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再宠妻三年》 分卷阅读1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1 ====================================================== 《夫君再宠妻三年》清蒸腊鸭 文案 鸭要将《钗头凤》背后的男配升为男主~ 一句话简介:古代暖男赵士程宠妻唐琬记 沈园千古憾事,唐琬一读《钗头凤》,抑郁而终。 死后升仙,小狐仙家助其下凡,追溯过往。 得知夫君赵士程重情重义,唐琬与天君交换三年阳寿,起死回生。 可眨眨眼,三年阳寿期限将至,好士程,如何是好?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俊杰 重生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琬(唐婉),赵士程,陆游是配角~~ ┃ 配角: ┃ 其它:轻重生,甜文,宠文,轻玄幻,《钗头凤》,唐婉赵士程,沈园,不知道算不算种田文 第1章 第1回 得道升仙 身子轻飘得有如腾云驾雾,却却,心肝郁结到似要沉坠地府。 “恩娘,是您吗?” 一阵宛如来自千里之外,带着回响的清脆甜声,抑扬顿挫地拂耳而进,无奈她思绪混混沌沌,寥寥数字听清,却应是他人之事,与她无干,无懂。 “恩娘?” 甜声再次于耳边轻荡,陡增她的迷惑。 “恩娘,好恩娘,醒醒!” 又来了,这一回,是谁在轻晃她的身子?又是谁扬着何物在她脑子里挥舞? 呀!唐琬一双圆杏美目陡地一睁,朦胧浑浊的迷雾徐徐散开。先前好长一段工夫,她有如被白纱凌布蒙眼,如今哪位善人替她摘下凌布,使世间万物终得渐渐清晰地映入久未睹物的眼帘? 莫非,是眼前这位姑娘?瞧瞧,那张俏生生的冰雕玉琢的脸孔,身披月牙锦袍,手握一管长萧,美得不似来自凡尘俗世,倒似,倒似来自天上人家。 “恩娘,您猜对了!百年前,小狐便已得道成仙,如今于此仙梯,担任第一十七护使,专职护送新仙升天报到。小狐未料到,今日竟有幸再与恩娘相见。” 她的心思,竟瞒不过这姑娘!若非姑娘的声线又脆又甜,话毕后还欣然一笑,满目仁善,露出一双淘气可亲的小虎牙,甚之无害,唐琬定会对她匪夷所思的读心术感到难堪且极之畏怯。此绝非常人! “您……妾身……”她柳眉一锁,糊涂了。 姑娘双手执起唐琬洁白的柔荑,她手中原握的长萧,竟随之化为虚无,来不及诧异,姑娘的甜声便又传入耳中:“莫愁莫愁。事已五百载,恩娘早入轮回一十二回,忘却了小狐属人之常情。五百年前,小狐乃千万畜生中的一只,追随长老于长荣山潜心修行了数百年。然而寒冬某日,不幸被猎人的捕兽器所伤,几近奄奄一息,眼见要功亏一篑。庆幸当时恩娘路过,大发慈悲从猎人手中救下小狐,既替小狐治理伤口,又喂食供暖,悉心养了一阵子,才放生于长荣山。因此小狐方有命享今日的得道成仙,来之不易!恩娘,小狐于此谢过您了,请受一拜!” 小狐双手一拱,深深鞠躬。 “小狐仙家请起!”虽尚未明白此为何事,但对方头头是道,不似胡说八道,唐琬便边琢磨边连忙扶起姑娘。 “恩娘此生虽阳寿已尽,但天庭念在恩娘生前坎坷,又是不栉进士,数生数世行善积德,便提格升为天庭仙家,免再受轮回之苦。来!容小狐速领恩娘到太极星君处报到,自此,您我便是仙家同行。” 小狐说罢,热忱地手牵唐琬,转身往上跃。 “等等!等等!”对眼前仍一知半解的唐琬匆匆低呼,反牵制着小狐。 “怎么了?”小狐俏眉轻轻一蹙。 自担任仙梯第一十七护使近百载,恩娘乃她护送的新仙第三人。往前两人,一听闻将位列仙班,便激动难耐,行事火速,好不欢喜,跟她当年得道一样一样的。可恩娘却不一般。 唐琬轻叹口气,略显瘦削的芙蓉脸泛些苍白,她稍稍往两侧轻瞄,仔细审视着周遭。身边绕着一片延绵不断的雪白云雾,脚下踩着如会浮沉的白玉阶梯,跟前的小狐仙家,虽看得透彻,亦两手相握,但总幻觉此俏影若隐若现,宛若仙家手中的长萧,随时会消失无踪一般。 她记得自身确实香消玉殒。卧床数月,素来出气多入气少,至断气那刻,不但不难受,反而解脱般从容潇洒。 “琬儿,琬儿!坚持住!” “大夫,你快想法子!” “琬儿,琬儿!好琬儿……你果真狠心,狠心扔下士程……” 夫君赵士程紧握她手,于床边不停喊呼。然而,无用!成亲四年,她唐琬并非赵士程的好媳妇。兴许,她若在气绝之前,跟他道一声“感谢”,会好一些。 死,已属事实,但成仙……似幻似虚,甚难定断。 “事实事实,比天君府上的蟠桃树果,还要实!”小狐轻拍唐琬的手背,似立誓般作保证。 “妾身以为,死后应下地府……” “地府自是有罪有应得的人光顾,轮不着恩娘!” “……”唐琬欲言又止,神色凝重地盯着小狐如星星般的眸子,终究试探地吱唔:“妾身可否……暂不报到?” 小狐惊问:“为何?” “妾身想……” 小狐探秘般往唐琬泛着水气灵光的明眸深处看,随即了然。她深深叹了一声,劝道:“恩娘,您与陆游此生此世情缘已尽,此为命!自您出娘胎那日,便一切铸成定局。再多牵挂,只会落个伤及身心的下场。上天庭虽不像轮回转世那般过孟婆桥喝孟婆汤,但小狐劝恩娘,速速放下前尘往事,舒舒心心当个逍遥仙家,这才是对天庭恩赐的感激与珍惜呀。” 唐琬何尝不知,对前夫陆游的过多牵挂,不但蚀其心肝,更断了其命。自春天于沈园,读到前夫那首可歌可泣的《钗头凤》,她便三魂不见七魄。本就赢弱的身子性命,终于萧瑟凄凉的深秋,如枯叶般摇曳落地消逝。 “可妾身仅想见务观一面!与其好好道别。”唐琬索性将心思如实相告,“实不相瞒,过去数年,妾身对务观念念不忘,才郁郁寡欢。如今身死,而死前一直无法与他相见,此乃妾身终身遗憾。如此下去,即便升仙,亦难以开怀。小狐仙家贵为天仙,定有仙力相助,能予妾身见务观,以一解思愁!”唐琬反握小狐的手劲,紧了紧。 “小狐并非不能帮不想帮,而是,恩娘,这无疑多此一举!对于陆游,您会越瞧越难过,越瞧越伤神,倒不如眼不见为净。二来,天庭有规,私自下凡,一旦被天兵发现,您我都难逃惩劫,小则扣俸禄降仙阶,大则除仙籍下地府!这跟于凡间作奸犯科是一样的。小狐怕!”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2 “……”唐琬顿然醒悟,思索片刻,便又有主意,“妾身也不愿牵连无辜,那小狐仙家就送妾身重入轮回吧!重入轮回,兴许下一世尚有缘分与务观再会。” “恩娘,你这何苦?”小狐急了,“自古天庭轮回地府,各有各法。好人许是升天庭,常人一般入轮回,恶人必定下地府,您此为……有违天命,更是自寻苦吃!” “可妾身实在思念务观!不能与心念之人相见,这仙家不当又何况!”数声务观务观,心上人的音容笑貌便频频涌入脑子,念到生前两人无法相宿相栖,死后阴阳相隔,如今连来生再会的机缘亦难以拥有,唐琬郁结的心一酸,哭了。 “唉!”小狐犯愁,她自言自语:“问世间情为何物?不懂。” “不懂是至好的,懂了,就难了。小狐仙家,念在妾身曾救过您,便当作还恩,您大慈大悲,助妾身一回?”唐琬梨花带泪,锲而不舍地继续相求。 两小仙于仙梯上如此理论,耽误了一阵,实属不妥,万一碰巧遇上其他护使,或被巡逻的天兵察觉有异而上前询查,届时不管想下凡抑或入轮回,都属痴人说梦。 “可是,小狐刚得道不久,仙力有限,无能飞越后世,仅能追溯过往。恩娘,您说如何是好?” 闻言,唐琬明白小狐是答允了,随即破涕为笑,连声道谢:“无关系,只要能与务观见面,一切足已!妾身谢过小狐仙家!” “那恩娘念个时辰来听听,小狐算一算。” 脸上的泪痕尚未干,唐琬难掩愉悦地边想边念:“去年春天......哦不,不!该是八年前,八年前的八月初九,妾身与务观拜堂成亲的那一天,可行?” “行!” 小狐话音一落,双手执起唐琬的双臂,无声地往下一按,唐琬便顿觉有如千斤巨石压顶,身子既沉又浮,直往下狂坠。毫无预兆,她慌得不禁牢握小狐的衣角,紧闭双目,屏住呼吸,无法忖量。 作者有话要说: 鸭是文名废,文案废,改了三次文名了,让鸭狗带……不要拦鸭……\("▔□▔)/ 还有几天就跌出新晋了,到时各位想吃鸭的,请移步到玄幻频道,鸭会挣扎在那边露脸的…… \("▔□▔)/\("▔□▔)/\("▔□▔)/ 喜欢的小天使可以收藏一下嘛~~有收藏有动力~~ 关于赵士程的资料,实在少之又少,鸭很心疼他呀!如此一个好男人,值得幸福~ 第2章 第2回 重返凡间 小狐拍打拍打身子,再倾身相问:“恩娘,好些没?” 唐琬闭着目抚着额撑着墙,晕厥欲吐,奈何生前许些天颗粒未进,不管夫君赵士程如何喂食,她均无法下咽,如今,干呕了一阵,吐不出玩意。她虚弱地晃晃脑袋。 小狐伸手扶了一把,赔着笑歉意道:“实在对不住了,方才眼见有天兵靠近,一怯,便下了重手,来不及提醒。” “没相干。咱们,到凡间了?”唐琬勉力睁开双眼,微微偏头,扫视了周遭,一时无法断定此属何处。 “正是!” 得到小狐铿锵有力的复话,唐琬顿觉疲软的身子来了精力,急不及待地要迈出步子。可下一瞬,她意会到自身与小狐正处于一小巷子内,巷子外人来人往时,便迟疑了,“小狐仙家,咱们变凡人了?” “非也!您我依旧是……”小狐指了指苍天,“凡人肉眼无法瞧见咱们,不过,您我虽仙气仙阶不高,但天兵金晴火眼,以防万一,得使个周全之策。” 说罢,她小嘴念念有词,随即变幻术般从身后抽出一件墨色披肩。她向唐琬唤了一声:“恩娘请闭目。” 唐琬听命地闭上眼睛,安静地立在小狐跟前,任其处置。未知小狐施了何种仙术,唐琬忽感一阵猛风,随着斗布的声音,迎面扫过,惊讶之时,情不自禁地睁开双目,想睹个究竟,却又不见有异。 “好了,小狐已将恩娘身上的仙气锁住。为免天兵耳听八方,在凡间,咱们要掩人耳目,小狐就唤恩娘……椀榶,如何?” “随意,您呢?” “……小狐素来欣羡嫦娥仙家聪慧动人,椀榶就唤我小月好了。” “小月……”唐琬瞧瞧小狐笑而露出的小虎牙,柔声提议道:“妾身认为,叫小牙更为妙配。” “小牙?唔,椀榶有名学富五车,那便听您的!” 小狐顺道把墨色披肩套到肩上,双手拢着两边往里一收,墨色披肩便将她一身月白锦袍挡得严严实实。 “凡间小牙不熟,有劳您领路了!” 唐琬点点头,兴奋雀跃地张望四周。这一带,熟悉又陌生,她花了些工夫才确定该往哪处走。 心中有了路图,正要迈出步子,身子却骤然地一阵抖晃,慌得她狼狈地伸手去够身边的小狐。幸好抖晃瞬间就平静下来,稳住心神之后,唐琬抬眸,惊觉已身临陆府门前! “此乃当仙家的妙处!”小狐随着她身旁,小声笑道,“心中所想,便会成真,滋味如何?当然,椀榶时下仙力尚弱,能办到的并不多,待他日于天庭好好修行,仙力便会节节攀升,仙阶亦会水涨船高。” “这已是相当妙,妾身足以!”诧异不已的唐琬双颊微泛红霞。 八年前的八月初九,宜嫁娶,绍兴世宦家门陆府老三陆游,迎娶同县望族唐府嫡女唐琬为妻,几近整个绍兴的文人雅士,均前来道贺。 她的首任夫家――陆府,此刻门前张灯结彩,一片喜庆,家丁在外迎接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宾客,府内人声鼎盛。 务观就在里面!唐琬心念一过,身子便随即一晃,再定睛时,已到宅内大厅。 厅堂内芸芸众生,身穿鲜红新郎官服的陆游如鹤立鸡群,唐琬一眼便抓住意中人的举手投足。 上一回相见,已近两年前。如今的陆游,比两年前的他要年轻许多许多。 唐琬的魂魄犹如一尊孤像,隐隐立于陆游的身侧,他轻轻抬手,便够着她纤细的手臂,遗憾毫无触感。怔怔瞧着这牵肠挂肚的意中人,终于相见了!唐琬目含泪光,这些年,你还好? 逸朗的五官,浅渗着英气,久违的气味,如檀香般安魂。陆游看不见唐琬,唐琬却看他看痴了,痴得忍不住伸手去触,奈何她魂轻力薄,无论如何抓,亦抓不及他一丝一缕。 “务观……”她由衷地呼唤着,哪怕声音如幻如影,无人听晓。她苦笑,唏嘘着哽咽落泪。 此时的陆游,正忙里忙外,时而吩咐家丁接过谁家的贺礼,时而答谢上前祝福的文友,时而整理身上戴歪了略显俗气的秀球,或胡乱擦擦额上的细汗,以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3 及挠挠后背的痒……不过纵然再忙再累,他脸上挂着的笑容从未疲惫。 见此,唐琬又流着泪笑了。曾经沧海,那年那日,满心欢喜的不止她,还有他,只可惜,为何后来如此强差人意? “务观,恭喜!” “德甫,多谢赏面!” 是夫君赵士程的声音。唐琬微微偏头,见一身儒雅的赵士程满脸笑容地往前递着贺礼。 他拱着手,殷切地祝福陆游与唐琬能白头偕老。如此一幕,唐琬于旁观看,顿觉可笑滑稽。敢问当年当时,他们仨谁也未料到,往后会有那般纠结的羁绊。刹那,百感交集。 “游儿,县令大人遣人送来贺礼,快去接一接。” 陆老夫人的声音!唐琬微微一凛,甚至渗了一丝冷汗。一脸苛严的陆老夫人不知从何而来,忽地站到她与陆游之间,她略为胆怯地垂下头去,不敢乱张望,更后移了两步。 “椀榶怯什么?她瞧不见您。”旁边的小狐轻声提醒。 呀!是呀!她竟忘了。然而不管陆老夫人瞧不瞧得见她,她亦认为此处已容不下她,便轻轻转身,往新娘子呆的新房去。 同样喜庆的新房内,当年年轻的唐琬,顶着繁重的头饰,披着新栽的嫁衣,安静地立在龙凤床榻旁。看似安静,她内心实则欣喜不已。嫁娶向来依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儿女的选择甚少。她与陆游两情相悦,如今她能嫁予他,他亦能娶她,实属难得的美满团圆。 口才了得的喜娘,往绣着龙凤图案的被铺上洒撒莲子,念念有词:“早生贵子,三年抱俩!” 突如其来的贺词,如利刃般猛地刺向隐身的唐琬,刺得她几近魂飞魄散!她不禁哀怜,假若当年她能有子息,是否就不需与陆游劳燕分飞?是否就能与陆游相守白头?上天能在她死后提格升为仙班,为何不能在她生前赐一个孩儿? “呜……”短促委屈的抽泣声,与喜庆的新房格格不入。幸好凡人闻不着,否则定会赶走晦气的她。 半晌,办完礼节的喜娘带着所有闲杂人,退出了新房。唐琬望着当年的自身,坐在朱红床沿的她,耳听无人之后,调皮地悄悄揭起红头巾,露出精致红润的脸蛋,水灵的杏眸好奇地到处张望。 家里老人常言道,新娘子的红头巾只能由新郎官本人揭起。未知她当年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举措,是否坏了规矩,破了风水,致使她与陆游不得善终? 唐琬恨不得上前,怒拍那双淘气的手,再低斥她数句,然后把红头巾妥妥当当地盖回去,就像它从未被动过一样。 第3章 第3回 闹新房 新房门外忽然起了一阵吵杂,新娘子警惕地放下红头巾,忧心放得不够正,又摆了两摆。 歪了歪了!往左,再往左!唉!唐琬在旁边穷焦急。 随着吵杂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房门被粗鲁地撞开。新娘子顾不上红头巾了,仓卒地将双手叠放于膝上。 新郎官陆游拦住了房门,作势不让个个如狼似虎的兄弟闯进去,以免吓着他的新娘子。 “绍兴人皆知,唐氏不但才高八斗,还是美人胚子,今日被务观兄娶进陆府独揽享用,吾等,不甘啊!” 一位带头的兄台半玩笑半酸气地叫嚷,随后领着大伙哈哈作笑。 “务观兄,别如此吝啬,让吾等瞧一眼新娘子?就一眼!” “对!就一眼!” 许多乱七八糟的声音跟着起哄,又叫又笑的,闹哄哄一片。 这些“兄弟”,话虽夹带赞美之词,但听得唐琬不甚舒服,她略有不满地扫视那伙硬闯进新房的公子哥儿,无意之间,撞见赵士程亦混在其中。微讶之时,发现他并非如旁人那般放荡嬉笑,而是轻抿双唇,不言不语,目光些微闪烁,不知该投放何处一般。瞧瞧,这才是文人雅士该端的模样。 一阵惨不忍睹、喧哗不止的嬉闹之后,陆游方把不相干的人一一轰走。某位喝得烂醉如泥的兄台,不甘心地在门外拍打,叫嚣着要与陆游畅饮至天亮。幸好懂事的家丁麻利地把他抬走,终于还新房一片该有的温馨与宁静。 陆游深吁口气,满意安心地张望了一下,然后迈步至床边,绕着那处的新娘子瞧了一圈,微微俯身,轻声道:“娘子,今夜,辛苦你了!” 新娘子忍不住“咯咯”地笑了出声,顿觉失礼,又速速抬手轻掩朱唇,柔声应道:“妾身不辛苦,夫君,才是辛苦了。” “哈哈!”陆游豪迈地开怀大笑,随即潇洒地一手掀走红头巾,再替她摘下沉重的彩冠。 他略带醉意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早已熟记心的婉约容貌。未知是否他目光太过灼热,还是沾染了他身上浓稠的酒气,新娘子红润的两颊,泛得更为嫣红。 陆游执起那只乖巧的柔荑,牵着她往房中那张点着龙凤烛的圆桌走去。新娘子颔首垂眉,抿嘴而笑,灵巧地追随着新郎官的步子,直至桌案前,陆游扶她安稳坐下。 他执起酒瓶,盛满两杯,手执一杯,另一杯交到新娘子手中,笑着念:“饮过合卺酒,小琬便是陆游过门的妻子。往后,多多指教!” “不敢当。”新娘子羞涩地应话。 一对新人交错着手臂,陆游将合卺酒一饮而尽,正色宣道:“此后,陆游会全心全意待小琬,定不负你!” 立在龙凤床旁的唐琬脑子一震,呀!务观,你原来许过如此的诺言?为何,为何她全无记得?是当年的新娘子太紧张,未将此话铭记于心,还是时光匆匆,人留不住,连情话亦记不住了? 方才看着新郎新娘互诉衷情,你侬我侬羡煞旁人,唐琬本很欣慰,至少,那一幕幕,昭告着,她与陆游曾过着神仙眷恋般的日子。可是,当陆游那到底并未信守的诺言脱口而出后,她无声地再次落泪,黯然伤怀地离开了新房。 静静地坐在新房外的白兰花树下,小狐说这花香扑鼻,沁人心脾,可唐琬却似五敏顿失,闻而无味。树上挂着红灯笼,一朵朵白色小花映成红色。时近中秋,好几朵骨子弱的被清风轻轻一扫,飘落到唐琬足前,她茫然地拾起来,百无聊赖般数着有多少片花瓣。 新房内,新婚夫妇正行洞房之乐,丝丝嗯嗯细语,偶会入耳。 小狐年纪虽轻,但对云雨之事亦略懂一二,有点儿羞窘,“椀榶,人已经瞧过,该回天庭了。咱俩于此偷听墙脚,着实不妥。” “小牙,妾身见您手执长萧,可会吹奏?”许是听不见小狐的话,唐琬平静地反问。 小狐抬手,瞧着那根修长的黑木长萧,“略懂一些。” “可否送妾身一曲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4 ?” “椀榶要听什么调?” “随意。” 小狐想了想,便把长萧凑至唇边,酝酿了片刻后,徐徐吹响一曲调子。 她吹的调子,对琴棋书画精通的唐琬来说,并非绝世妙曲,只是,此时此刻,她与小狐,都需要借些声音来驱散别样的情绪。 陆府上下,无人知晓,陆老三陆游的新婚宴上,两缕泛着微光却又瞧不见的倩影,一坐一立,于新房门外的白兰花树下,照着满月,默默地奏曲听曲。 良久之后,一曲终尽,便该人散。 唐琬站了起来,不使仙力晃法,而是沿着陆府的走道,于这座她昔日住过不到三年的院落内,一步一步地往前门走去。 婚宴早已结束,摆宴的前厅人走茶凉,甚是凌乱。唐琬看到一地狼藉,有洒了地的美酒,摔碎了的瓷杯,吃剩的花生米,以及咬过两口的鸡腿,家丁正忙于收拾。她不由得心念,乱是乱了些,但有仆人呀,假若她与陆游的相处,能长久停留于这新婚燕尔的洞房之夜,不结束,无翌日,也不坏。 “赵公子,将近子时,容小的遣人送您回府?” 陆府陆管家恭敬的微声,从角落传来。唐琬寻声望去,竟见夫君赵士程仍在席上独自灌酒。全陆府,除了她与小狐,就他一位宾客舍不得走了,害得小厮们不敢上前整理杂乱的桌席。 一脸醉红的赵士程,星目轻瞥一眼陆管家,摇了摇头。他撑着桌席,略显吃力地站了起来,大抵酒灌多了,手脚不灵活,动作显得有些老态龙钟。他蹒跚地往前门走去,同路,唐琬便跟在他身后。 他的步伐有如初学行走的婴孩,左一脚,身子往左歪,右一步,身子向右/倾,要倒不倒。唐琬想上前一扶,但一伸手,才忆起自身不过魂魄,便悻悻地叹了口气。 原以为,赵士程在宴上吃饱喝足,该回府好作休息,谁知,他竟在陆府门前踌躇了片刻,仍不愿归去,最后,更往地上一坐,不动了。 “灌过分了!”唐琬立在他身侧,点着他脑瓜轻声指责,她转身对小狐说:“小牙,您能否告知里头的陆管家,让他遣人送德甫回赵府?” “椀榶放心,等会陆府的人会出来寻他的。这下子,咱们能回去了吧?” 呀!她差点忘了这回事,她不再是凡人,而是要赶路上天庭报到的准仙家!可话虽如此,唐琬又迟疑了,她喃喃自语:“妾身仍想……多去几处地方。” “椀榶,虽太极星君平日挺中意小牙,迟了报到亦能摆平,但是,这天兵有如天罗地网,小牙很慌会被他们发现。”届时,太极星君也帮不了她。 “是妾身贪婪。” “凡人都贪婪,可您已属半个仙家,得学会无欲无求。” “……” 见恩娘又颔首垂眉,甚是委屈,方才在陆府又数回落泪,伤心事仿如多到诉不尽,小狐心软了。“罢了罢了,反正已经下凡,就一次瞧个够吧,椀榶还想往何处去?” “谢过小牙!” “念个时辰。” 唐琬斟酌,酌了又酌。昔日与陆游把酒言诗、下棋抚琴、研字作画的日子,固然快乐,但今非昔比,正如小狐在仙梯上所言,只会越瞧越难过,越瞧越伤心,不如索性眼不见为净。 “妾身知道要去哪了。” 婚后两年,陆老夫人便以“无子”为由,私下向她提出和离。这前婆婆归究要与儿子商量此事,否则哪来往后的休书与再娶?未知当时的陆游,是何种态度与想法?她突然来了冲动,想一探究竟。 第4章 第4回 休妻 身子随着小狐,一沉一晃,稳神之后,她俩已穿越了时空,来到两年之后的陆府门前。两年前半夜坐在旁侧发呆的赵士程,已随之消失。 唐琬再次踏入陆府,冲着前婆婆的厢房奔去。 “娘亲,这不过两年,您老人家再等等!” 是务观的声音!唐琬穿过房门,鲁莽地撞进陆老夫人的厢房。幸好他们瞧不见听不着,否则丢脸透了,她轻拍心肝,暗松口气。 “等?你瞧瞧大嫂二嫂,哪个不是入门一年,孩儿就跟着瓜落蒂熟?娘亲并非不肯等,是恐怕等个十年八载,也等不出个果!” 陆老夫人指着儿子苛声责备,目露怨恨,跟曾经轻声地问她,是否心属她家游儿时的和颜悦色,大相径庭。若非此刻亲眼目睹,唐琬难以置信前婆婆会有此般神情,毕竟当日她提出和离时,态度语气亦不曾如此恶劣。 “娘亲,如您所言,大哥二哥已有子息,替陆府继后了香火,这……少了儿子一个,又何况?” 陆游如是说,听得唐琬阵阵心暖。可务观啊,你如此反驳亲娘,必定招来前婆婆更恼火的责备! “什么?你……你这是什么鬼话?为了媳妇,疯了?!”果不其然,陆老夫人嗓音拉高了八度,气得跳着脚走至儿子跟前,照着他脸指骂:“待爹娘都归西了,再多兄弟亦会分家!再多兄弟亦不如自家嫡亲孩儿!枉你饱读诗书,莫非连这道理都参不透?还是你愿无人送终?还是你能长命百岁,不需人送终?!” 唐琬生前未有幸能担当娘亲,陆老夫人以“无子”劝她和离时,她相当委屈,毕竟,她由始至终心甘情愿为陆游诞一子半息!可偏偏生不出,她亦无可奈何,甚为无辜。 当时她心怨陆老夫人棒打鸳鸯,无情无义,可如今眼瞧着他俩母子吵嘴,竟莫名地豁达了些许。大抵经历多了,年纪大了,心胸也变了。 “总之……娘亲,您别再逼我!”陆游既慌娘亲动怒,又因娘亲硬要拆散夫妻而气结,他扔下一句话,大不敬地拂袖而去了。 务观仍是心向妾身的。唐琬心里又甜又苦,本欲追随陆游而去,瞧瞧跟娘亲顶撞完后,他会如何解闷。 记得当时,前婆婆私下寻她,严肃地提出了和离。之前毫无征兆,当时的唐琬惊得失去反应。前婆婆念,假如她俩私下议好此事,就不用男人费心神了。可要她主动答允离开陆游,她岂会同意?事后,唐琬并无对陆游说一言道一语,即便她委屈得深夜无声以泪洗脸,而陆游亦未提及一字半句,想必那一回,前婆婆瞒着儿子了。 正要离开陆老夫人的厢房时,唐琬竟听到陆老爷――陆游的爹的声音,从内厢传来。呀!前公公,您一直躲在里头?为何不出来帮帮媳妇,或者儿子呢? “夫人,这是何苦?如此为难儿子,你高兴了?”陆老爷操着不轻不重的语气,从内厢踱了出来。 “老爷,您以为妾身如此做,并非为了咱们儿子好?”陆老夫人拭拭方才因责骂儿子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5 而渗出泪水的眼角,声线柔和了许多。 “你若想抱孙子,让游儿纳妾即可,何需休妻!”陆老爷坐到太师椅上,念了一句公道话。 这唐琬也很疑惑。她曾妥协,为了留在意中人身侧,她应允陆游纳妾。尽管陆游不乐意,但以陆老夫人的手段,用迫他休妻的强硬去迫他纳个妾,难道不是更容易么? 陆老夫人上前两步,反问陆老爷:“老爷,庶出岂如嫡出?况且,您这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你瞧瞧,游儿天天只顾着与媳妇恩爱,何来心思在官场打出名堂?游儿只排老三,这陆府上下的一切,往后能落他手中的必定甚少,他这生人要有所作为,仅能靠考科举入官场啊。” “游儿并非没心思,是没时机!挡了别人的路,自是被打压。这与他媳妇不相干。” “如何不相干?官场谁不知晓,现今是主和派掌政。游儿热血方刚,向来义愤填膺,连考场答题都闹着抗金抗金,这岂不招惹厌恶?而那小琬……时常在游儿耳边谈论社禝,妇道人家议什么行军打仗?这枕边风,吹得游儿糊里糊涂,妾身岂能不急?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古人名训呀!” 唐琬眉宇紧蹙,没料到,她居然死后才有幸得知前婆婆排斥她的别个原因。 忆起在陆府生活时,平常饭余茶后,她确实不太忌违在前公婆面前与陆游浅谈江山社禝。她原以为,前公婆是喜欢的,至少是不讨厌,毕竟他们亦曾因战祸而落难逃荒。 人心隔肚皮。前婆婆,您若如此不喜欢妾身与务观谈时/政,何不直言相告呢? “那你让她少谈少说便是!”陆老爷又公道了。 “在您我面前少谈,自是不难,谁晓得他俩关上房门后,如何畅谈!” 唉,前婆婆,您对妾身就如此疑神疑鬼?难道妾身昔日有行差踏错,致使前婆婆对她有此误解?兴许是,兴许不是。往事久已,懒作查究。 “小牙,有劳您再捎带我去一年之后。”唐琬叹了口气,无奈地对小狐说,小狐点了点头。 抗争了一年,陆游终休妻。 “游儿,你瞧瞧,这王氏端庄大方,温柔得体。”陆老夫人举着画像,硬是往儿子眼皮底下搁。 “娘亲!”这一年来,难以数清这是第几回被娘亲逼谈休妻之事,陆游的不满已略显疲惫与无力,身心俱倦。 “这王氏,娘亲见过本人,大家闺秀,安守本份,不输你现在的媳妇半分。而且,娘亲命人算过,她乃是旺夫益子的主!” “……”才华横溢的陆游,此时已编不出更多掷地有声的言辞去辩驳,无语,便索性伸手抚额,闭起双目。 陆老夫人见状,猛地把画像往地上一砸,大声斥道:“你时常说娘亲逼你,你可曾想过,是你在逼娘亲?” “娘亲,您这……”见娘亲又恼怒了,陆游神情哀伤,倍感无助。 “娘亲不再跟你好言相劝,浪费唇舌,就问你一句,到底休不休妻?”陆老夫人终发恨话:“你若不休,娘亲马上悬梁自尽!老身就要瞧瞧,到底是生你养你的娘亲为大,还是你那媳妇为大!” “娘亲!”听到娘亲咬牙切齿如是说,不似玩笑,陆游当即跪了下来,脸色煞白,声线顿哑。 他对唐琬有情,但对娘亲亦有孝呀!自古忠孝两难全,为何情孝亦难全?! 唐琬被前婆婆那番要挟的话吓着了。天啊!她唐琬到底所犯何事,竟把前婆婆逼成如此,逼她如此以性命来威胁亲儿子休妻?看看前夫君,竟因她而一脸痛苦,难以抉择。这,她唐琬前前生一定被他俩坑害过,所以前生才投到陆府折磨他俩母子以作报怨。若真如此,她错,她错! “你说!你此刻不许娘亲一个说法,娘亲就立即还你一个说法!”陆老夫人声泪俱下,指着地上的儿子怒吼,颤抖着老迈的身躯。 “儿子……” 陆老夫人决绝地伸手往袖子一探,随即抽出一捆绳子! 陆游大惊,急呼:“休!我休!” 唐琬听着从意中人嘴里吐出的“休”字时,心肝一寒,霎时呆了。 当年,陆游未曾向她说过“休”字,休书亦非由他所写,他不过在下角胡乱画押而已,然后由前婆婆硬塞到她手上。“休”早既成事实,谁知事隔多年,甚至身死,陆游口中的“休”字却仍深深刺激着她。 输了输了,姜还是老的辣。前婆婆早有准备,务观您岂能斗得过? “好!好儿子!”陆老夫人得胜,骄傲地把绳捆随手扔到地上,她止住泪水,上前扶起儿子,哄道:“娘亲替你跟王氏约个日子,你俩见一面,好好详谈。放心,娘亲不会坑害你!” 是呀,亲娘又岂会坑害亲儿?算来算去,还是她唐琬不够亲! 然而,难道那王氏就够亲了? 第5章 第5回 赵府门神 唐琬尾随着有些失魂落魄的陆游,任由陆老夫人吩咐的家丁“押”至绍兴有名的春秋酒家,荡进早就安排好的厢房内。 陆游来晚了,王氏已在厢房静候多时。 “见过陆公子。”王氏站起来,颔首低眉的看不清脸容,她轻轻欠了欠身。 陆王两府的家丁奴婢,仿佛收到谁的暗信一样,纷纷作鸟兽散。 陆游满目淡泊,别开了脸,瞧都不瞧那王氏。他负着手站在门边处,不上前,不招呼,不应声。 王氏微微抬眸,见状,便执起酒瓶,斟了一杯琼浆,再双手奉起,走至陆游面前,轻轻往他一递,“陆公子,请用酒。” “哼!”陆游厌恶地一手打了过去,王氏没握稳,酒随着酒杯,悉数洒落地上,杯子亦砸个粉身碎骨。 幽静的厢房内,乍然“哐啷”一声响,罪魁祸首陆游没吓着,王氏的余光一直追随酒杯,早料此着,亦没吓着,偏偏隐隐立在旁边的唐琬被吓着了。她从未见过陆游如此生气,如此动粗。 王氏轻叹口气,抬起头来,眼里不见波澜。她望着这位名声在外的才子,平静地念道:“陆公子,莫怨奴家。您我均奉父母之命,身不由已。” 王氏此话一出,唐琬便对她心生敬意。她走近王氏,端详了一番,长得清秀安静,应是陆老夫人喜爱的主。 “你身不由已,那就速速回去推掉此场荒谬的婚约!”陆游终究说话,但除了脸如铁色外,吐出的言辞与语气,亦相当不讨好。 王氏浅浅苦笑,心中隐忧冷暖自知,“王家又岂有本事与陆府相驳?”要怪,就怪她不小心被陆老夫人相中。“与其让王家来推约,不如陆公子好好相劝陆老夫人,大抵尚有作为。” 陆游随即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6 哑言,神情一僵。 这王氏冰雪聪明,竟了然如此一切一切皆由陆老夫人所为。是呀,只要劝服陆老夫人,便相安无事!可是,连陆老爷都劝服不了,谁还有本领?这王家不敢斗驳陆府,谁又敢斗驳? 一个姓氏,一张脸孔,一座宅院,刷地闪过唐琬的脑子。她恍惚大悟地转过身,冲出厢房。旁边的小狐微惊,急忙追了上去。 “椀榶,您千万别乱跑乱走,您乃小牙的责任,小牙不能把您弄丢呀!”小狐轻劝。 “对不住了小牙,方才妾身有些激动。”唐琬歉意地欠了欠身。 “您走得如此焦急,就为来此?”小狐指指跟前那堵大宅门上“赵府”的牌匾。 “正是!”唐琬点头,随之迈步倾身而进,无闻身后小狐喊道的“等等”。 谁知,一股阻力不知从何冒出,于赵府正门前,硬生生地把唐琬挡了回去,更甚者,那十足的劲道差点把她推撞至地上,幸好小狐及时伸手扶着。 “何方妖孽?竟敢擅闯皇室宗府!不知好歹!” 那是一把相当威猛的喝声,不似赵府众人平日斯文涵养的语气。唐琬生前在赵府住了四年,未曾记得哪位宗亲有如此凌厉的口吻。 她站稳之后,抬起头来,竟见一名军帅打扮的猛将,手执关公刀,叉腰瞪眉地怒视她们。他眉毛浓重,唇上撇着八字胡,看上去有些年纪,但身壮力健的,十分威武。 “这位将军是……”纵然大宋与北方敌国打仗百年,可这赵府应该未曾出过将领,唐琬思索了半晌,仍然不认识眼前人。 “椀榶,小牙正要告知您呢,您就急着撞过去。”小狐低声跟她说道,“这赵府乃皇室宗府,与寻常人家不同,眼前这位,应是赵府的门神守卫,专职保护宗室的出入平安,免受妖孽恶鬼的无辜祸害。如今他未弄清您我二人身份,自是不会允许咱俩进去。” “原来如此。”唐琬明了,她轻拍小狐的手,“容妾身与他说说。” 她走至门神守卫前,显得身形格外娇小,她客气有礼地开声说道:“守卫大哥,妾身唐氏,乃赵府嫡孙赵德甫的妻子。妾身现有要事,需寻德甫商议……” “胡说八道!”唐琬话未道尽,门神守卫就咄咄逼人地出言打断,“赵世嫡孙至今尚未娶妻,何来妻子?更何来孤魂野魄的鬼妻?本卫劝你速速离开,休想于赵府图半点甜头!” “守卫大哥,妾身当真是德甫的妻子……” “椀榶,椀榶您听小牙说,”小狐连忙上前,轻执唐琬的手肘,把她拉至一边,低声道:“您忘了,小牙如今带着您是追溯过往。此时此分,赵士程的确尚未娶妻。这门神守卫并非天庭仙家,他不懂您我从何而来。再者,小牙锁了椀榶身上的仙气,他闻不出仙气,只会把您当作野鬼。” “那……小牙,您是仙家,兴许他能认得您?” “椀榶,您认为小牙会笨到不自锁仙气,然后扬给天兵瞧么?”小狐边说,边抖抖身上的墨色披肩。 “……”唐琬愁了,轻揉太阳穴苦思,片刻,她度出一个法子。 她回到门神守卫前,把腰间的玲珑玉佩解了下来,双手呈给对方,“守卫大哥,德甫与妾身成亲时,予了妾身此块玉佩,请过目。” 成亲时,洞房前,赵士程把腰间佩戴了二十多载的玲珑玉佩解了下来,再替唐琬别在身上,“此玉佩自士程出生,便随戴至今。如今你我结为夫妻,士程赠你为信物,请莫嫌弃。” 昔日与陆游结缘,他赠了一根金凤钗作信物。待她与赵士程成亲,又骗来一块玉佩。 那玉佩一直别在腰间,不知有何用处。身死之后,人有魂物带魄地跟随着她,不曾离去,如今终于能派上用场。 门神守卫半信半疑地接过玉佩,定睛端详了一番,瞬即大惊,瞪着圆目诧异地望向唐琬。 他那威武逼人的神情目光,瞪着唐琬这小女子有点怕怕,她胆怯地垂下眼帘。 “你果真是赵世嫡孙的妻子?”门神守卫沉声问道,语气已不像方才那般凶恶。 “是的,守卫大哥,请相信妾身。”唐琬抬眼,与其正视。 门神守卫又打量了她一番,便不再追问。他归还玉佩之后,侧了侧身,说道:“那请!” “妾身谢过守卫大哥!”没料到,回这趟夫家,峰回路转。 “谢过谢过!”小狐随在她身后,向门神守卫拱了拱手。 门神守卫目送她俩进入府内后,在宅外张望了四周,不觉有异样,方隐隐退去。 第6章 第6回 相劝 相比唐府陆府,赵府乃宋太宗五世孙宗,于绍兴德高望重,其院落亦比唐府陆府大得多得多。 于赵府四年,唐琬向来怏怏不乐,亦不甚与他人闲话家常,终日只于厢房内吃喝拉撒。所以,如今置身于偌大的赵府,她竟迷了路! “德甫?德甫?”回去婚后与赵士程居住的规苑,不见他人身影,唐琬略显焦虑地连唤数声,可惜没人听见。她轻敲脑瓜,眉宇深锁,头痛了。 “德甫,您额头还痛么?” 皇天不负有心人!又一次峰回路转,唐琬听闻有人喊“德甫”!随即循声寻去,终于一片薄竹林后,寻得夫君赵士程。 一身白衫的他坐在石椅上,手执黑子,正与人对弈。但他看似处于下峰,左手抚额,满脸愁容,目光倦疲涣散地望着棋盘,指中的黑子要落不落。 如此难么?他的才气,不输务观呀。唐琬棋瘾即发,飘到棋盘前,察看起来。 德甫,这不难,黑子落此即可!唐琬替夫君出谋划策,甚至想夺过他指中的棋子,帮他妥妥当当地贴到棋盘上,以赢一着。 苦恼的赵士程抚额的手转为托腮后,唐琬发现他的额头有些微的青瘀。他一张白皙俊脸,紫了额头,有如算命术士年年月月挂在嘴边的“印堂发黑”,实在……实在憨态可掬! “撞了?”唐琬忍俊不禁,边问边“咯咯”地笑了出声。 兴许是额头撞了,赵士程的才气亦随之急降,对于眼前这盘棋局,他投降了。 “士程输了!”他叹息地道,随意搁下黑子。 不输不输,德甫,这里这里!真是的! 输得太随性消极了,连对手都看出他的自暴自弃,便怒其不争地质疑:“德甫,你这何苦?!” 这话声与方才的“额痛”一样,是女声。唐琬转头,望向坐在赵士程对面的姑娘。 赵府的名望,士程的才气与俊貌,素来不乏媒婆主动上门求姻缘。据唐琬所知,城西的张府冯府,城东的郭府林府,绍兴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7 县令府,乃至别县甚至京城临安的数家府第,都眼巴巴着赵士程这块肥肉。可眼前这位姑娘,长得标致可人,目光狡黠,此刻面露怨容,又是谁家千金?唐琬生前未见过。 赵士程叹了口气,仿佛体内愁气太多,叹了三年,仍胀着鼓着,却又异常空虚落寞。他站了起来,负手行至碧绿的水池边,凝望着池中绽放的莲花,不言不语。 那姑娘置气地跟着站了起来,恼气冲冲地行至赵士程身侧,怨道:“虽然你念过秀之,旧事莫重提!但事过三秋,你却仍未淡忘,到底是谁该旧事莫提?” 她说什么?唐琬偏了偏脑瓜,疑惑了。对赵士程从未有过的好事之心,起了。 “秀之……”赵士程应了一声,语气既无奈,又带着责备的腔调。 “你日日劝秀之莫费心神于你身上,可你呢?岂不又是日日费心神于蕙仙姐姐身上?” 唐琬一惊,明眸一瞪,她? “士程没有……” “你若没有,那明日就娶秀之过门!”那叫秀之的姑娘,一脸愤愤不平,又相当委屈,兴许话到伤心处,更眼泛泪光。 “莫胡言乱语!”赵士程脸泛怒色,低声一斥,便转身离去。 但秀之不让,不但不让,还竟抱上了他!对,抱上了,面对面地抱上了赵士程! 姑娘请自重!自重!唐琬心底惊呼三声。 “德甫,你明白的,秀之待你,有如你待蕙仙姐姐,一样的,一样的!”秀之把脑袋枕到赵士程胸膛上,结实温暖,阵阵书卷香气,迷恋得不舍放开。 奈何,这胸膛再结实再温暖,亦不属于她。赵士程早已惊慌,连忙要拉开授受不亲的姑娘,但秀之紧扣双手,就是不放,更任性地在他怀中扭拧,想借此软化他铁石的心。 “德甫,你瞒过所有人,却瞒不过自身!若要瞒过自身,那就娶秀之过门!” “秀之,你再胡言乱语任意妄为,莫怪士程断交!”赵士程不再犹豫,搁下狠话,声线虽不高昂,但平日谦和有礼的语气,如今稍为凌厉冷然,便足以吓倒旁人。 此乃灵药,秀之微微一震,然后不甘地缓缓松开双手,后退三分。 “蕙仙已作人妇,恪守妇道,你莫再出言不逊,毁其名声!否则,士程追究到底!”赵士程又对秀之正色训责了一顿,方愤然而去。 泪眼婆娑的秀之,望着意中人坚决的背影,如折翼的黄莺,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上,嘤嘤而泣。 唐琬立在原地,五味陈杂地望着赵士程的背影消失于园林之中,再转而望向地上的姑娘。 “她看似很难过。”小狐言指秀之。 这岂是看似?她当真很难过,但人艰不拆,唐琬无需添一句“是的”来陡增姑娘的不幸。 不知为何,唐琬有感,此时的秀之,与被休的自身,有几分相似。同是天涯沦落人,她想递出手帕,借姑娘拭拭眼泪,亦想扶她一把,助姑娘重新站起。 “椀榶,您不是要寻赵士程么?走吧。”小狐见恩娘立在原地不动,恐其忘了要事。 “不了。”唐琬消沉地应了一声。 原本,她想借用赵府的势,让赵士程出面,劝服陆老夫人莫棒打鸳鸯。可现今,她仿若明了了什么,念头便打消了。 赵士程与秀之的对话,她并非听不懂,而是,悟不透。 同县文人,她与赵士程,就跟与陆游一样,早有相识。他对她,向来以友人相称,从未表过心迹。赵士程又为人含蓄内敛,从不做出格之事,举止言行,体面大方,光明磊落,没有不轨。所以,她实在不知晓,原来他…… 哪怕被休之后,他娶她过门,当正室妻子,她亦不曾怀疑过他是否对自身有半分特殊的情愫。一是他曾念过,此乃文友的互助义举,她便不作多想,二是,她由始至终心心念念陆游,又何来闲工夫琢磨新夫君的点滴? 唉,今日首回知晓赵士程的心思,忽然觉得,过往与他一起的四年,有如虚度。唐琬说不清此时的心思,只觉胸闷,还有点儿堵,便郁郁地离开了赵府。 她游魂野鬼般,茫然地在街上游荡,不知游到何处,荡到何时。 “椀榶,您还想去哪?”小狐不禁追问。 “……”仿佛哪都不想。 “还要看陆游么?”小狐提了个醒。 唐琬看了看她,“好吧。” 其实,无需看,她亦已猜到--都不高兴--他们仨,都不高兴! 陆游握着酒瓶,游走于翠湖岸边,浑浑噩噩。昔日,他常与唐琬于此玩耍,时而游湖,时而放纸鸢。昔日……去他娘的昔日!陆游心中一激,泄愤般把跟前的石头狠狠踢至湖央,再仰起头,狂灌苦酒。 酒多伤身呀。唐琬跟在他身后不远处,无奈地叨了一句。 “务观!”一道喝声,从他们身后闯来。 唐琬才转头,就被赵士程狠狠地撞透了魂魄,他浑身的恼火,似并进她的体内。她呼了口气,幸亏是魂魄,若是肉身,被他如此一撞,非得似他那般“印堂发黑”! “务观!你要休妻?!”赵士程一把擒住置若罔闻、继续往前游走的陆游。 陆游“哼”了一声,偏头以醉眼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念叨:“你也知晓了?”然后使劲挣脱赵士程,继续边走边灌酒。 “你……”赵士程被他那般态度口吻,惹得一时结舌。 但片刻,他便跨步上前,追着陆游,愤然道:“蕙仙出身世家,知书达礼,接人待物不曾有失,难道不合适当你陆门的妻子?” “她生性善良,温柔婉约,热爱江山社禝,处处替人着想,莫非配不上你务观?” “更甚者,她钟爱着你,多年来待你真心真意,你却,你却就此负她?要休她再另娶她人?!务观,你在戏弄我吗?!” 赵士程一阵又一阵的怒吼,偏偏陆游有如聋子,充耳不闻。赵士程怒不可遏,两步横到陆游跟前,一手夺过他手中的酒瓶,再狠狠地砸向翠湖,冲其喝斥:“别再饮了!有这饮酒买醉的闲工夫,为何不去替蕙仙想法子?!” “想不到!没法子!”酒瓶被抢,陆游亦怒了,他反吼赵士程,喷了他一身呛鼻的酒气,然后绕过他,继续漫无目的地游走。 唐琬瞧着素来以诗词歌赋交往,开口闭口均温文尔雅的两男子,尤其赵士程,如今竟如虎如狮般咆哮,相貌凶恶……是的,他此刻的样子……挺凶!唐琬从未料过,文质彬彬的赵士程会有如此的凶相。 虽然她放弃了借赵士程劝服陆老夫人的念头,但他竟为此事主动来相劝陆游,方才还念了不少赞美的言辞,令她由衷感激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8 。只是,只是德甫你寻错人了!你该去寻陆老夫人,是她一意孤行要棒打鸳鸯,务观也相当身心不快! “没法子?!”赵士程不容置信,气极而笑,他继而追上去,呵斥:“法子就在去他娘的你手中!蕙仙如此美好的女子,一旦失去,陆游你一定后悔!” “她‘无子’!” 不胜烦扰的陆游被赵士程吼得心生戾气,他忽然猛地刹住了身子,回过身去冲着对方厉声驳斥。 这一驳,把赵士程与唐琬都驳傻了。 “你说!‘无子’属否七出之条?我陆游是否可以凭此休她?你说!你给我个说法!”他抽着惊呆的赵士程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质问,就如他娘亲质问他一样。 “下月十八,去他娘的下月十八!我就要娶那王氏!你让苍天,在下月十八之前,给我变出个孩儿来啊!去呀!”陆游使劲一推,恍神的赵士程蹒跚两步,便重重地跌倒下来。 陆游狠狠地“呸”了一声,边走边猛踢鞋尖前的石头。 唐琬呆呆地立在赵士程身侧,不知呆了多久,她垂头望向依旧失去反应、跌坐在泥地上的赵士程,他脸色苍白,双唇微张,蹙着剑眉,瞪着星目,就是不知道在瞪什么。 唐琬深呼口气,红着双眼,浅浅一笑,对他喃喃自语:“德甫,莫再替妾身求情了,妾身……妾身‘无子’。” 第7章 第7回 别院 下月十八,即十月十八,宜嫁娶。陆府老三陆游,幸运地再次当上了新郎官,而新娘子,这一回则是王家的王氏。 有如当年的唐琬,王氏身穿鲜红嫁衣,坐着大红花轿,名正言顺地嫁入陆门,成为陆游的第二任正妻。 同样的红灯笼,同样的宾客,同样的酒席,却是别样的婚宴,一切与她无关……不,有关的,与她在陆府别院孤伶郁结的日子,太有关了。 虽画了休书,陆老夫人亦叫嚷着快把唐琬遣回娘家,但陆游始终待她有情,放不下,便谋了个权宜之策。他将唐琬悄悄地安置于陆府郊外的别院,命别院丁仆好好侍候,而他一有空闲工夫,就会前来与她燕好。 “小琬,你忍一忍,待娘亲淡忘此事了,陆游就把你接回府上。” “嗯!” 被休既然已成事实,如今若有法子让她与意中人相见相好,那身住何处又有何紧要?哪怕这有如金屋藏娇,从正妻降为小妾,论地位论面子均说不过去,但当年的唐琬心甘命抵地听从安排,一切随夫……前夫君的意思行事。 “委屈小琬了。”陆游拥着她,万般无奈。 “您在这里,住了多久?”在外绕着别院荡了一圈,小狐好奇地问。 “一共……二百一十九天。” 唐琬的魂魄在陆府别院门外踌躇,想进去,又不敢。她既恐怕看到里面那个日出带着希冀,日落带着失意,独自黯然伤神的自身,又矛盾地认为院内的自身太可怜孤独,恨不得冲进去,抱着她,替苍天好好地疼一番,哄一番。 犹豫之际,她索性盘坐于别院的门处,撑着侧额。半晌,小狐告诉她,赵士程来了。 唐琬愕然,抬起脑袋,目光落在不远处那位身穿靛蓝锦衣的男子。他走三步,停两步,又走三步,看似比她还要犹豫地往这方来。 记忆之中,她躲在别院的二百一十九天里,德甫并无前来探访。那是,他要往何处周游,恰巧路过此地? 步伐再徘徊,赵士程终究仍朝着这个方向移来,越走越近,直至他与唐琬的魂魄擦身而过,杵到陆府别院的大门跟前。 呀,德甫并非路过。 他抬起如千斤重的拳头,照着厚实的木门,要敲不敲,拳头关节时而顶着门,时而收回来。纠结了半天,最终,他的拳头落在木门上,但却没有敲响,而他往前一倾身,伴随一声叹息,头壳顶气馁地枕落到拳头之上。 唐琬仰起脸,正正瞧见他整张垂下的脸容。双目紧闭,眉头紧蹙,紧抿的双唇,似有节奏般张开,叹气,又紧抿。额头的青瘀几近褪散,未见过的人看不出他撞过。 她低回头,目光落在垂于眼尖前的赵士程的另一只拳头上,它握得关节发白,青筋毕露,仿佛掌中执着惹人厌的玩意,要把它畅快地握碎捏烂一样。 唐琬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细看过赵士程的手。尽管,他时常轻轻地握着她的凉手,替她取暖;或者轻拍她的背,让她喘着的气顺一顺,少些咳嗽;还有捂抚她的雪额,探探新起的燥热退了没有。 他的一双手很漂亮,看上去整洁修长,如他本人,然而握起毛笔练字写诗,抑或执起黑子白子下棋对弈时,又相当坚韧有力,运筹帷幄。 瞧着瞧着,唐琬情不自禁地抬起手,顺着赵士程手背上泛起的青筋,轻轻地捋着,似要把它们一一抚平,即便,她压根碰不着他。 她没记错,赵士程没有探访过她。那段日子,只有娘亲唐夫人出现过。 “琬儿,你这何苦!”唐夫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锥心相,捶着胸口替女儿叫屈。 “娘亲,女儿不苦。”可她的脸,比青苦瓜还苦。 除了愁眉苦脸,她身子还虚弱了不少。许是在别院的日子茶饭不思徒相思,她实在难以宽心胖体。 “你索性回唐府!看娘亲如何养壮你!”唐夫人心痛地捏捏女儿的手臂,只剩骨,不见肉。 “莫冲动!他说,他说会接女儿回去的。”这话吐出口时,连当时的唐琬心中也没几份肯定。 “他能办到吗?” “……女儿信他。”只能如此了。已在别院暂住多时,假若不抱着个心愿,恐怕她呆不下去了。 “唉,是娘亲的错,当初不该答允这门亲事,误了你一生!”唐夫人握着女儿的双手,落泪了,哽咽了。 “没错没错,能与意中人成亲,女儿真的很高兴。”唐琬强颜欢笑,安慰娘亲。 当初,唐夫人见女儿与陆游情投意合,陆游本人亦才情万里,长得俊俏,便不计较陆府是逃战而返的落难官家,答允了把宝贝琬儿下嫁于他。可惜,她英雄大度地不计较,人家却要斤斤计较! “你已经被休,还提什么‘成亲’。咱们当女人的,一生人下来,没什么就可成,但求嫁户好婆家,安安稳稳过一辈。如今你……”唐夫人深深地叹了口气,泪水淌得更甚,心里比女儿更屈,“琬儿,娘亲明白你的苦你的痛,你若想哭,就畅畅快快哭出来!娘亲岂会嘲笑你?” “娘……”唐琬鼻子一抽,气一促,泪水就巴拉巴拉地涌出来了。她俯脸枕到娘亲的肩胛上哭泣,委屈极了。 唐夫人一边轻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9 拍女儿后背,一边念道:“你放心,你爹不会不管你。大不了,你就回唐府跟娘亲过一辈子,可好?” “好。” 跟娘亲过一辈子,听上去不错,唐琬并不反对。只是,陆游与王氏曾经身不由已,她唐琬亦冒出了身不由已的时候。 五个月后,王氏见肚子了。 陆老夫人高兴坏了,逢人就说,她又要抱孙子了!唐琬则诧异得心生郁结,王氏有孕,此乃多少真相的铁证?铁证了,陆游碰王氏了,铁证了,她确实“无子”,亦铁证了,她返回陆府无望了,无望了! 起初,她以为只要能与陆游一起,住别院住木屋,都没关系,当小妾甚至侍妾,亦无所谓。可得知王氏有孕后,她惊恐地发现,原来自己又犯了七出之一――善妒!她心中涌出一千句一万句讨厌!可她说不清,这是讨厌王氏有孕?还是讨厌陆游当别人孩儿的爹?抑或讨厌自己的讨厌? 这一回,除了伤心,她还有气愤甚至怨恨,更可怕地,那气愤怨恨似要覆过伤心!她躲在厢房,锁着门,捂着耳朵,不管不顾陆游在门外如何拍打嘶叫,就是不开门不现身! “你走吧!”她倚着门,强忍哭腔,悲愤负气地对门外的陆游低喊。 “我不走!小琬,你容我解释!”陆游恨不得把阻隔的门踢烂。 何需解释?她一切明了。陆老夫人需要孙子,当儿子的他照办便是! 她拖着软弱无力的身躯,躺至床上,瞧了瞧门外的身影,蓦然认为,她与陆游,相隔的,岂止一堵门? 她阖上眼睛,自始病倒。 第8章 第8回 回唐府 “椀榶,您真可怜!”望着躺在床上羸弱的恩娘,小狐初受牵动,差点落泪。忆当年,她被捕兽器所伤时,其凄凉与绝望,跟眼下的恩娘一样一样的。 唐琬坐在床边,瞧着当时抱恙的自身,唉,确实蛮可怜的,她不否认。 她记得,那时的她,几近夜夜难眠,不是身子难受,就是心难受。浑身上下总有难受的地儿,如何躺,如何都不舒坦。 “小牙,可否为她凑一曲安魂调?”眼瞧床上的病患眉宇越拧越紧,唐琬知晓,她又难受了。 “小牙懂的其实并不多,要不,椀榶您来一曲?”小狐把长萧递给她。 唐琬摇摇头,浅笑道:“妾身不懂凑萧。” 闻此,小狐便不强人所难,依恩娘的意思,吹凑了一曲安魂调。 病榻上的唐琬,许是听见了,她眉宇徐徐舒开,身子的微搐亦少了一些。半晌,终于传来她酣睡的轻弱均匀的呼气声。 另一厢,王氏有孕,女儿卧病,唐府气结! 唐老爷得知之后,立即派人闯进陆府别院,二话不说把女儿强行接回娘家。别院的丁仆慌张仓促地奔回陆府,把此事匆匆告知陆游,由于太匆匆,全然忘了陆老夫人亦在场! 陆老夫人惊讶不少。原来儿子一直把休了的唐氏藏在别院?!好大的胆子,居然还瞒了她数月!她愠怒地瞥了一眼席上怀着身孕但一直沉默不语的王氏,冲着儿子苛刻地喝道:“游儿,他们要人,送回去便是!咱们陆府,不稀罕!” 陆游自认理亏,亦不愿当着新媳妇的面与娘亲吵起来,便一言不发地赶随丁仆冲去别院。 然而,当他赶至时,别院已人去楼空。他冲进唐琬的厢房,那处他十多天没法踏入的厢房,里头尽是唐琬的馨香。走至床榻边,拾起数根遗落枕上的秀发,每一丝一根犹如火碳般烫着他的指腹,十指连心,陆游倏地茫然,跌躺于铺上,迷惘呆滞地望着帐顶。他与小琬,到底如斯收场? 唐琬略感安慰,当年她被家人接走之后,陆游是有出现的,纵然晚了些。 那时,虚脱的她根本无法阻止来者的搬抬,只能眼睁睁地任人摆布。倘若闯进来的,是土匪逆贼,她亦照样被人欺负,毫无还击之力。 她何其希盼,陆游能及时出现,阻止一切,好让她知晓,他仍在意她,会挽留她。她不介意躺在病床上,观看一场陆游与她家人互抢互责互骂的戏码……啧,心思如此污浊自私,怪不得陆老夫人不中意她。 “椀榶,您与陆游的情缘,便尽于止,该看够了吧?”小狐轻问,到底该回天庭交差了。 “……” “不够?”见恩娘吱唔不语,小狐顿即明白。 “难道,小牙您不好奇?”唐琬略带羞涩地反问。 “好奇什么?” “好奇……好奇德甫为何娶妾身呀。” 小狐歪着脑瓜想了片刻,“为何要好奇?” “……”唐琬暗叹口气,析道:“这一路,您也看过来了,妾身‘无子’,还‘善妒’,亦乱议社稷,如此一个被弃妇人,让您,您娶吗?” “小牙并非公子哥儿,为何要娶椀榶?” “……” “椀榶的意思,是想继续看下去么?”小狐挑着眉,问出自认的关键。 “正是!”唐琬随即笑应。 “那好吧。”小狐嘟了嘟小嘴,撒娇道:“不过,万一太极星君要罚小牙清理太极池,椀榶要落力帮忙才好!” “必定!小牙安心。” 绍兴唐府内,唐老爷负着手,一边踱步,一边哼哼哈哈,脸容神情,要么气极,要么反笑。 唐府嫡女被休,如小妾般见不得人地被藏于别院,如今人家所谓的正室还怀上了身孕!陆府甩过来的巴掌,一巴又一巴,叫他憋屈得直想揍人!想当初,他唐府从未瞧不起陆府,时至今日,换来对方瞧不起他们了?!坑害了他女儿不止,还此般嚣张作势!荒谬!荒唐! “老爷,您一定要替琬儿做主!”唐夫人坐在女儿病榻前,边饮泣边痛诉。 她早把女儿在陆府别院凄凉的日子向夫君有声有色地描绘过,只恨当时,她夫君,以及她,对陆游尚抱有丁点期望,便自行安慰,冷静冷静,见步行事。谁知,陆游这小子,竟然让别的女人受孕,来羞辱她女儿!这口气,难以咽下! 唐老爷气呼呼地行至病床前,对闭目养神的女儿,立誓似的说道:“琬儿,你放心!为爹的,要证明给姓陆的看,失去你,是他们没那福气!” 唐府的证明手段,简单粗暴。陆游你让别的女人受孕是吧?行的,他们就把女儿嫁予别的男人!比你陆游更非凡更出息的男人!哼! 于是乎,唐夫人悄悄唤来数位相熟的媒婆,向她们打听,亦有求于她们。 “唐夫人,咱们这么熟了,就有话直说,您老人家,千万莫怪责。”似是头头的媒婆,谨慎地替大家张嘴。 “请说。”唐夫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10 人已猜出八/九,高兴不了,一脸沉郁。 “其实,唐夫人您亦知晓,令千金二嫁三嫁,都属小事,可‘无子’……” “所以老身才唤来您们,一同商议!”倘若她家琬儿完美无暇,还需主动邀媒?届时哪怕四嫁五嫁,来提亲的兴许能挤到临安城去了! “小的有个主意……就是差不多的时候,让令千金假孕,然后小的替夫人您寻个婴孩,要男便男,要女便女……” 天!此乃何等馊主意!立在旁边“偷”听的唐琬魂魄,频频摇头。好娘亲,您千万莫错信谗言! 大抵唐夫人闻着女儿在旁的念唠,不由得地摇了摇头。 当中另一个媒婆,继续献计:“那……若是唐夫人舍得,小的不怕辛苦,去替令千金找一户远一些的好婆家。地方远了,那婆家到底如何,还不是夫人您说了算?谁有闲工夫去考究!比如建康、平江、楚州、襄阳……” 兴许是个不是主意中的主意,但唐夫人岂舍得娇弱的女儿受舟车劳顿之苦,何况……什么?楚州襄阳?!那都挨着金国了!万一战火烟烧起来,祸及女儿,她定后悔死!不不,她当娘亲的,错过一回,岂能再错第二回! 媒婆的主意一个接着一个,唐夫人的脑袋摇完又摇,脸色亦越来越难看。 眼瞧娘亲因自身的事而忧得焦头烂额,唐琬心生愧疚,默念了数声女儿不孝。 “娘亲,莫再替女儿做主了,女儿不嫁!”靠坐在床榻上的唐琬,伸手握着唐夫人的手腕,愁容哀求。 “娘亲也舍不得你,只是,咱们当女人的,需要夫君的疼爱。”唐夫人反握女儿的手,语重心长。 “娘亲不是说过,让女儿陪您一辈子么?” “娘亲岂敢?待娘亲归西了,谁替娘亲疼你爱你?得找个男人啊琬儿。” 病唐琬苦笑着落泪了。陆游弃她,为何连娘亲亦要弃她?她如今这身子,这过往,哪个蠢蛋还敢娶?怕且娶了,她也是去看人家脸色受人家恶气的主……这些心里话,她没敢说予娘亲听。 “琬儿,你放心!那些媒婆是全绍兴最有能耐的,如今已寻得好几家不错的公子,等着你挑选!你就安心养病,待骨子硬了,就风风光光嫁出去!” 不单候在旁边的魂魄唐琬,连床上的病唐琬都明白,娘亲如是说,不过是安慰罢了。何来几家公子?何来风光嫁? 第9章 第9回 士程来娶 “小姐,赵公子来看您。”婢女通传一声后,赵士程愁着一张脸走进唐琬的闺房。 “赵公子请上座。”婢女在旁边恩勤地侍候着。 “有劳。” 赵士程坐下后,定着睛,瞧了唐琬好一会,才开声问道:“蕙仙,这两日,可见好?” 唐琬倚着床背坐着,脸依旧青,唇依旧白。她偏着头冲他浅笑,自嘲地念道:“让德甫见笑了。” “有何笑的?”他微微苦笑,“人生不得意十常□□,你莫太介怀。” “介不过来呀。” “那就对了,好好养病。即便要打要骂要闹,也得身子骨够硬,晓得么?” “卟嗤!”唐琬失笑了,“琬儿并非泼妇。” “当一回也无妨!” “德甫这是教唆怂恿!” “是赐教,赐教!” 旁边的婢女悄悄抬眼瞧了一下赵士程,又瞧了一下唐琬,心中竟涌起“好登对”的想法。这是小姐回府之后,她第一回见小姐破愁而笑的,还笑得如此宽心,赵公子有能耐呀。可惜,像赵公子此等人家,岂会娶如今的小姐…… 不知怎的,这婢女忽然没大没小地嘀咕了一句话:“奴婢希望小姐的新夫婿,能如赵公子那般让小姐开怀。” 声音虽轻小,但靠得太近,唐琬与赵士程都闻见了。 “你说什么?”赵士程诧异地追问。 婢女一慌,随即跪了下来,频频道歉:“奴婢失言!奴婢失言!” “你不把话说清楚,才是失言!”赵士程微愠,顿觉这婢女正在耽搁他的要事。 “小桂,出去。”唐琬轻轻唤了一声,那叫小桂的婢女便磕了个头,急步退下了。 “蕙仙,这是何事?”婢女被遣走,并不代表他赵士程会被轻易打发! “德甫莫理这些闲杂事了。”被休再嫁,实在说不上是何等添光的事,唐琬不愿提。 “蕙仙……” “德甫,琬儿累了。” 赵士程本欲辩驳,但张着嘴,哑了半天却没法吐出一个字来。最后,他站了起来,念了一句:“好作休息,士程改天再来。” 赵士程走出唐琬闺房后,本应由家仆领着往前门走,谁知,他忽地一顿,调了个方向。 尾随着他的唐琬魂魄,有些微的小激动,小慌张,她仿佛知晓,赵士程要去何处做何事。 果不其然,他去了寻她爹! “士程见过唐老爷。” 正于书房查阅账本的唐老爷,见着赵士程拱手行礼,便连忙迎上前,笑问:“世侄,有何关照?” “唐老爷,恕士程直言了,唐府打算……安排蕙仙再嫁?”既然唐琬不愿说,他就来找愿说的。 “这事……”唐老爷微微一愣,不禁审度着他,迟疑着要说不说。 “唐老爷,士程是忧心蕙仙,您不妨有话直说。”方才平静的赵士程,脸色略略一紧,语气稍微加重。 唐老爷想了想,便缓缓开口:“老夫是有此意……”可惜至今,仍未寻到合适的夫婿人选。 赵士程一听,神情复杂起来,目光亦较先前深邃。 唐老爷盯着他,继续说道:“老夫只想替女儿找户好人家,保她安享余生。世侄无需多虑。” 赵士程没接话,他端正地站在房中央,双手微握拳,时而皱眉,时而仰首,似在思量着什么。 唐老爷见他如此,便不再说话,转过身,打算回座上。 “唐老爷,”才走两步,赵士程坚决且激悦的声线从身后传来,“请容士程来娶,娶蕙仙,容士程保蕙仙安享余生!” 纵然早就知晓,但旁侧的唐琬一听到此话时,仍禁不住微微一颤,就如她听到陆游的“休”字一样。 景物有海市蜃楼,莫非连声音也有?唐老爷一时辨不出刚才的声音是真实还是错觉,他那老骨架子,愣了半天,方生硬地转了过来。 当他对上赵士程的眼神,他明白了,那并非错觉,所以,他笑了笑,问道:“你是来寻老夫开心的吗?”有人说要娶他的女儿,那人居然是赵士程?!哼,唐老爷干笑数声,念道:“世侄啊,你早回府吧,不送了!”说罢,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11 他唤了一声家仆,让其送客。 唐琬轻轻一笑,被亲爹的气节所折服。生前,她时常以为,是爹娘半卖半送地求着赵士程娶她。最近听见赵士程与秀之姑娘的对话,模模糊糊地得知他的心意后,唐琬也猜测,若赵士程是自愿娶她,那爹娘亦会感激流涕,求之不得!谁知,如今亲眼目睹亲耳所闻,方知爹的自知之明从来不缺。 被唐老爷如此遣客,赵士程才忽然醒悟,他无端白事搬出这样的话,有如大言不惭,确实不妥,于是,他没再纠缠,客客气气地道别了。 哟,如此就走?唐琬有点幽怨地跟在赵士程身后,直至他踏出唐府时,碰上陆游。 陆游低着头,有如横冲直撞般要闯进唐府,但被看门的家丁眼明手快地拦下,“陆公子,请回吧!别再为难小人了!” 老爷有令,但凡姓陆的,不得踏入唐府半步。 陆游正要斥驳,抬头便见赵士程跨出门槛,他随即上前,逮住他追问:“你可见到小琬?” 赵士程瞧着他,点了点头,“见到了。” “她如何了?” “挺精神。你不必挂心。” 陆游轻吁口气,然后又道:“德甫,你助陆游一回,护我进去,可好?” “不好。”赵士程直载了当地拒绝,“蕙仙好不容易平静些,你若再刺激她,得不偿失。” “我如何刺激她了?!” “务观!”赵士程低喝一声,冲着一脸不甘的陆游认真地说道:“你不能堂堂正正地把她娶回陆府,就是刺激!” 陆游盯着赵士程的利目,顷间失笑,质问:“德甫,你想做什么?” 赵士程没有答话,只瞧了他一会,便要离开。 陆游本欲追问到底,但这并非此行的目的,罢了。唐府前门不让他进,他走后门便是! 看守唐府后门的小厮,是他的诗迷,他即席大笔一挥,赠了对方一首五言绝句,小厮便激动地悄悄为他打开方便之门。 唐琬记得,她在娘家养病时,陆游来看过她。然而,那并非一段愉快的经历。他能说的,莫过于她早在陆府别院听到能倒背如流的话语,诸如等陆老夫人气消了,等再过一段时日,等他再想想法子之类。 当时的唐琬,越听越心伤。务观啊,琬儿想听的,只有一句,可你就是不说!最后,更被唐老爷发现陆游潜入府中,随即唤来好几个家丁抡着扫帚拖把,甚至长棍,揍打着赶他出去。 唐琬一慌,急问小狐:“小牙,您可有法子,阻止务观?” “阻止什么?”小狐不解。 “莫让他进唐府,进妾身的闺房,会挨打的!” “可是,里头的椀榶不想见他了?” 唐琬被问得一愣,呆了呆后,她应道:“此刻不是见过了?不见了不见了,小牙快想想法子!” 小狐轻轻皱眉,仍困惑,但不再问了,只应了一声“好吧”。接着,唐琬见她合上眼,单掌五指竖放胸前,口中念念有词。 片刻,东躲西藏的陆游终于来到唐琬的闺房,他兴奋地把门一推,倾身而进,谁知定晴一看,见鬼!为何闺房变后巷?方才他明明在唐府里转,此刻却回到后门的小巷处?陆游大惊,神色慌张地旋即转身,只见后门紧闭。他上前不停拍打,低声呼叫,却无人应声。他又仓卒地后退了数步,四处张望,此乃唐府没错!那……怎么回事了? 天啊,这是何等的见鬼了?! 第10章 第10回 在意 “咱们如此,好像不厚道。”原以为只是小小的拔刀相助,谁知于凡人来说,她随意一念诀,就足以吓破人胆。小狐心生悔意。 瞧着陆游那般捉急张惶,唐琬心中竟有一丝快感,并为这小小的恶作剧乐出笑声。 明明陆游急得想哭,恩娘却因此而笑,小狐急急念起天庭诫律第一条――莫以仙力戏凡尘,随即愧疚难当。她虽仙阶甚轻,但于恩娘此新仙,好歹算是前辈,如今她领着后辈看凡人笑话,有失风范,枉为榜样,便一本正经地对尚未报到入册的准同行谆谆教导:“椀榶,仙家不能如此捉弄凡人!下不为例了。” “妾身知错。”唐琬收起笑意,微微欠身,再道:“咱们去赵府。” “有门神守卫的那处赵府?” “正是。” “频频劳烦人家,不太好。咱们给他捎个小礼?” “什么小礼?” 小狐从怀里搜了搜,探出一株通体透亮却泛着晨光般色彩的九尾草,“此乃小牙在天庭的霄云阁摘的,您瞧瞧,多漂亮!” “您还随身带着?”唐琬接过来仔细端看,的确,此物只应天上有。 “小牙喜欢!不过此刻咱们先送那守卫大哥,待回到天庭,小牙带您去霄云阁摘,那里一大片的仙草,可壮观了!” “好。” 赵府的门神守卫盯着掌中那株透亮的九尾草,此乃小姑娘的玩意,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要来作什?遥望两抹轻飘飘的俏影悠哉游哉地荡进赵府,门神守卫有些儿哭笑不得。 多亏守卫大哥指了指路,唐琬才不至于再次于赵府迷路。门神守卫说,赵士程在赵老爷书房,似有要事倾谈。而这个“要事”,与她唐琬有关。 “上个月老易才跟爹聊起你与秀之的事,当时爹怕给你做了主,你会不高兴,如今看来,这个主,爹是做得太晚了!” 听了儿子说要娶那位被陆府休了的唐氏,赵老爷沉默了半天没接话,待开声说话时,却是这不着边际的事儿。 赵士程一听,便了然了爹的一语双关,他沉声道:“儿子不会娶秀之,儿子要娶的是蕙仙,望爹能成全。” “少跟爹胡说八道!”赵老爷连听都不愿听,直接赶儿子,“出去!” “爹若不答允,儿子不走!” “你……”赵老爷怒目瞪向赵士程,喝了一声:“跪下!” 赵士程应声跪下。 赵老爷走近他,把“休想”这两字念得既清又慢,好让这当儿子的听得透彻,然后“哼”了一声,离开了书房。 书房门被恼火地踢开,“啪啪”两声之后,并没完全阖上,留了一条缝。接着是一片安静,赵士程挺着腰板跪在里头,一动不动,一声不哼,就跟当年唐琬与陆游成亲那夜,他在陆府门外坐着一样。 这一整天,赵老爷没再回书房,赵士程从白天跪到晚膳时分,家眷不见嫡少爷来开饭,便命众家丁四处寻找。把赵府翻了一遍,终寻到老爷书房,竟见少爷在跪着,连忙去扶。但赵士程不动不挪,还厉声喝走他们。 家丁们无奈,只好把状况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12 禀告了赵府的大家长们。 赵老爷气愤地把筷子往饭桌上一砸,冷然道:“不许给他吃喝!谁若去扶他,马上滚出赵府!” 众人一听,即便再多惊疑,亦不敢多问多议。 时值春末,夜里微凉,可赵士程却跪得满额细汗。 “德甫,起来吧。”唐琬跪在他身侧,明知没用,仍柔声劝道。 这世家公子,自出生便享家势优渥荣华富贵,何时何处吃过苦?于心不忍,唐琬掏出身上的手帕,在他额上拭了又拭,偏偏又什么都拭不了。唉! 原以为半夜了,赵老爷会心软,会命人来扶起儿子,可没有。赵士程一直跪到第二天天亮,再一直到第二天入夜,然后一直到第三天晚上。 “成何体统?!”赵府里头,终于有人怒了。 赵士程的亲祖母赵太夫人握着祥云拐杖,不满地敲了敲地砖板,然后命婢女扶其至赵老爷的书房,瞧瞧她那向来孝顺懂事的嫡孙儿,犯了何病! “士程,你如此是……在威胁谁?”赵太夫人一到书房门外,目睹里头跪着的赵士程,便正色低沉地斥问。 守在旁的唐琬魂魄见到赵太夫人,连忙站起来欠了欠身。成亲过门的时候,她向赵太夫人奉过茶,当时在厅堂众宾客前,她盖着头巾,看不到对方脸容,但仍感到一股端庄肃穆的气势从头顶压来。之后每天清晨,她依时向赵太夫人请安。尽管赵太夫人并非和蔼可亲的人,跟她话不多,亦甚少笑脸,气势依然,但从未刻薄过她,挑过她刺,即便她没为赵府诞下一儿半女。鉴于此,唐琬对她心怀感激。 跪了三天,无水无粮,赵士程的眼皮重得快要塌下来。他一双星目勉力睁着,双唇干涸发硬,唇边长着胡茬,与眼下的青黑,彰得他的脸益加苍白。他早已饿过头,觉得不饿了,但身子却按捺不住地微微颤抖。 听到祖母的声音,赵士程再难受,亦努力地转过头去,望向赵太夫人,老实答道:“祖母,孙儿不威胁谁,孙儿只想……娶蕙仙。” “娶蕙仙”这三个字,唐琬在这三天才听过三回,却好像时时在听,听过许多许多遍一样。 赵太夫人眉头一戚,随即明白为何儿子不愿谈论此事。她稳步走进书房,然后使了个眼色,身旁的婢女便懂事地退了出去,阖上房门。 “你口中的蕙仙,可是指那被陆府以‘无子’为由休了的唐府嫡女?”赵太夫人扶着拐杖,站在孙儿跟前,语气平和,听不出是喜是怒。 “是!” “既然是,你为何还要娶?” “……” “敢说娶,却不敢说因由吗?” “孙儿……孙儿在意她!” 赵士程困倦的双目忽地闪亮了一些,唇边甚至扬着微微的浅笑,他道出来的话很轻很柔,却不带半点怀疑。退至一旁,看着这俩祖孙对话的唐琬,听到“在意”之后,右手不由自主地握了拳,紧紧地抵着胸口,神色复杂地望着赵士程。 “呵,在意?你能像她亲爹娘那般在意么?”赵太夫人笑了笑,语气依旧平和,没有不屑与恼火。 “……”他顶多是蕙仙的夫君,岂敢与她的亲爹娘作对比?赵士程不解地望向祖母。 赵太夫人笑得更深,可一惯不怒而威又华贵的脸,即便笑着亦难添半点亲切。她念道:“士程,老身不跟你讲人情世故,你爹生气的原因,你心里拧得比谁都清。而结局,你同样拧得清,就莫再逞强了!”念到最后一句,赵太夫人握着祥云拐杖敲了敲地砖板,两声闷响随之和应着。 赵太夫人没再多言一语,就离开了书房。她跟赵老爷一样,对赵士程的请求不予答允,更不予台阶跪了三天的赵士程下。 唐琬当即认为,这赵太夫人跟赵老爷一般狠心!赵士程乃是赵府嫡孙呀!这如何是好?莫非让他一直跪下去?凭他那性子,没有长辈的点头,恐怕他会跪三百年! “小牙,咱们帮帮德甫可好?”唐琬向小狐求助。 “椀榶想如何帮?让他起来?抑或让他躺床上去休息?可这,小牙怕是帮忙变捉弄!”小狐皱眉说。 “……”经她一提醒,唐琬方才忆起,两天前她们于唐府“愚弄”了陆游一回,他那慌张失魄的脸容,她记得相当清。不行,不能如此吓唬如今的德甫! 那怎么办?如何好?唐琬在书房内无声焦虑地荡来荡去。呀!有法子了!感激自身的天资聪敏,唐琬立马带着小激动来到赵府门前,轻唤着门神守卫大哥。 “何事?”眨眨眼,门神守卫就从跟前冒出。 “守卫大哥,您帮帮德甫!”赵府门神必定知晓府内发生的一切,唐琬求其出手相助。 “赵世嫡孙身子骨硬,跪几天不成问题。”谁知门神守卫本就一铁骨铮铮的硬汉,赵士程在吃的那点苦头,于他眼中不过尔尔,又何需帮? “守卫大哥,话岂能如此说?”唐琬直想敲他的脑瓜,“莫非身子骨硬,就可以随意端起刀枪乱砍自身吗?骨子再硬,亦非刀枪不入,更不能故意去折腾呀!万一落下病根,成了药罐子,就因小失大了!” “可是,嫡孙定是犯了错,才被惩罚。”既然如此,他亦不会相助。 “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德甫不过想帮妾身,事实上,他是在行好事!” “行何好事?” “哎哟!守卫大哥,您为何像个老太婆问这问那?”旁侧的小狐看不下去,开腔帮道:“咱们是好人坏人,您拧不清?好人让您帮忙,您帮就是了呗!如此婆婆妈妈,有失气概!枉咱们把您看作前辈友人,赠您九尾草。” 还提九尾草?他把那玩意带在身上,都别扭透了!可碍于他不好伤害无辜的性子,又不忍心丢弃。门神守卫没再接话,似在斟酌。片刻,他认为她们言之有理,便抱着不违背大原则的前提下,答允试一试。 “才试一试?”唐琬直感失望。 “只能如此,您要晓得,在下只是一名门神守卫。” “那……您打算怎么试?”得看看他的法子靠谱不靠谱,稳当不稳当。 “无可奉告!” 第11章 第11回 此生唯琬儿 那门神守卫大哥,实在靠不住!他答允的“试一试”,到底没有试! 赵士程于书房又跪了三天,前前后后一共六天,却丝毫不见赵府有任何动静!唉!唐琬等不及,直想冲去府门寻门神守卫理论。大哥,不论当人当神当鬼,均不能言而无信呀! 可她方转身,赵士程便终于支撑不住,倒下了。 “来人呀!快来人!”唐琬跪在瘦削憔悴的赵士程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13 身旁,想碰又碰不到,要抱又抱不着,又惊又急,失了方寸。慌张的目光一撞上小狐,她便立马喊道:“小牙,快去喊人!德甫不行了!” 小狐倒很从容,仿佛跟唐琬活在两个不同的结界一样。她淡定地劝道:“椀榶,您无需着急。您忘了,您身死之时,赵士程仍活得好好。况且,他若如今有个万一,往后又岂能娶您?他没事的,您安心好了!” 唐琬一顿,小狐仙家,您这是安慰么? 赵士程好歹乃赵府嫡孙,虽赵老爷有命,不予吃喝,任其长跪,但如今人倒下了,若再不管不顾,定挨责罚!所以早就心痛少爷的家丁们,算着日子,不时在书房门外假装路过巡逻。此刻一见少爷倒下,众仆连忙麻利爽快地把赵士程安顿起来。 软软的床铺太舒服,如身置云端,无忧无虑。久欠休息的赵士程于床上一躺,便躺了足足两日两夜,方苏醒过来。眼睛一睁,就见赵老爷坐在床榻边侧,厉目相瞪,一脸铁色,半点怜悯心软的气息都闻不着。 “爹跟你说,即便你就如此跪死,为爹也不会妥协!休想!”赵老爷依旧倔强,语气虽硬作平静,但难掩满腔起伏的怒气。 赵士程笑了笑,好不容易来了一点血色的脸,却因一笑,反倒像快要死的人一般,看得旁人心中一凛。他虽体虚,但语气顺缓口齿清晰地答道:“爹,儿子不敢与您争辩。跪了这数日,儿子也悟出了心底的想法……” 他如此一说,赵老爷窃喜,盼着他说下去。旁边的唐琬却心肝一紧,暗自倒吸口气。 “此生唯琬儿,否之终不娶!”赵士程盯着赵老爷逐渐变黯变愤的目光,毫不退避,如九死不悔。 唐琬一直轻抿的双唇,被体内一股惊叹之气冲破,如盛放的花蕾,缓缓启开。她明眸圆瞪,怔怔地望着床上的赵士程。她的心肝似被绣花针一扎,丝丝抽搐的痛,亦像被某双粗糙的手一抓一勒,绷绷的紧,却又狂怦不止。她眸内的眼白渐渐泛红,冒起一层水气。想说话,喉咙却干涸不堪,发不出声,哑了一般。 “不肖子!”可不容她多想,赵老爷暴怒地愤而站起,撕破嗓门的惊天一吼,使得厢房内人也好魂也好仙也好,都不折不扣地被吓了一着。 “你以为用终生不娶,就能威胁爹?那为爹的,当即把你遣至灵江寺,圆你意愿,去当一辈子和尚!”赵老爷气极了,在床榻边使劲踱步,指着赵士程怒吼:“赵府不止你一个儿子!爹还有士衎士礽,你……你算什么?!” “算长子嫡孙,无人能及。”一把不输半点气势的老声音平稳地传入众人耳中。 赵太夫人在婢女的扶搀下,步入赵士程的厢房。赵老爷纵然正愤慨,但亦随即上前恭迎。 “娘亲。” 赵太夫人没有应话,她如往常那般,端庄肃穆地行至床榻边,婢女立即摆好椅子,供其就座。 “祖母。”赵士程边唤边要撑坐起来,婢女又迅即扶助。 赵太夫人难免心疼地把孙儿端详一翻,叹息道:“士程呀,你贵为赵府长子嫡孙,这是你的幸,大伙兴许都因此巴结着你,但亦是你的不幸,赵府内外都盯着你。”赵太夫人瞧了瞧赵老爷,继续平静地念道:“你娶妻,娶何府何人,关乎整座赵府的名声。同时,你若休妻,亦会折损赵府的威望。你明白吗?” “孙儿明白。”赵士程蹙着俊眉望着赵太夫人,尚未弄清祖母的意思。 “所以,你若在全绍兴都知晓唐氏的底细之下,仍执意非唐氏不娶,那你就得做好终生不休的绸缪,否则定会招来话诟,落人口实!” “祖母……” “娘亲?!” 赵太夫人抬抬手,示意她尚有话要说,见儿子孙子都缄默了,方道:“兴许你只是一时冲动,老身再给你一个月时间,思前想后,仔细斟酌,好好定断。”她望向已一脸难以置信的赵老爷,“仲湜,你若有本事,一个月够你劝服儿子了,若劝服不了,就莫再拿赵府嫡孙的性命开玩笑!” 赵太夫人威严地握着祥云拐杖敲了敲地,一锤定音,不容任何人提异议。 谁也不知原本亦反对的赵太夫人为何突然变节,但谁都不敢质问,只好遵从她老人家的意思,多费一个月时间忖量此事。 这一个月拉锯下来的结果,众人皆知。有赵太夫人撑腰,赵士程只需安安乐乐稳稳妥妥地待一个月,他便能得偿所愿。因此,即便赵老爷既寻媒婆,又邀饭局,甚至破天荒地在赵府以莫名其妙的名目来宴请大家闺秀为主的宾客,赵士程亦一一无视。 赵老爷岂不明白,自娘亲端出如此一个令他痛心疾首的破主意,就等同不反对,他便只剩徒劳无功的下场!然而,不甘心啊!他最出色的嫡子,居然要娶一个……唉!同是世交,风华正茂的易府嫡女秀之,日日夜夜念着要嫁予士程,念了足足五年,到头来,竟敌不过一个被休无子女,这……到底是他的儿子没福份,还是那唐氏太命硬?! 当赵府派来的媒婆踏进唐府,向唐老爷提亲时,唐老爷把口中的香茗茶如数喷了出来,“卟!” “你们,没寻错门吧?此乃唐府,并非汤府!” “恭喜唐老爷,小的替人办事,岂敢出差池!” “那,这绍兴城内,并非只有这一门唐府呀!” “恭喜唐老爷,是您家唐府没错!” “可是,我唐府只有一个女儿!” “恭喜唐老爷,赵府嫡孙相中的,正正是您府上那唯一的千金闺女!” 媒婆开口恭喜闭口恭喜,但唐老爷认为相当不对劲,一定是哪里出岔子了!赵士程居然当真要娶他女儿?这提亲听上去很美,可细思极恐呀!他并无立刻点头应允,而是客气了几句,把媒婆打发掉后,马不停蹄地寻夫人商议。 唐夫人自是懂夫君的心思,她安慰道:“老爷放心,容妾身亲自会一会这赵德甫,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唐琬的魂魄随着娘亲来到春秋酒家。世事奇妙,上一回,她来到此酒家,瞧着陆游与王氏“相亲”,这一回,她于此候着娘亲与赵士程“相辩”。 赵士程单独赴约,胸有成竹。休养了个把月,赵太夫人拼命端补品灌他,如今他春风满脸,神情抖擞,往酒家里一站,佼佼不群,出类拔萃。 唉,瞧瞧,此等卓尔不凡的赵世嫡孙,昔日的琬儿兴许尚能高攀,如今的琬儿却……唐夫人恨不得赵士程不姓赵,又或者,他长得拙一些。 第12章 第12回 允书 “世侄,听闻你早前卧病在床,如今安好?”唐夫人挑了个无关痛痒的话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14 题开腔。 “谢过唐夫人,士程一切安好,随时可迎娶蕙仙。” 唐夫人脸上客气的笑意一顿,他倒开门见山!好,她亦不再婉转,“世侄,如今并非唐府不肯嫁,而是不敢嫁!你与琬儿乃旧识,清楚她的过往与性子,被姓陆的伤了一回,她可经不住第二回!” 