们就在夫人跟前说我坏话了?” “冤枉啊,”其中一个年岁稍大的,圆脸盘的丫头,故作委屈的向弄晴撇嘴诉苦,“弄晴姐,我们可没人敢背后讲你的坏话,这些话都是夫人刚跟小郡主叨咕完的,咱们只是学舌来的。” 其他小丫头附和着连连点头,一个年龄比较小的细声细气道,“这就是那位做靠垫的姐姐吧?可真是个美人呢。” 肖语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小丫头立刻羞红了脸,不知所措的对她福了一福。那个年纪大点的快嘴说道,“姐姐不但人长的美,靠垫更是做的一等一的好呢!刚才我们姐几个还私下嘀咕来着,啥时候,咱也能有弄晴姐那样的好福气······” “呸,别白日做梦了,”弄晴打断她的话,目光一一扫过她们,看着一个个伸长脖子,一脸期盼等着美梦降临的小丫头,正色道,“你们知道姐姐的靠垫一个值多少钱吗?咱夫人十两银子一个买的,姐姐还是看了人情收取的半价。就你们这帮小丫头片子?攒上十年的工钱,也不够买回姐姐一个靠垫的!” 弄晴的语气老气横秋,颇像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妈子,正在训斥手下一众不听话的仆妇。殊不知自己也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一句小丫头片子,却把自己也拐了进去。 小丫头们被她语气与年龄大不相符的滑稽形象,逗得挤咕眨咕半天眼,终于憋不住哄的一下,再次笑出声来。 还是其中那个年纪稍大的,看起来应该是个很好说的,话也多的姑娘,一边笑着一边对弄晴说道,“弄晴姐,咱只不过开个玩笑而已,你怎么就当了真了?”又回头对一众小姐妹说道,“姐妹们,你们看她这一款儿,是不是像极了咱府里的齐妈妈?” 齐妈妈是知守府里的总管——齐先天的老婆,任一众丫鬟婆子的管事,因她平日里为了维持自己的严肃形象,总板着面孔对自己辖下的小丫头们训话,因此小丫头们私底下送了她一个绰号——‘齐总板’,正好取了齐总管的谐音。 几个小丫头再次娇笑,弄晴攥着拳头上前作势欲打,这小丫头却机灵的很,一个闪身便脱离了人群,蹦跳躲闪着向肖语她们来时的路口奔去。 弄晴见追她不上,恨恨地跺脚,又怕耽搁时间太长,知守夫人怪罪,只得收住已经奔出去的脚步,用力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道,“你个小妮子,且在那里等着,看我忙完了这一阵,到时怎么收拾你······” 话没说完,不料已经奔过房山拐角处的小丫头,‘哎哟’一声,猛地弹回来,‘噗通’一个腚敦坐在地上。这边的几人本就目光都在她的身上,眼睁睁地看着她刚刚拐过山墙,只留下一袭裙角,眼看即将被山墙淹没,却不料一个疏神之间,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她的人就又被送回到众人的视线之中,而且摔得如此狼狈! 众人错愕之余,山墙那面转出一个高大的男人。男人伸手拉着小丫头的胳膊把她扶起,低头对她说了一句什么,这边离得稍远,听不清楚,但看小丫头忸怩的摇头神态,众人也大概明白,那人一定是问她摔疼了没有。 肖语恍惚觉此人很是面善,仿佛在那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一愣神间,男人已来到众人面前,众小丫头齐齐矮身福了下去,“舅老爷······” 肖语没有思想准备,众人齐刷刷矮了下去,只有她一人还在直挺挺站着,鹤立**群,显得突兀而又尴尬。肖语一时窘得手足无措,不知该怎样向男人打招呼。 她不太自在的冲着男人笑了一笑,男人却把两只似笑非笑的眼眸定在她的脸上,看了半天,才慢声慢语说道,“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肖语狐疑地望着他,不太确定地问道,“我们认识吗?”说此话的同时,她的大脑飞速的运转,几乎一瞬间,把这几个月里认识的男人统统作了一遍快速的回放,然而,却找不出一点有关于此人的影像。 没道理呀,如此容貌气质绝佳的男人,怎会没有一点印象? “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方才我们还在悦宾楼门前见过,怎的一个时辰不到,姑娘就把我给忘了?”男人说完,肖语顿时了悟,原来他是酒楼门前那个看热闹的华服男人,怪到自己觉得他如此面熟,却又找不出一丝印象,原来他已换了一身衣裳。 肖语之前只是略看了男人一眼,因为距离远,当时人又多,加之注意力又全部放在地上蹲着的那个男人身上,所以对他的相貌只有个大概的印象。与其说记住了他的容貌,不如说记住了他的那一身华服,更为贴切,至今为止,对他比较清晰的记忆,也只限于他对她竖起的那个拇指。 如今此男清楚的站在眼前,倒让她着实惊艳了一把,没想到此男的风采,居然是她两世仅见,唯一一个称得上极品二字的男人。他的神形容貌,比之前世那些明模巨星,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怎么这么快就吃完饭了?”肖语出于礼貌,没话找话地问。嘴上问着,心里却在暗暗叹息,只可惜,此男与自己那个所谓的‘亲爹’交好,否则的话,还真想与他交个朋友。 “没有,只是中途被酒水洒了衣裳,不得不提前退席。”男人刻意向肖语解释,眼神一直停留在肖语脸上,肖语被看的极不自在,微微轻咳了一声,脸略微偏了一偏,扭向一边,不再与他对视。 男人轻笑一声,低缓了语声问,“姑娘这是······要去见我姐姐?” 仿佛回应他的问话般,未等肖语答话,那边主屋的门口传来一个女人的叫骂声,“弄晴你个小妮子,让你去叫个人,你这去了多半个时辰才回来?回来了也不知道进屋,尽在外面与那些个小丫头穷磨叽······” 弄晴吓的一缩脖子,轻轻扯住肖语的袖子藏在她的身后,眼睛却望着肖语对面身形高大的男人哀求道,“舅老爷救我!” 男人微微一笑,回了个安抚的眼神,转过身去冲着那个径直走过来的婆子说道,“齐婶子,是我在这边扯住她们叙话,才耽搁了她们的行动。” 那婆子子似乎没料到男人会替她们说话,愣了一愣,立即换上一付笑脸,对男人施了一礼,才道,“舅爷你有所不知,夫人和小郡主为了等她们,至今连午膳还没有吃。你想人家小郡主是客,又身娇体贵的,万一给人家饿出个什么毛病来,咱担待不起不是?” 男人皱了眉头,说道,“哦?什么事这么重要,竟然连午膳都没有吃。”随后也不等别人作答,回过头又对肖语说道,“我和你们一起进去吧,正好我也是来见姐姐的。” 弄晴长长松了一口气,万分感激地看着男人,暗中扯了扯肖语的衣袖,轻声趴在她的耳边说道,“走吧,姐姐。” 那婆子面带警告狠狠盯了弄晴一眼,目光又在肖语面上一掠而过,然后才低下头去退在一边,给几人让出路来。 其他几个小丫头互相纷纷对看,仿佛老鼠遇见猫般,立刻蔫头耷拉脑,一个个怯怯绕过凶神恶煞的婆子,低下头各自静悄悄散去。 第 十 章在线阅读 第 十 章 - 第十一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十一章 肖语弄晴随在男人身后进了主屋,炽烈的阳光被抛在外面,一室清爽让人身心舒畅。 宽大的客厅里凉风习习,靠北墙的两面硕大窗扇大张,和南面的正厅门口遥相对应,两两洞开的门扉窗口之间形成一条无形的涌道,把闷热难耐的空气催化成凉幽幽的气流,给客厅里打造出一室爽人的清凉。 弄晴拉了拉肖语的衣袖,悄声道:“姐姐先在这里等一等,我进去回禀一声。” 肖语闻言停下脚步,站在凉风送爽的窗口,口中答道:“好,你去吧。” 弄晴紧走两步跟在男人身后,不料男人一个转身刹住身形,弄晴眼见就要一头撞在他的身上,却被他利落的侧身躲过。 动作幅度虽不大,肖语却差点惊掉了下巴。这算不算传说中的那种武功?在弄晴的鼻尖离他还有零点一分之差,在肖语的惊讶叫声还没发出喉咙之前,男人已闲闲地侧转身形,和弄晴站成九十度直角,衣衫不乱,弄晴连他的一片衣角也没沾到。 弄晴犹自处在懵懂之中尚未醒神,依然保持着身形努力后仰之态,脸上慌乱的表情乍起未足,时间仿佛仍然定格在一秒之前。 肖语的嘴巴微张,发自腹的气流还未经灵舌流转传出,男人的一系列动作已经完成。 她二人的惊慌讶异生动详实的展于眼前,男人忍不住轻笑出声,“既然姐姐一会出来,我就不进去了,在这里和你一起等好了。” 镜头分错,弄晴此刻才神归原位,后知后觉的长出一口气,以手握拳轻抚口,幽怨地看着男人埋怨道,“舅老爷,你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撞上您了呢!” 肖语闭拢嘴巴,双手提在腹前,上下对掌交叉成十字轻拍,“这一手功夫很漂亮,莫不是你会武功?” 男人但笑不语,两手背于身后,十分悠闲的对她摇了摇头,肖语又问:“那么是轻功?” 依旧摇头,男人收回双手抱臂拢于前,凝眉道:“你说的这些是什么,我都不懂。” “那么,你刚才露的这一手功夫叫什么?” “叫······” “飞逸,怎么你也在?”一道低柔的女声,伴着珠帘的叮咚脆响,打断男人即将说出口的话。 肖语二人一起向发声源地看去,弄晴急忙上前俯身,“夫人。” 由东边房里出来的女人面色不愉,淡淡扫了弄晴一眼,并不搭话。倒是她身旁的那个十四五的小丫头接了话说道,“你们怎么这半天才过来,等的我都要急死了!” 男人低沉着嗓音轻声叫了声,“姐。”小丫头这时才看到他似的,一蹦一跳的跑到他面前,拉了他的胳膊说道,“小舅舅,你怎么这些天才来,都要想死我了!” 妇人低咳一声,看着男人宠溺的在小丫头脸上轻刮了一下,转而把目光投到肖语身上,缓步慢慢走上前道,“这位就是肖语姑娘吧?” 肖语礼貌的一笑,对她欠了欠身,平声静气的回答,“是的,我是肖语。”随后又道,“还得多谢夫人对肖语的支持,一次买了我那么多的靠垫。” 夫人的神态里带着些微的倨傲,微不可见点了点头,伸手指着椅子让道,“请坐。” 那是一种身份高贵之人惯有的骄傲,带着几分睥睨,几分轻视,几分高高在上。 肖语心头百味杂陈,前世那刻骨铭心的被人歧视之感又浓烈的撞上心头,父母不断的无休无止的争吵,七姑八姨貌似悲天悯人实则暗含藐视的言辞,一时之间纷至沓来。她眼神黯了一黯,强压下心里的锐酸厉怒,万种风情的笑了一笑。款步向椅前走去。 有一种人,越是强怒压身,越是在肢体语言上表现出一种与内心情绪截然相反的表情,心里明明怒到极点,嘴里说出的话也许尖酸刻薄,但脸上绝对可以表现出也许笑容满面,也许安静若素的表情。 在悦宾楼门前遭遇男人调戏时,肖语可以不太在意。心情虽怒心态却是平和的。但是此刻,知守夫人一个无声的眼神一种无形的姿态释放,却让她心内激起巨大的波澜。 她灿笑着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腰身挺直,两膝平顺轻轻并拢,双手重叠轻微扶于膝上。 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有如昂首怡然悠游于高原平湖中的白天鹅,优雅高贵而又从容。 空气变的微妙, 没有硝烟的战场, 优雅娇娆的女子,雍容贵气的妇人, 一方体态婀娜气雅神蕴,一方形体美艳气质芳华, 不相伯仲各展千秋。 一时之间把屋里的其余三人看的目瞪口呆。 ······ 沉默, 空气在寂静中无声地流转, 气氛凝结至极致。 终于,小姑娘清脆的声音打破一室的沉寂, “姐姐,你做的那只靠枕是怎么想出来的,怎么不早些做出来呢?如果我小时候你就做出这些东西的话,我就不会无聊的整天发愁没人和我玩了。” 沉凝的气氛突然被她的毫无厘头给打破,其余两个不是当事人的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小丫头上前一步拉住肖语的手臂轻摇,态度极其亲昵,两只大眼睛在她的脸上扫来扫去,仿佛要把她脸上看出两朵花来一样。 肖语不着痕迹地扯回自己的手臂,把小丫头轻轻按坐在身旁的椅子上。 因为这个傲慢至极的夫人的关系,肖语无论如何也生不出对小丫头的亲热感觉来。 依然维持着优雅矜持的模样,她不疾不徐的扫了众人一眼,然后才对小丫头露齿笑道,“我这也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无聊的时候想出来的小把戏,还请郡主不要见笑才好。” “呀!你怎么知道我是郡主?” 小郡主的无厘头再次发挥,歪着头,纯真的有如小白,忽闪着两只大眼睛无比惊讶的问。 “噗!”肖语终于破功,被她的萝莉表情逗笑。 萝莉小姑娘,这府里是个人都知道你是郡主吧?先别说这一身华贵的衣着打扮,就看你在夫人面前言行随便的样子,即便换做他人,在先期已被人提前告知的情况下,也不会把你作别人想。 肖语心里的恶作剧因子突然膨胀,很想逗逗这个天真的小丫头。话刚到嘴边,却一打眼瞥见一脸严肃的知守夫人,她不得不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玩笑,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我猜的,” 男人也被小丫头逗得忍俊不禁,摇着头满含笑意的看着她,无奈之极的说了句:“洁儿······” 知守夫人面无表情,淡淡扫过自家弟弟外甥女,目光最后定在肖语脸上,声音听不出起伏平板地道:“洁儿相中了弄晴的那只抱枕,希望肖语姑娘再给我们做几只不同样子的。” 端着温淑的职业式微笑,肖语礼貌地问道:“不知夫人还想订做几只?” 她对这位夫人的印象实在很坏,不过看在钱的面子上,不得不强颜欢笑。只是无论如何这种笑也不是发自心底,所以脸上的肌有点板,未曾牵扯出眼底的一丝笑意来。 “我要十只,姐姐你能给我做出不同的样子吗?”不待姨娘开口,小郡主抢先答道。 “洁儿!”知守夫人低沉了语气,微带责备的看着小郡主,“怎么没一点皇家郡主的样子?” 小郡主缩了缩脖子,偷眼瞄了男人一眼,和男人会心一笑,然后直接把身子向后仰去,背部紧紧靠在椅子背上,借着肖语的肩膀,挡住了姨娘责备的视线。 “没问题。”肖语目光望向知守夫人,回答小郡主方才的问话。 面对着知守夫人,语气却还是征询小郡主的意见,“还有别的要求吗?” 知守夫人微微蹙了下眉,看了小郡主一眼,才道:“别的没了,但是时日要快,十日之内能否做完?” 最后的一句,虽是问话,却隐隐含着无可抗拒的命令。 肖语听的反感至极——她的语气一直都是颐指气使,带着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优越感,使人听了心里仿佛压了块石头般郁堵。 低头暗自合计一番,肖语心里已大致有数。设计图样不费什么事,现代那些卡通形象可以信手拈来。只是打版制作,相当耗费时间,期间还得不断的反复拆了再做,不知经过多少遍,才能把一只动物的形象做的形神具备。不过即使这样,十天时间也已经足够。 可是······ 肖语心思流转—— 这个夫人实在,让人心里犯堵!不如······ 好!不如趁机宰她一把! “十日?”肖语手敲桌面,皱眉犯难,犹豫道,“有点难!” 小郡主立刻从椅子上站起,眼巴巴地望着她,“姐姐······” 很着急吗?肖语心里暗暗挑眉,是该着急! 她已清楚的从弄晴的口中了解到小郡主的及笄之日。下个月初十,离现在还有不到一个月时间。肖语早已在心中计算好,除去返回京城十天左右的赶路时间,那么小郡主最多也就能在此呆十一二天。 这十一二天的时间段,已经足够她大做文章。 “不过······”肖语欲擒故纵,拖着长长的尾音,眼神一一扫过在座诸人。 小郡主睁大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紧张的注视着她。 “也不是不能完成,只是······”看到诸人神一振,目光齐齐看向自己,肖语抿了抿唇,沉思说道,“需要多买点布料,以做试验,我再夜以继日的加加班,也许能赶得出来。” 知守夫人以及大小两位甥舅一起松了眉头,男人道:“姑娘尽可以试,钱不是问题,只要不耽误了时日······” “给你那靠垫双倍的价钱!”知守夫人打断他的话,语气依然带着无可比拟的傲慢。 肖语心中有气,挑眉看向她,不卑不亢,不咸不淡说道:“这抱枕做工繁复,各种造型又需要绞尽脑汁费力去想,做它一个,顶的上做十个靠垫,更别说它所费的布料要比靠垫多的多了······” 男人闻弦知意,投过来的目光含着笑意,语气却一本正经地问:“那么,你说个价听听?” 知守夫人皱紧眉头,面沉似水。 “五十两银子一个,不讲价!”肖语发狠,干脆利落的说了一口价。 先前还对知守夫人的身份地位有所顾忌,本想比靠垫多要个几两也就完事,如今被她的傲慢激的起,肖语一时头脑发热,犯了倔劲。 话说的狠呆呆的,干脆破罐子破摔。我就讹你们了,怎么着吧?你是天王老子,本姑娘不怕!大不了赚完这批银子,本姑娘拍拍屁股走人。这国不能呆,咱还可以出国,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小小的中越国! 男人眼中的笑意更盛,轻轻一拍桌子,“好,成交!” 知守夫人凉凉扫过肖语,寒声对外面吩咐道:“送客!” 肖语巴不得快点离开这个令她万分犯堵的地方,闻言飞速地起身,对众人抱拳转圈行了个电视剧中常见的男人礼节,她也不管这里有没有这种习俗,转过身特豪情万丈,潇洒十足地挺着脯向门外走去。 身后传来男人的轻笑和知守夫人的冷哼声,肖语脊背一阵发凉,为自己的一时义气后知后觉的捏了把冷汗。 走至门口,忽又想起一事。 钱还没拿呢!最重要的一点怎么被忽略了呢? 方才不要命的大胆已消失殆尽,她缩了缩脖子,不得不硬着头皮转身回头道:“那个,订金从哪取?” 男人终于忍不住大笑,“你随我去取吧。” 第十一章在线阅读 第十一章 - 第十二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十二章 知守夫人在自家弟弟和肖语走后,依旧面容沉冷如水,眼神深邃的有如海底深渊。 她清晰地捕知自己弟弟对这个女人非同一般的好感,他看她的眼神比对其他的女人多了几分热切,那是一种带着兴趣的稀奇,以及毫不自知的隐约吸引。 但是,这个女人! 她无比清楚自家弟弟的情,他认准了的事情,别人本无法干涉。即使自己这个做姐姐的,也起不了任何作用。不然的话,他也不会二十好几了,还没有一方姬妾。娘亲死的早,这个弟弟,可以说是她当儿子拉扯起来的。她清楚的知道,弟弟的心结为何。娘亲死的时候,弟弟只有七岁,懵懵懂懂的稚童,应该还是坐在爹娘怀抱,撒娇邀宠的芳华年纪。可是娘亲临死前的惨状,却激得那个幼小的孩童一夜之间成人董事。小小的肩膀压抑着不住颤动,眼里却倔强的不掉一滴眼泪,拳头攥紧却又无处发泄的无助而又脆弱的模样,有如受伤的小兽,至今让她这个做姐姐的想起来,还重重泛着心疼。 爹爹是中越国右将军肃光明手下的一名参将,娘亲是他的青梅竹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之后成亲。本来是很幸福和谐的一对璧人,却不料横空冒出来一个沁平公主横一脚,横刀夺爱,倚仗皇家的权势,硬挤进来和娘一同做了平妻。之后娘亲的苦难日子便来临,先是公主的暗中欺凌,再是爹爹几次三番被其愚弄,公主以其高明的表面功夫一次次嫁祸娘亲,成功的引起了爹爹对娘亲的误会和厌恶。爹爹对娘亲的逐渐冷淡让娘亲坐卧难安,因此娘亲在又一次怀了身孕之后,不顾郎中的劝阻,坚持凭着羸弱的身子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结果公主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使娘亲在怀胎八个月的时候小产。那晚的娘亲简直成了血人,声嘶力竭的喊声让她们姐弟俩惊心动魄。 最可气的是,京城里的郎中那一晚全被一家神秘人家请去会诊,直到娘亲断了气,散出去请郎中的仆人还没有回来。 当时她曾跪在公主面前苦苦哀求,求她看在爹爹骨血的面子上,去里请一位太医来救救娘亲和孩子。可惜公主阳奉违,表面答应,背地里却任由丫鬟磨磨蹭蹭,天亮时才把太医请回来,那时娘亲已故去多时了。 她把弟弟由娘亲房里拖出来时,小小的人儿浑身散发着寒意,那股寒意有如地狱来使,让她这个比他大八岁的姐姐都禁不住周身发抖。她至今都还清晰的记得那时的感觉,顷刻之间,她对这个尚且不足十岁的稚童生出了无端的惧意。她那时是担心的,怕这个被仇恨蒙蔽了身心的小人儿会做出什么傻事,害不到人反而害了自己。所以她一直紧紧的看住他,对他不离不弃。直到她十七岁嫁人,她也不顾爹爹的反对,一直把他带在身边。 如今,他已长大成人,再不是那个弱弱的,需要她一直保护的小兽。 可是,这个女人?! 她恨恨的抿了民唇。 是的,在她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她就确定无疑,她是林云霞,那个被徐方亭休了的弃妇。 自家弟弟不娶妻不纳妾,她明白他是童年造成的影,他想等,等着能遇见一个好的妻,一个能相知相守,执手共度一生的妻子。他不想让娘亲的惨剧再发生在他的后院,娘亲的死,是他一辈子的遗憾!他不能为娘亲报仇——毕竟那个人没亲手杀死娘亲。他不想让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也象他一样失去亲娘。但是,他可以规划自己的人生,他可以让自己的后院温宁安静。所以,她张罗着,为他纳妾之时,被他一口回绝。 她不但不恼,反而对这个弟弟十分敬畏。她有时甚至对那个未知的弟妇是羡慕的,能得一心为自己的男人,是前世烧了八百年高香才求得的福气。 可是,这个林云霞,她配自己的弟弟么? 先别说她弃妇的身份,就是她这一身的穷酸相,也有辱了自家弟弟的清高华贵! 可是······ 她暗中咬牙叹气,怪自家弟弟不争气?她压没产生过这样的心思。弟弟的苦楚她也受过,无论是失去娘亲的痛苦,还是作为一个女人,看到丈夫一房一房往家里纳妾的那种沉闷之苦,她都亲自经受过。弟弟的这种想法,虽然有悖这个社会的人伦习俗,但她在心里是暗暗赞同的。天底下有哪一个女人,不希望被自己的男人捧在手心里呵护呢? 只是这个林云霞!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她是有点嫉妒的。一个被休的女人,能有这样的好命,真是幸运! 这头知守夫人沉在自己的思绪里转不出来,那边小郡主的肚子里已经大唱空城计。她委委屈屈的拉了拉姨娘的袖子,瘪了瘪嘴可怜兮兮说道:“姨娘,咱是不是该吃饭了?” 知守夫人回神,看着小丫头的眼神划过一丝厉茫。她其实有点迁怒于小郡主,如果不是她孩子的胡闹,非要定什么抱枕,也许就不会造成弟弟与那个女人的相遇,不与这个改了名叫肖语的女人相遇,也就不会有她此刻的烦心百转,愁肠百结。 但她只能在心里暗恼这个小丫头,表面上却不敢对她使脸子。一来人家的身份地位在那摆着,自己的丈夫将来还要仰仗人家父王的鼻息。二来她是自己闺中密友的女儿,因为自家弟弟这点事把自己的好姐妹得罪了,总归不大划算,毕竟她们是从小玩到大的表姐妹,怎么说也有将近三十年的交情。 她略压了压火气,温声对小郡主说道:“咱叫她们把饭拿到房中来用,你觉得如何?” 她此时实在没什么心情去吃饭,碍于面子,不得不陪着这个无知的小丫头寒暄。不然她早回房生闷气去了。也幸亏这小丫头天真烂漫,不会看人的脸子,否则刚才她眼中忍不住一时的情绪流露,恐怕早让小丫头心生不悦了,说不定早就掉头走人,哪里还轮到她此时和声细语的弥补过失? “不去膳房吃可以吗?”小郡主歪着头问。 “可以,你姨丈今日不在家,咱这一次可以不用讲规矩。”知守夫人了她的头,满面慈祥说道,“不然的话,哪能任由咱这时吃饭?若他在家,恐怕早被他给训斥了。” 小郡主兴高采烈点头,夫人吩咐下人上饭,不一时,凉爽的客厅里摆上一桌清淡可口的饭菜。 肖语跟在男人身后,到偏厅叫上大壮,几人顶着烈日,出了知守府。 一路辟荫南行,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悦宾楼门前。肖语狐疑地看向男人,“不是去取钱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男人微微一笑,“我还没吃饭,姑娘如不介意,先陪我吃吃饭,我叫人回家去取,这样两不耽误,你看可好?” 肖语沉肃莫名的望着男人,不置可否。心内百转千回的转了一圈,她不透男人的心思,不知他意欲何为。耍骗赖账?好像不可能。她货没交,料没买,于她损失不了什么。那么纯粹是吃饭?她又觉得没这么简单,头一次认识,甚至连对方的姓名还不知道,就请人吃饭,这是不是有点说不通?那么,还有什么可能吗?她一时想不明白,也懒得费力去想。再一思量,反正大壮与她二人都没吃饭,这时已经饿的前贴后背,既然有人主动提出邀请,不吃白不吃!尤其在确定自己损失不了什么的情况下,不如答应他,至于这顿饭的原因,到时再见招拆招吧。 想至此,肖语装着有一搭无一搭地问:“你确定你不再和林熙路一起吃?” 她需要确定她是不是要和她那个‘亲爹’坐在一张桌上,如果那样,她宁愿自己掏腰包请大壮吃饭,也绝不会答应男人的邀请。 男人仿佛看透她的心事一般,了然的笑着摇了摇头,“不,我和他只是泛泛之交,今日我们走在一起,也是朋友请的饭局,与他无关。” 肖语在心中迅速研判了一下他话中的真实程度,确定他不象撒谎后,转过头征询大壮的意思,“要不,咱们就在这里吃?” 大壮戒备地看了男人两眼,不自知地动了动眉梢。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对肖语姐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以男人看男人的眼光来说,这个男人,确实可以称得上是男人中的极品。因此他莫名的对此人产生一种非比寻常的强烈排斥。他心里清楚的很,一个男人,不管他多么清高孤傲,只要他主动对女人示好,那么就意味着他对此人产生了兴趣。虽然不至于将来如何如何,但最起码一点,可以肯定,他对这个女人绝对是与众不同的。 他犹疑着看了肖语一眼,见肖语正充满企盼的望着他,刚到嘴边意欲反对的话又咽了回去,点点头道:“好吧,我听你的。” 肖语大大松了一口气,她真的很怕大壮不答应。其实她想吃这顿饭的主要目的,还有一个无法明说的原因,之前她在知守府和知守夫人较劲,至今想起来有些后怕。当时只顾自己心中憋气,图一时畅快,不计后果把人给得罪了,如今再想起来,头脑冷静之后,才觉出事态的严重。自己一个人好说,拿起腿拍拍屁股走人,可是还有一个年迈的老爹,如果真要逃亡的话,她不确定风烛残年的老爹是否能承受的起路途颠簸之苦。方才男人邀约之时她还没想到这一层,只是在她问起林熙路的一霎那时,脑子里才灵光一闪,把老爹和这个男人联系在一起,然后又由这个男人直接串联上知守夫人,这才觉出事态的严重。否则依她的个,因那个知守夫人的关系,是绝对离这个男人有多远躲多远的。 她才不想跟这些眼高于顶的人扯上什么关系!即使他长的如谪仙下凡,也不是她所要的那盘菜! 男人很识时务的把他二人往酒楼里让,见大壮对肖语唯命是从的样子,他不由多看了大壮一眼。大壮觉察到他的目光,不冷不热对他挑了挑眉,给了个警告的眼神。 男人微微翘起嘴角,意味深长地投给肖语一个悠长眼神。 坐进包间,大壮忽然想起一事,他低声附在肖语耳旁说道:“那个布贴画,我让这里的伙计放在掌柜的房里了,不知掌柜的这时回来了没有?” 肖语轻轻点头,她之前在酒楼门外等的时候还纳闷,大壮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出来,却原来是掌柜的不在。之后又因着急在午饭前赶着往知守府送靠垫,忘了问大壮这一茬。后来又被知守夫人的傲慢激的心神动荡,早把这件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如今再被大壮提起,她才猛然想起。待大壮直起身子离开,她扭头低声问道:“不会出什么问题吧?待会咱们吃完饭,你再叮兑一下那个伙计。” 大壮连连点头,那男人皱眉看着二人的窃窃私语,面色不愉,不不阳的说了一句,“二位嘀咕完了没有?说完的话,是否可以点菜了?” 肖语看看门口矗立已久肩搭油布的伙计,歉意冲男人笑了一笑,语气诚挚地道:“不好意思,我二人谈点事情,一时把这事给忽略了,还请公子见谅。” 男人挑了挑眉,眼睛直直对着肖语,“我叫萧飞逸,肖姑娘可直接称呼我的名字。” 肖语讶异地看向他,“这样恐怕不好吧?直呼公子的全名,这样很没礼貌的。” 萧飞逸笑了起来,“那么,叫我飞逸也行,我姐姐一直都是这么叫我的。” 一提到知守夫人,肖语立时心情低落起来。但还是正事要紧,她不忘今次吃饭的目的,就着话题,带着试探的语气对男人说道,“哦,我今天的表现有点失常,你姐姐,不会见怪吧?” 委婉的表示了一下歉意,要她直接说出道歉的话,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虽然她现在也在后怕。但她这个怕被人说穷怕被人蔑视的毛病,已经深蒂固地植在骨子里。谁若犯了她的忌讳,比动刀杀了她还要令她难受。 如果不是为了老爹,她本不会这么委曲求全,煞费心机地采取战术,如此小心翼翼的对人家旁敲侧击。 “不会!”萧飞逸很给她面子,没有戳穿她,只是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摆弄着手里的筷子,一边招手叫过来伙计,“肖姑娘要不咱们先点菜,边吃边聊?” 大壮不清楚肖语跟知守夫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他询问似的关心地望向肖语。肖语摇摇头安慰他道:“没什么,只是我一不小心,说话有点失了方寸。” 萧飞逸似笑非笑地看着肖语,对她的说辞不予置评。只是看到大壮一脸关切的神色,他沉了沉眼皮,状似无意的一伸手,像是要够放在桌子中间的瓷壶,不成想却碰翻了肘间的一盏温热清茶。“砰”的一声,细瓷茶碗摔在木质的楼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脆响,成功地引起其余两人的注意。肖语急忙起身,蹲在地上一片一片把碎片捡起,归拢至墙角不容易被人踩踏的地方。 直起身时,见萧飞逸也正手里拿着两片细小碎片,站在自己身后。肖语吓了一大跳,幸亏自己没有莽撞的起身就走,否则的话,这一回头,非得撞在他的身上不可。 萧飞逸把碎片递进她的掌心,看着墙角里的一小堆,轻声慢语说道:“这两片碎瓷,也请肖姑娘一并代劳了吧。” 肖语抬眉看了看他,轻轻抽出握在他手里的手掌,转身微一侧身,两片细小的碎片立刻滑入那堆碎瓷里。然后轻拍了拍手掌,绕过萧飞逸,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 至此,肖语再是神经大条,也不能不明白萧飞逸请自己吃饭的原因了。 第十二章在线阅读 第十二章 - 第十三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十三章 萧飞逸从容而坐,优雅的吃着桌上的酒菜。 肖语狼吞虎咽,吃相极其不雅。 两相对比,肖语的动作更显得鲁突兀而又扎眼。 大壮莫名的望向这个与平常大相径庭的女子,不明所以的看着她运筷如飞,不停的往自己碗里夹菜,边吃边滋滋有声。 他悄悄往萧飞逸那边瞧去,萧飞逸熟视无睹般,正夹起一块**腿,悠然送入口中。 见大壮看过来,他撩起眼皮,停箸问道,“怎么不吃?不对胃口?” 大壮立即低头,神态尴尬无比,夹起一只山蘑,慢慢放入嘴里嚼着,不知其味。 他不知肖语此举为何,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跟对面的男人有关。 肖语无动于衷,一边往口里送着菜,一边忙中偷闲,用抓着一只**腿的左手指着面前一大盘子的烧**说,“快吃啊大壮,这烧**很好吃的,你快尝尝?” 恰巧伙计端着一道红烧鲤鱼送上来,待他把鱼盘四平八稳放于桌子正中,肖语挽了挽袖子,起身拿起筷子,径直戳到鱼头下部最为肥厚的上,轻巧翻腕筷子一转,扯下一块来,伸手摘净细白的虚刺,直接放到大壮的碗里,“吃,兄弟。” 气氛在一瞬间凝住。 大壮惊讶的望住她,微张着嘴,发不出一个音节。萧飞逸先是惊讶,尔后若有所思,筷子停在空中一动不动看着肖语。 肖语莫名其妙,望着两人问道:“怎么了?这鱼不就是这个吃法么?” “你知道这叫‘鱼’?”萧飞逸挑眉问道。 “是啊,这是白鲤,有什么不对吗?”肖语奇怪地望他。这是世上最普通的鲤鱼,是个人都应该认识吧?在现代,恐怕三岁的娃娃都能叫出它的名字来。 萧飞逸神色古怪,大壮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低声道:“姐,这道菜我从来没有见过。据说‘鱼’是是歧凤国特有的一个物种,生长在海里,其他国是轻易见不到的。” “怎么?”肖语大吃一惊,有河流的地方不是就应该有鱼吗?河海相通,鱼不可能是海边国家的专利啊? 中越国虽是内陆的国家,但总应该有湖有河流的吧,否则这个国家的人民用水何以解决呀?难道说时空变了,连物种的产地也不一样了? “你们没有见过鱼?”肖语不敢置信,眼里冒着大大的问号,目光轮番在两人脸上睃转。 “见过,”萧飞逸轻描淡写说道,“只不过咱们这的比较小,不能吃。” 大壮惊愕地望着他,萧飞逸斜瞥他一眼,解释道,“就是河里游的,没名字的那东西,小孩子经常下水捞着玩的。” 大壮恍然大悟,放下手里的筷子,细看盘里挂着汁水的奇物,脸上挂着好奇,“它们是一样的东西?” 萧飞逸笑看了他一眼,回答他,“当然,”又转向肖语问道,“不知肖姑娘在哪里见到过这种能吃的鱼?” 肖语干干笑了两声,拿起茶盏旁的白巾轻轻拭了拭手,然后一丝不苟把它折叠整齐放回原处。借着这缓慢而不露痕迹的磨蹭,脑中飞快搜寻出一个比较说的过去的借口,“啊,我是在一本书上看到的。” 萧飞逸一脸了然,也学肖语的样子拿起桌上的白巾,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接着问,“不知肖姑娘看的是哪一本书?我倒也想见识见识,书上是怎样介绍这种鱼的。” 肖语尴尬一笑,眼珠转了几转,故作努力沉思着去想,半晌,终于摇了摇头道,“不记得了,也许是我夫家以前收藏的一些杂文轶事之类的书籍吧。” “噢!”萧飞逸万分可惜,举箸夹了**腿起身越过桌上的盘盏,送进她的碗里,“实在可惜!” 肖语挑眉看他,无声的询问,就这些? 萧飞逸回给她浅浅一笑,对她说的那后半句话似乎未曾耳闻。 大壮疑惑地看着肖语,几次欲言又止。 不知道她几时学会的认字?他印象中的林云霞,一直是娇娇柔柔的,不会读书识字,不会针凿女红,亦不敢在陌生的男人面前如此大声说话的人。在老爹的细心呵护下,可以说就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没想到嫁人几年,倒学会了不少本事。 肖语对萧飞逸的表现大失所望,自己已经很明显地把话题引给他了,他却不按套路出牌。 如果他接着她的话问下去,她一定把她弃妇的身份坦诚在他面前。这样也许立刻就能打消,她对他隐约猜到的,基本无法实现的那种想法吧。 把一切消灭在萌芽状态,肖语深谙这句至理名言的博大用途。 这是她重生之后,经过一次次的事件,痛下决心做出的决定。不是她自己多清高自傲,而是这个社会,逼的她不得不做出这个有悖人伦的决定。 她十分理智的分析过自己目前的身份和处境,自己不是养在深闺中的大小姐,也不是未经人事爱做白日梦的小丫头。由大壮娘以及三姑对她的语言态度中,她清楚地知道,自己顶着的这个弃妇名头,已经把她的婚姻判了死刑。大壮娘三姑这样的人,基本上代表了这个社会大多数人的习俗理念。他们不容于身上有如此污点的女人介入他们之中。他们的认知清晰而又顽固,她这样的女人到谁家是谁的耻辱。试问又有谁敢把这样的笑柄娶回家中,任由别人当面背后的嘲笑呢? 大壮娘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她自认自己没有什么得罪她之处。然而,正是由于大壮对自己的亲近,才引发她对自己的翻脸无情。 这个少筋的女人,动辄对自己不分场合地点的无情的开骂,已经令她异常恼怒。她曾经想奋力的反驳,给以她有力的回击。可是,面对这个社会如此世俗的庞大群体,她凭的什么?她一无钱权,二无地位,她反驳得了她一个人,能反驳得了整个社会么? 她感到无奈而又无力,这是个还没有完全开化到现代文明的社会!她觉得自己活的很累。她亦不想再给自己累上加累。 所以,她从来不对自己能在这个时代嫁个好男人,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所以,这个时代的男人,她都不敢轻易招惹碰触——因为她要不起! 肖语眼神暗了一暗,清咳一声,端起面前分毫未动的酒盏,遥遥对着萧飞逸举起,“萧公子,不管怎么说,肖语先在这里谢谢你的盛情邀请,但肖语实在身份特殊,怕将来与公子走的太近,有辱了公子的清誉。” 这是委婉的拒绝! 萧飞逸沉肃下来,手指轻轻转动酒盏的元宝杯口,酒滴随着不规则的动荡,一点点的由缺口处滑落出来,洇湿了酒盏旁边的白绫。他直直盯着肖语,眸中映着正午阳光折在盘盏上的点点光影,一字一句道,“我萧飞逸想要真心相交你这个朋友,别人的说法我又岂会放在心上?” 肖语再次目光幽黯,放下酒盏,浑身的气旋萧索而又怅然,“萧公子,我们——不是一路人!” 萧飞逸凝眉细细打量她,神情肃然,黝黑的眸子里似有两道吸盘,想要把她深深定于其中。 她不自在的抿了抿唇,目光躲闪着垂下眼睑。 心如擂鼓,这样的自己是不是很不识抬举?如此高贵清雅的人,别人想求都求不来的福分!然而自己—— 桌子底下大壮的手温温地握过来,肖语侧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这是大壮第一次主动与她的肌肤接触,她明白大壮这是在给她安慰。每一次她彷徨无助而又脆弱无依之时,都是他坚定不移的在给自己鼓励,不计后果的给予自己安慰和支持。她何其有幸,在这个冰冷的世界,能有这么一个人,时时刻刻在无私的维护自己。可是自己······ 能回报他什么? 以身相许,并不是一个女人报恩的唯一方式,但是他所求的,唯有这点。 她觉得这一辈子,她都欠大壮的,返还不清! 目不转睛盯着肖语看了半天,直到她渐渐局促,开始手足无措,萧飞逸才轻笑出声,“是吗,怎么我感觉,我们骨子里有相同的味道?” 这个女子,在酒楼门外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就给他留下了深深的,不可磨灭的印象。她的神情举止,语态动作,让他深觉讶异。世间竟有这样的女人?他惊讶莫名。尤其她低下头,以悲天悯人的目光看着地上因她而受损的男人,低声的询问他的伤势,并且非常诚恳的劝导男人去看郎中——他几乎喷笑出声。这样的女人,世间绝无仅有,独此一尊。他对她感到深切的好奇,是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了这样的女人? 于是他不着痕迹的向同桌吃饭的人打听,结果却听到了一个令人心酸的故事。因此他便吃到半道退席。他不屑于同林熙路这样的人交往。这样不讲亲情唯利是图的人,他值得与之深交么? 幸好,老天有眼,让他在姐姐的府中又遇到她。他真的很想看看,这个女人,还有什么异人之处。还有,她今后的生活,将会是一种怎样的走向。 唯一令他没有料到的是,不知不觉,他把自己带入其中。 大壮与肖语二人的互动他尽收眼底,这个男人对肖语的情义让他的心里微微地涩窒。每一次大壮投给她情意绵绵的眼神,都使他的心里微酸、微胀。他为自己这种没来由的心情惊讶。虽然明知道不应该,但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也许这就是爱?他没有尝过,也不敢确定。他只知道心里的不舒服,很有一股冲动,想要上前把那个碍眼的小子拉开。 好在肖语对大壮眼神是澄明的,没有回给大壮相同的情感,他这才努力压下这股冲动。他自信他还有希望,也还有大把的机会,他是个生意人,他懂得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只要有希望在,他就确信他一定能赢! 窗外传来隐隐的雷声,太阳被乌云遮住,方才还明亮的房间瞬间暗沉下来。 萧飞逸抬眸看向默然无语的肖语,再次给她夹了一条**腿,递在碗里,淡淡瞟了一眼两人握呈倒三角相邻不到一拳的胳膊,“你很喜欢吃**腿,那么多吃一点,不够咱再要一盘。” 肖语嘴角暗抽,眼看着**腿直有一种反胃的冲动,大哥!不要这么整人好不好,我刚才那样的狼吞虎咽,是想表演给你看的知不知道? 萧飞逸眼眸含笑,看着肖语贴近大壮的胳膊动了动,然后把手提起来,推离面前搁着**腿的碗,虚情假意的对着他笑,“我,吃饱了。” 大壮面色沉郁地瞪了他一眼,萧飞逸心情大好的又夹了一筷子鱼,细细拔了刺,再次起身递往肖语面前的接碟里,“再吃块鱼吧,妹子,多吃点这玩意有助增长全身劲力,再遇上酒楼外的那种情况时,好全力还击。” 肖语讶异的瞪大眼看着他,脸上立刻蒙了块大红布,霎那间耳都快红的滴血。 原来自己的举动都被他看了去,那是不是意味着别人也看到了? 太丢人了!不知道这一着若被人传出去,是不是又会在弃妇的名下再加上一条□的罪名?毕竟这个时代,有哪个女人敢光明正大的,大天白日之下,不顾廉耻往男人的那个部位招呼? 肖语含羞带怯的看着萧飞逸,眼睛水汪汪的,有如受惊的小鹿又惊又怒的瞪着追捕它的猎人,惊惶无措而又气愤难平。 当然,这是萧飞逸此时的如斯想法。他低声而笑,手指敲着桌面,嘚嘚有声。节奏明快而又爽朗,甚至还心情很好地朝她抛了个眼风,“放心,没有别人看见,我只是通过你对那人说的那句话,推理出来的。” 肖语锉一锉银牙,暗自在嘴里磨了磨,厉眼狠呆呆瞪向萧飞逸。 眼角眉稍的一抹似嗔又怒,饱含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别样风情。 萧飞逸呆了一呆,心跳啪的露了半拍。只觉得一丝细细的热意由脚底快速窜至心扉,线提着一般,迅速传遍全身一股暖洋洋的电流。 这样的感觉?这样的感觉,很舒服!有一种想把她抓在怀里,狠狠吻上去的冲动。 ‘轰’,一声惊雷,驱散了屋里的暗昧沉静。 萧飞逸回神,见肖语正用筷子狠狠戳着接碟里的鱼,仿佛跟它有仇一般,捣的用力而又毫无章法。 萧飞逸噆唇微笑,色厉内荏的小女人,害羞也采用这么特别的方式来表达! 大壮直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无比重要的东西,看着肖语和萧飞逸二人的神态表情,他的心也随着那一声惊雷带来的霾,而暗沉了下来。 肖语的这种表情,羞怒交加的小儿女的形态,是他以前未曾见过的。他虽然不懂女孩家的心思,但他的那一丝灵妙的感觉,让他的心开始不安的慌乱起来。 他哀愁的看着犹处在自己纷乱的思绪里而不自知的肖语,心情惆怅到极点。 萧飞逸起身,为二人斟上伙计重新续上来的热茶,眼神一直在肖语的脸上逡巡不散。 肖语还在神游太虚,偌大的雷声里不动如山。 茶盅里浮上来的热气氤氲弥漫,在她的眼前涣散成一片轻浅的薄雾,把眼眸润的湿漉漉的,晶亮而又迷蒙。 放空的神情,有如迷途的羔羊,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迷茫里又带着弱弱的无助。 是什么样的不堪把一个好好人儿逼至如此绝境,在真情流露时竟是这样的彷徨无措?萧飞逸心脏狠狠抽搐了一下,无限怜惜的把茶盅端起来,轻轻放在她的手上。 肖语如大梦初醒,吓的差点跳起来,好像被烫着一般,把茶盅重重敦在桌上。 风声雨骤里,细瓷和木板之间发出一声钝钝的闷响。 萧飞逸无奈的长叹一声,说道:“先喝杯热茶吧,去去油腻。” 溅出的茶水喷在衣襟上,温温的水迹舒贴的透过薄衫熨贴着肌肤,驱散了窗外骤降的暴雨吹进来的凉意。肖语豁然回神,腼腆的冲萧飞逸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刚才······有点失态。” 萧飞逸体贴的笑,眼睛淡淡暖暖的看着她,“没关系,我不是那么注重世俗的人。” 一语双关的话里,带着一股令人安心而又窝心的味道。 大壮眼眸黯了下去。 这个男人,自己实在没法比!无论外在言语,还是内在思维,都是跟肖语姐堪称绝配的人! 第十三章在线阅读 第十三章 - 第十四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十四章 昏天黑地的忙了好几天,终于把那十几只抱枕赶完,剩下最后的一点扫尾工作,红菱一个人便可完成。 肖语收拾完零零总总的碎角布块,又把这一堆新鲜出炉的抱枕挨个欣赏一遍,心满意足的发了一会呆,终觉身体困乏。 强撑着眼皮陪红菱说了一会话,看着红菱手里的针线一上一下循着固定的模式,一成不变的来回晃动,她再也坚持不住,终于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混乱的梦一个接着一个不曾间断。 烟雾濛濛的小城上空,漂浮着的到处都是高大烟囱里冒出来的浊白气体,微小的颗粒以眼看不见的浓稠密度,混杂于空气中,防不胜防地,以各种方式偷袭人的眼球。 一阵风来,抑或是一辆急驰而过的载重大卡,都会把它毫不留情的送入眼眶,尖利的砂棱磨得人的眼球生疼······ 幼小的女孩抱着妈妈新买回来的毛绒玩具,站在自家门前,使劲地哭。 妈妈爸爸在屋里大声地争吵,引得左邻右舍争相引颈窥视。 邻居的老轻轻拉着她的手,一拍一拍的安慰她,“丫头,别怕,到屋里来,给你糖吃。” 小小的人儿固执地站在原地,紧紧抱拢怀里的白绒小熊,一抽一抽地哭着,不为所动。拽得紧了,她倔强地哽咽着,“我······不怕!我······就是煤渣进了眼睛,疼才掉泪······” 无奈心酸的着小人儿的头发,长叹着问,“是不是你爸爸妈妈又去参加谁的婚礼了?” 女孩点头,又摇头。她只知道,爸爸妈妈是为了她这个不到十元钱的玩具吵的驾。 镜头转换,温馨舒适的米色卧房里,一对□的男女正在床上极尽扭曲的奋力纠缠,靡的□交合声伴随着节奏鲜明的体碰撞,和着女人婉转低柔的呻吟,弥漫了一室的旖旎。 刚刚参加完朋友的婚礼半路退席的女人,打开房门看到床上正在抵死缠绵、引颈交卧的一对白生生体,霎时眼底泛红,心痛如绞。 男人看到她之后,波澜不惊,从容地起身穿衣,坐在床头慢条斯理的点燃一支烟,悠游吐出一口烟圈,然后对她说,“肖语,你不就是爱钱么?我给你钱,你给我出手续,咱们好聚好散,谁也别伤和气。” 无耻的男人! 她握着手里刚买回来的毛毛熊,奋力地砸了过去······ 梦靥!无休无止的梦靥!昏暗混沌的一片虚无中,肖语有如漂浮在深水里的浮萍,抓不住中空中的任何一点实质······ “姐姐,姐姐······”清音在耳边流转,是谁的声音?摩羯梵唱一般,终于拯救出沉在暗魅中的灵魂! 肖语眨了眨粘涩酸胀的眼睛,思绪一刹那的空白之后,始得回神。 “姐姐,你做噩梦了,一直在哭。” 红菱俯身在她的上方,手里犹自捏着只装了一半棉花的小考拉,满面焦急的看着她。 肖语再次眨眼,红菱模糊的脸变的清晰起来。 眼膜上的朦胧散去,化作一滴涩涩的泪珠,沿着眼角慢慢滑出。 她抬起胳膊轻轻用手去拭,却了一手潮乎乎的汗意。 ——梦靥的太深,竟然全身都煨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思想刚刚有这层意识,身上的衣服便觉得皱巴巴裹得难受起来。 不适地扭了扭身子,衣服涩涩地粘的皮肤很不舒服。嗓子干的冒烟,一句话也不想说。 红菱见她不说话,立刻着急起来,以手覆上她的额头,细心地探着温度问,“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肖语沙哑地说完,坐起来理理散乱的的头发,眼神犹带着些许的迷茫,闷闷地道,“被梦魇住了。” 红菱倒了一碗水递过来,再次了她的额头,确定无事,才长出一口气,“姐姐还是多喝点水定定神吧,这大热天的,闷出一身汗来,又是刚刚睡醒,可别受了风寒。” 肖语点头,顺从地喝干碗里的水,跳下床自己把碗放回桌上,拿起梳子拢头发。 看着红菱在已经蓄满棉花的考拉屁股上飞针走线,她努力回想梦里的情景。但是却什么都没想起来。方才的梦境,已仿如船过水无痕,只余浅浅淡淡的一点伤心和空白。 红菱感觉到她的视线,有一搭无一搭的跟她说话。 “这些只有富贵人才能用的起的料子,好是好,就是忒过娇贵,手稍微一点的,一下,就能把它剌出一层毛来。” “是啊。”肖语随口答应,颇为赞同。 红菱用针细细挑出一丛露白的棉花丝,又接着道,“所以咱们干绣娘这一行的,每时每刻都得注意保护好自己的手才行。” 肖语频频点头,她又想起老爹第一次看到靠垫时的情景。 当时老爹小心翼翼地捧着靠垫,但那娇贵的料子,虽然旧了,也不失它的娇气还是被老爹糙的手掌,剌出几点细绒来。 那时她本没在意,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打算拿个半新不旧的靠垫去碰运气。 如果没有大壮的及时提醒······ 她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今天如此春风得意的结局! 她真的庆幸,她的重生,能够得遇大壮,得遇老爹······ 看着小考拉肥肥的屁股撅在红菱的前,红菱低着头一针一线在开缝处仔细的缝,肖语的心里莫名流淌过一丝暖流。 这种感觉很像梦里那毛毛熊握在手里的感觉,茸茸的暖暖的,仿佛那一层细细柔柔的软毛直接拂在了人的心里。 是啊,这么柔软温舒的感觉,没有哪一个女孩子不喜欢。 即使是在落后了千年的古代。 也没有哪一个女人能抵抗得住它的魅力! 可是这些光秃秃的抱枕?! 肖语陷入了沉思。 总是比现代的那些毛绒玩具差着那么一大截的感觉。 究其原因,毕竟少了那一层撩人心痒难熬的暖绒。 有什么办法呢?能让它们的身上生出一层绒毛来? 红菱把最后一针缝完,两手熟练地在线尾处贴着布料打了一个死结,然后脸埋进考拉的屁股,用牙齿磨断剩余的丝线。 最后的一个活计终于完成,她轻松的抬起头来,笑着对肖语说道:“这些万分娇贵的东西啊,也就只能那些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玩,若是把它放在咱们这些山村的野丫头手里,整天爬墙上树的,说不定几天就把它刮的满身都是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肖语脑中突然灵光一现,顿时眼里浮上了大大的惊喜。 她猛地跳起来,冲过去给了红菱一个大大是拥抱。 红菱被她抱的一愣,脸色瞬间绯红。 肖语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尴尬,人来疯似的转过身开始向外跑。红菱在后面急问:“姐姐你上哪去?” “铁匠铺——”肖语大声回答,尾音长长飘散在空气中,带着几分拨云见日般的喜悦。 盛夏午后的阳光异常炙热,空气干燥的仿佛只要有一点火星,就会不借助任何媒质而自燃起来。 路边不知名的野菜,蔫蔫的耷拉着对生的叶子;小草非常聪明地卷起细长的叶面,尽量收缩着肢体;白杨兀自高壮挺拔,却失了清晨夜间里的勃勃生气;老柳垂着脑袋,恹恹的努力抵抗着酷热的署意。 一切都在酷暑的威下,显得消沉而萎靡。 肖语此刻却心情大好。她走在干燥的土路上,脚步飞快。 心在雀跃的鼓动,真想马上飞到铁匠铺,把自己构思的东西打制出来。 然后回家给那些抱枕个个披上绒装,让它们变成名副其实的毛绒玩具。 身后激烈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踩的路面上的细沙嚓礤作响。 肖语好奇的停步回身。大热的午后,是谁这么有毅力,象她一样抽风,在这热死人的大太阳底下奔跑? 大壮娘的门大嗓蓦然传来,“你个作死的小王八羔子,没事拿老娘的被面做什么耍?要唱戏回家拿你娘的庄老衣裳往身上披去!胆敢动老娘我的东西,看我捉住不剥了你的皮!” 一个火红的身影奔至肖语身边。 来路上十余丈远的距离,缀着一个高大的女人。 已至身前的男孩身形顿住,回头对后面追上来的妇人做了个鬼脸,扯着变声期的公鸭嗓道,“大娘,我还就是相中你这块布了,怎么着吧?有本事你就来追我呀,追上了我就把它还给你。” 男孩子十二三岁的年纪,说完话回过头来对肖语调皮的一笑,继续挥舞着手里的大红缎面朝前方跑去。 肖语不由得好笑,这个小小子,倒是会整人,大热的天让一个身材肥重的妇人追着他跑,也亏他干的出来。 大壮娘累的气喘吁吁,跑到肖语的身边,停下来扶着膝盖呼呼直喘气,半晌,气息才平顺下来,对肖语笑道,“枣花,你这是哪去?” 肖语冲着天空翻了个白眼,不不阳似笑非笑说道,“婶子,你这大红的被面很是奇特啊,居然是用布块一点一点拼凑出来的。大壮爷俩一年里挣那么多钱,你都舍不得买一个成块的缎面吗?” 大壮娘咧着肥厚的嘴唇,尴尬的笑了笑,眼睛瞄着前面越来越小的红影,急惶惶说道,“那啥,枣花,我得追那小子去,有啥话咱娘俩一会儿再说啊。” 说完,抬腿迈开大步向着铁匠铺是方向追去。 肖语连声冷笑,这个女人! 真替大壮惋惜,怎么就摊上一个这么样的娘亲! 少年披在身上的红缎面,分明就是红菱前几日遍找不见的,那两块准备做抱枕还没来得及裁的原材料。不知怎么竟然被她鼓捣了去? 看起来这人真的是不能惯,你对她好一点,她便不把自己当做外人。 这些日子肖语和大壮娘的关系比较缓和,原因是肖语把第二批活的银子分给了大壮一百两。大壮当时极力拒收,肖语费尽心思的晓以利害,大壮依然故我,坚决不要。最后迫得肖语实在没法,只得以缓和她同他娘的关系为借口,才说动大壮收了银子。结果,大壮娘便成了她家的常客,每回走时都会跟她讨走几块剩余的边角碎料。谁成想这人这么不禁招引,居然······ 肖语的心情霎时破坏殆尽。 抬头看了看澄明如洗的碧空,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步一步慢腾腾地朝前走,先前无法自抑的心急迫切早已荡然无存。 铁匠铺已近在眼前,一个农户正牵了牛停在门口,不知是听铺里的人说了什么,松了手里的缰绳,把牛赶在一边吃草,人便进去铁匠铺里。 黄色的耕牛没了主人的约束,慢腾腾稳步走着健硕的身体,哞哞叫了两声,悠然自得的开始啃噬青草。 蓝天白云,牧野黄牛,加上平实厚重的几间石屋,构成了一幅浓墨重彩的水墨风景。 远处的官道上,缓缓驶来一辆华丽的马车,乌黑的车篷上彩帷流连,镏金的车壁四角,在炽烈的阳光下,熠熠绽着夺目的光辉。 肖语站在铁匠铺前,跃然浮动的金光一晃一晃打在她的脸上,她微眯了眯眼睛,转过头去别开目光。 眼前有红影倏然一闪,微风拂面而过之时,少年哑的声音又骤然响在耳边,“嘻嘻,大娘,我劝你就不要再追了罢,追到明天,你也是抓不住我的。” 大壮娘抓狂的喘着气怒骂,“小兔崽子,看老娘抓住你,怎么扒你的皮!” 少年再次朝肖语扯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回过头冲不远处的大壮娘招手道,“大娘,你再不快点赶上来,我可不等你了哦,我得找个地方凉快去了。” “枣花你给我抓住他!”大壮娘吼完,不知哪里来的神力,几大步便窜到肖语面前,隔空对还未来得及溜走的少年一把抓过去。 少年似是吓了一跳,愣怔一下,疾速往肖语身后绕去。肖语被他撞的一个踉跄,幸得少年又眼疾手快地自身后扶了她一把,才没有摔倒在地上。 大壮娘扑了空,并不气馁,凭着她高大的身子,又越过肖语的肩头向少年抓去。 少年这回有了准备,灵巧的一个侧身,如泥鳅一般,躲开了大壮娘的抓捕范围,甩开步子急急向正在吃草的大黄牛奔去。 大壮娘见他越过沟渠,自思追他不上,只得作罢,恨恨的以手指点着他骂道,“小兔崽子,你等着,等老娘抓到你,非割了你的**子!” 肖语噗哧笑出声来,大壮娘转头狠狠瞪她一眼。 少年却由大黄牛身后探出头来,抖着红被面嘻嘻笑道,“那你来抓我呀!抓我呀!抓住了任你处置。” 大壮娘火冒三丈,起步就朝少年走去。肖语心里猛地一突,急忙拽住她的胳膊,却朝正在挑衅的少年喊道,“小心!快闪开牛头!” 少年抖得欢畅,并不把肖语的话当一回事。见大壮娘被她拽住,更加张扬的把缎面抓在手里挥舞。 大红的缎面如一面鲜艳的旗帜,耀着刺目的红光在空中摆动飘扬。 “不要再挥了!”肖语声疾色厉,尖锐的语音刺破炙热的空气,直接穿入少年的耳鼓,“快躲开牛头,往我这边跑!” 少年不明所以,停止了手里的动作。 “快往回跑!不要命了吗?”肖语气急败坏,大声呵斥着少年。 这个蠢蛋! 少年怔了怔,疑惑地看向肖语。 “把红缎扔了!”肖语大声命令。 来不及解释为什么,只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力争取时间,让少年尽快摆脱出黄牛的攻击范围。 “快跑!别回头,尽全力往回跑!” 肖语一个接着一个地下着命令。 大壮娘也被她的锐利神情吓住,瘪了瘪嘴,终究没有问出什么。 但是——晚了! 那头骨骼健壮的黄牛蓄势待发,硕大的牛头已经低低俯下,弯弯的犄角向前露着尖利的锋芒,两只牛眼蓄满红色的血光,仿若择人而噬的凶兽,坚硬的背脊山一样高高隆起。 千钧力气发于一处,黄牛尥开前蹄,离弦的箭一般冲向少年。 少年呆住,霎时惨白了脸,茫然立在原地紧紧攥住红缎,似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动弹不得。 “快闪开!”肖语声嘶力竭,奋力发出一声嘶吼。 致命的狂吼惊醒了少年,他下意识的向旁边横跨了一大步。 分毫之差,牛头呼啸而过,堪堪划破了少年的一大块衣襟。 黄牛一击不中,血红的眼眸更为骇人,前势不减,绕回前蹄又一次疯狂地反身袭来。 “快躲!”肖语目眦欲裂,冥冥中一股神力始于足下,毫不犹豫向少年奔去。 来不及思想自己所为为何,也来不及细思自己是否有那个救人的能力,脑中一片空白,似乎只有一个信念一闪而过,如此芳华年纪的少年,不该就这么死在牛角下。 然而,还是晚了! 毕竟离少年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眼见牛头就要撞上少年,尖利的牛角已清晰可见的触上少年的衣服······ 完了!肖语颓然闭上双眼。 ······ “快躲到屋里去!”没有听到预期中少年的惨叫,却是一声晴朗的男音发自身旁不远处的地方。 肖语迅即睁眼望去,少年方才站立之处已杳无人影。 一颗心终于‘噗’地落地。巨大的惊喜随之呼啸而来。 她怀着无以名状的感恩之心向四周寻视,只见少年正瑟瑟颤抖着被高大的男人抱在怀里,男人却一脸凝重地紧密注视着依然疯癫不减的黄牛。 “萧飞逸?” 肖语不敢置信的惊叫。 第十四章在线阅读 第十四章 - 第十五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十五章 萧飞逸侧头朝她温温一笑,俊朗的五官在皓白的日光下格外雅韵出彩。 炎炎烈日下,一身青衫的男子偈然而立,周身被阳光圈染出一层五彩的金光,宛如初降浊世的神祗。金光乍现中,全然肃穆之下,在人们仰视膜拜之时,却突然对芸芸众生焕然而笑。 又怎是一个勾魂摄魄可以形容? 肖语心口怦然一跳,不自然的对他点了点头,如被火烫一般急急转开目光。 黄牛这时已累的前腿跪地,嘴里吐着白沫,鼻息如斗,眼睛却死死盯着松树枝头上的那领红缎,不离不弃。 萧飞逸拍了拍怀中犹自浑身打颤的少年,指着肖语对他温言说道,“你先去姐姐那边,待我把那面红缎弄走,这里就安全了。” 少年点头,虚弱无力的一步一步挪向肖语。清空烈日,他的身形有如一道风干的影子,飘摇脆弱,看了让人忍不住心疼。 肖语快步迎上前去,伸开双臂,轻轻拥着他的肩膀,柔声安慰,“好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少年把全身重量倚向她的怀里,弱弱的点了点头,气力似有不济,伸出一只手臂虚软的搂住她的腰,脸埋在她的肩窝,在她的带动下,走的亦步亦趋。 及至门口,铁匠铺里急匆匆冲出几个人来,大壮娘跟在后面,不紧不慢的随行而出。 其中一个跛足的妇人带着哭腔一把揽过少年,把他紧紧的拥入怀里,叠声问道,“我的儿,你没事吧?没事吧?” 少年虚弱地摇头,虚软无力地挣动了一下,试图离开妇人圈的过紧的怀抱。 妇人急忙松开双手,退后一步上上下下仔细观察少年的头脸身体,直到确定他安然无恙,这才放心的长出一口气,转而对肖语闪出一丝的笑意,“谢谢你啊,李姑娘,救了我儿子的一条命。” 肖语赧然一笑,摇摇头道:“二婶子,你谢错人了,救你儿子命的人不是我,是那一位。” 她说着,伸手向萧飞逸过去拿红缎的松树指去。却不料伸出的手指遽然戳在一堵柔软温热的墙上。 肖语讶然回头,萧飞逸的笑脸盈然入目。 萧飞逸不动如山站在她的身后,手里拿着那一方随便折叠起来的红缎被面,举着问道,“这个是谁的?赶快拿回去吧,以后再也不要让小孩子索到了,不然的话,闹出人命来,可就不够后悔的了。” 大壮娘急忙上前,劈手夺过,讪讪道,“哦,是我的,是我的。”仿佛自家宝贝失而复得一般,把红缎紧紧抱在怀里。 肖语移开目光,不愿再看她的这副嘴脸。只有她的心里清楚,这女人此举背后的真含义。 她是怕这块红缎近距离铺展在自己眼前,被自己认出那两块成品的材料来。 大壮娘瞄着肖语颜面神情,见她把目光错开,并不看自己手里的红缎,这才把抱在怀里的红缎再次用力团了团,待它变的小的不能再小,塞进自己肥大的衣襟里。俨然像个怀胎十月的孕妇。 一切动作做完,她才长出一口气,然后咧着厚厚的嘴唇,对萧飞逸笑了一笑,略低身子作了一福,道,“多谢公子对这孩子的救命之恩,我在这里先替孩子的爹娘谢过你了。” 萧飞逸淡淡一笑,正待谦虚,那跛足妇人却轻哼一声,伸手推着少年跪在地上,厉声说道,“还不快磕头谢过公子的救命之恩,让别人代你谢恩还算什么孙家的男人!” 少年依言趴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时额头已经殷殷一片。 妇人抬手为他抹了抹额上沾着的细小尘沙,然后把他推至一边,自己面对着萧飞逸跪了下去。 肖语萧飞逸等人皆大吃一惊,萧飞逸急忙俯身低首去扶,但毕竟觉得男女有别,不敢实着的去架妇人的胳膊,只是虚虚的摆了个架子,急道,“这位婶子,飞逸当不起你如此的大礼。” 妇人却固执的不肯起身,艾艾说道,“公子救命大恩,孙铁匠一家感铭五腑。若不是公子今日仗义相救,我儿恐怕早已命丧牛角。可怜他爹正在病中,若我儿发生不幸,他也定是难以活命。公子的恩情,实是今日救了我孙家两条人命。小妇人深怕日后无以为报,公子今日无论如何,也得受小妇人这诚心一拜。” 妇人说完俯下身去,萧飞逸急忙退后闪身,躲过妇人的当头一拜。 狼狈之中,把目光投向肖语。 肖语看的心里暗自发笑,见他投过来求助的眼神,向他挑了挑柳眉,目光戏虐的无语发问:我帮了你,你怎么感激我? 萧飞逸哀哀怯诺,用眼神回答:你想怎么都成。心底又加了一句:最好以身相许。 不到一秒的心灵沟通,时间虽短,妇人却已重重磕完一个头。 肖语暗暗吐了吐舌头,心里对妇人说了句抱歉。趁她抬头错愕寻找萧飞逸之时,急忙上前挽起她的一只胳膊,软声劝道,“二婶,孩子已经磕过头了,你的这个礼就免了吧。以你的年纪,都快做他的长辈了,如今你给他磕头,恐怕人家会认为这样使人折寿呢。” 说完手上用力,强拉妇人起身,妇人却身重体沉,任肖语用尽了吃的力气,她依然纹丝不动。 萧飞逸此时已躲在肖语身后,借着肖语的话尾接口道,“是啊,这位婶子,飞逸救这位小兄弟只是举手之劳,你母子二人确实没必要挂在心上。既然我已受了这小兄弟的磕头之拜,婶子的礼就免了罢,不然真要折飞逸的寿了。” 妇人见萧飞逸说的这般郑重,也不好再固执己见,只得顺着肖语的手劲起身,看着萧飞逸诚挚说道,“既然公子这么说了,小妇人也只得作罢,但有一件事还请公子千万答应。我这个不屑的儿子虽然顽皮了点,却是极聪明的一个孩子,就请公子收了他为仆吧,以后好让他时刻聆听公子的教诲。不为报答公子的大恩,只求在公子面前略尽一点微薄之力。这样也好让我们夫妇二人少些无法报答公子的愧疚。” 少年果然是极其聪明的孩子,听完他娘的话,不用大人指点,便再一次跪在地上,重新磕过一轮响头,对萧飞逸哀求道,“公子,你就收了我吧。” 肖语嘴角一抽,心里憋住笑,满含意趣的望了萧飞逸一眼。 萧飞逸投给她一个无奈的眼神,伸手扶起少年说道,“既然你母子都有这份心意,飞逸只有却之不恭,先暂时把你‘收下’,但我们不是以主仆相称,你就跟着我学学如何管理店铺吧。” 萧飞逸把‘收下’二字说的咬音极重,一番话说完,撩起眼皮向肖语飞了个眼风。肖语捂住嘴轻轻咳嗽,调转目光闲闲看着路旁已被主人安抚住的大黄牛。 跛足妇人听了萧飞逸的话眼里大放异彩,自家儿子这可是因祸得福!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的?她费劲地用尽全力去想,也只能想起最后两个字,好象是什么什么后福。 大壮娘在一旁憋闷了半天,如今见铁匠媳妇满脸笑的花儿绽放,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便重重哼了一声,道,“这小兔崽子恁大点就手脚不干净,见我凉在院子里的被面好看就给偷出来,这若是将来替人家管理店铺,还不得把东西都搬到自己家里来。” 她与铁匠媳妇是亲妯娌,大壮爹行大,孙铁匠行二,两人各自成家后便分家独过。本来日子过的井水不犯河水,但大壮娘就是有一个怪毛病,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尤其是铁匠一家,她更不能容忍他们有一丁点的好。 铁匠过的不如她,她心里有一种异常满足的愉悦,这种愉悦不只是身心上的正面作用,还体现了言语上的绝对权利。 她每每都能把这种愉悦发挥的淋漓尽致。 当铁匠有求于她的时候,她可以盛气凌人的蔑视铁匠媳妇,也可以无所顾忌的呵斥小叔子铁匠,甚至可以当着铁匠两口子的面,责骂他们的儿子,让他们一家诺诺不敢反抗。 这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几乎成了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乐趣,她又怎可让它轻易的失去? 如今见铁匠儿子要有出息,她又怎能不推波助澜的帮上一把倒忙! 铁匠媳妇怒目而视,咬牙切齿说道,“大嫂,有你这么说自家侄子的吗?他是小孩子不懂事,难免淘气了些。有什么惹着你之处,你尽可以打他骂他,却不该如此的贬损于他!这话若是传了出去,还叫他将来如何立于天地之间做人?” 大壮娘斜眼乜视着比自己矮小一头的铁匠媳妇,理直气壮说道,“难道不是吗?不然我的被面为何在他的手里?我凉在自家院子里的东西,怎会就没手没脚的自个跑到了你家的门口?那你给我解释一下,他这样子的拿别人的东西,不是偷又是什么?” 铁匠媳妇气的脸色泛白,盯着大壮娘无言以对。 中怒火无以发泄,只得发狠用力拍向自己儿子的后脑,恨恨骂道,“你个不争气的东西,玩什么不好,非得跑去人家家里去那动不得的玩意?” 少年被母亲拍的一个趔趄,身体站立不稳,倾身向肖语撞去。 肖语急忙闪身去躲,恰好身后一只胳膊此时扶上肩头,把她往旁边一带,两厢力气使往一处,毫无意外的,肖语撞入一个泛着淡淡花香的怀抱。 萧飞逸一手搂着肖语,另一只手探向少年,几乎是同一时间,肖语入怀,少年的衣领也被他抓在手中,微微的用力,少年便定住身形。 肖语闹了个大红脸,急速挣扎几下身子,萧飞逸手上暗中使劲,用力圈了一圈,才若无其事的放开她。 肖语怒目而视。 萧飞逸自始至终并不看她一眼,好象只是随手做了一个拈花拂柳的动作,那般随意而又自然。仿佛其中没有任何的含义,纯粹是权宜从急之举。 其余几人先是被他二人的异常暧昧之举惊住。大庭广众,一男一女骤然的搂抱很是突兀,而且扎眼。甚至这个动作的抢镜率超过所有人共同关注的焦点——那个踉跄向前的少年。 包括少年的母亲,本是在拍了少年一掌之后就已极为后悔,眼睁睁看着儿子向前倒去却无能为力,来不及伸手去救。却在电光石火之间,猛然见到肖语被这个俊逸的男人搂入怀抱。她顿时惊住,甚至顾不得再思及自家儿子的处境,只顾着睁大眼睛,张着嘴巴去看这一对男女。 及至萧飞逸放开肖语,一副泰然自若,天下无事的表情,众人才蓦然回神。哦,这只是急中出错,从权而为而已,这个举动,并不具有任何的特殊意义。 萧飞逸轻咳一声,对着面前的几人缓声说道,“刚才的举止让各位见笑了。不过这肖姑娘的名声,我会负责的。” 肖语大吃一惊,这人怎么不按牌理出张?好好的说着少年的事,他却把话题扯向自己身上。 她又羞又气,狠力瞪了萧飞逸一眼。 追人也没有他这么追法的,虽然你有此心,却不见得别人也有此意,哪有这么霸王硬上弓,强行占窝儿的? 这话如今一出口,保不齐明天她弃妇的名字后面,就得又加上‘狐狸’三个字。 大壮娘脸色古怪,左一眼右一眼一直在肖语身上瞄,眼里的了然让肖语心里直翻跟头,她的眼神直接便可翻译成:怪不得我儿子如此迷恋你,原来你就是个狐狸! 少年并不懂大人们肚子里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只是见这些人因自己的这一个踉跄,齐齐神色迥异起来,一时之间方圆几尺之内的气场变的格外诡异。他茫然地眨了眨眼,莫名所以地问妇人,“怎么了?娘,我不是没摔着吗?” 妇人顿时啼笑皆非,她也看出肖语的些许尴尬,为了替她缓解这份不自在,急忙就了儿子的话题,轻拍着儿子的肩膀说道,“还不快谢谢公子,刚才若不是公子手快,又扶了你一把,你还不知道闯出什么祸来。若是撞在姐姐身上,她一个女孩子身骄贵的,万一被你撞出什么毛病,咱拿什么去赔人家?” 妇人语音一落,大壮娘便轻‘嗤’了一声,声音虽不大,却极具感染力,在场每一个人,都能轻易听出她的不屑之意。 肖语对她方才的所言所行已极度厌恶,此时见她又在给人泼冷水唱反调,听声知意,她的这一句轻嗤绝对是冲着自己来的,没准下一刻就能从她的嘴里迸出对自己极具蔑视的话来。 她心里忍不住阵阵冷笑。 立时脑子里便有了个计较。 在萧飞逸不知不觉轻皱了眉头之后,她又打眼扫视面前诸人的表情。 萧飞逸面容不悦轻蹙眉头, 铁匠媳妇神色不善颇为恼怒, 男孩子脸泛赤红怒目而视, 黄牛主人和另一个一同从铁匠铺里出来的老者均是满脸兴味一副看戏的表情, 最后一个赶马车的想是萧飞逸的仆从则是一脸的愤愤不平。 看起来这个婆娘还不是一般的能触犯众怒,讨人厌的功夫可谓炉火纯青。 肖语把每个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心里替大壮暗掬了把同情泪。 在这女人天怒人怨的话还未出口之前,她扬声说道,“大壮婶子,我看这红缎被面似乎还不怎么够尺寸,不然哪天你闲着没事的话,再到我家去取点边角碎料,重新把它接长一块?” 大壮娘立刻脸色泛红,象被捏住七寸一般,失了先前的气势,虚虚的瞟了肖语一眼,低声说道,“嘿嘿,不用了,不用了,那啥,你们先聊着,我得回去了,刚才出来的急,忘了锁门了,嘿嘿······” 肖语看着她一贯地到了关键时刻,话没说完就转身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忍不住上翘,脸上浮出大大的笑容。 这个女人! 第十五章在线阅读 第十五章 - 第十六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十六章 艳阳斜照,日光洒遍女子全身,给她镀上一层浅浅的光影,明媚而又柔和,整个人散发着动人心魄的美丽。 萧飞逸撇开目光,强抑住想要把她揉进怀里的冲动,了少年的脑袋,问妇人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少年此时显得异常安静,默立于肖语的身边,眼睛盯在门前的马架子上,若有所思。 妇人道,“咱这庄户人家也不会给孩子取什么好听的名字,只是他爹是个打铁的,他一出生,我们就管他叫了铁蛋,以后就把这个当名字了。” “娘,我要改名!”少年突然出声,收回一直盯着木架的目光,看着妇人说道。 妇人愣了一愣,说道,“都叫了这么多年了,怎么改?再说娘也给你起不出什么好听的名字来。” “我要公子给我改!”少年的语气很坚定,“我以后要跟着公子做事,怎么着也不能再叫铁蛋了,多难听!” 萧飞逸笑了,“也对,铁蛋这个名字太重,别把我的铺子叫砸了。” 肖语立刻被他的玩笑逗笑,调皮的看了萧飞逸一眼,转头拍拍少年的肩膀说道,“要不你就叫发财吧,一准能把他的铺子叫发了。” 铁匠媳妇噗哧笑出声来,伸手拉了拉儿子,“要不你就叫这个名字吧,听着也挺好。” 少年脸色绯红,幽怨地看着肖语,动了动嘴唇,肖语急忙竖起手掌,打了个制止的手势,笑着道,“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可别当真,这里守着个文武双全的大能人,怎么着也不能让你叫这么个俗气的名字。” 萧飞逸笑眯眯的看着肖语,“那妹子你说给他起个什么名字好?” 肖语急忙摇手,“这事你可别问我,我也没文化。” 萧飞逸意味深长的对她笑道,“哦,是吗?这我还真没看出来。” 肖语心虚缩头,把少年推至萧飞逸跟前,催促他道,“快叫公子,让他给你起一个响当当,顶天立地的名字。” 少年腼腆的开口,“公子······” 说完,眼巴巴的望着萧飞逸。 萧飞逸低眉看他,眼里带着一层笑意,“真的想改?” “嗯。”少年毫不犹豫点头,看着萧飞逸的神情,有如一只祈望自家主人垂怜的小狗,既期待又敬畏。 萧飞逸双手对搓举至口,沉思说道,“叫什么好呢?” 目光一一扫视过周围的景物,一圈转下来,山石树木尽收眼底。 远处白云苍穹,雁过无声。近处青松翠柳,芳草茵茵······ 他在脑中列出十几个名字,仔细斟酌一番,最后扬声道,“就叫飞鸿吧,既取飞黄腾达之意,又暗合了鸿鹄之志之音,而且叫起来也爽口。” 铁匠媳妇惊道,“不可,公子的名讳已有飞字,他又岂可再用公子之字。” 萧飞逸笑道,“我本也没想把他当下人对待,这个名字,他用最好,将来我把他教成材,也好替我打理生意,到时在人前说出名字,别人以为我们是兄弟,倒是谁也不敢小瞧了他去。” 肖语若有悟望他,频频点头。 借口找的很到位,不牵强也不让人觉得太过亲密。既表明了自己对这孩子的与众不同,又暗示了这孩子将来所要肩负的重任。 很高明的用人之道啊!商场如战场,有此等衷心为报救命之恩的属下,该是一个商人最高的期待回报值。 铁匠媳妇热泪盈眶,嘴唇蠕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少年异常机灵,不待妇人发话,早已跪地俯身,长匐不起。 萧飞逸倾身而扶,几番相持,少年才拭泪起身,哽咽道,“公子的大恩,飞鸿一辈子铭记于心。” ************ 肖语最终没能得尝自己的心愿。孙铁匠卧病不起,她突发奇想的做把铁刷子的计划胎死腹中。 萧飞逸陪她往家中去取抱枕,两人弃车并排步行,一路引得不少村人观看。 虽然天气干旱,一月少雨,众村民为庄稼即将干涸而死,生计无以为续而愁。但靠天村强大的八卦传统,还是让这些人苦中作乐了一把。 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景。 依靠村子里缜密的八卦网,不到半刻钟,村子里几乎一大半的人,都见识到了华丽马车后面的谪仙男子。还有那个女人! 不少大姑娘小媳妇撇嘴——就那个声名狼藉的女人? 她凭什么?跟那个天仙一样的男人走的那么近! 一群小孩子跟屁虫一样,三三两两散落在马车的围前左右。 他们关心的不是那一对让人有爱有恨的男女,而是这一辆从小到大从未见过的华丽丽的马车。 其中有胆大的,跳蛙一样,趁着车夫向前看路,扬鞭喝马之时,猛地伸手上泛着乌油油墨光的车壁,然后再蹦着跳出老远。之后再若无其事回头看看微笑着的一男一女。 见二人并无恼怒之意,于是更加胆壮,一次一次的把小黑手往马车上招呼。 铁匠儿子孙飞鸿由车内探出头来,冲着这帮孩子呲牙瞪眼。 小孩子们挥着拳头跟他较劲,年岁最大的那个喊道,“铁蛋,你啥时候走狗屎运了?能坐上这么好看的马车。你跟他们说说,让咱们也坐上去行不?” 孙飞鸿晃了晃拳头,呲牙道,“再让我听到叫我铁蛋,我就打你!我有名了,以后叫我飞鸿大哥。” 小孩子们很势力,一窝蜂似的叫道,“飞鸿大哥,飞鸿大哥······” 孙飞鸿得意地扬眉笑了起来。 年纪大的那个孩子问道,“飞鸿大哥,我们都叫完了,你能让我们上车吗?” 孙飞鸿摇头道,“不能。” “为什么?”小孩子们嘁嘁喳喳的发问。 孙飞鸿偷偷瞄了一眼缀后的萧飞逸,一本正经道,“因为这车不是我的,我也不能做主。” 小孩子很是失望,还是那个大的开口问,“那我们一下行吗?” 车夫厉眼扫过来,声气说道,“不行!这么点的小孩,碰着你们怎么办?一边玩去。” 那孩子撇撇嘴,横胳膊抹了一把鼻涕,梗着脖子嚷道,“不行就不行!谁稀罕似的。” 一声呼哨,大大小小的孩子立刻作鸟兽散。 肖语忍不住发笑,看到那个最小的孩子还穿着开裆裤,肥肥的小屁股随着跑动,一拽一拽的露着白花花的。又见他两条小短腿用力倒腾着,张着小手紧追前面的大孩子,细声细气地叫着‘哥哥等我’,模样煞是滑稽可爱。她终于笑出声来。 萧飞逸侧头敛目,专注地凝视着明媚而笑的女子,眸光温柔的似要滴出水来。他轻声道,“什么时候我们也能有这么大的一个孩子。” “你说什么?”肖语没有听清,微微仰头追问了一句。 萧飞逸笑着道,“没什么,我在自言自语。” 肖语狐疑地看他,“我怎么好像听你说到孩子之类的。” 萧飞逸的话说的急而且轻,她本无从分辨他说的是什么。只是直觉地觉得他的话应该跟自己有关。她心里不自觉的‘突’了一下。心底那柔软的弦被这个小小的孩儿触动,她甚至有一瞬间的渴望,如果萧飞逸这时候再向她说一些暧昧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点头答应。哪怕只是像烟花般短瞬的绚烂也好,只要曾经拥有,只要能有一个他和她的孩子,即使结局再惨,她也会竭力承受。 她有时真的痛恨自己的畏首畏尾。现代的失败婚姻,和来古代后人们对她这种身份的排斥不接受,都再再让她止步不前。她一贯坚持用现代人引以为傲的理智来规划生活,她还曾为自己能如此清醒的分析对待将来而沾沾自喜。可是今天看到这群可爱的孩子,她第一次对自己的坚持有了动摇。她开始扪心自问,这种自以为是的理智真能为她带来好的结局吗? 萧飞逸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啊?”肖语回神,家门已近在咫尺。她满面疑惑望向萧飞逸,“你知道我家?” 七拐八弯的山村格局,街不成街,巷不成巷,到处是旮旯胡同,他如果不曾来过,又怎会如此轻易的找到她家? “没有,”萧飞逸摇头,“我本来还愁第一次来找你得费点事呢。” “那么······”你们怎么这么轻车熟路? 萧飞逸突然笑了,对她睒了睒眼睫,“你猜。” 肖语内心无力地抽搐——她最受不了的就是这句话。 第一次大壮娘说这两个字,为她招来了柳三姑。 第二次柳三姑说这两个字,是想把她配给一个残疾人。 她一直把这句话和‘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划等号。 如今这句话,几乎已在她心中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影。 在她看来,这句话对她的残害结果,几乎快跟那个‘穷’字媲美了。 而今萧飞逸又来了这么一句,她心里默默哀叹:时也!命也! 恐怕这中越国的人都喜欢说这句话吧! 萧飞逸可不知道她与这两个字有如此的渊源,见她听完后面现古怪,急忙举了双手作投降状,伏低做小的姿态道,“好,不用你猜,我告诉你。”伸手指了指前面的马车,“那不是有现成的识路人么。” 肖语没弄明白他的意思,迷茫地看着他,“你的车夫?”他怎么识得我家? 萧飞逸无奈地摇头,伸手在她的脑门上敲了一记,“笨,车里坐着的孙飞鸿,不是你们村里的人么?” 肖语恍然大悟,怎么把那孩子给忘了? 马车停在门口,孙飞鸿跳下车帮车夫拴马。 大壮家的门口站了一群女人。 肖语自来古代这么长时间,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壮观的场景。 半街筒子的人,大人孩子,男女老少,仿佛过年看会一般,三一群俩一伙,甚是热闹。 肖语作为现代人,并不像这个时代的女儿家一样,动不动就羞羞答答。她大大方方环视众人一圈,一边往院里相让萧飞逸主仆几人,一边笑着低声对萧飞逸说道,“你到我们这小山村来走上一遭,快赶上皇帝出巡了,差不多把全村的人都调出来了,差的就只剩山呼万岁了。” 萧飞逸轻笑一声,抬眼扫了扫大壮家门前的那堆女人,俯首在她耳边说道,“他们会不会把你当成‘皇妃’?” 肖语心头一颤,萧飞逸温温洒洒的热气扑在脸上,酥□痒的拂着耳边的肌肤,她急忙侧头。 却不料两人正并排走在窄小的门洞内,木头大门虽然最大幅度的敞开着,奈何凸出的门框横出门垛半尺有余,她之前目测门洞并排行走两人富富有余,所以并没和萧飞逸错开身体一前一后进院。 不成想萧飞逸有如此的举动,她一急之下没有细致考虑,慌忙中歪头,却哪料到自己赶上小襟,不偏不倚,头正磕在坚硬的门框上。 萧飞逸对她的如此举动始料不及,在她歪头的瞬间便疾速地往回拉她的身体,可是只差那么零点一秒的时间,甚至可以说是一眨眼的功夫,肖语的头便重重磕向门框。 萧飞逸心里一紧,本能的把她拉向怀里。 肖语疼的泪珠横流,昏天黑地的仿佛心尖都在打颤。 她用力咬紧下唇,闷哼一声,珠泪纷流中,想要伸手去揉,一只手比她更快的贴上被撞之处。 虽然那只手已经轻之又轻的替她在揉了,肖语还是疼的呲牙咧嘴,嘴里不住的发出‘嘶嘶’声。 头顶上的声音异常温柔的传来,“很疼吗?” 肖语怒道,“换你来试试?” 萧飞逸笑道,“说话还这么中气十足,证明没有什么大碍喽?” 肖语更怒,直觉的想要抱头蹲身,坚决地不理此人。 自己的疼自己来缓吧,别人谁也代替不了。 不成想两只胳膊本动不了,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自己被萧飞逸圈在怀里。 “丫头,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老爹的声音由院里响起,肖语顿时满面彤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即使在现代,她也没这么前卫过。如今这是礼教严苛的古代,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而且还有老爹······ 她顿时羞的无地自容! 只听萧飞逸在头顶上方从容的对老爹应道,“语儿的头磕在门框上了,她此时有点站立不稳,必须得有人扶着才行。” 肖语心里暗暗叹气,这一抱,无论如何也无法同他撇清关系了。 第十六章在线阅读 第十六章 - 第十七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十七章 三间土房寒碜又矮小,在又宽又大的院子里灰溜溜的窝着。 破败的门窗——,斑驳的土墙——。 屋顶上的青瓦破碎不堪,瓦缝里稀疏地几丛青草茂盛地长出来。 檐头有几只雀儿在瓦空里出出进进,不时的叽叽喳喳叫上两声,大概这时节正是它们繁殖后代的高峰期,小雀们的叫声细弱而又焦急,和大雀儿的声音和成一首轻音重节般的交响。 老爹又穿上那件破旧的褴衫,补丁摞着补丁,裤管高高的卷着,草鞋中露出黑瘦干枯的脚趾。 破屋衰瓦,百纳老翁,这种景况,又怎是一个凄惨可以形容? 萧飞逸眼中的讶异一闪而逝,肖语撇开目光,故作视而不见,从容的往屋里让着诸人。 倒是萧飞逸的那个仆人,听萧飞逸管他叫做麻七的,抬眼看着破烂的屋顶,颇为内行的带着感慨对老爹道,“这瓦都碎了一多半了,恐怕雨天就要往屋里渗水了,该换换了!” 老爹眯眼抬头,顺着他的目光向上看,黯然里透着些许羞惭,喃喃应道,“是啊,早就该换了。”随后又叹,“唉!老汉无能啊,给不了丫头好日子过,就连这瓦,都上不了房顶去换了!” 他的话里透着三分凄凉,五分无奈,还有两分人至暮年的无力感慨。 肖语顿时心内百感陈杂。 老爹这一辈子,所有的钱都花在自己的身上。好不容易攒了几两银子,打算置换新瓦,哪成想又被自己的无妄之伤给花了去。 这屋何止是渗水,有些地方简直是在倾盆地往屋里倒雨! 那一次的暴雨,屋外大下,屋内小下! 她至今还清晰的记得,那一天不到半个时辰的大雨,他们的屋里便被浇的乱七八糟。雨住之后,屋里地上的积水,已经一尺多厚,老爹和她一直忙了大半日的时间,才把积水清理干净。 那时泥土地面上的泥泞,比之外面大雨冲过的土地不遑多让,而更为凄惨的是,行李被褥全被浇湿,爷俩几乎连个干松一点的盖的东西都没有。实在没法,他们也只好将就着在炕上搭了几块板子,在这泛着潮湿的房子里,熬着过了那湿难耐的五六天。 房屋渐转干松后,老爹被潮气所袭,身上长出一层密密麻麻的红疹,厚厚的硬硬的,有如一层胶皮黏在身上。她如今想起来都心有余悸,老爹身上挠出的一道道横七竖八的印迹,密密匝匝有如密实的渔网箍着全身,殷殷渗着血丝,景象异常地恐怖慎人。 至今老爹的湿疹都还没有痊愈,虽然不再象初起时那般令人难以忍受,但也还会偶尔的让人抓狂难熬。只是老爹怕自己为他担心,从来没有在自己的面前流露过一丝痛苦之色。然而夜深人静时,东屋里传出的喀嗤喀嗤大力抓挠皮肤的声音,更加的让人揪心和难受。 肖语回过头看着老爹卷起裤管的那条小腿,胫骨上一片暗黑的红紫,结痂的部分有的已经脱落,露出粉白的里表皮肤,看了尤为使人惊心怵目。 她眸子里窒了一窒,呼吸间隐隐闪过一丝疼痛,柔声对老爹说道,“爹,你不用担心,我已让大壮帮咱备料了,只是现在人手还筹不齐,等过几天人手筹齐了,咱就开土动工,用不了多长时间,一准让你老人家住上新房子。” 老爹伸手抹了抹眼角,抖着胡子长声叹息,“唉!丫头,爹何德何能,这一辈子有幸摊上你这么个能干的丫头,爹死也知足了!” 肖语心内泛酸,借着甫一进入房里的骤然黑暗,用力眨了眨眼睛,止回眼里的濛濛雾气。快走几步,伸手拢起西屋的门帘,顺势把它斜卡在墙侧的木橛儿上,仰脸望着萧飞逸说道,“萧公子若不介意,先到我屋里坐坐吧,看看那些抱枕,有什么不妥之处,我也好及时改改。” 萧飞逸欣然点头,面上不自觉露出喜色。 肖语又对老爹道,“爹,你先把这两位客人让进东屋里去坐一会吧。” 老爹点头。她转而又看向麻七和孙飞鸿,对两人歉意地道,“我这屋里活计太多,恐怕没那么多的地方可供二位就坐,还请两位不要责怪肖语的不恭才好。” 麻七连连摇头,嘴里称道,“肖姑娘太客气了。”孙飞鸿更是懂得分寸,肖语话没说完便自动止住了脚步。 二人心里其实非常清楚,在东屋接待客人才是正经的待客之道。 麻七本就身为人家的奴仆,主人面前,岂有他挑剔的份?只是他心里不明白,肖语此等不分主次的待客之礼,自家主人不但不脑,反而脸上现出大大的欣喜,此可真为他所见过的天下第一的怪事! 他又偷偷瞄了自家主人一眼,再看看肖语,见她不羞不怯,落落大方,没有一丝寻常的女儿家姿态,不免心里暗自嘀咕,这肖姑娘还真不是一般的与众不同啊! 蓦地他脑中又浮现出铁匠铺门前和刚刚大门口的那一幕,心里突然豁然开朗般的了然起来。 原来公子对她的种种动作,并不是一次次的从权应急之举而已,恐怕在公子的心里,早已把她当做是个特别的对待了。大庭广众之下公然的搂抱,一次是偶然,两次还可以用巧合来解释吗? 他着下巴细细琢磨。男女之间如此的紧密接触,如果说公子不介意这些,他怎么不在急切之间,去扶那铁匠媳妇起身? 而且铁匠媳妇还只是拉拉胳膊,况且年纪又比这个姑娘大,即使需要避嫌,公子也绝对是选择铁匠媳妇——而不是她! 公子居然选择了最不需要避嫌的来避嫌,而最需要避嫌的却又硬往上撞,这说明了什么? 想至此他贼贼一笑,意味深长的对着那屋望过去一眼。 萧飞逸随在肖语身后,倾身进屋,低矮的门框刮着了他束起的墨发,撞的琉璃绀的发带歪在一边。肖语回过头去,只见一个风姿俊秀的佳公子,乌发蓬松,发带散落,一丝的狼狈,几绺碎发遮于眼前,顿时失了先前超然的翩翩风采。 萧飞逸回头瞪视低矮的门框,歪在一边的束发丝带,哭笑不得地抿着碎发,玩笑道,“看看,我这才第一次来,它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 “没撞痛吧?”肖语望着又旧又矮的门框,心里叹了口气,歉意的问。 “没有。”萧飞逸站直身子,鼻尖对着门框比着自身与门口的高度,“这门口还真是矮。” 肖语看着他比门口高出半个头的身影,默然无语。 看起来这房子是得抓紧时间盖了。待明天问问大壮,集齐了人手没有? 这么想着,她心中涩了一涩。其实她的心里有一种恍恍惚惚的猜想,干活的人凑不上来,大半的原因应该在自己身上。大壮虽然没说,她想也想的出来。 村里的女人普遍对她都有一种戒备似的敌视。在她们心里,已经把她和那些不屑于被人启齿的女人划归在一起。以她的名声来说,有哪个女人愿意让自家男人到这样人家干活?不为别的,她们一个个唯恐自家的男人,被她这久旷的狐媚子勾去。 家花哪有野花香?哪个男人不吃腥?这些女人的想法其实在大壮那天吞吞吐吐对她说请不够人时,她就已经猜到了。只不过是大壮给自己留了情面,没有告诉自己一个人也请不到而已。 试想一下,哪怕能有那么四五个人来干活,她的房基也能动工开挖,再不济,人少还能把时间拉长,半个夏天加一个秋天咋也能把房子盖起来。 可惜,她猜想,大壮应该连一个愿意替她盖房的人也没找到。 她真的很佩服这些人的迂腐观念之强盛,为了躲避她这个所谓的‘声名狼藉’的女人,居然放着大好的挣钱机会都不要! 因为这时,一个月少雨,对于别的村子来说,也许正是农忙时节,人人忙于对抗干旱,引水浇田。可是对于靠天村这个全靠雨水灌溉的村子来说,人们则是最闲的时候,没有雨水就等于没了农活,农人们即使心里再急,也只能闲闲地在家里等着天降甘雨。况且这附近本没有河渠水源,想挑水灌溉都无从下手。 眼见这一年的劳作即将荒废,放着这么个挣钱的机会,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原因,又有谁肯错过呢? “你得给我梳头!”萧飞逸趴在她耳边轻声道。 肖语侧头拉开与他的距离,淡淡的说,“我不会。” “那我不管,反正没铜镜我自己没法梳,”萧飞逸一脸无赖,再次用手撩撩散落的乌发,顺势吹一口没被手指拢住,垂在嘴边的一绺头发。 肖语皱起眉头,他又一脸委屈的补充,“况且我自己也不会梳。你不给我梳好头发,叫我怎么出这个屋?”说至此眼里闪过一抹促狭,“否则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在屋里怎么着了呢。” 肖语抖动一下眉梢,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萧飞逸眨眨眼,无辜道,“真的,咱中越国的民俗,你又不是不知道,男人衣冠不整的出门,往往会被人误会点什么出来。” 肖语无语,半晌,才闷闷地道,“好吧,我找人替你梳。” “不要!”萧飞逸干脆的拒绝,“如果你真不会的话,就随便帮我绑绑吧。” “嗯?”肖语挑眉看他。 萧飞逸又道,“好赖绑绑就行,只要别让这些碎发再掉下来遮了眼睛。” 肖语再次掀眉,方才不是还有有理有据的说那么一大堆呢吗?怎么这会就把条件降下来了。 萧飞逸看着她坏坏一笑,“别人误会不误会也没什么,反正我们先前的举止,已经让人家往别处想了。” 他的话刚说完,肖语就敛了神色。萧飞逸心里咚的一沉,暗恼自己话说的太过露骨。 依他对此女仿如前世恋人般的直觉,他确信她应该不像那些普通的女子一样,动辄因为俗礼的约束,不敢现于陌生人的眼前。他在第一次和她的惊秫见面中,便在心里对她生出了一股浓烈的熟悉感。这种感觉,真的好像生生世世一直眷守一直苦寻的亲□人,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莫名牵动他的心绪。不自觉中,他对她的一切举动都仿佛浑然天成。 他的感觉,两个人已经是老夫老妻,一切不需要言明,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明白彼此的心里所想,脑中所思。因此他对她的看似孟浪的举止,自然的仿佛天要刮风下雨,人要穿衣吃饭,没有为什么,也没有怎么样,只是发乎于心,不用动脑去想,身体便已自然而然顺着心意一次一次施为。 而今肖语的面容沉肃下来,萧飞逸心中大为懊悔。她的一味对自己的忍让,和那一点点放任容忍他的小小暧昧,并不代表她就全然的接受了自己。她惨痛的婚姻经历,不允许她还象一个情窦初开的无知少女,只要有这么一个倾慕的男人穷追猛打,就会沾沾自喜的心花怒放。她需要认真对待自己的感情,理智考虑自己的将来。她需要时间,来慢慢接受他对她的这份情。而他也应该给她这个时间,让她来感受他的真心,就像水滴可以石穿,旷日持久下,让他的这份情,一点一点日积月累的渗入她的骨子里去。而不是象现在一样,急不可待的表现出如此孟浪的模样来。 萧飞逸小心翼翼地观察肖语的表情,心情忐忑而惴惴不安。他搓搓手试着向肖语解释,“哦,妹子,我······” 肖语不等他把话说完,却开口说道,“你之前在铁匠铺门前说的话可是真的?” 她的神色无比认真,眼眸里又暗又黑,仿佛澄明的墨玉,能把人心里一切的黑暗鬼魅照出原型来。 其实肖语敛神色是因为她又想起铁匠铺前他说的那句话,她寻思既然自己已经明确了心意,不妨趁这个机会好好和他谈谈,确定他的心意,也好方便自己为将来做打算。因此她才有此沉吟。 而萧飞逸却不知她的心里所想,弄拧了她的意思。所以才一付小心惶恐不知所措的样子。 “你指的是我说过的那句对你的名声负责的话?”萧飞逸几乎不用细想,直觉的就能道出肖语的语义所指,不过他还是确认似的问了一句。 肖语点头,眼睛依然紧紧盯住他,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细微神情。 萧飞逸点头,“当然,我萧飞逸顶天立地的汉子,岂有空口妄言之理!” 他重重握拳,脸上的神情坚定无比,却又仿佛带着一种不被信任的委屈。 “那好,”肖语暗暗舒了一口气,“那么我们从今天开始就试着接触接触。不过我先声明,如果我们之中有任何一方,觉得彼此格不和或其他方面的问题,都有权利提出分手。分手之后,另一方不得以各种理由进行纠缠。你可答应?” 萧飞逸听得两眼闪闪发亮,他大喜过望地抓住肖语的双手,用力把它们包于掌心,面部的神情如小孩子一般雀跃,“真的,你说的是真的?” 在得到肖语认真的点头后,他几乎孩子般的跳起来,连声地说,“我答应,我答应。” 不怪他如此激动,他从来没有尝过如此时这般绝处逢生的感觉。本来他以为自己的之过急让肖语产生了反感,必会在心里对他有了极大的排斥。 他没有谈过恋爱,对于择偶,他一直坚持奉行自己对选择人生另一半目标的准则。自他成人后,便一直寻寻觅觅。 直到遇到了肖语,他在拨开了自己对她的那层好奇假象后,直接找出了被她吸引的真正原因。他们仿如前世的爱人,又如多年的夫妻,彼此是那么心心相映,灵犀相同。 他几乎在想通的那一瞬间便断定,她就是他今生的唯一守候。 因此,他开始患得患失,真心的希望肖语也回报给他相同的感情。所以,他对肖语做出的种种亲密举动,不曾刻意约束,几乎每一时每一刻,都是顺从心意而为。也因此,肖语刚才表现出那样的冷漠和沉默,才让他惶恐不安。害怕他的过于急迫,反而起了物极必反的效果,从而加剧自己爱情路上的艰辛旅程。 没想到峰回路转,天大的惊喜居然就这么轻易地降临了。 第十七章在线阅读 第十七章 - 第十八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十八章 萧飞逸陷于巨大的惊喜之中,身体□的一股冲动,张开双臂,就要把肖语圈于怀中。手伸到一半,大鹏展翅一样刚要把肖语罩住,猛然间传来一声清咳。二人惊讶至极一同朝床上望去。 一堆五颜六色的抱枕后面,慢慢坐起一个人来。肖语急忙后退,离开萧飞逸的前一尺有余,讶道,“红菱,怎么你在家里?” 床上的人睡眼惺忪,目光一霎的迷茫之后,才看清地上的肖语,说道,“你走后,我闲的没事,拿着靠枕把玩,不知怎么就糊里糊涂睡过去了。” 说完之后,目光又习惯地在屋里扫了一圈。 这时她才看见离肖语一步远的萧飞逸,大吃一惊,口中嚷嚷道,“呀,姐姐你有客人来,回来时怎么不先叫我一声,让客人看到我这么的失礼,可怎么是好?” 说着她也顾不得害羞,急忙挪身就要往地上跳。却不曾想手忙脚乱下,两条腿被肥大的裙裾裹住。 而此时她正做足了整个人倾身下地的准备,如今上身使力,下身却无法配合到位,一时间整个身体便朝床底下栽去。 肖语惊呼一声,萧飞逸闪电一般急蹿过去,肖语叫声初歇,萧飞逸也正好接住她的身体。 惊险系于一发之间,至此,几个人都长长出了一口气。 红菱惊魂稍定,急忙下地穿鞋,矮身施施然向萧飞逸深施一礼,“多谢公子搭救,不然红菱还真不知道要在公子面前出什么样的丑了。” 萧飞逸微笑点头,摆摆手道,“姑娘不必多礼。” 肖语上前替红菱抻抻褶皱的衣角,笑着道,“你也不必对他太过客气,他这个人向来热心,刚才还在铁匠铺门前救过一个少年呢。” 她这话说的随口,没有半分的生疏隔阂,仿佛两人是多年的老友,彼此相知,又仿如他们是一直生活在一起的家人,熟悉的已经不能再熟悉。甚或说对方的一切荣辱衰喜,双方都可以彼此分享,彼此替代。这种感觉让萧飞逸很是窝心,他此时真真切有了那种柴米油盐的老夫老妻的感觉。 他心情甚好的连连飞了肖语两眼,嘴角上翘的弧度大大扩展开来。 肖语侧身低头,仿佛有感应似的,回头瞪了他一眼。萧飞逸鼻子,眼神温柔似水,看着她手上的动作细细追随。 斜阳正好,透过半敞的窗户蕴洒在男子的身上,满屋暗色的背景下,只有男子的一身金光,写意一般吸引着人的目光。 红菱忽然拂开肖语正在为她整理衣领的手,似嗔似怨说道,“姐姐你也真是的,光把客人凉在一边,这样岂不慢待了客人?你们等等,待我去外头端碗水来,好给客人解解渴,去去乏。” 说完,也不等他二人做出反应,便急匆匆起步,低着头绕过萧飞逸的身旁,径自而去。 肖语笑着摇头,“这红菱,几时学的这么急的子,这急火火的子若是用在绣活上,还不得把我的生意全砸了。” 萧飞逸上前拉着她的手,把她拽到桌前的圆凳旁,自己则坐在凳上,背对着她说道,“管他急子不急子的,你先给我把头发梳好再说。” 肖语嗓子眼里哽住一口气,噎住接下来要说的话,抓起梳子在他的头上用力敲了一下,“我只会随便的绑,先说好了,绑不好你可不能怨我,你若是敢埋怨的话,小心我一辈子再不碰你的头发。” 萧飞逸嬉笑的,“你绑什么样我都不会挑剔的,人家还想让你一辈子就这么伺候我呢。” 肖语啐道,“你这人,总这么不正经,给个鸭梨就要上树,我还真不知道你这斯文的外表,平常糊弄了多少的人。” 萧飞逸握着她的手背,随着她梳头的动作一下一下的动,头微微的向后仰着,眼睛轻轻闭上,满足的叹息,“我,只有对你才这样。” 夕阳缱绻,一室的温情。红菱直到萧飞逸主仆几人把抱枕搬上车离去,也没有端回那碗水来。 第二天天光大亮肖语被一片闹嚷的嘈杂声吵醒。 红菱昨天一去杳无踪影,她和老爹急的山漫地到处找了一宿,早晨的时候才碰见一个放牛的村民,告诉他们红菱是往进城的方向走的。 肖语提了一晚上的心终于落地,回家之后顾不得洗涮,头挨上枕头便沉沉睡去。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睡眠乍起刚刚香甜,就被这闹人的烦扰声音吵醒。 肖语穿戴整齐出屋,老爹已经在和那些人说话。她站在门后向外观看,只见院子里齐刷刷站了十几二十几个人,一马的短衣襟小打扮,个个身形彪悍,双目炯炯放光,仿佛黑社会一般。肖语心里咯噔一跳,立时腔里怦怦鼓躁起来。她用尽全力侧耳倾听,也只听到‘石头’、‘木头’之类的几个字。 全是凶器的名字! 她一阵心慌,该不会打起来吧?她一个女孩子家不便在这么多人面前露面,在没有弄清这些人的来意之前,她只有暗中戒备。因此心里着实为老爹捏了一把汗。 不过她心里也暗暗打定主意,如果真要发生冲突,她绝对会豁出命来一拼到底,说什么也不能让老爹受到伤害。她这么想着,一边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一边眼珠四处乱转,去瞄看有什么趁手的东西。 最好是又长又沉的,既好抓又能使上力的东西——这样打起仗来比较不会吃亏。 她眼睛飞快地扫视四周一圈,正好看见西侧的板门之外挂着一长长的扁担。 目测一下她跟扁担间的距离,心中暗自合计,如果老爹真要跟这些人一言不合,打起来的话,她第一时间冲出去,抓过扁担再上前支援老爹,动作连贯起来的话,大约需要一到两分钟。 也就是说,这一百二十个数里,这么短的时间,老爹应该自保无虞。 这么想着,她悄悄向前挪了一小步。 此时她心中只有一个意念,越靠近扁担越好! 外面那帮人里,其中有一人眼睛比较尖的,看见肖语躲在门后露出一半的裙裾,附耳对那个正在跟老爹说话的人低声说了句什么。那人歪头错过老爹的阻挡,借由老爹肩膀的上方,向堂屋门口看去。 肖语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脑中瞬间转过七八个念头。见那人绕过老爹向她走来,她干脆把心一横,大大方方地迎出门口。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何况此人脸上带笑,目光澄澈,看起来好像并无恶意的样子。 那人边走边抱拳,“姑娘,小的是奉萧公子之命,特意领人来帮姑娘来盖房的。” 肖语愣了一愣,与此同时,一颗心也终于全然落尽肚里。 萧飞逸要帮她盖房,怎么事先也不同她打好招呼?这一跳让他们吓得······ 她礼貌的对那人笑了一笑,点头客气道,“谢谢。”眼神却越过他朝院中的那帮人望去。 没有相熟的面孔?她心里紧了一紧。萧飞逸事先没跟她说好,这时怎么着也得派一个和她相熟的领着人来吧?麻七,抑或是孙飞鸿,哪怕是他昨天乘坐的那辆马车,被他们赶着来也行,好歹让她心里有点信任不是? 可是,一丁点让她放心的信物都没有,她能相信他们吗? 那人似乎看出了她的疑虑,回头看了看众人,问道,“孙飞鸿还没有过来吗?” 刚才附耳跟他说话的人摇头道,“想是家里有事绊住了吧,不然也早该过来了。” 那人又回过头来,对肖语解释道,“萧公子有急事,今日一早就起身回京城了。本来他是打算亲自带领我们过来的,不成想京城那里来了急信,他顾不得通知你,还让咱们给你带信来的。他怕你不认得我们,特意把孙飞鸿留下,要他跟了我们过来。” 肖语先前听到他提起孙飞鸿之时,便已确定了他说的话属实,如今见他又小心翼翼的刻意解释,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心中暗自惭愧,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她俏脸因羞惭而泛上红晕,急忙招呼大伙屋里就坐。可是这么矮小的房子,能容下这么多号的人吗?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要进屋的意思。还是刚才说话的那人笑着说道,“姑娘不必客气,我等奉公子之命,要在下场雨前把房子盖好。这虽然说天气干旱,但保不齐哪天就碰上一场大雨。我等只怕赶不及完成活计,哪里还敢随便耽误时候,去屋里偷懒就坐。” 说着,他又回头看向众人,摆起手挥了一挥,大声说道,“兄弟们咱们都动起来,该搭棚的搭棚,该备料的备料,你,你,”他随手点了站在最前排的两个人,“你们两个进屋替老人家和姑娘搬东西。仔细着点,别把东西弄脏弄坏。” 众人在他井然有序的安排下各就其位,顿时满院子的人热火朝天地忙活起来。 大壮娘由墙那边探过头来时,油布的帐篷已经在靠着伙墙的地方搭就绪,她瞪着铜铃一样的大眼看着在阳光下熠熠发着乌光的崭新油布,扯着嗓门喊,“枣花,枣花······” 肖语搬着一包行李由屋里出来,她急忙向她招着手道,“枣花,你这是找着人干活了?” 肖语点头,不冷不热横了她一眼——这人,死不改,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她枣花! 大壮娘本不顾她的脸色,依然连珠似的问,“在哪儿找的人啊?他们是干什么的?以前盖过房子没有啊?” 肖语一声不吭,照旧搬着行李往帐篷里走。 她也不恼,自顾自对着肖语的背影大声嚷道,“哎,若没有的话,你可不能随便用啊,这盖房的说道可多了,一个盖不好,可是要家破人亡的啊!” 她把尾音拖得九转幽长,仿佛整个院落都回荡着她的幽寒话语。 忙于干活的众人齐齐停下手里的活计,一起抬头怒目瞪视着她。 肖语恼怒异常的转身出了帐篷,厉眼看着她,嘴唇气的乌青。 人这一辈子最大的忌讳,恐怕就是被人诅咒家破人亡了。这婆娘居然如此的明目张胆说出这话,即使她是怀有好意,这话也叫人孰不可忍,何况她还不一定是好心。 明摆着她这是在报自己昨天铁匠铺门前给她的暗箭之仇。但她这种说话做事的方式实在太过决绝,让人恨得牙痒痒!肖语心里暗暗错碎一口银牙。 以往都是看在大壮的面子上对她能忍则忍。这一回她是真正触到了自己的底线,不能再一味的退让了! 她沉地眯了眯眼睛,两只拳握紧交叉环抱于前,浑身凛冽地透出森森的地狱来使之气,瞪着那女人黑红得意的大饼脸森然道,“大壮婶子,我这是看在大壮的面子上,尊你为长辈,叫你一声婶子。可你也不要欺人太甚了,你一次一次的胡搅蛮缠,无理辱骂,我都是看了大壮的面子,不跟你计较。但你不要以为我那就是怕了你!” 大壮娘下巴担在墙头上,嘬着嘴唇咬音不清的嗤笑道,“呦,真没看出来,你倒长能耐了,有能耐你倒别总缠着我家大壮啊,去勾引别的男人啊?” 肖语粉脸铁青,极力压住火气,怒极之下,突然弯着眼睛笑出声来。 她转变音调,轻而且媚地说,“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我肖语也不是随便任人骑着脖子拉屎的人!” “你不是怕我总缠着你儿子吗?那好,从今天开始,我不再和你儿子有任何接触,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说至此,她的声音又转,扬高几分道,“但是我可不敢保证,你的男人,能永远冰清玉洁的守着你一个女人。” 看着大壮娘愈见沉的脸,她心情有了几分畅意,又接着道,不妨告诉你一下我初步的打算,我是这么觉得,既然你儿子实心地帮我,无论如何我得报恩。而你今天强行阻止,这恩我又无法报在他的身上。那么我想,不如我改变一下方法,替你儿子帮他爹娶回十个八个小妾,这样把该还你儿子的情用在他爹的身上,也多少免了我一点无法报答他的愧疚之心!” 说至此,她忽然福至心灵一般,双目闪闪放亮,着下巴又大声的自言自语,“嗯,这真是一个好办法,我怎么早没想到呢?”转而又轻皱眉头说道,“早想到的话,就不至于挨那么多某些泼妇的荤嚼烂骂了。” 肖语话一说完,满院子的人立时轰一声大笑起来。 只是她犹不自知 气急之下一连说了两句口。那一院子的男人笑完之后,齐刷刷把目光由大壮娘那里移了回来,一个个都把眼睛定在她的身上。 仿佛苍蝇盯臭蛋一般,他们个个眼里闪着好奇的绿光,景仰的就差把她举起来抛上天去。 肖语顿觉脊背发寒,身上寒毛倒竖,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刚才的煞气霎时减去大半。 大壮娘黑脸更黑,嘴唇都变成乌紫,手指用力抠着墙头,两只眼睛怒火熊熊狠命盯住肖语。 可惜她厚嘴唇翕张了半天,到最终也没发出半个音节来。正这时老爹家大门外进来一人,大壮娘撩眼一看,顿时满腔怒火得了发处,张嘴骂道,“你个小兔崽子,昨天拿了老娘的被面耍弄,给老娘毁出了一个窟窿,老娘还没来得及去找你算账,今天你就自动送上门来,来来来,到老娘跟前来,看老娘今天怎么收拾你!” 肖语和一众男人此时正背对门口,听她一骂,转头去看,却见孙飞鸿异常吃力的搬着一摞瓷大碗,一晃一晃的躬身进院。 紧挨门口的两个高壮男子,眼明手快的一人分了他怀里的半摞瓷碗,抱在怀里用眼睛向肖语请示:这东西放在哪儿? 先前那似是头目跟肖语说过话之人,抢在肖语前面吩咐道,“把它放在棚子边上,一会谁渴了自己舀水喝去,不得麻烦肖姑娘,都记住了吗?” 众人点头齐吼,“记住了!” 大壮娘吓得一缩脖子,脸上的气势立时弱了几分。 她先前的疑虑得以证实,脊梁骨顿时出了一层冷汗。之前她被肖语气的浑身乱颤,几乎生出了生啖其之心。而今之所以还在隐忍,没对肖语口出恶骂,并不是她气过了头,而是怕这些人替肖语出头。 至于更深一层的她还没顾得多想,心中所思仅限于肖语是他们的金主,一个个还得靠肖语拿工钱,多少为了面子他们也得为肖语出头说几句话。 如今再听这个男人的说法,仿佛本不是那么一回事,这些人对肖语恭敬的态度,远远超出了她之前的预想范畴。 她心里暗暗为自己捏了一把汗。好险! 可是肖语给她的这口恶气实在难出,于是她色厉内荏的看着孙飞鸿,咬牙切齿骂道,“你这个小王八羔子,短命缺人教的东西,去回家把你老子娘叫过来,让他们乖乖的给我赔银子!” 孙飞鸿厉眼狠狠瞪她,鼻翅大力忽闪起来,嘴里喘出的气一声重似一声。 他两只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紧,半晌终于发出一串闷闷的声音,只是这句话却不是对墙头上的大壮娘说的,而是他身边的肖语。 “姐姐,我娘说了,你们家扒了房子没地方做饭,她说要这些人都到我们家吃去,她先在家做好饭等我们。” 肖语回过头安慰而又感激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谢谢!” 千言万语比不过一个实际行动上的意义表达,她衷心地感谢他们一家人的这分心意。他们的真情,以后再用心去厚重的回报吧! 不过,这孩子一天之内就仿佛长大了不少,他——懂事了。她欣慰地看着孙飞鸿。 方才大壮娘引起的恼怒开始隐隐散去。是啊,何必跟那样的人去计较,去较劲。这世上有头脑,知人心的人何其之多,她又何必去跟这样的人一般见识?就连这么一个十二三的孩子,都比她明白事理,懂好歹,有那个时间,还不如花点力好好栽培栽培这个孩子。 她一想开,脸上的神情顿时轻松不少,再次拍了拍孙飞鸿的肩膀,趴在他的耳边笑着道,“别跟你大娘那样的人一般见识,你是要做大事的人,得时时刻刻学着隐忍。”想了想又道,“你刚才的表现就很好,以后跟着公子做事时,这就是一项不可多得的优点。我想今天的事,公子知道也会为你高兴的。” 孙飞鸿脸上神色立霁,两只眼睛闪闪发亮看着她,“真的?” 肖语点头,重又趴回他的耳旁低声道,“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时,就当被狗咬了。”然后慧黠地眨了眨眼,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仔细想一想,人若被狗咬了一口,难道还要与它一般见识,再回过头去咬它一口不成?” 孙飞鸿扑哧笑了,晶亮的眸子看着她道,“好吧,我听你的,姐姐。这可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就把他当······” 肖语竖起食指比在唇上,小声嘘他,“要记住,这可是咱俩的秘密,以后对任何人都不要说起。” 孙飞鸿一缩脖子,左右瞄了瞄,两个人相对会心而笑,小指拉在一起以做约定。 这一举动倒把其余的人弄得怔愣在那里,老爹上前肖语的额头,孙飞鸿的额头,再用手拭一拭自己的额头,喃喃嘀咕,“这俩孩子,也没发烧啊?” 肖语开心而笑,挥挥手向众人说道,“大家伙先干起来吧,中午我亲自下厨,为大家做几个好菜,以谢众位的相助之恩。” 那个头目哑然笑道,“肖姑娘还真不是一般二般的人儿!难怪公子······”说到这他住口不语,别有深意看了肖语一眼,然后朝着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的众人摆手道,“怎么都耳朵聋了,你们没听见肖姑娘说的话吗?快去干活,谁误了功夫,别怪我晌午头不让他吃肖姑娘做的菜!” 众人如梦方醒,一哄而散。肖语拉着孙飞鸿的手,斜瞟大壮娘一眼,拽着他向堂屋走去,边走边说,“走,帮我去搬东西。” 大壮娘愤怒瞪着他二人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又见众人都把她当做空气,再也无人理会于她 。一时自己也觉得无趣,只得恨恨离开墙头,怏怏的自回屋里。 第十八章在线阅读 第十八章 - 第十九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十九章 萧飞逸携小郡主肃玉洁急急往京城赶。那一日他本来安排好了人手去老爹家盖房,想着自己亲自去监工,好多一些跟肖语接触的机会,却不想七王府来了急信,七王妃病重,要小郡主速速回京。萧飞逸顾不得给肖语打招呼,只得安排手下的工头领人前去施工,并把孙飞鸿派去给肖语打打下手,便急匆匆带着小郡主上了路。 日头渐渐毒辣起来,整个天地宛如一座蒸笼,闷得人心慌气短,连呼吸里都透着一层火辣辣的疼。 天干物燥,官道两旁的庄稼已经黄了叶尖,病恹恹的带着日渐枯萎之势。小草野菜的叶面上铺满厚厚的尘灰,仿佛不堪重负一般,蔫蔫的一派萎顿。 前方不远处是一片小树林,打远看去一片令人赏心悦目的绿。天穹苍茫间,使人的心里觉出一阵望梅止渴般的透清凉爽。 萧飞逸掀开车帘探头向后面的那辆马车吩咐道,“陈兄弟你先加把劲,赶着去前面的树林里打扫出一块空地儿来,咱们一会在这树林里歇一歇吧。” “好嘞。”后面赶车的陈二答应一声,扬起鞭子喝一声健马,马儿四蹄掀开,加快速度绕过萧飞逸的马车向前奔去。 急促的蹄声渐去渐远,只余下后面这辆车的马儿慢悠悠迈着稳健的步子,嘚嘚有声匀速而行。 萧飞逸仰身斜斜靠于车壁上,闭上眼睛聆听着小郡主均匀的呼吸声,心思渐飞渐远。 肖语的一颦一笑历历鲜明于眼前。她时而的摇头浅笑,时而的皱眉不悦,时而的抿唇沉思,每一种表情,无不别含一种独特的风韵。而每一种表情里,又毫无一丝的忸怩作态,一切是那么自然而又落落大方。 是何种的境遇,锻造出这么样一个特立迥异的女人? 萧飞逸由怀里掏出那天从肖语房里顺出来的一只绣帕,放在鼻子底下闻了一闻,清冽的香气幽幽飘于鼻端,缭绕久久不散,淡淡的凝着她的独特体味。他把绣帕折几折,变成条状,然后把它覆于鼻梁之巅,眼皮之上,重又仰头靠回车壁。他熟练的把脑中有关于她的一大摞信息,又点点滴滴回想一遍。想到后来,不自禁地笑起来——这个别扭的女人! 那一天他初到她家的情形又清晰的浮现在眼前。他分明看出她对家徒四壁的窘境十分在意,却又强装若无其事一样,用话语一次次的进行掩饰。更有意思的是,她居然把他往她的闺房里让——当时老爹和麻七以及孙飞鸿的吃惊表情他一览无余,但为了照顾她那一点小小的自卑心理,他还是痛快的答应了她的借口牵强的邀请。 难道一个女儿家的名节在她的眼里,比那一点点的小虚荣还不重要吗? 他挪了一下身,换个姿势再重新理回思绪。他们的房子恐怕早已漏雨了吧?她那屋里的土墙上,晕满了大大小小的,湿过后留下的白迹。如果再遇上一场大雨,不知道他们还将如何应付过去。 盖房子找不到人帮忙?这是一种怎样的情形?他皱起眉头沉思。当初他找自己的好友帮忙,把人家盖了一半的别院停工,整个工匠班子派到她那里去,只是全心全意的要为自己心爱的女人做些什么。正如所有恋爱中的男人一样,恨不能抓住一切机会在女友面前表现。他虽然不懂这些现代语的描述,但人心恒定,举凡男人,都有这种心理。自古至今,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他当时没有多想,只想在肖语面前好好表现,如今闲下来再来深想这个问题,他忽然倒抽了一口气。 她——该不会是受到全村人的排挤吧? 萧飞逸猛然直直坐起,此种想法钩的他心脏钝钝地疼起来。他不安的移动一下坐姿,手握着帕子定定地凝视:如此糟糕的生活,她又是怎样一点一点熬过来的? “公子,到了,下车来歇一歇吧。”外面赶车的麻七轻声招呼道。 萧飞逸深深呼一口气,稳定一下心神,沉声吩咐,“你先把车帘打开,我抱玉洁下去。” 麻七答应一声,把青锻的车帘高高地举起。 小郡主在萧飞逸的轻浅动作下,迷蒙的睁开睡眼,“怎么了?”眼前涩滞的模糊过去,她这才看清萧飞逸放大的脸悬于自己的上方,俯身低头的姿势,似乎正要将自己抱起。 想是看到她已醒来,萧飞逸手中的动作停下,看着她问,“遇到一处荫凉,咱们下去歇歇,顺便吃点东西,你是自己下车,还是我抱你下去?” 小郡主急忙摇头,“我自己下去。”她这才想起自己是在车上,滴溜溜转动一下眼珠,眼睛对上离自己只有几尺距离的车篷,顿觉浑身上下又被铺天盖地的酸痛袭来。旅途的劳苦在意识清明之后,重又被拉了回来。 萧飞逸点头,矮身退后一步,率先跳下马车,待她钻出车篷,他抬起一只胳膊,搭着她的手臂,架着她轻松下地。 陈二已经在一棵壮的大树底下铺好油毡,摆好果子吃食,待萧飞逸小郡主二人就坐,他把一应盒盖打开,又为二人倒了两碗水,这才和麻七两人一人提了个水囊到另一棵树底坐下,取出干粮吃起来。 用不多时,两人已把两大块风干牛拆吃下肚。 萧飞逸和小郡主依然慢条斯理,一小口一小口吃着水果糕点。 麻七对着水囊嘴儿猛地灌了一大口水,满足地眯了眯眼,正要说话,突然听到林子深处一声女子的呼救传来。他扑棱站起来,陈二也如他一样麻利起身立于他的身后。两人侧耳再听,是女子呼救的声音确定无疑,他二人一同转头朝萧飞逸望去。萧飞逸也正停了动作往林深处凝神瞭望,见他二人望过来,随口吩咐道,“麻七,你去那里看一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麻七待他说完,点头答应一声,急急朝声音来源处跑去。 陈二撤回身形,疾速来到萧飞逸二人跟前,做好全神贯注的戒备。他和萧飞逸两人成夹挟之势,把小郡主护在当中,警觉地双眼四处搜寻,不放过周围任何的一点风吹草动。 陈二是七王府里的一等侍卫,这一次被派来接小郡主回京,由于时间紧迫,他骑快马星夜赶来奉阳,顾不得休息,便连轴转接上小郡主又往回赶。也亏得他身强体健,接连赶了十几日的路,依然不显疲态,这时遇见状况,他便提起了十二分的神全神应对。 不一时,麻七领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回来,离萧飞逸几人隔着两棵树远的距离停住身形,他低低交待女子一声,那女子不住点头,含羞带怯抬头朝萧飞逸几人望过来,麻七脚步刚起,那女人已惊讶至极喊出声来,“萧公子!?” 麻七不悦地回头呵斥,“叫你老实在这等着,喊什么喊?” 话刚说完,又猛然回神,声音转低问道,“你认识我们公子?” 女人急急点头,嘴里不叠声说道,“是,是。” 萧飞逸疑惑望着衣衫不整的女人,听声音很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女人头发散乱,有几绺落下来挡在额前,看不清脸庞,也无从辨清她的长相。他朝麻七点点头道,“让她过来吧。” 陈二依然护于小郡主的身边,眼睛死死盯着随同麻七一起走过来的女人,一句话也不说,警惕非常。 麻七边走边对萧飞逸回道,“她被一个无赖缠住,拖往林深处正欲非礼,被我赶到把无赖吓跑,她才得以幸免。” 短短几句话时间二人已走到萧飞逸面前,那女子听麻七说完之后,想起刚才的惊险委屈,眼泪扑簌簌掉下来,低低腔着嗓子说了句,“公子······”便期期艾艾哽咽起来。 萧飞逸皱起眉头,缓声说道,“先别哭,抬起头来。” 