赵士程的亲娘早年病逝,对女人来说,就是没婆婆,然而,谁不知晓赵府有一位非等闲之辈的赵太夫人?那位太婆婆又会否比婆婆好侍候?念念琬儿在陆府,便是被前婆婆活生生拆散姻缘! “士程知晓一切,明白一切,亦与家人坦诚了一切。唐夫人请安心,士程绝非闹玩笑。”赵士程边正色道,边从袖里抽出一纸书,双手呈到唐夫人面前。 唐夫人困惑警惕地接过那纸书,摊开一看,随即一惊! “这……” 唐琬三步并作两步地凑上前,探着头去抢阅,此乃……允书?! “本人赵士程,以皇族世宗赵府名义允诺,娶妻唐琬,待其呵护备至,保其安享余生,终身不休,天地可鉴!” 寥寥数语,颜筋柳骨,苍劲有力,乃赵士程亲笔所书,纸下角除了他的画押,还有……竟然还有赵太夫人的画押?! “这绝非士程临摹,此乃本家祖母亲笔所为。”生怕对方起疑,赵士程郑重解释。 唐琬知晓他“在意”她,亦知晓赵太夫人并无反对此门亲事,只是,她从未料到,赵士程居然立了“允书”,还请了赵太夫人画押!唐府有了此允书在手,有如捉着他的把柄,随时能抽他后腿。他岂不是在冒险? “呜!”本来安静的厢房,蓦地传来呜咽声。 “娘亲?” “唐夫人?” 唐夫人冷不防的落泪抽泣,惊得唐琬与赵士程目瞪口呆。 颔首哽咽了好几声,唐夫人别过脸抽出手帕拭泪,收拾好仪容,抚抚胸口,待平伏下来后,她转脸抬眼望向赵士程,叹息道:“老身活了近四十载,从来只闻‘休书’,从未见过‘允书’。世侄,你让老身开了眼界!” 闻言,赵士程松了口气,失笑了,轻松地应道:“士程仅想让唐老爷唐夫人安心。” “你用心了。”此份心思,唐夫人甚为受用,她随之而笑,试探地念:“老身有一疑问。” “唐夫人请,士程知无不言。” “好,那你坦白告知老身,你对琬儿,是否早就埋下情根?” 赵士程原本悠然自得的脸色一僵。始料不及,唐夫人的疑问竟如此唐突还……赤//裸。他不免后悔方才脱口而出的“知无不言”。略为羞窘地赔笑两声,任意地寻了桌布上某只图案,来投注闪烁不定的目光,赵士程端起酒杯,缓缓凑至唇边,慢慢品尝。 唐夫人见此,认为好笑极了,便“哼哼”地失笑起来,笑腔中尽是了然。 赵士程俊白的脸孔,由下至上地泛起一阵浅浅的醉红,他微微颔首,垂下眼帘,继续以饮酒姿态,遮挡自身的扭拧不安。 旁侧的唐琬跟着窃笑。原来娘亲有此“觉悟”,怪不得当初,就像赵士程是她亲儿子一般,卖力地褒奖他的各种好,劝服她允了此门亲事,还念什么,要打包票,保准她第二回姻缘会细水长流,诸如此类。不过话说回来,记忆之中,娘亲从未跟她提过“埋下情根”以及“允书”呀。 “唐夫人,不管如何,士程如今心甘情愿娶蕙仙,望唐夫人成全!”赵士程放下酒杯,直接低下头,抱着双手抬至额前。 “老身许了,亦会跟老爷议好此事,你就回府准备三书六礼吧。” “谢过唐夫人!”赵士程大喜,连忙站起来鞠躬作揖,“不过,士程有一事相求。” “哦?”唐夫人本已安定的心肝一提。莫非应了老爷的话,还是出岔子了? “士程恳求唐夫人,莫跟蕙仙提此‘允书’,亦莫提及其它……种种。” “为何?”呼!幸好并非岔子!但这请求,也太奇特了。 赵士程苦苦一笑,念道:“士程明白蕙仙对务观的情谊,万一她知晓太多,恐怕……她心里不好过。”他蹙着眉,目中泛起淡淡的忧郁,唇边的笑既苦又无奈。 唐夫人的神色稍为凝重了,她了然地点了点头,“老身答应你。但是,世侄,莫要悲观,你待琬儿以情以义,她早晚知晓,会予以回报的。” 这句安慰鼓舞的话,听得在场的唐琬相当狼狈! 成亲四年,她与他确实相敬如宾,她亦勉力担好妻子的本份,更不时相劝他立妾,以弥补她“无子”的缺憾。然而,那一切都…… 兴许谁都看不出,她生前给予他的,最多的是……装!她心里念着陆游,却对赵士程强颜欢笑,她心里念着陆游,却对赵士程假意迎合,她心里念着陆游,却对赵士程装作欣赏…… 生前的她,就是如此……倘若娘亲知晓了,责怪她之余,亦会替德甫惋惜吧? “小牙,妾身错了么?”唐琬心中如有一团麻绳,凌乱交错,纠结难解。 “小牙不懂。但是,待小牙好的人,小牙一定以诚相报!”小狐笑着举例:“正如小牙待椀榶,曾经您救过我,如今我帮助您,打从心底的乐意,此不甚好?” “以诚相报……”唐琬跟着喃喃念道,心思益加紊乱。 绍兴城有史以来最轰动的事情,莫过于赵府长子嫡孙赵士程,正式向唐府提亲,准备行三书六礼之节,迎娶唐府嫡女唐氏,对!正是那位被陆府所休还“无子”的唐氏! “老天爷!这唐氏走了哪座岳的狗屎运啊?!先是才子陆务观,再到世子赵德甫,苍天……无眼啊!” “莫非那世子有眼疾?还是有脑疾?” “兴许真的有疾!否则谁愿意去当那个蠢蛋?赵府肯定不提嫡孙的半点不是。” “据老夫猜测,说不准是那唐氏会妖术,把赵世子给蒙蔽了!” “不不,我打听到,这唐府有门远亲在宫里当妃子,正值得宠,那妃子便求皇上,把远亲唐氏赐给了赵世子,好图个安稳余生。” “其实也不过是个妻而已,赵世子若愿意,再娶一百个妾都可以!” “可她终究霸着‘正妻’的头衔,挡了别人的路。” “你有本事,你去霸呀!” “我实话实说,你抬什么扛?” 全绍兴城,不管哪个角落,最近的茶余饭后热议,均围绕着赵士程娶唐琬一事,有男有女,有老有嫩,大伙议论得兴致勃勃,更有争辩得脸红耳赤的。 如此一来,陆游想不知晓都难! 第13章 第13回 二嫁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15 赵士程与媒婆在赵府正厅清点聘礼,每样每项,一一详对,绝无儿戏,绝不含糊。 时值夏季,厅堂内又闷又热,容家丁如何使劲扇凉,赵士程仍汗流浃背。 纵然对赵士程是否有错的心思,依然乱如麻团,百感交加,但跟他在书房长跪那时一样,唐琬不由得掏出手帕要替他拭汗,遗憾,亦跟他在书房长跪那时一样,仍旧拭不着。她握着手帕,徒无奈,轻叹息。 苦闷之际,唯有眼睁睁地瞧着他额上的汗珠,流至眼角,再顺着脸颊,滑至下巴,滴到地上。那个流畅,未知是汗滴太沉,还是他“肤如凝脂”了。瞧了半晌,忽然醒悟,如此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有失礼节,唐琬脸颊微微一红,羞窘地垂下脸去。 “少爷,陆公子来了。” 闻声抬眼,她见到被家丁领至厅内的陆游,他一脸气冲冲,似怒怨攻心,大抵是为赵唐结亲此事而来? 赵士程尚未忙完,他抽空瞧了陆游一眼,指指旁边,简洁地交代:“务观,你先坐会。” 忿忿不平的陆游,原本猜想,假若赵府家丁如唐府家丁那般,阻止他进内,他就动手揍一回!他亦原本猜想,假若赵士程敢热嘲冷讽奚落他,他亦动手揍一顿!可此刻,赵府家丁客客气气,赵士程还请他就坐,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敢问他心中的怒怨,该如何搁置? “赵少爷,一切妥当,吉时已至,小的马上动身!”媒婆双手接过赵士程送递的厚实红包,深深一躬,然后欢欢喜喜地领着聘礼队前往唐府。 目光追随着这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厅内移至前院,陆游顿起阻拦破坏的冲动,手握紧拳,恨不得冲上去把一箱箱聘礼如数踢翻,以泄怒火。 “务观。”可背后突然传来赵士程低沉警告的唤声,他的理智方从悬崖被拉回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此刻把话说清楚!” 陆游回过身,狠瞪着这位自幼相识的世家公子。他不紧不慢地接过婢女递来的湿手帕,把全是汗液的俊脸擦了一遍,又接过家丁递来的温茶,即便早已口渴难耐,亦保持教养地斯文细尝几口,润了润喉咙,方再开腔轻声反问:“务观想听什么?直说。” “你当真要娶小琬?” “言出必行!” “荒唐!小琬岂会应允!” 赵士程沉默了。唐府已经应允,唐夫人更向他保证,到时花轿内,必定坐着货真价实身穿嫁衣朝气蓬勃的唐琬。至于唐琬本人心里应不应允,兴许不重要吧。 婚姻大事,岂容儿女自身的意愿左右爹娘的抉择?赵府如今能大模大样地行这三书六礼,证实俩府就结亲一事早商议妥当。陆游自知,他的质问毫无意义,然而他深信,他的小琬一定是逼于无奈。 “德甫,你明知她的心思所向,却硬要娶她,到底有何用意?!” “士程别无他意,只想保蕙仙安享余生!” “安享余生?”陆游摇着头失笑,“难道唐府,就不能保她安享?”以唐府的家势,与唐老爷唐夫人对女儿的痛爱,他的小琬于娘家岂会吃半点苦头。 “唐府意欲安排蕙仙再嫁,哪怕远嫁至建康襄阳,你晓得不?”赵士程正色道,“意指,那新郎官若非士程,便定是他人!”赵太夫人予他一个月时间时,他命人暗中查探了唐府的举动,得知好些媒婆唯恐天下不乱地肆出馊主意,而唐两老因日渐焦虑而稍有动摇时,他恨不得下柱香时间就冲去唐府提亲。 陆游当即如被扇了一巴掌,他惊疑地瞪着赵士程,似要从他目光中寻找蛛丝马迹,来推敲他是否无中生有口没遮拦一般。可他落败了,便自嘲般苦笑问道:“德甫的意思是,我陆游还得答谢你?” 赵士程盯着他,脸起愁色,平静地应道:“务观,你我皆知,蕙仙心里眼里,只有你。” 这难道不是铁一般的事实么?唐琬与陆游自是心知肚明。然而,此话出自即将迎娶唐琬的赵士程口中时,旁侧的唐琬与跟前的陆游都微微发愣。 “你既然明了,为何还做有如断我后路的事?此与伪君子,有何区别?!”陆游实在弄不懂这对手在谋什么。 赵士程轻轻一笑,无奈但豁达地念:“假若,你往后仍愿意再娶蕙仙,许她幸福,而她亦愿意随你去,那士程,成全你们。”未待诧异不已的陆游复话,他又迅即坚决地补充:“当然了,在你一切未予落实之前,该是夫君的责任义务种种,士程将一样不落地负!” 与陆游成亲时,赵士程亲临陆府祝贺,与赵士程成亲时,陆游却没出现。时移世易,物是人非。 此场皇族宗室的赵世嫡孙婚宴,于绍兴乃前所未见的宏大与隆重。连摆三天三夜流水宴席,出席的宾客除了达官贵人,商贾富翁,还有从临安城远道而来的皇室贵胄。 此乃赵府的面子。而作为新女婿,赵府亦给足了唐府面子。 迎亲的浩瀚队伍,绕着绍兴城游了一圈,琳琅满目的聘品与嫁妆,一时之间让百姓们误以为此回嫁予赵府的,是哪位金枝玉叶,而非遭陆府休弃的无子唐氏。 不晓得赵士程下过如何的苦工夫,出席婚宴的众生宾客,没有人提及唐琬的半点不是,脱口而出的,均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此类的赞美。 与记忆之中的一样,整场婚宴相当顺利圆满,席间无人胡言乱语,妄作猜测,而坊间谣传的“陆游勇闯赵府抢新娘”的戏码亦没上演,此让呆在赵府门外,等着看好戏的闲杂人士好生失望。 随着喜乐与喜娘充满喜气热情的呼喊声,唐琬无惊无险地正式嫁予她人生之中第二任亦是最后一任的夫君――赵士程。 游荡于偌大的赵府,遍地的喜红一刹那让她恍神。 方才新娘子进门时,她立在旁侧观看,遥望到赵府的门神守卫于对面站岗,他跟她微微点头,硬朗刚毅的脸孔少有地露出不太搭调的笑意。兴许,经过此日,守卫大哥是彻头彻尾地认同她的赵世嫡孙媳妇身份了。 于赵府喧闹的府门前徘徊之际,她曾犹豫,要不要去“窥探”陆游此时有何举措,但心思千回百转之后,她放弃了。 如今,灯火通明喜乐无止的赵府,虽是黑夜,却有如白天,到处是杯觥交错相互祝贺的笑语欢歌。相较之下,此对新婚夫妇的院落,却与众不同地安静。 新娘子唐琬任婢女扶着,静待喜娘行使礼节。这些风俗习惯,与陆府的相似,却又复杂庄重许多。而最最大的不同,便是喜娘此回没有口念“早生贵子”“三年抱两”之类的祝词。 如常的,喜娘完礼,便携一众闲人退出新房,净留新娘子一人安坐于龙凤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16 床沿处。第二回穿起嫁衣的唐琬,非常安份地静静呆着,没有悄悄地揭起红头巾,调皮地四处张望。 过了半晌,房门被轻轻推开,房外府上的吵杂因而闯了一些进来,但没有意料之内的喧哗叫嚣的闹新房声,有的只是赵士程又轻轻地阖上房门的微音,把一切多余的声响全赶了出去。 赵士程静立于房门处,遥望盖着红头巾的新娘子,望了许久许久,久到新娘子以为他压根没进来,他才迈步行至床边,让唐琬的魂魄看清他此时的脸容。 没有大喜大惊,亦没有蹙额愁眉,只有平静与祥和,以及满目的温柔,还有唇边真切的笑容。就如,娶了她,并非他人生之中最求之不得的大事,亦非他人生之中多么倒霉不堪的苦差,而是,像有碗就有筷,往后纯粹的日子,他这个碗的旁侧归来一双筷,那般平常。 赵士程无声地坐至新娘子的身侧,床榻铺上的起伏变动,以及周遭的气息流动,让新娘子微微一颤。他应该没有喝太多的酒,于他身侧,仅闻到淡若似无的酒香,而不呛鼻。他侧着脸,凝视着那双叠放于膝上的已有所经历的柔荑,伸手执了起来,握劲由轻至紧,两手之间由凉变温。 “琬儿,我很高兴,今日能与你结为夫妻。往后,咱们就过煮酒烹茶,齐眉举案的日子吧。放心,不会太难。咱们慢慢来。” “嗯。” 当时的唐琬,只记得出门前,娘亲千叮嘱万叮嘱,赵士程是好人,不要伤他的心。其实她与他相识数载,何尝不知他的性子?他若不是好人,那全绍兴都没有好人了。敢于风浪尖口接下她这个烂摊子,免她受远嫁或苦嫁的厄运,无论如何,她都感恩于他。 只是,那年的她,不知晓赵士程曾相劝陆游莫休妻,不知晓他“在意”她,不知晓他为了娶她,跪过六日,躺了两天,又与亲爹拉据了一月,更许了唐府“允书”。亦不知晓整场婚宴,赵士程由始至终亲自操办,事无巨细,上心得,就如他要娶回一个如珠如宝的千金之躯。 她原以为,身份如他,随意念一声“娶”,就一切轻而易举地成就下来,像吃碗面条般简单地拯救她于难堪之中,垂手可得地好人好事了一桩,名留千古。 她曾不知他的难,如今眼见所闻,大抵亦非全部。倘若当年她知晓一些,那接下来的日子,会否不一样? 第14章 第14回 没有来生 席上的气氛看似相当和谐,可凭她唐琬一缕魂魄的优势,不该被主人家听着的流言蜚语,她荣幸地得以闻见。 有人躲在府中角落,取笑唐氏走遍五岳的狗屎运,羡慕妒忌恨。有人哀悼赵士程乃至赵府一门,从此绝嫡!亦有好事者,挑拨离间般扯上陆府的王氏,猜测其孕怀的是男是女。更荒唐的,坊间竟设了赌局,赌她唐琬能否为赵府生下一儿半女,赔率甚高!奇闻趣事何其多,偏偏没人料着,她唐琬会于婚后第四年秋,云游仙鹤。 “赵德甫这个蠢蛋!”不知哪来的痛斥声刺进耳膜,是男是女听不清,但咬牙切齿的不甘与恼火,还有难过,显而易见。 唉,他何止是蠢蛋,简直是个大蠢蛋!吃力讨来家门对亲事的答允,又劳心劳力地安排婚宴大小事宜,连宾客名单,都亲自审查了三遍。付出奉献一切如斯,他却,却做着随时退位让贤、成全别人佳偶的准备!这若非蠢蛋,就是铁蛋! “此夫婿实属难得,假如小牙以后的夫婿像赵士程那般细心体贴,小牙定死死抱着不放!” 大抵小狐不懂情爱,但谁对谁好,不难看出。就如她于长荣山的长老,教授道术时,都是一心一意的,并无故作玄虚耽误她。就如恩娘,五百年前救她养她,都是真心真意的,并无虚与委蛇忽悠她。所以,她看得出,赵士程待恩娘,至少是义薄云天的。 小狐心念着,恩娘此等的善人,就该配赵士程此等的好人,凡间称之为门当户对。 “……” 唐琬没有应声。这数日来,她甚少言语,亦甚少欢笑。心肝似恢复至起初的闷闷不乐,却又明显不一样,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让她相当苦恼,便索性处之沉默,得过且过。 见恩娘脸泛淡忧,不言不语,小狐猜测她兴许说错话了,可她心中仍旧不解,便喃喃自语:“赵士程对椀榶的情谊,难道不就是椀榶对陆游的么?” 唐琬愕然地望向小狐,本就凌乱如麻的心思,像被加了一勺醋,发酸发软!她微微地启唇叹了一声,似要把满腔的闷气舒解出来,好减轻胸口的压抑。 静静立在新房外花园一角的恩娘如此惆怅,小狐该当闭嘴,就如凡人瞧不见她们一样,让恩娘瞧不见她。可是,她身系责任呀。 “椀榶,咱们回天庭?” 回天庭?报到,入册,正式成为凡人梦寐以求的仙家,与前生所有烦忧彻底了断,听上去如修了三辈子的福。可是,一旦离开,就会彻底错失某样贵重的东西……这个念头,在小狐的问话之后,在唐琬心中的一堆麻团里异军突起,占据了风头。 “妾身不想。” “不想马上回天庭,还是永远不想回天庭?”回忆起恩娘在仙梯时,念过宁愿遁入轮回,莫非此刻她又旧念重提?小狐急了。 唐琬拧着秀眉,摇了摇头,没说话。 “椀榶,咱们私自下凡,已违天条,如今,您若不随小牙回去交差,那小牙真的……”很为难,“您的大名已经玄纸白字地列在太极星君的新仙名录报到册上,您不亲自现身一趟,那仙名无论如何都褪不掉,您的身份就永远挂在报到册上,往上未正式为仙家,往下地府又不收,往凡间不能入轮回,剩下只会变成真正的孤魂野魄!”天庭不得不去。 此时,新房门忽然被破开,面朝那端的唐琬,看到赵士程匆匆阖上门后,忧心地疾步往外奔去。她记得,新婚之夜,她身子突然发寒,慌得新夫君赵士程连忙去寻大夫,好事多磨般折腾了一个晚上。 她竟然把赵士程的新婚夜坑害如此,他想必很……郁闷。不知为何,一念到赵士程当时那种只闻花香不能摘花的憋屈劲,唐琬就失笑了。 小狐皱眉瞪着恩娘,怎么突然笑起来了?方才明明还伤春悲秋的。奇怪! “椀榶?” “小牙,妾身要去灵堂,去妾身的灵堂。” “为何?”语气惊疑,语调亦拔高了。 不为何,不晓得,大抵只想多逗留一会。小狐仙家,许她寻各种各样不离开的借口可好? 成亲第四年,重阳节过后,那寒凉的深秋,赵少夫人唐氏,久病不起,终逝。赵府上下,一片哀怜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17 。 方才是满院的喜庆红灯笼,如今则是满目丧祭的白帛条,府内气氛与人来人往的神色,幡然骤变,截然相反。此种错空的穿越,强烈的反差,令唐琬大为惊异的同时,亦大慌!厅堂里面摆着的,仿佛并非她自己的灵堂,她双脚发怵。 “您就在里面。”小狐指指内厅,告知恩娘。 因是女眷,她的尸身不被放置前厅,而是放置后厅,仅许亲人进内瞻仰。若非家仆吆喊一声“唐府到”,她看到熟悉的爹娘掩脸而进,她随即跟在其后的话,恐怕唐琬会一直于厅堂前微颤,不敢进内。 跟爹娘一样,她掩住脸进至后厅,然后谨慎地一点一点放下双手,露出略带彷徨的明眸,小心翼翼地察看里头的状况。 她的尸身安躺于厅央的石板床上,身上严严实实地裹着白帛布,露出一张戴着华丽头饰、头发梳理整洁、画着精致的入殓妆容却又明显枯萎内凹且僵硬的脸蛋,床边绕着一圈黄色小菊花,此色,是整个后厅除白色之外的唯一色调。 赵士程坐在石板床旁的太师椅上,面对尸身,背对厅门,端着腰板,一动不动,手握着从白帛布下拉出的尸手――那是一双变得同样枯萎干涸僵硬的手,细细一看,如鸡爪一般。而从露出的手袖看出,此时身死的唐琬,穿着她生前最喜爱的蓝色裳裙。 唐老爷犹豫着靠近,一眼之后,不敢再看第二眼。此时此刻,他一个男子汉,竟比身侧的夫人,更难以接受白头人送黑头人的既定事实,咬着牙强吞下哽咽声,转身逃似的走了出去。 唐琬从未见过如此软弱的爹。 唐夫人何尝不想逃,只是她不能逃。她尚有要话对这据说默不做声了一整天的女婿说。 “德甫,节哀……”本想强忍着眼泪,把话好好说完,可一张嘴,唐夫人就鼻腔一酸,上气不接下气地抽泣起来,话变难了。 唐琬从未见过如此哀痛的娘亲。 “岳母安心,士程尚好。”背对唐夫人的赵士程,平静地应道,声线沙哑,沉得有如来自深渊的回响。 “她……她走得可坦然?” “她走得很洒脱。”回应此话时,赵士程甚至带有一丝笑腔。 唐琬听到之后,微惊之余,甚为羞愧。 “我家琬儿没有福份。她泉下有知,定会化作宅神,护佑赵府。” “是士程食言了,未能保其安享余生。” “德甫,你莫自责……你的恩情,琬儿唯有来生再报。” “来生?”赵士程的声线稍为拔高,笑腔更甚,但仍相当平静,似压抑那般的平静,“没有,没有来生。” 唐琬的心肝一绞!是,没有来生!她被提格升仙,从此不用再受轮回之苦,也即说,她与陆游也好,与赵士程也罢,再也没有来生!怨也好,恨也好,恩也好,爱也好,统统无法再续前缘,亦无法再报! 德甫……唐琬凄切地唤了他一声,不由得上前了数步,似有话要当面说予他听。可当她走至赵士程跟前,看到他的脸容时,她脸上所有的神色都凝住了。 此时此刻的赵士程,像哭,又不像哭。像哭,是因为他脸上挂着两行热泪,如瀑布般,从眼眶内奔流不止地涌下来。不像哭,是由于他没有发出泣声,更甚地,唇边还浅浅地扬着笑意。他泛红的目光呆滞地盯着石板床上的妻子,唇边腮上乃至半张脸,都长满了胡茬,额上几撮细发,亦无力挣扎地垂了下来。一脱过往优雅清贵的世家公子模样,他有如落泊的流浪者,无家可归地在荒野中苟且残存一样。 落泪是种传染病。说不清是否唐夫人传染了赵士程,但唐琬看到赵士程的泪后,毋庸置疑地被他传染了,她眼眶涌起一层水浪,脸颊很快被染湿。 不知何时,唐夫人逃了出去,后厅只剩赵士程一人,可他依旧默默地淌着泪。赵老爷似有要事交代,走了进来,方要开口喊儿子,顿见到他侧脸全湿透,便了然般止住了声音,疾步退了出去,并吩咐所有家丁莫进后厅骚扰少爷。 “小牙知道,一个人高兴,会笑,一个人难过,会哭,可他如今又笑又哭……小牙打从心底里认为,他是难过透顶了!” 小狐立在旁侧,看着站着的恩娘与坐着的赵士程对着无声流泪,实在感怀。她知晓赵士程为恩娘所作的一切,一个能为对方全心全意付出的人,在失去对方之后,定会伤心欲绝吧! “伤心,伤心,千古伤心!”此种情感,想必相当难熬,但愿她此仙生之中,不会碰上。 赵士程为唐琬跪过六日,躺了两天,与亲爹拉锯一月,此刻再添一笔――他因她的消逝,于尸身旁侧无声落泪了三天。 若非仵作再三强调,不得不下葬了,兴许赵士程能一直握着那双冰冷的尸手,没日没夜。 仵作恭敬地凑近尸身,想用白帛布盖住死者的脸,然而赵士程抬了抬手。仵作早料如此,便安静地收回手去,退至一旁。 赵士程用指背轻轻刮过石板床上妻子的脸颊,跟她的手一样,冰冷僵硬是唯一的触感与回应。 “是为夫不力,未能挽救你。” 他的声线神色,依旧平静,没有起伏,可眼眸底下,却似蕴含着千波万涛的暗涌。 第15章 第15回 沈园无憾事 旁侧的唐琬魂魄,随即仿佛看到,以往她病在榻上,赵士程待身边照料的种种景象。 他悉心地为她擦脸喂药,不假手于人。他柔声鼓励与安抚,诉说着定会助她熬过难关的决心。他亲自跑到临安,把大宋最好的大夫,甚至动用所有,想方设法借来宫内的御医,为她续命。 可恨,他的悉心照料,换不来她多咽口气,他的柔声支持,助不了她支撑下去,请来的御医,亦频频摇头。 纵然那时的唐琬,病殃殃地躺于床上,终日闭目病吟,但如今的唐琬,似乎能看到当时赵士程惨白的脸,与听到他声音中夹带着的哭腔与绝望。 怕误了时辰,仵作又催了一声。 赵士程抿嘴深笑,站了起来,凑至尸身旁,俯下身去,于妻子唇上温柔地印下一吻,一直未止住的泪,此时打落至妻子的脸颊上,凝住了。 “你解脱了,不用再装再瞒了,一路走好!”赵士程于妻子唇边喃喃低语,至最后的道别,接着他直起身子,害怕再不离开就永远离不开一般,匆匆大步大步地退了出去,任由仵作在身后处事。 德甫,德甫!看着他轻吻尸唇,看着他身影远去,唐琬情难自抑地呼喊了出声,追了出去。可当她追至前厅时,赵士程却人间蒸发般消失无踪。 德甫?德甫!她心中涌起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18 一阵剧烈的慌乱,四处徨望,手足无措。 “椀榶,椀榶?”小狐不禁伸手拉了拉她,想让她缓过神来。 “小牙,他知道!”唐琬反执着小狐的手,低声哭喊。 “知道什么?” “知道妾身在装……” 过去四年相濡以沫的日子,不过是她自作聪明地粉饰出来! “小牙,带妾身回去年……不,此年,此年的春天沈园,快!” 去年春天,她随夫君赵士程到沈园赏花,不期而遇地碰到三年未见的陆游。 赵士程牵着她的手,与陆游擦身而过时,礼貌地顿了顿,点点头。纵然她装作平和地随着夫君,与陆氏夫妇轻轻点头,但她身子的轻颤,大抵已随着指尖掌心,传感至握着她的赵士程心中。 赵氏夫妇与陆氏夫妇,隔着莲花池遥望相坐。她只需一抬眸,目光就能正正落到池对岸的陆游身上,所以她掩饰得相当吃力,无时无刻不提醒着自身,千万别抬眸,即便抬,也不能往正前方抬!她顿觉脖子发酸,肩膀发痛。 “难得遇知己,何不赠些酒茶作奉?”赵士程忽然清朗一笑,然后命随仆按少夫人的心思,向对岸的陆氏夫妇送去糕点酒水。 夫君如是说,当妻子的自是遵从,便略带心思地挑选了数样。那厢的陆游双手接过,往这边点头道谢。 假若她提出前去与陆游闲聊数句,赵士程亦会乐意答允,然而,他不介意,她却难以面对。于是,当时的唐琬以身体不适为由,盼早些离开。赵士程见状,便携她一同返回赵府。 一年之后,亦即此年的春天,她抱着忐忑别样的心情,与夫君重游沈园。此回,她没再遇上陆游,但却看到他写于墙上的《钗头凤》。 那时的唐琬,愣愣地站于墙前,一字一字地铭记那首如歌似泣的词。那是一首炮烙般的词作,能将她活活烧死!难抑心中的悲愤,她冲动地拾起细笔,于墙上刻下另一首《钗头凤》,与陆游的遥遥相应。 收起笔尖之际,顿觉自身是世间上最痛苦最委屈最可怜的人,唐琬一声不哼地独自离开沈园,自此一病不起。 不过是被一位士绅挽留着多聊了两句,回到席上,便不见了妻子踪影。随仆告知,少夫人已先行回府,赵士程即忧心起来,生怕妻子有何不适,随之匆匆而撤。 上天注定,宛如作弄。此径并非唯一通往园口的路,但唐琬选择了此径,看到了陆游的词,赵士程亦选择了此径,亦无可避免地看到那首词,更甚者,他认出妻子新下的笔迹! 一位才子,一位才女,出自才笔,两首感人肺腑的词,前呼后应,相得益彰,叫并非蠢蛋的赵士程,想装疯卖傻参读不透,都难。 他如一尊被掏空了内脏的石像,僵着身子立于墙前,仿若相隔了一个世间,旁观着别人的悲欢离合。与他无关,却又关联极大! 蓦地,他从空洞的胸腔喷出一声自嘲的耻笑,跌坐于墙边的石块上,握着拳头,狠狠地捶向膝头。 纵然如此,当他强撑着身子回到赵府,眼见妻子对他盈盈笑语时,赵士程心肝苦涩,脸上却佯装沈园无憾事,如常地温柔待她。 唐琬原以为,她演得天衣无逢,谁知,一山还有一山高! 目睹一切如厮,一缕魂魄的唐琬,化得更虚无,更轻浮。本就失去肉身,此刻,宛如连心思灵魂都失去一般! “椀榶?”小狐又见恩娘如斯呆滞,沉默了许久,终究忍不住又开腔细问。 唐琬没有回应,连往日常常持之的欲言又止,都没有,她是完全被抽空了。小狐渐渐怀念,往日恩娘老是念着不想回天庭,或是想多呆会之类的言辞。毕竟,不管回应如何,有不是比无强么? 连唤了好几声,都无法把恩娘唤醒,不像之前在仙梯上那般,直接动手摇她扯她,反而若有所思地,小狐举起长萧,鸣凑一曲。 她吹凑的小调,既能拂走恩娘陆游新婚夜时她俩别样的情愫,亦能安抚别院里卧病体弱不能入眠的恩娘,如此,当下大抵亦能召回恩娘的思绪吧。 以往认为,凑曲鸣调,纯粹乐者用以抒展爱好,丰盛日子,如今方知,其最高的妙处,实以解难排忧,安抚心灵。 难,何其多,忧,亦何其多。凡人苦多累多,难怪长老开导她,要修,就直接修道成仙,莫跟着不认路的,挤破脑袋去当尘俗。 小狐使出毕生所学,此曲凑得比前两回都要长久。 “小牙。” 远近高低的曲调之中,终传来恩娘的丝薄细语,小狐窃喜,这曲子实在抵效! “何事?”她连忙放下长萧追问,曲声嘎然而止。 “妾身想返阳。” 小狐当即傻了。 恩娘啊恩娘,您的心思一天比一天重!先是下凡,再说入轮回,然后拒回天庭,如今居然还要返阳?恩娘啊恩娘,小狐并非无所不能的天君啊! “那就去见天君,妾身亲自求情!”唐琬的思绪归位了,可变得出奇的倔强! “椀榶,您有何想法,于此悄悄跟小牙念念便是,千万莫惊动天君!小牙帮不帮得上忙,也纯粹一说一听,罢了。若闹到天君那处,动辄就要责罚呀!”听闻那天君相当严肃,比天庭上岁数最高的老头儿还要老头儿!她虽阅历尚浅,但谁人谁神谁鬼不知道,老头儿是最顽固偏执的! “妾身不怕!小牙,要么您把妾身领到天君府前作罢,剩下的,妾身自求多福,绝不牵连您!” “岂会不牵连?”小狐苦笑,“新仙名录报到册上,谁何时卒,何时报,由哪位仙使护送,皆一一详列,即便小牙完全不知情,您自个儿摸至天君府前,最终亦会怪罪于我。” “……” “椀榶,小牙并非怕死,只是,弄不懂,亦替您可惜。您无端白事要返阳,姑且莫说行与不行,怕且行了,您就再无机缘升作仙班!”多少人渴求的良机,就此断送。 “妾身自有想法,小牙,您就一句,帮,还是不帮?”唐琬坚倔的语气,有如当初质问陆游要个说法的陆老夫人! 莫非,凡尘女子执拗起来,都是如斯模样? 她打从心底同情恩娘,佩服她的主意,她亦非贪生怕死之徒,帮!但是,私自下凡,虽侥幸地没被天兵逮住,小狐仍不敢领着恩娘冒然直闯天君府!为免露出破绽,她机智地先拜访太极星君,向老前辈求指点。 沿着仙梯直攀至顶,抵达天庭。天庭以北三百丈,便是新仙报到必往之处--太极星君府。 这太极星君,可真太极,两太极!一极,长着一副潘安再生的倾世极颜,黑发白肤,桃花眼,薄红唇,皮光肉滑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19 ,看似年二八;然而,二极,则是他的声线音调,极老成,极沙哑,听上去,如长期卧病的老头儿,奄奄一息得会随时断气!而他的言辞、行为之缓慢,更有如年过万岁的老海龟!无仙知晓,他到底是少年老成,还是老来返童。 “前辈,您说这如何是好?”一入太极星君府,整个人的气场都被老海龟感染了,变得慢条斯理。小狐静坐于酸枝椅上,闲问之余,顺手执起紫砂杯,尝了几口不错的茶,好不悠哉。 太极星君乃唐琬见面的第二位仙家,尽管她心急如焚,但仍不动声色地安静待着。 星君老头儿如同聋子般,不闻不问地自个把书架上的蓝色册子与黑色册子调个位置,如此就花了一柱香时间,唐琬恨不得上前风风火火地替他收拾。她苦恼地轻扯小狐的手肘,被她一扯,小狐才惊醒,她是来办急事大事的,而非闲聊品茶!于是乎,她匆匆追问了好几声。 “记得……两千年前……亦有类似……的事儿……发生过……”太极星君终于开腔了!而且一张嘴就两千年前,难怪!他方才想必花了一千年的时间去追忆呀。 “所以此事能成?”小狐急问重点。 “得看……天君……心情……你大抵……试试……” “有窍门吗?” “你……亲自……说……便是……” “……” 说了跟没说一样!小狐悄悄给旁侧的唐琬一个拿他没办法的气结眼色,然后冲太极欠了欠身,领着恩娘疾步告退了。 第16章 第16回 天君有憾事 既然答允了恩娘,那即便前方是万丈深渊,她也得跳呀! 小狐仰着头,观望眼前那座宏伟的天君府门,高耸入云……不对,此处已经是天庭,难道,此府门上空,还有另一层天庭?不得了!小狐不禁发出赞叹声。 得道百年,过往她长驻仙梯,甚少于天庭逗留,更莫说这尊贵无比闲人勿进的天君府了,以她的仙阶,连守门都不够资格呀。 据说天君已下早朝,正于府上作息,她便带恩娘来此,打算私底下向天君求愿。此等事,不适合抬至朝堂上议,万一有好事者诸多阻挠,那纵使天君想大发慈悲,亦难有台阶。 “恩娘,您可是赐了小狐宝贵的经历!”与府门守卫交代来意后,等待的那阵工夫,小狐跟唐琬开起玩笑。 唐琬心情忐忑,无法预知接下来会是何种结果,便没心情说笑,只疑惑地问:“小狐仙家,您不认为,方才那守卫,跟凡间赵府的门神大哥,挺像?” 小狐轻拧眉宇,脑瓜中浮现出那两位门神的模样,对比一番之后,分析道:“门神守卫,大抵都长成那模样,才够吓唬心怀不轨之人神鬼。关键是,他俩都有胡子,所以看起来,甚像。但堂堂天君府的守卫,恩娘,那仙阶可是高过您我许多许多许多倍的,又岂可能是凡间的门神呢?您想多了。” 唐琬稍作思索,认为小狐说得很在理,便不再细想。 过了片刻,守卫归位,并宣她俩至府内御花园,觐见天君。 守卫报了御花园这名字,首回踏入天君府的唐琬与小狐,便于美轮美奂的府中,不但没迷路,还老马识途似的一会儿工夫就到了。 繁花锦簇之中,两人见到前方,一位身着明黄锦袍,顶扎金冠发髻的修长背影,正围着某盆盆栽,专注地劳作着,背对她俩。小狐冲恩娘打了个眼色,此人应是天君! 应是?唐琬回了她一个惊疑的眼神,小狐仙家,您没见过天君么? 小狐无声地裂嘴一笑,露出那双人畜无害的小虎牙,然后往前两步,双手交握,深深地作了一揖,“仙梯第一十七护使小狐,参见天君。” 唐琬虽心存猜度,但亦匆匆跟着行礼,“妾身唐氏,参见天君。” “起来。”前方传来慵懒的声音,低沉却不老迈,带着磁性,要命的迷仙,叫人听了仍想听。 那调调,那语气,不怒自威,听着就甚为匹配“天君”此等人物。唐琬与小狐,不约而同地于心中得出结论――她俩没拜错人。 “谢天君!”小狐率先站直身子,收起双手,抬起脸来,望着前方依旧在忙碌的背影,恭敬谨慎地说道:“天君,小狐冒昧前来,因有事相求,恳请天君恩准!” “何事呀?”又是慵懒十足的口气,听上去,似是极易妥协,就如任何事,他都会答允一般!是谁谣传天君像严肃的老头儿的? 此念头一划过脑瓜,小狐便来了勇气,扬声直言道:“新仙唐氏,尚未报到,阳寿已尽,却情缘未了。她恳求天君开恩,赐三年阳寿,允她重返凡间。” “哦?”这回的懒调,多了些许的惊讶,但仍不怒不严的,相当温雅。而天君本尊亦终于转过身来,露出庐山真面目……呀,又一个宋玉再现! 年轻的小狐,原以为此天上仙间,最俊美的莫过于太极星君,如今她方知,实则是她见识太少,井底之蛙! 眼前此天君,除了有媲美太极的年轻容颜,唇带扬意,眼含浅笑,一副和蔼可亲又不失威严的风范,还有太极无法比拟的气宇轩昂、独步天庭之势,更有恩娘那凡人夫君赵士程的浓烈书卷气,看似文能提笔安天庭,武能上马定乾坤,乃仙间奇才! 唔,论情论理,该是如斯凤毛麟角的仙家,才配当众仙之首啊。到底是哪小厮谣传天君是个严肃的老头儿的?相较之下,她顿时自形渐秽。 卑微自叹的心思一涌上来,就赶走她方才因无知而无畏的莽勇,眨眨美目,才发现天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身,而自身亦一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哎呀呀!大不敬!身侧的恩娘早已垂下眼帘,她亦该如此才是!小狐脸蛋一刷红,随即埋下头去。 见状,面如冠玉的天君,嗔怪地轻轻一笑,脸更详和。他手执剪刀,如她俩猜想,他方才在修剪一盆别扭的杜娟,可无奈他如何比划,就是修不出他想要的模样。颇为泄气地端着剪刀,行至玉阶桌边,扬了扬衣摆,坐下,再甚感兴趣地问道:“说说,谁要返阳?” “回天君话,是妾身。”唐琬立即上前两步,微微欠身。 “因由?” “妾身生前有愧德甫,诚盼返阳三年,好好侍奉夫君,以弥补过去的罪孽。” “你有罪孽?” “有。德甫待妾身重情重义,可妾身生前却……虚情假义!” “那你该下地府!”天君原本温和慵懒的语气,忽地拔高,更隐含着丝丝的凌厉,前后大相径庭,毫无预兆地吓了唐琬与小狐一惊。 小狐连忙上前帮腔:“天君,恩娘口中所述的罪孽,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20 都属情债,此种债,自古以来,便无对错之分呀!” “虚情假义便是错!” “……那是恩娘不愿伤害赵士程。” “装模作样,就能瞒天过海,不留伤害?既然如此,何需弥补?” “……” 被他的懒音骗了!他果真是个老头儿!原以为甚好相处说话的天君,突然难缠起来! 小狐一时接不上话,偷偷抬眸瞧了一眼天君,哟!他居然仍炯炯地盯着她,要命!小狐心虚地火速别开目光,又焦虑地瞧了瞧恩娘。 本来垂目的唐琬,抬起眼眸,直视天君,“都怪妾身自欺不欺人!曾经妾身认为,装模作样,能瞒过德甫,瞒过所有人,然而,妾身错了!” 秀之姑娘说,赵士程瞒过所有人,却瞒不过自身。而她唐琬,瞒过了自身与所有人,却没瞒过赵士程。 “原以为,瞒过了,就家和业兴,孰不知,此种强颜欢笑,更令有心人伤怀。妾身亦曾以为,自身是世间最可怜的人,可事实,活在此世上,谁无可怜的时候?妾身后知后觉,大错特错!” 务观被娘亲逼着休妻,纵然心中有情,却对此段姻缘无力回天,可怜;王氏未必倾心于务观,却碍于家弱,身不由己嫁予陆府,可怜;秀之姑娘对德甫一片痴心,有如……有如德甫待她,却求而不得,可怜;德甫求而得之,却看着她演戏,苦中作乐,可怜;还有她的爹娘,白头人送黑头人,可怜;哪怕陆老夫人,亦有可怜之处。 “那若返阳了,就不再强颜欢笑了?”天君原本盯着小狐的目光,转而投向唐琬。小狐顿觉额顶的灼热,少了些许。 唐琬稍为一顿,随即答道:“不了!妾身甘以任何条件,换三年阳寿!把过去二十多载没活明白的日子,去活明白过来。恳求天君成全!” 天君淡淡回应:“几近人人至死那一刻,都没活明白过。倘若人人如你那般,认为吃亏了,要重返凡间再活一遍,那天庭地府,谁光顾?本君此天君,又向谁称君?你并非唯一,没有例外。”他虽在拒绝,但其语气,既不坚决,又不凶恶,叫人总认为尚有机会,不要死心。 于是,唐琬往下一跪,就如当初她求小狐助她下凡那般,锲而不舍地请求:“那请天君赐教,如何才有例外?上刀山还是下油锅?妾身愿拼!” “恩娘!”小狐低呼一声,微愣地望向唐琬下跪的背影,随即想起赵士程长跪六天那时的情景,恍神了一会,便跟着跪了下来,求道:“天君,恩娘数生数世宅心仁厚,此世生前憾事繁多,您就格外开恩吧!不过三年,恩娘并不贪心,于天君亦是举手之劳呀!” 天君轻叹口气,修长洁净的手指,端起玉阶桌上的白玉晶杯,细细抿了一口佳酿,叹息道:“谁保准一生一世无憾事?难道本君就无?”他的语调竟夹带着委屈与落寞,似乎接下去就要跟她俩哭诉吐苦一般。 唐琬细想片刻,即道:“若天君有憾事,可愿告知?兴许妾身能替君解忧,届时,盼天君亦能圆妾身心愿。” “此话本君中意听!” 此天君,若不想帮忙,就明指嘛。说什么有憾事来胡弄人?堂堂天君都有憾事,那叫她此等小仙情何以堪?这看似软柿子,听似易妥协的天君,实则满腹主意,刚毅不屈,难以说服!果真老头儿一个!他还神秘兮兮地把她遣了出来,独留恩娘一人商议,未知恩娘是否应付得了! 小狐在天君府门外踱步,不时捶捶拳,仰仰头,望着高耸入云的牌坊,益加不安。伸长脖子往内探望,宛若在云雾朦胧之际,又见到那张美颜尊容,脸随之一红。玉树临风的天君,即便性子如老头儿,亦未知下回相见,要待到何年何月。 足足半天,恩娘才一脸欣慰激动地步出天君府,小狐见其身影,立即凑上前追问:“恩娘,您还好?