女子怯怯抬头,凄声叫了句,“公子。” “红菱?!”萧飞逸惊讶莫名,“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红菱哽哽咽咽地说,“那一日我去给公子和姐姐倒水,谁承想一个头晕,便栽倒在地,等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里。” 她擦了擦眼泪,又接着说,“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在马车上,但看那两个赶车的大汉面相很恶,我也知道这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于是我就想方设法寻找机会逃了出来。——我在树林了藏了半宿,怕他们找回来,天亮后也没敢出来,可是谁想,谁想······” 红菱再没说下去,后面的话已经不言而喻,肯定是在林子里碰到这个不知何事进去的无赖,见她独自一人躲在那里,便起了色心,欲对她进行非礼,正巧被萧飞逸几人听到她的呼救,因此才逃过此劫。 红菱住声,犹自泪雨滂沱,几个大男人也不好安慰她什么,个个默然无语。一时间气氛沉肃下来,空气中流淌着几许难言的尴尬。小郡主左看看右看看,见几人谁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又见红菱把话说到一半就住口不语,她心里着实好奇,睁着懵懂的大眼问红菱,“后来怎么样啊,你怎么不说了?” 红菱顿时脸飞红霞,再也顾不得流泪,直接把头低去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萧飞逸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责备,“玉洁,小孩子不要多事,瞎问什么?” 小郡主嘟起嘴巴,不高兴地看着萧飞逸,“舅舅······” 萧飞逸轻轻向她摇了摇头,以口型说了个‘不’字。小郡主不解,依然不屈不挠地问,“后来到底怎么样了吗?她······” “公子,不早了,咱们也该走了。”陈二适时打断她的话,淡淡地向萧飞逸提议。 小郡主不满地瞪了陈二一眼,嗔怪地道,“陈二叔,这么大的太阳照着,你就不能别扫人家的兴,多歇一会再走啊?” 陈二了修剪整齐的黑短胡须,嘿嘿笑了两声,略带几分讨好的语气说,“郡主,我这不是着急么,你的父王只给了我来去不到十几天的功夫,我这还得赶回去接别的任务,不抓紧点赶路不行啊,郡主你就可怜可怜小的吧。” 小郡主依旧嘟嘴不满,但是被陈二这一打岔,却已把方才追问红菱的问题抛到了九天云外。萧飞逸抓住机会向麻七吩咐道,“麻七,你去再给马饮一遍水,咱们马上启程。” 小郡主摇着他的袖子,撒娇道,“舅舅,咱不能再待一会儿么,我好累啊。” 萧飞逸理理她的秀发,心疼说道,“洁儿,舅舅知道你累,可咱也不能耽误了陈兄弟不是?他有任务在身,回去晚了怕要挨你父王的处罚。况且,他的任务非常重要,如果耽误了,怕你的父王也会跟着受牵连。” 陈二一旁连连点头,“对对,郡主你可得体谅小人的苦衷,这次任务事关重大,小的真的很急。” 小郡主并不知道王妃病重之事,陈二萧飞逸等人都有意瞒着她,怕她小小年纪承受不了打击。 七王妃十几天前由自家园中跌落水塘,至陈二动身前一直昏迷未醒,七王爷遍请京城里的名医,连里的太医都悉数请到,几十个岐黄高手齐集王府会诊,却始终未能医得王妃醒转。王爷心内焦急,恐怕王妃凶多吉少,便派陈二快马加鞭星夜赶往奉阳,急急去接小郡主回京,准备让她们母女见上最后一面,又想女儿回来也许能用骨亲情唤回王妃的神志,因此他抱着极其复杂的心情督促陈二上路,只寄一线希望于自己的女儿身上。 萧飞逸虽然同肖语的关系刚刚有所进展,但这边又顾虑着小郡主的人身安危。虽说她与七王妃是表亲,自己有许多生意却得仰仗七王爷的势力,当下之急于情于理他都得略尽自己的绵薄之力。王妃那边无能为力,小郡主这边一定要确保她的安全无虞。所以即使他知道陈二的武艺不赖,但有自己亲自护送,咋也算为小郡主的安全多加了一道保险。权衡之下,他只得两相比较取其重,暂时舍下对肖语的依依不舍,急急忙忙陪同小郡主启程。 萧飞逸和陈二两个人归心似箭,只有小郡主还蒙在鼓里,萧飞逸见小郡主依然不情不愿,气鼓鼓的样子,当下不再多说,只是转身对红菱说道,“红菱姑娘不知有何打算,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姑娘可需要我等捎你一程?” 红菱低泣道,“那红菱先在这里谢过公子了。” 陈二颇不赞同地看了萧飞逸一眼,萧飞逸递给他一个微笑,解释道,“她是我一位好友的朋友,咱们先把她捎到就近的村子里去,谅也耽误不了些许功夫。” 红菱避过陈二凶神恶煞的目光,可怜兮兮的望着萧飞逸,象一个将要被主人遗弃的小狗一般,哀哀说道,“公子,你千万不要留下红菱一个人啊,红菱什么活都会干的,让红菱跟着你们去吧,为奴为仆红菱都心甘情愿。” 陈二从鼻孔里微不可闻轻哼一声,不再看她一眼,转而对小郡主说道,“郡主咱们先上车吧,你如果嫌车里太挤,不妨到我的那辆车里去坐。”说完拉起小郡主的衣袖就要走。 萧飞逸听出他话里的恼意,无奈的苦笑一下。 他其实也不愿意多这么一个累赘,但奈何红菱是肖语的姐妹,爱屋及乌,如果换做是别人,他是不会在这种匆急时刻揽这种麻烦上身的。他摇摇头半解释半征询的对陈二道,“还是让玉洁和我坐一辆车吧,我还得照顾着她呢。红菱姑娘就让她坐去你的车里,陈兄弟你可要多受累了。” 他这话说的不卑不亢,虽说是征询,多少也有点武断的意思。你陈二虽然责任在身,但毕竟我才是小郡主的亲人,无论怎样,我说的话还是比你有份量的。 小郡主依向他的怀里,伸手搂住他的一只胳膊,扭头对陈二做了个鬼脸,坚决说道,“我跟舅舅坐一辆车。” 陈二无可奈何又略带祈求的望着小郡主,见小郡主对他摇头依然坚持,他只好放弃。 厉眼扫过红菱,心说这样也好,由我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总归是比她跟在郡主身边让人放心。于是点头闷闷说道,“这样最好,那么咱们赶快启程吧。”说完再不看众人一眼,转身向自己赶的那辆马车走去。 红菱在他的眼刀下瑟缩一下,把眼神不自觉的投向萧飞逸。 萧飞逸正低头宠爱地在小郡主的脸上刮着羞羞,并没有抬头去看红菱求救似的目光。 眼见小郡主紧依着萧飞逸的娇憨模样,红菱眼神幽幽在他二人身上扫过,犹豫一下,终于低着头,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地随在陈二身后而去。 第十九章在线阅读 第十九章 - 第二十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二十章 署意正是最盛时节,浓密的热充斥着空气中的每一个角落,小小的车厢里更是闷热灼心。 红菱一动不动坐在紧包在两个大包袱里的抱枕对面,热意在狭小的空间里肆意蒸腾,两只大包袱更是助纣为虐,一波一波的热浪挥洒肆虐,扑跌着她的脸颊。她毫无所觉的坐在那里,双手托腮,一个人独自发呆。车外陈二一声咳嗽震得她心里一跳,抬眼顺着马车行走贯力撩起的帘缝偷偷往外瞧。远处的高坡上露出几座低矮的土房,她的心紧了一紧,难道真的要被留在这穷乡僻壤的小山村?出不去的话,就在这里过一辈子? 她不敢再往下想。一个手无缚**之力的女孩子,要想自己走出这天遥地远的异地他乡,手里又无分文,无异于比登天还难。退一步讲,即使她手里有钱,那么凭她一己之力,要想一帆风顺回到家乡,想也能想象的出需要付出多少的艰难曲折。她先前只寄希望于萧飞逸的身上,没想到她的一腔热血换来的却是萧飞逸的洋洋不睬。顺路捎上她一程,恐怕也是看肖语的面子吧?她一时有些自怨自艾,心里的酸胀发酵成热辣辣的泪,一滴一滴扑簌簌滴落下来。 可是,现在还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她猛然惊觉,立时收住眼泪,迅速用绢帕轻轻擦干泪水。 坐在车辕赶车的陈二不时甩动手里的鞭子,啪啪的响。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压,使红菱觉得这狭小的空间更加气闷难耐,她在陈二第n次凌空虚抽时,终于下定决心,掀帘探出小半张脸,唯唯诺诺轻声细语对着陈二的后背说道,“陈二哥,请问小郡主的衣食住行都是你们几个大男人安排的吗?” 在车里闷得太久,红菱被跑起来的马车带出的风戗住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大声咳嗽起来。难得的清爽凉风,她贪婪的再把车帘掀大一些,不顾灰尘扑脸,一只手捂紧嘴巴,把整张脸露出来。 “你要说什么?有事你就直说,少在这里婆婆妈妈!”陈二头也不回,待她咳嗽稍歇,冰声冷语的说道。 红菱咬住下唇,一口浊气被陈二的冷凝语气噎得卡在喉里。顺了顺气,她再次鼓足勇气,把声音尽量放的平稳,眼睛盯住奔走中的一耸一动的马臀说道,“小郡主一个女孩儿家,被几个大男人照顾肯定多有不便,吃饭睡觉倒也罢了,可是,如果······如果她有女儿家的私事需要处理时该怎么办?” 说完她已脸红似火,眼睛怯怯盯着陈二的冷硬侧脸,心里忐忑不安一颗心脏跟着怦怦乱跳。 身为一个女人,如此直白的话本来很羞于出口。只是形势所迫,她不得不冒着陈二对她的印象再坏上几分的风险,不顾羞耻说出此话来。 此时她已抱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不成功便成仁,横竖都是一死,不如为自己努力争取一把。她绝不要留在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小山村! 陈二一声不吭再次挥出了一个响亮的马鞭之后,像看怪物一样回头盯了红菱一眼。 红菱不自觉瑟缩一下肩头,心跳的频率骤然加快,手里攥着的车帘越扭越紧,恨不能把它扯下来蒙头跳下车去。 只是陈二眼神虽厉,却并没有像先前一样恶言恶语。红菱心内一喜,再试探着呐呐说道,“陈二哥就把我留下来照顾小郡主吧,我发誓,红菱对你们诸位绝没有半分的伤害之心。” 陈二‘嗤’地发出一声冷笑。红菱一个哆嗦,手里拢着的车帘一下子松开来,厚重的油缎直接扑跌在脸上,汩的她呼吸一窒,差点没喘上气来。 失望如潮水般浓浓涌来,红菱无力地跌回车里,心如死灰一样再无一丝波澜。 眼睛瞪着帘缝里时而露出的越来越近的土坯农房,焦急的心渐转麻木,也许这就是命吧。 她悲哀的看着眼前鼓鼓囊囊两大包袱的靠枕,这些东西每一个身上都凝聚着她一针一线的心血。难道自己就这样被埋没在这穷乡僻壤么?她一个激灵忽地坐起,不!她还不想认命! 再去求求萧公子吧,也许还有最后的希望。她下定决心给自己鼓劲似的,随手扯过方才擦汗用的娟帕,双手用力把它扭曲成s样的麻花形状。直到娟帕的螺纹劲紧的不能再紧,她才倏地松开一只手,让这块绣着一只奇怪肥猪图案的布吊在另一只手下打旋。 肖语姐说的对,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放弃希望! “你跟萧公子是怎么认识的?”陈二冰寒十足的话语忽然由帘外传来,像审问犯人一样,带着不容人回避的威严气势。 红菱怔愣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她的心紧涩的一抽,老老实实回答,“他的一位红颜知己是我的姐妹,我是通过那位姑娘认识他的。” 她说完屏紧气息,全付身心提至最高凝聚状态,由帘缝仔细观察陈二身体透出的毫微动向,准备迎接他再一次的询问。 短的仿佛只有一瞬的时间里,她的心开始隐隐升腾出一丝小小的希望。如今陈二肯开尊口,主动同她说话,这是不是预示着一个好预兆的开端? 果然,陈二的的声音又一次传来,“你那个姐妹是哪里的人?”只是这一次的语气稍缓,已经不像先前那么严厉了。 红菱咬唇略一沉思,犹犹豫豫说道,“这话原不该由我嘴里说出,只是陈二哥既然问起,红菱不敢有所隐瞒。还请陈二哥听了之后,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尤其是萧公子······” “啰嗦什么?还不快说!”陈二猛地甩鞭子在空中炸起一个鞭花,听着那一声渗人的脆响,红菱猛地咽了口口水,万分委屈看着陈二硬扎扎的侧面板刷胡子说道,“咱们中越国状元休妻之事,不知陈二哥听说过没有?” 陈二‘嘁’地一笑,“这件事家喻户晓,怎会不知?”说完转头带着疑惧问道,“难道你的姐妹跟这件事有关?” 红菱点头,黯然说道,“正是,她就是那个状元郎的休妻,叫林云霞的,现如今改名叫做肖语。” 陈二讶异地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问她,“你说萧公子的红颜知己是徐方亭休掉的那个弃妇?” 红菱重重点头,“正是她!” 陈二嘬着牙花子摇头叹息,“萧公子怎么会看上那个女人?天底下的女人何其之多,怎么会选她!?” 红菱缩在一边默然无语,望着愈见放大的几丈远的毛胚土房,眼神里透着几许哀伤,不知是为自己的此情此景自怨自艾,还是为肖语的悲惨劫难悲悯同情。 前面萧飞逸的马车已被麻七喝的停住。萧飞逸跳下车来走到陈二的车前,在乍停打着响鼻的马儿旁边站定,望着正愕然看向自己的红菱说道,“红菱姑娘就在这里下车吧。萧某如今还有急事要办,不能亲自把姑娘护送回家,实在汗颜。”说着他由怀内掏出一个娟包,走到辕前递于红菱手上,“这里有十几两银子,足够姑娘路途上的花费,我让麻七再去雇一辆马车,至多五六天姑娘就可回去奉阳。” 红菱把银钱抓在手里,低着头默默无言。 口里的咸腥苦涩一点一点溢上来,渐渐发散成洇湿朦胧的泪意。她慢腾腾起身,一点一点挪蹭下车。 一切已成定局,她还是得一个人孤孤单单回去。 萧飞逸早已放好车踏在辕下等她。 “等等。”陈二的声音适时制止了红菱将要迈下车去的脚步。她回头疑惑的看向他,“陈二哥还有什么吩咐吗?” 萧飞逸也疑惑的把目光转向陈二。陈二两指捏着下巴上的墨黑髭须两眼定定看着红菱,“如果我让你留下来,说说你都能干些什么。” 红菱心内一喜,声音顿时轻松不少,连珠似的回答,“我什么都会干,洗衣做饭,刺绣针凿,端茶倒水,还有梳头修脸······” “好啦,别再啰嗦了,”陈二不耐烦的打断她,眼神冷冰冰定在她的脸上,“你先留下来吧,好好伺候着郡主,如果这些天郡主的饮食起居少有一点毛病,我唯你是问!” 红菱忙不迭的点头,陈二又转向萧飞逸,以商量的口吻说道,“郡主一个小女儿家的,咱们几个大男人也不懂得照顾,我想还是留下她来照顾吧,总还是比咱们这些大男人来的细心些。” 萧飞逸耸肩点头,无可无不可说道,“既然陈兄弟有这个想法,那么悉听尊便。” 红菱大喜,在车上便矮身行了一个跪礼,“谢谢陈二哥,谢谢萧公子。” 陈二摆手黑着脸说道,“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晚上睡觉我们不在郡主的身边之时,需要把你的手脚束缚起来,这样你可答应?” 红菱立时变了颜色,紧紧咬住下唇一言不发,眼神幽怨地扫过萧飞逸再看向陈二,慢慢低下头去。 萧飞逸也万分吃惊的看向陈二,用眼神询问:这样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陈二回了萧飞逸一个安抚的目光,淡淡对红菱说道,“你若是觉得受了委屈,大可以拿了萧公子送给你的银子马上走人,我们谁也不拦你。” 红菱咬一咬牙,闷声道,“好,我答应你!” 萧飞逸神色古怪看她一眼,再看陈二,陈二板着一张棺材脸,厉了红菱一眼,才对萧飞逸说道,“萧公子请回车吧,时日紧迫,咱还得紧着点赶路。” 红菱在陈二的眼风下,缩回车帘之前,轻声说了一句,“我怕一个人回去的路上,再被人像先前一样弄走。” ······ ********** 肖语家热火朝天的施工场景,引得村人一群群的在门外观望。大壮第二天在南庄干完活回来,顾不得休息,也赶着过来帮工。大壮娘在墙的那面自家院里骂了一气,没能拘回儿子,只得偃旗息鼓。 肖语惦念红菱的失踪,心里一直忐忑不安。这事若放到现代,肯定要摊责任的。在那法律制度日趋完善的时代,人若在雇主手里失踪,找不到踪影,那么雇主也只有甘认倒霉,至不济也要被人家家属起诉,打官司索赔几个钱。这还是好的结局。遇上更大的倒霉,如果有朝一日发现失踪之人命殒他处,那么任何一个雇主都会首当其冲,财产神双倍损伤。作为雇主的一方,不但要应付公安刑侦的一遍遍调查,还得准备出足够数量的金钱以供那些家属的无理取闹。到最后,上下打点完毕,恐怕整个人也被折腾的扒下一层皮。 肖语越想越怕,这个社会的律法不知怎样定此类事情。不过还是提前做一下准备吧。未雨绸缪,总归是有一定好处的。她如此想着,招呼大壮停下手里的活计,简单交待一下他接下来要干的事情,说完后便一个人急匆匆出了院子。 老爹在外面给沙泥浇水,满头的汗湿在阳光下似乎蕴着一层淡淡的雾气,汗珠夹在他脸上纵横交错的褶皱里,太阳一照,闪着熠熠的水光。 肖语到木桶里舀了一碗水递给老爹,夺过他手里的板锨放在一边,皱眉说道,“爹,你怎么还干?不是说让你只管在旁边打打下手吗?” 老爹抻起衣襟擦汗,仰头把一整碗水连喝带泼浇在脸上,再顺手横着巴掌抹了一把,才倒出功夫说话,“我这不是高兴么,手里没活计就不自在。这自己个儿的房子怎么着也得自己出把力不是?这样等咱住上新房之后,我也不会留有遗憾了。” 老爹把碗递还肖语,看她穿戴整齐像要出门的样子,疑惑问道,“怎么你要出去?” “嗯,”肖语点头,把老爹重又拾起的木掀夺回手里,“爹你知不知道那个看到红菱的人家住哪里?” 老爹朝大壮家那面努努嘴,肖语顺着方向看去,只见大壮家门口蹲着三五成群的几拨人,有男人有女人。 一个个闲闲无事的样子。男人有的以手划地,有的用小木棍无聊地拨弄地上的蚂蚁玩。女人大多手里拿着针线活计,一边干着一边交头接耳。 毒辣的太阳底下,竟然没有一人嫌太阳晒得冒油难受,一个个还自得其乐很享受的样子。 这八卦就真有这么大的动力? 肖语找了一圈,晃眼看见昨天那个放牛的村民,正蹲在一群男人堆里数蚂蚁,她径直朝那群人走去。 几个男人忽地起身,望着已到近前的肖语,个个显得手足无措。 那些女人也睁圆了犹疑的眼睛,停下手里的活计,好奇的望过来。 肖语微微笑了一笑,对那个怔愣莫名的男人深施一礼,“大牛哥是吧?昨天谢谢大牛哥告诉了我们家绣娘的消息,让我和老爹没有四处瞎转,浪费力气。” 男人脸红起来,连忙摆手,“这是件小事,不值得一提,姑娘千万不要客气。” 肖语笑道,“只是我还有一件事要麻烦大牛哥。不知大牛哥能不能腾出一点时间来,随我去城里一趟,我需要大牛哥给我做个证。” 大牛艮了一下,眼神飘忽地朝那群女人望去。肖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人群里一个白白胖胖的圆脸女人,正沉着脸望着这里。 女人见二人的目光一起朝她投过来,遂把手里的活计塞进身边的另一女人手里,黑着眼神一步一钝地走过来。 “你就是大牛嫂子吧?”肖语忽略不计她的满面怒气,颇带几分讨好的语气问道。 “怎么了?我就是!”女人言语不善,立着眼冷冰冰的问。 大牛身旁的男人一个个自动往后退散,诺大的空场里只留下肖语三人面面相对。 大牛伸手推推自家媳妇的胳膊,低声说道,“银珍,好好说话。” 女人奋力的一甩肘臂,狠呆呆看着大牛道,“怎么好好说话?你都快被这没人要的女人勾上手了,我还能好好说话么?” 男人立即尴尬的脸红脖子,抬头瞄了瞄四周,做贼心虚似的,再次拉住女人的袖子低声道,“说什么呢,你?这种话你怎么能当着人家的面说出来!” 女人说话的声音高而尖利,本没有要刻意隐瞒的意思。她的话不但围前左右的一众男人女人听得清清楚楚,就连十几米远的老爹和正在装了泥沙往院里抬的几个劳力工匠,也听得异常清楚。 正巧出来取东西的孙飞鸿,骤然听见女人拔高声音的叫嚷,先老爹一步拔起脚步快速跑的肖语面前,戒备的挺身挡在她和女人之间,用后脑勺对着她说道,“姐姐不用怕,我来保护你!” 肖语好笑的看着他不足自己肩膀高的小身板,伸手把他扯在自己身侧,用手拉住他又一次的蠢蠢欲动,安抚他道,“没事,姐姐只是在跟大牛嫂子说点事。”然后客气的对着大牛媳妇笑了笑,抬眼扫过一群正支起耳朵准备看笑话的男男女女,提高声音道,“我今天找大牛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大牛哥帮我去做个证。诸位乡亲如果哪个闲着无聊又不嫌热的话,可以跟我们一起去城里,跟着凑凑热闹。” 众人面面相觑,她也不多作理会,又低声对大牛媳妇说,“大牛嫂子如果愿意去的话,我可以借一下给我干活的工匠的车,咱们一起坐车去。”肖语把姿态放得很低,对大牛媳妇说话简直是和颜悦色,大牛媳妇面色稍微好转,她又低声解释道,“昨日我家的绣娘突然不见,我和我爹找了差不多整整一宿,天快亮时碰见大牛哥出去放牛,才从大牛哥口中听的她的一点消息,因此我需要大牛哥帮我去她的家人那里说明一下。肖语这事做的也许有些唐突,忘了先请示大牛嫂子一声,还请大牛嫂子原谅我的冒昧打扰。” 她这话说的很是客气,任是大牛媳妇再脸黑面冷,心里怎么不痛快不乐意,也再说不出之前的那种不客气不留情面的话来。毕竟这世上像大壮娘那种不开窍少筋又不明事理的人少之又少。 肖语的这种低姿态似乎取悦了大牛媳妇,她脸色渐缓,深沉似水的脸上终于难得地浮上一丝细小的笑纹,她乜了自家男人一眼,然后对肖语说道,“你等等,我找几个人和你一起去。”说完转身扬声,向身后的女人群里喊道,“巧姑,你不是说你家松林昨个看到老李头家的绣娘进城了吗?你快快去把你家男人喊来,咱们一起去那绣娘的家里帮老李头家的姑娘说明一下情况。” 人群里走出一个二十左右岁的细纤小媳妇,她一边拿着一只钠了一半的鞋底子悠闲往脸上扇风,一边笑着说道,“你这人脸子转的也快,方才还乌头涨脸的,怎么这时就雨过天晴了,倒好心起来了,想维人也不能搭上我们两口子啊,这大热天的。” 大牛媳妇啐道,“叫你去你就去,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她又扬声对那些直愣愣瞧她,仿佛像吞了一只蛤戗在嗓子眼里女人们说道,“你们还有谁想去的,一并过来跟我们一起走,到那里看个究竟再回来,省的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在家里乱嚼舌头子。” 这帮女人一起怒视过来,边上的男人有几个暗暗偷笑。却也有几个按捺不住好奇的男人女人,磨磨蹭蹭站了出来。 孙飞鸿却在这时不冷不热‘嘁’了一声,嘀咕道,“好像你们的男人多好似的,白送给人家干活人家都不见得要,等哪天你们看了萧公子,就不会说话这么张狂了。” 大牛媳妇厉眼看过来,脸上蕴着一层薄怒。 肖语手指用力掐了掐他的小细胳膊,把他推到老爹怀里,努着嘴道,“去,回去干活,不许偷懒,不然的话,小心我晚上回来不给你炒菜吃。” 孙飞鸿瘪了瘪嘴,不情不愿在老爹的连拉带扯下,一步三回头的回去肖语的院里。 第二十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章 - 第二十一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二十一章 肖语进城去办的事很顺利。红菱的家人只有绸缎店胖掌柜一人,当初肖语来绸缎店买那只白色靠垫补充料的时候,拜托胖掌柜给雇个绣娘,正巧胖掌柜的一个远房亲戚来投奔他,而更巧的是,这个亲戚就是个绣娘,当时肖语看了她的一手绣活之后,就立刻拍板定钉,把她定了下来,这个人就是红菱。 肖语一群人由后门进到绸缎店里,把胖掌柜吓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当肖语说明来意,胖掌柜倒是很开通,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把红菱的家世简单的交待一下,并告诉肖语红菱的户籍并没有报上官府,走与留跟她没有多大的关系。肖语听了他的安慰简直感激涕零,当即便从铺里定了两匹缎子,虽然还没想好拿这两匹料干什么,但以后总有用处的。 胖掌柜也乐得同肖语多打交道,虽说她是个女流之辈,但却是个爽快明的生意人。不欺不诈,不斤斤计较,而最重要的一点,这是个既有远见卓识、又见识非凡的女人。同她说话办事,通明透彻,又让人心悦诚服。 与这么一个生意伙伴相比,他当然知道孰轻孰重,因此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倾向这个自己真心想交的主顾。 去了一大块心事,肖语心情比较轻松,在绸缎店不远处的一家小饭馆,叫了一桌酒菜,实心诚意的安排大牛两口子及同来的另几对夫妻吃饭。席间气氛热烈,宾主尽欢,饭毕,一群人急匆匆往回赶,回到家里不一时肖语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柳三姑一进院便冲一边正无所事事兀自出神的肖语拍巴掌道,“妹子,你可真是让三姑我刮目相看啊。这才几日的功夫,你就筹来这么一大班子人马为你盖房。你能耐啊!” 肖语把手里的一条布汗巾放进水盆里,看着三姑的一身大红衣衫如一团火似的,在亮晃晃的太阳地扭动着向自己走来。她嘴角一抽,起身迎了上去。 三姑甩着手里的帕子一边扇风,一边细眼微眯,扭头四下看着热闹的施工场面。 工头李江踩着木马下了架子,走到水桶旁边舀了一碗水仰头咕咚咕咚喝下去,肖语急忙招呼着三姑往水盆边走,自己疾走几步捞起盆里的汗巾用力拧了拧,抖手甩开再把它叠成方块递给李江,李江接过在脸上胡乱擦了几把汗,仔细看了三姑几眼,然后把汗巾递还肖语,径自再向垒了一半的房框走去。 自始至终他一言没发,三姑却差点惊掉了下巴。她张着嘴细眼瞪得溜圆,直到李江又从容不迫登上架子,才找回声音结结巴巴说,“你,你居然请的动他?” 肖语疑惑地看着她,眼神里涌上一丝迷茫,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三姑用手指挑着帕子在脸上沾了沾汗,眼睛一直没离开李江的身上,肖语的话问出老半天,她才有所反应,转头神秘兮兮的说道,“能请到他来干活的可不是一般的能耐,人家可是咱这方圆几百里有名的巧匠,专门给官家筑房搭府的能人。”说完仔仔细细打量肖语,把她由头到脚、由上到下逐分逐寸看了个遍,然后才点着头以手帕摩挲着下巴,别有深意的看着肖语说,“你这丫头也算好福气,能被他看上,娶回去做个小的也不错,光看他这付老实相,定也是个会疼人儿的主儿。” 肖语听完她的话,顿时哭笑不得,这什么人都有职业病,她这个媒婆恐怕整日里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样把人给配成对吧。 她回头瞅了一眼正专心致志给石缝抹泥的李江。只见他黑红的脸膛在太阳底下闪着一层油光,厚实的身躯,强壮的臂膀,再加上硬扎扎的连鬓胡须——这是个熊一样健壮的男人。 我跟她?她不由在心底打个大大的寒噤。 心有余悸地再看李江一眼,转头正色对三姑说道,“三姑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这本就是没影的事,传出去岂不败坏了人的名声!” “怎么我说的不对?”三姑的话虽是疑问,却明显带着自以为是的肯定。 她又把目光转到李江身上看了一圈,再转回来神情更是自信非常,“我三姑看人的眼光不会错的!方才他看我的眼神,分明带着敌意,好像怕我给你说媒似的,这难道不能说明问题?” 三姑的声音略微有些激动,似乎是为自己阅人无数的经验被人质疑而愤愤难平。 肖语冷笑一声,驳斥道,“三姑仅凭一个眼神就能断定人家的感情私事,你未免也太武断了点吧!” 三姑却扑哧笑了,她对肖语的态度不以为然,仿佛不欲跟她这小孩子一般见识,待肖语把那块擦过脸的汗巾透洗出来,换完一盆净水后,才语重心长道,“妹子,听三姑一句劝,有人肯要你就痛痛快快嫁了吧,否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肖语脸一黑,眼神跟着扭曲起来。 她自顾说着,也不管肖语仿佛要吃人的目光,依旧有理有据的论证自己的观点,“相信三姑,三姑的眼光绝对没错!那个男人若不是对你有那个意思,他怎会亲自上架帮你磊房?” 说完又回头瞟了一眼架上汗流浃背的李江,长叹一声,“要知道人家可是咱奉阳城里数得着的能人,不是对你有点特别的意思,凭咱这小门小户,怎么能请得动人家这尊大佛?” 肖语越听越反感,合着在她眼里自己就是一堆破筐烂杏,能有个男人看上自己肯娶自己,就已经是自家祖坟冒青烟了,自己应该三跪九叩感恩戴德才行。 那么照三姑的想法来理解,萧飞逸看上自己,这么个极品男人,好人家的黄花大闺女求都求不来的福气,这样的大运撞到自己的头上,是不是该归罪于老天爷瞎眼了,把自己这个烂菜叶扣到一块金砖玉瓦上面了? 她把恼怒压在心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说过激的话给三姑难堪,不过有一件事她还是得弄清楚,于是她冷着脸问,“三姑,这事咱先放下不说,我只问你,我盖房子找不到人来干活,是不是当中也有你的一分功劳!?” 三姑闻言怔了一怔,随即咯咯娇笑道,“妹子,你也忒抬举我柳三姑了,我若有那么大的能耐,何必在这穷山旮旯里待到现在?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三姑只是借风使力而已。” 她说着,翘起兰花指以中指无名指勾了勾肖语,肖语顺着她的手指微微低头,她附在肖语耳边说道,“你以为我三姑有那么大的面子?还不是这里的女人全都防着你,怕你把她们的男人勾了去。她们知道我跟你之间所定的赌约,一个个都跑到我面前来讨油彩。我所做的也只是答应优先帮她们的儿子女儿找一门好亲事罢了。” 肖语的脸越来越黑,三姑说完也自觉此事做的不够光彩,老脸微红,耸了耸眉间的大黑痣解释道,“咱们当初不也没约定用什么方法达到目的吗?你看你找不到人来盖房,不是也把李江这尊大佛给请来了?他若有心纳你为妾,钱都不用你花一分,便会把整座房子盖起来送你,真要细追究的话,你这算不算也使了手段?” 肖语被她的话噎得直翻白眼,这张巧嘴还真能狡辩,这么几句话就把自己的不是推的一干二净。若不是今天她同大牛媳妇打好关系,她还真不知道三姑在当中弄了这么一出。想当初她听大壮回来说雇不到人干活,她连哭的心思都有。 她那时真真正正的感觉到什么叫心灰意冷,若不是还有老爹这份亲情牵绊着她,她真想一走了之,远离这个缺少温情的蛮荒之地,她那时甚至悲摧的幻想,哪怕再让她重新投胎,从头来过,或是回到现代再受丈夫一百次的背叛,她都心甘情愿,再也不要在这个缺少温暖的世界一个人孤单落寞地支撑下去。 如今三姑说出这番话,才明白始作俑者原来自己还占着一半。她无奈非常的看着三姑想,似乎她的话也有那么一定的道理。这世上没有全对或是全错的事情,要想律人必先律己,如果当初自己不抱着一种耍小聪明的心理,非要跟三姑定什么赌约,那么她和老爹也就不会多吃这一回的漏雨之苦了。 夕阳斜照,映的三姑狭长的眸子波光滟滟,她望着肖语逐渐多云转晴的脸,脸上晴不定了好一会,半晌,抽风似的突然忸怩起来。 肖语纳闷,她的这一付表情,还真是百年一见。凭她这个跑东家串西家靠嘴皮子吃饭的营生,不说脸皮早已练得百炼成钢,最起码也达到坚而难摧的地步。如今这一付小儿女的害羞表情,看了着实让人觉得寒毛直竖心里渗得慌。 三姑低头不断缠卷着手里的巾帕,半晌才红头胀脸吭哧道,“妹子,三姑跟你商量个事成不?” 肖语牙酸倒进,她这种软绵绵的话语,还真不如那理直气壮、气势凌人的话让人来的享受,她急忙捣蒜似的点头,“三姑有话请说,不要跟我这么客气。”说完咕咚咽下一大口酸酸的口水。 三姑再往前一步,额头几乎对上了肖语的下巴,低声说道,“妹子能不能延缓一下咱们的赌约?我这眼前有个急事要办,我若是被人说成妹子仆妇的身份,恐怕这事要糟,所以妹子能不能容我一年的宽限?” 肖语定定打量她,挑眉不语,静待下文。 三姑四下瞄看几眼,见无人注意这里,才又压低一分声音说道,“别人给我儿子提了一门亲事,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千金。我和我儿子都很中意。然而咱和人家必定有着门户上的差异,怎么算都是咱们高攀了人家。如今我看你这盖起了新房,琢磨着离开铺子也不远了,我如果真输了咱们的赌约,给你做了仆妇,若是被那家人家知道了,我儿子的亲事肯定得告吹。你想这本来就门不当户不对的,如今我再失去了自由,人家岂肯再把女儿嫁来我家?这说出去名声不好听啊!所以我就厚脸来求妹子给个方便,等我儿子成亲后再让我赴约成不?” 三姑一口气说完,巴狗一样可怜巴巴看着肖语。 肖语表情不变,心里却乐开了花,高深莫测地看她。 “怎么呢,妹子,难道你不答应?”三姑紧张起来,话说的有些期期艾艾,“三姑活这么大,还从来没有求过人,这一次算三姑求你了,无论如何你得答应三姑啊!” “噗,”肖语终于憋不住笑,她调皮的拖长了音调道,“好的······” 三姑大喜,立即紧紧握住肖语的手。 肖语如被蛇信子舔着了般,急忙挣脱她滑腻腻的手掌,把手背在身后不停的蹭。三姑尴尬,肖语给她个台阶下,“好多的汗!” 三姑脸色稍霁,肖语又似笑非笑道,“那么三姑想怎么感谢我呢?” 三姑一脸哀怨的说道,“随便妹子怎么说,只要我三姑能做到的,让我怎样都无怨言。” 肖语笑道,“我也不要你上刀山,下油锅,只要三姑记着承我这个情也就是了。以后如果三姑够意思,兴许我心情一好,咱们的赌约也说不定给作废了。” 三姑又惊又喜,声音不自觉的加大,“真的?”说完又要去抓肖语的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硬生生在空中顿住了胳膊。 肖语通过这次的盖房事件,深有所悟,她已不愿再跟这些人进行勾扯。 她实在觉得心累,没病找伤寒的跟这些人整日计较**毛蒜皮的事,损人害己不说,于谁也没有好处。既然现在有了萧飞逸帮忙,她完全可以活的轻松一点,自己实在没必要再跟这些村妇斗气下去。 关起门来过舒心的日子,不比跟这些人唧唧歪歪的强? 现在的日子多好! 她一时又想以前怎么那么幼稚,被别人说几句骂几句又不会少块,怎么尽给自己找病?如果像她开导孙飞鸿那样,只把这些都当做让疯狗咬了一口,也许就没有这几个月来的郁结心伤了。一时又在心里埋怨自己,以前怎么尽做些沉不住气的事呢? 她此刻的神胜利法一作祟,心情不觉大好,脸上的笑意暖如春风,三姑至此一颗心终于放进肚里,不再怀疑肖语是一时的玩笑起意,她真心诚意的望着肖语,张嘴刚要说出感谢的话,余光中看见自己一个本家的侄子慌慌张张由大门外跑了进来。 那人跑进院里四处乱瞄,三姑的大红衣裳很是扎眼,他眼睛扫了半圈便捕到三姑的影子,大声叫道,“大婶子,不好了,不好了!” 三姑啐了一口,骂道,“做什么这么慌慌张张的,没看见人家这正忙着干活呢吗?整日的没个准体,这么横冲直撞的,撞到人家怎么办?” 那人也不管她的喝骂,只顾噌噌几步,绕着抬沙进来的两队人马,东倒西歪的扭身跨步跑过来,急惶惶说道,“满、满仓媳妇上吊了······” “什么?!”三姑拔高一个音节,瞪着细眼问道,“你再说一遍?” 站在她们面前的是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此时他顾不得把气喘匀,拉起三姑的胳膊就往外走,“满仓媳妇上吊了,咱们的人都在四处找你呢,你快回去吧。” 三姑脸唰的变了颜色,抬起脚急匆匆就往外走,走到门口似乎才想起肖语,她回过头冲肖语摆了摆手,“妹子,我先走了。” 肖语摇手,打手势要她快走。一个正来水桶边舀水喝的小工一边喝水一边问肖语,“怎么了,她怎么走的这么急?” 肖语眼望着三姑即将消失的背影,随口答道,“好像有人上吊了。” 那小工突然扔了手里的水碗,拔腿朝大门外跑去。 “哎?”肖语不曾提防他的突然举止,蹦跳着躲避被桶里溅出的水珠砸起的泥点,大声招呼他。 那人头也不回,只急声说了句,“我去看看。”话音没落,却已在门外失了踪影。 李江一个鱼跃跳下地来,其他在地面干活的几个一起和他围住肖语,几乎异口同声地问,“怎么回事?······” 肖语又把方才对那小工说的话说了一遍,其中有一人说道,“怪不得杨达旺跑得兔子一般,原来是他家里出事了,就是不知道那上吊的媳妇,是他的直亲,还是他的本家。” 肖语李江等人一起狐疑地望他,他解释道,“这杨达旺就是柳三姑的爷们。你们没见柳三姑来了这一会儿,他把脸涂的花里胡哨,连一口水都不敢过来喝?” “为什么?”几人的问话几乎又是异口同声,当中还夹杂了一句女声。 那人炫耀似的挨个瞅了众人一眼,嘿嘿笑道,“这事你们问我可算问对人了,除了我还真没有人知道。” 李江踹了他一脚,笑着骂道,“啰嗦什么,还不快说。” 那人呲牙瞪眼嘶了半声,在李江作势抬脚再欲施展之前,举双手投降道,“好,我说。”说完装腔作势抬起那条挨踢的右腿揉了一揉,才又说道,“只因那柳三姑整日骂自己的男人是窝囊废,说他见天就知道混吃等死啥手艺也不会。这杨达旺有一天终于被那婆娘骂的急了,便胡乱顶嘴说自己会这个会那个,并夸下海口说让柳三姑在家里等着瞧,看他过年时能不能给她挣回一百两银子去。结果他这一出来还真发现自个狗毛也不会半点,没办法大话说出口,不得不给自己圆个面子,只得跑到咱这里来做了力工。只是瞒着柳三姑说他在外面干瓦工的手艺活,好不让自己的老婆把他瞧扁了去。” 他这话说完,李江几人哈哈大笑,一个身材略微瘦削的汉子说,“没想到杨达旺还有这么一段趣事,这一回我看他是瞒不住了,回头处理完这事,还不得回家给他老婆跪炉子去?” 李江却摇头略有所思地说,“我看这杨达旺还真有那么股子韧劲,回头你们几个好好带带他,兴许还真是一把好手。” 瘦削汉子摇头道,“都多大岁数的人了,就是费心教会了,也干不了几年好活了。” 先前贫嘴大讲杨达旺笑话的人嘁了一声反驳道,“振龙你以为他比你大了多少?他今年三十还不到。你怎就肯定他干不了几年好活了?” “他儿子都十六了,眼见就该娶媳妇了,你竟然说他三十不到?” “沏,儿子十六老子就非得过三十啊?”贫嘴之人不屑地撇了说这话的人一眼,满脸淌着唯有他一人知道独家消息的骄傲,神气地看着众人说道,“告诉你们吧,他老婆比他足足大了四岁,柳三姑十七生的孩子,你说他今年岁数能有多大?” “啊?······” 众人齐齐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肖语暗中偷笑,怪不得柳三姑一直打扮的妖似的,闹半天她的痛脚在这里。 自己还以为自古至今所有的媒婆,一律全都是这么一付电视剧里的扮相呢。 第二十一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一章 - 第 二十二 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 二十二 章 杨家的噩耗不到天黑便传遍了整个靠天村,肖语老爹大壮等一群人去孙铁匠家吃饭之时,见村里主道旁的一个胡同口挤满了服色各异的男女老少,一个个面色凝重,交头接耳,肖语心下肯定,这就是那家出事的人家无疑了。 经过人叠层涌的胡同口时,里面那弱质嘤嘤的女童哭声断续传来,恍的空气也跟着感染了一层浓浓的悲哀。 白色的灵棚搭于那户人家的大门外,孤零零异常醒目的矗立着,在日渐昏沉的暮色里分外扎眼。 肖语好奇地往灵棚里看了一眼。正对胡同的灵棚口大大张着,仿佛噬人的鬼魅,嚣张的极尽能事地向外炫耀着死亡的气息。 一团小小的身影蜷缩在棚口明灭的长明灯下,无助凄凉的哀哀哭泣。 鬼火似的两点烛苗在还未褪尽天光的暮色里,悠悠的散着不甚明朗的黄光,仿佛嘲笑世人勘不破生死的无知和愚昧,显得异常诡异。 女孩突然匍匐在地,放声长哭,幼细的声音划破长空,撕扯着空气。 肖语鼻头发酸,急忙调转开目光。 生死只在一念之间,死者已矣,那么给生者留下的痛苦将何时磨灭?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她自寻短见,难道她临死之前就没有顾念到年幼弱质的女儿吗? 女孩的哭声一点一点小了下去,开始断断续续,哀哀弱弱的逐渐湮没在即将四合的暮色里。 走在路上,孙飞鸿双手抱住肖语的胳膊,亦步亦趋地跟着往前走。半天,才哑着嗓子憋出一句话,“丫蛋的娘亲是很好的一个人。” 肖语低头看他,他微微红着眼圈低下头去看地,半晌,才抽了抽鼻子。肖语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人死了也许是一种解脱,不见得是坏事。”她完全是有感而发,自己的亲身体验,这一世的灵魂去了,也许是那一世的重新开始。 孙飞鸿迷惑不解的看她,肖语长吁道,“活着的人才最难过!” 她的神情落寞,又想起来那世的父母,不知他们在她死后,是怎样一点一点熬过那肝肠寸断的日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怎样的一种凄惨境界!自己的不孝,又给年迈的父母造成怎样难以愈合的心理创伤!她每每午夜梦回,都会在悔恨自责中哭醒。 因此她这一世定要好好活着,为了相依为命的老爹,也为了赎罪——对那世双亲的深深忏悔。 孙飞鸿似懂非懂,见她眼神放空地望着天际,他也随着望过去。暮色中的苍穹浮着一层亮白的灰,远远的,月亮已大如轮地在东边的天际挂起,朦朦胧胧里,露着蝉翼一般削薄圆体。几乎与天穹混为一色,只余淡淡的一点轮廓。 感知到肖语身上异于往常的气场,他乖乖的跟着往前走,不发一语。 突然地,前面十几米远走着的那群泥瓦工,不知是谁说了什么,一帮人轰地笑开来。孙飞鸿终于憋不住,猛地踢起脚前的一颗石子,愤愤道,“人家死人伤心难过,他们却在这里笑的出来!” 石子飞到那些人身后不远的地方降落下来,骨碌碌滚前几尺停住去势,险险地擦着了一人的脚后跟。那人回过头来向脚下看了看,再左右巡了几眼,随即又摇摇头回过头去。肖语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石子,随着它的止势目光向上移,看到那人疑神疑鬼的滑稽表情,她忽然笑了起来,伸指点了点孙飞鸿的脑门,“调皮!” 孙飞鸿愤然歪头躲避,低声嘟囔一句,“他们还有没有一点人。” 肖语这才恍惚想起他刚才的愤愤之语,她搬正了他的身体正色道,“人的生死都是正常现象,咱不可以抱着这种愤世嫉俗的心理看待问题。你要记住,除了自己的亲人爱人,不会有人真正为你伤心难过!”孙飞鸿眼神飘忽,显然对她的话并不认同。肖语再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苦笑道,“人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圈子,他们有他们需要为之伤心难过之人。而我们也不能要求别人事事都要迁就我们的心情,因为毕竟人家和你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说着,她抬手捋了捋他垂落下来的发丝,放缓语气,接着谆谆诱导,“照你的想法,只要死个人,我们就要举世一片悲哀,那我们的生活还怎么继续?这世上平均每天都要死几个、几十、甚至几百个人,如果人人都表现的一付苦瓜脸,那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那样的话,生活失去了乐趣,只剩下悲哀。你想,我们的世界岂不变的一片灰暗,就好像花儿失去了颜色?” 孙飞鸿瘪了瘪嘴,一脸的不服气,似要反驳,梗了半天脖子,却最终没有找出一句合适的话语。 “你跟丫蛋很熟?”肖语看到他一脸气愤难平的样子,觉得光凭几句话一时半会也不可能让他的脑子转过弯来,而且,她也不想总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跟他讲道理。况且——小孩子最烦的就是说教。于是,她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 “嗯。”孙飞鸿闷闷地答。 “她家都有什么人?” “爷爷,,还有她的爹娘。” “她比你小那么多,你们怎么玩到一起的?”肖语方才看那一团小小的身影,也不过只有五六岁的样子,瘦瘦弱弱的,纤细的让人可怜,怎么看也不象淘气的能跟男孩子玩到一起去的模样。 孙飞鸿脚步顿了住,再起步又踢起一颗圆圆的石子,看着石子直直在村头最后一家墙外的老柳树干上,才把目光移到前方已经接近铁匠铺的人群说,“丫蛋的爷爷不喜欢她,经常骂她,让她去山上拾柴草。她每回上山都要路过我家门口······因此,我们就熟了······” “她家不就她一个孩子吗,她爷爷怎么会不喜欢她?”肖语诧异地问。 “因为她是女孩子啊,”孙飞鸿答道,“就是因为她,她的娘亲才经常挨她***骂。” “为什么?”肖语不解。 “她说她娘是只不会下蛋的老母**,生不出男娃来。有时候还狠呆呆的骂她,说她不如死了算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婆婆!”肖语一口气堵在喉头。 “咱村都这样啊,没生儿子的人都要挨婆婆的打骂的,姐姐你不知道吗?”孙飞鸿讶然问道。 “靠!”肖语话出口,这什么世道,一个个穷的什么似的,还老想着生下儿子孙子传宗接代。难道生了儿子孙子,就让他们来接手祖辈留下来的穷日子过吗?难道她们这些做婆婆的,就不是女人生出来的女人吗! 铁匠铺在即,肖语愤愤不平之余忽然想起一事,问孙飞鸿,“我昨日教你的口诀你可背熟了?” “嗯。”孙飞鸿点头。 “背一遍我听听。”肖语放开他的手臂,正了颜色说道。 孙飞鸿马上停住脚步,挺起膛,两手背在身后,张口背道,“一下五去四,二下五去三,三下五去二······” 一遍背完,肖语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头顶,“很好,我再教你背······” “吃饭了,你们两个还磨蹭什么呢?”铁匠媳妇一脚踩住门槛,一手扶着门框,身子斜倚,见一大一小有来道趣说的热闹,禁不住脸上露出微笑,出声打断了肖语。 她斜倚门框的身影蒙着一层暖暖的浅雾。 暮色渐拢,亮色的银白一点一点浅散褪去,只余层层迷蒙轻淡的灰在她身边轻轻缭绕。 轻浅的笑容,柔软的目光,安静中透着那么一股柔和的慈祥。 肖语眨眨眼,心头霎那间涌上甜甜的,油般的馨香,那是一种久违了的,世间独一无二的,母亲的味道! 肖语恍惚地走至近前。铁匠媳妇一身宽大的布衣衫,前阔大的围裙象大罩衣一样系挂在脖子上,细白的脸上并不见多少风吹日晒的残痕。在即将倒向她的怀抱之时,肖语忽然回神,不由心中暗自苦笑。这哪里是自己的母亲,看她的年纪,不比自己在现代的年龄大了多少,怎么竟然把她当成了······母亲? 她晃掉脑中不期然而至母亲的身影,笑着挽上铁匠媳妇的臂弯,轻声道,“二婶子,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 如果没有铁匠媳妇的倾心相助,她真不知道以她现在房无一间的情形,要怎样安顿这些急着赶工吃住都得在这里的一大帮工匠。 铁匠媳妇和她一起并排挤着门板往里走,待两人擦着门板险险而过,身边宽松了,才拍着肖语拉住她的那只手臂道,“谢什么?谁家没个大事小情的。” 话正说完,就听通往后院的门口传来一声脆笑,“做什么这么客气,邻里乡亲的,谁帮谁点忙还不是应该的啊?” 肖语愕然睁大眼睛,看着那人道,“怎么是你?大牛嫂子?” 暗灰的暮色中,着一件和铁匠媳妇同样款式颜色围裙的大牛媳妇晃身在微亮的光线里。她一边撩起围裙擦手一边对黑洞洞的房里出来的肖语笑。 铁匠铺占的是自己家里的门面房,一溜三间,通长着没间壁子。为着安全起见——主要是为了防盗,前后壁都没留窗户,只在房顶上开了两道天窗,即当气眼又可白天取光。朝东对外营业用的门口和通往内院的门口相错而开,两个门口之间的横向距离离得很远,一个靠南,一个靠北,因此天光一暗,整个屋里便黑洞洞一片,两个门口之间互相借不到一点的光亮。 肖语走在暗黑的屋子里很容易就看清外面的人,因此她一眼就看出大牛媳妇。她撂下铁匠媳妇的胳膊,紧走几步出了门口。大牛媳妇眯着双眼满面笑容地觑着肖语,跟白天第一次在大壮家门口见面时的黑面煞神简直判若两人。 肖语张嘴犹豫了一下,才不确定地问,“你······是来帮忙的?” 铁匠媳妇由后面一踮一踮地走了出来,听到肖语的问话笑着道,“大牛媳妇说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那头盖房子用不上人帮忙,不如到我这里来帮着做几顿饭。” 下午回来时肖语在城里买了不少猪青菜,到铁匠铺门口便直接扔给铁匠媳妇。因此车上坐着的几对夫妻都清楚,肖语他们的饭是在铁匠家做着吃的。只是令肖语没有想到的是,大牛媳妇的态度居然转变的这么快,一天不到的时间,就仿佛由仇人变成了朋友。这也许就是俗话说的不打不相识吧。由此可见,这女人也是个情中人。那么这是不是也说明了一个问题,她在这个村子女人心中的形象,已经有所改观? 她此刻内心忽然升起一丝莫名的激动,心底的一股酸意热热地直冲眼底——她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 大牛媳妇向前一步,用力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调侃道,“怎么,不欢迎我?” 肖语泪意朦胧,艰难而努力地吞咽着堵在喉头的酸水,微涩地哽声道,“不,不是的······谢谢你,大牛嫂子。” 这么多天的孤军奋战,这么多天的孤立无援,被别人当做众矢之的的委屈、愤懑,酸楚,此刻终于远远的离她而去。她像功德圆满的即将入定的老僧,在经过了数十年的努力,即将飞升之时,反而内心一片空白,无悲无喜,无绪无欢。此刻她那张灵巧的嘴,第一次笨拙地无法张开,她不知该用什么话,来表达她此刻无以言表的心情。 铁匠媳妇在外屋拼凑了一张简易的饭桌,三个女人和孙飞鸿将就的坐在风箱板子上吃饭。 院子里露天吃饭的男人们呼五喝六的划拳,孙铁匠在一边忙着给他们倒酒添饭。一天中最轻松的时刻也就在此时。劳累之后喝两盅小酒,逗几句喜嗑,便是一种最大的享受了。由于屋子里坐着几个女人,他们时不时地把口混骂压在嗓子眼里,偶尔的一两次不小心暴了出来,便引起一阵的哄堂大笑。 说着说着,话题自然而然转到了今天发生的这件大事上,只听一个男人扯着嗓子声气地问,“孙大哥,那媳妇子上吊究竟是为了啥想不开的事啊?” 孙铁匠是个外表看起来有点弱质的中年男人,他的长相和他的铁匠职业看起来一点也不相符,一般人的印象,铁匠必定是五大三、虎背熊腰,连胡子带眉毛带皮肤都黑的闪亮的那种。可这孙铁匠却长的一付书生相,纤瘦文弱,虽然皮肤微黑,但无论任何人,看他的第一眼,都不会把他和整天轮锤砸铁的铁匠师傅联系在一起。 孙飞鸿大概遗传了父母的优良基因,秉承了父母的全部优点,肤色白,肤质细,五官清秀,气质出众,若不是他跳脱淘气的子,不动不言的时候,绝对能误导人以为他是哪家官宦大家的公子。 孙铁匠在外说话的声音极细,屋里的人模模糊糊地听不真切,这时外面划拳的男人已经停止了呼喝,想是正仔细认真的听孙铁匠给他们讲述事情的原委。 孙飞鸿三两口扒完饭跑了出去,大牛媳妇压低声音对肖语二人说道,“你说这杨二媳妇也是够倒霉,怎么啥事都让她给摊上。生孩子生不出男娃来,这碾个米也能碾房里把裙子掉下来,倒霉催的阎王殿招魂了不是?” 铁匠媳妇先前已经听她说过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时一言不发只是频频点头,肖语却非常好奇,停下手中的筷子问道,“怎么回事?” 大牛媳妇象看外星人一样看她,夸张地伸着脖子,扭头侧脸满眼都是鄙夷,撇嘴道,“你不知道?” 言外之意,你还是不是八卦村(靠天村)的人? 肖语被气笑了,铁匠媳妇撂筷往前推了一把空碗,以手指拈起孙飞鸿碗边洒落桌上的饭粒,一颗颗搁进空碗里,耷拉着眼皮边搜寻饭粒边说道,“她在家里同那帮男人一样干了一天的活,又上哪里去听这些事去?” 大牛媳妇了然点头,夹了一箸菜放进嘴里,“也是。”待咀嚼完了才又道,“这杨二媳妇过半晌去碾房碾米,米碾完了糠装好了,正当米笸箩搁上头顶,准备下手去挟糠的时候,谁知她的腰带没系紧,她这一猫腰一使劲,用力往起一站,腰带便唰地开了,当时裙子就掉下来了。可巧碾房里有两个男人在推磨碾米,她臊的捂着脸扔下米就跑回家了。她婆婆见她轻身回来没见到米,追问之下,知道了原因,骂她给杨家丢了脸,立时就逼着儿子休了她,她连羞带气,结果一时想不开,就回屋寻了短见。” 肖语惊愣地呆在当场,半天才找回声音问道,“她裙子里没穿底裤?” “穿着呢,半截的。”大牛媳妇噎下一口饭说道。 “那有什么可害羞的,又没露!”肖语不以为然地道,她很为这个女人惋惜。这点事搁在现代,即使□,也不会有人生出自寻短见这么荒谬的想法。 看起来这可恶的封建社会,真的把人的思想桎梏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人们竟然为了那一点点可笑的名声,可以连命都不要。 大牛媳妇铁匠媳妇一脸神思莫测的望着她,肖语被望的发毛,伸手自己的面颊,“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两人神情怪异,大牛媳妇眼神复杂难明,铁匠媳妇目光若有所思。肖语突然醒悟,自己的言辞在这个时代原来有够离经叛道。想中国古代的历史,女人被男人看了脚,都要非卿不嫁,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何况这杨二媳妇还露出了半截小腿,这在这个时代也许真的达到罪无可恕的标准吧。 肖语缩了缩头,小心翼翼瞄着二人道,“也许我的说法你们不会赞同,但是我想,这所谓的名声就真的比生命还重要吗?你们想想,她这一走,撇下几岁大的娃娃,她活着时候幼小的孩子尚且没人疼爱,如果再来了后娘,那么这么弱小的孩子,还有活路么?” 铁匠媳妇眼神黯下去,手无意识的一圈一圈划弄碗的边缘,沉静的面容在即将黑透的暮色里益发肃默。 大牛媳妇眼神忽明忽暗,放下手中尚未吃完的半碗饭,筷子夹着的一箸菜浑然不觉的落在米饭上。幽暗的光线里,肖语能够感觉的出她此时正在天人交织的矛盾复杂心情。 肖语低下头轻敲着桌面,一字一顿好似自言自语地轻声说道,“反正我觉得生命比什么都重要,人这一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只要活着,就什么都有希望!” 两个女人轻轻点头,不置可否也不言语,半晌,大牛媳妇突然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上前给了肖语一个大大的熊抱,嚷嚷道,“妹子,我今天总算看清你这个人了!你放心,今后有嫂子罩着你,看谁还敢背后嚼你的舌头子?” 她的话说的颠三倒四,却无碍而又分明的表达出了,发自她肺腑的,那份鲜明而透彻的豪爽和热忱。 肖语被她的前冲之力推的一个趔趄,差点从风箱板上掉下来。女人软绵绵的肥厚酥腻腻的耽在后背上,她立刻全身**皮鹤立,头皮都似被电流击中一般痛痒难熬。 她的脑中不期然闪过萧飞逸带着轻浅花香的结实膛。 他现在怎么样了?在干什么?她几乎带着一种急切和迫切,想马上飞去他的身边。心中从无此刻这般,如此强烈地思念一个人!她好想,把她的喜悦与他分享。她终于盼来了她的春天,她的古代之行,终于在认识他之后,开始一步一步往好的方向发展。 第 二十二 章在线阅读 第 二十二 章 - 第二十三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二十三章 萧飞逸等人连续赶了四五天的路,虽然速度不快,考虑到小郡主的身体状况,马车不能疾行,但胜在昼夜兼程,进程还算可喜。三个男人轮班休息睡觉,每过一个城市或是驿站,哪怕稍大一点的草市,只要有马可以买,他们都不会错过机会,捡看得上眼的买两匹,以备路上的不时之需。因此四五天的行路时间,他们已经换过十多匹马。那些被淘汰下来的,或遇上驿站存放,或碰到百姓人家随便赠送。饶是如此,有几匹劣质的马儿还是被累的口吐白沫,在被卸下车辕的时候四腿跪地,几乎不能成行。 这一天,到了离京城不足百里的地方,小郡主终于坚持不住,红菱大喊停车,萧飞逸急忙勒马,坐在车辕低声问,“怎么了?” 跟在后面赶车的麻七也“吁”一声把马喝停。 此时陈二正在麻七的车里轮休睡觉,蹄声不再,他的呼噜声便震天似的透过车厢传了出来。 红菱低低回道,“郡主她很难受。” 果然,为了回应她的话似的,车厢里传来小郡主的干呕声。 萧飞逸一惊,急忙掀开车帘往里看。只见小郡主蜷在坐榻上,面如金纸,紧闭双目,一只手用力捂住嘴巴,另一只手紧紧揪住前的衣襟,表情十分痛苦。 萧飞逸心口一紧,晃身进入车内,揽起小郡主把她靠在自己的臂膀上,手探着她的额头紧张地问,“怎么了,玉洁?” 小郡主牙关紧咬,弱弱的瞥他一眼,似要摇头,却猛然又挺直脊背,起身狂奔向车厢帘口。萧飞逸一怔的同时,她已趴在辕座上大吐特吐起来。 这是什么状况?萧飞逸皱紧眉头,在她起身向外狂奔时脑中快速闪过如是念头。当看清她的肢体动态语言时,他的心抽了一抽。 ——这孩子八成是累坏了! 他的心疼狂卷着翻涌上心头,箭步向前,蹲在小郡主的身侧帮她捶背。小郡主吐得昏天黑地,几乎将胆汁都呕了个干净,到最后实在吐的什么也不剩,还拱着后背干沁了几口。 看着她难受的样子,萧飞逸的心也刀剜一样,他宁愿此刻呕吐的是自己,宁愿自己代替她生病,也好过她这么一个娇弱的女娃,承受这种崔肝沥胆的痛苦。 陈二的身影晃眼即至,萧飞逸斜厉他一眼,一言不发扶起小郡主,轻柔替她擦拭嘴角上的残迹。红菱递过来一盅清凉的白水,萧飞逸接过就手喂她喝下一小口。 陈二一脸的焦急,看到小郡主刚刚呕吐完发丝凌乱的虚弱模样,他眼里现出一丝慌乱。本待相询,却见萧飞逸一付冷冰冰的模样,甩过来的目光既恼又怒。他一时心虚,知是自己这几天的强行赶路,不顾郡主的身体状况,终于导致了面前这种局面。一时之间,他也不敢再触二人风头,只得把目光转向红菱。 “怎么回事?”他厉声喝问红菱,目光象冰一样森然在红菱身上来回扫视。 红菱打了个哆嗦,刚由萧飞逸手中接过的半杯水一个倾斜,悉数全洒在他的袖子上。 她骇得倒抽一口凉气,急忙抽出怀里的帕子为他擦拭。余光瞟见陈二森冷的视线,她不由手臂轻颤,紧紧抓住萧飞逸的腕部衣袖。她把目光直盯在衣袖上的湿处,努力不去想陈二吃人的目光,深吸一口气,用另一只手在萧飞逸的袖笼处小心擦拭。 萧飞逸斜睨陈二,凉凉的笑。 其实明眼人都能听出他的色厉内荏。 明明是他自己犯的错,却非要找别人来顶罪。这厮的脸皮厚度也够超强。 当时他改变主意留下红菱,萧飞逸就觉的他别有用意,果然,那天之后就开始日夜兼程地赶路。萧飞逸当时颇不赞同,奈何他一力以王妃病危为借口,弄得萧飞逸不好多加反驳。 毕竟王妃的病情严重,谁也不想做阻挡人家骨血至亲见最后一面的恶人。只是每每看到小郡主身疲力倦的样子,他的心里都一阵阵的不好受。 陈二接收到萧飞逸嘲弄的目光,脸红的尴尬一笑,掩饰的伸手了一把硬硬的胡髭,转脸又挂上那副声色俱厉的模样看着红菱。 红菱几日来被陈二的疾言厉色吓的心惊胆颤,每每见他来到面前,都像老鼠见到猫一样,低眉顺眼、大气不敢出一声。 如今陈二如此的声色俱厉,她早已心神俱抖,捏着萧飞逸腕子的那只手不由的紧了又紧。 萧飞逸皱眉,微一用力把手腕由她的手里滑脱,淡淡吩咐道,“好了,你不用管我了。先进去把坐榻整理一遍,把那两床棉被也都铺上,一会玉洁也好躺的舒服些。” 红菱诺诺答应,怯怯瞟过陈二一眼,缩回头之前轻声解释了一句,“郡主她可能是中暑了。” 陈二大皱其眉,恶狠狠地瞪着她道,“最好别是你在当中搞鬼。” 萧飞逸横他一眼,陈二脸皮越练越厚,彻底无视萧飞逸鄙视的目光,依然对着红菱声色俱厉。 红菱神色一窒,咬紧下唇,委屈地看过车上车下神态各异的三人,以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不是我。” 陈二冷哼,小郡主却在这时哎哟一声,萧飞逸面色一变,揽上她的双肩问道,“怎么了?哪儿难受?” 小郡主有气无力道,“我肚子疼。” “那怎么办?”萧飞逸紧张万分,看看小郡主再看着陈二问道。 陈二也感染了他的紧张情绪,急得搓手顿脚连声反问,“怎么办?怎么办?” 两个大男人对照顾病人谁都没经验,尤其还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孩。一时间两人大眼瞪小眼,手足无措起来。 小郡主更大声地哼唧一声,两人立时额头冒汗,手忙脚乱。红菱怯怯道,“她有可能是内急。” 两人一齐瞪向她,象抓住救命稻草般,异口同声道,“那你快和她去呀。” 陈二刚说完便蓦地反应过来,警惕道,“你怎么知道她内急?”这种只有本人能感知的事,外人怎么会知晓? 他眼中厉茫一闪,红菱又是一个哆嗦,呐呐道,“这是我们女儿家的私事,你们······” 她话未说完脸上已经布满红云。萧飞逸二人心念电转,狐疑怀疑加犹疑,绞尽脑汁终也想不出女儿家到底有何私事可导致肚子疼。 无奈事急不由人,不待二人考虑出结果,小郡主再次大声呻吟,咬牙道,“我要姐姐陪我去方便!” 二人顿时尴尬万分,萧飞逸松开小郡主的肩膀,飞身下车,陈二由车辕底下抽出脚踏,端端正正摆放在车下。 红菱由车厢里拿出一个不大的小绢包,遮掩着塞于袖中。二人眼神一掠,心里已做了个大概的判断,应该是女儿家用的物什,于是便全都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任由她扶着小郡主一步步慢腾腾朝着草厚的地方走去。 看着她们已走出几步远的距离,陈二略一沉吟,突然扬声冷冷地对着红菱的背影说道,“别想着耍什么花样,老子就在这里看着你,只要你稍有异动,老子的飞刀马上即到,到时可别怪老子没提醒你。” 红菱身形顿了一顿,没有回头,扶着小郡主继续朝前走去。 萧飞逸不赞同地皱了皱眉,伸手掸了掸衣襟上的灰尘,带着几分无奈道,“陈兄弟,这姑娘跟了咱们也有几日功夫了,你能不能对她客气一些?” 陈二目光依旧不离红菱身上寸许,手伸进怀里捏了两把细薄的小刀片出来,夹在指缝间,沉声说道,“陈某职责所在,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萧飞逸气结,被他的软钉子碰了回来,微微着恼,拂袖一个掠身,纵上马车,打帘进入车厢,再不与他面对。 常言道,民不与官斗,眼前自己和陈二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虽说陈二只是个王府的二等侍卫,但毕竟占着官家的职位。虽然由王府的亲属关系论,自己的身份比他高出一截,可是自己一届布衣,即使有如此的身份也难保不被这些挂着官职的人看扁。他们只要一个执行公务的借口,便可把你的一切请求说辞拒之门外。 萧飞逸气闷地整理红菱没来得及整理的坐榻,掀起薄被时一片触目的猩红刺入眼底。他心中一惊,难道真如陈二所想,红菱是对玉洁怀有目的才接近的他们?那么这滩血迹说明红菱已经对玉洁下手了? 不对呀?他晃晃头,嘶声摇掉这种惊怵的想法。看刚才玉洁的神态,并没有表现出受伤之后的痛苦神情。 况且她刚才指名叫红菱陪她去出解,而且走路的身形怪异,仿佛不敢向前大步迈进的别扭样子,怎么看都像一只夹着尾巴走路的小狗。 而且······ 萧飞逸想了想,努力回忆一下小郡主的身形动态,蓦地脸上现出一片云蒸霞蔚。 是了,她方才的裙子后面,暗地儿红花的薄绫上,仿佛有一片黯色的印记。 刚才只是由于人人被她的呕吐弄得神思不属,是以并没有人注意到她衣裙上的迥异之处。 怪不得红菱说这是女儿家的私事。原来——如此! 他这一想通,顿时马车里密闭的空间像着了火一般,全身上下的血都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似的,忽忽地往脸颊直窜。 萧飞逸被烫着了一样,打帘急蹿到车下。 陈二此时还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已不见红菱二人身影的密草深处,见萧飞逸急惶惶掠身车下,他眼神不动地问,“怎么了?” 萧飞逸面红耳赤,讪讪道,“没什么。” 陈二送过来一个狐疑的眼神,即至便转,“真的没什么?” 以他多年出使任务的经验,他嗅出了萧飞逸身上迥异往常的味道,他绝对的相信,车厢里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见萧飞逸一直沉默不语,他动了一下身形,以极快的速度挪至车辕,对萧飞逸道,“你盯着那边点,我自己看。” 说罢,作势欲提步上车。萧飞逸急忙摆手,“不用看了,是女儿家的私事,红菱说的果然没错。” 陈二咧了咧嘴,‘什么事’三个字终归没有问出口。 毕竟两人大男人谈论女孩子家的私事不是那么好张口,他看着远远的红菱小郡主二人冒出了头,话题一转,嘘声道,“回来了。” 萧飞逸醒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突然‘哎呀’一声,转身再次纵回车上。 陈二跟着纵起,掀帘缝在车厢口偷着观瞧。 陈二目光何等毒辣,一眼便瞧清铺上的异状,他是有老婆孩子的过来人,心里顿时明了,遂放下车帘,依旧若无其事注视远处一点一点轮廓加大的红菱二人。只是之前的紧张戒备已消除大半,眼睛可以稍微松懈地时常往车厢处瞄上一瞄。 萧飞逸三下五除二胡乱弄皱了刚刚被自己铺整齐的坐褥,临出去前飞快检视一眼,觉得跟之前并无两样之后,这才长出一口气,潇潇洒洒地跃回地面,开始慢条斯理的整理衣裳。 这回换做陈二拿嘲讽的目光看他。萧飞逸了鼻子,故作无谓的斜倚于车厢上,没话找话的对后面正坐在辕坐上打盹的麻七道,“麻七,你说李老爹家的房子盖好没有?” 麻七一个激灵抬头,懵懵懂懂地眨眨眼睛,眼珠转了半天,才组织出萧飞逸这句话里都用了哪几个字,摇头道,“不知道,如果不下雨误工的话,想是也该完工了吧。” 萧飞逸嘴角不自觉溢出一抹温柔的笑,“我想也是。”想到肖语,他忽然心里的郁闷尴尬全消。 肖语之于他,是特别的、唯一的存在。他忍不住想,今天这事若是发生在肖语的身上,他绝对不会窘的手足无措,最终让陈二看了笑话去。 肖语也许会对此等糗事尴尬一笑,也许会恼怒地瞪上他一眼,又或者会用玩笑把此事一带而过,但她绝不会羞的不敢见人。这一点他几乎敢百分之百的肯定。 但换在别人的头上,他头疼地想,即使是肃玉洁和自己是亲表甥舅的关系,如果发现自己知道了她的的糗事之后,恐怕以后就要时时刻刻躲着自己了吧。 他眼神放空地越过愈来愈近的红菱二人的头顶,脑中思想着肖语,身体四肢仿佛有自己的意识般,手习惯的伸进怀里,准确无误地出那条娟帕,指尖轻柔地抚在娟角那只特异怪诞的肥猪刺绣上。 悠远的天际苍穹浩淼,远处两只鸿雁相谐而过,缱绻着悠然划出两条优美的弧线,消失于遥远的天际尽头······ 萧飞逸的心此刻柔的仿佛棉花糖般甜软蓬松。 陈二瞥见他一脸傻乎乎的白痴相,心里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多么英俊美好而又风度翩翩的一个公子哥儿,怎么就会被一块帕子摧残的失心疯一样傻了呢? 等等!陈二目光定在萧飞逸手指下的帕角上。这帕子、这图案怎么这么眼熟?他用力想了想,余光中小郡主和红菱的脚步已清晰可见,他脑中突然灵光一现,这颜色、这质地,还有最关键的一点——这图案,不是和红菱刚才给他擦拭水迹的帕子一模一样吗? 哈!他发现新大陆一般,朝兀自神游太虚的萧飞逸挤咕一下眼,嘲声道,“原来这是定情物啊!” 萧飞逸回神,“啊?你说什么?” 陈二翻翻白眼,心里嘀咕道:聪明人怎么尽办傻事呢,伊人就在眼前,何必对着一块死趴趴的帕子害相思?真想要的话,直接扑上去不就得了! 他内心想的龌龊,嘴上却没敢说出来。萧飞逸不知他此时内心竟然有如此下作的想法,他见陈二眼神飘忽,直往他和红菱的身上溜,又见红菱的目光也直直盯在自己的手上,这才发现原来藏在怀里的娟帕,不知何时已经擎在了手里。他尴尬一笑,对陈二说道,“我看玉洁身体已经吃不消,今天就别急着赶路了,到前面的柳子镇找个客店住一宿吧。”边说边不动声色的把娟帕悄悄折好,小心翼翼放回到怀里。 陈二眼神暧昧,了然一笑,“行,好的,好的。” 小郡主的身体确实已经吃不消,陈二虽然心急任务,但他也不是莽撞之人,刚才小郡主脸色苍白的一阵呕吐,就已把他吓得灵魂几欲出窍。他至今一直都在后怕,老的已经病的那样,如今再把小的给王爷累坏了,恐怕他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给王爷赔。其实方才他便已想好,今天无论如何也得让小郡主歇一歇,正巧萧飞逸就此提出来,他便痛快答应做个顺水人情。 何况还有好戏看呢?他心想。既让小郡主的身体得到休息,又能让萧飞逸红菱二人的□娱乐一下自己的心情。如此一举两得的事,怎能乐而不为呢? 萧飞逸别看做生意是个明人,于感情的事上他还真就是个白痴。在认识肖语之前,他一次也没跟女人谈过恋爱,每每见到对他有意思的女人他都如避蛇蝎,有多远就能躲多远。因此他对跟女人交流这方面不是一般的欠缺经验,即使他追肖语,也是直来直去,语言动作一起上——还好他碰到肖语这个异类,否则换做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女人,怕不被人家当做登徒子给告上官去?如今陈二意味难明的眼神不怀好意的在他和红菱的身上溜,他直觉的陈二这样看着自己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但他无论怎样也不会想到把自己和红菱联系在一起。在他的眼里心里,一直认为红菱是肖语的姐妹,他有照顾她的责任和义务。 因此在接收到陈二的暧昧笑容后,他只略微想了一想,发现想不出什么所以然后,便即刻放弃。任由陈二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他只淡淡道,“好了,都上车吧,咱们紧着点赶路,没准晌午就能到柳子镇。” 陈二嘿嘿一笑,连连点头,“是得快点,不然有的人都快等不及了。” 萧飞逸忧心忡忡地看着小郡主,附和道,“是啊,是等不及了。”这孩子得抓紧找个床舒适的睡上一觉了。 陈二会心一笑,跳到辕上,扬鞭喝马放声长笑,“好,我来赶车,你好好休息休息,好养足神······” 萧飞逸怪异看了陈二一眼,登上麻七的马车之后心道,这陈二今日心情好的大异往常,莫不是失心疯了? ······ 马车重新启动,各人俱怀心事,一路无话,默然继续前行。 第二十三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三章 - 第二十四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二十四章 柳子镇的小客店规模不大,一溜十几间的青瓦房,房里面隔成对开门的两排客房,当中一条深长的走廊,幽深暗黑的只有靠最里面的廊道尽头点着一盏油灯取光。 萧飞逸要了三间相邻的客房,红菱小郡主二人一间居中,陈二麻七主动要求同住一间靠左,萧飞逸自己一间靠右。一行人吃完饭各自散去休息,红菱伺候着小郡主洗涮完毕待她睡下,自己一个人抱了小郡主换下的衣物去洗。出门想了一想,犹犹豫豫走到陈二麻七的房间敲门。 麻七探出头来问道,“什么事?” 红菱简简单单说明来意。麻七回头大声招呼陈二,“喂,陈大哥,红菱妹子说要去洗衣裳,问咱们有没有什么要洗的?” 陈二躺在床上已半入梦乡,闻言哼唧一声,嘟囔道,“没有,还有两天就回京城了,这时不好好休息,还洗甚鸟衣裳?” 说完翻了个身面冲外闭着眼又道,“告诉她也别去洗了,这大热天的,回去好好休息是正经,别洗完衣裳回头再干点别的累着了。” 红菱几日来一直看陈二的冷眼黑面,哪里曾得到过他一丁点的温言好语?如今站在门外听到他如此的关心之语,简直受宠若惊,鼻头一酸,眼里闪起泪花。借着走廊昏暗的烛光,她眨掉两滴热辣辣的泪珠,轻声道,“我不累的,陈二哥若有什么要洗的,尽管拿来便是。” 陈二此时已经响起轻微的鼾声,红菱说完他不耐的挥手道,“去去去,说了不洗还在这磨蹭什么?若真的待不住的话,就去找萧公子做做运动。” 红菱好心被当了驴肝肺,委屈地瘪了瘪嘴,麻七安慰似的对她比了个手势,往萧飞逸的房间努力努嘴,尽量放轻声音道,“你去问问公子有什么要洗的吧,这里就不要管了。” 红菱点头,转身朝萧飞逸的房门走去。 房间里传出哗哗的水声,红菱站在门外侧耳静听。萧飞逸想是正在洗澡,水声浅一声深一声自门缝中透出来,带着令人□的魔音穿入耳鼓。 红菱屈指挨上房门,犹豫着要不要打断他的沐浴,问询一声。 又怕自己的冒然打扰,令他不快。她举棋不定。 房间里的水声乍然而停,萧飞逸低沉磁的声音传了出来,“谁在外面?” “我。”红菱心如撞鹿,嘭咚强劲的心脏律动几乎鼓破腔,蹦跳欢欣地直飞出去。 “什么事?” “我······我想问问公子,可有需要清洗的衣物?” 她舔了舔唇,单手按在鼓噪异常的口处。 “没有,你去洗别的吧。”萧飞逸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一丝水雾氤氲着的慵懒。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红菱失望的哦了一声。心里一股火却莫名其妙窜了起来,越烧越旺,仿佛萧飞逸的冷淡是一贴助燃剂,语气愈冷,火苗愈盛。 她惊异于自己如此渴慕的心情,怎么好像一只思春的猫儿,竟然不顾廉耻到这种地步? 再次舔舔干燥的唇,她脚步虚浮的回到自己的房里。仿佛有一无形的线牵着自己,心早已飞向隔壁那撩人遐思的水声里去。 屋里小郡主的鼻息已沉,她放下衣物静悄悄躺在床上,心里那股莫名的火烧的她躁动不已,辗转无眠。 麻七眼见着红菱向萧飞逸门口走去,怜悯地看着她的背影暗自摇头。挺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这么不受陈二的待见呢? 他轻轻关上房门,站定身形默立几秒,准备回去继续补眠。 不料转回身却被陈二那黑黢黢放大在眼前的脸吓了一跳。陈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亮晃晃的白牙,“想不想看看你家公子是如何俘获佳人的?” 麻七一头雾水地看着他,陈二神神秘秘地附耳说道,“你家公子白长了一付好皮囊,连个女人都搞不定,还得兄弟来给他帮上一忙。” 麻七更是丈二和尚不着头脑,眼里俱是迷茫,莫名所以的问,“什么女人?” “嘿嘿,”陈二狡黠的一笑,眨巴着眼睛,着胡茬认真说道,“就是那个红菱啊。” “啊?”麻七还是有点不明所以,拉着陈二坐在窗前的凳上,刨问底,“怎么回事?” 陈二神情暧昧,把麻七拉坐在桌边的另一圆凳上,以洞悉一切的口吻说道,“你没发现你家公子相中那红菱了么?”见麻七愣愣地摇头,他啧地一声,像训自己的手下一样斥责道,“笨,怎么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都这么没有眼力价,你是怎么为人手下的?” 麻七被骂懵了,不过一恍之后还是抓住了陈二话中的重点,他揪住陈二的袖子问道,“你说我家公子相中了红菱?” 陈二大力点头,无比肯定道,“当然!” “怎么会?”麻七口中不期然冒出这句话之后,脑子里跃然浮现出肖语的身影。 公子的心上人不是肖姑娘吗?怎么今天又变成了红菱?他嘬着牙花子想,难道说公子花心,见一个爱一个? 不对呀!他又想,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呀?自己跟了公子快小五年了,从来没见过他对哪个女人像对肖姑娘一样好! 这个红菱,也没见公子对她怎么上心。他完全看的出来,公子之所以对红菱有点特别,没像躲避别的女人一样躲着她,完全是因为肖语的原因。所谓的爱屋及乌,如今用在公子的身上应该正对路合适。 陈二见他似信又疑,嗤地一声轻笑,以指轻敲桌面道,“你没见你家公子拿着一块和红菱一模一样的帕子吗?而且还对着一块死趴趴的帕子长久的凝神,这不是害了相思又是什么?” 说着他伸手倒了一盏凉茶饮进口里,像老大哥一样语重心长的教训麻七,“不是老哥我说你,你这仆从当的也忒不够资格!像咱们这等为人手下的苦差事,时时刻刻都得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主子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咱都得揣透他的用意。似你这等心,连主子跟人家姑娘拿了一样的娟帕都不知道,还得别人来提醒,帮你家主子来完成心愿。你说你这跟班当的可够格?再不努力着点,我看你这差事也快当到头了。保不齐你家主子哪天再遇上一个聪明伶俐的,你就得被淘换下来。” 麻七听的一头雾水,半天才明白了陈二话里的几层意思,经过抽丝剥茧,他终于抓住了话中那一带而过的一丝微细的脉络,他狐疑地问,“你说帮我家公子完成心愿,究竟怎么做的?” 陈二嘿嘿一笑,探身俯于麻七面前,贼兮兮说道,“也没做什么,只是在他二人喝的茶水里下了一点料儿。” 他说着,用手指比了比,拇指和食指做个轻捏慢捻的动作,脸上一付暧昧的笑。麻七被他这满脸□的模样刺的头皮发麻,心里暗骂一声娘,不太确定的问,“你说的是□?” 陈二得意的点点头,洋洋说道,“你家公子道行太浅,我得帮他一把。否则以他那温吞吞的速度,只敢背后偷偷相思,不敢当面明锣正鼓的开道,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把那姑娘弄到手呢。” 麻七立刻头上冒出冷汗,焦急地抓住他的袖子,“陈大哥,你这玩笑可是开大发了,我家公子已经有心上人了,但绝不是红菱!你快把解药给我,我去给公子送去,以免弄成大错。” 陈二伸手掰开他的动作,不以为意道,“嗳?你这木头脑袋懂什么?男人么,当然是女人越多越好。他即便有了心上人,也不妨再娶个一两个美妾娇娘。这本是你我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你不敢去想也有情可原。但人家有钱公子却不如你想的那样,只在一个女人身上吊上一辈子,人家有的是钱,想娶几个娶几个。如今他难得碰上一个这般中意的,你切不可以你这颗木头脑袋来挡了你家公子的好事才对。” 麻七急道,“陈大哥,你不了解我家公子,他不是你所想的那种人,你还是快把解药给我吧,不然迟了就来不及了!” 陈二斥道,“你这小子怎就这般死脑瓜!你不帮他也就罢了,难道看我陈二帮他你心里不舒服,反而千方百计来破坏他的好事?” 麻七急的跳脚,端起桌上的凉茶咕咚一口灌进肚里,扭头就朝门外跑,“我去告诉公子,让他自己做决定······” “回来!”陈二大喝一声,大手拍向桌面,震得空瓷茶盏跳了一跳。麻七顿住脚步,回头疑虑地看他。陈二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问他,“你真的确定你家公子不是对红菱有意?” 麻七重重点头,陈二索着胡子沉吟道,“难道我看错了?我明明看到他拿了和红菱一样的帕子啊,还有那付神思不属的样子,怎么看也都像对女人心神俱念的样子。怎的你就敢肯定你家公子的心上人不是红菱?” 麻七额头冒汗,手扶门框来回搓弄,心里像猫抓一样万分焦躁,他急急说道,“当然不是红菱,你说的那帕子也许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但绝对不是红菱送给公子的。” “那是谁?”陈二问道。 “是一个叫做肖语的姑娘,”麻七愈见焦急,伸手抹了一把满头的汗,耐心解释道,“红菱是肖语姑娘雇的绣娘,你所看到的两只一样的帕子,也许正是肖语姑娘送给公子和红菱的。” 陈二怔了一怔,咂咂嘴道,“那是我误会了?我说这萧公子这么一个清雅的人,怎会相中红菱这种不入流的丫头。” 说完自怀中出一包解药,递在麻七手中,声音压低几分,谆谆告诫道,“听着,到你家公子的房里后,见机行事,好好探探他的口风。他若真对那红菱有意,你可不准把解药给他。我下的份量不重,任他俩谁也不会往这下三滥的药上心思,即使觉出点异样,他们也只会往情动上分析。若他二人真的是郎情妾意,正好就此机会前进一步,到时你也算是立了一份功劳。若果不是,假如真的发生点什么,那红菱也属自愿,你家公子也不必背上良心债,毕竟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麻七连连点头,他又道,“关键的一点就掌握在你的手里,你家公子心意达成与否,可全看你小子机不机灵。他若真对那红菱有意,你可别傻呵呵的把解药奉上,徒做了那破坏别人好事的大头,没准你家公子一发怒,回头就把你辞回老家,那时你可哭爹喊娘都来不及了······” 麻七越听越急,气的心里直翻白眼。心道平时咋没见你这般为人着想?这种关键时刻却唠叨起来没完没了。 他几次试图张手去接解药,奈何陈二捏的死紧,只管口沫横飞滔滔不绝,本看不到他急的快要大火上房的模样。 盯着土黄色的纸包快要被陈二的汗水浸透,麻七的眼里似长了钩子,真恨不得立刻把那包比自家婆娘肥白的身体还诱人的药粉钩过来,马上送到公子那里去。 就在麻七急的要跪地求他住嘴之时,陈二终于大发善心,把纸包递在麻七张了半天的掌里,端过装了凉茶水的瓷壶嘴对嘴啧然有声吮了一口,才道,“好了,快去吧,晚了没准你家公子就把事办完了。” 麻七心里念了一声佛,跳着脚连蹦带蹿的杀出门去。 陈二贼眉鼠眼一笑,抬脚悠然向门外走,嘀咕道,“不磨蹭够时候,好戏怎能上演?” 他殿在麻七后面,一步一挪划着八步往萧飞逸的房间晃,及到门口看了屋里的情形却大失所望。 萧飞逸悠闲的坐在窗下用牛角木梳拢着头发,麻七怔怔的立在一边张着嘴傻傻的站着。这是什么情况?陈二心中莫名其妙。萧飞逸冲他嫣然一笑,“陈兄弟,你好呀?” 陈二心里狐疑,心道这才分开没多一会时候,他倒客气的好像几年未见似的。他直觉的萧飞逸睇着他的笑不是什么好现象,于是硬着头皮道,“哦,好,好,我很好。” 萧飞逸又道,“感觉如何?” “什······什么感觉?” 陈二脚底一股凉气直窜头顶,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萧飞逸温柔一笑,“你不觉得你的身体有一种异样?” “啊?······”陈二听他如此一说,突地心底感应器一样窜上一股火苗,他顿觉一股燥热由心脏开始向四肢百骸熊熊燃烧。 妈的,这种感觉怎的这么熟悉?像跟青楼坊里的姑娘滚床单时那种猫抓心痒的熊样。 “你?”他心里倒抽一口凉气,难耐地以掌扶上门框。“怎么知道我给你下了药?” 萧飞逸怡然而笑,最后顺了一把如丝般滑顺的头发,拿下木梳由齿缝间拈起一墨黑的长发,轻吹一口,待它飘飘悠悠落地才不紧不慢地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在你出去方便的时候,不小心拿错了你的茶盏,又不小心把你的茶喝进肚里,没办法只得用我那一口没动的茶盏给你充数,然后麻七给我送来解药,我才知道。”见陈二大眼瞪得溜圆,面红耳赤的看着自己,他耸肩无辜道,“我也刚知道一会而已。” 害人不成反害己,萧飞逸心中暗爽,连日来陈二的晴不定给自己带来的郁闷之气一扫而光。 陈二身体愈发燥热难耐,他敞开一片衣襟,露出黑黢黢肌纵横的膛,踉跄虚浮的走到萧飞逸身前,伸开汗湿的大掌道,“把解药给我。” 萧飞逸捏着纸包晃了晃,挑眉笑道,“给你可以,但红菱的解药得你去送。” “!”陈二咬牙骂道,“这么点小事也值得婆婆妈妈?我送就我送,还能少了块不成?快把解药给我,我吃了就去送。” 萧飞逸打开纸包,捏一捏放在他的掌心,麻七递过半盅水,他一仰脖,把药面悉数倒进口中,就着一口水一冲而下。 再看萧飞逸怡然自得的笑,陈二觉得分外扎眼,他气苦的暗认倒霉,摩挲一下嘴巴转身就走。萧飞逸在背后气定神闲地道,“药。” 气糊涂了!陈二转身扯过纸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再次扭头。 红菱躺在床上辗转难熬,空虚感一波一波袭来,身体的极度焦渴,在脑中那个挥之不去的俊逸身影的催化下,愈来愈烈。 外面的敲门声天籁一般传来,她的脑海中立刻迸出那个一直缠绕不去的身影。她踉跄的前去开门,门一敞开她便全力扑向来人的怀里,喃喃念道,“公子······” 陈二黑脸一沉一红,心神一荡。方才的药劲还没有过去,如今软玉温香在怀,立刻心荡神驰,他紧紧地抱住怀里的娇躯,密扎扎的胡子就要往可人儿的脸上拱。 一股大力自身后传来,一个晃神,怀前已空。陈二怔愣地洒眼四扫,身前两步开外,萧飞逸正冷笑着看着自己。他这才怵然惊醒,老脸顿时飞红,大力地捶向自己的头,讪讪道,“嗨,纯是误会······啊·······是误会。” 说到后来,声音已蚊蚋似的掐在嗓子眼里。萧飞逸凉凉的伸出手来,“陈兄弟,把解药给我。” 陈二如蒙大赦,烫手山芋一样把解药一股脑塞进他的手里,掉头飞也似的惶惶而逃。 红菱如水蛇一样缠上萧飞逸,两只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脸颊一下一下不停在他的前蹭。萧飞逸俊脸通红,用力掰正她的身体大声吩咐麻七,“快拿水来。” 麻七手忙脚乱的跑去桌前倒了一盏凉茶,不待萧飞逸吩咐便捏起红菱的嘴强迫张成圆形,萧飞逸就手把药面抖落尽她的嘴里。麻七麻利地把茶水送入她的口中。一系列动作完成,二人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 剩下来的时间只等红菱药劲过去,便可万事大吉。 萧飞逸麻七一边一个架住红菱的胳膊,极力阻止住她的八爪缠功,把她放平躺在床上。 小郡主这时幽幽醒来,揉着眼睛问,“怎么了?” “没什么,”萧飞逸对着意欲张口的麻七使了个眼色,轻声道,“红菱可能也和你一样中暑了,我们刚给她吃了药,一会你下地关好房门,让她好好睡上一觉,醒了之后就会好的。” 二人说完转身欲退,红菱嫩白的手死死抓住萧飞逸的衣袖,口中喃喃低语,“别走!” 萧飞逸一一掰开她的手指,扯出自己的衣袖,蹙眉道,“你睡一觉吧,一会药劲过了就不难受了。” 麻七上前制住红菱再次缠上来的手,萧飞逸仓促转身,在小郡主惊讶万分的目光中仓惶而逃。 一切都乱了。萧飞逸出得门来气闷的捶墙。怎么自己费尽心机顺出来的帕子跟红菱的一模一样?他暗自咬牙恨自己行事过于莽撞,想要定情物跟肖语直接开口不就得了? 如今弄了这么一出乌龙,恐怕人人都要把他和红菱往一对想了吧? 第二十四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四章 - 第二十五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二十五章 红菱过不一时便药效祛除,闭眼眯了一会,起身去外面浆洗衣物,仿佛之前的事并没有在她的脑海里留下丝毫的印记。 陈二本身就是习武之人,体质本就比常人强上一筹,那点药剂本来对他并没起多大的作用,先前对待红菱的失控,实在是他一时晃神,犯了一个意志上的错误。他本也不是什么圣人,当时也没想着如何约束自己,及至萧飞逸上前阻拦,他才觉出自己的行为欠妥。回屋后自忖自己也没必要控制这点人之常情的欲望,于是把门一,自己动手解决了问题。 待萧飞逸麻七安顿好红菱,陈二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几人自此便各安一隅,风平浪静,各个相安无事。于是舒舒服服的度过了旅途劳累中难得的一个舒适的下午。 至晚饭时,众人其乐融融的坐在外堂里吃了一顿像模像样的饭。 红菱依旧是在陈二面前娇娇怯怯、畏畏缩缩的模样,一点不自在的情绪都没显露。 萧飞逸大大松了一口气,看来红菱并不记得下午发生的事情了,想来这药效在发作之时,人定然也是糊涂的。 他暗自庆幸,不然他还真头疼红菱清醒之后寻死觅活的话,不知怎么应付。 陈二的眼神一开始还是飘忽的,坐在位置上不敢和任何人的目光对接。及至见了红菱若无其事的依然如故,他才暗自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熊包’,之后便也开始渐渐自然起来。 接下来两天的行路时间,依然平静如常的度过。知情的几人全都有意地把那事清除脑海,谁都不再提起。 这一日到了京城,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正等着几人,尤其是陈二和小郡主,听了之后更是喜极而泣。 王妃在他们进城的前一天夜里突然醒转,高兴的七王爷敲锣打鼓接连在府里摆了一整天的流水席,凡是来庆贺的官员下属或者邻里一律来者不拒,有一头算一头,只要是个人就能在府里受到款待——包括那些随官员而来的轿夫车夫。这事在京城里轰动一时,人们奔走相告,不一日便几乎传遍大街小巷,人尽皆知。 因此萧飞逸他们刚一进城便听到了这个令人激动的消息。陈二心里忍不住大声念佛,直感谢苍天有眼,眷念他陈二,在他延迟了王爷的任务之时,让王妃适时的醒转,免了他一顿皮之苦。 小郡主听了之后则是喜极而泣,当她听萧飞逸讲述完了瞒着她如此大的事后,又惊又怒又后怕,她直直的捶打萧飞逸的膛发了一顿脾气,最后终究抵不住思母心切,催着陈二快些赶车飞奔回府。 一切都大吉大利,萧飞逸只在王府停留了两天,便心里长草一般,回去自己的府里交待一声,又开始马不停蹄的往回返。 他一个人日夜兼程,把之前陈二用过的方法如法制,一路买马换马,终于在这天午时刚过回到了日思夜想的目的地。 ************ 雷声隐隐,西南一团如烟似雾的黑云缓慢地移动过来,气势虽不骇人,却带给人一种莫名的恐惧。 肖语急三火四往屋里收着衣服,一阵大风刮过,竹竿上的衣服随风飞起,飘飘摇摇斜斜挂在离地数尺的桃树枝上。 她试着双脚跳起去够,只差那么一丁点,衣襟的下摆离指尖只有几毫米的距离时,整个人便势尽力竭,被身体的重力作用拉回地面。 试着再次跳起,依然如是。如此往复再三,她终于认命的放弃。 眼见着黑云压境,凉飕飕的风鬼气森森的骤袭而至,几乎是瞬间,豆大的雨点便从天而降,紧接着,一颗颗冰雹砰砰磅磅肆无忌惮地砸向地面。 冰雹伴着稀疏的雨滴,把干燥了多日的地面敲打起连片的灰尘。 泥土的腥味铺天盖地。 俄顷,天地便置于一片白雾茫茫中。 肖语再也顾不得那件衣服,心里低咒了声鬼天气,便飞快地向离得最近的门洞跑去。 饶是如此,她的头脸身上还是挨了无数冰雹特别奉送的亲吻。 惶急地躲进门洞,还没等眨掉眼睫上的雨珠,一团黑影便迎面而至,她来不及惊呼一声,已结结实实撞入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 呛鼻的灰尘味刺的鼻粘膜又痒又辣,她受不住地往外挺了挺脖子。后脑上的手固执地又把她压了回去。 整个鼻子呈扁平状贴服在那宽阔的膛上。 肖语闷得实在透不过气来,她拼尽力气挺起脖子,咬牙叫道,“萧飞逸,你······” 这是什么状况?她惊异地瞪大眼睛,张开的嘴唇却已被一条湿滑的舌堵住,未说完的后半句话整个被他的舌拥回肚里。 辗转、勾缠、轻咬、慢吮······ 肖语晕陶陶地气息急促,方才的鼻腔被掠夺呼吸的窒息,再加上此时口腔被强占的送不出气的窒闷,憋得她的肺叶已频临爆炸的界点。 她上下牙错着用力一咬,萧飞逸痛呼声中,她的呼吸终于得到彻底的解放。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恶狠狠地瞪着萧飞逸。 萧飞逸捂住裹着又麻又疼的舌头的嘴,委屈万分地看着肖语,期期艾艾含混不清地道,“你······怎么咬人?” 肖语恼怒地瞪他,咬牙切齿说道,“有你这么接吻的吗?” 萧飞逸无辜又理直气壮的道,“我这么接吻有什么不对?人家这不是很想你吗!” “你······”肖语一口气闷在里,气的禁不住失笑起来,“你想我也不能不管不顾上来就亲呀,不给我留一点喘气的时间,还让不让我活了?” 萧飞逸似是猛然醒悟,以手拍着额头自责,“看我这脑子。” 说完伸手过来拉肖语,嘻嘻笑道,“我真的想死你了,让我抱抱?” 肖语厌恶地闪开一步,伸指捏着他的衣袖拎近鼻尖处嗅嗅,啧啧道,“瞧,这都什么味了,多少天没洗澡了?” “嘿嘿······”萧飞逸赖皮地反手带住她的脉腕,直接把她拉近膛,紧紧地抱在怀里,揉了揉,才埋头伏在她的肩窝处低喃,“我真的想你了。” 外面的风声语声冰雹的落地声响成一片,他轻且浅的呢喃声却仿如带着魔力一般,把一切的声音都摒弃出了肖语的耳鼓,只余这一声浓情缱绻的呢哝。 肖语心田里那块柔软的绿地也仿佛干旱多时得遇骤降的疾风暴雨,突蒙这不期而至的雨露的滋润,霎时找回了久违的柔嫩亮泽。她温情深深地拍着他的背,柔声道,“怎么像小孩子似的?多大人了还撒娇。” 她嘴里说着,眼角已经湿润,手臂不自觉地轻柔揽上他的脊背。 风雨依旧,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再大的风雨也掩盖不了相恋的人的柔情蜜意,再远的路途也阻隔不了两情相悦的缱绻相思。 萧飞逸拥着肖语顶着风雨跑回屋里,老爹及时递过来一条布巾给二人擦头脸。肖语抹了一把脸递给萧飞逸,“你先擦擦,我去烧水。” 老爹疑惑地问,“烧水做什么,这不晌不夜的,还不到做饭的时候啊?” “给他洗澡。”肖语系上围裙,捋了一把被雨水洇湿成绺的额发说道。 老爹顺着肖语努嘴的方向,惊讶地看向萧飞逸。 萧飞逸尴尬的笑笑,看着洁白的布巾被自己抹出的灰色印记,脸皮慢慢泛红。他不好意思地望着老爹,极力忽视掉肖语好笑的目光,向老爹解释道,“我刚由京城返回来,还未来得及回去别院。” 老爹了然点头,萧飞逸再冲老爹笑笑,象粘板一样紧跟在肖语的身后进入厨房。 肖语把灶膛里的柴禾起着火,他好奇地蹲在灶口往里看。 火苗越烧越旺,舔着锅底四散开来,很有一种繁花盛开的味道。 肖语抓着舀子一瓢一瓢往锅里添水,哗哗的水声跟屋外的瓢泼混为一体,分不清哪是自然之音哪是人为之声。她突然孩子气大发,端起一瓢水高高举起,与肩持平之后手臂伸直,水瓢随着腕部的力量缓缓倾斜,在与锅里的水面两尺高的距离倾出一股水柱,然后像飞流直下的瀑布一样击在水面上。 顿时碎玉溅石般的水流哗哗声响彻屋宇,盖过屋外的瓢泼雨声。 水滴喷洒出锅沿溅了萧飞逸一头一脸,他无奈地看着肖语笑道,“怎么这么大人了,也还是小孩子体,连烧个水都能玩出花样来。” 肖语斜睨他,坏心地把水瓢里最后一点水再抬高几许,举过头顶悉数倾倒而下,加大的压力把水面击打的更加四分五裂,更多的水珠喷洒而出,喷的肖语的围裙半湿,喷的萧飞逸才擦干不久的脸上又蒙上了一层密麻麻的水雾。 他竭力眨着浓密的睫毛挥掉水珠,起身抓过肖语把她拉入怀里,嘴唇压过来作势欲吻。 肖语吓得疾忙推他,低声嚷道,“爹还在屋里呢。” 萧飞逸坏坏的贴着她的耳边说道,“叫你坏,以后再敢在你夫君我的面前使坏,我就用这招来惩罚你。” 他说话时喷出的暖湿热气拂进肖语的耳鼓,痒痒的酥麻感像电流一样立刻传遍她的全身。她偏头躲过一边,用力推着他的膛往外走,“你出去先随便参观一下我设计的新房,看有什么感想,回头给我提提意见。” 萧飞逸撅着嘴对她的搪塞之辞很是不满,不情不愿被推出门去,在肖语‘砰’地一声把门关上后,才无可奈何的转去别的房间。 在一次又一次的惊讶后,萧飞逸终于被这些房间易于寻常的布置格局深深吸引。 这是外表看来并不奢华的普通农房,五间的格局,三扇窗子,所不同的,只是比其他农家多开出一道门而已。 萧飞逸刚才由于冒雨奔进屋里,并没有注意房子有何特别之处,如今再一细细观瞧,不禁大为叹服它的内里乾坤。 肖语完全是按照现代的标准,把房屋间隔成客厅、卧室、厨房、餐厅等格局。各个屋皆有门相通,使人乍一走进来,就像进了一个迷。最奇妙的是,她把东西两个主卧房里,各自设计出了一组火墙,这样在冬天,就可以免去了碳盆的取暖,直接在厨房的灶口添上柴禾,届时两个主卧里,便可用由火墙里散出暖意来温暖房间。 还有一点更让萧飞逸瞪大眼睛的奇处,是令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肖语把闺房里整个一面墙,都用白绫铺面,白绫上绣出各种奇特动物的图案。这些动物形象怪诞,却异常可爱,个个形态讨喜,几乎每一个的动态神情都勾到了人的心痒之处。他啧啧称奇,上前伸手抚一下,小动物们仿佛活了一般,一刹那的错觉中,他好像进入了一个动物的王国。小家伙们正欢蹦乱跳的围着他起舞,形态各异,憨态可掬。拽衣服的、拽手的、咬鞋尖的——他悠然醉在其中。 “喂,醒醒,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南柯一梦被肖语轻拍在脸颊上的手打断。萧飞逸醒过神来,一把掠过她揉进怀里,越抱越紧,似乎要把她揉进身体,又恨不能一口吃了她,把她永远藏进肚子里。 肖语被他揉的又快要喘不过气来,大力挣脱后微带薄怒地嗔道,“你这人,这都是些什么毛病,怎么每次都这么猴急的模样?” 萧飞逸嘿嘿一笑,也不搭话,伸手再去够她,肖语倏地跳出一步,警戒地防备着他,一边调笑,“看你这斯文的外表,却怎么生成这样一付无赖的内里?不知道的,还不定有多少人被你给涮了呢。” 萧飞逸张牙舞爪,涎着嘴脸,继续往前探着魔爪,放声音逗弄她翻着白眼道,“我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狼,啊!” 肖语喷笑,边躲边拿手指点他沾满灰尘的衣衫,“还不快去把你的这身皮扒下来,赶紧去洗澡?再不洗小心一会水凉了,我可不会再去给你烧。” 萧飞逸追出屋门,冷不丁差点撞在老爹身上。见老爹手里拿了一叠整齐的布巾,想是站在门口已经多时。肖语和他的玩闹肯定被他听了去,想到此,他不由俊脸微红,讪讪接过老爹手里的布巾,火烧屁股一样随在肖语的身后冲入厨房里去。 “咳,”老爹清咳一声,对着他二人的背影说道,“雨住了,我去山上看看庄稼被砸得啥样,——你们吃饭时就别等我了,留一点给我坐在锅里就行。” “爹,这大雨天的,地滑······”肖语皱眉回头,刚要反对,却见老爹已经出了门口。 老爹边关门边道,“不看一眼,我不放心,你就别拦着我了,丫头。” 老爹略带哀求的语气,听起来让人心情分外沉重。 肖语鼻头发酸,心情立时低落下来。这么大的冰雹,想是今年注定要颗粒无收了。可怜老爹一直心心念念着这点地,几乎把所有的力都用在了这块地上。如今落得个如此的结果,可想而知,他的心里有多难过了。 还有靠天村的这些村民,他们指望着靠天吃饭,可是老天爷却不长眼,而今给这些穷人带来了灭顶之灾。 ——自此以后,他们吃光余粮,将来要靠什么赖以度日? 肖语心里禁不住开始为他们忧思。 难道就没有别的出路吗?她又想,非得靠这收成微薄的丁点土地过活?他们不愿意离开土地去干别的,真的就是因为思想保守不开化吗? 蓦地三姑的一句话闯入脑海,“我只是答应帮他们的儿子女儿优先找一门好亲事罢了。” 肖语曾就这句话询问过大牛媳妇,当时大牛媳妇摇头叹气,解释道,“你以为我们不想过好日子吗?可是咱们穷,女人们怕男人出去干活有了钱在外面娶小的,不顾家里的老婆孩子。男人们则怕自己出去干活,女人耐不住穷日子,没男人在跟前守候,老婆跟着别人跑了。所以人们全都揣着这种心思,就这么一代一代死守下去。” ——不出去干活就挣不来钱吗?肖语深深思考着,脑中飞快回想着现代时电视上、网络上看到的各种关于农民发家致富的消息。 “喂!”萧飞逸的叫声打断了她的思路,她顺着声音望去,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第二十五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五章 - 第二十六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二十六章 肖语望着萧飞逸有些愣怔,不知何时,他已脱光衣服钻进桶里。氤氲的热气中,他整个的肩头□,感的锁骨迷蒙着一层神秘亮泽的光晕,肆意勾引着她的眼球。 她气恼道,“你怎么脱衣服也不告诉我一声。” 虽说她是过来人,对于看男人的裸体并不像这里别的女人一样羞得抬不起头来。但必定两人还没有到这种裸呈相见的地步。作为一个女人,还是含蓄矜持着点比较好吧。 萧飞逸轻笑,撩起一捧水轻轻拍在肩上,对瞪着眼的肖语说道,“我告诉你不告诉你又有什么区别,我脱光衣裳在你眼前晃了半天,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还真不是一般的打击我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啊!” 他这话说的有些哀怨。肖语虽然明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忍不住有点心虚。自己刚才魂游天外,只顾自己想事,倒把他这个活色生香的大美男丢在了一边。 她干笑两声,眼睛四下瞄看一下,打算寻找一个能够扯开话题的借口。萧飞逸和她心有灵犀一般,见她眼珠四下乱转,当下便明白她是想寻找借口离开这屋。于是在她刚一抬步向灶间的一小撮还没用尽的柴禾走去之时,他低声命令道,“过来给我搓背!” “不去!”肖语想也不想,张口干脆地拒绝道。这还没结婚,就这么使唤人,将来成亲之后,还不得把他惯的反上天去,次次洗澡都要自己给他搓? “人家为了早点见到你,连日连夜地赶路,如今累的已经不行了,要你搓个背,你还······”萧飞逸撅嘴,抱屈抱冤的诉苦,一付小孩子做了好事,不被大人赞赏反遭训斥的委屈表情。 肖语好笑,走过去拿起布大纹的布巾浸透,轻轻为他擦洗脊背。一时又为自己方才的想法感到荒谬,心里狠狠暗骂自己一句,“笨!”自己的男人洗澡不自己伺候,难道还要让别的女人来沾染自己专属的美色吗? 萧飞逸舒服地叹气,仰头靠向桶沿,闭着眼轻声叫道,“语儿。” 肖语立时**皮疙瘩掉落满地,她脑中不期然出现一付这样的场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在为同样白发苍苍的老翁搓背,老翁张着没牙的嘴,满嘴跑风地叫,“语儿。” 她不由一个哆嗦,寒沁沁的浑身窜上一层疙瘩。 敲敲萧飞逸是脑门,她严肃道,“以后不许这么麻地叫我。” 萧飞逸睁开眼不解地问道,“怎么,你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而是觉得相当的别扭。”她正正经经点头,“你还是直呼我的全名吧,不然叫小语也行。” 萧飞逸转转眼珠,大声地拒绝,“不行,我不要和别人同样唤你的名字。” 见肖语沉下面孔,他又道,“怎么说你将来也是我的娘子,我怎能同别人一样称呼你这么大众化的名字?对我来说你是个特别的存在,我也一定要管你叫一个只有我一个人才能称呼的名字。” 肖语撩水浸湿他的脸庞,湿的布巾一点一点轻拭他暗青的胡茬,低头假装有一搭无一搭地问,“那你准备管我叫什么?” 其实心里很感动,有一点甜蜜,有一点酸涩,还有一点窃喜······ 被一个男人如此重中之重的,把自己放在他心里那个与众不同的特别位置,换成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得意兴奋而又感动的吧。 何况她还有一个实在令人退避三舍的身份。 “叫你小鱼吧。”萧飞逸下唇一张一噏的,在肖语无意识轻捏他下颌的带动下,含混不清的说出这几个字。 肖语‘噗’地笑出声来,小鱼儿与花无缺?她想想就觉得滑稽可笑,这起的是什么名字啊? 萧飞逸探出湿淋淋的手在她脸上了一把,恼羞道,“笑什么?不许笑!” 见肖语依然笑吟吟毫无收敛之意,他坐直身体,在水中转过身形,拉着她的手一本正经道,“小鱼,小鱼,多好的名字?你今后要做那自由自在的鱼儿,既宝贵又无人能识,今后只在我的这一片水域里任意遨游,从此后由我来保护你,再不会有人来欺负你!” 肖语这才想起,‘鱼’这个生物,在这个时代这个国家来说,应该是宝贝的不能再宝贝的东西。 他说的情真意切,肖语被迷蒙的水汽濡湿了眼睫。手被他暖暖的大掌包裹着,一股奇异的感觉自心底缓缓升起,那是一种被宠爱,被呵护,被珍惜的幸福,是她人活两世,从来不曾体会过的,人类最唯美的感情。 此刻她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情动’! 萧飞逸起身为她擦去泪水,把她轻轻拥入怀里。他的怦嗵心跳声节奏鲜明地流淌进她的耳鼓,那么沉稳有力,带给人一种安心的安然的久违了的踏实感。 许久,她的泪水被他的肌肤吸干,她抽抽鼻子,佯装镇定的直身,抬头,想若无其事的回给他一个微笑。却不料打眼间,看到他湿淋淋的月白底裤,感十足地紧贴于他结实的臀腹以及大腿上。她面飞霞红地伸手敲打他的膛,恶狠狠地瞪他,“你骗我?” 萧飞逸莫名所以,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突然哈哈大笑。他屈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促狭地捏起她的脸颊,额对额地说道,“我不骗你,又怎么知道你魂游天外,不把我这绝世的美色放在眼里?” 肖语红着脸挣开他的手,退后一步,呸一声道,“臭美!你就厚脸皮地自夸吧你。”说着,手里湿乎乎的巾直飞他的膛。 萧飞逸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布巾,哇哇大叫,“喂,你干什么?” “自己搓背,以示惩罚!”肖语边说边头也不回地往外就走。 “喂,不许走!”萧飞逸急的手抓桶沿,抬起湿淋淋挂着滴水底裤的腿就往外迈。 肖语疾速迈过门槛,突然回身拉住门把手,把门关上一半探头说道,“背已经搓完了,你自己把其他的地方洗洗,我去拿洗头的膏子,一会回来给你洗头” 说完又马上补了一句,“洗完就马上去睡觉。” “天啊,”萧飞逸哀叫,“娘子,你可怜可怜我吧,人家还没跟你说够话呢。” 肖语头皮一酥,整个人如被马蜂蜇了一样,砰的一声关门,风驰电掣地逃向他处。 萧飞逸的身材跟老爹的相差太远,穿上老爹的衣服,短了一大截,由头到脚的不合身,手腕脚腕露出来老长。 他夹手夹脚的用手缅着衣襟站在肖语面前时,肖语几乎笑趴在床上。 好好的一个翩翩佳公子,就这么被老爹的布衣衫折腾成一个滑稽的舞台小丑。 萧飞逸本来就被这小了不止一号的衣服伽固的别扭已极,如今再被肖语这一笑,立时窘怒气急,他张牙舞爪的作势欲跑到床前去抓肖语,却不料姿势做足,脚步才起,只闻‘嗤啦’一声裂帛的脆响,老爹瘦短小的衣裳被他撑出一条半尺多长的口子。 两人顿时愣住。肖语上前查看,只见由肩到袖的合缝处,几乎寸寸开裂。 再看向裂缝处,裂开的深蓝色衣衫,针脚处的断线弯弯曲曲的弹现着。月牙型的口子里,露出他白生生的一截肩膀。细嫩的肌肤,在蓝布背景的陪衬下,显得耀眼而又十足的感。 她不由吞咽了一口口水,急忙别开目光,用手把裂缝往一起合了合,遮住他的臂膀后,才稳定心神若无其事道,“脱下来吧,你先在我的床上睡一觉,我抓紧去洗你的衣裳,估计等你睡醒了,衣裳也干的差不多了。” 这时雨过天晴,阳光很足,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被雨洇湿的土地此时已被阳光蒸腾的漆松不少。薄料的夏装想也应该干的很快。 肖语说完往外走,萧飞逸突然想起一事,他转过身问道,“我怀里的那只娟帕,就是绣着一只胖猪的那个,你一共绣了几只?” 他的衣服脱在厨房隔开的洗手间里,肖语没法拿出来确定他说的是什么样的一只娟帕。她做抱枕剩下的边角料,几乎都被她描了样儿由红菱绣成了娟帕。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边往外走边道,“你等等,我去拿出来看一下是哪种。” 待她拿了娟帕回来,萧飞逸已经脱了老爹那件布的衣裳,老早钻进了她的薄被里。肖语抖手展开娟帕,问,“就是这只?” 萧飞逸点头,肖语道,“总共有六七只吧。” 萧飞逸哀叹,“你没事绣那么多一样的干嘛呀。” 肖语不解,随手把帕子扔于桌上,狐疑道,“这又碍你什么事了?” “怎么不碍我的事了?”萧飞逸抻了抻被角,把被头往下移动搭在口上,然后在被子里侧了个身面朝肖语道,“人家还以为这是你贴身的东西,肯定是独一无二的,所以那天背着你偷偷拿了去。谁知在见到红菱之后,从她身上又冒出来一只,害的麻七陈二他们还以为我对红菱钟情,想方设法的撮合我们。弄的我好不尴尬,还差点出了笑话。” 肖语听的愣了一愣,前半句听他说到独一无二偷偷拿去时直觉的就笑,哪成想笑纹刚溢上嘴角,就被他后半句提到的红菱给煞了回去。她惊疑道,“你说你遇见了红菱?” “是啊。”萧飞逸坐起身形,以薄被围了腰身,对肖语说道,“我在回京的路上遇到的她,她当时形容很狼狈,差点被一个男人给糟蹋了。是麻七上前去把那个男人给惊走了,才救下了她。” “那后来呢?”肖语眼神奇怪,一丝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凭着女人的直觉,她总觉得红菱的出现不是简简单单的‘碰巧’两个字就能说明问题的。 “后来她跟我们一起入京了?”萧飞逸见她面色微变,语气不由得凝重起来,“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她有没有跟你说,她是怎么出去的?” “说了,说是那天在给咱们端茶的时候,被人迷晕弄走的,”萧飞逸想了想说道,“听她说来,我想应该是遇上人伢子拐子什么的了。” 肖语听了心内冷笑,这个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红菱,没想到说起谎来倒是一套一套的。她就没想过有朝一日谎话戳穿,她到时还怎么有脸来面对众人? 那么她究竟为什么要撒谎?她如此费尽心机地努力接近萧飞逸是为了什么?肖语脑中画出了大大的问号。 靠天村的村民不可能说谎——况且,看到她的人不止一个。就算大牛撒谎,告诉自己他看到了红菱是凭空捏造,那么另外两个看到她进城的村民呢?他们有必要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说谎吗?而且,也没有理由值得他们为一个毫无切身利益冲突的小小绣娘来撒谎吧。 唯一众人口径不同的是,大牛说看到她一个人行走,而另外两个村民则说看到她和一个年轻的男人在一起走。 还有一点最大的漏洞,她对萧飞逸说自己被迷晕,迷晕又怎么能行走在路上?这么漏洞百出的谎言!她当时怎么就没好好想想,编一个能够自圆其说的象点样的借口? 那么她到底为了什么?肖语脑中高速运转,她可不相信红菱是为了萧飞逸的美色而不顾一切,宁愿放弃在她身边可以接近萧飞逸的诸多大好机会,而选择这么一条傻路,跋涉长途去承受那旅途之苦。 “到底怎么了?”萧飞逸见她久久不语,口气不免带了点焦急。 “没什么,”肖语不愿把没据的事宣之于口,只淡淡地道,“只是她跟你说的和这里的村民看到的有些出入。” “什么出入?”萧飞逸满脸好奇,用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肖语过来坐下,“你跟我说说。” 肖语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大牛以及村民的说法向他说了,不过她没有把自己的疑虑讲给他听。 毕竟自己不好对红菱的目的下断言,也许她真的是为的对萧飞逸的一见钟情,所以才甘愿冒险吃苦,瞒着自己一路追寻萧飞逸以便二人培养感情。这些人的想法,自己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又怎么知道她想的到底是单纯的儿女私情,还是另有什么目的? 再者说了,即使她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抑或是对萧飞逸有什么不良的想法,自己暂时没有真凭实据,这类怀疑的话也不好对萧飞逸明说,毕竟这话一说出口,就会被他误解成她是肚量狭小难容人,明显是在拈酸吃醋。弄不好他会一笑而过,反而破坏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 她心中计较半天,最后也只有暗自决定,如果红菱再回到他们的身边,她就找个借口把她打发走。远离她这个是非源体,也就不必管她居心何在。反正凭她一个弱女子,想对萧飞逸不利的话,也不会那么容易得手。自己以后再提醒萧飞逸注意着点也就是了。 果然,萧飞逸听她转述完村民的说法之后,不以为然的笑道,“这两种说法也并无碰撞,我曾听人说过,那些拐子之手有一种特别厉害的药,人只要吃了之后,就会像白痴一样,闻着他用另一种药留下的气味自动跟着他走,他有时本都不用亲自押人,离了半里地就能把人给拐走。红菱也兴许就是遇上了这种厉害的拐子了。” 肖语讶然,“果真有这种药?” 萧飞逸点头,“我的一个朋友是做药材生意的,他曾经跟我说起过此事,只是说那配方上的一味药极难得,只有映岳国西南的一片毒瘴林里才能找到此药。所以说,这种药并不为大多数人知。” 肖语听完,脑中思想繁冗复杂,意味难明。如果说红菱真的像萧飞逸所说,是被药物所害,那么自己为什么不愿听到这样的结果?她自认自己不是坏心之人,红菱如果真的没有问题,她应当感到高兴才对。必定两个人朝夕相处了一段时日,怎么说也产生了一定的感情。可是,自己的心却莫名地对她生出了排斥,潜意识里有着一股巨大的愿望——她不希望红菱再回到她的身边,或者更确切一点说,她内心里不希望红菱再围着萧飞逸转。 那么,自己坚决要打发她的原因?这么说不是因为害怕她对萧飞逸不利,而是怕她对萧飞逸抱着那种男女之情的企图?而刚才自己所谓的对萧飞逸冠冕堂皇的人身安危的担忧,其实是为自己清除情敌而找的借口?那么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自己还是在拈酸吃醋? 她抽丝剥茧的一层层去想,想到这里,不禁被自己的这种想法吓了一跳。何时开始,自己竟然陷得如此之深! 作为一个在现代遭受过情伤的女人,她实在不敢再轻易付出感情。那以生命为付出的惨重的代价,她再也没有胆量敢去承受第二次。 也许萧飞逸的温柔呵护让她感动继而情动,但她的心包的太紧,那层痂也结的太厚太重,要让她完全地敞开心扉去爱,她想,她也许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 可是,不期然的,毫无防备的,就这么陷进去了,而且陷得如此之深!连听到别的女人貌似对他的觊觎,并且还没有完全得以证实之前,便已无法容忍!便想方设法的强烈地想要——清君侧! 她为如此的自己感到惶恐,而又震惊! 萧飞逸揽上她的肩头,她心绪烦乱,抬手移开他的手掌,站起来失魂落魄往外走,头也不回的说,“你先睡吧,我得赶紧去洗衣裳,不然一会太阳落山就干不了了。” 她需要时间,更需要好好想想。 第二十六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六章 - 第二十七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二十七章 老爹回来的时候抱着一只土黄色的小狗,小小的柔柔的一团,小眼珠乌黑铮亮,在肖语接过它时警觉地瞅了她一眼 。 肖语把它抱着怀里,它乖巧地用小爪子在她胳膊上挠了一挠,然后挺动着软软的小身子用力把头往她的怀里蹭。 一只胳膊轻轻托着它,另一只手轻柔抚着它的小身子为它顺毛。狗狗呜咽两声,似极舒服的样子,伸出粉红的小舌头勾缠似的卷住鼻头舔了舔,两只小乌眼珠讨好地看了看肖语,之后又把头深深埋尽她的怀里。 老爹洗罢了手,拿一只缺了大半边沿的瓷碗,盛了一碗底的凉水递在狗狗的嘴边,肖语动动它的身体,把它的头拉向碗口,狗狗伸出舌头舔了几口,啧啧有声,肖语笑道,“这么点儿的小玩意儿,喝水也能带出这么大的响动。” 老爹摇头叹息,撤了已经见干的碗说道,“唉!这一场冰雹真能要了人的命。从今往后人们恐怕就要掐着肚子过日子了,这不,已经有人把家里能吃东西的多余的嘴给扔出来了。” 肖语惊愕地望着他,紧了紧怀里的狗狗问道,“怎么,这是被人扔出来的?” 老爹再次叹气,把碗搁在方才用干草铺好的窝边说道,“可不,我回来的时候,在村头离铁匠铺子不远的地方,看到了这一只小狗,看起来还像没有断的样子。我看着可怜,就把它拾了回来。”说着又摇头,“这在往常,这么大点儿的狗崽儿,想要都不好要,不是关系亲厚,人家是不会把未断的狗崽随便送人的。” 肖语把狗狗放在窝里,回身再拿半截残碗去盛了小半碗米汤,放在它的嘴边,用一干草逗弄着它的小鼻子,引着它把头伸进碗里去舔米汤,仰头对老爹说道,“就是不知道,这样的狗崽,能不能养的活。” 老爹也心里没底,他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来没有养过狗,对于这样的狗崽,他更是缺少经验。 肖语把狗狗安顿好,洗净手去炒菜。老爹蹲在灶下添柴,锅里的油烟嗞啦嗞啦地往外冒,蓝汪汪的烟飘散在空气中,厨房里顿时充斥了勾人食欲的香。 饭菜上桌,肖语突然想起来萧飞逸起来还没有衣服穿,她拿起老爹那件扯坏的衣衫来缝,缝到一半,又想起什么,出门把萧飞逸几件大半干的衣服统统敛了回来,再到厨房找了那只平底的空心铁砣,装满开水,用布包了,便把它放在铺平的半干衣服上,来回熨烫。 老爹好奇地看着她的动作,伸手散发着高热温度的铁疙瘩,不确定地问,“这样烫不坏衣裳?” 肖语提起来点了点铁砣上包着的白布说,“没事,这不是包着两层布呢吗。” 衣服的后片在简易的熨斗走过两圈之后,渐渐的干了,被熨过的地方平平整整的,和其他没挨过熨斗的地方形成了两种颜色鲜明的对比。 老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再伸手硬挺干透的后襟衣摆,啧啧道,“好奇妙的想法。” 肖语低着头笑。这简易的熨斗还是她给孙飞鸿画了图样,他自己琢磨着做出来的,虽然样子丑了点,但在实用上还是满过关的。 爷俩有一搭无一搭的唠嗑,谁都不敢放高音量。屋里的萧飞逸睡的正香,轻重的鼻息声有规律传来,给这清冷了太久的家里,增添出一丝鲜活而安宁的气氛。 她此刻的心是平静的,而又异常的觉得满足。她想了大半个下午,终于把思想理得通透。爱情来了就是来了,没必要因为曾经在感情上受过伤害,就把心禁锢起来,畏缩地不敢去爱。那样的懦夫行为,不但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更是对萧飞逸为自己倾注了全部爱恋的感情伤害。 她不能,也不可能,把自己变成一个狭隘自思,只知索取别人感情的人。 萧飞逸被唤醒后坐在桌旁,饭菜的香味勾他的食指大动。他不管不顾盘腿大坐于炕上,在挨了肖语无数个眼刀之后,终于后知后觉地口里含了半口饭道,“哦,哦,我这一时心急,倒忘了这是坐在炕上。你就别怪我了吧,一会吃完饭,我再下地把褶子抻平。” 他说完可怜巴巴的望着肖语,嘴里却不忘还在咀嚼。肖语拿筷子敲敲他的手背,调侃道,“你几天没吃饭了,怎么狼饕的似的。” 萧飞逸眨了眨眼睛,诉苦道,“人······” 家字还没出口,猛然意识到旁边还坐着个老爹,他急忙把后半句吞了回去。 