天君他……” “天君许了!”唐琬兴奋地握过小狐的手。 “真的?!”小狐先是大喜,然后微愕,接着大慌,“什么条件?” 唐琬笑着,风轻云淡地应:“下地府。” 小狐心中一凛,神情一僵,脸色煞白,久久不能言语。 唐琬倒看得非常开,安慰她道:“没相干的,想有回报,必定要付出。反正妾身早就认为,死后该下地府。” “可是……”小狐由衷地替恩娘难过,她眼睛泛红,哽咽道:“恩娘,是下地府呀!不是入轮回!您可知道,下地府意味着什么?那是恶人去的地方,是炼狱!您明明是仙班底子,为何……为何如此取舍!” “世上岂有两全其美之事?正如天君所言,这天下间,有谁能像妾身此般幸运,死后还有返阳的机缘?占了得天独厚的便宜,自是要有牺牲。妾身很知足,亦不难过,相反还极之开怀感恩。此轮卖买,妾身绝不吃亏。小狐仙家莫替妾身忧愁了。” 小狐望着恩娘一脸坦然从容,仿佛视死如归……方才她在里面逗留如此之久,想必里里外外已分析得透透彻彻,她明白,相劝已无作为,况且天君已经答允了,难道她再去推翻反驳么?“但天君说有憾事,您若帮上忙了,不该好好回报吗?为何还要下地府?” “天君的憾事,妾身帮不上忙。只好如此了。” “……”小狐吸了吸鼻子,不甘地怪责道:“天君的憾事,又有哪位仙家能帮上忙?刚才他放那样的话,空给人希望,怕且他是故意的!真是……”她又不敢骂。 “这不怪天君,他确实希望妾身能帮上忙,亦不吝啬于回报。只可惜,太难,妾身不敢妄然答应。” 小狐好奇了,“是何种憾事?” “您说,问世间,何事最难?” 小狐红着眼眶,红着鼻尖,偏了偏头,又摇了摇头。 唐琬耐人寻味地瞧着她,抿嘴失笑,“不知道便算了。来,天君已下令太极星君,让其安排妾身返阳,咱俩快去太极星君府。” 第17章 第17回 糟…糕了…… 太极星君府内。 太极一如既往的慢慢悠悠,如同不管何事何人,于他眼中,都无需着急。幸好,已经得到天君的答允,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唐琬心里踏实,便耐心等待,不如方才那般急躁难安。 可小狐却不如此认为。她直觉天君是位捉摸不透,高深莫测的主。瞧瞧,为何仙家谣传他是严肃的老头儿?一切乃有根有据,今日她亲自领教一番,算是弄明白了。如此的主,万一突发心情不好,出尔反尔收回成命,那恩娘岂不空欢喜一场?所以,还阳此等非比寻常的事,正如恩娘所说是难得的机缘,该当是越快办妥,越稳当!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21 她催了好几回:“前辈,您到底在做什么?” “老身……在查……时辰……返阳的……”太极放缓着节奏翻书,放缓着语速说道:“查到……之后……你带她下……凡……重投尸……身即可……” 小狐追问:“那您可查到了?咱们已经等您老人家两个时辰了。” “……有了……壬申年……十月初七……丑时……七刻……绍兴赵府……” “晓得了,赵府的灵堂对不?小狐带着恩娘于那个时辰回去,就行了?” “对……” “好!恩娘,咱们出发!” “谢过太极星君!” 片刻。 “呀……不对……应是……丑时……二刻……谁把……这七字……写得……像二字?” 太极星君边念道边抬头,可当他终于完全抬起头时,那两小仙早已不见仙影。 “哎呀……糟……糕了……”那张潘安脸,久久才刷过一丝不安。 凡间,绍兴赵氏宗室墓地,寿山岗。丑时,除却岗上某处像着火般通亮,其余均一片漆黑。 八个执殓人,在仵作的“一二三”指挥声下,照着火光,齐力把棺木抬起,稳步镶入早已挖好的新坟坑内。 赵士程提着灯笼,面无表情地站在两丈远外,他身边围了一圈同样提着灯笼的赵府家属家仆。偶尔地,他麻木地望向新坟坑旁新置的石碑,上面鲜刻着“赵氏嫡孙媳妇唐氏之墓”,目光再茫然地收回来,望向那伙全不认识的陌生人,把躺着他的妻子的棺木安置深埋于那个渊坑里。 深秋,半夜,一阵凉风冷飕飕地划过,灯笼里的烛苗,晃了又晃。好几个胆小子的,总以为此乃“阴风阵阵”,而不禁抓了抓领口,往人群中瑟缩了一下。 四周异常死寂,没人说话,乃至大伙,不论远近,均清晰地听见泥土砸落到厚实的棺木上的闷响。 一下一下的,撞击着赵士程的心。 天上的仙家,会听到此时凡间的寿山岗半腰上,传来一道划破夜空的惊呼――“咱们来晚了?!” “不晚!” 唐琬使出最大内劲的仙力晃法,骤然从百丈外晃至新坟坑边。方才她与小狐在山脚看到此处的火光,直料赵府人马定当于此! 她于坑边稳了稳魂魄,回头顾盼,只见小狐正飞身赶来,并冲着她喊道:“快!跳下去!要回您的肉身!” 唐琬点点头,笑着跟她道别:“小狐仙家,这段日子,辛苦您了!三年之后,妾身下地府,恐无缘再与您相见,保重!” 未等小狐回话,唐琬就毫不犹豫地往坟坑一跃,魂魄随即消失于棺木之内。 小狐冲至坟边,喘着气,俯着身,瞪大眸子望着已经被一铲一铲的泥土渐渐遮盖的棺木,情/难/自/制地大喊起来:“恩娘!恩娘!” 没有回声。魂魄归位,恩娘应能应付,但恢复肉身之后的凡人,何来能耐砸开这死沉的棺木?除非棺外的人听见里面的嘶喊呀!而此处,她回头环顾一周,大把赵府的人围着,当中赵士程站在正中,她便疾步直奔向他,于他耳边大吼:“恩娘在里面,她要活过来了,你快去救她!” 可惜,即便十个小狐一起大喊,赵士程亦不可能听见。 此紧要关头,可把她急死!都怪那万年老海龟太极星君,她与恩娘在太极星君府候了足足两个时辰,却竟换来他的误指时辰,坑害了恩娘! 何来丑时七刻?她俩悠然自得地依时到达赵府,原以为一切按部就班不慌不忙,谁知,唐琬的尸身早被入棺抬走!小狐生平第一回吐脏话:“去他娘的太极星君!” 两小仙于赵府灵堂内穷发急,束手无策。谁都知晓,入棺木了,下一步定是埋葬呀!假若尸身被埋,那她唐琬要返阳,得做梦去了!天君说道,机会仅有一次,错过再无!唐琬知道赵府于绍兴有宗室墓地,名叫寿山岗,可是,那寿山岗到底在哪,她毫无头绪呀! 嫁予赵士程四年,有两年的清明节,她卧病,无需去行祭,其余两年,她坐在轿内昏昏沉沉地任由家仆抬去岗上拜祭先祖,从不询问亦不关心,此寿山岗在绍兴哪个角落。 后悔!此时此刻直捶胸口,都自觉太便宜自己,她恨不得撞墙磕头!唐琬闭着眼,双手揉着太阳穴,强作冷静。仿佛揉了一百年,终于揉出头绪。她十万火急跑去赵府门,声声唤叫门神守卫大哥。 来不及解释,来不及求情,求不及哭诉,唐琬一把抽起守卫大哥的铁甲衣领,脱口急问:“寿山岗在哪?!” “快说!”外加小狐一把焦灼的援声,门神守卫目瞪口呆地抬手指了个方向。 庆幸有仙力晃法,否则单凭徒步追赶,恐怕这深坑新坟被填得严严实实时,她俩仍在没命地赶路! 小狐围着赵士程喊了一圈,毫无作为,她便学着恩娘那般,闭目,强作镇静,手揉太阳穴,竟凑效地揉出一个主意来!那便是寻个普通的凡人肉身,借其的嘴巴提醒赵士程。 此处,一帮赵府家属,不少是皇族宗室后裔,身携先祖金环,她无法轻易借用,唯有向家仆奴婢下手。尽管她忧心,一个家仆奴婢说的话,他们未必会相信,但死马权当活马治了! 小狐扫视了一周,寻定目标,正要念诀时,赵士程一个激灵,身子轻颤,星目随之睁大。他倒吸口气,将信将疑地迈步走向新坟坑,并下令道:“慢着!” 仵作与执殓人,以及赵府其余家属家仆,跟小狐一样,愕然地顿住一切,望向他。 赵士程一步一步行至坟边,蹲了下来,侧着头,耳朝下方地聆听什么。片刻,他脸色骤变,接着整个人跳进坑里,吓得四周牛高马大的执殓人,以为他撞邪,心生恐慌地急急后退了数步。而赵府众人则速速围了上前,看个究竟。 赵士程趴在棺门之上,双手迅速地扒走一处的泥土,再俯身贴耳聆听,越听,脸色越煞白,眼睛瞪得越大,他果真撞邪,竟念道:“琬儿?” “琬儿在喊……她在里面喊……”他被鬼魂控制了一样,口中吐着不可思议的说辞。 “大哥,你想多了,嫂子早已……” “士程,上来吧!” “少爷,节哀啊!” 随殡队至寿山岗的赵府家属、家仆,纷纷上前劝说。赵府谁不知晓少爷待少夫人一往情深,可惜伊人已逝,少爷再伤心亦不能如此荒谬啊! “别吵!是琬儿在叫,她在里面拍打,开棺!”赵士程没被众声削弱自身的判断,他直起身子,严声命令。 “赵少爷,这……” “赵少爷,您是幻听呀!人死不能复生。” “少废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22 话!赶紧给我开棺!” 大伙见他极其认真,肃穆威严,不似玩笑,便询问了一次,“真的开棺?” “开!” 一声令下,大伙七手八脚地又把棺木抬了出来,然后拿着各种铁锤铁敲,“嘭嘭哐哐”地动手,把华贵的金丝楠木棺门硬要砸开。他们心想,从事执殓多年,从未遇过如此状况!此赵少爷大抵思妻心切,待会开棺之后,肯定又命他们再盖再埋一次。唉!劳师动众。幸好此乃赵府,有财有势,他们追加两三倍工钱,亦不会有何推搪。否则,若是其他府第,他们才不干此种白撞折腾的事! 赵士程像脚上被打了钉子一般,一动不动,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副重见天日的棺木,心跳逐渐加快。 “一,二,三!”口令声下,八个大汉分别把着棺门八方,齐力往上一拔,棺门顿开! 紧接着,一双不再枯萎,丰润有泽,却因疯狂拍打棺门而泛红的玉手,从内攀了出来,扶着两边棺架,使劲一撑,化着入殓妆的唐琬,跃现凡间! 闻说,那一夜,她从棺木内爬起来时,把整座寿山岗的人都吓得屁滚尿流地惊喊“有鬼”,四窜逃跑,仅剩赵士程,如遭雷击,傻了一样,原地不动。 据赵太夫人请回来的术士所言,那时正值丑时,是当日阴气最重的时分,所以发生诈尸的事儿,并不出奇。大伙信之,以为此乃诈尸,便听任术士的糊弄,硬捉着唐琬,往她身上做了几回法事。 又有术士言道,此是“借尸还魂”!虽身是少夫人,但心非少夫人夷!于是,赵府请来娘家唐府,对唐琬一一作证考问,诸如她及笄那年发生的事,她表哥家远嫁的二女儿夫婿姓什名谁,甚至她于何年何月何地与陆游定亲的事儿都挖了出来,几翻查究,几段质问,确认无误,并无换魂一事,此乃真唐琬! 又一术士,头头是道地念起李唐贞观八年,洛阳城南的齐氏一门亦曾发生类似的事儿,家属以为嫡子已逝,谁知停尸三日之后,乍还回生!贞观八年?赵府上下几十个脑瓜加起来,仍然一时懵了。左盘右算,那岂不是五百年前?这,这术士所言属真属假,当下亦没法推敲呀! 最后,赵士程再次把宫里的御医请回府中,让其替唐琬仔细把脉过后,将她起死回生之事简述了一遍,那御医捋着花白的胡子,大智若愚地感叹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医书有云,为免误埋活人,停尸三日,详察,方可入殓。贵府未有详察吗?” 呀!茅塞顿开!左听右听,当属这规规矩矩搞学问的御医,说话最中听。多亏此御医的善言良语,终让起死回生的唐琬可以尘埃落定、名正言顺、不再受任何质疑地在赵府呆下去。 第18章 第18回 开窍 “少夫人,少爷到了,可以用膳。”从唐府陪嫁过来的小桂,轻声细步走了进来,侍候唐琬着衣整理。 抬眸瞧了瞧小桂,唐琬又念起小狐了。未知小狐仙家现今在天庭过得如何?能往凡间望见她么?仙梯的差事可有添多?唉,当时返阳,千钧一发,跃身入棺前,仅来得及与身后的小狐遥望道别,她多想好好握握小狐的手,与小狐相拥一会。人神鬼有别,怕且往后没机缘了。果然啊,憾事总是日新月异,无处不在,天君英明。 唐琬步出内厢,一抬眸,就见坐于桌边的夫君正往她碗上夹菜。 “琬儿,来!”赵士程冲她浅浅一笑,手中的动作并没顿住。 唐琬走近,看到巴掌大的小碗已被他堆菜两层高,不由得轻拧眉宇,“德甫,妾身刚吃用过燕菜,吃不消这些。” “没关系,慢慢来。”赵士程素来有万般的耐心与工夫。 小桂站在旁侧侍候,不时悄悄偷察少爷与少夫人。每一回他俩一起用膳时,她都打从心底替少夫人感到欣慰。当初,她以为赵少爷此等人家,不会娶少夫人,没料到,赵唐两府竟结了姻亲;之前,她以为少夫人香消玉殒,少爷从此要过上睹物思人的孤伶日子,谁知,少夫人竟起死回生。 小桂心念,此定为上天的牵引与恩赐,大抵连上帝天君或是地府阎王,都舍不得让少夫人就此遗憾了尽吧。唐府所有家丁仆人,在私底下都一致认为,少爷与少夫人乃全绍兴最登对的佳偶,都盼着他俩能相守白头,就如盼着牛郎与织女能日日相见一般。如今,瞧瞧,少夫人经过个把月的调理,脸色润了,脸颊丰了,身枝也结实了,不如以往的弱不禁风。往下去,少夫人定能与少爷再恩爱数十载。 一顿饭下来,唐琬极力咀嚼,可实在吃不下了。 天君赐的三年阳寿,来之不易,她定是要好好吃好好喝,积极地活下去。不似以往,随意两口就无法再下咽,现今的她,能吃两碗米饭,绝不只吃一碗。然而,她此厢拼劲地吃,赵士程那厢拼劲地添,今个上的菜盘,又特别的多,仿佛要把她接下来好几天甚至十几天的饭量,一次过对付掉。她再不主动投降,怕且会活活撑死。 “妾身吃好了。”唐琬放下筷子,两腮帮饱鼓饱鼓的。 “还有许多呢。” “德甫,妾身真的吃不下。” 赵士程顿住往她碗里添菜的筷,望着妻子那双带点儿哀求,又带些许嗔怪的水汪汪明目,失笑了,敢问他把她逼的。 “好吧。” 得到夫君的“特赦”,唐琬吁了口气。 小桂把碗筷收拾好后,两口子品茶时,赵士程温和地说:“琬儿,午睡过后,会有一位故人来访。” “好。” 过往卧病时,时常有访客来看望她。有些是唐府的亲友,有些冲着赵府的名声,形形式式林林种种,赵士程都伴在左右接应着,抱恙的她其实应酬不多。 原以为,此回亦相同,所以午睡过后,等了半晌,小桂在外通传访客到了,却仍未见夫君身影时,唐琬甚是疑惑,竟还生出一丝忐忑。 那种疑惑,在见到访客之后,顿时消散,而忐忑,却更盛。 纵然他发髻凌乱,满脸胡茬,身穿粗布麻衣,脚上的靴子亦满是泥泞,像极了终年在外风餐露宿跋山涉水的浪人,唐琬仍一眼便认出他。 “务观?” 想当初,她渴望能与陆游见面,亦因始终无法相见,以至于上天庭的路上郁结难解,求小狐助她下凡。现今,她身子好了,结亦解了,才终于得见。 奇怪的是,个把月前,她的魂魄才与小狐追溯过往,见了陆游好几面,可此刻她以凡人肉身与他照面,又顿觉之前发生的,仿如上一辈子的事。这一辈,她仍旧与他许久未见一般。 她在打量陆游时,陆游亦在打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23 量她。她已经康复,顶着赵府嫡孙媳妇的头衔,一身华服,端庄大方且雍容尔雅,本就动人的容貌,因饱满的精神,乐观的眉宇,健康的气息,而益加明艳照人。可是,她此时映着他的眼眸里,没有波澜。于他,乃不祥之兆。 “小琬……”他意欲好好打声招呼,可一张嘴,方发现喉咙起了沙哑,话到一半,哽住了。他略窘地清了清喉咙,接着说:“我来了。” 唐琬稍稍一愣,才匆匆吩咐,“小桂,快奉好茶。” 似是挨了许久饥荒渴灾,接过小桂的暖茶后,陆游不客气地牛饮起来,唐琬随即又命小桂去厨房备些糕点。 “抱歉,我一直赶路,未来得及收拾就……一身狼狈地来找你。”陆游赔了赔笑,微泛倦意的目光不离唐琬。 “不打紧,谢过务观特意前来探望。”即便有过夫妻之恩,可他灼热的眼神,于现今她这再婚妇人身上,始终显得有些冒犯。唐琬不好直言相劝,唯有微微侧身,轻颔首,以避注视。 “我不仅仅是来探望的。” 唐琬神色微顿,随即从容地问:”府上两老可好?媳妇可好?儿子可好?“ “都好。” “请代妾身向他们问候。” “小琬,我看你,也极好。” “是的,极好。”唐琬笑了。 “为何极好?”陆游追问。 为何?问得好,天庭凡间辗转一趟,她确有一番如梦初醒的感悟,“人生苦短,能活着便是极好。妾身过往终日抱恙,心思紊乱,浪费了许些光阴。今日痊愈,如获新生。这脚踏实地走路的滋味,吃喝咽吐的滋味,那碰杯触碗的滋味,以及说话时,人家能听着,会复话的滋味,都令妾身既怀念,又不知餍足。大抵,如老人家常说的,游过鬼门关,心思从此坦,开窍了。” 陆游望着轻声细语地娓娓道来、又带些眉飞色舞的唐琬,笑了。“小琬如今的心情和日子,都过得很知足?” “知足。” “开怀吗?” “开怀。” “幸福么?” “幸福。” “你撒谎!”陆游脸上的笑意顿失,声线亦忽然压得既低又沉,他似洞察出真相那般,好心劝解:“小琬,你无需在我面前假装无忧,你在沈园留的《钗头凤》,我已读过上百遍!” 又是那阙《钗头凤》?春天的时候,她冲动地宣泄了一番,接着,它惹事般成了往下种种的罪魁祸首。 当初下笔,她心思确实如词中所诉,但世异时迁,变了。“此乃春天的事了,现今已过初冬,都过去了,务观莫多想。” “莫多想?”陆游盯着她,“去年春天你我于沈园相遇,咱俩一共对视了三眼,可仅仅三眼,我就懂透你的心思……” “务观,”唐琬打断他的言辞,“昔日妾身的确仍为过去种种难以释怀,可如今都放下了。若再旧事重提,恐怕伤及他人。那阙词,是妾身一时鲁莽而为,未念及旁人的感想,大抵亦让陆府难堪了,实感抱歉!妾身会命人去擦掉,以免引起误会。务观,请见谅,亦请莫再介怀。” “擦掉?难道擦掉墙上的字,就能擦掉心中的情吗?”陆游轻质,语气中难掩失望与不信。 “妾身......” “是我的错,当年没有坚定下来,让你吃苦了许些年。小琬,假如现今我能带你走,你愿意随我去吗?” 唐琬惊疑地瞪向陆游。 “难道,德甫并未告知我此行的目的?” 德甫要告知何事?唐琬莫名慌乱。 “你可知道,早在你俩成亲之前,德甫就答允过,若你情我愿,便会成全咱俩?” 她岂会不知!那天赵士程与媒婆清点聘礼,陆游气冲冲寻到赵府,他俩的对话,她一缕魂魄杵在旁侧瞧着听着,清清楚楚! “如今,他来兑现承诺了。” 唐琬顿即晴天霹雳!她倏地站了起来,低斥:“务观,你弄错了!” “此等要事,岂会弄错?”陆游跟着站了起来,并从怀里掏出一叠书信,微愠地递到唐琬眼皮底下,“你瞧瞧!” 那是什么玩意?唐琬迟疑地颤抖着双手接过书信。那是一叠皱巴巴、带着泥迹、似淋过雨又晒干过的书信,仿佛跟着陆游在外漂泊了多年。徐徐展开,稍为一眼,她就辨出那全是赵士程的手笔。 她惶恐不安,拆信翻信读信的动作,如天庭的太极星君,似万年老海龟般磨蹭缓慢。然而动作再缓,信始终要展开,字始终要读。她一封一封地读下去,越读,手就越颤,越读,换纸的速度就越僵,越读,心里就越酸越刺痛,直至眼泪落下,滴到信纸之上,滚烫得似要化开凝固的墨。 过去近半年,她卧病期间,赵士程一共连发了三十九道书信给在外游浪的陆游,催促他回绍兴看望唐琬。 “四月廿五,务观,琬儿卧病,诚盼探望!” “五月初三,务观,琬儿日夜念你,请回!” “八月初九,务观,琬儿病重,但求见面,速回!” “九月初三,务观,你若现身,士程成全!” “九月廿七,陆游,琬儿病危!你再不回来,此生便与琬儿无缘再见!” “……” 明明只有三十九道书信,为何她却能读出上百道一般?明明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为何她仍能看清纸上的字?赵德甫,写这堆书信时,你是何等心情?! 第19章 第19回 夫君不笨 “我一直在外游浪,收到书信时,已是十月上旬,便夜以继日赶回来。庆幸你如今痊愈,否则我遗憾一生!”唐琬虽颔着首,但陆游仍见到她脸上的泪痕,更听见一滴一滴打落在信纸上的落泪声。 从踏入厢房,与她对视,他就看出她眼中没有起伏,与以往,就如在沈园相遇目光碰触时不一样。此刻,他亦直觉,此泪并非为他而流。顷间物是人非的挫折感,汹涌而至,如海浪般劈头盖脸地打过来,令他又寒又痛。 “小琬,你我二人本就心有灵犀,过往是陆游的错,未能好好把握。如今,我都想好了,天大地大,到处是家!陆府容不下你,绍兴容不下咱俩,咱俩就往容得下的地方去!” 唐琬没有应话,依旧麻木地重复着一封一封信地读。 “我在见你之前,就已会过德甫。小琬,只要你点头,咱俩可以马上离开,赵府绝不会拦!” 唐琬眼里读着赵士程的信,心里念着赵士程的字,耳边却传来陆游有一句没一句的声音,乱了,乱了! “小琬!” 一只粗糙的大掌握住了她哆嗦僵化的手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24 ,接着便有无奈的声音传入耳蜗,“小琬,再如何看,亦不会假。赵德甫白纸黑字地说了,要成全咱俩!” 唐琬怔了一会,六神无主,喃喃自语:“并非如此的,他那是……气话……” “岂会是气话!我方才跟他当面对质,他当面答允了许我带你走!”陆游握着唐琬的手,摇了摇,似要摇醒她一般。 “他当真答允了……”唐琬茫然地跟着念,怀疑,惊讶,更有一种阴寒灰暗的悲怆。 “当真!小琬,随我走!”他问了她好几回,让她随他离开,然而她由始至终从未复话!握她手的大掌改为扶着唐琬的肩膀,陆游轻轻摇了摇她,逼使她抬眸与他对视,“这一回,无论我娘亲如何反对,我都不管。我会休了王氏,再带你到岭南那处……” 唐琬泪眼呆滞地看着陆游那一张一合的布满胡须的嘴,她似听见他说话,又似听不见,迷迷糊糊,含含混混。但当她听见他的“休”字时,猛地醒过来了! “你说何话?你要‘休’了王氏?” 她终于有回应了!“对!”陆游惊喜地应着。 唐琬难以置信,失笑,摇头,推开陆游的手,后退两步,“务观,你已休我负我,如今竟然还要再休再负他人?” 陆游一怔,被唐琬推开但意欲再搭过去的手僵在了半空。 “我是为了你……” “不!不需要!务观,莫休王氏,她乃可怜之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那你我亦可恨!”唐琬随即反驳,“务观,我感激你对我的接济之情……” “并非接济……” “不管何因何由!总之,莫休王氏,过去亦莫再提了。咱俩如今是故友!” “故友?”陆游呆了。 唐琬收好赵士程的信,侧过身去,抽出手帕拭了拭泪,平伏情绪后,对陆游念道:“你刚归来,该回府上与王氏相见,她定是相当挂念你。我不会随你走,不可能的!” 陆游料过,唐琬未必肯随他走,正如他当初定断,他的小琬是被逼嫁予赵士程一般,兴许各种各样的原因,诸如顾及赵府唐府颜脸之类,都牵绊着她。然而,这一场相见谈话下来,他不得不承认,她不随他走,并非因为赵府唐府!他的小琬,无论眼波,神情,言语,举措,都透露着她不再钟情于他的气息!他,如今只是故友! 那赵德甫是什么?! “莫非你还要待在德甫身边?他……他不要你了!他把你还给我了!”陆游低吼。 唐琬的心肝又一绞!她咬了咬牙,闭了闭目,“此事我会亲自与德甫谈。你请回吧!” 语毕,她立即转身往厢门走去,不再看前夫一眼。他此时何等表情何等目光何等心思,她都无意去顾及去猜度,她有更为重要的事要做! 握着的毛笔顿在宣纸之上,笔尖上蘸的墨又快要晾干了,他依旧下不了一个字。 今日,许是他赵士程人生中最特殊的一天。他做了一回至此仍说不清对错,至此仍在矛盾的决定。 窗外扫进一阵寒风,使他叠放于书案上的诗集翻舞起来,似有意地停留在李商隐那首《无题》之页――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赵士程瞥了一眼,扬了扬唇角,眼中尽是自嘲,随手把诗集合上并翻放。 “嘭”的一声,哪个家仆无礼地推开房门,擅闯他的书房?本来心情就极之糟糕,被如此冒犯,赵士程头都不抬,直斥:“滚出去!” “你当真要我走?”唐琬已行至他的书案前,瞪着愠怒地抬起头后,随即变得惊呆的赵士程。 “琬儿……” 她明显哭过。这个时辰,她应该与务观见过面了。大抵与久未相见的意中人重逢,令她动容了吧。如今寻他,是来道别?还是道谢?赵士程的喉咙顿时被硬物哽住,气呼不出,亦咽不下,心肝一阵一阵地发酸。 他挫败地垂下眼帘,不与唐琬对视。依旧握着毛笔的手,僵在纸上。 见此,唐琬难以接受,他竟然在回避她?甚至,莫提挽留了,他连一个字都不回应? “我不会离开的!”她把被握得团团皱的一叠书信,泄愤地散到他书案上。大抵她想用砸的。 恰巧又一阵冬风吹过,他的手书被吹落一地,仅数封赖在他眼皮底下,当中有“成全”那一纸。 赵士程叹了一息,连肩膀都往下垂了一下。他应话了,语气沉重,“琬儿还是跟务观离开吧,赵府就如一个铁笼,令你不快。” “谁说的?”唐琬脱口而出,顿了顿,接着又问:“是因为那首词吗?” 赵士程身子一震,手一颤,握着的毛笔笔尖触到宣纸,卸了一点略干的墨。 无疑,妻子与前夫“夫唱妇随”,他着实锥心蚀骨,然而,他搁下毛笔,目光盯着纸上那点干凝的墨,无力自辩:“琬儿,夫君不笨。” 令他动摇的,又何止一首《钗头凤》?以赵士程的脑筋,与对她的观察入微,他难道连枕边人心属何处情归何地都拧不清么?自唐琬成亲当晚的“嗯”,那声对无奈的妥协,对自身的放弃,对往后的无望的“嗯”,赵士程就料到,日后的夫妻生活,会是如何的模样。 他与唐琬相识数载,在意了她数载,她的性子,可谓婉约乖巧之中,不失调皮活泼,顾全大局之时,亦有独特的见解。她喜好辩,身子虽小,骨气却盛,有时还甚倔。 可婚后,她把往日他见过察觉过的性子都藏了起来,仅用空洞的乖巧来笑迎他与众人。无论何事,她都“嗯”,仿佛成了一尊任人打扮的木偶。赵士程以为,一切需要过度,过些日子,兴许一年半载,她便会有所改变,雨过天晴。 成亲四年,他第一回与妻子诉说心声,唐琬既震撼又难过。她愚笨地以为,是《钗头凤》泄露了“秘密”,从没料到,原来由一开始,就逃不出赵士程的眼睛。 “是我心甘情愿娶你的,你的种种心结,我以为总有化解的一天,我愿意等。”谁知,他望穿秋水,换来的,却是她以死辞世!“你是宁愿死,都不愿待在我身侧吗?” 他岂会不知,沈园里她强装豁达,强装无视陆游,却又最终忍不住,与他相视了;他又岂会不知,躺在病榻上的妻子,所患的并非疑难杂症,而是心病!酒不醉人人自醉,病不丧命命自丧! “不是的……”止住的泪又滂沱了,唐琬轻启齿唇,哑声泣叫。 一切种种,他尚可视若无睹,继续履行他当夫君的责任。可妻子的《钗头凤》,其痛诉的悲怆、愤慨还有绝望,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原来,他所作一切,徒劳,徒劳!痛,极痛,撕心般痛,他无法承受! “我知道你并非乐意嫁予我,在赵府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25 亦过得苦不堪言,”就如今日午膳,替她夹菜,都给她造成压力,“可是,”赵士程终于抬起头,已经泛红的眼眶望向唐琬,“你知道吗?我比你更苦!” 知道!她返阳前就知道了!他读了两阙《钗头凤》后,如何的神色表情,如何于墙前呆坐,又如何强撑着身子回到赵府,再如何装作一无所知地待她如初,唐琬统统知道! 她在装,她在瞒,他何尝不是在装,不是在瞒?她瞒着一个不爱的人,盼着一个爱她的人,而他瞒着爱的人,盼着一个不爱他的人!她苦,他更苦! 第20章 第20回 君子一言 “有时候,我看自己,就一个罪人,一个拆散你与务观十恶不赦的罪人……” “不是,你不是罪人……” 唐琬喊了出声,可音如蚊呐。 “也有时候,我希望自己是个女流,如此,便可以随心所欲地哭。”赵士程自怜地轻扯唇角,摇了摇头。 你岂不哭过了?她身死之时,他就独自守在尸身旁侧,静静流了两天泪! “你随务观走吧,与心爱之人在一起,是无价的。想想你俩以前多快乐……我明白那种幸福。”他亦渴求那种幸福,可惜一直求而不得。 “不是的,德甫……不是……”唐琬如顿变三岁的孩儿,不但词贫字穷,连说话的能耐都未健全,脑瓜更是想不出道理逻辑,只知心中不停地否定,她要不停地说“不”字。 “如何不是呢?琬儿,你为了务观,连死都不怕……” “不是的!” “但我怕!好怕好怕!我好怕再经历一回如此的生死!”他好怕再亲历她的生死!那股彷徨无助毁天灭地的绝望无力感,至今仍令他心悸! 她不会知道亦不会明白,当初她咽气时,他顿有切腹自刎之心!若非赵老爷洞察出他的异常,严令家丁看管了他十二个时辰,他才如死灰般沉寂下来。 不爱就不爱,罢了罢了,何需用死亡的方式来告知他摆脱他?他娶她,是为呵护,是为保其安享余生,是想让她快乐,而非要逼她上绝路呀! “不是的,德甫,我……” 赵士程撇开脸,站了起来,行至窗前,双手撑着窗框,面向外头惨败的冬景,背对唐琬。 “你如今康复,来之不易。听闻务观现今喜好周游,你身子骨够硬,可以随他而去。” 他这句话,听在唐琬耳里,有如“后会无期”! “不去,德甫,我不去!” “你若介怀王氏,务观提过会与她和离,再还你一个正妻的名份。至于陆老夫人,需要的话,我去劝说,实在不行,让祖母去劝说!” 赵太夫人?他……他要赶她走的事,告知了赵太夫人?他已经想得如此长远?当初,他可是搬出赵太夫人来娶她,如今,又搬出赵太夫人来弃她?! “不行!不许!” 身后唐琬的哭腔嘶喊,成了他脑海里唯一回荡的声响,她每抽一口气,赵士程的心便随之搐一下。心肝引发的绞痛火速传遍全身,他只好紧握窗框,用似要把雕花掰下来的手劲,去分散体内猛烈的痛躁不安。痛就痛吧,彻彻底底痛一回,总比痛一生强! “就如此吧!”他们仨,经历不过数载,却有如熬了百年,有过分有过合,有过生有过死,够了! 他从牙缝吐出此句象征了断的狠话,意欲转身往房门逃离时,身子却被突如其来的人儿紧紧搂住! “赵士程!你不许如此!”唐琬从赵士程身后抱住了他,仿佛害怕他会随时消失般收紧手臂。 她极慌,意会到他要离开,随即记起,她在灵堂看到他毅然背身而驰,而她冲出去却追不上的情景。 她讨厌他如此的背身离去!她不许他再次逃出她的视线!不许在她向天君求来三年阳寿之后,又弃她而去!那她往后的三年,活着有何意义? “过去是我与往事纠结太多,是我错!若论罪人,我才是!”所以她答允天君用下地府的条件,换三年阳寿,她该的!“士程,我不要离开你!不许如此赶我走......你如此赶我......我......” “你如何?”她在诉说,不要离开他的话吗? 本被唐琬出人意表的举措惊得耳朵嗡嗡响的赵士程,身子久久不能动弹。当他听及妻子唤他“士程”时,更是不敢乱动!他微微低头,望着把他箍得牢牢的一双小手,因用劲而益加发白,那是不妥协,那是倔! “我……我……”原本情绪激动,似有千言万语要倾诉的唐琬,一瞬间脑瓜混乱了!有许多一缕一缕的东西在她脑里心里飘来飘去,赶不走,拂不清,却也捉不住! “你是同情我吗?”跟全绍兴的老百姓一样,同情他这个可怜的世子。娶个被休无子女不说,过门不足四年,更变成丧妻的鳏夫!他岂会不知,“赵士程”曾经成为全绍兴的笑话,以及比下有余的“下”! 同情?若只有同情,她大可只求天君助赵士程的余生顺风顺水,儿孙满堂,又何需她亲自返阳! “绝非同情!” “那是什么?” “你与务观两人,擅自谈论决定我的去向,如此不尊重我,我还不能反对?!” “我以为这是你想要的......” “你以为错了!我才不要!才不想!” “为何?” “为何......”她搂紧他,他的身子很热,很宽厚,他贴得很近的心跳声,成了阻碍她冷静思考的屏障。 “为何不要不想?”赵士程沉着气追问。 “......” “琬儿,你说,我在听!什么话,什么因由,我都接受!”眼前似是飘过一抹彩虹,赵士程想要伸手捉住。 “因为我……你说过,会对我终生不休!赵士程,你口口声声说终生不休,天地可鉴,如今我刚刚康复,才有点血色与……盼头,你却要赶我休我?你出尔反尔!赵士程你这个蠢蛋!大蠢蛋!我不许!呜……”喊着喊着,唐琬又哭起来了。她把脸埋到赵士程的背上,使劲磨蹭。 赵士程顿愣,莫非,岳母唐夫人食言了,把“允书”之事告知了她? “岳母说的?” “你莫管谁说不谁说!”唐琬止住哭声,忽地松开手。那一松脱,如被抛弃,赵士程心慌不已,随即回头追个究竟。可唐琬更快地转至他跟前,仰着头,直逼他一双红透渗泪的眼,语气坚定地道:“赵士程你听着,不许赶我!不许休我!我跟你成了亲拜过堂,生是赵府人,死是赵府鬼!你听懂了吗?” 也不过三年,才三年,你就再要我三年! “......”那张满脸泪痕,又胀得通红的脸蛋,既执拗又委屈,赵士程忍不住伸手去捧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26 着,轻轻细抚。 “问你话,回答我!”唐琬倔强地瞪着他。 “你......决定了?决定不走?”要知道,这一回她不走,陆游一离开,又不晓得会往何处周游,届时若想再传书于他,恐怕并非一时三刻就能办到的事。 “除非我死,否则休想赶我走!” 赵士程一凛,“莫提死字!” “那你是否嫌我?嫌我被休过,又无子,还死过一遭,躺过棺木......”唐琬的思绪乍然变得清奇,似能列出数十道自身的不足之处,她许是配不上赵世嫡孙了?! “你看我是此等人吗?”赵士程猛地气结,她矛头转得太快! “那你复话!”他迟迟不作回复,让她相当忐忑!唐琬双手抓过他腰间的衣裳,催促地扯了扯,顺着她的劲,赵士程自然地往前挪了挪,两人距离近了一些。 “留下来,你不会后悔?” “不后悔!”口说无凭,唐琬还坚定地摇着头。 “仍会不快乐吗?”他着实不愿看到她整天愁眉苦脸的伤神模样,他只愿她快乐。 “除非你待我不好!” “我何时待你不好了?” “真啰嗦!”唐琬又不满地扯了扯他腰间的衣裳,赵士程又挪了挪,再次拉近两人的间隙。 听出她嗔怪的语气里夹着娇羞,看着她那双被泪水润得灵光的杏目,如浸泡水中的黑葡萄,蕴含期盼与渴求,赵士程心头窃喜窃暖,“你若决定,我便从你!” 唐琬如获至宝,整个人松弛下来,可心怦得狂,“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作者有话要说: 赵士程心里泣唱:请你一定要比我幸福~~~才不枉费我狼狈退出~~~再痛也不说苦(说了)~~~爱不用抱歉来弭补~~~~ 终于可以开展两小口的幸福小生活了~~三年不长,好好把握啊喂~ 第21章 第21回 还神 某些情愫,于两人之间,无需明说,亦可让人倍感温馨与甜蜜。 正如他与琬儿,关系似有幡然变化--她不再如往常那般,向他自称客套的“妾身”,而是自称熟络随意的“我”,亦不再称他见外的“德甫”,而是直呼亲密的“士程”。光是此种称谓的变化,就令赵士程激动了好一阵子。 除此之外,那日她坚如磐石地决定不走,即便没再多言其它,但她日常行动着实与以往大不相同。以往的她,消极,对所有漫不经心,如今的她,积极,对日子,她说是有了“盼头”…… 未知当日,琬儿与务观谈论了何事,那效果……真非比寻常! 赵士程向唐琬的贴身婢女小桂旁敲侧击,然而小桂坦言,她当时正于厨房准备糕点,不知所以。待端着盘子回到厢房时,就不见少夫人,只见陆游如忘了带上魂魄的人像,呆杵着。她上前请访客用糕点,可连唤数声,均无回应。小桂正苦恼着,该否向少爷少夫人禀告此事呢,陆游就动了,面无表情、四肢僵硬地离开,教她松了一口气。 纵使赵士程曾允诺,若必要时,他许成全唐琬与陆游。然而四年以来,陆游只字未提,赵士程心念,大抵此生此世,他无机会“慷慨就义”了。可惜天意弄人,唐琬病入膏肓,昏昏沉沉之中,声声唤着务观。赵士程于前厢不许众人于妻子面前提一个陆字,以免妻子闻名不见人,徒增伤悲,于后厢则忍着难过地疾笔奋书,催促陆游归来,甚至以成全作为筹码。 他发出的三十九道书信,陆游一直没有答复,赵士程曾猜测,兴许陆游彻底放弃了?但不论放弃不放弃,他亦该火速赶回来见濒死的唐琬一面呀!说不定,他的现身,会是她续命的灵丹! 当赵士程数天前终于收到陆游的回信,信上写道他大概于十月廿七抵达绍兴,并将直访赵府时,赵士程开始坐如针毡。 那天,陆游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他面前,椅都不坐茶都不接,直接冲上来第一句就问道:“你说的成全,当否算数?” 赵士程当即沉默了。 陆游咄咄追问时,他咬紧的牙关才松开,沉声反问:“你会为替她扫清障碍吗?” “会!但若是扫不了,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赵士程讶然失笑,“你要琬儿随你走南闯北?” “你认为她会嫌弃?”陆游胜劵在握地质疑。 “……”该死的不认为!琬儿若依然认定务观,莫说走南闯北,刀山火海她亦敢视死如归地赴!该死的! “如何?”陆游再逼问。 “……”赵士程盯着陆游,攥紧拳头,干涩沙哑地应道:“算数。” 陆游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抱拳笑着道谢,“多谢成全!恩德末齿难忘!” 他该应一声“不客气”,但此句他时常脱口而出的寻常客套话,当时的赵士程却说不出口。 他原以为,久未现身的陆游,一出现,便会风行雷厉地带走唐琬,他俩人,会如狂风般,“呼”一声便刮走了,扫下一地狼藉,留他余生缅怀。从此,他们仨再无瓜葛,记忆亦会随年轮增长而消磨。 “少夫人到!” 小桂的报声召回赵士程的思绪。他一抬眸,目光随即粘到妻子身上。正值仲冬,哪怕阳光正好,但房外仍旧寒意阵阵,出门的人不得不多添衣裳以确保暖。而他的妻子,身穿雪白裳裙,外披绣着白毛边的红色斗蓬,与他身穿黛蓝锦服,外披象白披风的衣束,甚之般配。她一如既往的端庄优雅,而脸色比以往红润许多,眼里更流转着灵动的光芒,浑身神采奕奕,跟过去病恹恹的模样,辨若两人。 赵士程跨步上前,从小桂手中接过妻子,正要郑重其事地搀手扶腰时,唐琬反握着他的手,“不用扶了,我已痊愈!” 如今的她,简直是有生之年里最健康硬朗的时候,实在用不着把她当作瓷器那般轻挽轻碰。 “那好。”赵士程深深一笑,由扶改为握,握着她的柔荑,与她十指紧扣。 得夫君如此痛爱,作为妻子的唐琬心底难掩欢喜,但于众家仆面前卿卿我我,委实不妥。纵然其他丁仆懂事地垂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不敢窥探主人的浓情蜜意,但是,瞧瞧,她的贴身婢女小桂,与赵士程的随身男仆文生,两人都属比较胆大的娃儿,正不时用欣羡的余光瞥瞄他俩呢!这教并非孟浪之人的唐琬难免羞窘,略显扭拧之时,又不好挣脱夫君的手,惟有红着脸,颔着首,任由赵士程牵着往府门迈去。 其实昔日赵士程亦待她如斯,只是,她多半身体不适,赵士程便只扶手肘,没握手掌。即便有握的时候,她亦没有多想,夫君嘛,握就握吧,不像现今,她心中生出各种滋味。 颔着首,目光瞄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27 到夫君握她的手上。