肖语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他尴尬往老爹那边望去。还好老爹正专心致志吃饭,对他二人的眉来眼去仿佛没看见一般,自顾自的品着菜肴。 他清了清嗓音,换了一本正经的语气道,“我还是昨天晌午吃的饭,算起来都一天多了,别说还真的有点把我饿坏了。这一闻到饭菜香,就什么也顾不得了。” 他边说边挑眉看着肖语,语气正经,表情无辜,眼神里带着哀怨。 就差说,人家为了见你,都这么拼命了,你还好意思,不知好歹,挑三拣四反过来怪我? 肖语扑哧笑了,夹了一箸菜放进他的碗里,敲敲他的碗沿,“那你也不能狼吞虎咽地吃饭,这样容易作胃病。” 萧飞逸端起碗来,再扒了一口饭,重新找回贵公子的优雅姿态,细嚼慢咽慢条斯理说道,“这样行了吧?”最后没出声的两个字用口型比了个‘娘子’。 肖语淡笑,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再夹一箸菜送进他的碗里,刚要说话,老爹忽然掀眉抬眼,直视着萧飞逸问道,“你什么时候打发媒人上门?” 萧飞逸愣了一愣,停箸望着老爹。肖语更觉诧异,忍不住道,“爹······” 老爹看也不看地冲她摆了摆手,“你先别说话。”目光依然直视着萧飞逸。 这是老爹在肖语面前第一次摆出大家长的架子,肖语缩了缩头,咽回了即将出口的话。 没想到老爹认真起来,气势还是满骇人的。 萧飞逸正了神色,恭恭敬敬对老爹道,“如果小鱼愿意的话,我明天就请媒人上门提亲。” 老爹面上不现惊诧,肖语心里暗松了一口气。鱼与语两个字谐音,小鱼小语两个名字称呼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分别。一般人都会以为是平仄音上的的发音失误,应该只是各人的发音习惯不同而已吧? 她此时才真正佩服萧飞逸的先见之明,庆幸多亏他给自己起了这么个能混淆视听的昵称,否则的话,当着老爹的面叫自己的昵称,羞也要把她给羞死。 萧飞逸说完之后,老爹面色渐缓,慢慢露出了笑容,他把目光转向肖语,“丫头,你看怎么样,如果你没意见的话,明天就让萧公子找人来提亲吧。” 肖语哀叫,“爹······” 这也有点太神速了吧?她和萧飞逸总共才认识一个多月的时间,两人对对方的脾气秉都还没有透,就这么草率的结婚生子,好像也有点太闪电了。 虽然说她和他有某种心灵上的契合,她也有将来和他生活在一起的意愿,但这并不意味着两人马上就可以结婚啊? 作为一个已经经历过一次婚姻失败的人,她太了解婚姻生活中的各种磕磕碰碰。她总结过她前次婚姻失败的经验,格不和就是那次婚姻中导致不良结果的主要障碍。她心里十分清楚,爱情是一回事,婚姻又是另一回事,有爱情并不一定就能够婚姻美满。 她需要的是,老爹能给她多一点的时间,让她能够在婚前尽量多的和他磨合格,她想,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再重蹈她前次婚姻失败的覆辙。 老爹不容她反驳,深邃的目光看过来,带着一种大家长独断专行的特有风范。他的话听起来好似在征询肖语的意见,其实语气中已经暗含了不容人反驳的决定。 肖语明白他的意思。老爹从来没这么坚定地坚持过,这其中百分之百的原因,完全是一个家长对自己的子女全心全意的关爱罢了。 是的,老爹怕她吃亏! 老爹似读懂了她的心意,又把眼睛转回到萧飞逸的身上,话语却是对着两个人一起说的,“你也知道,小语的情况跟别人的有所不同。她的处境,想你也应该略知一二。你们这么频繁地来往,已经引起村人的不少闲话,如果再这么下去,小语恐怕就要遭受村人的唾骂了。” 萧飞逸频频点头,老爹面色突然严肃,他加重语气说道,“我不管你的家里娶有几房妻妾,我只要你向我保证,你娶了小语之后,绝对不能慢待了她,这一点你可做得到?” 他的话里带着一股不容人忽视的决绝严厉,言外之意,告诉萧飞逸,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那么我绝不会把女儿嫁给你! 萧飞逸愕然看着老爹,没想到这么枯瘦干瘪的老人,为了维护女儿,说出话来竟然也能带出如此与自身气质不符的凌人气势。 他凝重点头,起身整理衣衫郑重跪在老爹面前,发誓一般说,“飞逸家里没有妻妾,今生愿只娶小鱼一人为妻,如若您老不信,飞逸可以在此立下重誓······” 老爹急忙摆手,按住他即将抬起的右臂,摇头道,“你有此心意就成,也没有必要赌咒发誓。男人三妻四妾本也应该,我也没有权利不允许你纳妾。但你一定要谨记,对待小语不可以再象那徐方亭一样,无情时便把她弃之如敝屣,”他说着眼神黯了一黯,心疼的看了肖语一眼,放低声音叹了口气,“这孩子命苦,如今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肖语眼中蓄泪,在眼泪即将滴落之前,扭身跳下地,磕磕绊绊跑出屋里,蹲在门外任由泪水滂沱而下。 夜里肖语辗转难眠,老爹晚饭时的话语一直在脑中流连不去。她深深为老爹对她的这份舔护之情而感动,她何其有幸,遇见这么一个全心爱护自己维护自己的长辈。 窗外的月光明亮,光影迷蒙的扑朔在洁白的窗棂纸上,把夜渲染的安逸而又祥和。 萧飞逸晚饭之后,在肖语的催促下又赖了一会儿,见实在妥不过,便到孙铁匠家牵了马依依不舍地离去。 肖语送走他之后和老爹进行了一次长谈,最终两人意见达成一致,媒人上门先定亲,婚期延至明年再说。 她总怕如此仓促的嫁作人妇将来会给自己留有遗憾。基于林云霞的前车之鉴,老爹也不好对她太过逼迫。虽说考虑到她的名声,但婚姻不是儿戏,她的话似乎更有道理。两相比较,孰轻孰重他的心里还是有数的,于是便默许了肖语的请求——毕竟两人的出发点都是一致的。 朦朦胧胧刚要睡去,狗狗的叫声细细弱弱的传来。肖语披衣下地,掀开东屋的门帘去看狗狗。炕沿下的窝里不见了它的身影,打眼往其他地方扫去,她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老爹蜷着身子倒卧在炕沿下,狗狗正蹲在他的身前不停的□他的手指。见肖语掀帘,它又抬头呜呜叫了两声。 肖语骇得魂飞魄散,她几步跨过去附在老爹的身侧急叫,“爹,爹!?” 老爹没有反应,肖语心‘嗵’地一落,指尖哆嗦地去探鼻息。她此时已慌得心神紊乱,气息急促,指尖好几次都撞在了老爹的嘴唇上。越急越出错,她不得不努力平定一下心神,深呼一口气,左手用力握紧右手的腕部,端着胳膊,再次试探着伸向老爹的鼻翼下方。 呼!她终于长出一口气,老爹的气息还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命之忧。 她使尽全力去拽老爹,老爹不动分毫。她抓起老爹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两只手臂托着他的后背,努力的想把他扶回炕上。可惜自己身单力薄,任她使足了吃的力气,依然是徒劳无功。 她急的团团转,狗狗也在她的脚下试试探探不太流利的跟着她走。 再次大声的呼叫老爹,老爹依然没有反应。她只得放弃努力,飞身出门,搬了一把凳子放在墙,踩着凳子扒上已经加高的墙头,大声喊道,“大壮,大壮。” 不一时,大壮家的屋里透出晕黄的烛光,再过片刻,屋门吱呀一响,大壮娘打着哈欠的迷糊声音传来,“谁呀,这么三更半夜的,喊啥呀?” 肖语几乎带了哭音说道,“大壮婶子,我爹他昏过去了,你能不能过来帮我扶他一下。” 大壮娘立刻神起来,伸手拽紧披着的衣裳走过来几步,焦急地问,“你说你爹晕过去了?” 肖语点头,颤声回道,“嗯!” 大壮娘急忙把胳膊伸进袖子,边转身往外走边说道,“你赶紧去开大门,我这就过去。” 肖语心情一松,一颗心终于回到肚里。 她手忙脚乱的爬下凳子,几乎用飞的速度去打开大门。 到底是多一年成长多一分阅历,大壮娘不慌不忙的在老爹的十只指尖上各扎一针,待见了豆粒大的血珠后,才把缠在指节横纹上的线一圈一圈绕了下来。 老爹痛哼出声,肖语心内一喜,急忙过去扶他。大壮娘断喝一声,“别动他。” 肖语急忙停住动作,莫名其妙转头看她。 她轻蔑瞥了肖语一眼,“啥也不懂!这个时候的病人最忌乱动,你得让他自己慢慢起来才行。” 她说着,又伸出壮的手去捻老爹的耳垂,然后下针狠狠一扎,见了血珠才道,“不然的话,会落下病的。” 肖语吐了吐舌头。从来没有哪一时刻,觉得大壮娘的门大嗓这么悦耳动听过。甚至皮贱地觉得,就连她的骂,也异常地舒服受用。 也许人跟人的相处融洽,就在于一个温暖的眼神,几句温和的话语。 冰释前嫌,也许仅需要一次小小的帮助,或是一句真心的关怀。 肖语此刻真心地感激着她,感激她的同时,心里又渐渐升起一丝悔恨和愧疚。 以前不愉快的种种过往,难道就真的都是人家的错吗?自己当初又做了什么?如果没有当初冲动之下去拉大壮的手,她也就不会误会自己,也就不会在之后处处针对自己。 这一切的原因,归结底,错在自己的身上,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去怨人家不明事理呢? 再反过来看自己,自己又比人家强了多少?一直对人家耿耿于怀,难道自己就不小肚**肠吗? 老爹试着慢慢站起来,大壮娘收拾着用过的针线,得意洋洋地看着肖语说道,“好了,这老李头幸亏遇见我,不然还真的不好说了。”她擦了擦手又道,“我这祖传秘法治这病最见奇效。就是一个能起死回生的郎中,治他这病,也不见得能比我的这土法子奏效。” 肖语扶着老爹点头,待老爹坐在炕沿,她回头诚心道,“谢谢你,大壮婶子。” 大壮娘把针线包扔在炕上,撇嘴道,“谢什么,老邻旧居的住着,遇见这事,搁谁也不能眼瞅着不上前帮忙。” 她说着起身往外走,肖语把老爹安顿好躺在炕上,匆忙出来相送,走至大门口,以极低的声音说道,“大壮婶子,我以前对你的冲撞,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大壮娘歪着头翻了她一眼,声道,“算了,以前的事别提了,今后你记住了,别再对我家大壮动手动脚就成了。” 肖语听了忍不住心内苦笑,就那么一次不自觉的失误,却导致她对自己的误会重重而生,从而两人的关系越弄越僵。 看起来在这种不是自己成长经历的生活背景下,还真得时时刻刻管住自己的言行举止才行。 大壮娘腾腾迈着大步往自家门口走,肖语对着她的背影大声说了一句,“大壮婶子,我忘了告诉你,我也许过几天就定亲了。” 她的话音刚落,猛然听到大壮家院子里‘噗通’一声,好似有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 大壮娘顾不得多问,三步并作两步跑进自家大门,随即便“啊”地传出一声惊叫。 第二十七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七章 - 第二十八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二十八章 肖语心头一沉,急步朝大壮家门口跑去。几步远的路,速度本又很快,几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到地方。但是,出乎意料的,还有比她更快的动作抢在她之前完成。 就在她的脚步已到大壮家门口之时,他家的大门也在她触眼所及之下砰的关严。肖语心内的焦急大盛,她不管不顾砰砰用手敲着门,大声问道,“怎么了,大壮婶子?” 门内寂然无声。隐约的,她似乎闻到了几声略微急促的喘息声。 肖语慌了,敲门的力度不觉又加大了几分。 她不知刚才大壮娘的惊叫因何而起,更不知她进院后遇到了什么情况 。刚才那声明显的重物落地的声音,显然预示着院里曾经发生了什么情况。 该不会是有贼人吧?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心里充满了恐惧和担忧,此时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大壮婶子是不是遇上了危险? 一产生如此的想法,她更是焦急之上加重了几分担心,门内的毫无反应,几乎把她的惊恐担忧推崇至了极限。就在她即将开口大声呼救之时,一直沉默的门里终于传出大壮娘听不真切似乎是咬着牙齿说话的声音,“没事,就是我挂在墙上的笸箩掉下来了,我一时心急,以为把笸箩摔坏了,才叫了一声,害的你担心。” 肖语狐疑,趴着门缝往里瞧,里面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不过听她的声音,又不像遇到危险的样子。犹疑着想再次询问,大壮娘的声音这时又传出来,“你赶紧回去看你爹去吧,他的病还没好利索,别待会又摔在地上,再摔了第二次的话,那可就没得治了。” 这一回肖语是真正放下了心,她的声音波澜不惊,丝毫听不出受到胁迫时情绪波动的颤音或是异样。而更主要的是,方才黑乎乎一片的门缝,这时好像透了点亮,就像刚被揭开盖的摄像机镜头一样,拉远的焦距里,大壮娘完好无损的站在银白的月光下,正面朝着门外的自己说话。 肖语一颗心终于落了地,趴着门缝放轻声音对里面说道,“那我可走了,若有事的话,婶子你就隔墙叫我一声。” 她心里着实放心不下老爹,方才焦急之下还能压下对老爹的担心,这时大壮娘一没事,她的心登时落进了肚里,这头焦急大壮娘的弦松了,那头担心老爹的弦又再次紧了起来。大壮娘的提醒,更加重了她的归心似箭,于是她不再啰嗦,说完这句话便马上转身就走。 大壮娘在门里应道,“快回去吧,我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她这句话说完,肖语已到了自家门口,只是由于夜深人静,再加上她特有的壮嗓门,还是一字不漏的听清了她的话。只不过急着回屋,又顾忌三更半夜,怕大声回应吵到其他邻居,所以缄口。 她好门,走在院中,忽然听到大壮娘一声压低嗓音的轻骂,“没出息的东西!” 肖语惊讶至极,方才听她说,大壮又出去干活了,得过几日才能回来。 这时她家里应该没有别人才对,那么这半夜三更的,她又同谁说话? 想归想,狐疑归狐疑,她心急老爹的病,实在也没有那个闲心去探究别人的隐私。在那院的低斥声还没有停歇之前,她便进屋栓了门,径自往东屋而去。 萧飞逸第二天打发媒人上门,令肖语没有想到的是,媒人竟然是柳三姑。 柳三姑进院便朝着肖语笑,笑容里的意味纷繁复杂。肖语看着她那张白生生风情万种的脸,心底的苦笑蹭蹭蹭像小树苗一样的长。自己和柳三姑的赌约马上就要见分晓,虽然答应了她另一部分的宽限期,但可没答应她继续做媒的这部分可得豁免。自己昨天夜里才决定订了亲之后到城里去租房开店——这也就意味着柳三姑的媒婆生涯即将结束两年,没想到,今天萧飞逸就打发她来给自己说媒。 多么讽刺!临门一脚之时,没想到自己成了她最后踢的一个球。 而且自己还是终结她这场比赛的,唯一一个裁判。 看起来这萧飞逸还真是她前世的冤家。而且是专门给她拆台的冤家! 她愤懑地想,这柳三姑再次来保媒,她还能把她拒之门外吗? 答案是唯一而肯定的,不能——关键是保媒的对象的萧飞逸呀。 如果她以胜者的姿态,当然几句话就能把柳三姑扫地出门。可是,那不等于是间接拒绝萧飞逸的提亲了吗?她心中气馁地哀叹,这本不是自己的初衷啊。 可是,如果不把她扫地出门······ 看着柳三姑那付小人得志的嘴脸,她越想越觉得不甘心。心里着实像推翻了五味瓶,翻搅着一层一层的不情愿和不平衡。 柳三姑眯着细长的眼睛风姿绰约的看着她,肖语给她倒来一杯绿豆甜汤放在面前的桌上之后,她张开红艳艳的小巧薄唇优而雅地抿了一口,用帕子轻轻沾了沾嘴唇道,“妹子啊,没想到咱俩还真是有缘啊,我本想这辈子我的媒婆事业不可能在妹子身上有所建树了,谁承想老天眷顾我,萧公子居然找上我来为你二人做媒。”她挥了挥帕子再次喝口甜汤擦着嘴道,“妹子你说这算不算咱们姐俩的缘分?” 她的眼睛晶晶亮的看着肖语,仿佛带着一丝嘲弄,又仿佛要把肖语脸上的一切神情变幻悉数锁尽她的瞳孔里。 肖语寻了个凳子坐下,一只胳膊搭在桌沿,淡然地回视着她。 三姑的表情丰富以及,其中含了那么一丝的戏谑,一丝的得意,还有那么一丝的艳羡和不甘——仿佛不相信,就凭肖语?一个被人休了的弃妇,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凭她?也能找上萧飞逸这么一个人中的极品?! 沉默片刻,肖语突然温温淡淡的笑道,“是有那么一点缘分,不过三姑别忘了,这现成的红线已经牵在我二人的手中,三姑做的只不过是抖抖绳头以昭示别人,让他们看清我们的红线牵在手中而已。” 三姑掠掠鬓发,斜挑挑的眼神睨着肖语,似嗔似怒,却又风情无限,“妹子,不管怎么说,你的这个媒,还是我当成的。这是事实,怎么说你得感激我才成。” 肖语笑道,“也对,三姑若是早给我介绍萧飞逸这样的极品人物,也许你的这个媒婆职业早就在我身上得以功德圆满了。” 她以手推了推另一碗绿豆汤,把它推至三姑面前已经见空的碗边,又接着道,“三姑也许就不必和我订立那样的赌约,作践自己了。” 一句话抓住了三姑的痛脚,她老脸微红,再端起那碗满着的绿豆汤抿了一口,讪讪笑道,“妹子也别怪我,咱们当地的风俗,可不就······”她下面的话不言而喻,肖语轻哂,她遮掩似的拿着帕子在前抚了几下,才道,“不过妹子也真是好福气,能碰上萧公子这么样一个俊雅的人物,如此地欣赏于你,可见妹子必然是福泽德厚,高天垂怜。妹子你可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啊,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呢。” 她的这些话似褒又贬,肖语听的意兴阑珊,实在懒得跟她废话,又心急着老爹的病,遂直奔主题,“三姑把他们那头的规矩说来听听吧,都有什么打算,定的哪一天的日子,还有什么样的程序,说出来咱们也好商量商量。”顿了顿又道,“订妥之后,剩下的一物等项,都由三姑来安排吧,其余的我也不懂。” 三姑细眼倏然一亮,歪着头看了她半晌,才拍着帕子叹道,“你这妹子忒也大方,这么女儿家难于出口的话,怎么在你的嘴里说出来,自然的就像天经地义一般,难怪萧公子谁也看不上,偏偏只选中了你。” 肖语挑眉,她呵呵一笑,接着又道,“放心吧,只要有我三姑在,保证为你把事情办的地地道道。只是······” 终于转入正题,聪明人不用把话说的通透,肖语手抚桌沿,淡淡道,“钱不是问题,只要三姑尽心诚意为我们办,到时绝对少不了三姑的好处。” 她实在没法把心再分到这件事上,况且她对此地的风俗并不了解,对这些定亲的仪式更是不懂。换句话说,即使老爹不是在病中,她也需要找一个明白的人来帮她持。 三姑带着微笑满意地离去,出得门口正碰上肖语一早去请的郎中过来,三姑惊诧的询问是谁病了,肖语简单的向她解释了老爹的病情,几句话把她打发走。这时又见大壮娘俩由家里出来,过来探视老爹,几个人便默然鱼贯而入肖语家中。 郎中为老爹切了脉下了几贴药转身离去,肖语送至大门口时再次从他的口中确认老爹真的没事后,才心情放松的回到屋中。 老爹坐在炕头陪着大壮娘俩说话,略歪的嘴角已经看不太明显,只是说话还有一点点的口齿不清。不过已经比昨天发病之时好了太多太多。肖语心情舒畅,把大壮娘往炕里让了又让。把她供的像一尊活菩萨。最后反而弄的大壮娘不好意思,笑着骂了她一句,“你这小妮子,就会看人下菜碟,不是那时拿话故意气我的时候了?” 一句话说的几个人都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大壮娘又问,“刚才柳三姑来过了?” 肖语点头,她又问,“是哪家的小子?” “就是那天你在铁匠铺门前看到的那个,救了铁蛋的,叫萧飞逸的人。” 肖语话音刚落,只听得大壮微不可闻的黯然一声长叹。大壮娘厉了儿子一眼,又接着问,“定了日子了?” 老爹也竖起耳朵认真的听。方才肖语和三姑在西屋说的话,他并没有听到她们的谈话内容,见肖语‘嗯’了一声又停了下来,他着急的口齿不清的问,“快说,是哪天?” 没有人再比他更着急肖语的婚事,这个宝贝女儿,就是他一生的骄傲和牵挂。自从历经那次婚变之后,他对这个坚强的女儿更是疼爱和佩服。本以为她无论如何也挺不过那痛不欲生的心死一关,却不料她艰难地熬过来了,并且如□的凤凰,重获新生之后,活的那般潇洒恣意,而且自信非常。那是他一个全新的女儿,是他从全心的疼爱,而逐渐转变成景仰强者般的全然佩服的女儿。他由衷地希望,她历劫之后,能够重新找回她应有的幸福。 他怎能不高兴,萧飞逸的一切条件,都仿佛是上天安排的,专为她的这次历劫之数,应运而生。 他很想在有生之年,能够看到两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能够抱上他如此出众的女儿,生下的乖乖胖胖,像他父母一样,超脱凡人的大孙子。 他如何不心急? 肖语好笑地看着老爹小孩子一样,眼巴巴的急切表情,把大壮娘往里推了推,挨着她在炕沿坐下,又示意大壮坐在对面的炕稍,才一五一十说道,“日子定在下个月十六,定亲的彩礼我也没多要,只要了几匹缎子,十几只羊,还有一个果匠。” “哦,要果匠做什么?”几个人齐齐把疑惑的目光转向她,问道。 肖语迟疑了一下,再抬眼在众人的面上扫了一圈,最后把目光定在老爹脸上,解释道,“咱们这不是遇上雹灾了吗,我想反正地也荒了,不如趁这段时间咱们搞个实验,把咱的地里栽上果树,待几年产果后,看看经济效益怎么样,如果好的话,就动员咱们全村的人都来种,到时咱村的人也许什么话都不用干,靠着果树就可以发家了。” 她说完这番话,咬唇看着大家的反应,心情忐忑异常,眼里流露着希望取得众人赞同的期待。 老爹大壮惊异地望着他,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惊异于她的奇思妙想。大壮娘却撇撇嘴道,“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你以为种几棵果树就能发财了?枣花你想的也太天真了吧。”看看老爹,又看看大壮,然后又把目光移到肖语的脸上,“咱们这平头百姓平时能吃上几个果子?就是一年到头掐指算下来也不超过这个数。”她说着伸出巴掌比了比,短的手掌五指叉开,伸到肖语面前晃了晃,再撇着嘴道,“到时产了果子你又卖给谁去?” 屋里一时陷入沉默,肖语不太了解外面的行情,她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们对果蔬的概念究竟到了何种程度。她的所思所想,完全是依照现代的观念,本着营养均衡的理念来定论。在她的意识里,自然而然的,把一切有营养的东西,都归结到被人们欣赏并认可的范畴里。理所当然的,她认为,这里的人们,也会像现代人那样,对这些普遍具有营养价值的东西推崇之至。 大壮娘的这一番话,不啻给她浇了一桶冷水,让她那颗一腔火热跃跃欲试的心,一下子跌到谷底。 如果这条路行不通的话,那她的如此作为还有什么意义? 大壮清咳了一声,低沉着嗓音说道,“也不尽然。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吃不起的东西,不见得那些大户人家也舍不得花钱买。我平时去那些人家干活的时候,都见人家的厅堂里摆着好几样的水果呢。” “真的?”肖语眼睛倏然一亮,觉得希望又重现眼前,她急切地问,“那他们都摆些什么样的水果?” 大壮被她小孩子似的猴急模样逗笑了,轻声答道,“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水果,就是咱们本地常见的梨子桃子之类的。” “就像我们家桃树上结的那种桃子吗?”肖语歪着头无比认真地问。 大壮凝神想了想,摇摇头道,“比你家桃树上结的稍微大一些,好像有这么大的个。”他张圆虎口用手比了比,看着肖语闪闪发亮的眼睛说道,“不过我看到过能结出这么大桃子的果树。” “在哪儿?”肖语迫不及待地问。 “知守府。” “那里?”肖语心内一喜,见大壮郑重点头,她顿时心花怒放,心瓣上的桃花朵朵绽放开来。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既然萧飞逸无意之中好心办了坏事,坏了她的赌约,拆了她的台,使柳三姑捡了个天大的便宜。那么就让他将功补过吧,自家姐姐府里的桃枝,怎么着由他亲自出马去要,也比外人容易的多吧? 想及此她内心的激动无以宣泄,冲动之下扭身给了大壮娘一个熊抱,“大壮婶子你也加入我的这个果树致富的行动吧,几年之后我保证你能翻番拿到比种地多好几倍的银子。” 大壮娘错愕之下,费劲扯开她的身体,点着她的额头笑骂道,“你说你这个妮子,怎么就狗改不了□?一遇到这种情况就不管不顾逮着谁抱谁。这要是到了婆家之后,还这副德行的话,怕不不被你婆婆一天骂你八十六回。” 肖语伸伸舌头,老爹大壮宠溺的呵呵直笑,大壮娘若有似无的瞟了大壮一眼,意有所指说道,“看看,这就是个槌,连我这个老婆子都不放过,一时高兴她可不管跟前的是谁。” 大壮带着笑容低头,肖语突然想起一事,扭头问大壮娘,“大壮不是去给别人干活了吗?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大壮娘斜着眼睛瞟大壮,脸上一付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恨声道,“昨个······” “哦,我干活的那家木料不够了,”大壮抢在他娘之前说道,“他们们又去买木料了,估计我得等几天才能再接着开工。” 他说完再次把头低下去,眼里似有一抹荧光一闪而过。肖语努力看去,却只见到他头顶上约束整齐的一盘发髻。 大壮娘推着肖语下地,由她让出的位置一边往炕沿挪一边说道,“时候不早了,该回去做饭了。枣花你有什么忙不过来的,就吆喝婶子一声,别的不敢说,做做被子褥子嫁妆行李什么的,婶子还是很拿手的。” 肖语把炕沿底下的鞋递在她的手里,笑着说道,“那敢情好,我正愁找不到人帮忙呢,如今有了婶子的这句话,我到时可就不客气了。” 大壮娘笑着正待答话,只听外面屋门一响,一声晴朗的男音由外屋响起,“小鱼······” 屋里的诸人一瞬间止声静气,一个个顿时脸上表情各异。 第二十八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八章 - 第二十九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二十九章 肖语面上浮现欣喜,老爹脸上露出欣慰,大壮娘一脸的好奇加兴味十足,只有大壮的神情一片黯然。 萧飞逸挑帘而入,“小鱼,快去帮我搬东西。”他说完话,却见屋里还有别人在,顺即露齿一笑,“啊哈,还有客人呢。” 大壮娘温眉笑眼细声说道,“也不算客人,我们是她的邻居。” 她长的眉眼大,全无女子的柔气,这一笑,露出一口的白牙,在她黝黑皮肤的衬托下,再加上她膀阔身材的加佐,还有那捏着嗓子般细声细气的说话,直接给人带来一种**皮生生,寒毛耸立的巨大震撼,和极不协调的违和感。 萧飞逸怔得一怔,礼貌的对她笑笑,打眼一过,看到了里面炕稍站着的大壮,于是对他点着头打招呼,“大壮兄弟,好久不见。” “萧公子。”大壮微微一笑,同样对他点了点头以作回应,随即便把目光转向他处。 大壮娘捅了捅肖语的腰,低声道,“不错啊,枣花,很有两下子啊?” 她的声音虽低,却耐不住嗓门壮,就好像耳背的人对别人说话,总喜欢用自己的听音标准去衡量别人的听辨能力,他说出的话在自己耳里听来,是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可是在听在别人的耳里,却有如锣喧鼓闹,大声的喧哗。她这一声自以为很轻的声音,却恰好被屋里的每一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萧飞逸笑意盈盈的把眼神投过来看着肖语,大壮则把无可奈何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娘亲。 肖语咬着牙槽拉低大壮娘的头,趴在她的耳边以低的只有两个人能听得清的声音道,“婶子,再口没遮拦的叫我枣花,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可别怪我不客气地对大壮下手了奥?” 大壮娘嘿嘿笑着抬起头瞟过萧飞逸一眼,拍着肖语的肩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随便,恐怕现在有人不答应了。” 萧飞逸黑着脸,警告的看着肖语,脸上的神情,分明已听清了肖语说的话。肖语心虚地缩缩头,他忽然语出惊人的说道,“看起来我的决定是对的,幸亏我有先见之明,打算搬过来常住。”说完也不顾众人脸色各异的表情,直直面对老爹请求道,“爹,能不能给我倒出来一间空屋?” 爹?肖语十分惊讶地张圆了嘴,一脸傻像地呆住,半天,就这么毫不顾及形象地瞪着他。 这人怎么这么脸皮厚,还真拿自己不当外人了! 没等老爹表态,她乍了毛似的道,“喂,你要搬过来住,怎么不事先和我商量商量?” 萧飞逸斜斜瞥她一眼,神态从容地捻捻袖口,再四平八稳的掸掸衣襟,然后才不紧不慢道,“我昨天不是已经跟你提过了吗?” 肖语脑子运转一圈,不记得他什么时候说过此类的话,皱眉问道,“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记得?” 萧飞逸大惊小怪地看着她,煞有其事地说,“怎么你不记得了?不是在我躺在你的床上睡觉之前,你去为我洗衣裳的时候,临出门前,我对你说的吗?” 小人!肖语愤怒地再次瞪他。这话一说出口,任是再冰清玉洁的人,也不得不把他俩往某某上面想了!何况还是大壮娘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听了去。用不了多时,恐怕村子里的人,就会都知道萧飞逸曾在她的床上睡过觉,并且还是脱了衣服的那种,具有极大爆破,能够绝对满足人们耳欲的八卦新闻了。 果然,大壮娘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兜转,脸上的神情一派兴味盎然。她眼神晶亮的望住肖语,俯首贴着肖语的耳旁嬉笑道,“枣花,可要抓住机会哦,争取早日生个大胖小子出来,好拴住他的心,到时他可是想跑也跑不了了。” 肖语气的眉稍抖动,侧首拉出头来愠怒的横了大壮娘一眼,再恼怒地转向萧飞逸,眼神里的飞刀飕飕地向他,恨不得想把他大卸八块。这个惹祸的家伙! 萧飞逸挑着眉一脸小人得志的笑,洋洋地把肖语的无形眼刀悉数纳敛。大壮娘更会抓住时机煽风点火,她摩挲着肖语的头发,眼瞅着萧飞逸乐不可支地道,“那啥,枣花,要不我把小孩子的衣裳给你提前做了?” 肖语咬牙切齿地怒瞪她一眼,萧飞逸似乎也觉出她的言辞不管不顾有点过分,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大壮更是被自家娘亲的丢脸行径窘得无地自容,他微红着脸上前拽了他娘的胳膊,低声道,“娘,走吧,人家有客人在,咱就别打扰他们了。” 大壮娘这个闯祸元凶依然不知自己已触犯众怒,列着架子往外挣了挣,见无法挣脱儿子的铁钳大手,只得边被儿子拖着迈过门槛,边徒劳无功地扭着胳膊回头道,“枣花啊,你可千万好好想想婶子的那句话啊,别到时······呜呜。” 她的后半句话想是被大壮捂在手掌里,只余下短促的憋闷之音回荡在屋里几人的耳旁。老爹叹了口气说道,“这-个-婆-娘。” 他的语音含混不清,明显的这几个字说的不太连贯,萧飞逸惊异的回头望着他,讶然道,“爹你怎么了?“ 老爹冲他摆了摆手,”没-事。” 肖语凄然道,“爹病了。”她说着,眼里滚下泪来,昨夜一个人面对老爹生病的无助惶恐,此时在萧飞逸的面前悉数爆发出来。 孤立无援时的脆弱,惶然无助时的恐惧,茫然无所依的悲苦,在这一瞬间终于找到出口,无所顾忌的随着眼泪倾泻而出。 萧飞逸手足无措地站在她面前,手探到一半又缩了回来,有心把她拥在怀里替她拭泪,又顾及到老爹就在旁边,不敢太过造次。 他虽然在肖语面前随惯了,但毕竟还是懂礼节识大体之人,怎么着也不好当着老人家的面,和她搂搂抱抱的表演亲昵才是。 一时之间,肖语的几滴眼泪,把萧飞逸撩扯的撕肝扯肺一般的难受,恨不能昨夜的情景重演,由他来替她面对她所经历的一切。 心爱女子无声落泪的模样孱弱而又凄怜,直揪的萧飞逸的心又痛又痒,恨不能把她搂进怀里轻怜慰籍一番。但手抬起好几次,最终理智还是战胜情感,他终于没敢把手挨上她的身体。 终究还是顾及到老爹的想法和感受,更主要的一点,老爹对他印象的好坏,直接关系到他将来情路上的顺畅与否。他可不想一切都顺风顺水的进行时,被自己的这个莽撞的行为,坏了他在老爹心目中的纯良形象,从而使他马上功成的姻缘,因为这个轻浮的举动,而在老爹这里横生枝节。 于是他只得压着心疼,压低声音柔声道,“别哭了,一切不都过去了吗?以后有什么事都由我来面对,你只管好好做你的大小姐,或是萧府的萧夫人就成,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让你这份心了。” 肖语止住泪囊着鼻子道,“你说的倒轻巧,我爹昨夜发病之时,你又在哪里?” 萧飞逸哭笑不得,心里腹诽道,昨晚要不是你催着我走,又何必老爹发病之时,跟前没个人替你分担一下焦急和忧愁?如此一想,心疼又加重了几分,他更加柔了几分语气说道,“以后不会了,你看,我这不是搬过来和你们同住了吗?” 他的一句话提醒了肖语,她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他,眼中犹带着泪珠,却早已失去了迷途小鹿的楚楚可怜模样,她指着他责问,“你这个小人,刚才为什么把话说的那么暧昧?” 萧飞逸着鼻子笑,又表情无辜地耍赖道,“冤枉啊,我说的是事实啊?” 说完他可怜巴巴的小狗一样看着肖语,眼神里却分明流淌出带着一丝笑意的狡辩和质问,你敢说我不是睡在你的床上?你敢说我不是脱了衣裳睡在你的床上? 如此的偷换概念!肖语气结地看着他,以手抹着泪,又不无气馁地想,这人,没法跟他生气了! 在肖语的强大压力下,萧飞逸眼神飘飘的越过肖语的头顶,把屋里的一应事物逐个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老爹身上,终于寻得了转移话题的借口,他关切的问,“爹得的是什么病,怎么面上看不出来,竟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肖语暗呼一口气,整顿一下心情,她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怎么称呼这种病,也没听大壮娘或是郎中如何给这病定,于是便依着现代的名称回答道,“好像是脑中风。” 萧飞逸惊讶道,“脑中风?”说完便仔仔细细打量老爹的面色、神态以及身体的各个部位的情形,老爹配合地抬了抬手动了动腿,虽然比平时略微有些僵硬,但总体来说,还是不妨碍他动作的连贯。萧飞逸看了半天,末了摇摇头道,“真是不可思议,得了这病居然好的这样快,不细看还跟好的时候一样,真是奇迹。” 他说完肖语接口道,“是大壮婶子的祖传秘法起了奇效,今日一早我又请了郎中来看,说爹的病已无大碍,顶多吃个十几付药就会好了,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的。” 萧飞逸默然点头,又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问肖语,“你去抓过药了吗?” 肖语摇头,把已经挪到炕沿的老爹的袖子挽了挽,一边猫腰低头为老爹穿鞋一边说道,“还没有,刚才把药方给了大壮,也许他下半晌就能抓回来。” 小黄狗凑趣似的上前舔了舔她的手,肖语它的茸毛,把它拨在一边,再轻轻为老爹把鞋提上。 萧飞逸了脸色,伸手扶着老爹站起身来,轻飘飘看了肖语一眼,声音微冷地说道,“你去把药方拿回来吧。” 肖语颇为奇怪地看着他的一张晴转多云的脸,不知他小孩子一样的脾气所为何来。再仔细想想方才说的话,应该没有什么惹着他的地方。顶多也就是请大壮帮忙抓药,让他有点不高兴,但这是正常的邻里帮忙,如果他连这样的飞醋都吃,那也有点忒小心眼了吧。 思及于此,肖语不觉有些头疼,当下心里打定主意,坚决不能给他惯下这样的毛病。这若是婚后他总因为这样那样**毛蒜皮的小事,动不动就吃醋计较,将来两人的日子还怎么往下过? 婚姻是两个人的事,如果不能相互信任相互体谅,那么迟早有一天爱情感情会有被生活琐事磨没的时候。 她的表情沉下来,默然无语地跟在老爹的后面走。气氛微妙地转向僵滞。及至出屋,她也没发一语。萧飞逸悄悄探出一只手轻握她扶在老爹背后的手腕,放缓语气说道,“我有朋友给的奇药,一会派人去家里取来,保证爹吃了一准能好。” 他带些讨好的解释换得肖语的脚步微滞,不过随后她又如之前一样跟着老爹向前走去。 萧飞逸轻轻横了胳膊揽住老爹的肩背,不着痕迹地推掉她的手,把她和老爹隔绝开来。他一只手仍然挽着老爹的臂弯,任由老爹一点点挪步慢慢往前走,另一只手扶着老爹的肩,左右把老爹护的周全,这才身体微微落后,侧头柔声软气的对肖语说,“以后由我来陪爹去方便吧,你一个女孩子家,总归是不方便的。” 肖语听了他体贴的话语,刚刚坚定起来的信心,突然就软了下来。她停下脚步,咬着唇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见萧飞逸也正柔情似水的看她,不觉心里一暖,磨磨蹭蹭说道,“好吧,我去拿方子。” 萧飞逸眼带笑意地点头,突然又改变了主意道,“你也不要过去拿了,趴在墙头告诉他一声就是了。” 肖语心里暗骂一声狐狸,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昨夜遗落在墙下的矮凳,认命的叹息一声,超过老爹和萧飞逸径直往矮凳走去。 萧飞逸带来的东西很简单,除了几床夏天用的薄被,两顶蚊帐,还有一应的洗漱用品之外,其余的都是书籍账册之类的东西。 车夫被萧飞逸打发回去取药,肖语和萧飞逸一点一点把东西往屋里搬。期间孙飞鸿闻讯跑过来帮忙,用不一时,肖语的房间便被萧飞逸的东西占满。 肖语拧着眉头叉腰看着一屋子的凌乱,恨声道,“我要收房租!” 萧飞逸抖着手里的纱帐,表情哀怨,“娘子,我的不就是你的吗,你怎么能说这么外道的话,惹人伤心呢?。” 肖语拍着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横眉立目地看他,“咱们成亲后也要把各自的帐分清楚,你的钱养活我用,我的钱只能存着,一分也不能动。” 萧飞逸翻着白眼看她,取笑道,“你倒是会打算,敢情就属铁公**的,只想着一毛不拔。” 他一边打趣,一边和孙飞鸿爬上爬下的安装蚊帐。同肖语说话的同时,又不忘逗弄孙飞鸿几句,“飞鸿,将来你娶媳妇的时候,可得长住眼睛,别到时娶回家一个像你姐这样的小气鬼。” 肖语再次拧眉,顺手捞起一个账本向萧飞逸砸去。萧飞逸哎呀哎呀的去躲,却不料脚踩的八仙桌上本没有空地儿,一个闪神,脚拌在成摞的书籍上,一时之间,人和书一起往地上坠。 肖语惊叫一声,直觉的就往前冲着去扶,浑浑噩噩中,感觉被纳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耳中的鼻息声均匀稳定,哪里有被摔之人的丝毫慌乱? 肖语撑住他的膛起身,怒目道,“你使诈!” 萧飞逸支着手臂坐在地上,眨眨眼睛报委屈,“哪有,分明是娘子心疼为夫,怕我摔了急着过来救我,而我又怕娘子摔疼了,才情急之下替你做了垫。” “狡辩。”肖语不止一次领教了他扮猪吃老虎的功夫。 刚才一醒过神时已经想起来他会武功,这时当着孙飞鸿的面也不便揭他的短,于是用手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拽起来,脸贴近他的膛,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着声音道,“当着别人的面你能不能正经一点,这么没个正形,当心带坏了小孩子。” 她说完倏地退后一步,躲开萧飞逸试探上来的魔爪,撇头看孙飞鸿。 孙飞鸿装模作样地理着凌乱的书籍,侧面的的嘴角挂着一抹窃笑。他的手搭在一本书上,只是半天也不见捡拾的动作。 他那两只潮红的耳朵给肖语的感觉,就像一只凝神辨位的捕食动物,准备着时时刻刻捕捉周身一切有用的声音,绝不放过任何一点以资利用的机会。 肖语由桌上抓起一本书‘啪’地敲在他的后脑勺上,笑着骂道,“小小的孩儿,怎么不学好!” 孙飞鸿扑棱一下跳了起来,连蹦带跳躲到萧飞逸身后,连连摆手笑着道,“我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听见啊!” 萧飞逸回头屈中指用力在他的脑门弹了一下,轻笑道,“臭小子。” 孙飞鸿捂着额头仰头看他,眼里的哀怨点滴分明,湿漉漉的眼珠瞅着萧飞逸控诉:老大,我不就是看到了不该看的吗?再说你也没打算背着我呀,干嘛反过来帮姐姐一起欺负我? “你们两个,”肖语颐指气使地指着二人,命令道,“把地上的书全部捡起来,码在墙角的那个坐榻上。” “那还怎么坐人?”萧飞逸立刻反问道。 “我出去找大壮再定一个书架,估计明后天就能完工,到时再把书移到书架上。” 肖语说着往外走,萧飞逸一个箭步拦上她,双手撑着门框低头盯着肖语说道,“不用,我别院里还有闲置不用的书柜,一会儿老刘回来我再让他去取一趟。” 肖语无可奈何地看着他,见他脸上一派焦急,挂着一脸的酸像,她调侃地用拇指食指捻在一起,对着他比了比,取笑他道,“怎么像个针鼻儿。” 萧飞逸丈二和尚不着头脑,疑惑着问,“什么像针鼻儿?” 肖语笑着由他的腋下钻过去,边往老爹屋里跑边道,“心眼儿小的像针鼻儿。” 萧飞逸呲牙回头,魔爪探向她的肩头。 东屋帘动,一步之差,她的身影已淹没在了帘后。 第二十九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九章 - 第三十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三十章 时间流逝,再有两天就是九月十六,这是一个月中难得有数的那几个好日子之一。十六十六,一路顺溜。人们取这个数字之吉祥的谐音寓意,无论是婚配嫁娶,还是盖房搭屋,举凡人生中的重要事件,没有一个不相中这个代表着顺顺遂遂的日子的。 萧飞逸那日回去之后,一刻不停地去请知守府的官家齐先生查了日子,禀明自家姐姐知守夫人之后,便冒着夜色去请媒婆。 整个奉阳城里及周边的十里八乡,有名的媒婆就那么几个,但在这凤毛麟角的以做媒为职业的人中,柳三姑也算排得上号的媒婆之一,而且还声明不错。不贪财,会办事,更重要的一点是她的后续服务质量不错。举凡她保过媒的人家,哪家因为婆媳、夫妻之间有了家长里短、磕磕碰碰的矛盾,闹得自家人无法解决之时,都会有这家人去请柳三姑出面,帮助调停。而这柳三姑也很有两手,只要她亲自出马,总能把这样那样的矛盾,化解开来,最后使得这家人皆大欢喜,平心静气地收场。 当然萧飞逸找她,并不是因为她的这一强项而为自己备的后手,他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柳三姑与肖语住的同村。路近,办起事来也时效快。恨不得的,如果不是为了怕打搅老爹和肖语的休息,他都想连夜遣柳三姑前去,好早早地把事定下来,以了却他心中那块惴惴不安的石头。好不容易的,老爹因担心自己的女儿,连施威带施压地迫使肖语点头答应,尽早订亲。他怎能不抓紧时间,随风就火,抓住这次有利机会,把亲事急着订了?要知道,肖语当时,可是只答应和他相处看看,至于以后能不能成,他可心里没底。 他深知,肖语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在她心里,几乎没有时下女人嫁**随**嫁狗随狗的观念,她的理念,甚至比自己想的还要大过。别说她要处处看看,即使成亲后,如果她觉得与自己不能感情相契,他甚至都敢断定,她绝对会狠得下心来一拍两散,绝不会拖泥带水地回头再看自己一眼。 也许正因如此,他觉得他们两个是同类。爱了便细水长流,不会轰轰烈烈只图一时的短暂感觉。不爱便会果决回头,对对方不会再存一丝一毫的留恋。也正因如此,思及己心,推知她意,他的心里才更加忐忑,更加患得患失,也因此,老爹给提供的这一难得的契机,他更加地珍惜。他绝对不能错过! 他跟柳三姑约好,第二天一早,便去提亲,他甚至为给柳三姑加足动力,当时就给了柳三姑两只银灿灿的大元宝,并许诺说成之后,还有重谢。看着柳三姑亮闪闪黏在元宝上的眼睛,他的心才由白天听到肖语允诺提亲的激动,至晚时害怕横生枝节的焦灼,而渐渐平静下来。 于是他回到别院连夜打点一应用具,准备第二天一早便赶往靠天村,搬去常住,给自己的姻缘再加一重保险。 一切都顺顺利利的进行,他般到老爹家后整日合不拢嘴,尤其定亲的日子越来越近,他简直得了笑痨,嘴角一直都保存在四十五度角的弧度上,见谁都眯着双眼,未言先笑上一笑,直唬的隔几日前来报一次账的几个管事,出得门来先互相对看一眼,然后各自摇头长叹,自家好好的一个丰神俊朗的翩翩公子,就这么被一个女人折磨成一个见人就傻笑的失心疯了。 九月十四的这一天,萧飞逸办完少得可怜想几件公事,打发走了汇报完账目请示完工作的几个管事后,便悠悠然地坐在椅上喝茶。一口茶下肚,浑身汗毛孔都仿佛冒着清幽幽的茶香之气,舒爽之极。再闭着眼细细啜了一口,又是另一番甜蜜。他心情舒畅地叹气。 美中不足的是,肖语并不来他这屋里常转,虽然这之前是她的闺房,但自从他鸠占鹊巢后,她便很少进来里面了。 他有时深表怀疑,难道像她这样一个不屑于世俗的女子,也学会了俗人那一套的避嫌么?他又不是老虎,还怕吃了她不成。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肖语之所以避他,只是不想这么快速地和他如胶似漆,热恋容易蒙蔽人的双眼,她本是一个曾经感情受过伤害的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对于她选择将来要过的婚姻生活,她始终存在着一份异常清明的理智。 肖语搬去睡炕,这让萧飞逸很是无奈,而肖语一天到晚地长在老爹的跟前,极少给自己和她留出单独相处的机会,又让他无可奈何之中多了份无能为力。他在老爹的面前从来都表现的中规中矩,不敢造次。也因此,他每次一逮到和肖语单独相处的机会,便用尽心力的狠狠揉搓她的红唇一番,以此作为对她的无情的报复。 这时萧飞逸喝着茶,闭眼想象着肖语的音容笑貌,回味着他和她拥抱热吻时的点点滴滴,嘴角不自觉溢着满足甜蜜的笑,整个人就像羽化成仙一样,简直飘飘然不知所居何地。 外面的敲门声轻重不一地传来,闷闷的,仿佛击打的俱是厚厚的实体,缺少了中空中应有的通透干脆。 萧飞逸倏然睁眼,起身隔窗向外望去, 他很纳闷,这时大门是大敞着的,任谁来都可长驱直入,何必费事地敲门?况且他的手下那几个管事,向来都是直捣黄龙,只有在来到屋外时才请示似的叩响他的房门。 “谁呀?” 肖语的声音由外屋传来,萧飞逸心中一乐,一颗心脏顿时欢蹦乱跳地像只兔子。他几步跨出屋去,紧紧跟着肖语,边走边向四敞大开的门洞看去。 果然,木门贴着门洞墙,萧飞逸脑中想着方才闷啪啪不干脆的敲门声,肯定是因为没有中空的距离,才使敲门声显得弱兮兮没有响亮的感觉的吧。 门洞里的人一身灰尘满面风霜,见肖语和萧飞逸一同出来,呲牙一笑,急步上前道,“公子,原来你真的搬到这里来了?” “麻七?” 萧飞逸惊讶地打量着满脸风尘的麻七,一手揽上肖语的肩问,“什么事这么急?回来之后也不去洗洗便急着见我?” 麻七对着二人深施一礼,礼毕,才抬起头道,“也不是什么急事,只是红菱姑娘在昨夜住宿之后忽然走掉,我今晨起来,不见了她的踪影,围前左右又仔细找了好几圈,依然无果,因想着她与肖姑娘的关系,应该报知一下肖姑娘,所以早起一路赶回来,到府中又听说公子也挪至此处办公,是以便不曾停歇急着过来了。” 麻七说完,眼睛一直盯在萧飞逸搭在肖语肩上的那只手上,心里七拐八弯地又想起陈二在回京之前柳子镇客店训斥自己的话,不免心中开始愤愤不平。妈的,陈二这个王八蛋,仗着他有一身官皮,便耀武扬威谁的帐也不卖,连公子他都敢算计,幸亏自己那时长住了主意,诚心诚意把公子和肖姑娘想作了一对。虽然那碗药公子并没喝,但那也是错阳差,老天帮了公子的忙,而这也丝毫不影响自己对公子的忠心不是?谁说自己不会做人的手下?这不公子已和肖姑娘双双对对了吗?***个陈二! 肖语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盯的发毛,不自觉地抖动肩膀,就要离开萧飞逸透着热意的大掌。 萧飞逸暗中用力紧了紧手,牢牢地把她控制在自己的手里,更过分的,当着麻七的面,他的另一只魔爪,打蛇随棍地,爬上来箍紧她的朝向他一侧的胳膊。在麻七的目光终于被他的动作惊醒疾速地离开之后,他才沉着嗓音对麻七说道,“走了也就走了吧,她一个有手有脚的人,要走要留是她的自由,我们还能拦着她不成?况且我们路上救她,捎载了她这么来回的两趟,也算对她仁至义尽了。” “是,”麻七连连点头,目光一直垂落着盯在地上,“我想也是,既然回来奉阳,咱们也没有必要再接着照顾她了,只是想着还是回禀公子和肖姑娘一声才对。” 肖语动了动,把萧飞逸两只手上的力道扭的松了少许,才问,“红菱一直跟你在一起?” 麻七点头,萧飞逸解释道,“回到京城后,王妃的病已好,我忙着往回赶,便留下麻七按我的吩咐处理了几天府中的事,临走时,我想着她是你的绣娘,说不定你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就着令麻七处理完事后一起带着她回来了。” 肖语听了,脸上露出苦瓜一样的笑,好心办坏事!这个萧飞逸,还不是一般地在某些方面和她思想不对盘啊! 为着心中那份莫名的酸酸涩涩的醋意,肖语本来就有了打发走红菱的心思,如今正好借了这个机会,当着萧飞逸的面说出自己的决定,“她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如今我这也没什么活需要她做了,只是还欠着她的工钱没给,等哪天她来时,把工钱给她结清也就是了。从此以后各归东西,她走她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正好,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呢。” 萧飞逸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侧面的头脸,乌黑的发帘遮住前额,浓密的睫毛微向上卷翘。两片浓黑各自弯出柔和的弧度,衬得柔嫩的肌肤更加洁白细腻。耀眼地在太阳下发着圣洁的萤光。他一时又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直觉,于是俯身低头侧首对正她的脸看去。肖语俏目含威地瞪他一眼,萧飞逸顿时心花怒放。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她是在吃醋!他的心情更是大好,于是笑道,“也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她又不是赁来的东西,咱也没有必要霸者不放,况且就凭她这自由散漫的子,动不动就玩失踪,以后她若想来咱还不用她了呢。” 这回他是猜对了肖语的心思,肖语又嗔又喜地看了他一眼,萧飞逸马上心花‘啪’地朵朵开放,肖语这么小儿女娇态的时候极少。情人眼里出西施,嗔怒泪喜都是俏。萧飞逸虽喜欢她的落落大方,却也更喜欢她这专为他一个人绽放的痴嗔娇俏。他心跳漏了半拍之后,不觉手上加重了力道,把她搂在前,意乱情迷毫不自知地说道,“只要娘子不把我像打发别人一样往外打发,我这一辈子都甘愿做牛做马,为娘子服务到底。” 这么私密露骨的话,被他无意识地喃喃出口,顿时惊得其余两个人都同时张大了嘴巴。 麻七嘴角微微抽着看着自家的公子,一时心绪起伏心潮汹涌,多么英明神武,在生意场上纵横驰骋、杀罚果决的一个男人,怎么今天就这么丢脸地失去理智,失心疯一样双目迷乱地说出如此令人心胆俱酸的傻话?而且还自得其乐,沉醉陶陶的样子。真是有损他在自己心目中多年树立起来的崇高形象啊! 肖语心神俱颤地侧身仰头望着萧飞逸,她现在已经唇麻齿木,抽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这男人,实在有够脱线,这么麻的话,他居然像吃饭喝水一般当着外人的面轻松讲出来,也亏他说的出口。转又一想,心中哀叹连连,难道他当着外人的面,对她做出的惊世骇俗的举动还少吗?缺的也只是今天这场告白似的即兴表演了吧?这一回,齐了! 萧飞逸神昏脑胀,冲动之下口出此言,说完好半天,才觉自己失态,一时之间,俊脸也忍不住红透,任是他再愤世嫉俗,挺大一个男人,为了自己一世尊严,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伏低做小一样,轻率的把夫妻间这么私密的情话讲出来啊。 他窘迫异常地厉眼瞪向麻七,麻七很识时务地干笑道,“噢,我这几天急着赶路,食不应时,想是每天晚上把饭吃的太饱,积食上了火,致使耳朵听人讲话有点费劲,到这时还嗡嗡作响呢。” 他说着,转身侧首捂嘴打了个哈欠,然后回过身来请示萧飞逸,“公子若没事的话,可否允许麻七回去补上一觉?这几天急着行路,可把麻七累惨了。” 萧飞逸不耐烦地摆摆手,“赶紧走,赶紧走,睡醒觉好好洗漱洗漱再过来听差。” 麻七得令,急步转身就往门外走。他走的疾速,短衫散裤带起一阵风,若不是有一条长的布带系在腰间,恐怕他的整件衫褂都要被这阵风掀飞出去。出了门口后,肖语眼尖的发现,他挂满尘土的背影,肩部还一耸一耸的,整个就像一个羊癫疯患者发病一般的症状。 一直目送着麻七的离去,肖语转过头来郁闷地看着萧飞逸,“你能不能放开我?” 萧飞逸嘿嘿奸笑,一只手摩挲着她浑圆的肩膀,一只手紧紧抓住她臂部的肱肌,头埋在她的耳旁,灵巧的舌在她耳蜗内辗转一舔,腻声说道,“娘子,你都要想死我了。” 肖语直觉的就要抚额,奈何一只臂膀被他抓的死死的,另一只胳膊也被他先前摩挲肩膀的手及时搂住,动弹不得。于是她强力忍了耳蜗内传出来的晕眩酥麻感,咬牙说道,“东屋的窗户还敞着呢!” 言下之意,你的这些举动,可都会被老爹隔窗看到的。 萧飞逸本也不想急色地表现出这么胡狼的模样,奈何佳人在怀,情难自禁。有心关严大门,回屋和她缠绵一会儿,又怕他这一松手,她便兔子般没了踪影。于是他半挟制半拥着她走进门洞,一只手紧攥住她的手腕,一只手倒出来去关严木门,上门栓。待一切动作做完,他把她按在门垛墙上,借着门洞的遮掩,挡住东屋窗里有可能投过来的视线,对肖语大行非礼之实。 暴风冰雹那天的一幕又重演,相同的时机,相同的地点,所不同的,唯有缺少了那天的风声雨声,耳畔里充塞着的,全是他怦怦有力的心脏律动声。 肖语的头几乎被他抵的顶在泥墙上,他的舌灵蛇出窍一般,任意驰骋遨游在她温湿的口腔内,两人的津混合在一起,兰馨的芳香幽幽抵着上颚,透过鼻腔,迷乱地冲击脑际,唇舌口腔,无一处不被他勾缠恣咬。 在她第n次吞下他的口水之后,她终于忍无可忍,最初的唇舌勾缠出来的身体□的情动,此时不得不在被剥夺了呼吸的窒闷中半路夭折。她用力推着他的膛,那膛却有如巨石一般岿然不动,她试着用舌去顶,却勾出他更新一轮的狂搅浪涌。她的气息在一线之间明灭颤动,他却依然兴味不尽地卷缠封堵。她真的急了,用尽浑身的力气蜷起膝盖,然后,便在下一秒,她的两腿正面和下腹同时抵上硬邦邦的厚重硬物。 她的嘴暂时得以解脱,萧飞逸唇眸晶亮地瞪着她道,“你怎么用对付那个男人的那招对付我?” 肖语喘息甫定,用大腿的股肌往外顶着他的膝盖,有气无力道,“我不是也没成功吗?你都要憋死我了。” 她天差地别的两句话却是分别回答了和反问了萧飞逸的质疑,这个恶人先告状,成功祛除了他心里因欲求不满而泛起的小小羞恼。他退后一步,喘着气说道,“这倒是我又疏忽了。” 过半晌,他又诉屈似的说,“可是,人家每次见到你都控制不住自己,这其中也有你一半原因的。”说着,再次上前拉住肖语的手臂,低头认真地看着她道,“你能不能多点时间陪我?我真的,一刻都不想离开你!” 他表情严肃,眼里闪着祈盼,尚未褪去的□在脸上写着痛苦。肖语错开眼神,带着万劫不复的沉沦点头,轻声道,“你只要以后别再像这样的折腾我。” 自己所谓的对婚姻慎重的故作矫情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在萧飞逸渴求期盼的目光中扪心自问。她此时真的觉得自己是个无可饶恕的罪魁祸首,这么的欲擒故纵,其实有一半的原因,是她想要牢牢抓住他的心。她对他是真之又真,彻彻底底无法自拔地爱上了。她心里明白,她同样有着和他一样的患得患失,只不过,她心里有深深的自卑作祟,她不敢贸然迈出那一步,她知道,如果不成功,她将万劫不复。所以,她也用了手段,只不过,和他的不同而已。 不然,凭她的二度逢春之身,她又何必这么惺惺作态呢? 萧飞逸为她擦干唇角的迹,轻轻地把她拥在怀里,叹息般地说道,“好,我以后尽量忍耐。” 这是什么话?真没诚意!肖语挺身抬头,嗔怒地看着他,“你······” 温湿的唇再次覆上她的,蜻蜓点水一般,一点即逝,萧飞逸促狭地笑道,“我保证。”他伸起一只手竖在耳侧,“要我发誓吗?” 肖语撇嘴,“发誓有用,要巡捕干嘛?” 抄袭了现代一句经典的用语。 萧飞逸迷蒙着眼睛歪着头看了她半天,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在心里偷偷补了一句:我保证,以后会狠狠地‘爱’你。 他志得意满地揽过肖语,拉着她一起往屋里走去,出得门洞,他微笑着仰首望天。 秋阳高照,风正清,天正蓝,云朵依偎着蓝天,美好的日子,再过两日,就会在这金秋的时节开始。 第三十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章 - 第三十一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三十一章 所谓的定亲,就是双方家长见面、吃饭,席上男女双方交换礼物。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农村,依然沿袭着此等风俗。所差别的,也就是有钱人家大办,大宴宾客,钱少的人家只象征地走个仪式,男方的直系亲属凑上几个,摆一桌酒席,让未来的媳妇给每人满上一杯酒,然后各长辈给这未来的媳妇赐个红包,这就算把亲认了。这段过程有个名称叫认亲酒。 认完亲后,接下来就进行下一个仪式,也是整个定亲过程中最重要的一个仪式,即男女双方在酒桌跟前,当着双方家长和一众长辈的面,把礼物交换了,然后整个订亲便算大功告成,女方从此便打上了某某家未过门媳妇的烙印。从此不再有媒人上门提亲。 而在古代,更是讲究此等风俗。先不说萧飞逸的家财万贯,在京城乃至整个中越,也是数得上名次的有钱富人之一,就是以他姐夫知守大人在奉阳城坐头把交椅的地位,也是自有一番上流社会的礼节要遵循。 再加上萧飞逸本就存了私心,他对肖语因弃妇的名声备受欺凌排斥而一直耿耿于怀,老早就下定决心无论定亲还是成亲都要大办一场,不为别的,只为了诏告世人,他萧飞逸拿别人嗤之以鼻、不屑正视的弃妇当做心中的宝,以后谁若再与她过不去,也就是跟他萧飞逸成了敌人,他绝不轻饶! 他决心用行动来为肖语扬眉吐气! 然而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姐姐这一关首先就过不了。