想起之前一缕魂魄时,她在陆府别院门前亦曾端详过他的手,当时想碰,碰不着,如今可以紧紧相握,感受他又宽又暖的手掌,偶然地,不经意用指腹轻轻磨蹭他的手背,竟还带书生少爷的滑溜。唐琬抿了抿唇,要笑不笑的! 她起死回生,经过个把月的调理,由数位大夫反复把脉诊断,得出“少夫人大愈”的结论后,赵太夫人定了今个吉日,要她到灵江寺诚心还神。 在赵士程的牵领之下,唐琬返阳后首回跨出赵府大门门槛。刚迈出去,她余光便捕捉到一丝似有若无的晨光,宛如……宛如小狐仙家赠门神守卫大哥那株九尾草泛着的光芒!呀!守卫大哥?唐琬猛地抬头,诧异地寻人般四处张望。 “琬儿?”赵士程见妻子忽然定住脚步目光四窜,便好奇低问。 唐琬回过神来,谦谦一笑摇摇头。她如今乃是凡人,岂能看得见门神守卫大哥?不过她深信守卫大哥定尽忠职守地护佑赵府上下出入,但愿她于心中的感激,能传达于他。 三顶轿子早候在府前,静待主人出发。赵士程把唐琬牵至第三顶轿边,替她掀起轿帘,扶她进去。唐琬上半身探进轿子后,顿了顿,又退了出来,夫君正疑惑呢,她就轻蹙眉宇略显不满地低诉:“我不想独个儿坐。” 赵士程微愕,但很快,他便命人把复轿抬出来。 往日,每逢外出而她又抱恙时,赵士程就会与她共坐一轿,便于照料。寻常的轿子挤两个人自是憋屈,所以他雇人特制了一顶复轿,可容两人,由八人抬。今日出门,妻子虽健壮不少,但倘若她有所求,他便乐意与她同坐,毕竟上山的那段路不短,还崎岖。 以前认为,不管单轿复轿,也不过是轿,没出彩之处。可此刻,唐琬却心念,复轿真是个别致的玩意。与夫君两人呆在轿里,任他如何十指紧扣,她都不再那么脸红。过了片刻,听闻外头的家丁报喊赵太夫人上轿,没一会,轿子就被抬了起来,颠中带稳地,往灵江寺出发。 今天是个吉日,天气当好,心情亦大好。 唐琬起死回生的事,一传十,十传百,没几天,全绍兴都知晓了。此等百年一遇的怪事,往常只能从戏台或说书那处闻着,现今居然真人真事地发生在当地,百姓自是极之好奇。得知赵府那位起死回生的嫡孙少夫人,今个亲自到灵江寺还神,不少路人游人感兴趣的人,都围了上来,想一睹为快。 当赵士程与唐琬双双下轿时,四周竟响起一阵起哄声,有欢呼的,有议论的,更有冲着唐琬大喊“仙家再生”的,好一座原本清幽静谧的灵江寺,如戏台般热闹起来。 对于唐琬,绍兴百姓是矛盾的,拧不清心意的。当初她被陆府休弃,百姓不时随手拈来地取笑,当茶余饭后的佐料,暗地里,称她为晦气鬼,女人们都以她为负面教材。当赵府大张旗鼓地迎娶她时,外人既替赵府不值的同时,又难免地妒忌唐琬,这岂不就是唐氏那只瞎猫,碰到赵世子这只死耗子么?啧!行遍五岳的狗屎运,名不虚传!而如今,如今她竟起死回生!敢问天下间好的坏的、非比寻常的事,都让唐氏撞上了?况且,起死回生呀!跟它比起来,被休无子,再嫁赵府,那都算什么?什么都算不上呀! 有如为此匪夷所思的起死回生助兴,在坊间,不知从何时何处,唐琬是仙家再生、神女下凡诸如此类的传说流传起来,传至赵府,及唐琬耳里。 此种种猜测,亦非错误。她确实受到天君庇佑,小狐相助,才有此幸运。未知小狐仙家于天庭过着哪般逍遥日子?她又念她了。 “琬儿?”她又走神了,仰着脸望着天。赵士程跟着仰起脸,望向天,可万里无云的苍穹,一无雀鸟,二无纸鸢,三无云彩,他傍到妻子耳边,疑惑地轻问:“你在瞧什么?” 唐琬笑了,“我在瞧,此苍天之上,是否住着仙家。” “哦?”赵士程失笑,似乎对她的回答不太买账。 “你不信?” “兴许有,兴许没有。我不敢说信还是不信。” “我信有。” 两口子你一言我一语,俨然忘了此行的目的,亦忘了本来走得颇慢的赵太夫人,现已超越他俩,于前方遥遥领先,还不时停下脚步,喜怒不明地回盼那对磨磨蹭蹭的孙夫妇。 作者有话要说: 两口子要过浓情蜜意的小日子~~~还唐琬赵士程一段温馨的婚姻。 天呀,为什么掉了收藏……继续狗带模式…… 第22章 第22回 梅开二度 灵江寺乃绍兴第一大寺。当今圣上抵达越州之后,顿觉身心舒畅,改越州为绍兴之余,亦亲临灵江寺拜会尘海住持。 赵府抵达的时候,尘海住持亲自出寺迎接赵太夫人。 “琬儿,”与尘海寒暄过后,赵太夫人轻唤孙媳妇,“过来让尘海住持瞧瞧。” “是,祖母。”唐琬乖巧地颔首往前行了数步。 尘海住持客气地向唐琬躬了躬,“少夫人,一切尚好?” “甚好,谢过住持。”唐琬谦恭欠身回礼。 “传说人将至死,会遇到天兵神将前来迎接,未知少夫人经历一趟,有何感悟?” 唐琬轻轻一笑,“然而没有。妾身若碰上天兵神将,许是舍不得回凡尘了。” “哈哈......”尘海随和而笑,转向赵太夫人,意味深长地说道:“太夫人,此嫡孙媳妇今非昔比。” 赵太夫人眼露笑意,“住持过奖了。” 在寺院的悉心安排下,赵府于庙堂内顺利完成祭拜。应赵太夫人的要求,唐琬还诚心地求了一支签。 “中签。”才中签! “已属好签!”见妻子一脸失意遗憾,赵士程好声安慰。 “属哪门子的好签?上有上签,上上签,此中签,排老几了。”天君为何不助她抽一注上上好签? “你都从棺木里爬出来了,能凡人所不能,需介怀一根中签么?要不,我求一注,许是不如你的。” “胡言乱语!”唐琬不但轻声嗔责,更调皮地伸出小食指,暗戳戳地往贴在身侧的赵士程腰间一戳! 赵士程始料不及,毫无防备下顺其自然地缩了缩腰身。他顿了顿,顷间发现真相,一张俊脸随之微泛红光。看到妻子恶作剧得逞的小得瑟表情,他以德报怨地附她耳边低咕了一句,瞬即立竿见影地反客为主,把唐琬羞得满脸胀红,一个劲地往地里埋首。 寺院的解签郎恭敬地邀赵太夫人上坐,客气过后,他翻开签书,看似谨慎地查阅了一遍,然后摇头晃脑地唱:“第九十三签,中签。冬来领上一枝梅,叶落枝枯总不催。但得阳春悄急至,依然还我作花魁!” 闻言,唐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28 琬与赵士程对视了一眼,笑了,再期待地回望解签郎。 “赵太夫人,意欲听解何种范畴的签意?” “嫡孙家宅。” “家宅。此签意为,纵然冬季已至,梅树叶落枝枯,但幸得上苍怜悯,赐一阵春风,迅即梅开二度!” 真准!唐琬心中直呼。她赞叹地望着解签郎,然后不经意地抬眸,扫视了一眼他身后的小跟班。那小跟班个头很小,看似才十三四岁。奇怪的是,对方似乎一直瞧着她,因为她的目光一对上他的,对方就把握时机地立马冲她裂嘴一笑,惹起她的注意。呀!瞧瞧那小跟班,一笑竟露出一双似曾相识的小虎牙! 似曾相识…… “小狐仙家?”唐琬诧异得扬声直呼!可下一瞬,她连忙捂住双唇,担忧地窥探身侧的赵士程与坐着的赵太夫人,还有那解签郎,以及周遭。奇怪了,他们似乎没听见她刚才的惊喊,全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该什么什么,未受影响。唐琬更讶然了,莫非,方才纯是她的幻觉幻听? 她小心翼翼地又瞄了一眼那个小跟班。 “恩娘,是小狐没错!” 不得了,小跟班还跟她说话?!即便对方的嘴巴明明安守本份地阖着,只是眼睛冲她这边瞪了瞪,但唐琬竟就闻见小狐的声音! “恩娘不用慌,是小狐特意来看您的。您夫君,太婆婆,还有这位口若悬河的解签郎,他们全都听不见小狐的声音,独独恩娘您才闻见。” 那小虎牙,那声线,唐琬几乎肯定小跟班就是她记挂着的小狐仙家!她试着学对方那般,不动唇舌,只用意念,就把要说的话音传了出去:“小狐仙家,您当真下凡了?可为何落到小跟班身上?” “其实不落也可以,小狐只是贪玩,想试试借肉身脚踏实地的滋味。”说罢,唐琬就见真正的小狐,分/身似的从小跟班身上分离了出来,其仙影飘逸虚无地立在小跟班前。 那位身披月牙锦袍,长得冰雕玉琢,手执一管长萧的小狐仙家,真是许久未见了!唐琬激动得要奔过去与小狐相拥,但被对方及时制止了。 “恩娘,莫冲动,小心吓坏您的好夫君。” 唐琬一言惊醒,仙家所言极是,“小狐仙家,想当时,时间仓促,妾身未能与您好好道别,委实遗憾可惜!” “莫遗憾莫道别,天君有令,特许小狐偶尔下凡照料恩娘。往后见面的机缘,有的。”小狐笑道。 “此真天大的喜讯!请替妾身谢过天君的关怀。小狐仙家,您于天庭一切可好?” “有好,有不好!” “此话何解?” “好的是,瞧见恩娘现今幸福如斯,当初返阳的决定,没做错。” “那也是有幸得到天君与您的相助,妾身才得偿所愿。” “您漏说了那位误报时辰差点坏您大事的太极星君!” “呀!妾身粗心,请星君老爷见谅!” “哈!他尚有脸见谅?小狐当日一返天庭,就冲去他府上把他咒了一顿!然后又替恩娘咒了他第二顿!”若非见他平日对她不错,小狐保不准向天君参他一本! “您莫置气太极星君了,那属无心之失。况且如今一切安好,没相干了。” “言之有理,毕竟小狐得时常向他借呈阳镜,察看恩娘于凡间的日子,我不开罪他。” “您时常于天庭照拂妾身?” “是的,此乃天君之命。鉴于像恩娘此般死后返阳的,少之又少,天君怕出岔子,便命我多留意您周遭种种,还得天天亲自与他作汇报呢!小狐都犯难了,恩娘与夫君的恩爱日常,我怎好长舌妇般柴米油盐一一细数?愁呀!此便是不好之处!” 唐琬失笑,“天君谨慎。” “他是相当谨慎!幸好事关恩娘,小狐才有心思来绸缪,否则,我兴许以仙阶太低为由,对此份差事置之不理呢。”纯粹玩笑,天君的命令,她岂敢不从。 “那您大抵可以向天君提出升阶?” “不必了。小狐当个仙梯小护使已甚为满足,够悠哉逍遥!若仙阶高了,我还担不起责任呢。” “您高兴就好。其实妾身不时想念您,可惜倾诉无门。” “有门。恩娘只需把心里话用金漆书写于红纸上,再放至于五爪金龙红锦囊内,然后挂在鹤望兰花上,小狐耳尖,便会听到。” “听上去不难,改日妾身试一试!” “琬儿?琬儿?” 她怎么了?居然定睛瞧着解签郎的小跟班?若没看错,刚才她还冲着小跟班笑呢!这……赵士程沉着脸地又瞥了一眼小跟班,第三次轻唤妻子时,他搂了搂唐琬的腰身,“琬儿。” 夫君的叫唤声入耳之时,亦是小狐仙家的声音与仙影消失之时。唐琬回过神来,方发现,赵太夫人早已离座,而小跟班亦已随解签郎离去。她与小狐仙家的对话相见,有如一场白日梦! “你在瞧何人?”赵士程执起她的手,掌心贴着掌心。 “难道你不觉得,方才那小跟班看上去仙风道骨?”唐琬反问。 赵士程轻拧眉宇,“我倒没留意。” “下一回你多留意,我越看越觉得他似仙家落凡。此灵江寺,许是卧虎藏龙之地。” 赵士程笑了,“是否卧虎藏龙,我不肯定,但能被你如此称赞,想必也不简单。”他牵着妻子往外走,该要回府了。 今个吉日,除了到灵江寺还神,赵太夫人亦命府上家眷,晚膳时份一同入席,作为替唐琬办一场简单的病愈祝宴。 记得往时,唐琬随赵府家眷一同用膳的时候并不多,还不是由于她经常生病?因此,连同赵士程,为了陪她于厢房用膳,而时常缺席府上的早午晚膳宴,赵老爷曾对此非常不满。如今,全府上下聚集一起用膳,“第一病号”唐琬又完全康复,自是一桩颇为隆重的大事。 偌大的饭厅,围着一圈家仆,偌大的饭桌,坐着赵府一门六口。无疑的,家仆比主人多。众所周知,赵府虽属望族,但人丁贵精不贵多。 赵士程亲娘病逝前,替赵府育有两个儿子,嫡子赵士程,次子赵士衎。往后,赵老爷并无立继室,仅纳了一门妾--范氏,范氏育有一儿子,赵士礽。 身为皇族宗室,朝廷素来对赵府每代进行册封。如赵老爷,就被册封为仪王。于赵士程此辈,圣上原意册封他为新安郡王,但赵士程无恋栈爵号,又知二弟赵士衎热心朝/政,便把封号的机缘让给兄弟。册封之后,赵士衎携带妻儿,长居临安城,为仕途努力。唐琬“病逝入殓”当日,这二叔子举家回到绍兴出席殡礼,一直待到赵府弄清了唐琬起死回生的怪事,方返临安。 不似得某些豪门深院,内斗不断家宅不宁,赵府因有赵太夫人坐阵,家教甚严,举家上下无人好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29 兴风作浪。赵老爷洁身自爱,不贪恋三妻四妾,范氏独占夫君,心满意足,不惹是生非。三弟赵士礽,虽属庶出,但亦甚受关爱,未被冷落,同样知书识礼。 “此乃一户好婆家!”当年二嫁之前,唐夫人详尽地跟女儿分析过新婆家赵府的状况。 可不是,跟有个苛刻的陆老夫人,以及两位明争暗斗的妯娌的陆府相比,此赵府实属女人眼中的上等极品。 不过,世间向来冷暖自知。此赵府看上去很美,但唐琬亦有不人招待见的时候,那便是由始至终都反对赵士程娶她为妻却又被逼无奈妥协的公公赵老爷。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一个bug,赵老爷是被封为仪王的,那大伙称呼他时,应该称封号仪王,而非老爷吧?doge……鸭在犹豫到底是全文老爷,还是全文仪王,还是前面老爷后面仪王……doge…… 鸭自知写得不是太好,但仍不要脸地求收藏求评论求鞭策…… (  ̄ ▽ ̄) 庆祝申榜成功,两更!不成功也两更! 第23章 第23回 共眠 想当初,赵老爷无视赵士程的长跪至倒,甚至扬言,宁愿把他送进灵江寺当和尚,也不许儿子娶唐琬,那声“不肖子”,至今仍教当儿媳妇的内疚不已。 纵然在赵太夫人的撑腰下,赵士程“顶风作案”,赵老爷无话可说,但脸色这表象,他多半时候难以控制,时常冷着横着摆给唐琬看。赵太夫人在场,他没那么明显,赵太夫人不在,他与儿媳妇则不常碰面。 目睹过陆老夫人对陆游的谩骂指责,唐琬深知,赵老爷对她的不满,皆因出于爱子心切。他望赵士程娶个合心意的好媳妇,跟唐夫人盼她嫁户好婆家,是一样的。爹娘的“恨铁不成钢”,是未为人母的唐琬所不能设身处地体会的。 归根到底,还是她肚皮不争气,怪不得公公挑刺。两任夫君,前前后后成亲七八年,都生不出娃儿,她亦认命了。 饭席间,赵太夫人威仪不减,遵从吃不言,但不阻责其他家眷聊谈。赵老爷的妾房范氏与其儿子赵士礽,均属好言活泼之人,一顿饭下来,数他俩话语最多,既祝唐琬身壮力健,又闲话不少家常,再念叨念叨绍兴城的新鲜事儿。多亏他俩的热情积极,恰当地撩动饭厅的气氛,府宴上久未露面的唐琬,才没遇上太多的沉默尴尬。 晚膳临近尾声时,早已放下碗筷的赵老爷忽地扬声宣告:“尚有不到两个月就过年了,士程,士礽,你们好好绸缪。” “是,爹。”两儿子异口同声应话。 赵老爷又道:“南郊牛湖村姓周那佃户,至今未缴田租,已三年了,不能再容忍,你俩谁去处理?” 赵士程与赵士礽不禁对望一眼。 “爹,我正准备过几天就去处理了。”赵士礽说。 “前两年都是三弟去办的,今年就继续由三弟去处理吧,毕竟……”赵士程附和。 “前两年本应由你去办的,只是你都恰巧守在病榻,不愿动身。”赵老爷把“恰巧”两字念得分外响亮,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扫了席上一圈,决定:“士礽两年无功而返,今年由士程去办!” “爹......” 赵士程正要张口拒绝,唐琬及时于桌底下握了握他的手。赵士程顿了顿,若有所想,然后反握妻子的手,不说话了。 赵士礽见状,随即笑道:“没相干,就由大哥去吧!确实过去两年,我没办妥当,正好此回,让士礽见识见识大哥的能耐。大哥,莫让三弟失望呀。” 赵士程失笑,冲着赵士礽说:“少给大哥扣高帽子。” “哈哈,反正我盼你好消息。再说,去牛湖村,脚程紧的话,往返两日即可。” “士礽莫胡说,两天往返太累了,况且不晓得那周佃户又耍什么苦肉计,耽误时日。”范氏轻责儿子。记得往两年,赵士礽去牛湖村,得四五天才回来。 “不管多少天,今年无论如何得把事情办妥才能回来!”赵老爷如是说。 那保不准要呆在牛湖村过年呢!赵士礽瞧了瞧大哥与嫂子,又笑道:“那大哥与嫂子顺道去游玩一番吧!牛湖村虽偏僻,可风光相当秀丽,我第一回去的时候,几乎流连忘返呢......” “夫君出外办正事,当妻子的岂能跟着?士程,你日日夜夜守在府上近一年了,如今不过数天时日,都无法办妥吗?” 赵老爷斩钉截铁的打断,教赵士礽当即结舌,他无辜地望向大哥。 “爹说的是,士程会尽快安排,择日办妥。”赵士程面不改容地答道。 “这才像话!” 晚膳结束后,赵士程让唐琬先回厢房,他随着三弟,来到赵士礽的书房了解周佃户的情况。 赵士礽把过去两年的文书翻了出来,边呈给大哥,边解释:“大哥,我方才的建议是无心之失。没料及爹会如此反应。” “没相干。”赵士程就近坐到椅上,翻阅文书,淡淡地应了一句。 “嫂子以往身子弱,多半时日憋屈在府上,现今她精神了,该多出外游历,宽怀减愁。坦白说,天天窝在厢房内,能开怀起来么......” “士礽,”赵士程没有抬眼,平缓地打断三弟的滔滔不绝,“此周佃户,归根结底是何种因由拖欠田租?” “喔,还不是穷!大哥到了他那破落不堪的农舍后,许是亦不忍心催他缴租了。话说回来,善心的嫂子若是看见了,大抵会难过好几天,还是勿让她去好了......” 唐琬回到厢房后,在小桂的侍奉下沐浴更衣。待她穿着寝衣回至床边时,便发现机灵的小桂早把短枕换作长枕,而被子亦换了一床又大又厚的。唐琬不觉脸红。 之前她生病,赵士程为了照料,几近无法合眼,赵老爷便要求儿子搬到书房休息。起初赵士程不答允,生怕晚间少了他在身侧,妻子会随时不测。后来唐琬的病日益严重,赵老爷再三怒斥,小桂亦再三保证,会彻夜看守少夫人,赵士程才勉强点头,容小桂、文生把他的起居搬至书房。要知道,他若再不答允,于书房好歹合个眼睡个眠的话,下一个病倒的,将是他。 掐指算算,唐琬与赵士程已分房将近四个月了。白天在灵江寺时,她调皮地戳他,他则“调/戏”她,附在她耳边呢喃,说今夜就搬回来与她共眠!敢问,他亦是如此赤/裸/裸地告知小桂与文生,让他俩把他的起居不动声色地搬回来么?念及至此,唐琬羞涩地拉起被子,把脸埋进软绵绵的被窝,片刻,又扭扭拧拧地探出脑瓜,放空目光。 拜过天地,她与赵士程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行夫妻之实乃理所当然。以前,她有迎合他之所需,只是,当时的她,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30 抱着应付的心情居多,而赵士程甚是爱惜她的身子,怕她操劳而从不纵欲,加上她总不时抱恙,所以他俩的肌肤之亲,于成亲四年的正常夫妻来说,少得出奇。 如今,他从书房搬回来,那再行夫妻之实,是迟早的事么? 忽地,唐琬想起成亲当夜,因她突然起病,穿着新郎官服的赵士程急急忙忙冲去寻大夫的慌张模样,不禁“卟嗤”一声,笑出来了。 “第四回!” 夫君的声音乍然横空响起,吓了唐琬一惊。 “你何时进来的?”只见赵士程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盯着躺于床上的妻子,唐琬略显羞窘,她轻轻往上拉了拉被子,挡住半边脸。 “你说呢?琬儿,我都看见了。” “看见何事?”奇怪了,他语气如此正经,仿佛她做了何等亏心事,又抑或她藏了何物在被窝里似的?唐琬不服,她掀开被子,光明正大地坐了起来。 她一坐起,赵士程见她只身穿单薄的寝衣,便随即拉上被子,披到她身上,“如此就出被窝,不怕着凉?” 被夫君裹得严严实实的唐琬仰着不屈的芙蓉脸,坚决追问:“看见何事了?说呀!” 赵士程轻“啧”一声,“我说你,今日整整一天,走神了四回!”出发灵江寺在府门时一回,到了灵江寺仰头望天二回,眼瞪瞪地盯着解签郎的小跟班三回!方才,独自个躺床上,莫名发笑,第四回! 唐琬柳眉轻锁,心里算了算,可真是! “说说,为何走神?尤其白天,盯着那小跟班一瞬不瞬的……”赵士程原本铿锵有力、略带指控的声音,随着妻子探究的眼神而渐渐息微。 唐琬笑了,“你多虑了。我死过一遭,感悟自是比没死过的多。感悟一来了,便得走走神去应酬应酬。” “那是有何感悟?”赵士程顺着她的话问。 “一时三刻我说不出,下一回你提醒我,我好记下来念你听?” “罢了,感悟再多,亦不及好好活在当下。”赵士程扶着妻子肩膀,轻轻往床上推扶,“时候不早,你先休息,我等会便来。” “......”顺着他轻柔的推力,唐琬倒躺到床枕上。他碰她推她的那一瞬,唐琬的心骤然飞快地怦怦乱跳,脸颊绯红。她就着赵士程替她盖被子的动作,顺势把被子拉高至鼻梁上,只露出一双闪烁不定的杏目,略显羞答答地望着夫君。 赵士程冲她笑了笑,然后步出厢房,不知是往澡池沐浴,还是去书房了。 今夜将是他俩分房四个月后第一回同/床,亦即唐琬起死回生后第一回与赵士程共眠。 莫名地,明明已经人事的她,竟宛如初识人事的少女,浑身拘谨,含羞带怯。床明明不小,她却仿佛往哪里挤,都不妥当。缩在床角吧,显得不大方,像受气的小女奴;大咧咧地躺床央吧,不但不雅,还不道义,叫赵士程往何处睡?昔日的她,是如何做的?位置?姿势?方向?她竟回想不起来!明明已经是老媳妇了,却有如新媳妇般,所有事情得从头学起,重新习惯。此种因陌生而忐忑,却又带着一丝丝美好希冀的滋味,教唐琬感觉到她是一个何其鲜活的人。 在床上打滚了半晌,最后,她还是没志气地瑟缩于床内侧,面对墙,背对外,盖着被子,不敢乱动,怕是一动,就会坏了最佳的风水坐向一般。 保持姿态,犹如过了三百年,赵士程的气息才重新出现在周遭。 唐琬竖着耳朵,听着他坐到床边,脱了鞋。床上的软榻一起一伏,赵士程已躺了下来,带着外的寒冷的冬气,钻进那床厚实软绵的被窝里。 他躺得不近,丝毫没碰到唐琬。两口子盖着同一床的被子,在他俩之间的空隙,塌了下去,犹如两座山脉之间的一裂鸿沟。赵士程就此躺着,不再动了。 他……睡了?难道今夜……分房四个月后的首回同/床,就如斯度过?唐琬一直悬着的心,不但急堕三千尺,更被外头的冷冬寒气冻结了。 名叫失落的空洞感,如潮涨般涌来!一直窝在被里而变得暖和的身子,渐渐冷僵了。枉她方才还反复忖量如何当个好媳妇,谁知,竟是各睡各的!她顿觉自作多情。许是夫妻之间,并非每夜都恩爱,可是今天……他俩明明相谈甚欢,方才他还温柔地推倒她,为何上了床铺之后,却变成如此……冷淡? 他是累了?习惯了一个人睡?抑或担忧她的身子?还是他不需要她?该是入睡的时分,唐琬的脑瓜却清醒得很,转着各种各样的猜测。那些猜测,不但未能减轻她的沮丧,反而增添她的惆怅!她背对着赵士程,就一直背对吧,怕是她一动,会惊扰到他。 唉。唐琬心灰意冷,方才因紧张而绷着身子,泄气地塌了下来。她抿紧双唇,盯着鼻尖前的墙体纱帐,不哼一声,毫无睡意的眼眸里却不争气地酝酿着液体。 可酝酿尚未成功,赵士程就动了。 出乎她意料地,赵士程似翻了个身,然后径直往唐琬那方凑。他手臂一伸,搭上她的腰枝,轻轻使劲一带,唐琬的后背便紧紧地贴到他的胸/膛之上。 唐琬原本塌了下来的身子,仿佛添了功力,又斗志地绷紧起来了。当后背贴上夫君胸/膛时,她的身子更是微微一震。 他是要……唐琬咽了口水,不敢往下细想,干瞪着眼睛却又目中无物。前一瞬的惆怅已被忘记,刚才被惆怅所淹埋的希冀,又冉冉而升。 赵士程的胸/膛太过温热,甚至有些发烫,烫得唐琬的后背似要着火,并蔓延至她全身。他的心跳声呼气声,很近很沉稳,反衬出她的躁动。他沐浴过,身上绕着阵阵清爽又……刚强的味道,直扑她鼻!她忍不住闻了一阵又一阵。 赵士程埋首于唐琬的秀发之中,贪婪地汲取她身上独有的馨香。他的厚实手掌覆在妻子的小腹上,像母鸡孵鸡蛋般,抚着她的小肚子,徐徐磨蹭。她的腰枝依旧纤细,小腹依旧平坦,但比以往丰润了不少,握抚起来,手感更……赵士程从鼻腔喷出一丝轻浅的笑气,似有若无地“唔”了一声。 他呼出的气直接呵到唐琬的耳畔,她不觉颤了颤,缩了缩颈项。绷紧的身子在赵士程的温搂之下,渐渐软塌,就如冰遇上火,融化成一摊柔水。此刻的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软,都要柔,柔得似能揉进他的体内,只有赵士程才知道。 一切眼见水到渠成,可当夫君的,竟安分起来,仅在妻子耳边轻轻吹气,“放心,咱们慢慢来。” 沙哑低沉的声音,一瞬间教唐琬陷入迷梦。过了片刻,她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嗯”。 “睡吧。”赵士程把她又往怀里带了带,勾着嘴角,闭上了眼。 寒凉的冬夜里,两口子拥在厚软的被窝里共眠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31 ,果真比孤伶伶的单人寝要热乎踏实,世间上没有比此更舒坦安心的事了吧? 唐琬不知,整夜里她都往赵士程怀里挤,因为暖呀。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脸地求收藏求评论~~ 第24章 第24回 省亲 赵太夫人委实是一位大方体贴的太婆婆。自唐琬康复以来,她没停止过为孙媳妇绸缪。 先是安排唐琬到灵江寺还神,让尘海住持过目,更求得一签不错的“梅开二度”,然后召集赵府上下为她的大病痊愈设排晚膳,收纳祝福,再到昨日,主动许她今天回娘家省亲,令唐琬感激得几要落泪。 “女人出嫁,恰当回娘家并非恶事,何需感怀。”赵太夫人的声线如往常沉稳,“唐府只得你一个女儿,又是同县,不远不偏,你与士程一道回去好了。” “谢过太婆婆!” 除此,赵太夫人命婢女奉上好些药材,说是赠予亲家两老。范氏得知唐琬要回娘家,亦遣人送来好些礼品,托她向唐家两老问候。简单收拾过后,唐琬与赵士程乘坐复轿,往唐府去。 赵唐两府相隔不远,不需两刻钟,赵府人马就抵达唐府大门。 若论肉身,唐琬上一回经过娘家大门,得追溯至四年前她二嫁之时,媒婆牵着她跨出门槛,从此不是唐府人。若论魂魄,上一回于此徘徊,便当属她尾随探望病唐琬的赵士程时,更于此碰见陆游。 二嫁那一回,她记忆不清,尾随赵士程那一回,则历历在目。 跨过大门门槛时,特意瞧了瞧守门的两家仆,仍是当时赶拦陆游闯唐府的那两张脸孔呢。宛如昨日的事,实则已过四年。不晓得唐府后门,那位当年悄悄给陆游打开方便之门的小厮,还健在不健在? 回想那日,小狐仙家应她所求,“捉弄”了陆游一翻,唐琬就忍不住掩嘴失笑。 “你又偷着乐了。”赵士程的口吻略带不满,似是怪她不把高兴的事端出来供夫君分享一般,“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我不过想起小时候的趣事。回到娘家,追忆自是分外多呀。” “那你更得好好说与我听。” “是,夫君。”唐琬假意欠欠身,作颔首垂眉乖巧状,教赵士程又气又好笑。 纵然唐府是绍兴城内,继赵府第二快得知唐琬起死回生的神奇事,纵然唐府两老于女儿起死回生的第二天就慌忙赶至赵府详探内情,纵然他们亦受赵府所托,对躺床休养的唐琬进行底细“查究”,前前后后,爹娘与女儿见过不下三回。但此时,当女儿活生生笑盈盈,脸色红润精神抖擞,腰板有力地现身于自家唐府时,珍宝失而复得之感,排山倒海地扑过来,唐两老尤其唐夫人,终究忍不住,失声痛哭。 唐琬轻拍伏在自身肩膀上的娘亲,有如当初娘亲在陆府别院哄她那般,不厌其烦地柔声安抚唐夫人。 “女儿如今甚好,娘亲莫伤怀了。” “娘亲可是亲眼看过你……一动不动地躺石床上……如何叫唤都没回应呀,岂能不难过……”唐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应话。 唐琬轻叹口气,她自是清楚当日的凄凉,“女儿此刻朝气蓬勃坐你跟前,莫再念不吉利的话了。” 对,着实不吉利!唐夫人被一言惊醒,连忙啐着“呸”了几声。唐琬伸手为娘亲拭干眼泪,唐夫人静静坐着,任由女儿整理,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光景,仿佛唐琬成了娘亲,唐夫人当了女儿。 光是瞧,岂能满足。唐夫人握上女儿的手,反复揣着,又轻捏她的脸蛋手臂腰间,感叹道:“琬儿长肉了。” “难道是坏事么?”被娘亲如此拿捏,唐琬觉痒,不禁“咯咯”发笑。 “好事好事!”唐夫人随着女儿笑了,“娘亲瞧你不但长肉了,还长心眼了。” “算是吧,算是长全了。” “那德甫待你可好?” “娘亲安心,他待我向来极好。” “知道就好!你出事那日,德甫可是难过透了。有此夫君,琬儿定要珍惜!” “女儿明白。” “那……”唐夫人试探地低声问:“你可晓得陆务观回绍兴了?” 唐琬微讶,“知道的,娘亲何以提起他?”唐夫人算是唐府里最讨厌陆游的人了。 “他可有去寻你?”唐夫人追问。 “有的。”瞧见娘亲瞬间惊异得瞪大了眼睛,唐琬连忙解释:“他纯粹来探望,没有别意,士程亦知晓此事。娘亲莫忧!” “当真?” “千真万确,娘亲待会可问士程作证。” 唐夫人盯着女儿,没有马上应话。一会,她叹了口气,“琬儿,过去的事,能放下便是极好。毕竟人生之中,兜兜转转会经历许些人。此世上亦无十全十美之事,但求问心无愧,与最亲密的人活得快乐,便已安好。” 唐琬听出弦外之音,“娘亲想议何事?不妨直说。” “你呀,在沈园乱书什么《钗头凤》?幸好城内认得你笔迹的不多,万一让闲人发现你与那陆务观藕断丝连寄情于诗……该不成了话柄笑话,笑死至临安城了?若是赵府知晓了,又多丢脸!若是德甫知晓了,会多伤心!他可是你如今最亲密的枕边人呀!” 唐琬急辩:“娘亲,女儿如今与务观已无纠缠。” “此事并非嘴上说了就是,得心从。”想当初,女儿为陆务观流过多少泪,能说断就断? “心从了,真的。”唐琬握着娘亲的手,反复保证。 唐夫人盯着女儿的眼睛,清澈透亮,光明磊落,不似有隐瞒,方吁了口气,“那就好。说来也气,那陆务观算几个意思?休妻的是他,先另娶的亦是他,却装模作样在墙上乱画乱写,招人注目!你亦不乖,跟着瞎闹瞎起哄!” 娘亲一席话,提醒了唐琬,“女儿正打算遣人去把那阙词给擦掉。” “好主意!娘亲替你办!” “只擦女儿的好了,莫乱擦务观的。” “当然!你以为谁都能让咱们唐府效劳?得看人!” 两母女聊着聊着,气氛越渐轻松。忽地,唐夫人记起什么,神神秘秘地问女儿:“对了,德甫如今可与你同/房了?”女儿病危时,她去探望,得知赵士程搬到书房睡。那时人都病得五颜六色了,睡哪已经不打紧,但现今女儿骨子棒棒的,夫君是否睡身旁就相当紧要了。 话题来得太快,唐琬的脸一刷而红,舌头打结了。 这数日,赵士程夜夜与她共眠,虽没行夫妻之实,但已让唐琬渐觉与他亲密熟悉了许多。 记得那日早上醒来,她一睁眼,便见赵士程敞开的寝衣襟内那片结实的胸/膛,鼻息间全是赵士程那男子汉的气味,羞得唐琬由脸到心,都火烫火烫的。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32 据赵士程陈述,她呀,尽往他怀里挤,差点儿把他挤推落床呢!听他略为难以置信的口吻,似乎以前的唐琬并非如此。看来,老媳妇变新媳妇,连带老夫君也变新夫君了。 幸好接下来几天,赵士程很快便摸熟她的“挤”功,知道她是觉冷,才往他怀里钻着取暖,他便“先下手为强”,一边睡一边主动“挤”她,把她挤暖得不再像馋猫那般,到处嗅着寻口粮。而她亦逐渐习惯,早上醒来,眼前定是一片“春光”,催她起床。 在唐夫人的追问下,唐琬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做娘亲的很是满意,“这就对了。正所谓,穿着衣裳见爹娘,脱了衣裳会夫君。夫君是比爹娘都要亲密的人,你得懂事。” “女儿懂。” 此时,与岳父闲聊完毕的赵士程,轻叩房门,来寻妻子了。 唐琬抬眸即见到夫君,犹如见到喜庆逗乐的玩意,她情/难/自/控地抿嘴深笑。 赵士程亦笑意盎然,向岳母问好后,坐到妻子身侧,自然地执起妻子小手,放置于自身膝上。 “岳母,方才士程跟岳父提过,过两天我不得不走一趟牛湖村,许是要四五日才归来,到时,您可否多到赵府,陪伴琬儿?” “自是可以。你出门办事,得多加小心。记住府上还有媳妇盼着你回家。” “士程知道。” 三人就着赵府唐府两家最近的琐事聊了一会,至午膳过后,唐琬忽然心血来潮,想与夫君去市集逛逛。 “你要买什么?”赵士程颇有兴致。 “我想寻鹤望兰花。” 小狐的话,她谨记心中,“持红纸,用金漆书写,再放至于五爪金龙红锦囊内,然后挂在鹤望兰花上……” 红纸与金漆,在赵府不难取得。至于五爪金龙红锦囊,坊间上买不到,她悄悄绣一个便是。然而,鹤望兰花,实在难寻。她曾命小桂到市集上,到花匠处,询了好几个地儿,都寻不着这花儿,好些东主甚至还道:闻所未闻。 怪了,按理,小狐仙家不会给她下难题呀。莫非,她一时口误? “小桂,你打听此花时,可有人念道相似的花名?” 小桂偏着头回忆,“那些东主花匠只念道有四季兰,拜岁兰,九子兰……奴婢没记得他们提过鹤望兰。” 当时唐琬听着,心念,看来她得亲自寻一趟。而如今正是闲时,又适逢人在府外,她便邀夫君齐逛市集,探探到底有没有鹤望兰花这玩意。 作者有话要说: doge……近乎隐身了……看不见榜了……没踪影了…… 点击doge,收藏doge,但仍孜孜不倦存稿更新,赵士程,鸭对你是真爱,please remember me。 求收求评求真爱~~~(┬_┬)(┬_┬) 第25章 第25回 采花贼 “鹤望兰花……”赵士程跟着妻子碎碎念,不解,“此花名,你从何处听来的?”他对花花草草钻研不多,从未听过有此花种。 “做梦梦见的。”唐琬如是说。 赵士程半信半疑,可见妻子一脸认真,唯有失笑,“我夫人就是厉害,连做梦都能梦见与众不同别具诗意的新名儿,不愧人人称赞的才女。” 唐琬没好气地瞪了夫君一眼,笑而不语。 两小口在小桂、文生的跟随下,来到绍兴城内最大的花卉买卖市集,挨家挨户地打探鹤望兰花。不少东主花匠都直摇头,更有笑道唐琬瞎编胡扯,称天下间没有叫“鹤望兰”的。有稍为热心的问她要花样,说是能帮她寻探寻探,可她何尝不是第一回闻识“鹤望兰”,它究竟是圆是扁是树是株,唐琬都一头雾水,更莫提现成的花样了。 一段路走下来,徒劳,又恨不能从心底把小狐直呼出来,跟她当面问个明白。唉,唐琬愁了。 陪妻子走了一道,没有收获,妻子更脸带愁容,赵士程顿住脚步,不走了。恰逢道边有处小茶栈,他便牵着妻子往那一坐,歇歇脚吃吃茶,以作小憩。 “你说,此鹤望兰,莫非不叫鹤望兰?”唐琬委实想不透,小狐仙家岂会糊弄她?她心里惦记着,反复琢磨,最后不禁向夫君求助。 “许是叫鸽望兰?鱼望兰?熊望兰?”赵士程让小二上了些茶点,边替唐琬夹吃的,边开玩笑。惹来妻子一顿白目后,他端正态度,疑问:“你为何非要寻到它?不就梦中见过,何以执着?难道梦中的它长得不同凡响?” 和应着夫君的问话,小狐的仙姿、太极星君的缓慢、天君的英武,一一划过脑海,唐琬笑道:“确实不同凡响。许是缘分吧,若寻不着,也没法子了,只是可惜。” 赵士程不说话了,把热茶递至妻子唇边,让她润润喉咙。 两人于小茶栈歇坐了没一会,一个老夫就冲着他俩奔了过来。唐琬认得对方乃某户花铺的东主,方才略有交谈,如今他兴冲冲追上来,许是有好消息?她双目闪过一丝期待。 东主年纪稍大,又一路颠着肚腩奔跑,停下来后,喘了好一会气。赵士程与他寒暄两句,请他上座,又让文生替他斟了一杯热茶,递上几块茶点,容东主慢慢歇,慢慢来。 耐心的等待,换来有价值的回报。那东主牛饮两杯热茶后,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本“宝鉴”。 “我师傅周游天下,嗜花如命,去世后留下此本《花鉴图》。” 东主小心翼翼地翻开那本发黄的“宝鉴”,边翻边自言自语:“您们方才说‘鹤望兰’,我年纪大,一时没想起来,但转个身,我就记起了,在哪听过看过呢?细想一会,头绪来了,原来于此!”他指了指手上的书。 他又道:“我一直以为,那花儿不过是师傅捏想的,毕竟我活了将近五十载,从未见过。没料到,今个竟然有人来寻,实属稀奇!” 听着东主喃喃自语,唐琬听出个希望来,盼着他能快些翻到记载鹤望兰的书页。 “找到了!” 东主惊喜地低呼一声,同时把发黄甚至带些儿霉味的书页呈到唐琬与赵士程眼前。 唐琬倚着夫君,探头细读。书页上画着一株她从未见过却被标记为“鹤望兰”的植物,它枝叶上似立着一只仙鹤,栩栩如生,宛若轻轻一碰,那仙鹤便会跃纸而起,振翅高飞冲上九霄! 呀!当真只有此种花儿,才能将她藏于五爪金龙红锦囊内的说话,给捎上天庭的小狐仙家处!即便唐琬未见过真实的鹤望兰花,但她认定,此《花鉴图》上所画的,便是小狐口中的鹤望兰! “东主,那您师傅家可有此花?”唐琬喜问。 东主哈哈一笑,“我师傅若有,我便有!我若有,方才就做您的生意了!我之所以急忙寻上来,正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33 是要跟客官您说,您若寻到此花,不论价格,我张某全部买下!此花我师傅可是一辈子都没种出来过,想必相当矜贵。如何?” 唐琬大感失望!唉,左顾右盼,原以为盼来一个好消息,如今不单止不是好消息,竟还缠来一个生意人! “东主,如您经验老到的都寻不着此花儿,恐怕咱们亦无可奈何。”赵士程干笑道。 “话非如此。花花草草,跟人一般,有灵性。有时候,开花给谁看,也讲情绪讲缘分。许是您俩跟此神花有缘呢。” 东主把《花鉴图》收好,站起来笑道:“若客官有新主意,不妨随时来市集西街一十三号百卉堂,我张某日夜于此。谢过!” 见东主走远,唐琬幽怨地向夫君吐苦:“为何我顿觉成了采花贼?” “哈哈!”赵士程随之而起的爽朗笑声,于喧哗吵杂的闹市中格外悦耳。 记忆之中,唐琬第一回听见他如此欢乐轻松、自然率真的笑声,她不禁微微愕然,望着夫君有些儿失神。 相识成亲数载,赵士程向来是温润内敛的,敞声大笑高谈宽论的事,似乎从不发生在他身上,未知是他没做过,还是唐琬没碰见过。出身良好的他待人接物谦和有礼,说话轻声细语,从不与人脸红……是了,他劝务观莫休她时,许是他唯一一回与人动怒动粗?思绪飘了一圈,可以确定,她只见识过喝醉的他,盛怒的他,哀愁的他,落泪的他,就是没见识过开怀的他。 被妻子如此盯着,赵士程收敛起来,然后往她那方低头凑了凑,故意似的正色慎问:“好夫人,你一瞬不瞬地盯着为夫,作何感悟?” 唐琬被他调侃得脸泛红晕与羞窘,瞬即颔了颔首,逃开目光,轻声应道:“感悟人生百态,感悟喜怒哀乐。” 闻言,赵士程又开怀一笑,执起妻子的手,“回府吧。” “好。” 没过数日,赵士程便要出发往牛湖村去。他略显心绪不宁,出发前握着妻子的手不放。 “不过离府四五天,你不需忧心我。”唐琬轻劝。 赵府门前,她为夫君送行。其实成亲之前,赵士程亦时常如此出外办差,所以此趟牛湖村之行,并非何等大事,赵太夫人与赵老爷仅于昨夜晚膳时叮嘱了数句,今日更连送行都没有。 “岳母会过来陪你的,倘若仍是无聊,那就回娘家呆几日吧。