那一天急三火四地找齐总管查了日子便去禀报自己的姐姐,知守夫人当时面色就不太好,只是碍于他是从小就被自己宠着爱着的弟弟,从小到大,从未对他说过一句重话,习惯成自然,所以她心里再是不高兴,也只能面上表现出些微不悦,过重的话或是坚决反对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不过自此她心里便像吞了只苍蝇,既难受犯堵又恶心难抑,还有一种无法释怀的勃然愤怒。 她一方面为自己弟弟的沉沦怒其不争,另一方面又为他喜欢上那样一个女人觉得万分不值。 这种感觉她当着自己弟弟面前无法说出来,但知守这里她可以随心所欲地纵。所以当萧飞逸找上自家姐夫表明意图时,当时就遭到知守大人的严词拒绝,理由只有一个,肖语是弃妇,不够给他丢人现眼的呢,他怎能端着此等笑柄大张旗鼓地宴请同僚?这若是被人传出去岂不成了贻笑大方? 萧飞逸央磨再三,最后只换得他一句长叹,然后他无可奈何说道,“只要你姐姐肯同意······” 萧飞逸多是人?别看他在肖语面前装乖扮傻,那都是他把这当成恋爱中的小小情趣。在生意场上在人际交往上他可是明异常,对方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或者是一种说话的口气,都能令他当场琢磨出来人家是否有特殊的含义。正是凭着这种超强的察言观色的功夫,他才在生意场上无往不利,一直至现在的功成名就。 因此姐夫这一叹气一吐口,他立刻便闻弦音知雅意,顿时明白了原来关键的一切都在自己的姐姐身上。 对付姐姐他自有妙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在离定亲还有十几天的时间便把姐姐这一关搞定。 因此,九月十六这一天,知守府里热闹非凡。 无母姐为大。萧飞逸在姐姐出嫁带他走之后,便同父亲断绝了来往。如今这一人生中无比重要的大事,便只能由姐姐姐夫代表他的长辈家长来出席仪式。 因萧飞逸的府邸在京城,别院又没有足够大的房间来招待宾客,自然而然地,知守府便被他当成了临时的家来派做用场。 十六这天的一大早,知守府门前便一派车水马龙、门庭若市的景象。 萧飞逸华服美冠,玉面俊朗地站在府门前。 他一边往府里迎着络绎不绝前来贺喜的宾客,一边眼神焦急地不停的往肖语他们来时必经的路口瞅。 太阳越升越高,萧飞逸的心也越来越急。巳时将近,肖语老爹等人依然未见踪影。 那空空的路口几乎被他望穿,换来的也只不过是老柳树枝上那半枯半黄的几点飘叶零落中空。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有点维持不住,原本的容光焕发神采飞扬已全被焦急不安取代,华美的衣衫在他双手的搓弄下,前襟及袖下已渐显轻微的褶皱。 又一位客人悠悠然闲庭信步地提着礼盒而来,萧飞逸迎上前去,拱手往府门里相让。 那人还礼笑道,“贤婿啊,恭喜你了。没想到咱们两人这辈子还真有缘分啊,竟然无巧不巧地变成了翁婿。” 礼盒在他抱成拳的双手下被细绳吊的滴溜溜打着旋,他说完放下手,扶了扶兀自摇摆不定的礼盒,又道,“能得你这么个年少有为的乘龙快婿,也是林某上辈子修得的福气呀。” 萧飞逸目光深邃地点头跟他客气,“林老板不必客气,我与肖语还有一段日子才能成亲呢。” 他的话说的不冷不热,言外的意思很明白,叫乘龙快婿还早了点。 说完他又眯着眼打量那人两眼,忽然露出笑容道,“我还从来没有听语儿说过,她在城里还有一个这么有钱的爹呢。早知林老板是她的另一位父亲,她有林老板护着,我也不必日日为她担心,想着她是不是又被别人欺负了。” 他一字一句,极轻极慢地说完,林熙路的脸上已布满一片红云,甚至连无领衫下露出好长一截的脖子,都渐渐变的紫红。 萧飞逸迷惑不解的注视着他,他极不自在地以手搓弄着礼盒上的红绳,尴尬地笑道,“哦,肖·····语她的的脾气有点特,她······一般不愿跟人说起我是她爹,也不太愿意跟我见面,所以······我给她帮不上什么忙。” “哦?是吗?”他磕磕绊绊地说完,萧飞逸挑眉大为惊讶,面上带着满满的不可置信,不明所以地问道,“这我倒不知道语儿的脾气还有这等古怪之处,自己的爹居然不愿意跟外人提起,这难道其中有什么情由吗?” 林熙路干咳一声,面现微赧的叹道,“唉!也怪我一时糊涂,没有尽到一个父亲该尽的责任,致使小语误解了我。这事说起来话长,等以后有了功夫,咱爷俩坐到一起喝杯酒,那时我再跟贤婿好好地细唠。” 他说这话时眼里闪着悔恨的光,在接近正午的阳光下,连褐色的眼眸都蒙上了一层自责又痛苦的颜色。萧飞逸心中冷笑,这人的势利功夫可谓登峰造极,为了巴结他女儿如今有钱有势的婆家,居然不顾羞耻,厚脸皮到如此的地步。这时来扮演慈父的角色来了?对肖语母女所做的无情之事,难道是这么几句推卸责任的叹息就可以抹杀的了的么?还有那日肖语在悦宾楼前的遭人非礼,他却任由自己在一边袖手旁观,难道这是一个父亲该有的态度吗? 他懒得再看这无耻的男人一眼,挥手对门里的听差吩咐道,“把林老板请进厅里去,给他安排一个好位置,着令他们好好伺候着。” 若不是为了使肖语不错过这个扬眉吐气、快意恩仇的大好机会,他才懒得请这个抛弃妻女、薄情寡义的无情男人来他的订亲宴上给他添堵呢! 对面的林熙路被萧飞逸这赶苍蝇一样的厌恶态度羞臊的脸上阵青阵白,不过到底是生意场上爬滚打锻炼了多年的人,片刻不到,他便脸色恢复如常,干干笑道,“既然贤婿这里忙,那我就不打扰了,等以后咱爷俩有机会再唠。” 仆从正在旁边打虔相引,他急急迈步越过萧飞逸,逃也似的一路哈着身子,拎着礼盒随在仆从身后仓惶而去。 打发走林熙路,萧飞逸第一百几十次地的,期期然往路口望去。 老柳树的枝叶在秋阳的高照下,黯然神伤地闪着油尽灯枯般萎靡的绿光。零星点缀在枝条上的黄叶,偶尔在一阵秋风的涤荡下,飘飘摇摇洒落空中。 几只黑白花羽相间的老母**挤在枯黄柳叶聚集的路边墙角刨食,咕咕咕地叫得欢畅,到口的美味估计提加了神食欲的双重动力,每低头啄一口之后,接下来利爪飞刨的动作就更加的狂猛犀利。 萧飞逸此刻已是百爪挠心,几只老母**的凤爪齐飞更是催化了他心里的那份焦急,他此刻的心情已如老柳落叶般产生了那种悲壮,同时加上了一丝莫名而来的恐惧和害怕,他忍不住期期艾艾地想,她该不会不来了吧? 煎熬,蚀心蚀肺一般的煎熬! 他万般后悔地想,不该打发那个老实糟闷的老王去接肖语父女。 如果是麻七去接的话·····他又想,押也会把她给押来的吧? 眼见午时已到,他撩起衣袍迈进门槛。 麻七由后厅提了一桶瓜籽过来,见主子急急燎燎由门外回来,不由纳闷道,“外面的来人不用接待了吗?公子你这么急干什么去?” 萧飞逸瞅也不瞅他,直奔马棚,嘴里答道,“我去看看,他们怎么这时候还不来。” 麻七笑道,“公子你急什么?这么远的路,走也要走大半个时辰。何况李老爹还是大病初愈,他那身体最是受不得颠簸。现下赶路,起码就得比平时慢了一半的速度,晚一点来实属也是正常。” 他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本意是想安慰安慰自家的公子,岂料他住口后才发觉,公子早已走的只剩下个背影。他无奈地摇头苦笑,这一番话算是白说了,自己絮叨这半天,却原来是对着空气白浪费了感情。 望着萧飞逸已进入马棚的背影,他抚额感叹了一句,“女人啊!真是要不得!” 站立良久,直到主子牵了那匹白马由棚里急匆匆出来,他才摇摇头,继续提着木桶往正堂里走去。 鲜衣骏马,丰神如玉。肖语甫一进入城门,便看到急驰而来的萧飞逸。太阳下仿佛蕴着一层耀眼的光环,一人一马,在褐衣衫的挑夫走卒的背景映衬下,宛如一幅泼墨的彩画,顷刻间,把这单一暗灰色调的城门口点缀出了一抹亮彩。 萧飞逸打马驰到肖语的车前,用力勒住缰绳。马儿唏溜溜一声长嘶,在车旁打了个旋儿停住。 萧飞逸也不管众人惊诧的目光,在马上跃起身形,飞身落在车上,一掀帘,风一般卷进车厢。 白马通灵人似的,转过身来感觉背上已空,便吐噜噜地喷了个响鼻,然后在人们的惊叹连连中,悠闲自在地跟在车后信步而走。 萧飞逸坐入车中,亲眼看到肖语之后,一颗忐忑不安了一上午的心,才算正正经经落尽肚里。 他先跟老爹打了个招呼,再规规矩矩坐在老爹身边,嘴里嘘寒问暖关心着老爹的身体状况,眼睛却一瞬不瞬盯在肖语的脸上。 那一瞬不瞬是专注眼神,就好像一只吃饱了食物嘴边还放着一只包子的狼狗,即使它此时已经吃的餍足实在不想进食,也不会稍微松懈放松对属于自己那份美食的监护——警惕的神态全部隐藏于对外来抢食者的一触即发的蓄势中。 肖语整个人都被他这带着独特占有欲的霸道目光笼罩其中。 马车绕过闹市,畅通无阻地来到知守府门前。此时门前的迎客之人已经换成了齐总管,见到马车驶近,他扯着嗓子冲着门里喊了两个名字。立刻地,门内便急匆匆出来两个布新衣的仆从,二人急急跃下台阶,一个上前打起车帘,一个抻出马凳,弓身摆于辕下。在萧飞逸搀了老爹出来后,那摆放马凳之人再和车夫老王联手,一左一右地半扶半架地把老爹接下车来。再转身时萧飞逸已扶了肖语出来,二人恭身肃立,依旧站在老爹旁边并不上前帮手。 萧飞逸率先跳到车下,抬起手臂扶住肖语的两只胳膊,肖语两手搭在他的肩头,借力款步走下车来。 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众人眼前顿时一亮,包括齐总管在内,也不由得看直了眼。不得不佩服萧飞逸的眼光。 男人看女人的眼光,自是与女人看女人不同。 肖语的亮点不是她那一身别出心裁的盛装,也不是她那清水出芙蓉的俏丽容颜,而是她那自然携带着的,仿佛与生俱来的独特气质。 好像冰寒中的水滴,清冷中带着那么一股春暖花开般的柔和,又好像暴风骤雪中的一领俊松,漫山遍野的白雪皑皑中却独留它那一种绿色从容的自信和斐然。 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啊!齐总管感叹万分地想,就算她没有俏丽如斯的容颜,即使丑陋如妇,那么只要她往女人群中一站,她的这份超然出尘的气质,也会宏大博远地源源传播出去。正所谓艳冠群芳,只不过她的这个“艳”不是所谓的容颜,而是她那一份独特翩然的气质,和浑然天成的那份洒脱气度。 齐总管张着嘴巴捻着胡子半天合不拢嘴,直到萧飞逸冲他得意地挤咕一下眼,他才幡然醒悟地回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你小子,行啊! 两个仆从搀着老爹,肖语和萧飞逸并排,老王和齐总管随后,一行人鱼贯而入。里面不知谁喊了一声,“来了。” 立时整个厅堂便静下声来。 肖语落落大方地朝厅堂里望去。没等看清里面的情形,萧飞逸已在下一秒用身体阻在她和厅堂之间。他变戏法一样擎在手里一条绢纱,三弄两弄,轻车熟路地把它别在肖语的簪饰上。 眼前的景物立刻变的朦胧,肖语不适地眨动眼睫。 还好这面纱做的很有技巧,不知道萧飞逸用了什么法子,把面纱的顶部接触头发的地方弄的探出额头不少,这样便不至于使柔软的纱料服帖于面部而阻住呼吸。 天空的仿佛要下雨一般,被蒙上面纱后肖语就一直是这样的感觉。她不舒服地撩了撩面纱的一角。 萧飞逸的手立刻抓过来,汗湿的大掌握住她的娇巧小手。 厅里静的落针可闻,连众纷不一的呼吸声似乎都在同一时间内被被调制到了暂停阶段。 肖语被萧飞逸牵着手迈进正厅门口的那一刻,便立刻产生了一种身在猴山是感觉。仿佛整个动物园里只有自己这一只对外开放以供观赏的猴子,所有前来参观的游人都拿新奇好奇又稀奇的目光看着自己。这一刻,众人的目光真好像是挥舞着镰刀的农民伯伯正在收割小麦,欻欻欻欻,每个人的目光都似一把利刃,正在毫不留情地往自己身上招呼。 从神到体,她都感觉自己正在经受炼狱般的煎熬,心里的哀怨蹭蹭蹭地疾速暴涨。她愤怒地想,萧飞逸这厮事先并没有跟她说预备了这种吃人一样的阵仗,如果早知是这种情况,她说什么也不会答应他来这里定亲!早知这样,还不如直接成亲来的痛快。 她如此想着,手指不觉用力在萧飞逸的掌心掐了一把。萧飞逸一个激灵,不明她的用意,姿势不变依然目光含笑左右巡视着众人,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肖语低着头觑着脚尖往前走,咬着牙从牙缝里挤着声音小声说道,“你怎么请了这么多的人来?” 萧飞逸呵呵一笑,牵着她不紧不慢往前走,对她的问话并不多做回应。 闷了半天,肖语又在他的掌心里狠掐了一把。权作解气,其实她也明白,此时的情形不容她跟他算账,她如此做法,也只是一时觉得心中憋闷慌乱,不得不发泄一下来解压心底的那重如磐石的恐惶。 萧飞逸安慰似的捏了捏她的手掌,把她领到知守夫人桌前安顿她坐好后,才站在厅中央转圈对众人抱拳行了一圈礼,朗声道,“飞逸让众位久等了,实在抱歉的很。” 他的声音虽不是很高,却如珠落玉盘般的在这寂静的大堂上激起千层浪。语声刚落,众人随声附和的声音便此起彼伏响起,“哪里,哪里,萧公子太客气了。” 不同的三句话虽然各个出自不同的口,但若众人一起开口讲话而又轻重不一语音不齐,那便形成一片不折不扣的嗡嗡声。乱糟糟弹棉花似的,没个节奏。 众人高矮胖瘦俱各不同,但是华服锦衫却是不相伯仲。左边的一排坐的是奉阳城里有官职在身的官府之人,右边的一排是城里数得上名次的富商巨贾。肖语隔着面纱打量众人,无意中看到了那个和自己这具身体有血缘关系的中年男人,此时他正用慈爱的目光看着自己。 如果她先前不知道这个男人的自私无情和冷漠,她说不定还真会被他这慈父一般的目光给感动地骗过去。 绸缎庄的胖掌柜也正用欣慰的目光看着自己。这种目光肖语最是熟悉,几乎和老爹平日看自己的目光一模一样。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由衷为她高兴的眼神,表达出的是对她真心实意的祝福。 肖语与他目光接触之下微微点了点头,算作对老朋友的招呼和问候。胖掌柜油然一笑,轻点一下下颚给她回应。 胖掌柜和她的这一无声互动,把方才因看见林熙路时的心情犯堵缓解不少,肖语不自觉地缓缓勾起唇角。 脸上的笑容还未全部绽开,陡然听到身边传来一声重重的冷哼,她绽出的笑容就这么被硬生生地僵在脸上。 知守夫人并不言语,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凛然气势,却足以把肖语一瞬间收拾起来的好心情冻僵。 身侧的空气变的稀薄而又窒闷起来,肖语不安地扭动一下身体,身下的椅垫有如针毡一样,开始让她坐立难安。 仪式是在司仪的高声唱和中开始的,整个过程并不复杂,由于知守和其夫人是萧飞逸的平辈,当中便省下许多谒见长辈时跪拜的繁琐礼节。直至仪式完成,知守夫人自始至终也没跟肖语说一句话。 肖语惊奇的发现,只要萧飞逸在跟前时,他这个冷若冰霜的姐姐便会笑逐颜开,温柔淑雅,萧飞逸离了自己的身侧,她便又变回黑面巫婆,寒眸罗刹。肖语心内不免冷笑,暗自咬牙盘算,既然你弟弟是你的克星,那我不妨牢牢把这个克星抓在手里,到时任你再是如何讨厌我的黑面罗刹,也奈何不了我这个抓住你软肋的河西小丑。 她的如意算盘打的好,却不料世事无常,千变万化。就在她下定决心要和这位未来的大姑姐打一场旷日持久的地下战时,不料在这位第一夫人的口里,突然迸出来一句绝对令她意想不到的话。这句话对她的杀伤力,不亚于一个晴天霹雳,听完之后,她立刻被定在了当场。 第三十一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一章 - 第三十二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三十二章 知守夫人端庄地坐在主人席位上,伸手端起面前的茶盅,极其优雅地抿了一口,然后看着肖语二人说道,“飞逸,我前两天得了一个不错的丫头,又机灵又能干,很是一把伺候人的好手,我看今天不如就连带着礼物一起送给你们吧。” 说着,略略提高嗓音,对着厅后壁一角的小门叫道,“红菱。” 她的声音虽不高,却有如晴天霹雳,对肖语起到了绝对的震撼作用。 肖语立刻木雕石塑一般被这个名字震在当场。这个红菱,该不会是自己以前的绣娘,那个已经失踪了好几天的红菱吧? 她心怀忐忑地朝门口望去,果然,怕什么来什么,那个由小门袅袅娜娜款步而入的女子,不是绣娘红菱又是哪个?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瞬间脑部的血压便飙升到极点。 强抑了一口气,转开目光,把眼神盯在知守夫人脸上。 知守夫人脸上带着笑意,幽幽地对她投来一抹和善温柔的浅笑。 肖语眼里的怒火喷薄而出,几乎要把挡在前面的面纱烧穿两个洞。她紧紧地握住双手,指甲几将粒粒嵌进掌心的里。 这个女人眼神中的得色她看的一清二楚。那是一个胜利者惯有的把对方骄傲地踩在脚下的矜持,其中又夹杂了少许对手下败将的不屑和怜悯。 红菱款款来到知守夫人的身旁,先裣衽对她和知守大人行了一礼,然后在知守夫人的示意下,碎步来到肖语和萧飞逸的面前,给二人各行一礼。 肖语的脸色很不好,红菱行完礼后略一犹豫,站在肖语的面前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还没等她开口,知守夫人的清咳声传来。红菱无奈地对肖语一笑,转身静悄悄地退了回去。 这时厅里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全部聚焦到几个人身上。 红菱猫儿一般站在知守夫人的身后,低首敛眉,偶尔地眼神瞟过肖语,带着一丝丝祈怜,和一股惴惴不安的忐忑。 她的样子让肖语顿时心里一软,脸色终于和缓下来。 算了,何必跟这么一个小丫头计较吃醋,她只不过是知守夫人加以利用的棋子,萧飞逸看不看得上她还不一定呢。 再说了,这种事是避免不了的,早晚都得发生。 这位夫人老早就看自己不顺眼,即使今天她不派个红菱,那么将来也难保不派个什么绿菱蓝菱的人来给她添堵。 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把萧飞逸的心牢牢抓住。 阎王不动,小鬼难行。只要萧飞逸的心在自己的身上,那么即使她再派上十个八个的女子前来,也不怕她们这些跳梁小丑能翻上天去。 如此一想,肖语的心里顿时释然。 她捅了捅萧飞逸的胳膊,萧飞逸回过头来,她飞了个玩笑的眼神给他:行啊,你小子艳福不浅啊,一天之内,便妻妾全有了。 萧飞逸回给她一抹苦笑,这时候的玩笑还能开的出来,她可真行! 他转回头去淡淡地问知守夫人,“姐姐你如此的安排是何用意?” 知守夫人幽幽一叹,捋着手里的一条雪白的丝帕说道,“我并没有什么企图,只是想安排一个得力的丫头帮你们管管琐事而已。” 她看了肖语一眼,又道,“我这不是想,语儿身边也没个贴身的丫鬟,将来她若有了孩子,难免会有一些琐事照顾不到吗。” “况且孩子不搁个贴心的人照顾,我也不放心。”她悠闲地把丝帕折了几折,放在嘴角擦了擦刚喝完一口茶水沾上的水迹,然后接着道,“这不正好有了这个机会,红菱到咱府中来投亲,她的情况咱知知底,况她又跟语儿认识,我想正好把她送给你们,给语儿做个贴身的丫鬟。”她说着回头看了红菱一眼,扭回头来又补充道,“哦,忘了告诉你了,她是齐总管的一个远方亲戚。” 萧飞逸顿时长松了一口气,对肖语展露出一丝宽松的笑。心道,只要不是用来给我作妾就好。 “真是一位好姐姐呀!”厅下起了一阵嗡嗡的议论声,人们看知守夫人的目光敬畏中又夹了一分崇敬。 肖语心中冷笑,她的这一着双管齐下,用的可真高妙,这一头堵了自己的嘴,那一头又在众人面前卖了她自己的好,看来她这个关爱弟媳的美名,不日就要传遍整个奉阳城了。 众人的眼神包括萧飞逸的目光齐齐都注视在自己的身上 该是自己感恩戴德的时候了。 肖语整顿一下心情,款步上前来到知守夫人的身前,对她深深施了一礼,“多谢姐姐的如此关爱,那肖语只有却之不恭了。” “不必客气,”知守夫人微笑颔首,长长的指甲划在桌上,两只手掌在桌面微一借力,慢慢站起身形,缓缓说道,“你我就快成为一家人了,还彼此这么生分做什么?” 说完她便起步往厅后小门处走,头也不回地吩咐红菱,“还不快扶你家小姐去后宅,也该是咱们给客人让位,请人家入席的时候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暗含了一种威严,一种当家主母特有的威严。 这是在向自己宣战?肖语眼前恍惚又闪过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心中不觉苦笑,那时两人就开始展开暗斗了吧。 再回去时,马车中便多了一个人。 红菱越发的有眼色,一路上忙前忙后的为老爹垫软靠,捶腿,揉胳膊。只是眼神一直在躲闪着肖语。 肖语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红菱你还是先歇一会吧。” 红菱诺诺摇头,“我不累。” 肖语扯过一只靠垫,放在壁角处,把红菱拽过来硬压着把她斜靠在上面。 红菱愣愣地看着她,任由她像提线木偶一样的摆布着,身体随着她的动作毫无意识地坐在靠垫旁。 坐了好一会,才突然反应过来似的,诚惶诚恐的站起身形,又要往老爹身旁去。 肖语用力按住她的身体,再次把她压在靠垫上,严肃道,“红菱你怎么才出去这么几天的时间,就与我变的生疏了,难道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不成?” “没有,没有,”红菱急忙摆手,眼睛期期艾艾望着她,眸光中的水色仿佛受伤的小鹿一般,楚楚可怜说道,“姐姐对我那么好,可是我却做了这件让姐姐大失颜面的事,真是该死!” 她说完,以手用力向自己的脸上扇去。 肖语猝不及防她有此招,急忙伸手去抓她的手腕,却是晚了一步,她的巴掌已经重重扇在那张白皙的脸上。 肖语气恼道,“红菱你这是何苦?” “我对不起姐姐,”红菱哽咽着说,“我不该不事前和姐姐通个气,告诉姐姐我在知守府中。害的姐姐今日在知守夫人面前丢了脸。” 肖语面色沉肃下来,半晌之后,低声道,“这不怪你。” 红菱拭了拭泪又道,“夫人这几天没让我见别的人。” 这话颇有解释的味道,肖语若有所思地沉默下来,半天,才抬起眼睛看向红菱,“你是说,连萧飞逸也没见过你?” “是。”红菱点头。 “那么麻七呢?” 红菱摇头,“也没有。” “那么你告诉我,”肖语想了想,眼神直视着红菱问,“你那夜为什么要瞒着麻七离开客栈?” 红菱咬唇不答,眼睛哀求似的望着肖语。 “当然,你不告诉我也行,我也没有必要非得知道原因。”肖语看着她左右为难的样子,转换了话题,“你告诉我实话,你真的是齐总管的亲戚吗?” 她的声音颇有些冷,红菱听的脊背透凉,额头鬓角不自觉渗出一层冷汗。她犹豫一下,才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心般,毅然道,“我那夜不是自己故意离开客栈的,齐总管也不是我的亲戚。” 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肖语的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 只要红菱不是心机深沉的人,那么知守夫人这一边还算不上威胁。 这个夫人所要的,也只不过是打发几个红菱这样的小丫头,来恶心恶心自己而已,真正的有建树的问题,她还做不了自己弟弟的主。 “还有别的吗?” 她一瞬不瞬的盯着红菱问。 红菱垂下眼帘,错开她的目光,声若蚊蝇地道,“是知守夫人打发人去客栈里把我接出来的,而且还背着麻七。我当时想要大喊,可是他们却捂紧了我的嘴巴。后来,我······就到了知守府。” “就这么简单?” “……” “还有吗?” 红菱受伤地抬起头来看着肖语,含着泪摇头。 车厢里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 半晌,肖语长叹一声,“好吧,我信你。” 红菱脸上浮起喜色,坐直身体一把抓住肖语的手,“真的?姐姐,你信我?” 肖语眼含笑意地点头,重又把她按回到靠垫上倚卧,“你先歇一会吧,以后可不许动不动就跟我玩失踪了。” 这种大姐姐似的口吻立刻让红菱的心里一松,顿时有一种如蒙大赦的感觉。 她羞涩地点头,把靠垫由身侧扯了出来,双手捧着递给肖语说道,“姐姐你也倚着车壁歇一会吧,我不累的,”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神情,肖语心里百味杂陈,淡声道,“你先歇着你的吧,我给爹做做按摩,一会我累了咱俩再换位。” 红菱听话地缩回手里的垫子,乖乖地躺回车座上,闭眼开始假寐。 肖语坐到老爹的身边,抬手十指轻轻捻动老爹的胳膊,一阵过后,又在他的臂弯处往下依次按着小臂上的位,一直到了手掌,才在虎口上方停了下来,拇指开始在合谷上不轻不重的按压。 老爹舒服地眯了眯眼睛,不一时就在马车微荡的颠簸中睡去。 幽静的车厢里,只有马儿嘚嘚的蹄声和吱嘎的车轴碾磨声单调地重复。 肖语此时的心情异常复杂。 红菱的重返使她的心里就像堵了块石头。不知为什么,总感觉她就是自己将来生活的潜在威胁。 这种感觉一直在脑中挥之不去,自从第一次听萧飞逸回来说在路上救了红菱,她就在心里囤积了莫大的介怀。 直觉这种事没法说,即使萧飞逸给了她一个能说的过去的答案,但她还是无法消除心中对红菱已产生出来的莫名的隔阂。 红菱真的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人么? 即使她真的如萧飞逸所说,她是被人贩子下了药,是一个受害者。那么这一次呢? 她真的就愿意做知守夫人的一枚棋子,任人摆布? 和那第一夫人站在同一阵线上狼狈为奸,合起伙来对付自己? 还是她有什么原因什么动力? 如果不是她自愿,谁又能强迫的了她吗? 何况知守夫人又不是傻子,明知道她和自己的关系,还派她来自己面前恶心自己,如果她没有别的居心,能达到那夫人的目的吗? 答案显然是肯定的,不能!那么这夫人能允许自己犯这样傻的错误吗? 当然不能! 那这说明了什么? 一连串的反问让肖语得出了一个结论。这说明红菱还是对萧飞逸抱着某种企图,如果不是这种原因和动力,估计知守夫人也不会选中了她来对付自己。而她,也不会心甘情愿地把自己降为别人的奴婢,来供人驱使。 那么她是想来和自己同分一杯羹了? 肖语理清了头绪,心情更加沉重。她和萧飞逸认识的时间尚短,对他还有许多的不了解之处。如果他对自己的新鲜劲过去,那么他会不会也和其他的男人一样,开始三妻四妾的往家里娶? 如果那样,自己的将来又在哪里? 马车慢悠悠有条不紊地走着,肖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公子是一个自抑力很强的人。”车厢外面传来麻七不急不缓的声音。 肖语半天才反应过来麻七是在同自己说话,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把老爹的手掖进薄被里,掀帘出去坐在麻七的身边。 麻七把鞭稍搭在马臀上,直视着前方继续道,“我这些年一直跟在公子的身边,据我所知,他一直没近过女色。” 肖语好笑地看着他,他这是在为自家公子说好话? 她了然地冲麻七笑笑。心中腹诽道,天下有这么纯情的男人吗?又想,他即使去逛窑子,也不会让你这个老实头知道的吧? 麻七不明她的心中所想,也陪着她笑了一笑,然后一脸郑重地道,“真的!你不信也没办法。不过我相信公子,他既然选中了你,就不会轻易去喜欢上别人。” 说完似乎又觉得自己这几句话苍白无力,于是又道,“反正我觉得你跟公子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别人想抢也抢不去。” 几句话说了等于没说,他自己也觉得这些干巴巴的话很没说服力,只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不过听在肖语的耳中,却是另一番天地。这几句毫无实例佐证的话,有如灵丹妙药,仿如给她吃了一粒宽心丸般,心里的一块大石登时落了地。 她忽然有了谈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倚在车壁上,一付打算促膝长谈的样子问麻七道,“跟我说说,你家公子以前都喜欢过什么样的人?” 麻七挠头,想了半天才道,“我没见他喜欢什么样的人过,要是硬往上扣的话,小郡主算不算是一个?” “怎么这么说?” 肖语不明白他因何说出此话,扭过头挑着眉好奇地问。 麻七想了想,把鞭子移到右手,回头瞅了瞅严丝合缝的车帘,压低声音道,“我只见过小郡主一个人在公子的怀前待过,其他的······” 他摇摇头,一脸遗憾地道,“公子见了女人能躲就躲,从未见还有哪个女人同他如此的亲近过。” 肖语扑哧笑出声来,小郡主一个小孩子,也能算做女人? 麻七急了,加大声音道,“你还别不信,等将来你们成了亲后,你就知道咱公子的好了。” 肖语被他脸红脖子的样子逗得更是心情大好,这时心里的郁闷早已一扫而空,她连连点头,“我信,我信。” 麻七听她还是一付开玩笑的语气,微微有些不满,为了说服她似的,又表情凝重地道,“咱公子这样的人彩,也只有姑娘你能抓住他的心。” 他说完,斜睨了帘内两眼,然后又觉不解事,加重语气,故意扭回头对着帘内说道,“至于那些乡野小妇······哼!想都别想,公子是啥样的人,能喜欢上她?” 他扭回脸来,对着肖语呲牙一笑,颇有些扬眉吐气似的昂了昂头。 肖语承情地回给他一个灿笑,竖起拇指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麻七很是得意,心想终于为公子办了件好事。心情舒畅之下,忍不住扬起鞭子在空中“啪啪”甩出两个鞭花来。 猛然间车后传来一声朗笑,“麻七你又在背后嚼我什么舌?” 麻七唬的脖子一缩,马鞭立时歪在了一边。 肖语惊喜地探出头去看,车后的一骑白马,已如一缕秋风跃然眼前。 第三十二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二章 - 第三十三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三十三章 白马与马车并行,萧飞逸作势欲跳上车辕。狭窄的车辕已经并排一边一个坐了肖语和麻七,哪里还有他的位置?肖语大声道,“喂,你别上来,这里已经坐不下了。” 萧飞逸打马又往车辕凑了一凑,待距离贴近,他倏地伸出胳膊,探手揽住肖语的腰身,手臂用力,便把她整个人飞卷到了前。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待肖语坐稳,萧飞逸笑道,“马背宽敞,坐下两人富富有余。” 说着,他打马加速,马儿逐渐跑起来,他头也不回地对麻七说道,“我们先走一步,路上好好照顾老爹。” 肖语只觉得马上风速疾劲,自己只有被萧飞逸紧紧搂在前,才不至于晃下马去。她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骑马,心慌和马背的狭窄颠簸吓得她白了脸,情急之下,只有抓紧萧飞逸的腰身,紧紧搂住毫不放松,才找到了一些安全感。 萧飞逸轻笑一声,再加把劲,用力在马臀上一拍,催的马儿风驰电掣一般地跑起来。 马儿的加速令肖语一阵的晕眩,风呼呼的刮在脸上,微微有些刀割一样的感觉。眼睛被风催的睁不开,努力掀动几下眼皮,余缝中只见路旁的景物快镜头一样疾速地向后退去。 好像犯了眩晕症一般,她顿时觉得心慌气闷,情急之下,只得大声地向萧飞逸抗议,“喂······” 风无情地灌入刚张开的嘴巴里,一股劲力呛得她猛然咳嗽起来。 霎那间的感觉,喉腔里又干又辣,仿佛吃了干辣椒,咳又咳不出,咽又咽不下,顿时嗓子眼冒起了青烟。 马儿的速度一点一点慢下来,萧飞逸用握着马缰的手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替换下来挡在她的眼前,替她遮住扑面而来的风。肖语好不容易止住剧咳,气息平静下来,喘了几口气,侧头避过锐风,开口虚弱说道,“你能不能慢点。” 萧飞逸就手把她的头拢在前,让她的脸紧贴在上,轻声道,“已经慢下来了。” 肖语稍微恢复了一丝力气,张口在他近在嘴边的掌侧咬了一口,为了解气似的,又把牙齿左右错动着磨了磨。 萧飞逸身子一震,膛立刻有如木板一样僵硬起来。 他的这一剧变,直接导致了肖语坐立不稳,在马上晃了晃,吓得她双手更加用力地搂紧了他的腰。 她暗暗庆幸自己明智的选择,即使经历了一连串的动作,咳嗽,憋气,用牙当武器报复萧飞逸,却依然双手毫不松懈,仍旧紧紧搂在他的腰上。 也许这就是人的□吧,不管遇上何种情况,只要身处危险当中,大脑便会自动做出判断,哪一边更危险,哪一边更重要。潜意识当中身体便依着□这样做了。 萧飞逸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把她搬正身体再往怀里靠了靠。 肖语终于长舒一口气,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安静地窝在他的前开始享受。 风儿轻轻地吹,马儿舒缓地走,白云在天上悠然而过······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她放松心情地把双手解放出来,任由风儿在张开的五指间逍遥地吹过,自由自在地飞去远方。 ······ 铁匠铺遥遥在望,肖语老远就看见门前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追逐嬉戏。再近前数许,目力所及更加清晰,孙飞鸿和一个梳着双髻的小女孩正在逗弄着黄毛玩耍。 黄毛这些天在肖语的心照料下,已经长大了不少,小短腿比以前壮了一圈,小身子圆滚滚的,远远看去,追逐着孙飞鸿的小身影就像一团绒线球在地上滚动。 小丫头似乎很喜欢黄毛的样子,跑一会停下来,抱起黄毛在它身上揉搓一阵,然后再把它放到地上,重新开始追逐嬉闹。 马儿驰到铁匠铺门前停下来,萧飞逸把肖语顺下马来,自己再轻飘飘跃下地面。黄毛撒着欢地跑到肖语的脚边,嫩声嫩气地叫着,极兴奋地围着肖语打转儿。 肖语俯身抱起它,宝贝似的把它贴在脸上,来回蹭着。黄毛终于心满意足地呜咽两声,摇着尾巴猫咪一样蜷在她的怀里,开始专心致志享受主人的怜爱。 小丫头怯怯来到肖语的面前,两只大眼睛流露着初见生人的腼腆和畏惧,声若蚊蝇地叫了声,“姐姐。” 肖语放下黄毛,面带微笑地看着小丫头问,“你是?” “我叫丫蛋。”小丫头一脸快要哭了的表情,但还是强抑住眼泪,大胆地回答肖语的问话。 “丫蛋?你就是那个······”肖语把目光投向孙飞鸿,孙飞鸿点了点头,“她就是前些日子死了娘亲的那个丫蛋。” “我想要去姐姐那里干活。”孙飞鸿的话音刚落,小丫头便声音大了几许,大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肖语说道。 “哦?为什么?”肖语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明明已经忍泪到了极限,满脸写着害怕生人的表情,却还是这么故作坚强地同自己说话,她不由感到好奇。 “因为······”小丫头胆怯地忽闪一下眼睫,头慢慢低下去,刚刚凝聚起来的勇气似乎又退了下去,说话的声音变的越来月小,“铁蛋哥说你是个好人,是天下最好的姐姐。” 她的话说完,一颗小脑袋瓜几乎深深埋进里。 小小的身影细弱的好像一株孤零零长在旷野里,营养匮乏先天不足的小草,浑身上下透着那么一股子可怜劲。 肖语刚刚被她的回答逗得啼笑皆非的感觉顿时一扫而空。 “姐姐,你就让她去你那儿吧。”孙飞鸿无比紧张地看着肖语为她求情,并带着气愤的语气解释道,“你不知道,她在家天天挨她***打,再这样下去,她都要不活了。” 说着,他抬起丫蛋的一只胳膊,撸起露着几处破洞的袖子,把那只细小的光裸手臂举到肖语的面前,给她细看。 肖语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才多大的孩子?怎么竟有人忍心对她下得如此的毒手! 丫蛋细瘦的有如芦柴的小胳膊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於痕,一个挨着一个,密密麻麻的,整条胳膊,几乎没有完好之处。 她不忍地别开目光,抬眼去看萧飞逸。萧飞逸也正瞳孔收缩地看着小丫头身上的伤痕,感觉到肖语的目光,他回给她一个同样的眼神。 两人的心里,几乎同一时间,压上了一抹难言的沉重。 “怎么会这样?”肖语强抑下心惊,接过她的小胳膊,把露了半截的袖子轻轻放下,用手隔着布料一点一点摩挲她布满伤痕的小臂,问道,“还疼吗?” “疼。”小丫头说完,眼泪“哗”地流了出来,紧紧攥住肖语的手,哽咽道,“说,我跟我那个死娘一样,养大了也是个赔钱的货,不如趁早把我卖了,好换几个钱,再替爹爹讨一房媳妇。” 孙飞鸿在一旁拭了拭泪,接着她的话道,“姐姐,反正她早晚都要被她的给卖了,不如你行行好把她买了吧。我知道你是好人,一定会好好待她的。如果她被卖去别人那里,一定会比在你这里多受不少罪。” 肖语为难地看着萧飞逸。买她不是不行,况且自己手里也有余付钱,即使没有的话,还有萧飞逸这个大财神给自己做后盾支撑着。关键是,这话怎么跟她的家人提?这个做***妇人能把自己的亲孙女残害到这种地步,肯定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人家有意愿卖孩子也就罢了,可是如果她只是一时气话,为了骂孩子说出这种话来解气,自己找上门去前去买人,岂不要被那刁婆子骂出来?把自己扫地出门到时事小,就怕丫蛋往后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她这一犹豫,被孙飞鸿看在眼里,他焦急地咬一咬牙,破釜沉舟一般地把丫蛋按跪在地上,自己也在她的旁边跪下,抬起脸目光直视着肖语恳求道,“姐姐,求求你了,你就行行好买了她吧!” 肖语被弄了个措手不及,急忙伸出手一边一个往起拉二人,“你们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起来。” 孙飞鸿倔强地不肯起身,一只手拽紧丫蛋的手,把已经站起一半的丫蛋又拉的跪了下去,他盯着肖语的眼睛说道,“姐姐,如果你不想出钱的话,那把帐记在我的头上,等将来我在公子那领了工钱,第一个便先来还你。” 肖语被他气的笑了,索放了他的胳膊,双手抱居高临下看着他道,“我又没说不买,你前前后后扯了这么一大堆出来干什么?” 孙飞鸿面露惊喜,不敢置信地问,“姐姐你说的是真的?” 肖语笑着摇摇头,“我本来打算要买的,可是有人愿意英雄救美,我又怎么能不成全他呢?” “嘿嘿,”孙飞鸿立刻打蛇随棍地爬了起来,涎着脸上前来拉肖语的胳膊,“好姐姐,你就别怪我了,我也是一时情急,不管不顾说错了话,姐姐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再跟我一般见识了。” 他拉住肖语的胳膊左摇右晃,黄毛急的在地上跑前跑后地乱叫,不知道这两个主人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像打山架似的。 萧飞逸看的分外扎眼,他一把打掉孙飞鸿的爪子,拉过肖语到一边站在自己的身侧,呲牙咧嘴地道,“孙飞鸿,你以后不许再这么赖皮地对你的当家主母说话,听见没有?以后若再让我发现一次,我就打断你的腿。” “啊?”孙飞鸿跟他装懵。萧飞逸一个弹指飞过来,孙飞鸿往旁就跳,却不料还是没躲利索,头维处的鬓角上方,结结实实地挨了他一记。 “啊······!” 凄厉的哀叫声响彻半空,孙飞鸿半真半假杀猪一样的嚎叫立刻引出两个人来。 铁匠夫妇二人出得门来,就见自家儿子一步三跳地在在萧飞逸和肖语的面前虚张作势,一团毛球状的黄毛正跨着小短腿跟在他后面边追边咬,人欢狗叫的甚是热闹。 期间还夹杂了黄毛因奔跑不利而翻身滚动的几声呜咽,直看的萧飞逸肖语二人也忍不住发笑。 铁匠不禁摇头轻笑,把萧飞逸二人让进屋里,孙飞鸿一手拉着丫蛋,另一只手抱着黄毛,随后跟了进来。 铁匠媳妇给每人盛了一碗温水,挨个放在几人面前,边放边说,“实在过意不去,家里待客的茶叶用完了,还没来得及去买,”说完满脸的歉疚地看着萧飞逸,把最后一碗糖水放在他面前说道,“萧公子这样的贵人登门,咱们实在是怠慢了。” 萧飞逸笑道,“婶子不用客气,我也是普通人一个,婶子这样一说,倒让我无地自容了。” “你们要是再这样客气来客气去个没完的话,天可就要黑了。”肖语笑着打断他们的相互客套,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水,然后把话转入正题,看着孙飞鸿的眼睛无比认真说道,“姐姐不是不想帮你,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她的家人不同意怎么办?” 孙飞鸿和丫蛋立时面面相觑。 铁匠夫妻二人不明所以,萧飞逸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向他二人说了一遍,二人听完一脸黯然,铁匠媳妇长叹一声,着丫蛋的头道,“唉!可怜的孩子。” 这声叹息又勾到了丫蛋的伤心处,她蹲下身子捂着脸嘤嘤哭了起来。 铁匠媳妇俯身拉起她,给她擦了擦泪痕斑斑的小脸,轻声哄到,“别哭,走,大娘领你去吃馒头。今儿个大娘蒸的白面馒头可好了,保证你的小嘴儿呀,吃得就差吞了舌头。” 果然小孩子好哄,一听说有好吃的,丫蛋立刻住了哭声,伸手抹了两把泪,抽抽搭搭地任由铁匠媳妇拉着走了。 几个人在屋里分析了一下丫蛋的情况,觉得肖语不能找上门去亲自买人,最好的办法是让丫蛋的家人来找肖语。商量来商量去,集众之长,最后制定出一个可行的方法。 消息是由铁匠铺散出去的。 老李头的女儿定亲,找了个有钱有势的婆家。 这女儿未来的夫君很是体贴,考虑到她身边没个人伺候,便决定在村子里买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 这是消息的原话。 本来靠天村在这秋收的季节,因雹灾的颗粒无收而变得愁云惨淡。这些闲男闲女们一个个全被笼罩在明年如何生计的愁雾之中。 对他们来说,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再没有什么能勾起人胃口的闲暇价值了,却不料这时爆了老李头的女儿订亲和购买丫鬟的两大新闻出来。 这两件事立刻唤醒了现在尚算能温饱肚子的村民的八卦意识,于是一个个又如打了**血般神抖擞起来。不到半天时间,这两件事已经被传的家喻户晓了。 老李头女儿订亲这件事已经揭过,那都是过去时了,等到人们听到消息,人家已经在昨日里把亲订完了。 只是让人们没有想到的是,那个英俊倜傥的男子,竟然拿这个别人不要了的弃妇宝贝到这种地步,不但要娶她为正妻,还在订亲的第二日就要给这女人寻买一个丫鬟?!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人类多多少少都有一种酸葡萄的心里。至少村子里有一大半的女人拿自己的丈夫和那个叫萧飞逸的男人做了对比,比来比去,觉得自己的丈夫处处不如人,连给人家提鞋都不配。而揽镜看看自己,一个个女人又心中忿忿,尤其那些年轻一点的小媳妇,心里更是不平衡。 自己哪一点不如那个女人?个头、长相、还是身材?咱们哪一点不比她强?她的个头虽比自己高了点,可女人高了男人会喜欢吗?走起路来跟拉车的辕马似的,耸达耸达的。还有她的脸不就是白了点吗?白有什么好,夜晚一看像个白面鬼似的。还有身材,咱这身形不比那个女人丰满?是臀是臀的,虽然比她大了点,臀比她肥了点,可这是好生养的标志啊。没见过媒婆领着男方家人来相亲时,人家先看你是不是圆盘大脸,身肥体壮以后好不好生养吗? 这个女人!她占了什么? 一样不占啊! 为嘛那个英俊多金的男人就瞎了眼相中她了呢? 唉!老天不长眼啊!可惜啊!遗憾啊! 而且还有一件更让人抓狂的事摆在那里呢。 这个男人为了迁就那个叫肖语的女人醋坛子心里,竟然答应只替她买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小丫鬟。那些十四五岁能干活的小丫头,不比那些七八岁的小孩子强?可是人家本不要!这些快长成女人的小丫头,真的就那么令她害怕勾走了她的男人吗? 呸! 一时间,靠天村里掀起一股酸风醋浪,熏得肖语几乎不敢出门。那些年轻女人不善的眼刀一遇上她便唰唰地飞过来,直到把她砍得缩头乌一样躲在家里再也不出门。 有那么几户人家领着自家的女孩儿过来询问,一听说肖语要定终身契约,便吓得马上走人,再也不见踪影。本来么,谁家的女儿谁心疼,终身伺候人,倒也不是不可。只要身家在自己手里攥着,到了年龄该嫁人就嫁人,愿意做工时再接着去做工,一切自己说了算,挣钱生孩子两不耽误,这也算是一桩好事。但是,若把身家交到别人手上,那可就没法保证了。那些大户人家的老妈子,有不少其实都是没被男人碰过的处儿。究其原因,就是卖身契攥在别人手里,人家不让你找男人成亲,你就得这么一辈子虚耗着。老了没儿没女,甚至到死时连个顶瓦罐摔泥盆的人都没有。那时的景况得有多凄惨? 如此一想,便有不少人打了退堂鼓,而那些欲把女儿送出来赚几年好钱的人家也不得不偃旗息鼓。 第三十三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三章 - 第三十四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三十四章 三天已过,还是不见丫蛋的家人领着她来登门,肖语的心已经凉了半截。看起来丫蛋的命也就如此了,如果她家不打算卖她,那么只有眼看着她受家人的折磨,谁也无能为力了。 毕竟这年代没有什么妇女儿童权益保护法可言。 第四天头上,肖语给老爹按摩完手臂上的位,起身来到萧飞逸的屋里。萧飞逸正边看账本边喝茶,见她进来,把账本推在一边,挪了挪身体,露出身下一半的空位,对她招手道,“过来坐。” 肖语白了他一眼,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 这些日子她已清了萧飞逸的一个怪脾气。 越逆着他的意,他便越会蹬鼻子上脸,跟打了**血似的兴奋,捞到人便直接奉上热吻,直到把你吻的透不过气来。反过来如果顺着他点,他反而手脚老实起来,不再毛手毛脚,多数时候都规规矩矩地相安无事。 肖语找到了这一规律,便人前人后能顺着他就顺着他,大方向上原则不变,小事情上基本采取放任逐流的态度。如此一来,反倒是萧飞逸率先不好意思起来,只要肖语一乖乖顺着他,他便无法再强求肖语做什么了。 肖语走到他的身边坐下,萧飞逸揽了她的肩慢慢把唇噘着凑过来索吻。肖语蜻蜓点水般的沾了沾,萧飞逸不满,强烈抗议要求舌吻。肖语瞪着他,冲门口怒了努嘴,“一会红菱过来收拾屋子,被她看见了怎么办?” 萧飞逸撇唇道,“她看见又怎样?识趣的就不要过来。” 肖语用力在他的大腿上掐了一把,口不对心地道,“你能不能对女孩子温柔一点?”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其实心里是偷着笑的。萧飞逸对别的女孩子越冷淡越不以为然,她就越高兴。说起来这也是女人的通病,恨不得心爱的男人把注意力全投放到自己的身上,全天下的女人都不看一眼才好。 那才能证明自己的魅力,才能证实自己在这个男人心目中百分之百的不可替代的价值。 毕竟所有的女人都希望,自己在那个深爱着的男人眼里心里,是与众不同的,独一无二的,是他生命中永远的唯一。 而肖语也是女人,她也避免不了这种女人天使然的俗套。 萧飞逸凑过唇来在她的颊上啄了一口,笑道,“只要对你一个人温柔就够了,其他的人······”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若有所思的住了嘴,狡黠地眨了眨眼,贴着她的耳边低声道,“你希望我对别的女人好?” 他说完把目光紧紧盯在肖语的脸上,目不转睛地捕捉她面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肖语早已被他磨练的皮糙厚,在他炽烈的目光下,眉眼不动神色不变的回答,“对谁好那是你的自由,与我何干?” 萧飞逸不由大失所望,想听的酸话没听着,倒被她反过来抢白了一句。 于是撤回满是恶趣味的眼神,刮了刮她的鼻头道,“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女人。” 肖语不服,屈指往他的鼻尖刮去。这时就听见大门外乱嚷嚷一片人声响起,二人停下动作惊诧地起身,推开窗户向外望去。 只见门外闹哄哄进来一大群的人,打头的一个男人打横抱着一个细瘦的孩子,他的旁边跟着一个青衣布衫的老妇人。 老妇人头上包着布巾,手里拄着拐杖,边走边哭边骂。 一群人来到院当中站定,那老妇人用力顿着拐杖高声叫道,“老李头,你给我出来!” 肖语和萧飞逸莫名其妙对看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老爹的病才好了没几日,实在经不得再次的刺激。肖语急速奔进东屋,吩咐红菱,“找两只棉球把爹的耳朵堵上,如果他醒来的话千万别让他出去。” 红菱点头答应,急忙由衣柜里扯出一角棉花,用力拽出一大截,照着肖语的吩咐做了。 肖语跟在萧飞逸身后来到院中,萧飞逸和颜悦色对那老妇人道,“老人家,不知我爹他何事惹得你老大动肝火,可否说来让我们听听?” 老妇人立眼打量他一圈,冰声冷气地问,“你是他什么人?” 萧飞逸缓声答道,“我是他的女婿。” 如此直言不讳地说出身份,人群里顿时炸了锅,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几乎所有女人的目光,都苍蝇盯蛋一样盯在他的脸上。萧飞逸神思不动地站在那里,任由她们饿狼一样的眼神在自己颜面上梭巡。 那老妇人听了他的话,尖着嗓子骂道,“原来罪魁祸首就是你这个王八羔子,你还我孙女的命来!” 她说完,扔了拐杖便朝萧飞逸扑来,两手箕张似乎要掐萧飞逸脖子的架势。 人群里立刻传出抽气般的惊呼。 这么丰神俊美的一张脸,如果毁在这老婆子的手里,那简直是天大的罪过! 已经有女人从人群里奔了出来,照着老妇人直接冲去。 萧飞逸是何等样人,哪能让这么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妇人扑跌近身? 他身形微晃,不见如何动作,轻轻松松就滑出了老妇人的攻击范围。这时那几个妇人已奔到老妇人身前,不由分说,一把按住她的胳膊,一个个七嘴八舌说道,“老马大娘,你先消消气,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这要出了人命可是要摊官司的。” 老妇人微微喘着气,以手扶了扶即将散落下来的包头布巾,有人捡了拐杖给她递过来,她接在手里再次狠狠在地上顿了顿,怒视着萧飞逸说道,“都是你干的好事,非要在村里买什么女童服侍你那个破的没人愿意要的贱人,害的我孙女得了失心疯一样,非让我把她卖到这里。” 她说完此话,眼里已经布满血丝,像是要生啖萧飞逸的一样,抬起拐杖指着他的脯说道,“我本想用她再给我儿子换来一个媳妇,事情都已经谈的差不多了,没想到却坏在你这个小贼子的手里。我不管你是什么有钱的人,今天我孙女的命是因你而死,你就得陪我银子来,否则,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跟你把帐算到底。” 她这一番泼皮无赖般的话说出来,其中还有毫无人的换亲□的自曝,顿时激怒了跟过来看热闹的众人,人群里一阵咬牙切齿的小声怒骂,杂乱无章地传来出来。 老妇人本不管众人的态度,转回头吩咐那个抱着孩子的男人道,“三柱,把丫蛋放下来,搁到他们家院当中,他一天不给咱们赔钱,咱们就一天不把丫蛋带走,搁个死人在他的院子里,让他们也沾沾咱的晦气。” 肖语怒目圆睁,就要上前理论。萧飞逸暗中拉住她的手,对她悄悄使了个眼色。 肖语狐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里却记挂着丫蛋,不知这孩子还有没有得救。一时间左右为难,只好犹豫不决地站在那里。 打眼间却发现孙飞鸿站在人群的边缘,冲自己摆手使眼色。肖语定睛去看,那孙飞鸿又连朝自己摇了几下手,这回肖语看的清楚,一颗心总算踏实下来。 萧飞逸被老妇人骂了一顿,不急不恼,身上竟然连一丝生气的气场也没表现出来。肖语先时还有些纳闷,这时才忽地了然,原来他们早已定好了计,只是把自己一个人蒙在鼓里。 只听萧飞逸轻声细气地对老妇人说道,“老人家,有什么事咱好好商量着解决。你先消消气,等下想好了该要多少银子,咱们再谈。” 人群里爆出嘘气声,不少人都用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着他。 萧飞逸环视着众人笑道,“不瞒众位,我爹上个月得了一场重病,如今才得痊愈。他这病最是禁不起刺激,如果这事一直在我家里哭闹不休,我怕他老人家一个着急,再次犯病,那可就是我们这些做小辈的过失了。” 他的话说完,人群里就有人点头证实道,“是啊,老李头这病最是禁不得刺激了。” 听这壮的嗓门,肖语不用看也知道是大壮娘其人。 那老妇人还没等大壮娘话声落下,便高声说道,“给我十两银子,我就走人。” “什么?”人群里立刻爆出一声质疑,“十两银子?你宰人啊?” 另一人接着说道,“一个死人,也敢张口跟人家要十两银子,你们家穷怕了,把你们老两口的棺材本都要出来了?” 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跟着说道,“想趁火打劫也不是这个打法,拿一个死人来说事,你缺德不缺德?” 另一个女人接着道,“是啊,这孩子也够可怜的了,活着的时候没少受你的折磨,死了还要让她为你们来换钱,这可真是没天理了。小心缺德事做的太过,到了阎王殿里被打下十八层地狱啊。” 肖语听出这最后说话的人是大牛媳妇,她感激地对她投去一瞥。大牛媳妇回给她一笑,站出人群再度扬声说道,“要我看给她几钱银子也就算了,毕竟他家孩子自己愿意死,与人家老李大叔的女儿女婿又有何干?这事要真追究起来,责任在谁的身上,大家伙心知肚明,那个人心里更是明白。就是打官司告状也扯不上人家姓李的一家人。人家同意给银子解决问题,那是人家给面子,同时也是为了对人家老爹的那份孝心。这本跟丫蛋的死毫无关系。”人群里有不少人连声点头附和,大牛媳妇又道,“想讹人自己也要在肚里掂量掂量沉重,看有没有那个本事。别狮子大开口惹恼了人家,到时一分钱也得不着,到那时还反而摊了官司,那可就脸面上不好看了。” 人群里有人偷笑,大牛媳妇故意扬高两个音调接着道,“如果打起官司来,我愿意给老李大叔一家人作证,你们大家伙愿不愿意啊?” 她说完有如电视剧中的妇女主任,在大会上动员激励人们踊跃交公粮一样的挥了挥手。 “愿意!”人群立刻爆出了有志一同的吼声。 肖语吓得一缩脖子,心道,这大牛嫂子可别好心办了坏事。又惦记着屋里的情况,急忙回头去看东屋的窗户,幸好红菱及时出现在了窗口,她冲肖语轻轻摇了摇手,肖语的一颗心这才落尽肚里。 那老妇人怒目回头瞪视着众人,尤其大牛媳妇的脸上身上,更是被她凌迟般的眼神千刀万剐了好几遍。 那个放下丫蛋的男人扑通跪在老妇人面前,唯唯诺诺说道,“娘,咱别要钱了,还是回去吧,孩子已经死了,要再多的钱也没用。再说了······再说了,咱孩子的死与人家也没······” 在老妇人的厉眼瞪视下,他终于还是没能把话说完,期期艾艾吞回了后面的话。 老妇人点着他的脑门怒骂道,“你个没用的东西,怎么草包到这个份上,合该你打一辈子光棍!” 男人垂首跪在地上,不敢言语。老妇人骂着骂着,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呜!我怎么这么命苦呀······”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拍大腿就要入戏。 “我出五两银子!” 在她酝酿好情绪,声音也刚好找着感觉就要拔高之时,萧飞逸的话语不疾不徐平平淡淡地传来。 老妇人立时住了声。 “太多了。”人群里立刻传出反对声。 老妇人坐在地上瞪着眼睛不太相信地问,“你说真的?” 萧飞逸扫了众人一眼,抱歉地对人群一笑,先把话对着众人说道,“对不住大家的好意了。只是飞逸实在担心我爹的病情,只好破财免灾了,还请大家原谅则个。” 众人表示理解的纷纷点头。萧飞逸才把目光转到老妇人的身上,“只是我有个条件。” 老妇人急不可待地问,“什么条件,你说。” 她在儿子的搀扶下,慢慢扶着拐杖站起来,儿子极其孝顺地为她掸了掸后襟下摆上的土,然后毕恭毕敬地站在她的身旁。 萧飞逸待她娘俩把一切动作做完,才慢悠悠开口道,“既然我白白花了五两银子,就得先把这孩子留下来,看看她是否还有得救。如果能救得活的话,我还不算赔本,让她将来干活来还今天的债。如果救不活她,就算我自认倒霉,反正大钱也花出去了,也不在乎再多赔几个葬她的钱。” 老妇人一听喜上眉梢,连连点头,“成,成。公子如果马上去请郎中,她也许还有的救,虽然没了气,可这身体还温乎着呢。” 萧飞逸又道,“你也不用高兴的太早,我的话还没说完。” 老妇人立刻垮下脸,紧张地看着他问,“还有什么事,请公子一并说出来。” 萧飞逸凝视她半晌,突然道,“你得给我出个契据,证明她已卖入我们李家,从此她是死是活,全与你们马家毫无关系。” 老妇人松了一口气,痛快答应道,“好的,好的。那你快快写个契据来,我在上面按了手印,咱们就算两讫了。” 肖语被这无耻的老妇人说的话气的直哆嗦,这是什么人?竟然拿自己孩子的命这么不当回事,人都已经死了,却还拿做成这笔交易高兴的像办喜事似的。 萧飞逸点了点头,看着老妇人问道,“不后悔?” 老妇人深怕他反悔似的,连连摇头,“绝不后悔!” “好,那我可去写了,按上手印后,再要反悔可来不及了。你可要想想清楚。” 他把话说的无比慎重,眼睛直视着老妇人,等待着她的决定。 老妇人扬了扬稀疏的眉毛,骄傲地说道,“我马杨氏向来说话算话,后悔的是孙子!”为了怕萧飞逸不相信似的,环视众人一眼后,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再说了,这不还有大家伙作证呢吗?” 人群里传来轻重不一的嗤之以鼻声。 老妇人黑着脸狠狠剜了众人一眼,鼻孔里轻哼出声,扭回头来不再理睬众人。 萧飞逸转身往屋里走时,冲肖语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用口型说了句,“没事。”然后一溜烟地去了屋里,片刻不到,他便拿着一张已经墨迹干透的宣纸出来。 肖语心想,恐怕他早就写好等着老妇人上门了吧。 来到老妇人身前,萧飞逸把厚厚的一本账簿托在掌上,上面铺上契据,契据上再压了一盒红色的印泥,他指着纸尾露出的空白处对老妇人说道,“按吧。” 老妇人毫不犹豫,挽了袖子把干瘪的拇指在印泥上沾了沾,然后狠狠地往空白处按了下去。 鲜红的手印在黑白相间的宣纸上甚是刺目,尤其阳光的直下,看起来更像是一撮新撒上的,冒着热气尚未凝固的殷红的血。 萧飞逸满意的看了看,再把目光转向丫蛋的父亲,和善地对他一笑,“大哥,你也按一个吧。” 男人满脸凄然地低下眼帘,略一犹豫,便招来老妇人的一句怒骂,“蠢货,还心思什么?” 男人不敢吭声,期期哀哀把拇指按进印盒里,如老妇人一般,在那方鲜红的后面,留下了自己的指印。 终于,各怀心事的几人,俱都长出了一口气。 第三十四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四章 - 第三十五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三十五章 一场闹剧以皆大欢喜的结局收场,肖语再三谢过众人,人们摇头叹息着离去。 萧飞逸为了怕惊醒老爹,把丫蛋抱入他的房中放在软塌上,吩咐红菱,“去温一锅热水,给她擦擦身子。” 红菱点头答应,飞速而去。 肖语觑了这个空,到东屋去看望老爹。 老爹睡的正沉,她轻轻的把塞在老爹耳朵眼内的棉花取出来,放在一边,又用帕子把老爹淌出嘴角的口水擦了擦,一切动作都轻手轻脚的,生怕惊醒了老爹。 老爹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自从得了这病以来,老爹睡着的时候格外的多,肖语心里一直充满了恐惧,怕哪天老爹便这样一睡不醒,永远的离她而去。萧飞逸的安慰虽然起了一定的作用,但每当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心中总是充满了惶惶然。 萧飞逸和孙飞鸿悄然无声地走进来,二人在炕沿边处坐下来。 黄毛在几人的脚底转来转去,急的不停呜咽。 肖语把它抱起来,扔在炕上。黄毛在几人身边嗅嗅,见无人理它,很识趣的,乖乖地挨到老爹的身旁趴着去了。 萧飞逸以肘支着身旁的炕柜,生怕吵醒了老爹似的,压着声音小声说,“狗都喜欢往爹的跟前凑,看起来他老人家应是无大碍,寿命长着呢。” 他这话说的肖语心里一阵轻松,急忙问了一句,“真的?” 虽然明知道民间的说法不可信,但还是愿意为了寻求一丝心里的安慰,把这话当做一种神寄托来信奉。 萧飞逸点头,“嗯,咱这民间有一种说法,小孩冲着老人笑,小狗喜欢往老人的跟前钻,就证明这个人的生命无忧,且得硬硬郎朗活着呢。” “噢,原来还有这一说。”肖语立时心情大好,眉目之间因刚才丫蛋家人的一场大闹带来的沉去除不少。 端起老爹胳膊放在腿上,一边不轻不重地捏揉一边问,“你们使了什么法子,让丫蛋变成这种模样?” 萧飞逸敲了一下孙飞鸿的脑袋,笑着道,“你问他。” 孙飞鸿嘿嘿地干笑了两声,着被敲疼的脑袋道,“咱山里有一种蘑菇,人吃了非得睡一天两夜才能醒。” “你给她吃了那个?”肖语不赞同地问。 “嗯。” “这是谁想出来的主意?” “当然是这小子出的馊主意。”萧飞逸为了澄清似的,立刻道,“他昨天找我来问这种办法行不行,我仔细琢磨了一下,也许这还真是个一劳永逸的方法,便点头答应了他。本想和你商量一下,谁承想这小子动作竟这么快,今天就把丫蛋弄昏过去了。” 肖语斜立了他一眼,他讨好地对肖语一笑,拿起柜上盘里的一只碧油油的绿桃,谄媚地地递在肖语的面前,“娘子,先吃一只桃吧,别累坏了身子,爹的手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按的好的。” 依肖语的明,他当然知道方才的一番话糊弄不过去,两个人之所以有意地瞒着她,就是怕她因担心丫蛋的身体,而反对如此的冒险行为。 桃子已经快被萧飞逸送到嘴边,肖语皱着眉头侧脸躲着,萧飞逸依然誓不罢休,甚至起身走到肖语的跟前,把桃子一寸一寸向她的嘴前移动。 孙飞鸿看的在旁边捂着嘴嘿嘿直乐。 正这时红菱进来告诉几人,丫蛋已经收拾齐整了,萧飞逸住了玩闹拉着肖语起身,孙飞鸿跟在后面几人一起往西屋走去。 丫蛋的小脸很是苍白,眼圈下泛着一层淡紫,嘴唇边也透着一圈若有似无的青影。 肖语看的心里咯噔一跳,埋怨的看了二人一眼,这么人命关天的事他们也能拿来开玩笑,万一有个什么差错可怎么是好? 出了什么意外,不但丫蛋枉送了命,他们二人也会摊上官司,弄不好就得有一人赔命。越想越怕,她伸手暗中狠掐了萧飞逸两把,问道,“去请郎中了没有?” 萧飞逸疼的闭着嘴咝咝抽气,又怕另外两人看出端倪,只得咬着牙道,“去请了,麻七去的。” 肖语略略放宽心,抬手去试丫蛋的鼻息,依然全无,再她的脉搏,已经弱的感觉不到跳动。还好体温还在,这多少给了她一点安慰。当着红菱的面她也不好责备他们两个,只得叹着气道,“不知道还有救没有。” 萧飞逸接口道,“等下郎中来了,让他尽力而为吧。救得活是她的命大,救不活也没有办法。不过依我来看是没有问题的,那个郎中可是咱这奉阳城里医术数一数二的郎中。” 他这话有一半作戏的成份,大多都是讲给红菱听的,不过最后那句话却也让肖语宽心了不少。只要有个医术好的郎中来瞧一瞧,怎么也比这么两眼抹黑瞎琢磨的好。能确保她的命无虞就成,至于以后能不能做下后遗症,那就得等以后再说了。 红菱触手探探丫蛋的脸颊,疑惑地道,“她中的这种毒也真是奇怪,气息都没了,体温却还在,按理说这人都中毒这么长的时间了,凉也该凉透了,脸上早该挂像了,可她却还和活的时候一样。” 她边说边摇头,萧飞逸道,“所以说她应该还有救。” 孙飞鸿却白了她一眼,满面不高兴道,“谁说人中了毒就得死,她不过是······” 肖语急忙拉了他一把,暗暗递了个眼神给他,言多必失,还是少说两句吧。 孙飞鸿住了口,却越想越是生气,于是拿起桌上浮尘一样的苍蝇甩子,恶狠狠地在空中胡乱地扫了一气。 红菱回头睨着他的动作,脸色变了变,嘴上轻声细语地说道,“倒是我说错话了,兄弟你千万不要介意姐姐啊。” 孙飞鸿也不搭言,只把甩子扔向一边,闷声道,“我去看看麻七回来了没有。”说完,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作戏还得作足全套,萧飞逸看着丫蛋泛青的脸色,忧心忡忡地对红菱道,“你先去熬一碗绿豆汤吧,郎中没来之前,先给她灌了,即使起不了太大的作用,总归是有些好处的。” 红菱点头马上去了。 肖语望着红菱出去的背影默然无语。 红菱虽然是知守夫人名义上送给肖语的丫鬟,但人家顶着第一夫人御旨钦差的身份,自己怎么也不好支使她——而且也不屑以主人的身份支使她。如果有可能的话,她恨不得红菱马上在自己眼前消失,这辈子都想再见到她。 整天看着一个对自己男人心存觊觎的女人,那感觉,几乎比吞了一只厕所里的苍蝇还难受。 所以大多时候都是萧飞逸指使她做这做那。 这个时候就显出了萧飞逸支使人不眨眼的富家公子的坏毛病,肖语虽然乐得在旁边冷眼旁观解气,但有时也会对红菱产生一丝的于心不忍。 萧飞逸对红菱的颐指气使有时简直到了令人乍舌的地步。 肖语曾经暗地里同萧飞逸探讨过这个问题,他却翻着白眼若无其事的道,“你这支使人的功夫以后得好好练,不然成亲以后你这客客气气的对待下人的态度,还不得惯的他们反上天去。” 肖语对他的话大不以为然,这一套不是人人都能练得出来的,而且也不是只要你想学,就能够学得会的。究其原因,还是各人从小受的人生观、世界观等的教育理念不同,而铸就了各人格的不同。对人颐指气使的这一套,她觉得她倾其一生,估计也学不会了。 萧飞逸锻炼她几天,见依然毫无成果,最后只得气馁作罢。 一切开始亲力亲为,自己先帮她树立威信吧。于是对红菱的指使更加地变本加厉。 红菱端了绿豆汤进来之时,正赶上麻七孙飞鸿领了郎中进院,于是一碗刚熬好的绿豆汤便被凉在一边。几人把郎中让进屋里,郎中顾不得歇息便给丫蛋诊起脉来。片刻之后,他捻着胡子沉思完毕,提笔刷刷开出了一张药方,吩咐麻七如此这般把这味药生煎,那味药焙熟,这个药碾成粉,那个药磨成浆,啰哩啰唆了一大堆之后,便在麻七的陪同下背着药箱走了。 肖语心里暗笑,看起来丫蛋是没大碍了,听这郎中念出的药名,大多都是些营养药,至多也就两三味温和祛毒的药物。看来剩下的时间里,只有耐心等待丫蛋的慢慢醒转了。 送走郎中,肖语已无心拿起绣活,几人又唠了一会丫蛋的病情,便各自散去。 肖语红菱回到东屋,肖语扎上围裙,准备做饭,红菱拿起贴了一半的布贴,接着干活。 黄毛懒洋洋由老爹的身边爬起,撅着屁股伸了个懒腰,跑到炕沿呜呜叫了两声。肖语知道它又有屎尿了,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回头去看,口里说道,“红菱,把它······” 话未说完,黄毛已经翻着跟斗跌下地来。小小的身子在地上摔的‘咚’一声闷响。 连滚几个个后,黄毛终于住了去势,‘吱呦’一声翻过身来,连滚带爬地朝肖语脚下跑了过来。 肖语蹲下来把它抱进怀里,轻轻揉着它的圆滚滚的小身子柔声道,“乖黄毛,摔疼了没有?” 黄毛努力抻着头,可怜巴巴地望着肖语‘吱呜’两声。 肖语再轻抚两下,把它放下地来。 黄毛横着身子在她的腿上蹭了蹭,耍赖似的。肖语在它的小屁股上拍了拍,它便善解人意的,扭着小身子飞快跑着去门外撒尿去了。 肖语转回身狐疑地看着红菱,想问是不是你把它推下来的,却又觉得没法开口。红菱急忙举起双手,满脸无辜地道,“不是我,你可不要往我的身上怀疑。” 肖语看了看她在黄毛摔下来时倏然收回的那只脚,笑着道,“我又没说你什么,你这不是不打自招么?” 红菱也笑道,“你的眼神明明告诉我,你怀疑是我把黄毛推下地的,难道是我看错了不成?” 肖语以手点着她的额头边笑边道,“得了,你也别跟我贫嘴了,赶紧干活是正经,人家悦宾楼还等着咱快点交活呢。” 最近好事一桩接着一桩,订完亲的第二天,便有悦宾楼的人上门来定了十几幅的布贴画。红菱正好派上了用场。不然肖语还真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再和红菱整日满对面相处,自己将会是怎样一种别扭的心情。 “姐姐快去做饭吧,这些日子姐姐就要多辛苦了。等红菱把手里的这批活儿忙完,以后这些活就由红菱来干吧。” 红菱甜甜笑着,扬了扬手里的活计,眼眸里划过一抹促狭的晶光,“不然公子一会又该过来捉人当饭吃了。” 肖语红着脸啐她一口,再不理她,扭身出了屋子。 一墙之隔的两人,在谁也看不到对方的地方,同时变戏法一样垮下脸来。 终于这付兄友弟恭,姐妹情深的场景,在一番虚情假意的言语后,宣告结束。 午饭过好,麻七把药抓了回来。肖语看他一脸风尘满头大汗的样子,知他还没顾得吃午饭,便急忙去厨房给他张罗着热饭菜。 麻七不好意思,跟到厨房和肖语厮抢着已经凉透了的剩饭剩菜,嘴里不停地道,“姑娘,我自己来,不然吃点凉的也成,这天又不冷。怎好劳动姑娘给热饭菜。” 肖语笑道,“你且出去等着吧,这又不费什么事,一会就好。再说了,我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的人,有什么劳动不劳动之说拿来跟我客气的。” 麻七憨厚地着脑袋,不敢跟肖语硬抢,只得嘴里不停道着谢。一时之间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尴尬万分。 直到肖语把饭菜热完,给他支了圆桌放在厨房的一角,他才呲着一口白牙千感激万感谢地走去桌旁,半边屁股坐在凳上忐忑不安吃了起来。 肖语见他如此模样,不觉好笑,也知他是因为自己在场,心里颇有压力,于是找了个借口对他笑道,“你先慢慢吃,我出去引着火给丫蛋熬药。” 麻七端着碗嘴里含着半口饭连连点头,“姑娘自去,一会我吃完饭出去替换姑娘。” 肖语笑着点头离开厨房,到盛杂物的闲屋找出了药锅,不敢去厨房怕再次打扰麻七吃饭,惹得他再跟自己客气个没完没了。于是到东屋端了半壶凉开水出来,先倒一点水把药锅涮了,再把一包草药装进锅里,用剩下的水把药浸的没了踪影,然后盖好锅盖放在支架上,待一切就绪,才把底下的柴火点着。 火苗还没着旺,麻七便已吃完饭出来,抢过肖语手中的蒲扇,说道,“姑娘去屋里歇着吧,这里交给我就成了。” 肖语见他铁了心的跟自己抢活干,知道拗他不过,只得客气几句,自己进屋去了。 先到东屋里看了老爹,老爹睡的正香。一个上午,他也只有在吃饭时醒了一会,吃过饭之后,便又躺倒在炕上睡去。 红菱正在一针一针细细给布贴画绣着边,见她进来,抬头对她笑了一笑。 肖语轻声道,“歇一会吧,睡醒了再干。” 红菱笑着摇头,“不累。” “累了就眯一会儿,活儿再急,记着也是身体重要,千万别硬撑,钱不是一天赚的······”肖语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在红菱无奈的目光下,终于住了口,最后说道,“我先去那屋了看看丫蛋。” 红菱长出一口气的样子,把穿着线的针鼻在头顶上磨了磨,一边道,“姐姐只管去吧,这屋里有我照看着呢,一会老爹醒了需要方便,我再喊你们。” 她边说边笑,笑容暧昧,直到把肖语笑红了脸,难为情地走出屋去,才敛下神色专心地干起活来。 银白地绣针上下翻飞,指上的血珠凌空飞舞。 在锐利的疼痛过去,伤口即将麻木之时,外面传来那对男女隐约的笑声。 红菱的心一抽,手指上的锐痛又起,这一回,银针扎上的,也许不止手指,还有她的一颗欲罢不能的心脏。 第三十五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五章 - 第三十六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三十六章 第二天晌午丫蛋醒来,肖语特意熬了一锅小米绿豆粥给她吃了。小孩子不藏病,一大碗粥下肚,神立刻恢复了七七八八。当肖语洗完碗筷回屋的时候,小丫头已和黄毛玩的不亦乐乎。 看见肖语进来,小丫头扑通双膝跪地,扑在肖语面前便要磕头。肖语急忙屈下身去,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把她的小脑袋定格在即将前倾伏地的姿势上。小丫头急的瞪大眼睛,仰头哀求似的看着肖语,带着哭音说道,“姐姐,你就让我给你磕个头吧。” 肖语用力拉住她第二次的下伏动作,皱着眉问,“为什么非要给我磕头?” “嗯······” 小丫头顿时语塞,不知如何措辞才能表达清对肖语的那份感激之情,吭哧半天才道,“反正我就是想给姐姐好好磕个头。” 肖语转转眼珠,突然笑了,“你想感激我?” 小丫头眼里倏然浮出喜色,对的,她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没想到自己想了半天的词儿,姐姐想也不想便能一口说中,于是大眼睛里又加了两朵星星朝着肖语直闪烁,“呀!姐姐说的真对,我就是这么想的,可我不会说。” 肖语她的头,趁着她分神的功夫把她拽起来,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想感激姐姐也不一定非要磕头呀,如果真要感激的话,记得以后替我多做点事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真是?”小丫头立刻喜上眉梢,拉着肖语的手摇道,“那姐姐咱们就这样说定了,以后你把所有的活都交给我来干,我一定会干好的。” 肖语笑起来,这么点的小人,会干什么呀?口气可不小! 鼻端一股刺鼻的怪味一直萦绕不去,肖语上下打量丫蛋,怪味是从她身上散出来的,好像什么东西馊了似的。 从下到上仔细闻了一遍,小胳膊小手还算干净,想是红菱给擦了一遍,昨天看到的大片污渍已经不见了,只是指甲里还留有黑泥。再往上看,脖子脸也是干净的,只是头发?肖语终于找到了怪味的发源地。 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经过这一天两夜的折腾,还有昨天又在地上躺了半天,想是头发上已经沾了不少沙土,再加上多日不洗——这么点的小孩子,在那样的家庭里是不会有人帮她洗头的吧?这种种原因凑在一起,若是头上没有味儿那才是怪事呢。 丫蛋被肖语在自己身上嗅来嗅去弄得非常不好意思,一张小脸立刻涨得彤红,一下子便动作畏缩起来,眼神也变的怯怯的,蚊子似的声音一点一点毫无底气地由嗓子眼挤出来,“姐姐······是不是嫌我脏?” 肖语立时察觉到自己动作的鲁莽,急忙补救似的拉过她的小手,小心翼翼道,“不是丫蛋脏,是你身上的药味太难闻了,我们去洗个澡吧。” 丫蛋忽闪着大眼睛求证地看着她,直到肖语点头才脸上露出笑容,任由肖语拉着她往厨房走去。 肖语不是一个有洁癖的人,但是要让丫蛋使用她和萧飞逸共用的木桶,心里还是有一点小小的不情愿。 唉,看起来家里人口多了,什么东西都得多备两份了。 看着木桶里漂浮着一层悬浮物的脏水,她心里还真是小小死震撼了一下。这昨天都经过红菱的手擦一遍了,怎么还——这么脏?! 亏得萧飞逸那么一个玲珑剔透的人,能这么平平静静地忍了她一宿。 想到萧飞逸,她的心思又加重了一分。 他早晨起来便去了城里,连饭也没顾得吃。 不知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看他那急匆匆的样子,是不是生意上遇上了麻烦? 如此胡思乱想着挨过了中午,小小午睡了一会,便和红菱两人各自拿起活计,一人坐在炕里,一人坐在炕沿,闷头干起活来。 她绣的是自己的嫁衣,虽然婚期还没定下来,但这绣活最是耗功夫,没有几个月的时间,是不会完成所有嫁妆的。 索提前一样一样先做出来,到时也省的临时抱佛脚,忙的**飞狗跳的。 红菱是由心里往外不打算用的,虽然她的活计比自己的好,但是,心里的那份别扭,永远无法去除。自己的结婚嫁衣,要情敌来做,这一辈子就这么一次的人生大事,先不说红菱是如何的想法,自己恐怕将来便要忌讳一辈子的了。 红菱之前跟她提了好几次,要求帮她一起做,都被她婉言谢绝。只找了个自己成亲用的东西,自己做才有意义的借口,便把红菱搪塞过去。并且为了验证自己的特立独行,她特意把喜服上的花样描绘成了这个时代没有的玫瑰,让红菱着实惊艳了一把。 大壮娘进屋的时候,正瞧见肖语把已经绣好一朵粉嫩玫瑰的前襟铺在炕上端详。她走上前去摇头晃脑地看了半天,依然看不出这圆不圆扁不扁的花到底是什么名堂,于是咂咂嘴道,“小语,你这绣的是啥东西,我怎么看着什么也浑不像。” 肖语收起衣服,把她让坐在炕上,翻翻眼皮奇怪道,“大壮婶子,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怎么记得改口了?” 大壮娘由盘里起一个桃子,毛也不擦,送到嘴里‘咔嚓’咬了一口,含混不清地道,“俺们大壮说了,你已经定亲,不易再叫小名,让我学着改口。” 咽下一口嚼碎的桃,再贴着紫红的桃核处咬一口下来三两下咽进肚里,才又道,“我这不就学着改了么。” 肖语听了似笑非笑,半晌终是憋不住的说了一句,“我还以为这辈子都听不到婶子叫我小语了呢。” 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熊人自有山人治。她儿子的一句话,竟比自己抗议了n多次都不见效果的废话有用的多。 “只是叫着还怪不习惯的。”大壮娘嘿嘿笑了两声,并不在意肖语略微嘲讽的语气,把最后一口桃咬进嘴里,桃核顺手‘啪’地扔在地上。 光滑不留一丝桃的桃核,毫无障碍地在地上滚出去老远。黄毛兴奋地跟在后面追着,直到被墙挡住了去路,才停了下来。黄毛用小爪子在桃核上拨了两拨,再用鼻子嗅嗅,然后才张开嘴,叼起桃核跑回窝里,自顾着玩去了。 大壮娘擦了擦嘴巴,舔舔嘴唇又朝盛桃的盘子看了一眼,迟疑半天,终是没好意思再去拿第二只桃来吃。 肖语把盘子向她面前推了推,拿起一只桃子递到她的手里,“婶子,你喜欢吃就多吃几个吧,这是飞逸托人在京城买过来的,咱这里还没有卖这么好桃子的呢。” 大壮娘接过桃子不好意思笑道,“我还以为这是你家那桃树上结的呢,我还纳了闷了,你家那树上,几时结出这么大的桃子来了?” 肖语心里直翻白眼,我家的桃树,你天天看,结出的是啥样的桃子,你会不知道? 大壮娘不再客气,说完话便把那桃子在大襟上胡乱地蹭了蹭,也不管毛到底蹭没蹭干净,张开大嘴又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待一个桃消灭掉,她才倒出嘴来跟肖语说正事,“小语啊,听说你做的那种叫布贴画的东西很是好看,能不能给我家大壮做一个啊?” “嗳,就是红菱做的这种吧?”她扯过一幅红菱已经绣完边,还没有装框的作品,两手抻着抖平横看竖看地问道。 肖语停下手里的活计,把针扎在布料上抬起头来,“大壮想要,怎么不早说,跟我还有什么客气的?” 大壮娘嘿嘿一笑,把东西放回红菱身边,啧啧说道,“别说,还真是挺好看的,怪不得我家那小子成天惦记着。” “怎么呢?” “你不知道,”大壮娘把头往肖语跟前凑了凑,“俺家大壮吧,是个挺窝囊的孩子,他相中你这画老长时候了,就是不敢张嘴和你开口要。这不么,过几日他也要订亲了,我这想着,孩子难得这一回这么顺着我是意,我怎么也要给他办件顺心的事奖励他一下不是?思来想去,没别的让他高兴的,只有你这画他最上心了,我这不就厚着脸皮求你来了?” 肖语捕捉到她关键的一句话楞了一下。大壮要订亲了? 一股莫名的滋味涌上心头,不知是为他高兴还是什么,只是觉得一丝酸涩倏然在心底划过。 他终于要订亲了!他对自己所期待的,自己终是不能如他之愿给以回报。 这辈子,自己注定是欠他的了! 可是,自己真的不能以同样的感情回报他呀。爱情不是论斤称,你给我多少,我就要回报你多少,那不是买卖。 她想,大壮的心里多多少少,是恨她的吧。 不然的话,为什么这么多日子见不到他的人影?还有,这么快就急着订亲? 一时心情复杂难明,不知不觉间黯了眸色。大壮娘的大脸伸到她的眼前,“枣花,哦,小语,你不会舍不得吧?” “不会!”肖语晃过神来,余光中瞥见红菱已停下活计,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心中立时警醒,提高声音道,“我肖语什么时候那么小气过?这大壮也真是的,这么点事都不敢张口,枉我还真心真意地拿他当弟弟对待。” “他就是你的弟弟,你忘了?咱们是认过干亲的。”老爹不知什么时候醒的,翻过身来,面对着二人,接了一句。 “你们认了干亲?我怎么不知道?”大壮娘瞪着牛铃一样的大眼,一付吃人的样子问肖语。 “怎么,大壮没有告诉你?”肖语心里暗叫不妙,只得硬着头皮装疯卖傻。 大壮娘的表现却出人意料,突然满脸绽开了菊花一样的笑容,一把拉住肖语的手大声嚷道,“你们怎么不早说,还有大壮这个死小子也真是的,这么好的事情瞒着我,看我回去不扒了他的皮。” 她这一转变倒把旁人吓了一跳,一张大黑脸本就满脸的横乖张的吓人,如此突然一笑倒显得异常诡异。再加上方才那付吃人的样子,几人的心里本已都做好接受她翻脸的准备,没想到她反倒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这一冰火两重天的突然大逆转,使得几人心理的落差顿时急剧增加,简直到了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地步。 看着她恻恻的笑,肖语只觉得脊背上‘飕飕’开始冒寒气。 红菱的眼里,明显闪着两团失望。只不过她掩饰的好,在别人没有注意她之前,便已低下头去忙活手里的活计去了。 大壮娘的嗓门接着道,“肖语啊,你们这一认了干亲,婶子更不能跟你外道了。” 她说着忽然忸怩起来,肖语奇怪地抬眼看她。 吞吞吐吐了半天,她才趴在肖语耳边以极小的声音说道,“你能不能给我琢磨个新鲜点的玩意,就像你做的靠垫、还有这个什么布贴画之类的玩意,但是要别人没有的,只我独此一份的东西?” 肖语好奇问道,“你要这么独特的东西干什么用?” 她眨眨眼睛,黑脸忽然一半变红,寻思半天,似下了很大的决心般,再次趴在肖语耳边说道,“这不是那啥吗,大壮要订亲吗?我心思到时大壮他爹肯定得回来,我是想······我是想······” “你打算送给他个特殊的礼物?”她吭吭哧哧半天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肖语替她把不好意思出口的话说出来。 “对,就是这个意思。”大壮娘猛点头,两只大眼充满希冀地盯着肖语,“枣花你肯不肯帮婶子这个忙?” “帮,当然帮。”肖语笑着点头。在大壮的口中隐约知道点关于他爹的情况,如今有了这个机会,别说大壮娘求她,即使不来求,她也要替大壮努力一把。能帮他们撮合一下,也算是多多少少帮了大壮的一个忙,了了自己对大壮的一份愧疚。 大壮娘双手合十,一付感激不尽的表情。这年代不实行说‘谢谢’这种礼貌用语,如果这里也和现代那么提倡的话,恐怕她早已说出不下一百个‘谢谢’了。 肖语被她逗得发笑,正欲调侃她几句,忽听外面又传来一片闹嚷,她心里一突,直觉地就用眼睛去寻找丫蛋。 几个人说笑了半天,怎么一直不见丫蛋的踪影? 遍寻屋里不见,她跳下地趿着鞋就往外跑。 大壮娘人高马大,紧跟在肖语的后面跑到当院,见院里呼啦啦进来一群人,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回身抄起一扁担拦在肖语的身前,大声喝道,“你们怎么又来了?” “我们来要孩子!”为首的一人把正欲说话的丫蛋爹拨在一边,凶神恶煞道。 “你是谁?”肖语跨上前一步,站在大壮娘的并排,看着那人问道。 “我是那丫头的夫君,你们凭什么抢了我的婆娘来?为你们做牛做马,给你们当奴仆。” 这人把话说的理直气壮,肖语不由细细打量他好几眼。只见这是一个身肥体壮的虬须男人,个子虽然不高,但满身透出来的都是凶气,还有那一对环眼,看了叫人总有一种被狼盯上了的感觉。 男人瞪眼对肖语吼道,“还不快把丫蛋给我交出来?别等着老子发怒,拆了你的狗窝!” 肖语气往上撞,这人满嘴喷粪,还真是一句人话也不会说! 她眯了眯眼,冷声问道,“你说丫蛋是你的媳妇,可有何凭证?” 男人掏出一纸婚契,抖手扬了扬,“看好了,老子这就是凭证,是那丫头的亲手按的亚。” 丫蛋的爹在旁边急道,“可是丫蛋已经死了,你就不能放过那孩子吗?” 男人凶横地道,“我不管!人我已经给你领来了,这丫头就是我的了。生,我要见到人,死,我也要见到尸!” 男人说完,一脸不耐地把丫蛋爹推向一边,“去去去,一边呆着去,这里已经没你什么事了,要不你就马上给老子滚,别耽误老子办正事!” 丫蛋爹被推的一个趔趄,幸亏旁边的人扶了一把,才不至于跌到。站稳之后,他又奔到男人跟前,噗通一声双膝跪地,拉着男人的裤腿道,“求求你了!饶过我们丫蛋吧,要不你把那女人领回去吧,我不要了。我的丫头可怜,她真的死过一回了,不信你问他(她)们。” 他说着,伸手去指那些跟来看热闹的众人,可惜他的眼光所到之处,人人如碧蛇蝎一样低头躲闪他的目光,更有甚者,外围竟然有几人转身给了他一个冰冷的背影。 丫蛋爹失望已极地收回目光,依然紧紧揪住男人的衣裤,喃喃道,“我说的是真的,你要信我。” 男人冷笑,“信你?信你***是傻蛋!”说完,一把拨掉丫蛋爹紧揪衣服的手,满脸不屑道,“噢,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我于老五岂是随便任你耍弄之人?我大老远地把我那寡姐弄回来,难道就是为了换你这一张破纸?” 越说越气,一脚把他登出老远,骂道,“妈的,我于老五什么时候让人骗过!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于老五的名头,竟然敢太岁头上动土,你们活腻歪了不成?” 丫蛋爹被他踢在膛上,想是踢得重了,半天没有爬起来,男人又接着骂道,“回家给老子好好等着,等这头的帐了了,老子再去找你和那老不死的算账!” “你······不要······”丫蛋爹试着往起站,围观的有人上去扶他,男人把眼一瞪,厉声喝道,“我看哪个敢多事?” 空气立刻变的凝滞,众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却又敢怒不敢言。 那人一缩头,悄然无声退了回去。 第三十六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六章 - 第三十七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三十七章 肖语心里气愤,头脑却异常冷静。当男人骂完丫蛋爹转回头来面对她的时候,她先男人一步抢先说道,“你有婚契,我也有买人的证据,不知道咱两人的证据到了官府,哪一个更有效。” 虽然不知道这年代买卖人口的律法是怎么定的,但想也能想出个大概,卖身契肯定比婚契的法律效力要高的多。 之所以如此地说,肖语也是怕这一方地头蛇荤搅乱闹地把家里搞的乌烟瘴气。如今萧飞逸不在家,若他真要动手抢人,自己无论如何是拦不住的。就算加上大壮娘和红菱,几个女人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何况他的腰带里还别着一把明晃晃的牛角刀! 她这一说,反倒把那男人激的更怒,立刻便双手叉腰,双腿岔开地横眉以手指点着肖语叫嚣道,“老子管你有什么证据,既然那丫头许了老子,就是老子的人了。没有老子的签字画押,谁的证据也不好使!若是谁想跟老子过不去,硬要从老子手里抢人,那老子今日就让她血溅五步,给她个好下场瞧瞧!” 语声未落,散着森森寒光的刀已猛地被从腰里□,太阳底下晃得人心底生寒。周围的人群立刻嘘声惊呼,呼啦一下如潮水般退后好几尺。胆小的已经快步朝大门口走去。 大壮娘缩缩脖子,拉起肖语到一边嘀咕道,“要不咱让他把丫蛋领走算了,为了个小丫头,搭上条命咱不值过。” 肖语咬着唇摇头,心里的滋味复杂难明。 算了,不要拖累大壮娘了,人家也没有义务非要替自己和丫蛋出头。 如此想着,她便轻推了大壮娘一把,“婶子,你还是退在一旁吧,这事你就不要管了。” 大壮娘急了,拉住她的手用力捏紧,把她又往回拉了一大步说道,“枣花,你就听婶子一句劝吧,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别自个硬撑着了。万一出了人命,可不是闹着玩的。” 肖语把心一横,甩开她的手兀自往回走。 那于老五冲着她扬眉得意道,“快去把丫蛋给老子领出来,老子这便饶了你这个小娼妇,否则的话······” 他话未说完,只听‘啪’地一声脆响,一众人等立时愣在了原地。 整个院子里的空气仿佛都被这声响亮的耳光声带得轻微震颤起来。人们惊呆地朝声音的发源地看去,不知何时,那丑的汉子身边已多了一位丰姿俊朗的年轻人。 年轻人长眉倒竖,玉面含霜,两道幽寒的眸光如两把绞索一般,森森地锁在于老五的身上。 “你信不信你再敢侮辱她一个字,我便会立刻要了你的命?” 俊美男人寒若幽冰的话,带着森然的鬼气,有若地狱来使一般回荡在众人的耳边,直把人的血仿佛都冻僵了一样。 于老五捂着半边肿起的脸,嘴角淌着血水,恶狠狠地瞪着俊美男人问,“你是谁?竟敢问也不问便打老子,难道你活不耐烦了不成?” 美男轻哼一声,把关节捏的‘咔咔’作响,并不多看他一眼。 于老五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把刀舞出来一朵刀花,做足饿虎扑食的架势便要扑将上来。 人群里有人小声地代他答道,“他是这家的男主人。” 于老五‘呸’地吐出一口血水,用刀尖指着美男邪笑道,“就你这付毛都没长全的小样儿,也配做一家之主?给你个女人你许会干?我看不如把你那破的没人要的女人,今日归了我······” “啪”!又一声脆响,直接阻断了他还未说完的浑话。人们的眼珠几将瞪出了眼眶,谁也没看清这个俊美男人是如何动作的,那于老五的另半边脸便也如馒头一般,立时肿胀起来。 这一回院子里静的更加彻底,连呼吸声似都不见,在风清日朗的苍穹下,真真正正的达到了落叶可闻的地步。 于老五僵直着脖子不敢乱动,刀切破了皮,粘滑的血顺着脖颈蜿蜒而下,有如毒虫一般,震慑着他的心。 俊男冷的语声在耳边响起,“你信不信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让你的人头落地?” “哎呀爷爷饶命!”于老五这回真正领略到了男人那透澈肌骨的森寒,先前强装出来的色厉内荏的蛮横早已消失不见,被赶着上架的鸭子般挺着脖子干嚎起来。 “说!你到底来我家干什么?” 握在自己手里的刀子又在俊男的劲力催发下入一分,于老五的心脏也仿佛被剜了一下,突地剧颤抖动起来,他扯着喉头哀哀叫道,“我没事,我······我就是发羊角疯,走······走错门口了,突然跑到你们家······抽风来了。爷爷饶命啊!” 萧飞逸唇角微抿,握着他腕部的手微一用力,于老五吓得嗷嗷怪叫,“爷爷饶命!爷爷饶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啊······” 萧飞逸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清冷着声音问,“丫蛋是怎么回事?” “啊?啊没事,没事。”于老五脑袋不敢乱动,挺着脖子眼睛溜溜地斜视着他哀哀说道,“是我一时鬼迷心窍,说梦话,说梦话。” “是吗?”萧飞逸的声音又沉了几分。 “是的,爷爷,大家伙都可以作证,”于老五说着,由怀里掏出那张婚契,递在萧飞逸的手上,“我于老五发誓,我真的是在说梦话!” 萧飞逸松了手,于老五兔子一般,擎着刀退出老远。一边警惕地望着萧飞逸,一边伸手捂住脖子上的伤口,来回转动几下,见无大碍,拔脚便走。 萧飞逸看着他的背影道,“衙门里的孙捕头是我的朋友,以后你若是再来扰闹我的家人,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孙捕头正愁找不到关你坐牢的证据呢。” 于老五的身影顿了一顿,悉数听完萧飞逸的话后,终是没敢回头,丧家犬一样夹着尾巴走了。 一众人散尽,肖语在房后的柴垛旁找到了丫蛋。小丫头已经吓得面青唇白,肖语把她拉出柴垛时,她的身子还在瑟瑟发抖。 红菱给她沏了一小撮朱砂,哄着她喝了,再拿个桃子给她分心,过了好半天,她才算安定下来。 萧飞逸换好一身衣服过来,见丫蛋这付余惊未济,吓坏了的模样,不由皱紧眉头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肖语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萧飞逸默然半晌,最后长叹一声道,“那人手里拿着刀,若不是我及时赶回来,还不知道将会是怎样的后果。我看得多安排些人手在这里了。” 肖语皱眉道,“这么几个人房子便已不够用了,若是再多几个人······” 萧飞逸轻声道,“搬到我的别院去住吧。” “那怎么成?”肖语毫不考虑地急忙拒绝,“我爹的病还没好呢。再说,他也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 她心中是有气的,所以说话便有些声高。萧飞逸奇怪地看着她,她却毫无所觉地想着自己颇为委屈的理由。心说若不是你来挤,你姐姐又硬塞个红菱过来,我们几个人住这房子还不是绰绰有余? 气氛变的有些沉闷,萧飞逸站在那里不再作声。 丫蛋怯怯地拉了拉肖语的胳膊,“姐姐。” 肖语低头看她,小脸蛋泛着一层不正常的潮红,探手上她的额头,触手有点烫。 别是感冒了吧? 肖语深深呼出一口气,平复一下心绪,拉起丫蛋的手,轻轻按着外关,缓了声问红菱,“红菱,咱还有治伤寒的药没有?” “有。”红菱放下手里的活计,眼神不善地看看丫蛋。 “怎么了?”见红菱半天没有动静,肖语抬头问道。 “姐姐,”红菱轻咬嘴唇,犹豫着道,“那男人已经知道丫蛋在咱这里了,以后他若再来闹,又适逢公子不在的话,那可······危险了。” 说完之后,她低下头去,不敢去看任何人。 又是一阵沉默,空气变的更加沉闷。红菱的头越来越低,终是忍不住小声解释了一句,“今天若不是公子回来的快,姐姐的处境真的是危险了。” 肖语的脸沉下来。萧飞逸更是面沉似水,整个人如罩着一层霜气。 他背着手站在地中央,眼睛直直盯在肖语的脸上,平板板地说道,“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搬去别院,要么就在这里加盖房子。” 肖语低头不语,红菱去柜里翻了一颗蜜制药丸出来,又去厨房端了一碗温水,一并递到肖语手里,以极轻的声音说道,“都怪红菱多嘴。” 肖语接过碗闷声道,“不关你的事。” 仔细把药丸掰碎团成小粒,让丫蛋囫囵服了,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萧飞逸一眼。萧飞逸自觉无趣,站了半天没换来肖语的一句话,终于忍不住轻哼一声,转身回自己那屋去了。 肖语润着眼角,余光瞄着他的背影走出屋去,心里的一股郁气急剧地膨胀起来。 丫蛋小心翼翼地扯扯她的袖子,“姐姐······” “没事,你先睡一会,姐姐出去一下。”肖语安慰似的拍拍她的手背,从炕柜中给她取出了枕头,待她乖乖躺下,便一声不吭自顾向屋外走去。 “姐姐······”红菱对着她的背影叫道。 “······”肖语头也不回,本没听见似的,一脚迈过门槛走了出去。 “对不起。”红菱加大了音量,余音震动在空气中,婉转着追随在肖语的身后,一字不落地透进她的耳腔。 肖语急步走出大门,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眼前一片模糊,天大地大,她不知道哪一处是可供她尽情落泪、随便发泄委屈的地方。 真的是恃宠而骄吗?不,她不这么认为。老爹一辈子的心愿,到老了终于能住上自己亲手盖的房子了,她又怎能忍心不顾老爹的感受,搬去别院让他去尝那寄人篱下的滋味呢? 虽然那是萧飞逸的家,虽然将来也有自己的一半。但,那毕竟是人家的,不是自己一分一分攒下来的基业,老爹住在那里,心里不会有踏实感的。 何况老爹现在正在养病。 而这养病的的幽静环境,也被萧飞逸横空一脚地搬来同住给破坏殆尽。每天闹闹嚷嚷的,都是他这一班子的人马。他却毫无自知之明,自己本身没有做到多好,还有什么理由来强迫自己听从他的命令? 委屈地走走停停,流过泪之后心情舒畅不少。 起风了,细小的沙尘迷进眼睛,本就酸涩的眼睛变的更加胀痛。低下头去努力眨动眼睛试图以泪冲出异物,无奈方才哭的尽情,泪已流干。少了泪水的润滑,沙砾反而磨的虹膜如针扎似的疼。 “姐姐?”孙飞鸿的声音由身后响起,肖语睁一眼闭一眼地扭过身去。 “你怎么在这?”孙飞鸿讶然问道。 肖语看看脚下,原来自己站在一座灰堆旁。想是不知不觉间揉着眼睛走岔了道。怪不得迷眼的沙子这么尖利,弄不好就是铁匠炉里扒出的渣滓进来眼睛。 “我迷眼了。”肖语捂住一只眼边揉边道。 “哪里?”孙飞鸿侧头仔细端详她的眼睛,“我给你看看。” 突然他又惊叫道,“啊呀,怎么这么厉害,两只眼睛都肿的像桃子。” 肖语面色微红,刚放下的手又悟了上去,另一只手打掉他已伸在眼前的脏兮兮的黑手,“你的手干净吗,黑乎乎的洗都没洗就往我的眼睛上凑乎,再把我的眼迷了可咋办?” 孙飞鸿看看自个脏乎乎的黑手,嘿嘿一笑,把两只爪子在前襟上来回蹭了蹭,再伸到肖语的眼前道,“这回没事了,快让我给你看看。” 肖语退后一步急速闪开他的黑一块白一块的脏手,大声叫道,“不用你看,你给看完,估计我的两只眼睛都睁不开了。” 孙飞鸿挠头,“那怎么办,这迷眼可不是闹着玩的,时候长了,沙子可就要包在眼上了。” “去你家。”肖语撑了撑眼皮,让疼痛难忍的眼睛见了见风,“让你娘给我看看。” 铁匠媳妇正在做饭,一盆已发好的玉米面摆在锅台上,灶下的火呼呼烧的正旺,锅里的水哗哗开着,水面上贴好的玉米面饼子像一块块扁圆的黄金,在热气的熏蒸下异常地夺人眼目。 “娘,”孙飞鸿把倒完灰的簸箕往门口一戳,拉着肖语的手一头钻进了热气氤氲的屋子里。 铁匠媳妇把最后一个饼子贴在锅里,头也不抬说道,“让你出去倒个灰,怎的这么半天才回来?我这还占着手呢,没法添柴禾,幸亏你爹过来搭把手,不然等你回来烧火,干粮早就掉进水里了。” 贴玉米饼子也是讲究火候的,锅凉了不容易贴住,所以在贴饼子的时候火得跟得上,锅里的水温至少要保持在八九十度。 肖语对这些虽不大懂,但也能猜出来个大概情形来。 孙飞鸿捅了捅铁匠媳妇的腰,隔着水气对着他娘的后背说道,“娘,姐姐来了。” 铁匠媳妇急忙回过头来,扎撒着手笑道,“原来是小语来了,我道这小子怎么今天没跟我犟嘴呢,闹半天是有管着他的人在旁边呢。” 孙飞鸿在旁边急道,“娘,别说那些没用的话了,姐姐的眼迷了,你快洗了手给她瞧瞧。” 说着话,他已端了一盆水过来,递到铁匠媳妇面前。 肖语的眼睛被蒸汽一熏,方才沙砾磨出来的疼痛已缓解大半。眼膜得到湿润,不再干巴巴疼的难受。用力再眨几下眼睛,终于又引出了泪意,泪滴冲出眼角,沙砾也跟着不见。再眨动几下眼睛,确定没事了,才说道,“好了,没事了,它自个出来了。” 孙飞鸿嘟嘟囔囔道,“方才还疼的什么似的,这会子倒是没事了。” 铁匠媳妇擦完手拉着肖语往里屋走,回头吩咐孙飞鸿,“你看着烧火,别让火掉出来炼荒。” “嗳,知道了。”孙飞鸿闷着头回答。 肖语进屋之后迫不及待地问,“二婶,你那日看见红菱出村时,她的前面有陌生的男人吗?” 铁匠媳妇摇头道,“没有。” “你再好好想想?”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或者比她提前一刻出村的男人?” 按照萧飞逸的说法,半里地正常人走也就一刻钟的时间,如果那人贩子真的用了药,那么他至多也就半里地的浮动距离。 铁匠媳妇见她神情无比认真,不由也郑重起来,凝神细想半天,最后肯定地摇头,“没有,确实没有。那天你们走后,我越想越后怕,活也没心思干,一直就坐在门口望着外面到天黑。期间倒是有几个咱村的人经过,不过都是进村的,出村的只有红菱一个,再无他人。” “进村的也没有陌生人?”肖语慎重地再次求证。 铁匠媳妇依然摇头。 肖语激动的心脏‘扑扑’直跳。那么这个红菱真的是在撒谎,而且不计后果的撒谎! 无意中得知铁匠媳妇那天在门口坐了一个下午,已是大牛等人为肖语作证之后几天的事了。肖语当时并没有太在意,既然不打算再追究红菱了,再问多余的问题也就没有意义。 本打算就这么放过她,只要她不出大格,便这么将就了。自己心里的酸醋都打算忽略不计了。 可是,这个红菱,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 肖语心里明镜似的,今天自己和萧飞逸的矛盾,全是拜她的挑拨离间所赐。 她以为她的言语够隐晦,随便两句话就能挑起他们的矛盾。 肖语心中冷笑,不看我肖语是什么人?这么点小把戏再看不穿,我岂不白看了现代里那些斗的电视剧了? 若不是因为······ 肖语暗自盘算,她头疼的只是知守夫人的横一脚,如果她不是拿话把红菱坐死到了自己的身边,自己也许早就把红菱清理出门了。这其中关了好几个人的面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自己和萧飞逸收了,知守夫人‘好心好意’地送了,如今想要打发她走,总得有一个过硬的理由才是。 第三十七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七章 - 第三十八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三十八章 由铁匠铺出来,正碰上萧飞逸往这边赶。见了肖语一把拉住她搂在怀里,肖语手里拎着刚出锅的玉米饼子,来不及躲闪,便被他一并拢在怀里。 “嘶。”萧飞逸抽了一口气,饼子热的烫人,即使隔了两层衣服,也着实把他烫了一下。 肖语趁他松手的空,把饼子往高举了举,“二婶贴的饼子,刚出锅的。” 萧飞逸看也不看笼布包着的饼子,只把眼睛盯在她的眼睛上。 肖语此刻眼皮肿胀的如两只含足水分的桃子,高高地挂在两道弯眉下,突兀的把两道好看的眉毛挤得更加细长。 “小鱼。”萧飞逸摩挲着她的脸颊,拇指若有似无的划过她肿起的下眼睑,“别再跟我治气了,我也是一时心急,话说的重了,你别在意了好不好?” 他的声音是温柔的,话也说的让人感动。只是,这样的场合?肖语彻底无语。 大道之上,偶有村人来往,晚归的牧者,还有铁匠媳妇站在门口笑眯眯的望眼······这些怎么都难以让她尽情地投入其中,心有感触的同时,还得分出心来去顾及别人的暧昧眼神。 她轻拍他一直在颊上流连的手指,垂下眼帘红着脸说道,“别这样,不少人都看着呢,回去说吧。” “你不肯原谅我?”萧飞逸急了,抬起她的下颌逼视着她的眼睛,“我明天就要回京了,你怎么的也不能因为这点事就和我闹别扭,让我走的不安心吧?” “你明天要回京?”肖语抓下他的手,惊诧着问。 “可不是。”萧飞逸表情有点委屈,“所以我才担心你的安危,打算让你搬去别院里住,没想到反惹了你一肚子气。” 肖语自知理亏,先前同他生气也是有点过于使小,细究起来,该道歉的是自己才对。如今听说萧飞逸要走,心里的柔情一下子溢出来,她轻拉他的手柔声道,“你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容我开口。”萧飞逸更是委屈,就差像小孩子一样掉下两行泪来。 “是我不对。”肖语明知道他在作戏,还是忍不住心内小小的感动了一把,话说的极低极柔,再加上诚心诚意的语气,立时把萧飞逸惊愣的佛爷一样定在了原地。 萧飞逸何曾见过此等神情的肖语,一颗心脏仿佛被她的形神动态化成的钩子勾住了一般,顿时便漾出了一股冲动,伸手就过来揽肖语。 接下来的动作,肖语几可预见,上演的必将是无休无止的热吻。因此她早有防备,侧身打掉他的手,一刻钟的温柔女神立刻化成了凝眉罗刹,“你注意点场合行不行?这可是大街上。” 魂不守舍的某人被这一巴掌彻底打醒,心底空落落的划过一丝失落,带着小小的恼羞成怒不以为然道,“我与我的娘子亲热,与别人何干?” 虽然如是说,还是乖乖地依着肖语的脸色把手放了下来。 肖语无奈地叹气,都说冲动是魔鬼,萧飞逸这么明的人,每每在她的面前都表现的小孩子一样,随用事,哪里像一个掌管着诸多商业网点的成功男人? 心里惦记着正事,只得牵了他的手边走边问道,“是不是生意上出了什么麻烦?” 萧飞逸神色凝重起来,点头道,“不算太大,但是得我亲自回去处理。” 说完便住口不语,没有要往下解释的意思。 肖语也不便追问,生意上的事她不懂,自己一没钱二没势,就算知道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徒增了烦恼。 以萧飞逸的武功,还有七王爷这个后台,估计无论黑道白道,他应该都能够摆平。无由地,她就是相信他有这个能力。 所以她也没有必要像管家婆似的,什么事都必须了解个底掉。别说还没成亲,即使成亲,他不想告诉她的事,她也没必要死乞白赖硬逼着人家问,没得惹了他的厌烦,反倒使二人心里产生嫌隙。 默默走了一会,萧飞逸又道,“放心,不会耽搁太久的,我处理完事就赶回来,再顺便稍点年货回来。” 是了,他这一去就得一个多月才能回来,到那时估计也离年没剩多少时间了。如此一想,肖语心头袭上一丝淡淡的不舍,为了压抑这种惆怅的心情,只得转移话题,就着他的话引问道,“你每年过年都在哪里过?” 知道他的家在京城,这里的别院就是一个摆设,若不是他的姐姐随着姐夫到这里出任,她想,他也许不会在这里建别院长期耽搁的吧? 毕竟,他在这里的生意,只有一小部分而已。 “每年都是在姐姐府里过的,”萧飞逸答道。 肖语想想也对,姐姐成亲后他便也跟了过来,自小到大都是跟姐姐生活在一起,实际上来说,姐姐的家已经成为他真正的‘娘家’了。 如此一想,肖语更是头疼。他对姐姐的知重,已经几可用逾越母亲来形容了。这么多年的姐弟相依为命,已经铸就了深蒂固的生活模式,姐姐的想法意见,他自然都是优先尊重的。那么这个红菱的问题,如果摆在台面上来说,处理起来就有些棘手了。没有过硬的理由,是无论如何也过不了他姐姐这一关的。 只要知守夫人不吐口赶红菱走,那么萧飞逸就不会拂了姐姐的关爱之意,随便把红菱打发走的。 而自己也不能逼着他如何如何,令他左右为难。虽然现在他拿自己很当回事,如果硬要坚持,他肯定也会依自己的意愿去做。但这样一来,势必会造成他姐弟之间的嫌隙,从此他便会背负着对姐姐的歉疚过一辈子。而这,是自己无论如何也所不乐见的。 如此一想,肖语便把本想告诉他的,铁匠媳妇口中听到的那番话咽了回去。 还是自己努力吧。自己的幸福自己争取,红菱如果真的抱着什么不纯的目的,想要在萧飞逸的身边争个一席之地倒也罢了,慢慢来,自己总会能等到把她清理出门的那个机会的。如果不是,那么更好,不如就逼着她露出狐狸的尾巴来吧。 萧飞逸第二天天刚放亮就带着麻七急匆匆走了,肖语送到大门口,看着马车走远,直到不见,才返回屋中。 丫蛋挨着老爹睡的正香,红菱已经洗漱完毕,拾掇起活计在炕上忙活着。 屋里的光线还呈着朦胧的昏暗,红菱的半边脸显现在灰色的光线里,也许是那半边脸隐在暗色里的缘故,肖语看她第一眼起,总感觉她的表情有点深沉,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伤怀。再看她一眼,便系上围裙出去做饭。 边添着柴禾边心里发狠地想,这一回她若再不告而别追随着萧飞逸而去,那么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容不下她的了。 知守夫人那里即使有再大的压力,也是管不了那么多了。爱情是自私的,如此地瞻前顾后,怕这怕那,自己的幸福都要拱手送人了,她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如果那样,任人明目张胆地抢夺她的爱人,她肖语岂不也活的太窝囊了? 破釜沉舟,鱼死网破,也许这就是最有效最直接的方法。 不成功便成仁,肖语下定决心不再优柔寡断,决定以快刀斩乱麻的方法对付红菱之后,心情立刻便宽敞起来,她甚至期盼着红菱的再次出走。 然而,事实不一定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发展。她想的虽好,红菱却表现的很乖,她把悦宾楼的那批活做完了,之后便全盘接过肖语一直干着的家务活,洗衣服做饭,烧水喂**猪,样样都抢在肖语的前头,让肖语挑不出一点的瑕疵来。 这一天,孙飞鸿过来找肖语,把正在忙着给老爹按摩的肖语拉起来就走。 肖语急忙招呼丫蛋红菱,告诉她们自己出去一趟。萧飞逸临走时打发过来的保镖刘千闻讯出来,便要跟着前去。肖语摇手道,“不用跟着去,我又不出远门,只是到铁匠铺里坐一会。” 孙飞鸿忙补充道,“我爹按照肖语姐给的图样做东西,还有最后一道工续无论怎样都弄不明白,还得请姐姐亲自去指点。这么近的路,还有我跟着,刘大哥你就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 “是啊,刘千你就在家里帮我照看着他们几个吧。”肖语笑道。 刘千刚来时说什么也不让肖语称呼他刘大哥,肖语也只好作罢,以后便直呼其名了。 这年代毕竟主仆有别。 刘千不便坚持,既然主子如此吩咐,只得作罢,停下脚步任肖语他们离去。 走出大门拐过墙角来到正街上,肖语回头看看见无人跟着,才放心大胆地问,“有信了?” “嗯,我舅舅回来了。”孙飞鸿点点头加快了脚步。 肖语不再多言,紧随在孙飞鸿身后一阵疾走,不一时便到了铁匠铺。 进入铁匠家屋里,只见铁匠夫妇正陪着一人说话,肖语冲那人点了点头,“杨叔回来了。” 那人显然已经梳洗完毕,脸上身上不见一丝灰尘,肖语进屋他就笑了,及至肖语打过招呼才道,“打听清楚了。” 铁匠媳妇把肖语拉坐在炕沿挨着自己坐下,孙飞鸿端上一盘子瓜子摆在几人中间,又去外屋给每人盛了一碗热水端上来,一一摆好。杨叔端起碗抿了一口水,才又接着被打断的话说道,“她家原本是做丝绸生意的,大概四五年前突然摊了人命官司破产。那楚老爷被判秋斩还未到执行时便死于狱中,楚夫人经受不住打击,在楚老爷死后不到一个月便也去世了,只留下一个女儿,这女儿只有十二三岁,两年之后,这女儿把家产变卖了,后来便不知所踪了。” 肖语问道,“她再没有别的亲人了吗?” “没有,有也都是远亲,”杨叔说道,“好像有一个表哥跟她走的很近,在她孤苦无依的日子里没少照顾了她。只是那个表哥并不怎么得那里的人缘,一提到他人人都嗤之以鼻,没人愿意多讲,我也就没敢细问。” “她家的绸缎庄是怎么破产的?”肖语把面前的瓜子盘往杨叔跟前推了推。 杨叔笑着推回来,“姑娘你吃,这是我从那里带回来的特产,籽粒饱满,味香油大,比咱们这里种的好吃着呢。” 接着又道,“据说她爹得罪了一个有钱有势的同行,被人家整的急眼了,那一天喝多了酒拿着刀去找人家算账,却不料失手杀了饭庄里的一个伙计,如此便摊上了官司。又因那对头的背景深厚,好像人家有什么亲戚在京里做大官,因此官府不敢徇私舞弊,任是楚家把家产耗尽都送了礼,也没能保住楚老爷的一颗项上人头,还是判了个秋斩。这一下楚家伤了元气,再加上家里又只有一个十多岁的幼女,撑不住门面,自然就一下子败落了。” 肖语不住点头,又问,“她那对头的名字,可打听过?” 杨叔摇头,“名字没打听到,只听说是个岁数不大的年轻人。” “还有别的跟这有关的没有?” “基本上就这些了。”杨叔再度摇头。 谈话结束后,肖语边思考边往回走,孙飞鸿提了一包瓜子追上来,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好奇问道,“姐姐,你们口中说的那个‘她’,是不是······” 肖语竖起一只食指贴在唇上,“嘘,这事只有咱们几人知道,你暂时谁也别告诉谁。包括你家公子,他回来后,你也要守口如瓶,只字不提,记住了没?” 孙飞鸿大眼睛骨碌碌眨了眨,流露着万般的好奇,瞄了肖语半天,最后还是肯定地点了点头,“好,我谁也不告诉。” 肖语眉开眼笑,伸指刮了刮他的鼻头道,“乖,以后事情解决了,姐姐奖励你一样东西,保证是你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孙飞鸿立刻眼里闪出了两朵火花,迫不及待地问,“是什么?” 肖语笑的贼贼的,神神秘秘地看着他,“不告诉你。” “嘁!”孙飞鸿很想表示不屑,刚说出一个字就刹住了话尾。肖语说的东西实在让他好奇的紧,不提前探问明白,恐怕以后就得当回事似的惦念着了。那滋味可不好受!于是眼珠转了转,不紧不慢说道,“你不告诉我,我就去公子跟前告密。” 肖语显然没想到他如此耍赖,点着他的额头气道,“你小子,什么时候跟你家公子学会撒泼耍赖的那一套了?别的本事不见长,这些乌七麻糟的东西倒是学的很快啊!” 孙飞鸿歪着头躲避她的手指,涎着脸笑道,“好姐姐,你就告诉我一点点,解了我的心馋就成。不然的话我以后夜夜都睡不好觉了。” “那也不行!”肖语坚决地摇头,“我告诉了你,恐怕你就更加睡不着觉了,还不得天天跟在我的身后嘟哝我。” 孙飞鸿软磨硬泡了半天,依然不见肖语松口,只得撅着嘴小声说了一句,“小气鬼。” 肖语暗自发笑,心里却依旧被烦心事缠扰,理不出来个头绪。一时间又觉得自己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把一件简单的事给复杂化了。这么地大费周章,如果与原先的想法南辕北辙,本与自己的事毫无关系,那岂不是赔大发了。为了这么一个人,值得花如此大的力吗? 可是脑中又隐隐闪着一丝微妙的希望,直觉得这也许就是顺利解决这件事情的突破口。 萧飞逸一个月刚过便返了回来。这一次回来之后让他有了大大的惊喜,肖语天天腻在他的身边,缠着他讲外面的逸闻趣事给她听。还有更让他欣喜的,她居然主动问起他的过去,这真是让他惊喜不已。 依肖语淡然的子,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肖语有主动问及他过去的那一天。自从他跟她认识开始直到现在订亲之后,她都未曾开口关心一下他的身世,就在老爹提出为他们订亲之时,她都没有主动表现出想了解他的家庭,他的妻妾等情况的欲望。本来以为他这一辈子是不会从肖语的口中,听到她关心他的过去了,却不料这一次返京回来,她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为此他很是沾沾自喜了一把,看起来自己的决定是英明的,如果不搬过来住,天天和她朝夕相处加深感情,再偶尔地出去一趟小别胜新婚了一把,估计他这一辈子都听不到他想要听的那种关心和在意了。虽然童年的丧母之痛提起来让他有些伤感,但毕竟经年已过,再大的伤痕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弥合。如今说起来,尤其在流露着关怀眼神的爱人面前说起来,也只在心中激起了小小的痛意。甚至这些微小的痛意很快便被爱人关心的话语带来的欣喜所取代。 陈年的伤痛,终于在爱人面前完完全全地愈合。 除了童年的伤心事外,之后的事他便讲故事一样把他的经历一一讲给她听。从十四岁有自己的店铺开始,直到遇到肖语之前所有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大的小的,事无巨细,一直絮絮叨叨给肖语讲了十几天,才算讲完。其中再加上肖语对感兴趣的刨问底,时不时再把同一件事给她重复一遍,如此一来,时间过的飞快,不知不觉,便已到了严冬。 这天一早,**叫头遍。萧飞逸朦朦胧胧中,感觉唇上软软地贴上一物,他顿时心中一喜。闭着眼迷迷糊糊不愿醒来,不管是真是假,佳人主动投怀送抱的时候少之又少,能享受一刻是一刻。 再细细体味,唇上的触感真实而贴切,这绝对不是梦!丝滑的小舌在唇上舔抵一周,浮游的灵物一般,一股酥□痒的快感迅速由唇际蜿蜒着窜遍每一个神经末端,心底的那抹渴盼之火腾地燃烧起来,他倏地伸手把佳人揽入怀中,顾不得清晨空气的冷冽,一个反身把佳人压在身下,唇舌肆意地在那方柔软上肆意地凌虐起来。 闭着眼享受又是另一番销魂蚀骨的滋味,心中的那蓬圣火越烧越旺,痴缠的舌也越揪越紧,就在手被意识牵引即将触上佳人的脯之时,身下的人似乎承受不住这份浓烈的旖旎,嘤咛出声。 这种声音是这么酥媚入骨,直欲让人产生一种冲动下的犯罪。 然而身上的人却在这一刻,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全身一振,僵硬着撑起身来,看着身下的女人惊声怒道,“怎么是你!?” 第三十八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八章 - 第三十九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三十九章 “谁让你进来的?” 萧飞逸的声音透着冰寒的没有一丝温度的冷意,眼眸里的寒光如利剑一样刺进红菱的眼底,几乎带着撕碎一切的暴怒,对着红菱低声吼道,“出去!” “姐姐染了风寒,”红菱狼狈地整理衣衫下地,眼里的汪汪泪水遮在长长的睫毛下,凄声道,“让我来替她给公子的屋里添上碳盆。”说完,珠泪纷纷滑落,掩面踉跄奔了出去。 萧飞逸懊恼地垂着头深深的呼吸,心里的一股浊气堵在喉头,沉沉的,仿佛一种厚重的实体横亘在气管中,压迫的肺叶乃至心脏都有一种即将喷薄而出的暴戾之气。 这都是什么事? 这么大的乌龙,如果被肖语撞见,他都不敢往下想,将会是怎样的结局。 百分之九十九的可以断定,她绝对会决绝地转身而去,从此以后,也许萧郎便是路人。 每天早晨都是肖语亲自来给自己放火盆,萧飞逸无奈地苦笑,心中一直以为,只要进来的,就会是肖语。 而且自己也明确告诉过其他人,在自己没起床之前,谁也不允许私自进他的屋子。 这里不比家里,奴仆家婢成群的伺候。他看得出来,肖语事事喜欢亲力亲为,并不待见处处有别人伺候的生活。因此,他便着意改变自己的习惯,努力培养自己和她一致的习。虽然免不了日久养成的习惯一再暴露,该怎么支使红菱丫蛋还是毫不客气的支使,但他心里清清楚楚地给自己划了一条底线,日常生活可以,怎样使唤她们都行,一旦涉及到贴身事物,是绝对不能让她们近身的。比如说起床穿衣,抑或是日常更换衣物。他明显地感觉到,肖语是十分在意这些事的。否则,她不会日日早起为他备下火盆,把它端来屋里,然后再亲自伺候自己洗漱。 这些事她从不假手他人,足可以证明她对这种事的介意,也因此,他才下了严禁他人入屋的命令。 而想当然的,他便把这个时间一切进屋的人,当成了肖语。 因此他便想也不想的······犯下了这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他懊恼的,揪住自己的头发,伸手在脸上,重重地拍了两巴掌,低声骂了句,“混蛋!” 