跟祖母说,她不会反对。” “不用,我留在府上等你回来。” 赵士程看着她,笑道:“好。” 待他坐上马车,文生跟马夫交代了一声,在护卫赵成与几名随仆的跟从下,他们往城门出发。 唐琬站在府门处,遥望夫君的马车,直至它拐了弯,消失于视野之中。她行至府门边,面朝暗角,双手合十,闭目祈求:门神守卫大哥,盼您助士程在外一切顺顺利利,平安归来。 诚心默念片刻,唐琬缓缓地睁开眼睛,见府门四周仍一片寻常,她叹了口气。 “嫂子!” 正要跨过门槛,身后传来小叔子赵士礽的喊声,唐琬转身回望,轻轻欠身,“小叔子好。” “大哥呢?已经出发了吗?”早上外出办差,事毕回府的赵士礽往府内外张望了一周。 “是的,刚刚出发了。” “喔!嫂子放心,大哥定能完成爹的任务,没几天就回来。那牛湖村,只是穷,并非可怕的地儿。不过未知大哥是否睡得惯那里的木板床,晚上还有耗子窜出来抢被呢......” “......” 往府内走的路上,小叔子滔滔不绝的声音于耳边响个不停,唐琬遐想着夫君在穷乡僻壤的牛湖村会是如何度日。 回到厢房,她环顾一周,顿觉房间又大又空又静,一个人呆不下去,想起赵士程念过让她多往花园走动,看景好怡情好,对身心有益,她便让小桂带上文房四宝,移步至花园。 既然闲来无事,她不妨寻些乐子。 笔蘸了蘸墨,正要落字时,她念头一转,随即凭着印象,把百卉堂张东主手中的《花鉴图》里的鹤望兰花,画了下来。 记忆不差,画功不错,出来的花图跟原样的八/九不离十。她捧着花图看得出神,对于寻鹤望兰一事,她已有些意兴阑珊,若是无缘,便不强求了。 不过,未知倘若把红锦囊挂于此花图上,是否等效?小狐仙家,您现今若于太极星君府上透过呈阳镜看望妾身,该是了解吧?要不您来现个身? “琬儿。” 是范氏的声音。 唐琬应声望去,除了范氏,还有赵太夫人。她连忙放下花图,急步迎上前行礼。 作者有话要说: 每章都坚持求收藏,鸭容易吗? 求收藏~~求评论~~~爱鸭别走~~~ 第26章 第26回 追夫 行过礼后,赵府三位女眷在一众婢女拥簇下,于就近一张石桌坐了下来闲聊。 “真是难得,今个竟于花园碰见你!”范氏直言道,语气不重不轻,语调不歪不高,纯是好奇。 她时常陪婆婆于府中四处散步,可过去四年,从未碰见过唐琬,未知是否赵府太大。 “妾身往后会多陪太婆婆与二娘散步的。”唐琬知晓过去的自身委实不是称职的孙媳儿媳,唯有寄望将来多行孝。 “琬儿莫误会,二娘并非此意。”赵太夫人开腔道,“你二娘向来口直心快,说话未必中听,但不带心机。” “婆婆,您这是褒奖还是贬义呀?妾身听不懂亦猜不透,您明说可好?”范氏一脸无辜。 唐琬微讶。没料到,于众人前颇为严肃的太婆婆,私下竟与二娘如此交流。而二娘虽为人爽直,但与婆婆对话时,亦坦率得过于毫不顾忌。 唐琬自觉罪过,她对夫家赵府上下的了解,实属泛泛。未来的日子,她该多热心热心赵士程的亲人。 时值冬季,花园内种了好些水仙、杜娟、桂花,因此灰寒的冬景并不过于衰败,但倏地一阵北风吹过,众人不禁揪紧一下衣襟,隐隐作颤。 干寒的北风把人吹醒,亦把唐琬置于不远处石桌的花图吹了起来,如烟般要飞走,小桂连忙跑过去伸手捉住。 “琬儿原在作画?”范氏眼尖,一眼就瞥见了。她来了兴致,示意小桂呈给她看。一瞧,不认识,“哟!此为何物?” “回二娘,此花名叫鹤望兰。” “哦?原来是花儿?没听过。婆婆,您瞧瞧,挺有趣的。”范氏接过小桂手中的画,递到赵太夫人眼皮底下。 赵太夫人眯起双眼,脑瓜往后微微一仰,瞧了瞧,惊了,“琬儿,你说此花叫什么?” “回太婆婆,叫鹤望兰。”唐琬察觉到赵太夫人的异常,随即试问:“太婆婆可曾见过?”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34 “见过!此是老太爷曾经绞尽脑汁亦养不活的花儿呀!不过,老太爷唤它‘神花’。”赵太夫人盯着花图,似从中追忆封尘的往事。 记得百卉堂的张东主亦是如此称呼此花。 “‘神花’?”范氏一脸讶然,“听上去甚是邪乎!” “太婆婆,太公公是于何处寻得此花的?”唐琬压住心底的惊喜,追问。 “牛湖村!当年他到牛湖村办差,回来就捧着一株‘神花’,可惜折腾了数天,花就死了。”赵太夫人叹息道。 牛湖村?唐琬惊问:“士程去办差的那个牛湖村么?” “正是!” 呀!那兴许士程会碰见鹤望兰,要不她马上捎封书信,让他捧几株回来? “婆婆,您记错了吧?士礽到过牛湖村好几趟,从未听他提过有此奇特的花儿。”范氏怀疑。她儿子最多话,小事大事都能聊上个把时辰,若他见着此模样古怪的花儿,岂会闭口不谈?亦肯定会捧几株回府呀。 赵太夫人浅笑,“一个人一生当中会碰上何事何物,多半是天意与缘分。只怪士礽与‘神花’无缘。” “还有此说法?不就一株花嘛,竟扯到天意缘分如此奥妙……琬儿,你于何处碰见此花的?”范氏替儿子抱不平,转问唐琬。 “妾身是做梦梦见的。” 此话引来赵太夫人“呵呵”一笑,她似中了字花,甚是快乐,略显得意地冲着范氏炫耀:“听见没?此乃缘分!” “这……这真是奇怪呀!”范氏仍旧不解,但说不出所以。她低声嘀咕,钻研着唐琬画的花图,大抵多瞧两眼,就能瞧出缘分来? 唐琬忍住笑意,轻叹口气,看似颇为失落,“琬儿原以为此花只应天上有,未料到原来凡尘亦有栽种。太公公与太婆婆幸运极了,竟能亲眼所见。若是琬儿能亲眼见一见梦中的花儿,该多好。” “那你去牛湖村寻一寻,看看你与‘神花’的缘分是否只限梦中。”赵太夫人和应道。 “是呀!反正士程也在那处办差,”本埋头看图的范氏分着心来附和,但她霍地想起什么,语气瞬即凝重,改口道:“不行呀,老爷不许!” “没事,琬儿有想法就赶紧动身吧,老身会替你跟仲湜交代。小桂,去跟赵管家说是老身的意思,让他给少夫人打点一切!”未容唐琬应一句好或不好,赵太夫人就直接吩咐。 “奴婢知道!” “谢过太婆婆,谢过二娘!”好意虽来得太快,但亦正中她下怀!唐琬难掩兴奋地起身道谢,然后立即回厢房收拾细软。 待她走远之后,范氏低问:“婆婆,您莫怪妾身多事,只是妾身数年以来都想不通,委实忍得辛苦。今个斗胆一问,为何婆婆当初从反对变为答允?如今看来,对琬儿还甚好?” 赵太夫人深笑,“许是缘分吧。正如仲湜只纳你一门妾。咱们赵府,自老太爷那一辈始,都属情种。有些事,阻挡不了。” “又是缘分?”范氏今天算是对这个词腻味了。不过很快,她的心思又被唐琬所画的“神花”图吸引住了,转而咕嘟不着边际的事,诸如她儿子士礽呀,竟是个与花无缘之人? 唐琬厢房内,小桂拖沓地收拾行装,“少夫人,虽说赵管家派了护卫跟随,但少爷毕竟已经出发两个时辰,他们又全是壮丁壮汉,脚程快,怕且少夫人今晚追不上他们,届时若要在路上过宿,委实不方便。” 忽然被赵太夫人特许追夫,小桂岂会看不出少夫人由里到外的雀跃激动,然而她作为贴身婢女,不得不多留心眼,此趟仓促出发的赶路,不妥。 想至此,小桂心里甚至有些微的责怪赵太夫人。谁不知晓赵太夫人天不怕地不怕,可她家少夫人并非赵太夫人的人物呀!自幼娇滴滴的唐府大小姐,岂能如此奔波?若是让唐老爷与唐夫人知晓了,定会责她没照料好小姐。 此番劝话,小桂已于她耳边念了好几遍,可唐琬心想,敢问当日她与小狐仙家深夜赶路上寿山岗追尸返阳,才是惊险呢!当下不过追个凡人,又有随仆护卫跟着,她有何好怕?她该否告知小桂,她家小姐,如今胆子不小了? “小桂,此刻刚过午时,天仍敞亮敞亮的,你慌什么?况且,赵管家已派赵武快马加鞭追赶少爷,好告知他们停下脚程,于前方等候咱们会合。你就莫再唠叨了,快准备出发!”唐琬语气虽轻,但态度不容反驳。 小桂闻言,只好缄默。她手速变快,麻利地帮少夫人换上出行的便装,扎了个干脆的发髻,唐琬变得浑身清爽又利索。 明白接下来的路程并不轻松,出发之前,唐琬积极地吃了顿午膳。 虽得赵太夫人准许,但唐琬仍选择从后门出发,一来不惹人注目,二来不会碰上出外办差兴许突然归府的赵老爷。可以想象,公公回府后若得知她竟出发追夫时,定会气得……算了!不作多虑。 从绍兴城出发,往南二百多里路,便是牛湖村。早前出发的赵士程人马,估摸行了约三分一路程。赵武出发前告知唐琬,他追上少爷后,会于百里坡等候她的会合。 然而,直至酉时,唐琬人马将近抵达百里坡,可往前探路的护卫赵德却回报,百里坡空无一人!唐琬心中一凛,她命赵德再往前探路五里。 一会,赵德再返,向唐琬报告:“少夫人,前方五里路仍不见少爷人马,而且也无赵武踪影!但三里路外有一驿站客舍。如今太阳落山,小的建议少夫人先至驿站休息,明日天亮再前行。” 唐琬沉默片刻,同意了。 此乃荒郊,能有驿站客舍算是不错。尽管它不比城内的客栈整洁舒适,但总比睡野外强。临近过年,许多来来往往的旅人选择于此马马虎虎地度过一晚。 唐琬望着桌上甚为艰难才凑够数的三盘菜,叹了口气。出发时的从容与乐观,在百里坡时已消失尽殆。未知夫君于前方发生何事,是凶是吉,教她食不知味坐立不安!她于房内心神不定地踱步游走,就是不凑近饭桌。 “少夫人,此地方此口粮,没法子的了。您好歹吃一些?明日还要赶路呢。”小桂轻劝。 “我没事,经得住。其他人安顿好了?” “算是安顿好了。此客舍房间不够,近日返乡过年的旅人又特别多,随仆与护卫不得不挤在一个小房间里过一宿,马夫更是直接在马厩里睡了。”小桂如实禀告。 闻言,唐琬焦虑不安的情绪又沉了几分,“此事怨我,苦了大家了。” “少夫人莫自怨,咱们当下人的,任怨任劳。抵饥挨渴露宿荒野,不算什么。大伙只求少爷与少夫人能平平安安就好。” 是呀,平安就好!可如今毫无夫君的消息,委实叫人担心! “小桂,你说这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35 是否上天对妾身的惩罚?”惩罚她的鲁莽,不听劝言,贸然出行。 “少夫人素来谨慎,此回一时乱了方寸,许是太念少爷了。上天岂会惩罚挂念夫君的妻子?” 唐琬一顿,哑言地望向小桂。 小桂一脸了然,笑道:“想想也是,少夫人与少爷成亲多年,何时分开过?饶是少夫人早前生病,少爷亲自到临安城请御医,亦是两天往返。不过当时少夫人病得厉害,想是没多少记忆,所以于印象里,恐怕从未与少爷正式分别过。眼下要分开数日,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奴婢看得出,少夫人舍不得,念少爷了。” 唐琬羞窘一笑。她别开目光望向窗外,似在分析小桂的话,没有应话。 “那少夫人好歹吃两口饭,兴许少爷在前方等着呢。他若知道少夫人吃了苦头,定又不开怀了。” 此话甚是在理!见过赵士程开怀的模样,唐琬不忍他的愁怀。她走回桌边,接过小桂的筷子,对付着随意吃了几口。 夜深时分,小桂在房内守着,房外有两位护卫轮守,颇为安全,可唐琬无法合眼。 经过一段小日子,她已习惯寒夜里有夫君做暖体,如今失去暖体,又是陌生床,她不惯了。况且,她对夫君的担忧,随着时辰暴涨,就更难以入眠。 辗转反侧之际,试过猛地坐了起来,不睡了!赶紧往前追!看看赵士程到底怎么了!可目光落到趴在桌上酣睡的小桂,她又不得不冷静下来。 唉,复躺于床上,望着漆黑的帐顶,唐琬左右不是,心如掏空。 作者有话要说: 赵士程:鸭你作死呀?竟敢让我夫人独自追夫?出事了你赔! 鸭:心里暗爽就靠边站,装什么装?(挖鼻孔) 赵士程:…… 求收藏求评论……( ̄ε ̄*) ( ̄ε ̄*)( ̄ε ̄*) 第27章 第27回 生气 原以为今夜就在不安自责中艰难度过,谁知冷不防的凌空传来一声“恩娘”,把唐琬惊得又爬了起床。 她以棉被护身,诧异地瞪着杏目四处张望,随着又一声“这边”,她看到床尾处一张洁白的脸孔逐渐浮现暗黑之中。 “小狐仙家可真是您!”唐琬甚为惊喜,几乎要扬声高呼,幸得小狐连忙施了仙术,堵回她的声线,才没把房内的小桂吵醒。 唐琬恍悟,跟着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小狐仙影全现,晃至床榻边,裹着一层微淡的灵光,于暗黑之中耀得唐琬一时未能适应,眯起了眼。 “恩娘,方才赵士程出事了!” 可眼睛才眯上,唐琬就听见小狐突然冒出的话,她脑瓜当即嗡了一声,眼睛大睁,难以置信地怔怔望着小狐。 “不过如今他已安好,恩娘放心便是。” 唐琬的脑瓜仍嗡嗡作响。她没幻听吧?方才小狐仙家确实念了两句话,前一句把她打进地府,后一句又扯她上天庭。唐琬糊涂了。 一时出事,一时安好,到底闹哪般?事关赵士程,开不得玩笑!唐琬从惊呆中醒来,难免有丝恼火,她语气略重地气笑追问:“小狐仙家,士程到底如何了,您能把话好好说?” 小狐微愣,自责地拍了拍额,歉笑道:“小狐嘴笨,惹恩娘误解了。赵士程是出过事,但如今没事了,人仍活蹦乱跳的呢!” “出过何事?如何没事?在何处活蹦乱跳?您就一次过说完整给妾身听!” “是是!小狐今个从呈阳镜里看到出门远行的赵士程被阴气纠缠,猜想他定要遇上祸事,便向天君禀告。天君遣我下凡来解救,可小狐抵达时,赵府的门神守卫大哥已经帮赵士程解困了。听守卫大哥说,有不知好歹的恶鬼,胆大包天地盯上皇族宗室子孙,要下毒手,许是要过年了,想发一笔横阴财吧。守门大哥说您早上叮嘱过他护佑赵士程,他更不怠慢了。恩娘,小狐如此说来,够完整不?” 唐琬屏住呼吸把小狐说的话琢磨了一遍,算是理清了来龙去脉。早上她于赵府门处祈求,纵然守卫大哥未有现身,但他是听得见的呀!回赵府后,她得好好向他道谢。 “那士程如今安然无恙?”唐琬要再落实一遍。 “赵士程安然无恙!” “那他人在何处?” “应在寻您的路上。” “确定么?” “确定肯定一定!” 得到小狐的反复保证,唐琬悬了半天的心才落了下来。她坐在床上,捂着心肝,深深吁了口气,向小狐柔声道歉:“方才妾身太过焦急,语气重了些。对不住。” “小狐不认为恩娘语气重。妻子关切夫君,天经地义。” “嗯。谢过小狐仙家了,特意下凡解救士程,又特意来告知妾身此事。” “客气话。天君既然答允予您三年阳寿,那他得保证您与赵士程都好生安养,否则,恩娘也不买天君的账呀!其实小狐起初并没打算来告知恩娘的,毕竟您与赵士程见面后,自然知晓他发生何事。但小狐在呈阳镜看到恩娘您今个晚上一直心事重重,于床上辗转难眠,仿如在陆府别院受气时的样子,便忍不住,又跑一趟来寻您。” “委实劳烦您了!妾身的确担忧士程,一直心绪不宁。” “如今不需担忧了。话说回来,恩娘,您若打算好好度过三年,不提前到地府报到,那您以后别随意独自出远门了。尤其临近岁晚,想发横阴财又不怕魂飞魄散的恶鬼多的是。试想连赵士程都被盯上了,更何况您一个弱女子。饶是小狐在天庭看着,赵府门神在凡间守着,也难免不出差池!一旦鞭长莫及,追悔不已呀!” “您训得对!妾身往后不再如此任性妄为。” “小狐理解,恩娘是珍惜与赵士程的每时每刻,毕竟三年不长。您就好好绸缪这一千多个日子如何度过。” “嗯。对了,小狐仙家,您可否知晓牛湖村是否有鹤望兰花?妾身在绍兴城内寻了许久,仍一无所获。” 小狐皱眉,“鹤望兰花在凡间如此难寻的吗?其实此花是太极星君教小狐的,我并未亲眼见过。” 唐琬顿呆。 “哈!恩娘莫愁,等小狐再细问一下,倘若太极星君不知道,那就问天君好了。” 小狐的声音尚未落下,她的仙影就忽然消失了,裹着她的灵光一下子灭掉,取而代之的,是从暗黑中走来的小桂身影。 “少夫人,您为何还不休息?”本来睡熟的小桂于朦胧中听到浅浅的声音,有如梦呓,猛地一醒,就见唐琬呆坐于床上。她自责失职之余,匆匆走过来侍奉,“少夫人您快躺下,如此坐着,容易着凉。” 唐琬愣了一会才恍过神来,她望向小桂,点了点头。 小桂扶着唐琬躺下,帮她盖掖好被子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36 ,“少爷一定吉人天相的,少夫人勿再忧心了,好好休息。” “嗯,你也去睡吧。” 跑了一日,其实谁都累了。为免守在旁侧的小桂一夜不眠,唐琬只好闭上眼睛假寐。可假着假着,就变真了。 她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年少时的自身与年少时的陆游,俩人于某座凉亭内辩诗欢笑,彼时四周鸟语花香一派祥和。当她与陆游辩得正起劲时,她不经意的转身,看到身后年少时的赵士程。他一直一声不哼地静坐于旁处,微笑着看他俩。 她不禁走近他,向他伸手,“德甫,莫净坐着,过来!” 年少的赵士程随即脸上泛起一丝喜意,他盯着唐琬的手,迟疑着要接不接。当他下了决心,想好好握过去时,陆游却在对面喊了一声“小琬”,唐琬回头应声,下意识地收回了手。 梦至此,梦中的她该是只会看到喊她的陆游,可似乎有另一个她站在赵士程身边,留意到他失落的神绪。 这到底是梦,还是记忆?若是记忆,她的人生之中,有过如此的光景吗?那是几岁时的事?为何她想不起来?唔,看来只是一场梦。 “琬儿?”此场梦中,她更听见赵士程哽咽着轻唤她,不止一次。 真不是一遭好梦!唐琬被那个梦扰得睡意全无,乍然地从梦中醒来。 她微眯着眼,看到窗户外一片暗亮,要日出了?当她翻个身时,猛地惊觉身边有阻碍物,那是一个人! 唐琬顿时大惊失色,正要撕声呼喊时,余光所瞄到的熟悉容貌与鼻息间嗅到的熟悉体味,及时地制止了她。她又深深吁了口气,原来是她的夫君赵士程呀! 想来也是,小狐仙家念过他正在寻她的路上,寻到客舍并不奇怪。况且,房外有护卫,房内有小桂,谁能轻易安静地潜进她房内还爬上她的床?定是只有此位男主人!可是,他何时来的?为何不唤醒她? 唐琬轻轻撑起上半身,扫视了房内一圈,小桂不在了,房外却仍有护卫屹立的身影。 她收回目光,转而打量闭目安眠的赵士程。他大抵很累,所以她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未有惊醒他。而他亦没更衣,和着常服就躺下来了,身上带着些许风味土味尘味。 许是之前太过担忧,如今他安睡于身侧,令唐琬倍感坦然之余,亦觉得自己的夫君长得极好极珍贵。昨日一天奔波,他薄薄的唇上泛起一层淡淡的胡茬,却不觉邋遢,反而有股独特的粗犷气概。她顿起伸手去触抚的冲动,但怕弄醒他,手愣在他唇上,终究没碰。她轻手轻脚复躺下来,又轻轻地凑近夫君,闻着他的气味,闭上眼,与他共眠。 此回她没再做梦,明明已经要天亮了,她却似睡了一整晚,寝得相当好。 再次醒来时,已见赵士程侧躺着,面朝她,睁着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两双目光碰撞,赵士程眼中含笑,唐琬倒难为情地垂了下去,落在夫君领口有些凌乱但未露出春/光的胸膛处。 “你真是大不同了,居然厉害到独自跑了百里路?” 方才明明看到他眼中含笑,甚是温柔,没料到一开腔,便是严肃的责问,语气虽不重,可……怪吓人的。 “并非独自,有小桂、赵德他们……” “我不在身边就是独自!” “……”为何蛮不讲理了?“我知错了。”唐琬心虚,亦不愿与他吵嘴,便乖乖道歉。 赵士程从鼻腔轻哼一声,“那祖母亦是……居然怂恿你,就不怕你路上会遇到危险?”祖母向来处事谨慎,为何此回如老顽童般特意制造恶作剧?假若琬儿在路上有个不测,当祖母的亦难以平息他的怒气! “不要怪太婆婆了,是我故意为之。” “为何?” 他的语调变得平缓,听上去带丝……不怀好意?怪了,这谦谦君子,从不好为难他人,如今却似要捉弄她?唐琬想了想,“因为……我想寻鹤望兰花。太婆婆说太公公在牛湖村看见过呢。” 赵士程笑了,“呵?为了一株花,你也挺拼的。” 他那岂是笑?是气笑!笑腔中不满的口吻还加重了。唐琬小心地抬眸望向夫君,“你生气了?” “我不能生气么?” 昨夜小桂跟他交代,说少夫人是牵挂他这个夫君了,才鲁莽出发,不管不顾。如今,她却说是为了一株花…… 但不管何因何由,都并非贸然独自乱跑的借口!有护卫随仆跟着又如何?就不准坏人更彪悍?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万一她的人马如他那般遇上怪事,那当下躺她身侧的,保不准是别个男人! 念及至此,赵士程更恼火了。他不禁伸手搂过妻子,略带怒劲地往自己怀里一收。 被他如此一搂,唐琬鼻尖抵到他胸口处,许是贴得太近,堵住了她原本畅顺的呼吸,憋得脸有点红。 “莫生气了。我原以为你们会在百里坡等我呢,谁知道你没有。”虽知他是遇上危险才未能等及她,但为了减轻夫君对她的怨气,唐琬不妨转一下矛头。 “我们遇上怪事了。”赵士程沉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 赵士程:好夫人,儿童节快乐~~ 唐琬:夫君,咱都成年人了,过啥儿童节? 赵士程:那就做成年人做的事(一本正经脸) 唐琬:…… 鸭:我给你俩关灯。 tvb港台节目华人移民史的配乐《飘泊》真是一流~~~ 求收藏,求评论~~滚地求~~ 第28章 第28回 怕吗 依原定计划,赵士程一行人,脚程紧些,约摸五个时辰就能抵达牛湖村。然而,马车未到百里坡,一片朗晴的天空突然倾盆大雨,他们只好停于路边小憩。可雨实在太大,似能把他的马车砸毁冲掉一样,还淹起泥道。 赵士程速命护卫赵成往前探路,探得半里远处有座破庙,他们便匆匆跑至破庙内躲雨。雨越下越大,不似有停的迹象,天亦变黑,赵士程便打算于破庙内度过一宿,命随仆去寻些干木起个火。可那破庙从外看似很小,里头实则很大,去寻干木的随仆竟半天回不来! 就在他们替不归的随仆担忧时,雨忽然停了,而从破庙望出去,原本有如深夜的漆黑天空,竟不黑了!还泛着微白,似刚夕阳西下!他们疑信参半地跑出去看个究竟,而方才在破庙内迷路的随仆亦走出了迷阵! “还有更奇怪的。我们明明快到百里坡,可出了破庙后,发现周围的景观,竟是离绍兴城门不过一两里路的郊外!” 此等怪哉之事,是否有所意指?赵士程于惊恐之中犹豫着该返回城内还是继续往前时,赵武从城外的方向策马而至! 终于见着少爷了!连续跑马四个时辰的赵武,连滚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37 带摔地下马奔至赵士程前,两人又惊又喜,有如落难重逢,激动得四手交握,一时说不出话。 策马出发的赵武早就抵达百里坡,可前后不见少爷人马,即便疑惑,他亦继续往前跑,尝试寻找。但他心绪渐渐不安,耳边更回荡着一把喋喋不休的空灵之音,催他回头。他无法制服内心的挣扎,缰绳一扯,抄近路调头了!庆幸至极,他的决定没有错,好歹终于绍兴城门外两里路处碰上少爷。 未容赵士程为他的经历诧异多久,赵武就道出此行的要点:“少爷,少夫人出来寻您了!” 赵士程又当场呆了。听过赵武粗略解释后,他疾步走向赵武的马,二话不说跨了上去,边策鞭边吩咐道:“去百里坡!”话音一落,便连人带马奔出数丈之远。 过了百里坡,不见人!他直觉地再往前奔。苍天庇佑,果不其然地他在一处驿站客舍外看到赵府的马车与脸孔! 听着夫君细诉昨日有惊无险的怪事,唐琬心念,那定是小狐仙家口中说的恶鬼所为!雨忽然停了,天忽然白了,应是门神守卫大哥驱赶恶鬼后,才露出的真相!天呀,万一赵府只是寻常百姓家,没有门神守卫护佑,没有小狐仙家搭救,那赵士程岂不凶多吉少……唐琬一凛,不禁伸手抓住夫君的衣襟领,往他怀里凑。 “害怕了吗?幸好遇上怪事的是我,若是你,该如何办?”看来他把事情说得过于玄乎,不出意料地吓了妻子一着。对于唐琬的胆怯反应,赵士程颇为满意。 唐琬埋着脸,不应话。 “以后莫再冒失,切记没?” 唐琬在他怀里点头。 赵士程窃笑,轻抚妻子后背,“那起来吧,日上三竿了。” 驿站客舍简陋,没有洗/浴条件,素来爱整洁的赵士程能屈能伸,简略清洁了一番,将就着换上新衣裳,然后步出房间,与于外面静候的赵武道别。 赵武昨天跑了一日马,赵士程昨夜劝他于客舍留宿一晚休息,翌日再回赵府。 “你回去之后,老爷许会问起此事。”赵士程说。 “少爷放心,若老爷问及,小的知道如何圆说。”赵武应道。 “那你路上小心。” 赵武抱抱拳,上马撤了。 唐琬在小桂的尾随下步出房间,与夫君点点头。赵士程便唤文生告知大伙,收拾行装,准备出发往牛湖村去。 唐琬乘来的马车被遣回赵府,改坐夫君的。身旁有了妻子,赵士程命马夫放缓脚程,一路上走走停停歇歇,明明白天就能抵达的牛湖村,硬是拖到傍晚才到步。 正如赵士礽所说,牛湖村的风光旖旎独一无二,与他们沿路走来所见,堪称一绝。倘若放几伙善于发掘抒情的文人墨客于此逗留数日,想必又无数风流佳作传诵于世。 唐琬与赵士程站在牛湖村名字的起源--牛湖湖畔,静赏日落西山的绚烂壮景。 许是此地靠南,北面环着无名山,寒难入侵,饶是正值隆冬,却仍是浓浓秋致。连绵的山峦绕湖而起,山腰间一片片常青树中错落着泛红的黄栌与野槭柿,色彩斑驳。山下依稀摆着数十户农舍,不少冒着白炊烟。夕阳豪爽地把金光洒在山腰与湖面之上,宁静际间,偶尔传来数声鸟叫或孩童的嬉闹声,刹那,牛湖村胜似天上凡间。 “我是没来错呀。”唐琬已记不起上一回欣赏野景是何年何月的事。江山多娇美如画,不看枉费。 赵士程轻搂她的肩膀,应道:“明年春天,我带你去春游?” “一言为定!” 相视而笑的两口子被夕阳金光裹身,融入景致之中。 片刻,文生轻步而至,报称:“少爷,小的已经与李村长安排妥当今夜的住宿了。” 牛湖村乃朝廷封赐赵府的属地,整村人都是赵府的佃户,每年村民均按时纳粮缴租,独独那周姓佃户,三年来一文不交颗粒不缴。 赵士程从三弟赵士礽口中得知,周佃户委实可怜。四年前死了妻子,三年前死了长子,仅剩周佃户与幼子相依为命。祸不单行,他们那几亩地如生病那般,长年失收,致使周佃户雪上加霜,贫困潦倒。 见将入夜,追收佃租的事还待明日再算。 “先去休息。” 赵士程一声令下,赵府人马随即拥着少爷与少夫人,往牛湖村李村长的农舍走去。 山间小村没有客舍,每每赵府来人,均由李村长别具奉献忠诚精神地让出自家尚算体面的农舍,供其食宿。 “赵少爷,小的没料到此趟赵少夫人亦会随行,许是有招待不周之处,请莫怪。”李村长略显畏缩地躬着腰。他从心底感觉出,温润客气的赵少爷跟乐呵呵的赵三少爷不大一样。 另外,他虽长居山村之中,但绍兴城内的热闹事,倒是听闻不少。诸如眼前那位赵少夫人起死回生之事,就被城内的说书人描绘得有声有色。如今当事主人静坐于他舍内,好奇之心驱驶,自是想寻机会多瞧两眼。 赵士程见他目光闪烁不安份,寥寥数句便将他打发掉。 “你赶人真快,我还想问村长可否见过鹤望兰花。”坐于夫君身后侧的唐琬淡淡地念了一句。 赵士程转过身来,平板地问:“夫人,夫君我特意陪你来牛湖村寻世间稀少的花儿,你要如何报答?” 唐琬听出他的酸腐之气,既好笑又好气。她没有应话,站起来走到厨房,看小桂准备晚膳。 李村长把自家存的粮都贡献了出来,任他们食用,还送来五只土鸡,牵来一头猪,又在牛湖钓来好几尾活鱼。此顿晚膳,可谓这两天来最和味的一顿,唐琬与赵士程,包括所有随仆与护卫,都吃得相当满足。 饭后,小桂烧了好几锅热水,供两天没有洗浴的唐琬好好清洗一番。帮少夫人淋浴期间,小桂被问到昨夜少爷出现的情景。 小桂说,昨夜见唐琬终于睡沉之后,她亦坐着睡着了。可没一会就传来一阵叩门声,她半睡半醒,行动有些迟缓。叩门的人等不及,低喊了一声:“小桂,开门!” 小桂一听,顿时全醒了。那是少爷的声音! “小桂晓得少夫人非常记挂少爷,本欲把您唤醒,告知此好消息。少爷亦轻唤过两声,不过少夫人睡得极好,少爷不忍,便罢了。” 小桂的话令唐琬念起,她昨夜于梦中听到赵士程的唤声,许是真实的而非梦里幻音? 李村长家的床榻没有又厚又软的床铺,小桂要去问村长再要几床干净的被子,但被唐琬阻止了。 “算了,莫为难他们。已经比昨夜的客舍好太多。” 她想起赵老爷的话,夫君出外办差,做妻子的跟着,的确诸多不便。她的忽然出现,已滞了夫君的脚程,不能再添乱。 “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沐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38 浴过后的赵士程坐至床边,敲了敲硬实的床板。 “但得夫君在,福缘尽蔼蔼。”唐琬笑应。 赵士程冲着她笑,脱下布靴躺至床上,如往常那般轻搂妻子,“累了一天吧?快睡。” 坐着马车,脚程又慢,晚膳吃饱,还有沐浴,她岂会累?但知夫君从来以她身子健康为先,唐琬心意领足,顺从地闭目休息。 安静地安躺了一会,睡意正隆时,她忽有异感,似有东西轻按她的小脚,一直往上。夫君的手是搭在她后背上的……她不免好奇,微微抬头,睁眼寻望。暗黑之中,她费了很大劲才看清那“罪魁祸首”,原来竟是一只耗子!一团黑黑的耗子肆无忌惮地游走于他俩的被子之上!唐琬顿时尖叫。 本亦闭目休息的赵士程被她的尖叫声吓醒,下意识地把她搂紧,唐琬却挣了出来,指着外面提醒夫君:“耗子耗子!” 赵士程一愣,转头眯着眼望去,果真有只大耗子!他随即手一扬,抖了抖被子,把耗子抖翻到地上。 小桂闻到唐琬的叫声,跑了进来立在远处急问状况,赵士程护着妻子坐了起来,命道:“有耗子!快打扫打扫!” “耗子……是!” 幽静的夜里,湖映月,月照人。山脚下的李村长农舍内,偶尔发出“嘭嘭”的追打吵杂声。唐琬披着夫君的披风,倚在夫君身侧,等着小桂与随仆收拾屋子。 “少爷,少夫人,已经打扫完了,有个看似是耗子洞的,赵成给堵了,还扒了两只死耗子。”小桂上前报称。 赵士程扫望了屋内,点点头,然后牵妻子回房内。 唐琬紧捉夫君,步步为营,生怕有耗子会突然窜出来跳上她的脚。躺上床前,赵士程亲自扬了扬被子,床头床尾检查了一番,上/床后再把纱帐四周掖好。 坐在床央的唐琬叹息道:“小叔子说的耗子抢被,原来是真的,我还以为是玩笑。” 赵士程微愣,蹙眉,“他跟你说何话了?竟教你变先知了?” 唐琬笑了,把昨天赵士礽在她耳边念的话告知了夫君。不过她记住的并不多,只是耗子抢被这意境太特殊,她才记得清楚些。 盘脚坐着的赵士程望着妻子轻声笑语,没有应话。 小桂早把蜡烛吹灭,房内仅有一窗月光洒了进来,让唐琬隐约看清夫君盯着自己的眼眸,他眸子里似有光,有火,于暗黑之中有如镶在黑宝石里的星星。 “怎么了?”她细声低问。 赵士程仍沉默,一瞬不瞬盯着她,盯得唐琬既不解又羞涩。她微微颔首,想要躺下来。但赵士程没让她得逞,及时地伸出双手,一手扶住她后背,一手轻捧她脸,并凑了上去。 唐琬怔住了,若没猜错,他的意图很是明显。作为妻子,她自是不会反对,只是此时此地,之前又毫无预兆,她略显慌张。 赵士程不声不响地于她的朱唇印上一吻,唐琬微微一颤。 以往活着的时候,他有亲过她,可她记不清次数,亦记不住感受。而她的尸身僵躺于石板床上时,赵士程更于她的唇上印下一吻道别。当时的唐琬无知无感,想必赵士程亦不好受。而如今此吻,乃她返阳后的第一回,唐琬感觉相当的……新鲜,与香浓。 早于鼻息间闻惯赵士程的味道,此刻能用唇直接去品尝,似是渴求已久的愿望,眼见将以最彻底的方式去实现,她难抑心底的蠢蠢欲动。 “怕吗?”双唇分开了,可间隙极小,不管谁的脑瓜稍微一歪,就又会碰上。赵士程于妻子唇上呼着气,沙哑细问。 两人的心跳又沉又急。不管他还是她,对此事都怀有些许的陌生与敬畏,犹如新婚夫妇,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神圣之事,既好奇又期待。 唐琬努力稳住一直微颤的身子,她是有些许害怕,对未知的害怕。假若她点头,表示怕,赵士程会就此作罢。可他薄薄的唇,似有雄厚的力量,留下的热力仍嚣张地烫着她,而他唇上醇厚浓稠的味道,亦强烈得吸引着她想要再次细尝。 她低垂的目光已够不着近在眉睫的赵士程的脸,看不见他是何种神情与目光。唐琬眼下,全是他高挺的鼻尖与薄薄的唇。她屏住呼吸,轻微地摇了摇头,声如蚊呐得连她自己都听不见地应了一声“不怕”。 赵士程没再问第二遍。唐琬见眼下的鼻尖与薄唇行动了,然后覆上她的,送上他的一切。 起死回生后,她与夫君的第一回夫妻之实,不是发生在赵府唐府,而是牛湖村李村长农舍里那张会窜出耗子的木板床上。 怪事了。唐琬于心底窃笑。 许是地方变了床变了,此回同/房,竟别辟蹊径地,使唐琬有了不一样的体会。未知被她抱在怀中,同样浓烈的赵士程,是否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感触。 作者有话要说: 赵士程:鸭,你对赵某是真爱呀,倍感欣慰。 鸭:那你九泉之下能安息不? 赵士程:去你娘的咒我死! 鸭:不是已经死了八百年? 赵士程:…… 鸭:乖,爱你。 求收藏求评论~~~ 掉了宝贵的2个收藏,狗带节奏…… 请不要消失希望,夜长还是有星光(?_?)(?_?) 第29章 第29回 汉子 “少夫人,热水烧好了。” 早上,小桂扶着起床的唐琬泡到浴桶内,帮其洗/浴。期间,她无可避免地看到少夫人身上布满红点,懂事的她红着脸刻意别开眼光。 昨夜于房外,隐约听到少爷与少夫人恩爱的声音,小桂又羞又替少夫人高兴。正如唐夫人所说,夫君是否睡在身侧,对女人来说,是件大事。 唐琬岂会不知小桂的心思,但她当下不但身子发酸,还双脚浮沉,有如初见小狐仙家时站在仙梯上的飘忽感,只图安安静静泡个热水澡消减疲软,委实分不出精力去念叨奴婢。 所谓人不可以貌相,没料到斯斯文文的赵士程,昨夜犹如变了一个人。他灼热地哄着她,亲着她,抱着她,令她沸腾。记忆中,以往他俩行夫妻之实时,从来不像昨晚那般张狂……思及此,唐琬的脸红得不比小桂的轻,她往水中沉了沉,把半张脸淹进水里。 折腾了一晚,她累,想必他也累。可当她起来时,赵士程已不在屋内,小桂说,他去寻周佃户了。 周佃户姓周名栌树,年近四十的他,脸上的皱纹有如百年老树的树皮,混浊的眼睛无法让人相信它是能看见世间万物的。当他黯淡无神的目光落到赵士程身上时,赵士程不禁微凛。 他听赵士礽提过,周栌树是位“没什么”的佃农,可他如今却认为对方“有什么”。许是又一年,人变了?顷间,赵士程不晓得该如何展开追收佃租如此……冷漠无情的话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39 题。 倒是周栌树,似早有准备。他面无表情地望着赵士程,一开腔便是粗哑的声线,“三少爷,昨夜村长跟我念过了,您又来收佃租。可今年,我还是没法子。我想了一夜,总算想好了。这破舍里最值钱的,就我幺子,我把他送您吧。做牛做马无妨,您赏他一口饱饭,活个二三十年的,算是抵债了。” 周栌树的声音平板无调,口中的幺子仿佛不是他的骨肉,所谓的“送”亦似乎无关轻重。 若非赵士程站在他跟前,看到他破落不堪的农舍以及毫无起伏的脸容,他会以为此人在使诈。 “栌树,这位是大少爷,不是三少爷!”随行而来的李村长急着纠正。 周栌树面不改色,亦不改口,什么大少爷、三少爷、十少爷,不都一样? 李村长又要扬声责他时,赵士程沉着抢道:“村长,你去忙吧,容赵某单独与周大哥谈谈。” “这……” “村长,请。”文生已走近他,笑着抬抬手。 李村长瞧了周栌树一眼,唉了一声,走了。文生随即关上门,靠到一边静候,而护卫赵成则于屋外守着,把一众前来看热闹指指点点的村民驱散。 赵士程扫视了一圈农舍,许是牛湖村最破的一家了。李村长说,周家于此住了五代,农舍从未修葺过。而舍内连一张他能坐的椅子都没有,也不好跟周栌树一般直接坐在他的床榻上。赵士程只好站着。 “周大哥,听村长说,周家以前并非如此……困难。”他望着周栌树,平静问道。 “屋漏偏逢连夜雨,有何奇怪的?”周栌树亦望着他,平静回答。 以前是清贫,一家四口围着几亩地转,勉勉强强过着马马虎虎的日子。原本打算让妻子再生个娃,多双手帮补劳作,谁知妻子难产,一尸两命。借了些银两把妻子好好安葬后,长子又倒下了,说是患了怪病,要治。然而能换银两的都换上了,能借的都借光了,病依旧没治好,长子死了。 妻子与长子先后离去,丢下他与才一两岁的幺子,家不成家。他心力交瘁,耕种从此泛力,那田地亦似要与他作对,非不让他不劳而获,便连连失收。 如今莫说佃租,就连日渐长大的么子,都是靠他向邻居借粮才叫养着。可长贫难顾,终究没出路。 赵士程蹙眉,正色道:“眼下周家只剩你一个壮丁,你理应好好劳作,把幺子养大,才对得住你妻子与长子,而非此般消沉自暴自弃!你若单身寡汉,要长久颓废也就罢了。但作为人父,有孩儿,就好歹像个人样,不该活成如此!” 与赵士程的义愤填膺相比,周栌树淡漠得罪过。他依旧面无波澜,只道:“你懂绝望的滋味吗?” 赵士程一愣,眉宇蹙得更紧地望着那双混浊的眼睛,良久方点了点头。 作为世子,赵少爷何以有机会领悟绝望?周栌树并无细究,这与他无干,只追问:“既然懂,为何还迫我佯装坚强?” “因为是汉子!” “就因为是汉子,我已坚持了三年。若是女流,许是早抱着幺子投湖自尽了!” 妻子去世时,幺子才一岁。他极度自责,若非他急着要妻子再生养一胎,若他让妻子多休息,不幸许是不会发生。妻子的离去,教他坚决认定,长子不能死!否则当真家散了。于是他一门心思地为长子凑钱治病,结果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幺子对大哥尚未攒下情感,可光是追着他要娘亲时,周栌树就恨不得死去。 “所以你宁愿把幺子送人,都不打算重新振作?”赵士程哀其不幸,更怒其不争。而周栌树作出的此等取舍,叫人痛恨! “许是命吧,我这辈子,就如此了。与其让孩儿跟着我,大概于某年某月饿死,不如给他另一条活路。赵少爷,您能帮这个忙吗?” 唐琬于农舍内消磨了好一阵子,仍不见夫君归来。她曾心生担忧,怕会如前天那般,再出意外。赵德安慰道,赵成会一直守着少爷的,牛湖村亦不大,他们都轻车熟路。闻言,唐琬才安心了些。 独自无所事事,又见外头阳光正好,她心念,何不出去寻一寻鹤望兰? “小桂,咱们到外头转转。” “是。不过,少夫人不累了?”小桂看来,少夫人走路的姿势仍有点别扭。 唐琬身子微僵,嗔怪地别了小桂一眼,小桂匆匆颔首,不再作声。 自知身份与衣着于此小山村中甚是扎眼,所以唐琬不往热闹的地方去,而是抄着崎岖小路,在赵德的护卫下,沿着无名山脚深一脚浅一脚地缓行。 百卉堂的张东主以及太婆婆,都念过人与花的缘分,看来都属经验之谈呀!而她唐琬,饶是寻遍绍兴城,仍寻不着鹤望兰的踪影,但她与此花儿,终究还是有着千丝万缕的机缘的。 太极星君没骗小狐,赵太老爷亦没骗赵太夫人,凡间果真有鹤望兰,还在牛湖村里。瞧瞧,那无名山脚边灌木丛中一枝独秀的,不就是她寻了许久而终于现身相见的鹤望兰么? 唐琬扒开草丛,小心翼翼迈步走近那数株鹤望兰花,仔细与脑海中张东主《花鉴图》上的花图对比,析出它们大同小异。花茎尖上扭着柳腰般姿态的花儿,如今亲眼所见,顿觉不仅形如随时跃飞的仙鹤,更似正要浴/火重生的凤凰!它金桔色的花瓣并不鲜艳,可于芸芸众草中,相当夺目。唐琬轻轻地凑近花蕊,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花香。 “小桂,铲子拿来!”踏破铁鞋无觅处,唐琬难掩欢喜,念着要把鹤望兰带走。 “少夫人,让奴婢来吧。”铲泥挖花的事,岂需少夫人亲自动手? “不,我来!”唐琬坚持,小桂便把从李村长处借来的铲子递给她。 小铲子不大,她握着正好。方要下铲时,一只又小又黑的手变戏法般乍地出现,使着蛮劲按住了她的铲柄,顿住了她的动作。唐琬一惊,移目望向小手的主人。 那是一个穿着颇整洁的小娃儿,就是手脏了一些,许是刚刚挖过土,脸上亦擦了些泥迹。他扎着小发髻,脸容并不饱满,甚至有些瘦削,显得眼睛分外圆大。他身子亦相当瘦小,不招人注目,所以他窜至唐琬身边前,无人察觉。 “不许乱挖!”随着阻拦唐琬下铲的动作,小娃儿昂起头冲着她喝道。他个头虽小,但从说话的语气听得出脾气不轻。 “诶!小娃儿,你别捣乱!走开!”小桂上前赶着。 小娃儿没理会小桂,继续冲着手执铲子的“贼首”唐琬喊道:“不许盗花!” 小桂再要赶人时,唐琬抬手拦了。她配合地收起铲子,笑吟吟地对小娃儿说:“这位小哥,你可认识此花?” “当然认识!它是我的鹤望兰儿。” 唐琬笑意一顿,“此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40 花是你的?” “是!是我亲手栽的!” 唐琬露出意外的表情,“小哥,你会栽种此花?那不得了!你可知晓此花相当矜贵,你是如何栽活的?” “村里的沈婆婆教我的!我养了一年多,好不容易才开一回花,岂能让你不劳而获地挖走?”小娃儿依旧昂着首,正气凛然地斥诉。 唐琬想了想,应道:“你说得对,你一番心思栽培出来的花儿,我岂可说挖就挖。那么,若我予你银两呢,可好?” 小娃儿立马皱起眉头,顿如一个小老头,“你有许多银两?” “不多,但愿够买到你的花儿。” “我不卖!” “为何?” “沈婆婆提过,许多年前有个少爷硬要把花买走,结果花死了,报梦向她哭诉。” 唐琬神绪一怔,小娃儿口中的少爷,莫非指年少时的赵太老爷? “许是他不懂栽种的方法,要不你教我?” “不教!沈婆婆说不许教别人。” “那你带我去寻沈婆婆,我亲自向她老人家请教。” 小娃儿嘴巴一扁,表情一哀,语气亦不再蛮横,“沈婆婆死了。” 唐琬结舌,无法接话了。 小娃儿窜到鹤望兰前,挡着它,叉着腰喝道:“你们快走!不许盗我的花!” “你这小屁孩,不知天高地厚,不许拦我家少夫人!”小桂伸手拉他。 “走开!”小娃儿不管不顾,一手拍掉小桂的手,又推了唐琬一把。 山脚边的路本就高低不平,唐琬又正恍神,被小娃儿不分轻重的蛮力一推,稍为急退了两步,险些摔着。赵德见状,“岂有此理”了一声,立即上前一手就把小娃儿拧起了离地三尺。 “放开我!”小娃儿大叫大喊,挣扎着挥拳踢腿,赵德不小心被他赏了一脚。 赵德被此小家伙气笑,正要抡掌教训他屁/股时,唐琬又拦了。她冲赵德摇摇头,示意他把小娃儿放下。赵德听命,但他虽把小娃儿重新放回地上,可仍单手钳制着他,免得小家伙又乱发飙伤及无辜。 唐琬蹲了下来,对那忿忿不平的小娃儿温柔劝解:“小哥,我真的非常中意此花,寻了它许久了方有此发现。你就行个好,把它让给我?就一株!” “你看这里才几株?少一株就少一株,不可以!”小娃儿挣脱不了赵德的手劲,心中不甘又不屈,便把恼气发泄到唐琬身上,说话没一个好语气。 唐琬转头瞧着数了数,是只有寥寥可怜的三株。“可我要此花,并非观赏,而是有紧要的用处。” “我栽此花,也是有紧要的用处!” “哦?那是?” “我娘亲,还有一个哥哥,都死了。沈婆婆说,只要对着此花说话,他俩于天上就许听见!” 唐琬先是皱眉,再是惊讶。此娃儿年纪小小就娘亲兄弟去世,委实可怜,而那沈婆婆所言之辞,竟与小狐仙家说的如出一辙,教她甚为诧异。 “小哥,沈婆婆还念过其它么?” 小娃儿反问:“其它什么?” 唐琬明了,她伸手抚了抚小娃儿的脑瓜,对方慌张地往后躲闪。可赵德杵在他身后,他避无可避,只得硬生生地任由唐琬轻抚,叫他相当拘束与无措。 “能与天上的娘亲兄弟对话,定是幸福的事。我也不愿误了你与家人的相谈,咱们想个折衷的法子,可好?”唐琬轻问。 她的柔荑轻拂着小娃儿的脸蛋,似是乱了对方的心,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赵士程:卧槽!这娃儿是来占便宜的? 鸭:那换陆游吧?╮( ̄▽ ̄)╭ 赵士程:这娃儿骨骼惊奇,我喜欢! 唐琬:夫君,咱俩生一个?(一本正经脸) 鸭:别问他,得问我。╮(╯3╰)╭ 第30章 第30回 相迫 唐琬回到李村长的农舍时,赵士程正于门处踱着步盼她归来。 “去哪了?”见到妻子身影,他迎上前护着。 “我寻到鹤望兰花了!”唐琬报喜。 “哦?”赵士程一顿,无奈笑道:“看来这是此行最大的收获。” 闻言,唐琬追问:“怎么了?” 赵士程牵着妻子往舍内走,平缓地把周栌树要“送子”之事述了一遍,言语间,还略带不可置信的笑腔。 唐琬“唉”了一声。她不敢说周栌树的决定是对的,亦不贸然说他有错。家家有难处,人人有憾事,她只是不明就里的旁观者,周栌树所承受的,她无法切身体会,那岂可指手画脚? 赵士程亦甚是为难。与周栌树相谈一番下来,事情已经演变成几近与缴交佃租无关了,而是他周栌树变向相迫,迫着赵府收留他家幺子。赵士程不觉好笑得摇头。 小桂给他俩做好午饭,饭后又午休了一阵。直至傍晚时分,赵士程站在门外,望着远处的山峦沉思时,唐琬走了过来,静静地陪着他。 赵士程往她偏了偏头,目光带疑,唐琬便开腔问道:“周佃户的幺子多大?” “说是五岁。” “我早上遇见一位小娃儿,身子可是瘦小,但若有五岁,许是周佃户的幺子。” “此猜测可有依据?” “唯一的依据,应是小娃儿同是死了娘亲与兄弟。” 赵士程缄默了。 “你晓得么?他竟会栽种鹤望兰花!我今个寻到的花儿,便是他栽的,还不许我挖呢。我正在想,如何说服他让我一株。” 此确实有趣。张东主口中非常难栽的鹤望兰,竟被一个小娃儿种出来了?赵士程笑问:“若那小娃儿是周栌树的幺子,你便答允他的‘送子’建议了?收留一个娃儿,顺道捎带几株世间稀少的花?” 唐琬失笑,“我非商人。” 赵士程不答话了。安静了一会,唐琬又道:“其实收留一个娃儿,于我俩……无妨。” 她一直无子,若是能收养个可造之才当义子义女,许是一种欣慰。 “琬儿,我娶你并非为了子息。”赵士程听出她意有所指,逐正色回道。 以往唐琬劝过他纳妾,他不允,亦劝过他收养义子,他亦不允。倘若大病痊愈后,她忘了他当初的不允之辞,那他可以不厌其烦地再说一遍两遍。 “……听你的。”唐琬望着夫君紧盯自己的严肃目光,既高兴,又内疚。 赵士程伸臂搂过妻子,让她靠在肩膀上,“此趟牛湖村之行,许是要跟士礽一样,无功而返了。”回赵府后挨罚是必然的,加上媳妇贸然追夫,不知赵老爷如何发怒了。 然而,周栌树不容许赵士程空着手一走了之。翌日,天才拂晓,李村长就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报称,“周栌树悬栋自尽了!” 小桂转述时,惺忪的赵士程僵凝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41 地撑坐于床上,呆了。唐琬轻轻摇了摇他手臂,他才醒过来,接着怒不可遏地诅了一句:“去他娘的!”他连忙下床更衣,随李村长到周栌树农舍查究。 周栌树一动不动地躺于地上,咽气了。他的幺子周树宝早已哭得声线沙哑,肿了的一双眼,睁着跟闭着一样。瘦小的他孤立无援地跪在爹爹的尸身旁,同样一动不动,脸上的哀伤带着无尽的彷徨。 “应是半夜吊的,他幺子起床才发现,出来喊救命。给放下来时已经没用了。”李村长哀叹道。 赵士程撑了撑旁侧的木桌,抬手扶额。一会,他失神地游走到周家唯一的床榻上,跌坐下来,然后手握成拳,狠狠地捶了床榻一下。 无人说话,偶有周树宝抽气的泣声,舍内安静得诡异。 “少爷,这……”李村长迟疑地张口。 赵士程闭了闭目,睁开,沉声道:“先把他好好安葬。” “是。那他的幺子……” 见赵士刻意别了别脸,李村长便不再说下去了。文生立即上前,道:“李村长,此事容我家少爷好好细想。你先把周大哥安葬,有何需求的,随时吱声,赵府尽力协助。” “好。”李村长低应一声后,走到舍外,吩咐了几个围观的男村民去准备丧礼的事,又唤了好几个女村民帮忙告知大伙以及煮食之类。 赵士程坐在舍内,惘然地看着不认识的村民走了进来,他们替周栌树的尸身盖上草席,再搬了起来,摆了一个合适的方位,整理了一番。有人点白烛,有人烧香,有人派白帛条。 周栌树的幺子周树宝一直哭着脸,似懂非懂地听着李村长的安排,换上孝服,时而跪时而拜时而叩头,然后随着被搬抬的爹爹尸身出了舍外。 唐琬来到的时候,村民正聚于周家农舍门口,准备把周栌树的尸身抬进一口老旧的棺木。她本来心凛,不敢看,可瞥到周树宝时,便一眼认出他是昨天那个小娃儿,他当真是周佃户的幺子呀!身裹孝服的周树宝跪在爹爹的尸身旁,大人们的讨论他无法插话,只静静地哭他的鼻子,牢牢握着从草席下抽出来的父亲的手指。 这不跟当初赵士程握着她的尸手不放一样?凡人的情感大抵都是相似的,表达的方式亦是类同。唐琬感同身受,激动难耐得顿时落泪,逐背过身去,哭了好一阵,才算止住。身后传来吆喝声,她知道周佃户的尸身被抬至棺木里了,亦即小娃儿不能再握父亲的手了。待到吵杂声渐行渐远,送丧队离开了农舍,上山去了,唐琬方回过头来遥望。 周家农舍内,赵士程依旧坐于床榻上,沉默了许久。文生替前来的唐琬打开舍门,她默不作声地走至夫君身旁,倚着他坐了下来,悄悄地握住夫君的手。 感觉到赵士程回握她的手劲时,唐琬微颤着说:“咱俩把他收了吧。” 赵士程没马上回话。良久,他方低沉郁结地问:“万一其他佃户效仿,我岂不作孽?” 他若收留了周树宝,万一有心人以此为鉴,迫着赵府再收留,此岂不间接造成了无辜孩童的家破人亡? “天下间岂有不爱孩儿的爹娘?谁甘愿用此种法子去爱?谁的死又能潇洒超脱?” 她身死之时,赵士程对唐夫人说她走得很是洒脱,可是谁晓得,其实她一点也不!同样地,谁晓得周栌树是否心怀不可磨灭的憾事?谁又晓得他咽气前会否后悔莫及?她能上天庭,在仙梯遇上小狐仙家,最终得以返阳,那周栌树呢?他能如她那般,再来一回么?她是幸运的,可未必人人如此。 赵士程不语。 “咱俩当作把他买进赵府,当个小厮,我想公公对府上多一个少一个仆人,不会多言。” 赵士程仍不语。 “若是赵府不许,那就把他搁进唐府,准是许!” “琬儿,莫意气用事。” “何为意气?赵府一年到头,买小厮丫头还少么?” “我懂你的心思,容我再想想。” 两人继续坐于周家农舍内,半天都不再说话。文生与小桂轮流探望了几次,见两口子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也就不敢乱吱声。 坐了很久很久,赵士程终扶起妻子,牵着往外走。唐琬顺着他,也没问话。 走到外头,已无人,村落仿佛一下子变空荡。可走了一会,就碰见几个不知从何方而来的村民,他们当中一人正妒忌地念叨:“周栌树可死得不亏!听说他儿子要入赵府!那可是皇族宗室,小娃儿往后不愁吃喝,周栌树耕一辈子田都办不到的事呀,果真仙及鸡犬!” 赵士程本来沉淀了些的心情,一下子又被撩拔起来。他让妻子站住,然后自个疾步横拦到那个村民跟前,摆出败家恶少般不可一世的嘴脸,嗤笑道:“看来你很羡慕呀?就如此想进咱赵府吗?行呀,来人!拿刀来!” 赵成及时呈上一把短刀,赵士程迅即把短刀扔到那村民脚下,厉声喝道:“你若当下切腹自刎,本少答允养你全家孤儿寡母!放心去吧!” 那几个村民早已吓傻,既弄不清赵士程到底何方人士,又惧他身上的怒火与他身侧壮实的赵成,便不管他凶的是谁,都连忙跪了下来,叩头求饶,口中狂念“不想死”。 赵士程攥着拳,瞪着他们,不说话。唐琬走了过来,搭住夫君的手臂安抚,又向文生使了个眼色,文生便上前扶起那几个村民,示意他们赶紧离开,莫再失言。村民千恩万谢后,落荒而逃。 唐琬抚着赵士程的胸口,一下一下顺着他的气。赵士程缓缓平伏下来,转头对唐琬说:“若是我,自问做不出此等事!” 唐琬点了点头。 当天,赵士程决定把周栌树的幺子周树宝接回绍兴,招入赵府。然而有其父必有其子,周栌树以性命谋了赵士程一个措手不及,他的儿子则以倔强滞了赵士程的绸缪。 周树宝不愿离开牛湖村。 作者有话要说: 周栌树:我下线得太快了。不能多点戏份吗? 鸭:对不住了,剧情需要,渣力无边…… 唐琬:鸭,你太黑心。 鸭:…… 第31章 第31回 收留 “小宝,你如此犟,你爹要知道了,不得在九泉之下气疯!”李村长已率先被气疯。 周栌树上吊,简直破釜沉舟,不就是给儿子图个后路?可当儿子的竟耍起小脾气,不领情!这叫周栌树死得够冤! “你一个小娃儿,路都跑不稳,幸得赵少爷肯接济,你却不走,赖在村子里你想怎的?自己养活自己?行,你厉害!你可别指望我,我家里人口不少,兼顾不了你!” “你是村长……”周树宝的辩驳之声如他瘦小的身子般轻微。 “我担为村长,自是不会罔顾村民的死活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42 。可你这种,属自寻死路!我岂管得了?你家那几亩地,你爹生前都耕不出粮来,更何况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娃儿?”李村长拉了拉周树宝那条骨瘦如柴的手臂,“村里哪家哪户不忙?谁有闲工夫理你?要懂事呀小宝!” “我不想走。”周树宝垂着头,盯着自己交握的手指。 “你……嘿!气死我了!”李村长念叨着劝了个把时辰,早已口渴。他原想在周树宝家里寻口水,可发现水缸空了,便唉了一声,拧起一只破桶,出去打水。 已经九天了,依旧裹着孝服的周树宝一个人独自留在舍内。此身孝服,是村里的老婆婆拿着他大哥当年娘亲去世时所穿的来改小的。说来好笑,他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孝服。想想他到了三四十岁时,若家中又有白事,他便可翻出爹爹之前穿的来用了。念及爹,念及他压根想不起容貌的娘亲与大哥,周树宝“呜”的一声,又哭了。 舍门咦咦呀呀地被轻轻推开,光着脚吊坐在床榻上的周树宝抬起泪眼,竟看见数日前要盗挖他的花的姐姐。 唐琬探进半边身子,站在门处,柔声问:“小哥,我可否进来?” 周树宝瞥了自家农舍一眼,心念,进来了也没地儿坐呢。像她穿得如此干净高贵的人,定是嫌弃坐在他这张又脏又乱的床榻上吧。 没有得到他的复话,唐琬便作主地走了进来,再轻掩上门。她行至周树宝的身侧,顿了顿。 周树宝早已垂下眼眸,略为瑟缩的目光瞥到唐琬竟坐到自己身侧时,他惊得不由自主地往旁侧挪了挪。 唐琬见他拘束如此,便不再乱动,只轻道:“你定是很难过。” 周树宝呆了呆,然后猛地点头。 “记得沈婆婆跟你说过,只要对着鹤望兰花说话,你娘亲与大哥便会听见。你知道吗?此意味着,你娘亲与大哥,是去了天庭,做逍遥神仙了。我想,你爹是去会他们了。” 周树宝惊愕地仰头望向唐琬。 唐琬迎着他半信半疑的目光,又道:“我跟你说过,我要那花儿有别的紧要用处。其实我也是想与花儿对话,然后把话捎到天庭上,给相识的人听呢。” “你也有亲人死了?” “谁都会有亲人死的时候,你我也会有死的一天。” “那我什么时候死?我想快点死,去见爹娘大哥。” “急不着的,一切自有天君的安排。而你如今仍然活在世上,你爹娘兄弟定会希望你能过得好,莫枉费时日光阴,否则他们会恼的。” “……” “你爹临终前托付赵府照顾你,你愿随我回绍兴赵府吗?” “你是赵府的人?”周树宝诧异之余,带些惊喜。 唐琬点点头。 “……可我听说去当小厮很凄惨的,经常挨打挨饿。” “挨饿自是不会。至于挨打,你若犯事了,许是难免。正如咱们犯事了,官衙老爷也会捉去坐牢一般。饶是神仙犯事,亦会受到天君责罚的呢。” “但他们说我太瘦小,长得像猴子,不招人喜爱。” “你到赵府后,好好吃好好喝,把身子养壮了,就不会像猴子了。你若有习武的天赋,经过栽培,以后亦能保护他人。” “……” “况且,你不是会栽种鹤望兰花么?此可是独门绝技,会相当招人欣赏的。据我所知,赵府的太夫人,就甚是欣赏此花。” “真的?” 唐琬点点头,“你爹已过头七,你明日随咱们回绍兴城?” 周树宝望着唐琬,良久,终于点头。 临近岁晚,杂事繁多,府上确是需要人手分担差事。若是收留买入普通一位小娃儿,事情许是简单轻松得多,赵老爷亦不会过问。可是周树宝,姑且勿论他爹不但三年没交佃租,竟更以死相迫,于赵老爷眼中,就属下作的不耻不义之举!况且,唐琬作为儿媳妇,不理公公警劝,独自外出追夫至牛湖村,不淑不孝! 怒火攻心之际,赵老爷把周栌树的所作所为与赵士程的无功而返,归咎到唐琬一人身上,“你若安守本分留在府上,不乱闯乱跑,岂会误出此事?!” 赵士程当即习以为常地替妻辩护:“爹,此事与琬儿八杆子打不到一起!” 唐琬急急悄悄伸手拉了拉夫君衣角,但他仍不为所动。 “谁能说清楚?她若不跟着去,你便全副心思放到差事上,还会忽略掉周栌树的种种异常吗?”赵老爷疾步冲至儿子跟前,抬手指着唐琬,怒斥儿子。儿子越是护妻,当爹的越恼火。 “……”赵士程顿时语塞。 唐琬亦猛地认为公公所言极是,心中愧疚乍然涌起。她立马跪了下来,“妾身错了,请公公责罚!” “责罚?老夫岂敢罚你?”赵老爷旋即不客气地厉声应道。 他不喜欢唐琬,此女人太命硬!被陆游休了,尚还如此得长子欢心!明明死了,却硬生生地活了回来!自身生不出娃儿,就变相捡回一个不知哪条旮旯来的小瘦猴子!可她偏偏有赵太夫人撑腰! “公公,此事怨妾身,您当罚便是!”唐琬不好受。 “儿子也有错,请爹责罚!”赵士程跟着双膝下跪。 赵老爷气极而笑,不知该否为此两口子的“有祸同当”之情感动一番,“士程,你莫以为爹不会责你!爹派你去办差事,你跑了近半个月不但无功,还当起此等善长仁翁,比士礽更令爹失望!” “……” 赵老爷瞪了那两口子一眼,气冲冲地拂袖而去。但他迈出书房后,又回过头来,坚决道:“想把周佃户的儿子留在赵府?士程,你饶是再端出祖母,也休想!” 身后砸下一记重重的“哼”,便再无声。书房只剩唐琬与赵士程,两人相视无言。最后赵士程叹了口气,屈起膝要扶唐琬起来。唐琬不敢,摇了摇头。 “若想爹主动让你我起来,得跪到猴年马月。” 赵士程有过经历,唐琬亦想起他那段跪了六天的往事,明了,便顺着夫君的手劲站了起来。 “公公说得对,倘若我没跟着去村里,周佃户许是不会死。” “若要追责,也事不关你。把他幺子安顿好,慰他在天之灵吧。” 唐琬点头。 两人回至厢房时,小桂已帮周树宝洗了澡,干干净净的他坐在桌边用手抓着糕点吃,吃得一身都是。小桂在旁边干生气,不管如何提点斥责,他仍吃得又急又狼藉,还落了一地。 唐琬瞧了瞧小桂,小桂便领意地退了出去,合上房门。 周树宝一瞄到赵士程,就心虚似的把咬了一半的糕点扔回盘子上,又怕挨打般嗖嗖地把小手藏了起来。 赵士程盯着满嘴糕碎的小娃儿,又气又好笑。 从牛湖村回绍兴,周树宝一直粘着唐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43 琬,两人偶有说笑,渐渐地,丧父之痛似是暂搁一边。而赵士程亦偶尔融入他与唐琬的闲聊之中,颇为和谐。直至周树宝一时忘形,亲昵地投到唐琬怀中时,赵士程目光顿时变得锐利,瞥了他一眼。纵然只是急促的一瞥,但周树宝还是捕捉到了!捉得清清楚楚,亦被吓得不轻。那位德甫哥哥,如披着羊皮的狼呀! 唐琬见洗擦干净、换上新衣裳后的小娃儿特别可人,便忍不住要把他抱起来。周树宝别扭地轻轻推搪回避,唐琬便不强求,直接问正事:“小宝,今日来到赵府,你感觉可好?” 周树宝窥瞥了赵士程一眼,点点头。 “若是让你去唐府,你可愿意?” “唐府?”周树宝不懂了。 “嗯,是我的娘家,唐府。” 方才从赵老爷书房回厢房的路上,唐琬与赵士程就商量,既然赵老爷委实如此反对,他俩便不好相逼,更莫提告知赵太夫人了。退一步海阔天空,唐琬的娘家唐府,会是另一个不错的选择余地。 周树宝一听,心念,许是蕙仙姐姐的夫君不喜爱他,要撵他走?“你说赵府会喜爱我的。” “唐府会更喜爱你。”唐琬笑道,“我爹娘只有我一个女儿,我出嫁后,他俩甚是孤寡。你若肯到唐府,代我哄哄他俩,我会相当感激。” “是吗?” “况且,”赵士程插话,“唐府与赵府相隔甚近,两家关系和睦,时常走动,咱们会不时回唐府看望你的。” “哦。”周树宝固然有些失落,毕竟一路上,他憧憬的是在赵府与蕙仙姐姐日夜相对的新生活。可如今蕙仙姐姐看上去既为难又诚恳,而德甫哥哥则……虽并不肃穆凶狠,但他亦小怕,便答允了。 “谢谢你!”唐琬松了口气,她替周树宝夹了一块糕点,又倒了杯热茶,“多吃,吃完歇一会,咱们去唐府。” 唐府财大,莫说收留一个小厮,收留十个都不成问题,更何况是女儿亲口要求的。于是,周树宝顺顺利利,从赵府转稼至唐府。 交代完小娃儿的事,唐夫人拉住女儿回到厢房,七分紧张三分神秘地问:“琬儿,你坦白告知娘亲,忽地收留个娃儿,是否你与德甫对子息有何想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看了万贞儿与朱见深的资料,好感动。竟有冲动要写万贞儿与朱见深的爱情…… 唐琬:鸭,莫冲动,你数据已经够狗带了,莫再自寻短见! 赵士程:真爱暂且赵某一个就够。忍忍! 鸭:(ಥ_ಥ)(ಥ_ಥ)那你俩跳舞给我看! 第32章 第32回 擦掉 唐琬无奈一笑,“女儿是有过此想法,只是,士程不允。” 唐夫人望着女儿,片刻再问:“那他可提纳妾之事?” 早两年,唐夫人不时劝女儿看开一些,支持夫君纳妾,免得她自身无子还阻拦妒忌的话,早晚会遭赵府埋怨嫌弃。毕竟赵士程是嫡孙,外头传的赵府绝嫡之言,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他一直不允。娘亲,莫再提了,他不高兴女儿谈及此些。” “好吧好吧。” 唐夫人深知赵士程对唐琬的心意,便不乱出主意教唆摆布了,免得坏了女儿与女婿之间的小温馨。至于周树宝,听闻他的身世之后,作为人母的她亦有一番感慨,“琬儿,你说此世上,是否遍地不公?娘亲多想你能生儿育女,可偏偏不偿愿!而好些人,上天好心赐了娃儿,他们倒不稀罕,不爱惜了。真是作孽!” 唐琬静静听着,没有应话。 唐夫人又念:“你带回来的小宝,娘亲看得出,你并非只想让他当小厮。可是,你两个哥哥都夭折了,有术士算过唐府不宜男娃生长,咱们暂且莫跟他扯上关系,免得误了他。” “女儿明白。娘亲就费些时日观察,倘若合唐府心意,再作打算。” 待唐府安排好周树宝的一切之后,唐琬与赵士程便回赵府。临走之时,周树宝抱着一盆从牛湖村挖来的鹤望兰花,赠与唐琬。 仅三株的鹤望兰,周树宝不容旁人插手,靠自己一双小手辛辛苦苦小心翼翼地把它们移植至花盆内,说是他去哪便带到哪,不能分离。 “小宝,送我一盆,你便仅剩两盆,舍得么?”唐琬喜出望外之余,亦兼顾周树宝对花儿的别离愁绪。 周树宝是舍不得的,可对方是唐琬,就没相干吧。 终得一盆鹤望兰,唐琬岂会私享,率先送至赵太夫人处,供她老人家睹物思人一番。 赵太夫人啧啧称奇,没料到近四十年后,她又再次有幸欣赏此神花。“牛湖村可真神奇。”赏了半天,她得出一句总结。 唐琬不打算向赵太夫人谈及周树宝的事,当她问及时,唐琬答道:“小师傅是妾身娘家新雇的小花农,世代栽种鹤望兰。此花喜暖,妾身打算把它放于厢房内,冬日里拿小暖炉供着。若是需要,就请小师傅到府上打理。” “原来如此。那你好好把它养着,莫端来端去,着凉了就坏了。” “是。” 让小桂端着鹤望兰回厢房时,唐琬心念,要不要走一趟二娘处?她对鹤望兰亦甚有兴趣。正当想着,范氏就兴冲冲地迎面而至,太好。 “见过二娘。二娘,您看,此花便是鹤望兰……” 唐琬行礼后顺势指指花盆,可范氏看似很忙,打断了她的话。 “琬儿,二娘有急事寻你太婆婆商议,先不看花了!”范氏欲要离去,但见唐琬一脸纯真的疑惑,她就藏不住话了,“二娘告诉你,老爷说要趁过年,给士礽选媳妇!不聊了,二娘得去问问婆婆意见!”话毕,她风风火火绝尘而去。 过年给小叔子选媳妇?看来,赵府又要迎来喜事了。 眼下不到一个月,就要过年。未知天庭是否也过年?小狐仙家如今忙于何事? 红纸,金漆,五爪金龙红锦囊,还有鹤望兰,万事俱备!唐琬执起笔,蘸上金漆,思忖了一会,便落笔写下想要说予小狐听的话。当中有对她的感激与记挂,对天君及太极星君的问候,当然了,亦提及了周树宝的事以及她的感悟。一念之间,洋洋洒洒写满整张红纸,可她绣的锦囊太小,费了好些劲才把叠起的红纸塞进去。但愿鹤望兰莫嫌她贪心,好好将话捎上天庭。 她猜,今日把话挂于花上,明日就能收到小狐仙家的回信。然而,不知是她写的话太多太沉,抑或鹤望兰并非鹤望兰了,她等了十多天,仍未等及天庭的回音。离过年又越来越近,她誓要当个好媳妇,全副身心投入到赵府除旧迎新的筹备之中,便没苦心追究天庭回话的事了。 此天,府上来了一批贺礼,是赵府备来过年期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44 间赐予亲朋好友的。唐琬协助范氏,于前厅一一清点查看。 正热火朝天时,赵士程忽然从外回来。此个时辰,他理应在外就赵老爷的吩咐办差,如今回来得许是早了些? “完事了?”唐琬放下手中的贺礼,走至夫君身旁低问。自夫君踏入厅堂,她便发觉赵士程的脸色略有不妥,似有心事。 赵士程伸手牵过她,没应她的话,转而问范氏:“二娘,士程有话要与琬儿说,能否借她一会工夫?” 范氏手上忙着,分神瞧了瞧他俩,略不耐烦地打发:“你两口子有话说便回厢房说,告知我作甚?我没空去听!” “是,那二娘您先忙。”语毕,赵士程牵着唐琬,往厢房回去。 定是发生事情了,从厅堂一路回厢房,他步子挺急。可回到厢房合上门,唐琬严阵以待地等着他开腔时,他却不说话了。 “你说,发生何事了?”唐琬急了,追问。 赵士程蹙着眉,似在犹豫。 “你定是有心事!快说予我听!” 赵士程望着妻子,半晌才道:“我方才经过沈园,” 所以?然后?唐琬又急又气又好笑地瞪着夫君。 “我看到有人意欲擦掉《钗头凤》。” “……”唐琬一愕,不觉喃喃自道:“应是娘亲派去的人。” “你事先不知道?” “知道的。我与娘亲议过此事,我有此想法,娘亲便说替我去做。” “为何?” “什么为何?” “为何要擦掉那阙词?” 唐琬又好笑了,“为何不能擦掉我写的《钗头凤》?娘亲不会乱碰务观的。” 赵士程望着妻子,又不语了。唐琬遂再解释:“那阙词是我一时冲动所为,如今把它擦掉,该属好事。” “纵然是冲动所为,但情感是真实的。”赵士程沉声道。 话至此,唐琬仍摸不清夫君的意思,便不接话了,只望着他,待他说下去。 见妻子眼巴巴地盼着,赵士程似是下了很大决心,平静说道:“琬儿,你无需擦掉《钗头凤》。” 那阙《钗头凤》虽曾伤他至深,但他仍能容忍它的存在。否则,以他的家势,随时命人把词给抹了,把墙给推了,甚至把沈园拆了重建,都绰绰有余。可他没有,某时候,他倒是羡慕起唐琬与陆游此等隔空对话的情深意重。 “我天天站你身旁,枕你身侧,你有何好羡慕的?”唐琬被夫君的话惹得不乐意了。 赵士程艰难地低声反问:“你对务观尚否有情?” 唐琬一惊,见夫君紧紧盯着自己,她遂紧紧地回盯夫君,理直气壮地答:“我与务观,如今尚算故友。你问我对他尚否有情,”她看到赵士程的目光闪烁地别了一别,“许是有,许是没有。我已不再细想,此于我当下的日子毫不相干!想来何用?擦掉《钗头凤》,是因为我怕有朝一日,它被闲人知道,引起误会之余,还伤害赵府,伤害你!” 唐琬自觉此般安排,均是替赵府替他着想,可他却……来质问她了? 接过妻子恼中带怨的目光,赵士程辩道:“我并非要难你,只是……琬儿,我想你高兴。过去你对务观的情,我包容。如今你对务观的情,我依旧包容。你无需压抑,无需遮掩过去以及当下的情感与自己。我并不介怀。” 听见夫君此番话,唐琬眼眶乍地一热,红了。他曾几何时不包容?他曾几何时介怀过?她忽然想起,在驿站客舍所做的梦,梦里年少时的他亦是此般……大方与成全,不争不抢不着紧!如今与她做夫妻,仍是此副模样!之前竟还抱着“牺牲”精神,想把她“让”回给务观……她心痛如此的他,亦气恼如此的他! 越想越气!明明是气的,可眼泪流出来时,却又感到相当委屈。她以笑腔略带指控地对夫君说:“有时候,我说不清,你此种豁达胸怀,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我该高兴抑或难过!” “琬儿……”赵士程见妻子哭了,一时无措,只径直地往前抱住了她,替她拭泪。 唐琬见他凑过来,遂抡起小拳头捶他胸膛,她真的很气,委屈也一点不假! 赵士程也傻了,仿佛方才自己做过何事说过何话,统统记不起一般,换魂了!只一味自责:他为何把妻子惹哭了?该死的! 他任由唐琬捶打,但求妻子消莫名的气,低声哄细声说着“不哭不哭”。 “你说,是否不赞成擦掉《钗头凤》?”唐琬泪眼汪汪地瞪着夫君。假若他有所想法,她会听他的。 妻子的问话,唤醒赵士程的思绪--对了,他俩原来在议这个话题。他叹气道:“我是怕你擦掉那词后,心里会难过。若是留着它,你会更舒怀,那便留着。”他不要她再装再瞒!“你若要擦掉,那便擦掉,我不拦。只是,方才那些人,我不明所以,就把他们吼走了,你得告知岳母……” 唐琬对夫君尽情地又捶又捏,觉累了方罢手。她懈气地顺势倒进赵士程怀里,怨道:“你我天天呆在一块,我如今是否有遮掩,是否瞒你何事,过得是否舒怀,你看不出吗?为何以前看得透,当下却看不透?” “……” “快过年了,能高高兴兴的过年么?” “好,好。”赵士程连声应道,忽地觉得自己方才委实婆妈了,居然与妻子小闹了一番,活该被妻子捶捏。 出于认错弥补,晚上赵士程抱着唐琬好一顿亲/热,比往常都要热烈,并于她耳边喃喃低语“莫生气了”之类的话。此招数甚为凑效,唐琬当即就消气了。第二日,两人默契地不再去议擦词之事,忙了几天,就都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早一分钟拥抱,与我最爱时光中飞舞~~ 鸭:赵士程你…… 赵士程:…… 第33章 第33回 府宴 年廿九,久居临安城的赵府二少爷赵士衎携妻儿回到绍兴赵府,与家人过年。当夜,赵府设置府宴,一家人乐也融融,完完整整甚是热闹。 相谈言欢之际,赵老爷锦上添花地宣告了一个好消息,那便是明年要替三子赵士礽把亲事办了。 男大当婚,乃属好事,赵士程与赵士衎随即向三弟举杯祝贺。范氏要晋升为亲婆婆,心中亦相当欣慰。可惜当事人赵士礽,亲爹亲娘早前丝毫没与他提及,与两位大哥一样,刚刚才获悉此……噩耗,始料不及地诧异了好一阵,即便缓过神来,脸上亦不见由衷的笑意。可他不敢于席上大言不惭,一直隐忍至饭后,才硬拉着娘亲范氏,回书房吐不快。 “娘亲,大过年的,您怎好如此捉弄我?” 儿子劈头盖脸就来一顿埋怨,范氏不解之余还无辜透顶,待赵士礽道明他尚未打算娶妻时,范氏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45 抡起手关节,敲了儿子脑瓜一记,“胡说八道!给你娶媳妇还叫捉弄?不孝!” “我未想成亲!”爱之深痛之彻,此娘必定亲生!赵士礽揉着脑瓜,明明很痛,可嘴巴依旧很硬。 “过了清明你就二十,轮到你说想不想?”范氏权当儿子年少无知,只嗔怪地斥了两句,又道:“这些话,你跟娘亲念叨就算了,切莫让爹听见!” 赵士礽赌气,别开脸。 范氏瞪了儿子一眼,走过去伸手要帮他揉揉脑瓜。赵士礽想躲开,但范氏眼明手快地把他抓住,边轻揉边轻道:“你亦并非不知,大哥娶妻时,爹有多恼火。所以他巴望着你能娶一门好媳妇,顺顺他气。” “大嫂不是甚好?爹嫌什么劲!”赵士礽见娘亲又抡起手,急急护着脑瓜,抢着辩护:“二哥早已生了三个男娃,又是嫡出,算起来,摊到咱们兄弟头上,一人一个了!” 赵士衎的妻子候氏,秉承三年抱两作风,已替赵府生养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个个虎头虎脑,甚得赵老爷欢心,女儿长得肉乎胖嘟水灵水灵,是赵太夫人的小心肝。看!二哥早已漂亮地履行了赵府传宗接代的重责,他赵士礽与大哥若再有生养,便是超额漂亮地履行…… 范氏讶然,抡手的动作顿住了。良久,她恍然大悟,感叹道:“男人呀,都是看脸啊!” “嗤,莫非爹没看您脸?”赵士礽低声嘀咕了一句,最终惹来娘亲越过防线的无情敲打。 “臭屁孩!”范氏连敲数下才住手,她一屁股坐了下来,喃喃自语:“你大嫂好归好,可偏偏……”同是女人,她颇同情唐琬的遭遇与不幸,“若是寻常家就算了,可咱们是赵府呀。你知道外头这几年老传赵府绝嫡,你爹每每闻见都气得失心疯似的!”可赵老爷偏偏不向唐琬与赵士程发怒,因为有赵太夫人呀!所以天天寝在夫君身侧的她,得天天苦口婆心去劝去哄,累呀! 幸好赵士程并非她之亲生,赵老爷尚未迁怒于她,她说的言辞,他尚能听进几分。万一她的亲生儿子赵士礽凑热闹般地跟风一回,她可以先自行躲起来了。 “您若想我娶妻,就帮我寻一个如大嫂那般好的女子吧,否则我看不上眼!” “你……要求真不低!”范氏跳起来又要动手,赵士礽连忙后退数步,没让她得逞。当娘亲的唯有劝诫:“此话你千万莫让爹与大哥听到。那是你大嫂,欣赏归欣赏,千万莫做出格之事,丢人现眼!” 赵士礽愤愤不平,振振有词:“我何时做过出格之事?您儿子何时丢过现眼?!” “好自为知!” 而前堂偏厅,唐琬正陪着赵太夫人,与弟媳候氏闲话家常。 “嫂嫂,看见您如今状态非凡,大哥想必很是安慰……”候氏话音未落,她的幺女儿赵子兰就摇摇摆摆地从正厅跑了过来,一扑扑进娘亲怀内,要抱抱。候氏宠溺地抱起幺女,轻声哄逗,“怎么了兰儿?不跟哥哥他们玩了?来,快喊一声舅母。”小女娃方会学跑,自进赵府后,仅唤过赵太夫人一声太/祖母。 赵子兰瞪着天真漫烂的眼睛望着唐琬,半晌,一声不哼,转过脸伏回娘亲怀里。 候氏正要替女儿向嫂嫂致歉,唐琬就开声安慰道:“不紧要,小女娃怕生,莫勉强。” 得到谅解,候氏抱着女儿,继续方才的话题:“想当时,大哥赶到临安,一下马就捉住士衎,要他进宫寻御医。听文生说,大哥可是一路策马狂奔,没敢歇过!” 病榻床前,能到夫婿如此,夫复何求?幸好她家的士衎也不相伯仲。可惜眼前这位嫂嫂,过去对大哥一直淡漠客气,而方才的饭局,她敏锐地察觉到,这嫂嫂跟大哥,不一样了。许是她能探出些对大哥有利的好消息? 唐琬颔首,不觉一笑。赵府上下无不知晓赵士程待她如珠如宝,可她以往的淡薄,委实让人挫败。于是总有人自发性地,隔三差五在唐琬耳边称赞她夫君的过人之处,好让她动容动心,包括眼前这位不常见面的弟媳。 弟媳候氏,比她早三年嫁入赵府。听闻当年她与赵二少爷赵士衎于临安偶遇,一见钟情,二见私订终身,三见上门提亲,一气呵成。嫡子未婚,赵老爷不太情愿赵士衎爬大哥的头,可当时赵士程毫无成亲的打算(当和尚的倾向倒是有),而赵士衎一句“爹您不想早日含饴弄孙”,就把老人家劝服了。 赵士衎亦争气,不食言。婚后努力耕耘,让妻子一连生下三个儿子,再添一个女儿,以行动证明,爹当年的答允是没有错的。 不过他成亲后没多久,就搬至临安,教赵老爷空有孙子孙女,却无法享受膝前的天伦之乐,微言百出。今年回赵府,赵士衎打算把三子与幺女留在绍兴,一是由于他在临安忙于政/事,怕照料妻儿出疏忽,二是亦能让赵老爷多瞧孙子孙女,算是一举两得。 “嫂嫂,过完年,您与大哥一起来临安游玩,让妾身好好招待您们。”候氏想着替他俩制造机缘呢。 唐琬抬眸,想起赵士程在牛湖村的春游之约,便欣然答允。 “太婆婆,您亦一起来!临安许多赵氏宗室,都认得您老人家。”候氏转头邀请赵太夫人。 “好好,你把兰儿给老身抱抱。”赵太夫人一直冲着候氏怀中的赵子兰挤眉弄眼逗乐,两位孙媳妇在聊何事,她其实并未专心听。 前堂正厅,赵士衎的三个儿子在追逐打闹,把妹妹都闹跑了,他训了好几次,儿子们依旧我行我素。赵老爷不许儿子训孙子,说男子汉就该打闹,岂能终日安安静静坐着如女儿家般! “士衎,如今宋金两国形势如何?”聊完孙子,聊国/事。二子在临安,知道的定是比他们要多要快,赵老爷早就想了解。 “唉!还不是那个鸟样!”一谈及国/事,赵士衎就扼腕。 于他眼中,敌国金国是不除不快!可偏偏如今庙堂之上,被一帮乌合之众把持,怂恿圣上议和不战。 “前段日子,金使又来挑衅,说要重划国界!”赵士衎边说边握拳捶桌。 “岂有此理!此等破主意,不摆明又要南侵?”赵老爷气愤得一掌拍向案面,吓了三个孙子一惊。三小孙子以为他们终于成功惹怒祖父,便都识趣地安静下来。 “摆明的!可惜……”赵士衎气到唇边,又硬生生地压低了声音,“秦大人依旧主和。” “那老不死!”赵老爷低声咒骂了几句。 听着他们对说的赵士程,此时问道:“那韩将军呢?他是否探到金国军情?” “据我所知,韩将军已积极备战。”赵士衎答道。 纵然庙堂之上尽是奸贼孽臣,幸好前线尚有肝胆相照的护国好汉!赵士程与赵老爷,安慰地轻吁口气。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46 “对了,大哥,早前朝廷封您郡王,您让给了我,如今朝廷有意再赐承宣使一职,您可有想法?”赵士衎忽地转了个议题。 赵士程微讶。赵老爷率先应道:“朝廷那是一番好意,不好再推,士程你接下来吧。” 赵士程点点头,道:“士衎,那你看看如何处理,能助你复命。” “谢大哥。” 晚上回厢房休息时,赵士程跟唐琬谈起朝廷赐职承宣使一事。此军职没有实权,只是头衔,算是圣上惦记着宗室的恩典。 夫君并非恋栈权位之人,可他提及此事时,语气不甚开怀,唐琬遂问:“你可有想法?” “职阶头衔之事,没有。只是,我在想,如今国未泰民未安,我等姓赵的,窝于家中享乐,而他姓之人,却坚守前线,流汗洒血。”他愧对军/职,愧对姓赵。 唐琬明了,夫君亦是精忠爱国之人。她忽地想起赵府的门神守卫,看似一名英武的猛将,“咱们赵府,可曾出过将军?” “自太/祖开宋以来,许是没有。”