吃饭的时候,红菱一直低垂着头,小口小口地往嘴里扒着饭。桌上的菜,几乎一口没动。肖语觉得好奇,夹了一箸菜放进她的碗里,问道,“红菱,怎么了?光吃饭不吃菜,是不是今天的菜不合胃口?” “不是,”红菱急忙抬头,把碗往身前移了移,一只手捂住碗沿,把肖语夹过来的另一箸菜挡在外面,弱声说道,“我今天嗓子不大舒服,有点紧,不敢吃太咸的东西。” “是不是我把风寒传染给你了,”肖语了然,把那一箸菜放进丫蛋的碗里,看着她道,“那一会吃完饭,你赶紧找药吃了,别等着它大发了,到时可就不好治了。” “嗯。”红菱点头,继续埋头吃饭。 萧飞逸问肖语,“小鱼你好一些了没有?我听红菱说,你······” 说到此他突然住了嘴,脑子里又想起早晨的尴尬事,心虚地看了肖语一眼,才低声道,“你也感染风寒了?” 肖语伸出筷子再去为老爹夹菜,一边摇头道,“没事,一早吃过药发了一场汗,已经没大碍了。” 把菜完全地放进老爹碗里,抬眼去看向萧飞逸。萧飞逸目光一闪,躲开肖语的注视,垂下眼睑道,“哦,没事就好。” 默默吃了一口饭,犹豫一下,萧飞逸又道,“小鱼,跟你商量个事······” 他的表情带着十分古怪的小心翼翼,而且说话又完全是一付商量的口吻,肖语不由好奇,停下夹菜的动作,问道,“什么事?说吧。” “那个,”萧飞逸郑重其事看着她,“我那屋的碳盆,就不要每天去加了。” 见肖语神情里满是不解,他干咳了一声解释道,“我一个大男人,又不怕冷,只要每天等到火墙里的温度上来,再起来穿衣梳洗也就是了,没必要整天害的你大清早也不得睡个好觉,还得顾着我起早为我添火。” “那怎么成。”肖语立刻反对。 虽然屋里有着火墙,但这大冷天的,光靠火墙散发出来的那点热量远远不够。尤其清早起来,屋子里在这一宿断火的时间里,已经凉透,冻的刚从热被窝里爬起来穿衣服的人直打哆嗦。 为此,才额外给每个屋多加一个火盆,为的是等众人起床时,能有一个暖和一点的环境,不至于在穿衣服时受那份冰冷难耐的罪。 尤其萧飞逸的那屋,本就没炕,没有保持温度的热源,更是得提前把他的屋子里弄暖,才不至于让他在冰房冷屋子里受这份洋罪。 本来一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放着自己的优渥条件不顾,大冬天的跟自己挤在这个简单的蜗居里,已经够委屈的了,怎么还能让人家再平白无故地受这等罪过?自己没这个条件也就罢了,如今有这个条件,能够用的起碳,况且这些碳还没用自己掏银子,是他自己拉来的,就更没有委屈人家受冻的道理了。 肖语的大加反对让萧飞逸皱起了眉头,但是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坚持道,“真的,我不怕冷,就不要特意给我加碳了。”说着,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一个非常不错的理由,不由声音加大道,“你看你为了这么点事,天天起早都冻出伤寒来了,而对我来说,加不加火盆又没有太大的意义,咱们就别做这无用功了吧。” 他无论眼神还是语气都透着那么一丝可怜巴巴的恳求,当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会上演那装乖卖小的可怜戏码,但就他这种语气,还是让饭桌上的气氛微妙起来。 红菱眼神一黯到底,端着碗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抖,头也不抬自顾大口大口往嘴里扒着饭,而这白米的芳香此时也变的异常苦涩起来。 老爹抬头看了看二人的表情,一声不吭把肖语先前夹进碗里的菜就着饭放在嘴里咀嚼,脸上闪着一丝欣慰。 丫蛋把嘴巴塞的鼓鼓的,边嚼边新奇地看着萧飞逸,不知公子今日怎的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用着这样的一种语气同姐姐说话。心里奇怪地想着,自己今日怎么不怕公子了呢?嗯,这样的感觉很好,但愿公子以后常常用这样的口气同姐姐说话才好。 肖语睒睒眼睛,目光若有似无划过红菱,转而对萧飞逸道,“怎么好好的,今天就突然提出来不要碳盆了呢?你若是心疼我,那不如就让红菱每天替我起来加碳吧······” “不要!”萧飞逸几乎是条件反地,张口就来了这么一句。说完似乎又觉得太过于失态,急忙加了一句,“我谁也不用。” “怎么了?”肖语望着他问。 萧飞逸干笑两声,掩饰住自己的心虚,心里暗骂自己刚才的蠢行,这不是有点欲盖弥么? 解释道,“从今往后我那屋就不用加碳了,你也不要起早了,以后这些家务活都由红菱来干吧,丫蛋学着点。有这些下人,还用你亲自起来干什么?” 肖语犹疑地看着他,大大的眼睛了仿佛在问,你真的这么考虑的吗,放着舒服的暖屋子不享受,非要自己把暖源推出来找挨冻?萧飞逸再次干笑两声,躲闪着肖语的眼神,夹起一箸菜放进肖语的碗里,耷拉着眼皮说道,“吃饭,咱就这么说定了,以后没我的同意,任何人不得到我的屋里添加碳盆。” 红菱脸色煞白,心里翻腾着的苦涩有如岩浆迸发,横行四溢本不受控制。低着头余光再次扫向萧飞逸,一道寒幽幽的凛冽眼神刀剑一样无形的压过来,骇得她脊背不自觉地透出一股凉飕飕的冷气来。 萧飞逸吃罢早饭便骑着马往城里赶,如今他已把办公地点又移回到了城里。离年近了,所有的生意也都迎来了旺季,在肖语家里办公有着诸多的不便。一来影响老爹静心养病,二来那里也确实离城里有够远的,手下的这些各行管事,光来回跑腿向自己请示,就要花费大半天的时间,实在是耽误事。尤其现在天短,几乎一天的时间全用在了这上面。而那几个年纪大一点的,恐怕这大冷天的,也折腾不起。思来想去,不如自己辛苦点,来回两处跑着,白天来城里办公,夜晚回去肖语那里睡觉,这样两不耽误,反而省了许多的麻烦事。 只是一整个白天都见不到肖语,着实让他的心里时常泛上空落落的感觉。幸亏这时节生意繁忙,各种各样的繁杂汇报占去了他大部分的时间,再加上冬天天短,一混便是一天,日子还算好打发。否则他真的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坚持的了这么长的时间了。 只是今天他做事总是有点心不在焉,脑中一直挥之不去早晨那件令人几欲抓狂的乌龙事。 他心中来来回回只想着一件事,难以决断。这个误会是对肖语坦白的好,还是永远地隐瞒下去? 在他来说,由心里往外不愿意让肖语知道此事。可是如果不坦白的话,有一天被她知道了,并且误会,不知她会有何感想,又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惩罚自己。打骂一顿,哭闹一顿,他倒是不怕,只要她能出气,对自己怎样都行。怕只怕她不言不语,转身便翻脸把自己扫地出门,那时自己可要如何是好? 要不还是对她坦白吧,反正自己是无心之失,求得她的原谅应该没有问题。即使她知道后心里难受一阵子,只要知道自己的一颗心在她的身上,估计过几日她也会想通的,慢慢淡下了也就不会在意了。 一个上午的拉锯战后,萧飞逸最终做出了这个决定,心里总算敞亮一点。草草收拾一下手边的账目,起身打算出去转转。 透透气,把压抑了一上午的心情放松放松,顺带再考虑一下回家后怎样跟肖语措辞。 别院的官家老胡进来,见他想要出去的样子,笑道,“公子可是把事情都处理完了?” 萧飞逸点头问道,“有事?” 老胡嘿嘿一笑,明的眼里藏的全是深意,“肖姑娘打发红菱来给公子送吃的来了。” 萧飞逸诧异,打发红菱送吃的?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肖语知道自己是在别院办公,从来不担心自己吃不好喝不好,今天这是怎么了,大老远地打发红菱来送吃的?这么远的路,等红菱送到的时候,恐怕早已凉透了。 那她这吃的岂不白送了?也许是她做的稀罕玩意吧,姑且不管,先看看红菱送的是什么东西。 如此想着,便吩咐老胡道,“叫她进来。” 老胡出去不一时,把红菱领了进来,萧飞逸端坐在桌后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红菱。 红菱垂眉低首盯着脚尖之前一寸远的地方,屏息静气地一步步挪至宽大的红松木桌前,觑着没有放纸张账目的空地,把手里的一拢不大的食盒放下来,低声道,“公子,这是姐姐特意为你做的点心,说是你早晨没有吃多少东西,先让你吃几块垫垫底。” 萧飞逸如神尊佛像般端坐不动,亦不言语。想起来早晨的事,他便一肚子的气,这个红菱,她到底居心何在?姐姐当时已明明说的很清楚了,把她送到肖语和自己的面前来,只是为着帮他们管家,并没有允诺她别的什么,可是她却存了不该存的心思。看起来,以后的好好考虑考虑她的去留问题了。 红菱只觉头顶上的气压越来越强,直迫的她快要不能呼吸,就在她即将承受不住之时,终于传来萧飞逸冷冰冰的声音,“放着吧,你可以走了。” 红菱踌躇着退后一步,犹豫不决着并不转身离去。萧飞逸冷声道,“怎么,还有事?” 红菱点头,依旧垂着首不敢看他,只轻声道,“姐姐还有话想带给你。” 萧飞逸心里一跳,完了!莫不是肖语知道了早晨发生的事?这可怎么是好!如果她在自己向她坦白之前知道了此事,不知道她会做何想,又会采取怎样的办法修理自己? 如此一想,他的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看向红菱的眼神不由又冷了几分。 “什么话,你说!” 红菱畏缩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向他的眼睛,将要开口之时,似乎又想到了还有一个官家在门口站着,于是转头往老胡身上瞟了一眼。 老胡也是心思玲珑剔透之人,能够坐上官家这个位置,当然有着非比常人的察言观色的本事,不然的话怎么揣摩主人的心思来给主人管事?如今见红菱这付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当下便十分知趣地打开门径自出去,临走前还把门小心地对严缝紧紧关上,真是一丝寒风都透不进屋里来。 老胡走后,红菱像换了个人一样,立时便去了那付畏惧萎缩的模样,两只大眼莹莹蕴着水光,望着萧飞逸柔柔说道,“公子,不知红菱能否有幸还像今晨一样伺候公子?” 萧飞逸震惊地瞪大眼睛,一瞬不瞬望着她。这个女人,怎的这么大胆,这种无耻的话也亏她如此轻松地说的出口,真是不知廉耻到了极点! 哪有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子,敢当着男人的面,问出这么作践自己的话的? 即使是肖语,言谈那么大胆,也不会这么不顾廉耻地,向一个男人以如此自贱的方式表露自己的心意吧。 他如此地想着,鼻子里不由轻哼出声。红菱妩媚笑道,“公子不打算把红菱收入房中,好让红菱伺候你跟姐姐一辈子?” 萧飞逸冷眼看她,一言不发,就这么像看怪物一样盯着她看。红菱依旧笑的柔媚,十指纤纤柔若无骨按在桌子上,盈盈的目光直直望进萧飞逸的眼里,柔柔叹气,“公子难道对红菱就没有一点别的心思吗?” “没有!”萧飞逸声线不带一点起伏地道。 “那么公子今晨的······” 红菱的声音带上一丝勾人心魄的哀怨,后面的话没有往下说,只是任何人听了都会产生一种泫然欲泣的感觉。 “那是误会!”萧飞逸硬邦邦说道,“我把你当成了小鱼。” “公子难道对红菱真的就一点情义也没有吗?”颤抖的声线了已经带着一丝弱泣。 “没有!”萧飞逸不为所动,依旧硬邦邦地回答。 红菱靠着臂膀支撑的身子摇摇欲坠,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对对垂落。 嘤嘤低泣的身体一如风中迎风凌乱的落叶。 萧飞逸心中突然产生一种无力感。自己虽然不太喜欢这个女孩子,但是女人的眼泪,向来都是对付男人最有力的武器。他也一样见不得别人哭,尤其是女人,而且还算有几分姿色的女人。 红菱的眼泪立时让他心里的寒气褪去几分,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红菱,不知该怎样解释他跟肖语的感情,让她死了这条心。 第一次的,他开始怀疑姐姐把红菱安排在自己和肖语身边的用心。 红菱哭了一阵,见萧飞逸依然不动如山地坐在原处看着自己,脸上不见一丝对待肖语时柔情。当下心里一凉,顿时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哭泣渐渐止住,脸上泪痕未干,红菱动手打开食盒,一样一样把几碟别致的点心取出来,一一摆在萧飞逸的面前,低声道,“如今红菱已经明白公子的心意了,以后再也不会做那种非分之想了。”摆完最后一碟,又道,“公子快吃吧,这是姐姐亲自为公子做的,说什么叫□心点心。” 萧飞逸嘴角终于挂上笑,这确实是肖语的作风,总爱给一些东西取上林林总总的怪名字,这世上,也就只有她整天把这些情啊爱啊的字眼挂在嘴上,偏就自己还一付不解□的样子。 红菱眼睫上挂着泪珠定定看着萧飞逸,那一抹冷寒中突然绽开的温柔的笑,像一把锥子一样深深刺痛着她的心。当萧飞逸拈起一块点心即将送入口中之时,她突然想起一事,忙由怀中掏出一个娟包递过去,“公子,姐姐说你要把这几个**蛋也统统吃了,不许剩下。我为了怕它凉透,特意把它捂在怀里,如今还有着温意,公子快快把它吃了吧。” 娟包打开,红菱把**蛋在桌沿上轻轻磕了一个口,另一只手上去把碎壳拨掉,白白的蛋清立刻露了出来。 一只**蛋还没拨完,萧飞逸说道,“把它放在这里吧,我自己拨开就是,你赶紧回去,我让麻七赶车送你。” 这一回萧飞逸说话的语气转柔,不再像先前一样冰寒,红菱的心一阵悸动,不由的把**蛋捏紧在手。 萧飞逸又道,“你只要好好照顾肖语,到了年龄我一定替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到时我陪送你一笔不小的嫁妆,那时舒舒服服地过日子,怎么也比这么不切实际的幻想要强,你回去好好想想。” 这是一种颇带着大哥哥劝小妹妹不要顽皮了的,苦口婆心的语气。 红菱的眼神再次一黯,松了那只抓着**蛋的手,对着萧飞逸福了一福,转身默默地向门外走去。 第三十九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九章 - 第四十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四十章 肖语吃过晚饭,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甚是无力。也许是药里的镇定作用还没有散尽,也许是感冒的原因,导致身体乏力,两势加一攻,使得肖语再也坚持不住,困意席卷而来,萧飞逸走后,她便躺到他的床上,蒙上被子开始呼呼大睡。 好梦正酣,一阵弱不可闻的嘤嘤低泣闯进耳底。 肖语一惊,睡意顿时全部散尽,起身扯过萧飞逸的一件棉袍随便披了,趿着鞋便往外跑。 该不是老爹······ 她心中最最在意的,莫过于老爹的身体。不知从何时开始,也许是潜意识中,给了自己一种思想压力。自从老爹生病以后,或许是更早以前,她就害怕着一个事情。她甚至不敢想象,如果老爹离她而去,她将会如何面对,失去亲人的那种,撕心裂肺般的伤恸,和痛不欲生的生离死别。 这可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啊! 也因此,她战战兢兢地过着每一天,就怕从自家的院里,传出那令她听来惊心动魄的哭声,哪怕是极细微的,也会把她吓得有如惊弓之鸟。 以极快的速度冲进东屋,呼!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老爹正安然无恙地坐在炕上玩小牌,听到肖语进来,抬起头皱了眉头问道,“我怎么听着有人在哭?” 肖语拍拍脯,把一颗饱受惊吓的心放进肚子里,安慰他道,“没事,可能是丫蛋在外面玩耍磕着了,我出去看看,你继续玩。” 老爹不再言语,低下头继续摆弄小牌。肖语静静退了出来,沿着声音找到屋外,果然是丫蛋蹲在山墙下一抽一抽地在哭。 “怎么了?”肖语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后背。 丫蛋似受了极大惊般猛地一个哆嗦,抬起头来仰望着肖语,小脸上泪痕斑斑,卷翘的睫毛上犹自挂着两滴泪珠。见到肖语如见了亲人般,突然哇地大哭起来。 肖语莫名其妙望着泪湿的小脸被寒风刺的红彤彤的丫蛋,顿时有种无奈的头疼之感。 蹲下身来以手为她擦着泪问道,“哭什么,这大冷天的,也不怕冻着了?” 丫蛋的哭声越发大了,把黄毛由腿上的怀里用手托了递到肖语的面前,哽咽着说道,“姐姐,姐姐,黄毛它······死了!”说完,更加大声地哭起来。 肖语的心‘咚’地一跳,黄毛死了? 丫蛋愈加哭声不止。 “住嘴!”肖语心烦意乱,一种悲哀悄然掩上心底,却又被丫蛋的哭声刺激的没来由地生出一股躁动,不由加重了语气低声吼道。 也许是出于一种迷信的心里,自从老爹病后,她最听不得自家院里发出这种号丧似的哭声,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反正这样的声音让她觉得很不吉利。 她接过黄毛,心里一沉,一股不详的预感的倏地从心底升起。着黄毛已经没有温度的身体,心里滑上一丝带着痛意的悲哀。 说不上为什么,心里的那种痛意渐渐加大,仿佛死了亲人般,心是被绞着的那种感觉。她紧紧咬着唇,也许黄毛是她从小看着长大,亲手一点一点把它喂活过来的吧,否则怎会有这种失去亲人般的悲恸? 这也相当于是自己的孩子了吧! 黄毛静静地躺在自己的手上,白色略黄的毛被风吹的一波一波翻起,露出毛处洁白的表皮。无言的伤恸被风肆虐的狂猛扩散,眼眶里的泪不知不觉滑落下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声音里似压着千斤的重担,却又虚无地让她觉得仿佛是飘在飘渺的云端。 “我······我不知道。”丫蛋早被她刚才的低吼吓得住了哭声,如今正望着她默然垂泪。 “你们早晨都喂它吃了些什么?”肖语的语气放缓,低柔了声音问道。 好吧,也许是自己刚才的焦躁吓坏这孩子了,她一手抱着黄毛,一手丫蛋的头发,给她一个抱歉似的安慰,然后搂着她的肩膀往屋里走。 丫蛋抽噎了一下,以袖子抹着脸上的泪痕,回答道,“就喂了它一个**蛋。” 肖语诧异,难道自己一顿没给黄毛放食,黄毛就没能吃上早饭?**蛋?记得早饭是馒头稀饭还有几样炒菜,并没有**蛋呀? “哪来的**蛋?”进到屋里,把黄毛放在窝里,看看空空如也的狗食碗,心底里那份难过烧灼似的翻腾开来。 黄毛,真的就这么死了吗?看着它圆胖胖的身子一动不动地窝在枯草之上,宛如昨日的鲜活只是躺在上面睡觉。 无尽的悲哀在心底蔓延,仿佛又看到它活着时的样子,当听到自己出来的脚步声噌地竖起耳朵,然后在见到自己的身影之时便摇着尾巴跑出窝里,跟在脚边吱吱亲昵欢快地叫着。 依然是那个鲜活可爱的黄毛啊! 泪水再也不受控制地徜徉而出。 丫蛋看着黄毛,泪珠成串地吧嗒吧嗒掉着,小手捋顺着它的毛一边哭一边道,“姐姐睡了之后,红菱姐没有给它放食,我要给它拿东西吃红菱姐不让,说狗这玩意是直肠子,吃多少拉多少,吃多了也是浪费·····可是,我舍不得黄毛,等红菱姐走了之后,我就偷偷把红菱姐煮的**蛋给黄毛吃了,谁知,谁知,它就死了,呜······”说完,又忍不住开始低泣。 “红菱呢?”肖语的心,刀绞一般的难受。 “她出去了。”丫蛋把手撤回来,向脸上抹着泪水。 突然一种不祥的预感窜上心头,肖语说话的语气也不自禁带上了一丝颤抖,“她没说去哪里?” 丫蛋摇头,愣愣地看着肖语。 这种感觉,比方才听到黄毛的死讯还要强烈,难道说刚才的那丝悸动,并不全是为了黄毛?那是为了什么?心里的一股热意再次毫无征兆地升腾起来,肖语知道,这是一种焦灼中的不安。 丫蛋摇头的功夫,她的心里已经电光石火地一闪。萧飞逸!她该不会是去找萧飞逸了吧? 突然而来的震惊令肖语一下子慌了神,她激动地抓住丫蛋的手大声问道,“她是不是拿着**蛋出去的?” 丫蛋点头,怯怯地看着她,“嗯,她还说,等到姐姐醒了,让我告诉你那**蛋在锅里热着,叫你也吃几个先垫垫,等到她回来再给咱们做饭。” 肖语用力捏紧她的手再问,“她什么时候走的?走了多长时间了?你快告诉我。” “走了······”丫蛋眨着眼睛想了想,不确定地道,“大概有一个多时辰了,我也不知道怎么算时辰,只是······” 她又努力的歪着头想了想,才肯定地道,“反正她收拾完碗筷,就把**蛋跟土豆一起煮在了锅里,熟了之后,就拿一块娟帕包着出去了。” “嘶!”肖语倒抽了一口凉气,**蛋和土豆一起煮?她疯了不成!还是说,她知道这两种犯禁食物煮在一起的毒,她真的想要害人? 如此一想,肖语禁不住头皮发麻,脊背顿时窜上一股凉气。 她该真的不会想要萧飞逸和自己的命吧! 若是这样,那这红菱也太过歹毒了! 肖语此时真的后悔了,当初如果不是自己一直优柔寡断顾虑重重,早把红菱的身世告诉萧飞逸,让萧飞逸早作决断,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事发生了。 如果不是黄毛······ 那后果将是怎样的一种惨烈?也许自己此时早已命丧九泉了,还有萧飞逸······ 她不敢再接着往下想。 这个红菱,还真是有够歹毒的!自己与她无冤无仇,只为了一个男人,她竟然····· 不管她对萧飞逸抱有什么样的心思,怨也好,恨也罢,爱也罢,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她想要了自己的命是真的。 不知她对萧飞逸是怎么算计的。 她也许会顾念着她对萧飞逸的那份爱,不会狠毒如斯地要了他的命吧?肖语谨慎分析着情况。看的出来,她对的萧飞逸的那份倾慕,不是装出来的,如果不是为了这份爱,以她和萧飞逸之间的恩怨,说不定早就对他下手了,断不会拖了这么长的时间。而且在自己和萧飞逸完全不了解她的身份之前,要下手的机会有的是——尤其还是在萧飞逸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但也说不准,如果她心里的恨大过爱,这一段的延长时间只是她心里爱恨交织天人交战的过程,那么今天萧飞逸可就万难躲过此劫了。 除非有奇迹发生,就像今天的黄毛,救了自己一命。 只是一瞬间的思想,想到后来,她的心刀割一般疼痛,自己再赶过去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但愿萧飞逸还没有吃她送去的**蛋吧! 见丫蛋呆愣愣地望着自己,肖语急急问道,“你没有吃那**蛋吧。”但愿她没有吃,否则真的顾不上她了。 丫蛋摇摇头。肖语略略心安,把她推向一边,指着黄毛吩咐道,“把黄毛放在这里不要动,等我回来处理。厨房里的**蛋不许吃,那**蛋里有毒。还有,等我走后,把大门栓好,谁来也不许进来。” 丫蛋一一答应,肖语飞快地进屋换了双鞋,出来时又叮嘱道,“照看好我爹,等我回来。” 说完,再不停留,疾速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出门去。 幸好萧飞逸寄放在铁匠家的马还有一匹,肖语冲到铁匠铺,在铁匠夫妇二人惊诧的目光下,来不及多说什么,只是喘着气拉过孙飞鸿道,“快走,和我去城里。” 孙飞鸿疑惑地望着她,放下手里的活问,“干什么去?” 见他如此地磨蹭,肖语拉着他疾步往马前走,急头白脸道,“问那么多干什么?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路上我再告诉你。” 铁匠夫妇更是狐疑,肖语一付焦急的神情,二人也不便多问,铁匠呵斥孙飞鸿道,“还不快走两步,怎地那么磨蹭!” 孙飞鸿小跑两步,及至马前,翻上马背。 伸手来拉肖语,只是他人小力薄,劲力不够,显得非常吃力。 再加上肖语心神不稳,一直在焦急慌张,因为对萧飞逸的担心,全身都在轻微地颤动,试了几次,也没能爬上马背。 孙铁匠走过来,轻声道,“姑娘,我扶你上去吧。” 肖语迫不及待点头,他告了声,“得罪了。” 然后便伸出双手,架在肖语的腋窝上,使足力气,把她往马上运去。 肖语借了力,先爬在马背上,在孙飞鸿的帮助下,一点一点坐稳,然后才在他的扶持下,东摇西晃地包紧马脖子,任由马儿以极快的速度向前驰去。 走了老远,还听见铁匠夫妇担心不已的声音由后面传来,“小心······” 一路飞驰而去,肖语的心也如被纷疾的马蹄践踏一般,纷乱不得安宁。 不知道萧飞逸现在怎么样了,那个**蛋他到底吃了没有? 眼见城门在即,她的心也越见沉重。一瞬间的短暂极致,自心底蜂拥而出的害怕,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力,阻住了她的呼吸,把她的一颗心捆扎的越来越紧······ 越是接近城门,她的害怕便越重一分。城门上挂满铁锈的铆钉已清晰可见,她突然生出一种空前未有的,无论怎样也控制不住的胆怯。 紧紧咬住已经毫无血色的嘴唇,用了极大的毅力,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要求孙飞鸿掉头回去的冲动话语。 不敢想象萧飞逸横陈床上的凄惨景象,那种痛不欲生失去挚爱的惨恸滋味,她这一辈子再也不想尝到。 马儿进了城门,速度有所减缓。孙飞鸿小心驾驭着颇为高大是黑色骏马,生怕一不小心踩踏了行人。幸亏所经之处都不是主街,行人不多,他才不至于弄的手忙脚乱。 饶是如此,到了锦鸿别院之时,他也紧张地出了一身的虚汗。 肖语的忐忑不安似乎也影响了他,明知道自己刚刚学会骑马,明知道凭自己半吊子的身手,无法切实保证肖语的安全,但还是强自忍着心里的怯懦,以自己简直不敢相信的奇迹,把肖语安全送到了目的地。 但他的心里却没有一丝成功的欣喜,有的只是在肖语那里感染而来的极度不安和焦躁,在看到门房老周端着马蹬出来迎接他们时,他未下马便急急问了一句,“公子可在家?” 虽然路上他没敢向肖语问出只言片语,但他也猜的出来肖语的焦急跟萧飞逸有直接的关系。否则的话,除了老爹之外,还没有什么人什么事值得她如此喜怒形诸于外。 老周边放马蹬边答道,“在。” “红菱可曾来过?”肖语终于找回了一点镇定,黑马停下的那一刻,她才突然想通似的顿悟,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总之这时着急也是没用的了。 萧飞逸该吃早就吃过了,不该吃也不急在这一时,偏偏赶在自己来在门口的时候把那**蛋放入嘴里去。 不过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问出了此话。但愿红菱没有来过吧。 “来过,”老周殷勤地转过身子以宽阔的肩膀当做肖语的扶手,背对再肖语说道,“不过走了有大半个时辰了。” 肖语按在老周肩膀上的手抖了一抖,整个身体便失去支撑一般向下栽去。 虽然想通了,悟透了,但还是接受不了心中最最不愿听到的答案。 老周吓得魂飞魄散,急忙转身去接,手伸出去时已晚了三分秋,肖语的人已扑在地上。 老周的脊背上立时出了一层白毛汗,心道,完了!这回自己的罪过可是大了。正如此想,却听肖语的身下传来一声杀猪一样的嚎叫,“哎呀,压死我了。” 老周顿时心内一喜,原来还有这小子,一时着急倒把他忘了。 肖语在老周的搀扶下慢慢起身,身子未站稳便拔脚朝大门内跑去。孙飞鸿爬起来呲牙咧嘴对着她的背影喊道,“姐姐慢点,别摔着了。” 肖语的身影毫不停留,依然飞速地向院里跑去。孙飞鸿顾不得拆骨一般的疼痛,带着满身的尘土向肖语追了过去。 “嘿,孙小哥你们这是怎么回事?”老周牵着马见两人如此的惶急模样,不由得满面狐疑。 当这句话问完时,却发现那一瘸一拐的小子已在门房的拐角处隐没了身影。 肖语直奔萧飞逸的书房,一路顾不得众人惊异的目光,眼里心里只有书房的两扇门在晃动,仿佛醉酒的人看天地倒置,旋空转换一般,那两扇门成了她瞳孔中转圜不定的焦点。 “萧飞逸!”颤着手推开书房的门,肖语的声音也不可自抑地在颤抖。 抬眼往书房里四下扫视一圈,急不可待地搜寻萧飞逸的身影。 当看清屋里的景况时,不由双腿一软,噗地坐在了地上。 第四十章在线阅读 第四十章 - 第四十一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四十一章 书房里一切都井然有序,各色雅韵至极的笔墨山水安静若素地挂在墙上,小几上的香炉里香烟袅袅,宽大的书案厚实沉稳地座落在窗前。光蕴透过窗纸静静流淌在书案上,给各种陈列有序的物件蒙上一层绚亮的光辉。纸笔墨砚,书册账簿,还有几碟致的点心。点心的旁边置着一白绫娟包,娟包的一角敞开,半遮半掩中,两只红皮**蛋各自露出一少部分椭圆的外壳,在白绫的映衬下,甚是醒目刺眼。 然而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在萧飞逸座椅前的桌上,一把剥碎的带着白色薄膜的大小不一的**蛋壳,正静然无声地堆在那里。虽然并不显眼,,但看在肖语的眼里,却宛如一块洁白的美玉上突然乍现的癣瘢,是那么叫人触目惊心,继而引发起无法自抑般的心惊跳。而最要人命的是,整个屋里并不见萧飞逸的影子。 那么他到底吃没吃?这一堆碎**蛋壳又说明了什么? 大概,凶多吉少了吧! 一刹那间,全身的力气耗尽,心底的那份希望荡然无存。是啊,天下哪有那么多的侥幸事?自己已是幸运的了,黄毛替自己免去一劫。而萧飞逸呢,又有谁来为他示警? 本就已强撑的颤抖的双腿再也支持不住,终于,在思想抽空、意识绝望的那一瞬间,整个身体重重跌在地上。 “小鱼!” “姐姐!” 伴随着两道惊呼,一条迅捷的人影倏忽而至。该不是梦吧?肖语的心里瞬间划过巨大的惊喜。是萧飞逸的声音,绝对没错!原来他没事! 从地狱到天堂,两种情绪的截然转变,几乎让她不能承受如此的心灵巨大落差之重,就在萧飞逸抱起她的同时,眼中的泪珠纷纷滑落,势如破竹般的,瞬间便泪流成河。 “怎么了?小鱼。”萧飞逸的声线揪紧,语音里带着浓重的心疼和不安。不知究竟是什么样的事,使得怀里的女子显得如此苍白和虚弱。好像一只无助的羔羊,在空旷无垠的沙漠里一个人独自面对死亡之前的惊慌和恐惧。 肖语泪眼朦胧地紧紧抱住他的身体,把脸埋在他的膛,感受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真实的踏实感,终于让她的那颗饱受惊恐和煎熬的心,找到了一个安定的落点。 深深地埋进他的怀里,贪婪地呼吸着属于他独有的气息,直到身体不再颤动,才满足地轻声长出一口气。他安然无恙真好!从来没有哪一刻,她如此感谢老天的厚爱,即使老天让她重生穿越,也没有此刻这般,令她冲动地产生想要,对着天空顶礼膜拜的迫切心思。 这就是真爱吧?呵呵!一个人的生命超过了自己是生命之重,那么,还能用什么来解释? 探手上他微微棘手的脸颊,口中喃喃道,“你没事,真好!” 萧飞逸一头雾水,托着她的手紧了紧,莫名看着她问道,“你说什么?” 随后而至的老胡和孙飞鸿一起在门口停住了脚步,见到如此情景,二人识趣地拴上房门,把一室的温馨留给了他二人独享。 安静地坐在萧飞逸的腿上,身体倚进他的怀里,手依旧紧紧搂住他的后背毫不放松,仰首对着他俯视自己的眸子问道,“你没有吃**蛋吧?” “没有。”萧飞逸嘴唇在她额上轻轻点吻,柔声道,“小鱼特意为我做的,我天天供奉地看着都来不及,哪里舍得吃?” 肖语噗地笑了,心情得以放松,手指在他后背捏了一把,正色道,“说正经的呢,别整天没个正形,你到底吃了没吃?” “没有。”萧飞逸挫败地看着她,“我哪里不是一本正经的了,你听我像是在开玩笑么?我是认真的。” 且不管他装乖卖傻,至此一颗心才算是真真正正的放下,肖语用下巴指指桌沿上的那堆碎**蛋壳问他,“那这蛋壳是怎么回事,那剥完的**蛋呢?” “在那儿。”萧飞逸也学她的样子,用下巴点点桌角的一只白玉笔洗。 肖语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哭笑不得。 只见羊脂般温润的笔洗里,一泓清水浮摇于内,满满的齐了笔洗的顶部沿面。真是多一分既多,再多一分,水恐怕就要溢出笔洗流到桌上。 澄净清澈的水里,裹着一枚圆润的去了壳的**蛋,不认真细看,真的把它和莹润的白玉混为一体,任谁也不会想到这等洁高用途的笔洗里,藏着这么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滑稽之体。 “怎么会想起来把它放在这里?”肖语大为好奇。 “这是红菱剥出来的。”萧飞逸伸指拨弄一下**蛋,平静的水面掀起一阵动荡,几股摇曳的水流顺着笔洗的外沿一路直下,在桌面上汇成一滩水渍。 肖语暗暗伸了伸舌头,幸亏这方的桌面上没有纸张账簿之类的东西,否则还不得把那些天生与水犯冲的东西洇个透彻。 萧飞逸接着道,“我嫌她身上的脂粉味染在**蛋上,本想扔了,却又舍不得。这可是我的小鱼特意为我煮出来的,我怎能这么不知好歹,因了一个女人的关系,就把这么宝贝的东西扔掉?” 这人,一天不说点麻兮兮的话,就会觉得浑身不得劲,虽然说这隆冬时节母**已不产蛋,但这**蛋也不至于就夸张到成了宝贝的地步吧?肖语又好气又好笑,点着他的额头道,“说着说着,就不正经起来,如果是我给你的东西,你全都要像呵护宝贝一样,把它们一一珍惜起来,那这一辈子你得攒多少没用的东西?” 说笑归说笑,她还是知道萧飞逸这话说的有一半是认真的。萧飞逸对于女人身上的脂粉味,有着近乎执着的排斥,好像还有一点小小的洁癖,从来不允许其他人,尤其是女人,动手碰他在乎的东西。有时她都怀疑,甚至有着一丝隐隐的担忧,是不是他有着某方面的心理隐疾,比如说神障碍之类的。有一次她甚至都非常认真地考虑,将来婚后如果他一直如此,那么她是否还能平平静静地和他生活在一起。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打消,通过日久天长的观察,萧飞逸只是对其他女人免疫,而对自己,是从来听之任之的。他的东西她可以随意碰,从来不会像对其他女人那样皱眉嫌弃厌恶,有时甚至故意在自己面前献宝,想方设法用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引起自己的注意,甚而常常乐此不疲地玩这种游戏。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的?好像叫做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也许自己就是他这辈子唯一对女人没有抵触情绪的克星吧。当然,他的亲人除外。 “小鱼,我是跟你说真的。”萧飞逸委屈地皱眉,把她的手捂在口上,让她感受着他怦咚有力的心跳,轻声道,“你还是第一次派人来这么老远的给我送东西吃。” 肖语面色微赧,心中惭愧,笑容不由就僵了僵,但事实就是事实,她还是硬着头皮说出了实情,“这**蛋不是我煮的,也不是我打发红菱来送的。” 萧飞逸惊诧地望着她,似也没想到她会如此说,只得挂着一脸的莫名所以用眼神询问:不是你派她来的,她怎么会大老远的巴巴的跑到这里来送吃的? “**蛋里有毒。”肖语不知怎的就说出了这句话,具体如何,到底有没有毒她也不敢肯定。只是在现代时曾听到过一个传闻,说有一家的两个男孩子,都因为吃了土豆锅里煮出来的**蛋而命丧黄泉。她只是结合黄毛的死,才得出了这个判定。是不是如此,她本没有把握。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土豆和**蛋不能同时服用,这已经是经过现代科学验证了的。 “怎么回事?”萧飞逸瞪大眼睛,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一脸震惊地问道。 “黄毛死了。”肖语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悲伤,想起黄毛平日乖巧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据丫蛋说,它一个上午只吃了一个红菱煮出来的**蛋。” “你确定是中毒死的?”萧飞逸神色凝重起来。 “嗯。”肖语点头,慎重答道,“它的嘴角淌出不少的白沫,而且嘴唇乌黑,应该是中毒的迹象。” “怎么会这样?”萧飞逸皱紧眉头,“那**蛋是红菱煮的?” 他眼前又浮现红菱临走时握着**蛋那付决绝地表情,当时他以为她只是听了他的话后,让自己死了心,才有那付痛下决心的表情,打算跟过去不切实际的妄想彻底告别。谁成想却是这么意想不到的情形,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原来是自己想错了。 可是她有什么理由要害自己的命呢?总不会是因为自己拒绝了她的感情,就对自己痛下杀手吧。这好像也有点太说不过去了。 “你大概还不知道红菱的身世。”肖语接下来的话,让萧飞逸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红菱姓楚,闺名香韵,是南间府人氏。她爹名叫楚天来,原本是做绸缎生意的,据说四年前得罪了一个同行,那个同行很有一些手段,而且后台很硬,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逼得楚天来摊了人命官司,最后弄得家破人亡。” 肖语边说边观察萧飞逸的神色。 “你说的是南间府的楚天来?”萧飞逸讶异之极地问。 “对,我想应该就是你给我讲的那个,你曾经跟他斗智斗财的楚天来。”肖语从他的腿上站起身来,随手拨了拨自马上就被风吹的凌乱,一直未来得及整理的头发问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你把人家弄得家破人亡?” 说实在的,直到现在,她都不相信萧飞逸是那种为了金钱利益,而把人逼上绝路的那种不择手段之人。 萧飞逸带着受伤的表情定定地看着她,“你把我看成是那样的人?” 肖语连忙摇头,可能是自己一时心急,话说的过于重了,让他接受不了,不由得暗自责怪自己太过于心直口快,于是急忙弥补,笑着道,“我只是开玩笑的那么一说,你还真的当真了?” 萧飞逸沉默下来。半晌,才把她重新拉回怀里,沉吟着说道,“那楚天来是南间府的首富,整个南间府,甚至整个柳阳城的绸缎生意几乎都被他一个人垄断。我那年刚把生意拓展到柳阳,就遭到他的打压,他甚至派人烧了我的绸缎庄。” “你该不会也派人烧了他的绸缎庄吧?”肖语忍不住问。 “没有,”萧飞逸抬手掐了掐她的脸蛋,无奈道,“你总爱把我想成那样的人。” 肖语不好意思地伸了伸舌头,略微带着撒娇口吻道,“人家这不是关心你吗?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飞逸宠溺地笑了笑,在肖语的催促下,又接着道,“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我本不想与他大动干戈,于是找上门去与他说理。依我的本意,只想向他索赔点损失,然后我便撤出柳阳,从此不再踏足此地。天下之大,哪里还没有供人赚钱的地方?” “谁成想,”萧飞逸声音陡然轻了下去,“他却提出了一个非常无理的要求。” “什么要求?”肖语好奇,萧飞逸并不是那种情暴虐,容易动怒之人,甚至有时还可以称得上是温吞雅静,儒态十足,浑身上下都流淌着一种温煦如春风的气质,自骨子里往外透出的,都是文人那种谦恭之姿。究竟是什么样过分的要求,惹得他动怒了呢? “他说只要我答应娶他的女儿,他便赔偿我一切的损失,并且在柳阳城里容我有一席之地。”萧飞逸说着,眼里闪过一抹似嘲似讽的怒意,不过一闪而逝,肖语眨眼的功夫,他已恢复了之前是淡定,只轻哼了一声,又接着道,“他以为他是谁,一个小小的绸缎商,就能在柳阳一手遮天了?我萧飞逸又岂能是他这种无耻的小人,可以随意拿捏摆布的对象?” 肖语静静地望着他,是啊,凭萧飞逸的骄傲,又岂是他人能用这种狂傲的目中无人的语言态度来侮辱的?别说还牵扯到他这辈子最在意的也最重要的婚配问题,他如果不反击才叫怪事。 女人,也许只有女人,才能激起他如此激烈的反面情绪吧。 “他的女儿,当时多大?” “十二岁。” 肖语脑中快速地推算,红菱今年十七,往前推去四年多的时间,正好和那女孩子的年龄吻合。当下便确定那楚家的女儿,便是红菱无疑了。 “你当时怎么答复的?”肖语抚着他的膛问。 “我当然一口拒绝。”萧飞逸毫不犹豫答道,“别说他用了此等卑鄙的方式,等同于逼婚,就是他正正经经找媒人上门提亲,我也不会答应的。” 肖语通过这么长时间对萧飞逸的了解,多少知道一些他的心结。在择偶的方面他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单他这一条能够心灵相契的看似简单的要求,就已经把不少闺房名媛挡在了门外。试问没有日久见面的语言沟通,又哪里谈得上心灵相契? 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十二岁未长成人的小姑娘。 “那么后来呢?”肖语接着问。 “后来他又找媒婆上门来提亲,并允诺等订完亲后,他便把整个的柳阳市场让给我,并且答应成亲后,把他所有的家业都交给我。” 肖语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个楚天来别看人品不怎么样,对他这个唯一的女儿,可真是宝贝的紧。居然为了这么一桩一厢情愿的婚事,就作出了如此大的让步,甚至不惜冒着亲事谈成,将来被乘龙快婿一脚踢出门外,落得倾家荡产的风险。 “他的女儿看见过你吗?”为什么非嫁萧飞逸不可,竟然开出了这么低声下气的条件,难道那时红菱就对萧飞逸一见钟情了? “见过一次,”萧飞逸想了想,皱着眉回答,“只是远远地瞥了一眼。” 其实他心里清楚地知道,他第一次登楚家门与楚天来谈话之时,客厅里的屏风后面一直有一个轻浅的呼吸存在。那时红菱就已注意自己了吧,只是自己由于对楚天来的反感,从未对那个女孩子正眼看过一眼。 “你不记得她的模样?” 萧飞逸摇头,不是自己真正关心的人,谁会可以去看她长的什么模样。再说了,女大十八变,那时的小女孩,经过了四年的成长磨砺,如今已成大姑娘,即使那时看清她的模样,这时恐怕早已变了样,又哪里能够认得出来? “怪道你一直没认出她来。”肖语轻轻叹气,“恐怕红菱第一次见你,就把你认出来了。” 萧飞逸点头,这也许就能解释了红菱为何对自己下毒的原因。伸手捞起笔洗里的剥光了壳的**蛋,放在眼前端详,“这**蛋真的有毒?” 肖语不敢确定,只沉思着说,“试一试或许就知道了,也许是我多想。” 如果是自己多想,那么这一路走来的担惊受怕,恐惧忧惶,可就太冤枉了。 “好。”萧飞逸抱着肖语起身,手指捏着那枚**蛋,拉起肖语就往外走,“咱们出去试试。” “怎么试?”肖语站定不动,眼瞧着裹着另两只**蛋的娟包,脸上现出了一付若有所思的凝重神情。 “找条狗。”萧飞逸简短地回答,目光随着她的视线落在娟包上,好奇地问,“难道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没有,”肖语摇头,挣开他的手,把娟包裹好,牢牢地握在手里,才抬头说道,“走吧,咱们两样都拿着,你刚才那个泡在水里这么久,不知道有没有影响,咱把这个也拿了,一会如果你拿的那个不见效,咱再试试这个没剥壳的。”今天无论如何,她都想验证一下自己对红菱的猜测。 萧飞逸笑道,“你倒细心。” 肖语狠掐了他一把,嗔怒道,“你倒笑的出来,刚才简直要把我吓死了。” 萧飞逸脸上神情立刻正经起来,用另一只手一起包起肖语的手叹道,“我果真没有挑错娘子,看方才娘子为我担心的那份痛不欲生焦急的神态,我都要幸福死了,而且我也死而无憾了。” 肖语倒被他的最后一句话逗笑了,用那只拿着娟包的手指点着他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说的驴唇不对马嘴的。”她的心里却是明白的,萧飞逸想表达的意思,是感激她对他的那一份纯纯的,把他真真正正放在了心上的缱绻真情。 边说边拉着他向外走,玩笑归玩笑,还是正事要紧。当下两人不再耽误,出得门来,叫上老胡和孙飞鸿,几人一起往后院的角门那边走去。 第四十一章在线阅读 第四十一章 - 第四十二章 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四十二章 几人一路行过几面山墙,穿过后园里的一片梅林,再绕过一座不算太大的假山,沿着小径再走不远,高大围墙角处的一扇角门便呈现于众人眼前。 原木本色的角门旁蹲伏着一条体形庞大的黑色狼狗,远远的,见到几人过来便警觉地竖起削坚的耳朵,冲着几人不住声地狂吠起来。大的锁链在坚硬的地面上摩的哗楞楞直响,发现几人越来越近,几乎带着冲破锁链的气势,狼狗把整个身体都前倾着凶神恶煞地扑了过来。 肖语被萧飞逸护在身边,孙飞鸿垫在其后,几人不约而同一起放慢了脚步。 “黑头,住嘴!你这个畜生,连自家的主人都不认识了?”老胡对着大黑狗呼喝着骂道。一边疾走两步,上前揪住黑头脖子上的铁链,把它圈在自己的身边。 黑头极具灵,听得老胡张嘴呵斥,立时便住了吠声,但还是眼神不善地盯着肖语孙飞鸿二人,仿佛警告着二人,只要他们稍有异动,便要准备承受它的致命一击。 肖语仔细地打量黑头,这是一条品种并不算纯正的狼狗,毛色不是纯黑,有点杂,而且不够油亮,耳朵似乎也比纯种的狼狗大上几分,眼眶上方的眉骨处倒是有圆圆的铜钱大小的黄毛,远远看去有如在两只眼睛上又长出了一对眼睛,但总的来说,气势还是不如纯种的狼狗来的威猛。 “你是想拿它来做试验?”肖语皱了眉头问萧飞逸。 萧飞逸偏着头看她,拖着缓慢的腔调问道,“你看怎么样?” “不妥。”肖语连连摇头,内心生出一种大大的不忍。这么好的狗,如果成了自己手下试毒的亡魂,那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估计上天都不会答应。没准以后以后有什么灾祸就会报应到自己的身上来。阿弥陀佛,虽然她不是信佛之人,但要她如此地杀生,她还是做不出此种残忍之事的。 “要不,我看就算了吧。”肖语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无论怎样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死在咱们手上,也太过残忍了点。” 虽然很想确定一下自己想要的结果,但如果以这种方式获得,还是免了吧。 万事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方才还迫切地想要拿个生命来做试验,但当真正面对黑头的时候,却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太过于简单,这么样一条鲜活的生命,她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这个手的。 “就这么放弃了?”萧飞逸拉着她的手朝角门走去,挑着眉问她,“不想知道结果了?” “想。”肖语把手里的娟包掂了掂,话语里带着十足的不甘心,却又含着百分百的无奈道,“可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条生命就这么结果在自己的手里吧?那样,也有点太残忍了。” “呵呵,”萧飞逸笑了起来,拉着她的那只手用力握紧她的,调侃地道,“我的小鱼还是太心软了,没准将来就成了济世救人的活菩萨。” 孙飞鸿已经走到前面打开了角门,听闻萧飞逸的话语也轻声笑了起来,并小声嘀咕了一句,“姐姐还真配得上活菩萨这个称号喱。” 肖语恼怒地瞪了他一眼,这小子跟风的本事一流,有样学样,萧飞逸的作风来派,他已学了个八九不离十。皮嘴皮舌的,一张嘴油滑的很。好的没学会多少,坏的到全盘领悟。过不了几年,就会又变成个萧飞逸第二。 看着他和萧飞逸挤眉弄眼的神情,肖语心里重重哼了一声。两个全是表里不一的家伙,白长了一付唬人的好皮囊。 出得角门,肖语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问题,看着随后出来的老胡麻利的锁了角门,才想起事来急忙问萧飞逸,“你不是说要拿黑头做实验,怎么这时却出来了?” 萧飞逸看着她笑道,“我几时说过拿它来做试验的?” 肖语气结,“刚才我问你······”话说到一半,突然住了嘴,细细一想,他确实没有说过此类的话,好像自己是一直这么误会着想的,而想当然的,也把这种想法强加到了他的身上。 挫败地瞪了他一眼,把头高高昂起,扭过去不再看他。 “你真的不想试验了?不想知道**蛋里到底有没有毒?”萧飞逸看着她的气恼模样,好笑地问道。 肖语摇头,摇到一半,却又点头。说实在的,她真的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可是对拿活物做试验却又于心不忍。为此她心里甚是矛盾,一时也不知道摇头好,还是点头好了。 见她如此纠结的模样,萧飞逸喟然叹道,“小鱼你想过没有,如果这**蛋里确实有毒,而且被我吃了,那将会是怎样的一种后果?” 肖语愣住,是呀,对别人仁慈也许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如果不验证出来红菱的居心何在,弄清楚她是否真的存着,想要了萧飞逸的命以报家仇的意图。那么她势必会成为他们今后生活中的一大隐忧,难保她以后不会再次卷土重来,暗中伺机残害她和萧飞逸的命,甚至还有他们的孩子,她也不会放过。想到此肖语不由激凌凌打了个冷战,眼前似乎浮现出了一付幼小的孩童躺在血泊中的凄惨情景。这种情况是坚决不能让它发生的! 她终于暗暗下定了决心,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再存妇人之仁! 萧飞逸不疾不徐地走着,认真仔细地观察着她脸上每一种细微的表情变化,直到她最后露出了坚毅之色,才又道,“你若是不忍心拿狗做试验,那么咱们买一头猪来做替代吧。如果是猪,你心里总会轻松一些吧。你想,反正猪就是用做被杀来吃的,你不杀它,也自会有屠夫杀它,早晚它都免不了一死。我们若是用它来做试验,也不算害命,它的使命便是用死来为世人服务的。而我们最起码还比那屠夫仁慈一点,没有在它的身上千刀万剐地割。如此一对比,我们这算不算是也做了一件好事了?” 肖语噗地,被他的言语逗笑了。如此的歪理邪说,也亏他想的出来。不过心里还是为他的细心体贴而感动。明显的,他看似荒诞不经的这番话,完全是为了打开她的心结而故意说出来的。虽然明知道不是他所说的那么回事,但心里还是因他的这番话而敞亮了不少。 不然就按他的话办吧,怎么着也得得出个结论以图后策不是,谁让这古代的科技不发达呢,只能牺牲一下那些无辜的生命了。 几人走出长长的后巷,穿过一条横街,拐进一个路面坑坑洼洼,两旁结满白冰的胡同。 扑面而来的一股怪味呛得肖语呼吸一窒,抬手掩住口鼻,皱紧眉头看向萧飞逸,“这是什么地方?” 萧飞逸神秘一笑,往胡同里唯一的一扇门处看去,“一会你就知道了。” 老胡由前面回过头来笑道,“让姑娘到这种地方来,实在是委屈姑娘了。” 肖语越发狐疑,转头看向萧飞逸,萧飞逸淡笑着摇头,故意卖关子。再看向老胡,老胡已回过头去,自顾头前带路往里面走。孙飞鸿却是边走边朝她这边看,见到她询问的目光,也只笑着摇头道,“别问我,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几句话的时间,已来到那扇木门外。老胡抓起铜环用力拍了拍门,不一时,木门由里面打开,一个黑面的壮妇人探出头来。见到几人,先是讶异地上下打量萧飞逸和肖语几眼,然后才向老胡打招呼道,“原来是胡总管啊,怎么今日竟由后巷这里来了?” 老胡笑道,“童家嫂子有所不知,今日我家公子想要到你这铺来买一头活着的肥猪,这不我就把公子领进后门来了。也省了从前门进来还得往后面绕路的麻烦不是。” 妇人再细细打量萧飞逸几眼,眼神里的小钩子就飕飕地瞟了出来,边死死盯住萧飞逸的俊脸不放,边嘴里同老胡说道,“胡总管可是在说笑?有谁听说卖的铺子里还能买到活猪的?” 老胡却也笑了,看了萧飞逸一眼说道,“我们公子说了,虽是活猪,却是按照价给钱,这桩买卖,童家嫂子做是不做?” 妇人两眼一亮,终于把粘在萧飞逸脸上的目光挪了下来,笑着对老胡说道,“虽说买卖不错,可毕竟你这是馒头铺里买白面,与行规不符。”说着,眼睛再次瞟向萧飞逸,突然放柔了声音说道,“不过呢,既然是公子亲自来了,小妇人也不得不卖给公子一个面子。按价给钱呢,我看也就不必了,少不得小妇人就吃一次亏,赔了这几日的粮食,毛斤的价钱怎么来的,小妇人就怎么给公子算钱吧。” 人家的话已经说的明白透彻,是冲着萧飞逸的面子才答应下来的,他也就不好再做闭口门神,于是故意忽略妇人几欲吃人一般的星星眼,轻声笑道,“那么如此,就麻烦婶子了,我在这里先行谢过婶子的割让之恩了。” 婶子?我有那么老吗?人家才二十几岁还三十不到呢! 妇人的脸色顿时黑透,一脸吃了癞蛤蟆的堵丧状,整个面皮都快要黑的发紫。 萧飞逸却满脸无辜道,“我本想要叫嫂子来的,可是胡叔之前就管你叫了一声嫂子,我这一想,如果我再叫嫂子,这岂不差了辈分?没得把胡叔贬成了我的同辈,这可是于理不合,是对胡叔大大的不敬,万万使不得的。没办法,只得委屈婶子了,叫一声婶子,我想婶子你是不会在意的吧?” 这个萧飞逸,还真是一个不好相与的主儿,妇人刚才无礼之极的色迷迷的注视,这才一会的功夫,他便一口一个婶子地赚回来了。肖语看着她的吃瘪样,心里忍不住大笑。眼见笑声就要憋不住,终归是在妇人的面前不敢表露分毫,于是只好把脸埋在萧飞逸的前,身体一颤一颤地抖动起来。 妇人的脸黑红轮换变幻,最后终转正常,尴尬笑道,“不介意,不介意,无论叫什么也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又见肖语突然颤抖着肩膀伏在萧飞逸的前,似是极痛苦的样子,于是忍不住问道,“她怎么了?” 萧飞逸哭笑不得地以手搂着肖语的肩膀,哭丧着一张脸对妇人说道,“这是我的娘子,只因她年前得了一种怪疾,遍请名医都医治不好,这不前两天我请来了一位神僧,给她看完病后要我们拿一头活猪来破占,我们这不才来贵处买猪来了吗。” 妇人听了恍然大悟,“噢,原来公子买活猪是为了给娘子看病,这小娘子可真是个好福气的人啊!” 她这种既羡慕又嫉妒的口气让肖语听了极不舒服,还有萧飞逸的刚才一段瞎掰,让她怎么听怎么别扭,正愁有气没地方撒,如今妇人又来了这么一句。待妇人一说完,她便发泄似的在萧飞逸的上狠捏了一把。 萧飞逸夸张地‘哎哟’一声惊叫,顿时惊住了众人,妇人讶异地问,“公子怎么了?” 萧飞逸一脸苦哈哈地说道,“我的娘子又犯病了,一犯起病来就会在我的身上狠掐乱,不管有人没人,真的很让人羞恼。敢问婶子,可否先让我们进去院里,看看生猪,尽早给她破占破占?” 妇人一脸深意地笑了起来,连忙让开堵在门口的身体,把众人往院里让,一边说道,“快进来,快进来,没想到天下还有如此的怪病,这可不就苦了你这个做相公的了?” 萧飞逸满脸都是得瑟的笑,搂紧了肖语,招呼着老胡孙飞鸿二人,一行人逶迤着进了院里。 院里的气味更重,猪粪味混杂着浓重的血腥气,扑的人简直无法呼吸。 肖语抬眼打量着这肮脏不堪的环境,一圈靠院墙用石头围起来的猪圈只有半人多高,里面圈了大大小小十几头杂色的猪。看见有人过来,一群猪扑扑腾腾地扑近圈门口,咴咴地叫着,瞪着白多黑少的眼睛仰首看着主人讨要吃的。 皱着眉头看着这些猪在还未冻结的粪便上来回地踩着,肖语忍不住胃里一阵作呕。萧飞逸把她背过脸来蜷在怀里,肖语心里翻腾,没看过这种环境的人,一定不会想到那令人抵挡不住的香,是建立在如此肮脏的基础之上培养出来的吧? 萧飞逸指着其中一头有着黑白杂毛的肥猪说道,“我就要那头猪,婶子你看给核多少钱。” 妇人皱紧眉头,砸吧着嘴十分为难的样子,过了半晌才道,“这还真是不好估价,要不这么着吧,我去前院拿大秤过来,咱们用秤来量吧,这样你也不会吃亏我也不会赚香赢。” 萧飞逸笑道,“婶子你只管说个数吧,我按价给钱,你答应卖给我一头活猪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又怎好占你的便宜。” 妇人立刻眉开眼笑,嘴里说道,“既然公子是这等大度之人,小妇人我也就不再跟公子客气了,那样反而显得跟公子生分了不是?” 萧飞逸嘴角狠狠抽了抽,那妇人笑道,“我买来的时候是一百五十斤,养了这几日,估计也得长个十斤八斤的,就按一百五十五斤来算吧。” 她这一番话说的很大方,好像看了萧飞逸的面子,让了很大利似的,明显的,让人一听就是她吃亏了。老胡撇撇嘴,指着那头花猪说道,“童家嫂子,我们公子可是按价给的你银子,这毛斤和净之间差的斤秤,难道你们这些个天天宰猪卖的人,会不知道?” 妇人立刻面色大窘,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老胡又道,“这么的吧,咱们明人面前说个敞亮话,你按一百五十五斤算毛斤没差,把骨头皮毛杂碎的斤秤刨出去,算一百四十斤如何?” 妇人黑脸又见喜色,连连点头,“成的,成的。”她心里不用算也装着一本帐,一头百十斤重的大猪,哪里是十几斤的骨头杂碎就能打住秤铊的。 价钱谈妥,老胡由怀里掏出银子付账,妇人收了钱急忙跑去前面叫人来赶猪。不一时,一个高高壮壮的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围着皮围裙走了过来。同老胡打了个招呼,便一把薅起木栅栏圈门迈进猪圈。 那头黑白花的肥猪被他连赶带拥地轰出猪圈,男人随手关上圈门,瓮声瓮气地问,“老胡,要我帮你把它赶回去吗?” 老胡抬眼征询似的看着萧飞逸,萧飞逸摇头,对那男人说道,“我们买活猪只是为了给我娘子破占治病,倒不用赶回家去。如果老兄你这里方便,不介意我们在这里施为的话,那么我们还真想就地在这里弄了。” 男人脸现好奇,仔细瞅了瞅肖语萧飞逸二人,沉吟道,“我倒是没得话说,只是我那婆娘,我做不得主,这事得容我探问一下我那婆娘的意思。” “好,”萧飞逸点头说道,“如果婶子答应的话,我愿再加五两银子,算作我租用这里的场地费。” 男人点头,瓮声道,“你等着。”说完便腾腾迈着大步朝前院走去。 不一时,男人妇人一起来到后院,妇人大声说道,“公子若用我这院子来做用途,我也没得话说,只是公子别弄得太过骇人,好叫我小妇人夜里睡觉做噩梦。” 萧飞逸道,“什么惊险场面也没有,只是喂它吃几个**蛋,如果它死了,就证明我娘子的病能得痊愈了,如果这猪吃了没事,那么我们还得再四处寻医治病。婶子放心,如果这猪吃了**蛋没事的话,我也不会将它带走,就把它全须全尾的送给你们了。” 妇人眉开眼笑,抻着男人的胳膊说道,“你个死鬼,我说了公子是不会害乎咱们的,你还不信,这下可听清了?”又转过脸来对着萧飞逸笑道,“为了看公子如何为娘子破占,我还特意关了店门来给公子捧场呢。” 萧飞逸抽着嘴角说道,“多谢。”说完不再废话,由孙飞鸿手里拿过那只剥了壳的**蛋,放在那头自出了圈门就一直在墙拱土的花猪嘴旁。 花猪先是用嘴拱着**蛋闻了闻,两圈之后,便张开大嘴把**蛋嗕进口里大嚼特嚼起来。 肖语的心情万分紧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在花猪的嘴巴上,不知道花猪吃完后,将会出现一种怎样的情形。 是死?是活?今后的全部举措,都将着落在这一头猪的身上了。 第四十二章在线阅读 第四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