赵士程想了想,“至少咱府没有。” 噢,那看来,赵府祖上亦是有上阵杀敌的宿愿,门神守卫方一身铁甲。 “你若是有想法,可以深究。不过时下过年,你就莫扰坏心情,先过好年再议吧。”唐琬劝道。 “也对。” 两天之后,大年初一。赵府府内行完拜年之礼,府门一开,鸣响鞭炮。作为绍兴德高望重之府邸,许多士绅商贾老早就抱着贺礼于府门前恭候,前来祝年。 唐琬作为嫡孙媳妇,随着夫君迎宾接礼,忙得不亦乐乎。来祝年的宾客,有些她认得,有些她认不得,幸好赵士程于耳畔低声地一个一个提点,她才没闹出尴尬。惭愧,虽她唐琬是绍兴人所认定的赵府嫡孙媳妇,可今时今日,她方由衷地履行她的义务,方感受到作为赵士程妻子的荣耀。 “累吗?”赵士程见妻子竟忙出细汗。 “不累。”她正兴在心头,拜托夫君莫要她回房休息。 遥想过去二十多载,除了在娘家唐府,唐琬就今个年过得最喜庆顺心。晚上回至厢房,看到那盆鹤望兰,她念起小狐。之前捎的话,至今仍未有回音,不过今日乃大年初一,也不顾到底管用不管用,她还是翻出红纸与金漆,给小狐及天君他们写了几句祝贺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太/祖这词被黑了? 鸭真的不会写家里人闲聊的桥段…… 第34章 第34回 访客 赵府的三位儿子,皆属上品。赵士礽虽是庶出,但谁人不晓赵府只有范氏一门妾,全府上下归她打理,庶不庶的,已不重要。因此,赵府年前放出要给三子物色/妻子的消息后,许多人借过年互拜之际,打探风声,介绍对象。 娘家远在岭南,爹娘亦早故的范氏,大年初二不回娘家,而是捧着一幅幅送来的女子画像,品头论足地与婆婆商议,瞧瞧何家姑娘最配她家士礽。 “这许家姑娘是长得美,可是眼神太精了,盯得妾身有点怕!”范氏嫌弃地把画像递给赵太夫人,让婆婆过目。 “你尚有怕的时候?”赵太夫人最好调侃儿媳。 “婆婆,您贵为婆婆,自是清楚婆媳从来难以和睦相处,妾身委实害怕碰上难缠的儿媳。” “呵呵,老身难相处么?” “那是妾身与婆婆您有缘分,缘分缘分!”想起婆婆最好用此词,范氏不妨借来一使。她回过头,继续翻看画像,“这杨家姑娘是长得善,可是……体太胖,不利生养!”范氏撇撇嘴,把画卷又顺手递给婆婆。 “这潘家姑娘看着没得挑,可惜人无完人,妾身怕她有不可告人的陋习。” 赵太夫人充当收拾残局的婢女般,一幅一幅接过儿媳扔来的淘汰画卷,没好气地瞪了范氏一眼,“许是天下间没有女子配得上你家士礽了。” 范氏一顿,高深莫测地一笑,“话非如此!只可惜,配得上的,咱们不能惦记,只好用作参照物罢了。” “士礽有意中人了?”赵太夫人微惊。 “也不算意中人。年轻人嘛,心中总有一两个欣赏的对象。想当年妾身亦对隔壁邻居的牛大哥……” “是谁家姑娘?”范氏少女怀春的往事,赵太夫人听过许多遍了,遂直接堵住她的话,问重点。 “不谁家,就咱家的,琬儿。”范氏轻描淡写地与婆婆分享儿子的“秘密”。 “啊?”许是年纪大了,赵太夫人震惊的话音里,带着些微的颤抖。 “诧异吧?惊讶吧?其实也属情理之中,婆婆您慧眼识才,所选的嫡孙媳妇一枝独秀。不过您放心,咱们家士礽很知分寸,纯粹心中敬仰罢了。” “老身自是放心,士礽虽然嘴巴像你,但心思举止,有他爹的一半慎密。” “……” 赵太夫人想了想,又道:“怕是士程知道了会不高兴。你务必叫士礽收敛收敛,莫惹他大哥。” “是,一定的!” 大年初二,唐琬自是要与赵士程回唐府了。回到娘家,唐琬便是客,尽是被人侍奉。周树宝躲在门后,见她来了,高兴得蹦了出来,缠着她要玩耍。唐夫人任由着他,不责不闹。 不过周树宝对赵士程有所警惕,他以邀唐琬去花园看鹤望兰为由,拉着她逃出了客厅,躲开了赵士程诡异的追妻目光。 赵士程意欲跟过去,但被唐老爷的问话顿住了动作:“德甫呀,你二弟回绍兴了?” “是的,士衎年廿八就回来了。”赵士程只好端正坐姿,认真与岳父交谈。 “听闻他久居临安城,想必对城内颇为熟悉。老夫年后有意到临安一趟,了解城内的卖买,能否让你二弟作个提点?” “自是可以。要不士程安排岳父与士衎见一面?” “最好不过,麻烦你了!” “士程该做的。”话毕,赵士程不经意转一下眼眸,就对上岳母笑眯眯的眼睛。 赵士程回笑的当儿,蓦地想起有些久远的事情,遂低声道:“岳母,士程有一事不解。” 唐夫人见他又瞄瞄四周,便了然地遣退了家仆奴婢,“德甫尽问。” “岳母是跟琬儿谈过‘允书’一事?” 唐夫人皱了皱眉,“没有。怎么了?” 得到岳母的否定回答,赵士程倍感意外,没细究岳母的追问,只摇了摇头,“没什么。” 唐夫人倒谨慎起来,一再追问,“是否有为难的事?你不妨直说,都是一家人了。” 赵士程缓过神来。他突如其来地问起允书,想必对岳母造成困扰,不妥,便开解道:“确实没什么。只是之前琬儿提过允书上的内容,士程以为岳母告知她了。” “哦?”唐夫人暗松口气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7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47 ,但疑惑不减,“老身并未透露一字半句,此乃你与咱俩之间的诺言,咱俩岂会违诺?”唐夫人又转脸问夫君:“老爷,您是否跟琬儿提过?” “开玩笑!老夫岂会如此婆妈多嘴!”唐老爷不高兴,居然把透露秘密的此等女人小把戏归咎到他头上。 “是是。”唐夫人向赵士程道:“那就没有了。确定没有。许是琬儿随口一说,恰巧雷同罢了。” “原来如此。”赵士程没再多问。 花园里,唐琬与周树宝绕着两盆鹤望兰赏了很久,周树宝告知她,他准备下种再栽一盆。 “真是好消息。小宝,你跟鹤望兰说过话吗?” “说过呀,我天天跟它说话。” “那它把你的话,捎给你爹娘兄弟没?” “……”周树宝有点愕然,“我只是跟花儿说话,我没跟爹娘大哥说。” “为何?你不想与爹娘兄弟对话?” “想,可我……我不晓得该怎么说。”这许是不孝吧? 唐琬微讶,呆了一瞬,遂伸手轻抚他脑瓜,“没事,许多话不一定要说出来,放在心底,他们亦能了然。” 原以为做错事会挨批评的周树宝,笑了。 唐琬跟着笑问:“那你在唐府过得习惯吗?” “不太习惯。但此处是你家,我会尽快习惯的。” “乖孩子,可否想读书学字?” “可以吗?”周树宝惊问。 “府上好些长工与管事,都知书识字,你可以向他们求学。若你想学得更多,姐姐试着替你雇个夫子。” 周树宝如活在梦里,原来在富贵人家做小厮,不但不挨饿,至今未挨过打,还能读书学字呀!“你说的是真的吗?” “你若好学,便是真。你若慵懒,便是假。” “我学我学!” “好。好好过年,年后姐姐跟唐夫人说。” 虽然他丧父了,原本的一家四口,仅剩下他只身一人。不过,他当真由衷地认为,这个年,过得很好。跟唐琬一样,周树宝认为这个年,过得真好。直至年初五,赵府来了某位访客。 “老易!怎好让你亲自上门,该是老夫去拜访你才对呀!”赵老爷疾步行出府门,热情迎接他的世交好友易老爷。 易老爷握过好友的手,又与对方拍了拍肩膀,耐人寻味地笑了笑,低声道:“还不是为年轻人的事?” 赵老爷越过好友,瞧了瞧他身后跟着的嫡女易秀之,她正四处张望,似在寻人。 “明白,来!”赵老爷领悟地与好友会心一笑。邀请好友与其女儿往前厅走时,他对易秀之说:“秀之,士程等会就出来。” 易秀之被说中心事,虽脸红,但不羞涩,反而大方地点了点头。 赵士程的衣角方出现于前厅,易秀之便盯上了他,眼放光芒。可下一瞬,当她看到赵士程手牵唐琬时,眼神又黯然了下去。 “易世伯,许久未见。”赵士程客气地作楫,领着妻子行礼。 “妾身见过易世伯。” 易老爷负着手打量唐琬,客气地笑了笑。 “琬儿,她是秀之,易世伯的掌上明珠。” “秀之姑娘,过年好。”唐琬着礼地颔颔首。 她认得她。方才刚步进前厅,唐琬的目光就落在她身上。许是易秀之望着赵士程的目光太……作为女人,又是妻子,她很自然地捕捉到另一个女人的存在。 此乃唐琬第一回正式与易秀之见面。上一回不正式的,是唐琬的魂魄,在赵府看到赵士程与易秀之对弈,更看到易秀之对赵士程诉说衷情……如今算来,已是五六年前的事吧?仔细端详一番,的确,当下秀之姑娘的模样比彼时成熟许多,可眼神依旧狡黠。 “秀之见过蕙仙姐姐!”易秀之大大方方响响亮亮地欠身回礼,站直身子后,又道:“姐姐许是第一回见秀之,可秀之见过姐姐许多回了。” “哦?”唐琬顺着她的话表示疑惑。 “无它。秀之与德甫乃青梅竹马,您与德甫又是旧识,便隔着远见过您好几回。”易秀之笑道。 “原来如此。”唐琬点头。 “当然了,姐姐与德甫大婚那日,秀之也没缺席。” 唐琬笑了笑,没应话。 此时,赵太夫人与范氏等其他赵府家眷一一来到前厅,与易老爷及易秀之相互暄寒。 赵士衎的幺女赵子兰认得易秀之,一出来就挣开奶/娘的怀抱,要下地往易秀之奔去,还努力地喊了一声“姐”。 易秀之热忱地应着声,迎了上前,一把抱起小女娃,又亲又疼的。 “哟,你怎么跟兰儿如此熟络?”赵士礽的语气既诧异又妒忌。二哥那幺女,除了她爹娘,全府就只跟赵太夫人熟络。 “秀之家在临安,时常来我宅里玩耍,逗乐兰儿,一来一去便熟悉了。”赵士衎道。 除了赵子兰,她的三位哥哥也与易秀之颇亲密,蹦着跳着要她陪他们玩耍。在临安的时候,每当她到赵宅,候氏就感觉多了一位好帮手,助她对付四个小鬼头。那时,候氏就跟赵士衎笑说,易秀之对照料小孩有一套,将来许是一位贤妻良母。 “秀之最喜爱娃儿,他日成亲,定要生个十个八个。瞧瞧,一屋子的娃儿,多热闹,多高兴。若是少了娃儿,该多寂寥!”易秀之虽被四个孩子缠着,但仍忙不迭地表述了一番。 赵老爷呵呵地笑,“老易啊,你这闺女,教得相当好呀!” 易老爷对自己的女儿亦是相当满意,他抿着嘴笑,不应话,只端起茶杯,细尝一口。 “好了好了,都过来。秀之姐姐是客人,不许胡闹。” 候氏招呼着孩子,可女儿不依,非要赖在易秀之怀里,饶是赵太夫人逗她要抱她,她亦不允。 “唉,兰儿,你连太/祖母都不要了么?老身吃醋了。” “哈哈,太夫人,您让咏清姐姐再生一个女娃,便不用吃秀之的干醋了。”易秀之对赵子兰的粘乎乐意得很,她抱着她坐下来,娴熟地把小女娃置于膝上。 闻言,候氏夸张地为难一笑,再向夫君求饶。 “不了不了,我家夫人需要歇歇,你们莫再替她安排任务。”赵士衎连忙摆手,替妻子挡难。 “那就让……” “原来近水楼台!果然万变不离其中。”刚咽下花生米的赵士礽,扬声打断易秀之的话,“秀之,都好几年了,怎不见你来绍兴?这一回要多呆几天吧?” “爹许是明日就走,秀之则会多留几日,可以吗?”应的是赵士礽的话,但易秀之望向的却是赵士程。 可赵士程一直与妻子低声笑语,不晓得在热聊什么,看似相当欢乐。于偌大的前厅,满厅的人员之前,两小口俨然自成一格,浑然天成另一个错开的小天地,并未在意外头的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8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48 人与话。幸得唐琬留意到,悄悄扯了扯夫君的衣袖提点,赵士程才会过意来,不紧不慢地向易秀之点点头:“自是可以。” 易秀之扬了扬嘴角,不说话了。 “那你这几年有何作为了?”另一边的赵士礽悠闲地掰着花生米,漫不经心地寻着无关痛痒的话题,不让气氛冷下来。 “没作为,只不过游走了一遍江南。”易秀之的脸色明显不如方才的轻松欢快,只偶地低头与抱着的赵子兰浅浅一笑。 “哟!那可真了不得。说来听听,何处风光最好?” “处处都好。没见过的,第一回见,就感觉分外好。可同一处地方嘛,呆久了,也不过尔尔。” “是你贪新厌旧吧。”赵士礽不客气地挖苦。 易秀之轻“哼”一声,“天下五光十色,谁不贪新厌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 懒虫起床 2016-06-10 17:35:32 地雷一枚 百度赵士礽的字时,发现他竟然是与赵士程不同父亲的,所谓的兄弟,应是指表兄弟……时间上算也应是赵士程的长辈,而非同辈。鸭狗带了!!天雷滚滚!!怨我,没查仔细……把他们当亲兄弟写…… i am so sorry!! 第35章 第35回 蹉跎 年轻人你一言我一语之际,范氏观察了一番易秀之。此易府嫡女长相俊俏,性格开朗,又是世交,寻她做士礽的媳妇,赵老爷肯定不反对。可是,她瞧瞧儿子,得了,他亦肯定不喜欢。况且,据她所知,易秀之今年应该二十有一了,比士礽还年长,可赵府尚未收到易府嫡女的婚宴请柬,那么…… 范氏有些憋不住,想以长辈身份叮嘱易秀之该早日成亲,不好蹉跎岁月。可碍于易老爷在席上,倘若直言,怕是不妥,便硬生生地把话咽下去,叫自己莫多嘴。唉,大抵最近不时替儿子物色/妻子人选,现今但凡见到个女子,她都习惯性地分析比较一番,真是劳累。 午膳的时候,易秀之被安排坐在唐琬身侧。席间,赵士程如常地不停替妻子夹菜,而妻子唐琬,作为主人,亦不时热心地替易秀之夹菜。可易秀之嘴巴叼,这不吃那不吃的,又纷纷把唐琬夹的菜,转移到另一边的易老爷碗上。闺女多久不做此等挑食的事了?易老爷哭笑不得。 午膳过后,易老爷随赵老爷去书房,欣赏他最近收藏的唐三彩。赵士衎一家回厢房哄孩子午休,赵太夫人与范氏母子亦犯困,皆回去休息。 家仆早替易秀之收拾好客房,可她不愿睡觉,便提出让赵士程夫妇再陪她一会。赵士程本人无所谓,可他妻子每天都得午睡,不睡的话,瞧瞧,她已经脸泛倦意。于是,当夫君的暗示妻子回去休息,他一人应酬易秀之即可。 唐琬不愿,摇头,“今个是我第一回与秀之姑娘认识,岂能冷落人家。” 见状,易秀之体贴地提议:“要不,德甫你陪秀之对弈,姐姐就坐在旁边休息好了。咱俩也很久没下过棋了。去花园里下,可好?” 没什么好反对的,赵士程牵着唐琬,命文生把棋盘端至花园。 易老爷疼爱女儿,自小雇夫子对易秀之教学授礼,加上她天资聪敏,才气不浅。光是看她下了几着棋,唐琬就心生欣赏。 可她才气再盛,始终不及赵士程一半,输棋是必然的,但得到赵士程的礼让,赢上一两盘,也是 情理之中。 “你就不能全让秀之?”只赢一两盘,显然不够,易秀之渴望更多的照拂。 赵士程失笑哑言,再度把棋子收拾好,执袖抬了抬手,让她先走。 “算了,不跟你下了。”易秀之来了点脾气,转身望向旁侧的唐琬,“姐姐,与秀之对弈两局,如何?” 也好,反正她在旁观战,早已睡意全无,跃跃想试。唐琬便与夫君换了个位置,手执黑子与易秀之的白子悄然对阵。 虽说只是普通的下棋消遣,但赢了,如唐琬,总会心花怒放,输了,如易秀之,难免耿耿于怀。 “姐姐果真是才女。”对于自己又输一盘,易秀之不咸不淡地评了一句,“再来。” 再来的一局,她显然下得较之前的谨慎。谨慎到,犹如科场考试那般凝重与沉稳,仿佛输了就白费十年寒窗苦读,赢了就一朝高中。 对手如此认真,唐琬岂能马虎。她每着一步都小心翼翼,深思慎密,不敢大意。观棋不语真君子,赵士程安静地坐在一旁,以局外人的锐利,洞悉棋盘上的一片硝烟。偶尔,他会心地为妻子的妙着暗呼一声“绝”,接着嘴角忍不住上扬,脸泛自豪的笑意。 频频失利之下,易秀之又提出,让唐琬与赵士程对弈,她作观战。 话说,他两口子许久未对过局了。唐琬尚待字闺中时,时常与当时只是文友的赵士程研究棋局。与陆游成亲后,她与赵士程就甚少有交集。后来改嫁于他,她又不争气地老是生些大大小小的毛病,下棋是费神的事儿,已为她夫君的赵士程索性不许她碰棋子了。 眼下与夫君黑白对弈,宛若回到年少时。每一着,每一抬眸与夫君相视,都仿佛曾经于某年某月某日发生过,如今不过重演一遍。又仿佛是,同一盘棋,下了近十载,明明开局时,才年方十七,但定局后,已年过廿五。光阴神奇,不尽感慨。棋盘之上,走哪一着,子搁何处,已无所谓,输赢亦无相干了。 园子里春意盎然,鸟语花香,偶有彩蝶绕身飞过,落在石桌边或棋盘角,但下棋观棋的仨人,并不受打扰。开春乍暖还寒的午后,他们在变幻莫测的棋盘中度过。 由于没有午休,晚膳过后,唐琬的睡意就特别浓。赵士程向众人交代几句之后,便陪同妻子回厢房休息。 赵士礽本好心接过大哥的棒,饭后主责招待易秀之。谁料易秀之自称困倦,一会就要回房休息,不出来了。赵士礽乐得清闲,双手恭送。 翌日,易老爷打道回府。临行前,他叮嘱好友好好照料他留在赵府的嫡女,赵老爷再三保证,让他放心。 赵士衎亦打算携同妻子,去同样来自绍兴的某个同僚处走动走动,遂托家人照顾他的四个孩儿。 “放心,有秀之这个奶/娘呢。”赵士礽指指身侧的易秀之,再挥挥手,赶着二哥走。 怀里抱着赵子兰,左右腿两边粘着三个男娃的易秀之,没有接话,只摆出一副“你等着瞧”的表情,对赵士礽无声浅笑。 被孩子缠着,易秀之无法也不忍心摆脱,今天暂且全心全意地认命,当个尽职尽责的奶/娘。不过,可真不是容易的差事,感觉是她有生之年里,做过最劳累的事。之前在临安去赵宅,陪他们玩一天,也未觉如此累。唔,大抵这便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9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49 是候氏在与不在的区别了。 待到孩子好不容易去午休了,易秀之于走廊处稍作踌躇时,就被范氏喊住了。 “秀之,你有空吗?能否帮帮眼?”范氏说这两天又有不少人送来应亲的姑娘画像,“你应该听说了,我家老爷今年就要替士礽把婚事办了。你见识广阔,来帮婶婶瞧瞧,哪家姑娘好?” 念起赵士礽早上喊她奶娘的那副德相,易秀之乐呵呵地答允了。 她原想恶作剧一番,折腾折腾赵士礽的好事,诸如给他挑个“猪”圆玉润的,或貌若“霉”姿的。 谁料范氏乃醉翁之意。昨天范氏思忖的疑问,至今依旧于她脑海中滚滚作祟,她到底是藏不住心事的人。今日见易老爷走了,她的憋话苦功终于完破。拉着易秀之来到她的厢房,漫不经心地翻阅画像之际,她小心翼翼地试问,易秀之已经二十有一,为何尚未成亲的事。 不过再小心翼翼,亦永远比不上闭口不谈。所以她方语出,易秀之就诧异了,还诧异了许久。 “婶婶……”易秀之诧异地望着范氏,反问:“赵世伯未告知您么?” 此回到范氏诧异了,她愣愣地回望易秀之,等着她把话往下说。 易秀之明了。她轻轻一笑,“秀之,正盼着嫁进赵府呢。” “啊?”范氏一惊。她要嫁进赵府?可如今赵府,就剩她儿子士礽此个空档了!难道易老爷要把秀之许配给士礽?抑或,抑或秀之看上士礽了?不行不行,儿子不喜欢秀之呀! 范氏尚未过足此番惊讶与纠结瘾,紧接着又一波惊讶投袭。 “婶婶,秀之要嫁的并非城甫,而是德甫!”易秀之严肃纠正。 “啊!”范氏除了脑瓜嗡嗡作响,顿时言语尽失。 易秀之翻画像的兴致已经阑珊,所谓的挑选亦已心不在焉,上面画的是男是女是圆是方,她亦看不进去,即便她一脸平静地佯装着专心看画像,不再说话。 足足半晌过后,范氏才回过神来,着手一节一节地捋顺内里关系。 按易秀之方才的话来看,她至今未嫁,乃是因为盼着机缘嫁予赵士程!而她此番心意,赵老爷与易老爷是知道的!但赵老爷从未告知过她!藏得如此深,敢问他们意欲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易秀之塞进赵士程怀里么? 想想也是,赵士程操持的是何等性子?他对唐琬一片痴心,岂会答允纳妾!之前唐琬主动跟赵太夫人建议过让他纳妾,可都被赵士程不耐烦地坚决驳回了。如今易秀之想嫁予他,哪怕当个妾!也不敢闹得光明正大,以免招他反感。 不过,作为易府嫡女,易秀之,你此作此为,值得吗?她在临安,若想与皇亲国戚攀上姻亲,都属轻而易举之事。可她偏偏相中已娶正妻的赵士程……范氏原以为,世上只有赵士程能对唐琬如此执着,不管不顾唐琬的过往与状况,非得娶她。原来,就在身侧,还有一个易秀之,不管不顾赵士程的意愿,非要嫁他!莫非时下的年轻人,都此等执迷?世间变了,范氏不懂。 但有一样,她非常懂,毕竟也是走过岁月的人。那便是,赵士程硬要娶唐琬,并非难事,可易秀之硬要嫁赵士程,绝非易事! “秀之,你是……决定了?”范氏的震惊稍稍平缓之后,遂难以置信地追问。 这个问题,之前爹亦问过她。易秀之放下手中的画卷,冲范氏一笑,“秀之的心意早在金钗那年,就定了。” 原本打算劝她死心的范氏,听到此话,又看见她带着凄凉的笑意之后,犹豫了。 赵府三兄弟,与易秀之自幼结识,小时候一起玩耍捣蛋,情谊自是深远。赵士程为人本就沉稳,善于照拂他人,于一堆娃儿之中,当之无愧的老大。随着年纪渐增,易秀之情窦初开,对日益耀眼的赵士程产生不一样的依恋,乃人之常情。试想于纯真的金钗年华,所埋下的种子会是何等根深蒂固?范氏不敢想,不忍想。 “婶婶,您说,倘若当年,赵易两府指腹为婚,该多好。”易秀之忽地茫然说道。 她埋怨过爹,为何当年不指腹?爹说因为想给她留下选择的余地。可如今,此等选择的余地,却成了她最大的遗憾。 “哪怕娃娃亲也好呀。”易秀之又自言自语了一句,脸上的苦笑比哭还忧伤。 “秀之,婶婶不得不提醒你,你饶是最后能嫁予士程,”范氏迎望易秀之的一脸期待,迟疑过后,到底还是道出残忍的事实:“亦未必幸福。与其如此,何不去寻新良人?” “新良人?”易秀之显然相当失望之余,还不敢置信,仿佛范氏教她去作奸犯科一般。 她岂会考虑新良人?她不会的。静坐于花园之中,易秀之恍神地放空目光,反复琢磨昨天范氏最后的话--“你打算如何嫁予士程?他若是清醒,会答允吗?别指望赵老爷,此事他帮不了你!” 范氏总是如此直爽,当着面来一语中的,易秀之委实不敢听下去,匆匆逃了。可是,逆耳忠言!赵老爷是站在她这边,支持她,可是,她要嫁的,她想相亲相爱的,是赵士程,并非赵老爷!而事实里,饶是赵老爷再下功夫帮她,亦逼不得赵士程就范呀!听闻当初他为了娶唐琬,跪得只剩半条人命,如此,万一他又用性命来反抗娶她,她易秀之遂毫无胜算。 “秀之姑娘。” 不远处传来一缕轻柔的声音,易秀之循声望人,看见来者,随即扬唇一笑。为了赵士程,四年她都等了,再多拐几个弯又何妨? 作者有话要说: 赵士礽=城甫 原来礽拼音念réng……鸭一直念奶……还默默地叫他奶哥…… 鸭:奶哥真的很适合你。 赵士礽:……哪来的文盲?凸(艹皿艹 ) 明后两天周一周二不更。 第36章 第36回 胸怀 “蕙仙姐姐,”易秀之站了起来,抬抬手指指旁边,冲着正往这处走的唐琬亲切笑道:“过来坐。” 唐琬微笑点头,走了过去,与她一同坐下。 “秀之以为姐姐会随德甫去拜年。” 今天赵老爷与三个儿子一同外出,说是要造访某位前辈。去的都是男人,女人都留府上。 唐琬摇了摇头,问道:“秀之姑娘于此一人独坐,许是赵府招待不周?” “不的。昨日帮咏清姐姐照料了一天四个小娃,委实累着了。今个就想安静地休息休息。” 唐琬莞尔,昨天四位小侄子小侄女,把易秀之缠得够惨。奈何孩子娃儿都不亲近她,她饶是想出手相救,亦爱莫能助。“辛苦你了。” “是挺辛苦的。昨天之后,秀之才明白,原来当娘亲,实不简单。咏清姐姐这数年,亦是遭罪了。” “幸得二弟体恤妻子,时常帮忙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50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50 照料,弟媳想必倍感安慰。” “是呀……”易秀之顿了顿,不着痕迹地转了个矛头:“蕙仙姐姐,这些年来,你也辛苦了。” 唐琬没多想,只轻声应道:“不辛苦。” “辛苦的。” 不解她何来的坚持,唐琬望着她,不应话了。 易秀之迎上她的目光,叹了口气,看似推心置腹地感慨道:“只怨天意弄人。秀之与德甫都明白,姐姐待陆公子一往情深,改嫁德甫乃逼不得已。要你屈就于赵府,又岂不辛苦?” 昔日沉重不快的旧事,只用寥寥片语,就被她毫不含糊地重新翻了出来,唐琬顿时脸色一变。她身侧正替她俩彻茶的小桂,闻言后双手亦不禁颤了一下,差点被热水烫到。 易秀之无视当事人的神绪变化,继续感慨道,“不过,你我皆知,德甫是胸怀广阔之人,他自是不会介怀姐姐与陆公子的种种。而姐姐你,想必也是。”最后一句,她念得很轻。 “也是什么?”唐琬直觉地警惕反问。 “也是胸怀广阔之人,定能容得下秀之妹妹。” “恕妾身听不明白。” 易秀之笑了笑,“是秀之没说清楚。其实今年来赵府,并非只是拜年,而是家父要与赵世伯商议秀之与德甫的婚事。” 唐琬猛地一震,如遭雷击。可下一瞬“哐啷”的一声,又使她吃了一惊。 “对不起!奴婢手笨了。”被易秀之的话吓倒的,还有小桂。她终究没握稳茶壶,茶壶跌倒石桌,洒了一石面的热茶水,眼见茶壶要滚下地了,她方手忙脚乱地救过来。 小桂的意外教唐琬冷静了些,她沉声道:“小桂,你先下去。” “……是。”小桂仓促地收拾好东西,匆匆退下之前,忧心地望了唐琬一眼。 易秀之不受所动,见再无外人,遂更敞开心扉,“秀之虽年纪稍大,但当赵府嫡孙的妾,绰绰有余,但愿蕙仙姐姐雅量容人,多多关照。” “秀之姑娘,你乃大户人家未出阁的闺女,此话不可乱说,影响名声。”唐琬淡淡回应。 “此话岂可乱说?莫非姐姐要家父亲自与你交代?” 易秀之的语气与神情太过自信,唐琬不得不重新掂量,她说的都是真话--昔日被赵士程拒绝的她仍旧念着要嫁予士程,蛰伏四年,尚未死心!而她的爹易老爷,竟支持她! “这并不意外。不是吗?德甫贵为赵府嫡孙,坦白讲,岂能绝嫡?可姐姐你……以德甫的人品,又岂会休妻?思前想后,既要顾全大局,又要有成人之美,纳妾自是唯一权衡的法子。没有嫡出的情况下,庶出便益加重要,那当妾的人选,身份岂能低下。”易秀之看出唐琬眼中的惊疑,遂缓缓地说,“姐姐向来聪敏,理应明白。” 唐琬自是明白,不就是庶出当嫡出用么。之前她建议赵士程纳妾,也琢磨过这个问题,可他始终不允,她倒还内疚呢。此事若放在她起死回生之前,她定会欣然答允,甚至站在易秀之的身侧,替她出谋划策。可如今,以往不知何处来的广阔胸襟,骤然收窄,以往想寻人替赵府传嫡的心思,亦猛然熄灭。 不但止,一遥想到赵士程将来会与别的女子同床共寝,对方甚至因而有孕,唐琬心中就席卷起一浪又一浪厚厚的疼痛与郁结,将她覆没。不快,不顺,不甘! 然而面对跟前志在必得的易秀之,唐琬仍强作冷静,不疾不徐地念:“士程娶妾身,并非为了子息。”此话他时常挂于嘴边,没有人说得比他更有说服力。 “哦?你信吗?”易秀之低笑一声,略带不屑,“你是不信的,否则,之前就不会跟赵太夫人建议德甫纳妾了。同样的,秀之亦不信,而赵老爷更不许!” 唐琬又陡地一惊,瞪着杏目紧盯易秀之,正面迎上她狡黠带笑的目光,一时语塞。 在她想出回应之前,易秀之竟主动执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似要给她信心地安抚:“姐姐,秀之是有意与你言好,并非要争抢什么,才如此坦白。咱俩以后做好姐妹,秀之自是听姐姐的话。” 姑且勿论易秀之的性子与家境,是否教她做到在委屈求全当个妾之际,还懂得进退地听正妻的话,光是她能生子,而唐琬不能,就随时把她比下去。 她唯一能比得过易秀之的,许是赵士程对她的情。 “很遗憾,妾身无意与谁为姐妹。”唐琬不作退让,语气坚定之余更夹着微愠与颤抖。她不愿再与易秀之相对下去,起身道了句别,就疾步离去。 站在远处的小桂,见唐琬往这边走来,便紧跟其后,直至回到厢房,唐琬又把她遣走。 她心思紊乱,要一个人静思细想。 当年赵士程对易秀之的拒绝可谓斩钉截铁,唐琬原以为,聪明如她会因此摆正心态,明白到她与赵士程,最多不过是青梅竹马的好友,而无夫妻的缘分。而易秀之一直不婚嫁,唐琬亦曾思忖过,许是她对旧情念念不忘,暂且无法接纳外人。可眼下看来,易秀之竟是个执念之人--她不单止对赵士程念念不忘,还依旧抱着要嫁予他的心……势似海枯石烂,令她恐惧! 作为赵府嫡孙媳妇,不久前她才意识到此身份的职责,正绸缪着如何当个好妻子。但与易秀之谈话之后,她猛地觉得,自己的位置仿似言不正名不顺,即便她是赵士程行三书六礼,用大红花轿抬进门,又拜过天地与父母的。今日之前,她一直以为赵少夫人的位置,她坐得稳稳牢牢,可今日之后,却顿有摇摇欲坠之危机感。 失去的恐慌,不安的郁结,彷徨的无助,一涌而至纷纷齐袭,隐隐作痛得教她全身乏力。 快将午膳时,小桂提她到外准备。唐琬则教她跟大家说,她身体不适,没有胃口,就不出去用膳了。小桂临走前,她又叮嘱,不要把她与易秀之的对话告知任何人,包括赵士程。 小桂愁着一张脸,“奴婢知道了。” 唐琬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里的自身发呆。她曾死过一遭,变成一缕魂魄,半个仙家,现今像个活人一般活着,可三年之后,又会成为地府的小鬼。如此兜转一趟,并不为谁,只为赵士程……可他,他要纳妾? 纵然以往他多次拒绝,可此回,是明明可以做他正妻,却纡尊降贵地当个妾的易秀之,他会否动摇?纵然他反复表明对子息无意,可万一赵老爷再次施压,迫他娶妾,他又能否扛得住? 一只手掌无声地探到她的额前,轻柔地贴了一会。熟悉的掌温与触感,没教唐琬惊异,她仰头抬眸,看到夫君一脸的温柔与隐忧。 “他们说你没出去用午膳,”自唐琬病愈之后,就一直到饭厅与大家用膳,除了今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探过额温,没有异常,赵士程端详了妻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1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51 子一番,不觉不妥,只是她的眼神带些忧郁,令他警惕起来。 唐琬伸手握过夫君的掌,摇了摇头。 “当真没事?”赵士程半信半疑。 “你用过膳没?”唐琬不答反问。 “嗯,方才在许世伯家用过了。”赵士程边说边拉起唐琬,“你呢?到底有没有胃口?要不吃点稀饭?” 唐琬又摇头,“我不饿,但困了。你陪我睡会。” 赵士程笑了,“好。” 躺于床上,被夫君搂在怀里的唐琬闭上眼假寐,听到身后传来赵士程轻微畅顺的呼噜声时,她睁开了眼,久久不合。 晚膳时,她仍有点郁郁寡欢。易秀之倒像没事一般,仍然轻松地与赵府打成一片。 饭后,唐琬又打算避回厢房,可弟媳候氏悄悄把她拉至一边,低问:“嫂嫂,方才见您不甚开怀。您还好?” 没料到候氏观察如此入微,不过她不打算告知心事,唐琬只轻轻一笑,念道没事。 候氏望着嫂嫂,看她眉宇间明显有股难以抹去的忧愁,遂道:“嫂嫂莫嫌妾身多言,是否为许世伯说的话而不快?” 唐琬心中一突,是士程今天去造访的许世伯么?他说过何话?唐琬不动声色地又笑了笑,望向候氏。 候氏以为嫂嫂是知道的,便叹了口气,安慰道:“嫂嫂莫介怀,此种事,大哥都不介怀,您更无需多虑。那许世伯也是,出于妒忌。听士衎说,他家好几个女儿当初都相中大哥,但大哥瞧不上她们。许世伯许是郁结于心,方趁今日公公带大哥他们去造访之际,诋毁无赖了一番。” 候氏没再多说,怕再伤嫂嫂的心。可唐琬已听出个明白。 那许世伯是当年汴京有名的望族,举家迁至绍兴之后,曾想法子把女儿嫁进赵府。可赵士程最终娶了她,教许多人大失所望,包括许世伯。而许世伯为人要强要面子,认为赵士程宁愿娶她也不要他府上几位出色的女儿,实属有眼无珠,而置气了许久,一度与赵府断了来往。 今年,赵老爷籍着过年,与三个儿子上门造访,盼望能冰释前嫌。可如今看来,前嫌是否冰释了不得而知,但许世伯定是说了难听的话,教赵老爷非常不快,所以他方才晚膳时才黑着一张脸,饭后又把赵士程喝至书房。 然而赵士程由始至终未与她提及一言半句,若非候氏前来慰问,唐琬会一直被蒙在鼓里。唉,此夫君呀。 “你放心,嫂嫂没事。”感激候氏的关怀,唐琬由衷道谢。 候氏见此,遂不再多谈,念着要回厢房照料孩子,一会就离开了。大哥与嫂嫂成亲多年,无子之事,赵府再熟悉不过,她无需旧事重提,揭人伤疤。反正大哥已经坦然,她与士衎两口子成家之后,也算外人,就不好再叨唠。 当天晚上,等到赵士程回到厢房,唐琬试问他与公公谈了何事时,他仍只轻描淡写地浅浅略过,不提任何与许世伯有关的事。唐琬便缄口不再问。 于床上准备入睡时,唐琬特地往夫君怀里钻了又钻,又甚为难得地主动伸手搂住赵士程的腰身。 “怎么了?”赵士程受宠若惊地言笑。 唐琬埋脸他胸膛处,只应了一个字:“冷。” 赵士程低声笑了笑,遂把妻子搂得更紧。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星期在狂看板栗子大大的现言,超搞笑啊!看得自卑得都不敢写了。。。 不过鸭对赵士程是真爱(严肃脸) 第37章 第37回 脾气 接下来数日,应是受了许世伯的恶言刺激,唐琬明显感到赵老爷对她的厌意有增无减。 以往公公不喜爱她,最多也就不搭理她,对她不甚亲切。可能身份的原因,又自视顶天立地的汉子,赵老爷不屑于如妇道人家那般,任意寻儿媳妇的不是大做文章。但最近,他处处瞧她不顺眼,诸如大家一起用膳时,她若入席得稍慢些,就会被训不尊重长辈。又如方才,赵府一脉于府内祭堂拜祭列祖列宗,她不小心推翻了一只酒杯,赵老爷就愤起攻之训其粗鲁不淑。 唐琬本是娇滴滴的富家小姐,岂会粗鲁不淑?众人尤其赵氏三兄弟,皆心知肚明爹在故意寻事端,便自动自觉地为唐琬开脱。小桂更是直接跪下来自责揽罪,赵老爷正要斥“上梁不正下梁歪”时,赵太夫人喝至了他,说好好的祭祖,又过年的,莫因小事闹不快。赵老爷不甘地望向范氏,范氏随即心虚地垂下头,佯装全神贯注地替祖宗续酒,一副俨然不知那厢发生何事的局外人模样。见状,赵老爷哼了一声,心里咒了一句,遂不再追究。 而唐琬本人,坦白讲,她并不介怀,毕竟的确是她不小心把祭坛上的酒杯碰倒,赵老爷不训,她亦自责。再者,她忽地觉得,赵老爷跟陆老夫人,也有相像的地方嘛,一男一女竟可如此风格雷同,有些滑稽。 在祭堂拜祭完先祖,赵士衎一家就起程回临安,赵府上下包括客人易秀之,均到赵府门前与他们饯行。 依照计划,赵士衎把三子赵子卓与幺女赵子兰留在绍兴,托家人照料,他与妻子候氏带着长子次子回临安。起初,三子与幺女都哭着要走,舍不得与爹娘分开,不肯留下,但众人轮番安慰,一筐筐甜言蜜语,到底把娃儿哄住了。 做娘亲的候氏,没料到与孩儿分开会是如此难过,方才孩儿一哭,那凄凉相更叫她心软,巴不得把孩儿都带走,不留绍兴了。但赵士衎安慰她,倘若回临安之后,依旧思念得厉害,就把孩儿接回去,反正临安与绍兴相隔不远。候氏明白,遂边擦泪边点头。 一家人过了一个年,如今又要分开,心情皆略显萎靡。后赵太夫人开解,不过去临安,又非北上,有何好落寞的?于是一个个的精神又振作起来。 赵士衎与候氏离开之后,赵子兰更粘易秀之了,易秀之于赵府,当真成了小娃儿的奶娘一般。 这日,她抱着赵子兰在花园闲逛时,见到唐琬与赵士程在锦锂池边闲坐,想了想,遂走了过去。 “德甫,蕙仙姐姐。”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唐琬打了个突。这数日,她有意无意地躲避易秀之,估计易秀之也看得出来。眼下,她该否再躲? 犹豫的当儿,赵士程已站了起来,笑着冲易秀之说:“兰儿又缠上你了?” 唐琬抬眸,见易秀之抱着赵子兰已来到她的跟前,遂站起来冲她笑了笑。 易秀之回她一笑,再回赵士程的话:“是呢,逃不掉呀。幸好城甫今日大发慈悲,想法子把卓儿带走,否则一双小人儿,够秀之累了。” 见赵子兰圆乎乎地埋在易秀之怀里,赵士程玩心起,遂伸手逗小侄女,捏捏她的小脸蛋,笑道:“兰儿不许如此缠着秀之姐姐,秀之姐姐乃客人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2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52 。” 听着赵士程如此说,唐琬与易秀之心情各异。易秀之轻轻一笑,托了托怀中的女娃,颔首低问:“兰儿,姐姐不走了,留在绍兴陪你好不好?” 赵子兰听得懂,高兴地点头说好。 “不许糊弄娃儿。”赵士程没好气地低斥。 “不糊弄就是了!”易秀之不服气地回驳。 她话中有话,唐琬听得不甚舒坦。见夫君与易秀之都逗着小侄女玩,她淡淡地于一旁陪笑。 “蕙仙姐姐,眼下阳光正好,咱们一起带兰儿在花园玩一圈吧。”易秀之望向她,提议之后又问赵子兰:“兰儿,让你大伯与大伯娘陪你玩可好?” “好!”赵子兰配合地娇应一声。 见小侄女高兴,赵士程自是没有异议。他甚至伸手要抱赵子兰,小女娃又难得地顺着他意,不扭不拧地扑进他怀里,乖巧得教赵士程吃惊之余也相当欢喜。 “兰儿许久没让大伯抱了,如今兰儿又变沉了。”赵士程乐呵呵的,把小女娃往身侧的妻子送,“琬儿你看,娃儿就是长得快呀。” 她虽一直无子,但唐琬打从心底亦喜欢娃儿,被夫君引/诱着,自然而然就伸手试要抱抱。可赵子兰竟不许,还往赵士程怀里躲她。 小女娃如此一躲,躲得唐琬心情骤降,如雪上加霜。她是生不出娃儿,所以连娃儿都不喜爱她了? “德甫,姐姐,走吧,咱们去那边!”易秀之对状况视若无睹,站在一旁笑道。 “我不去了,你俩去吧。”唐琬心中起了莫名火,略带怨气地不知是冲赵士程还是易秀之吐了一句苦言,转身就走了。 正低声哄着小侄女让大伯娘抱一抱的赵士程,见妻子无故离开,遂马上把赵子兰归还给易秀之,幸好赵子兰不哭不闹也听话,没缠他。小侄女脱手后,他没跟易秀之交代,就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妻子追去。 “琬儿?” 唐琬见夫君追上来,不但不理他,还故意走得更急,一心要甩下他似的。赵士程伸臂捉她的手,她亦刻意躲开,藏起来不让他握。 赵士程懵了,成亲多年,第一回见唐琬……闹脾气?他一边紧跟妻子,没被落下,一边重温妻子生气前的种种,追究自己到底于何时何地犯了何事,竟惹怒妻子而不自知。 可左思右想,仍摸不出头绪,更愁了。 直至回到厢房,赵士程扬扬手,让小桂退出去,接着步子一跨,挡住妻子的去路,并把她抱了个满怀。 “好琬儿,你生气了?” 不知为何,他靠得越近,她气越盛!唐琬使劲扒开他的手,逃出他的怀抱,不让他碰。他再抱过来,她就躲。如此一来,俩人竟围着小圆桌玩起一追一躲的戏码。 “诶!琬儿你是怎么了?”赵士程无奈地连声呼唤妻子,却唤不出个好转来,遂不得不使出真劲,一步之后逮住妻子,再牢牢搂住她,让她躲不了,又甩不开。 唐琬尝试挣脱,败,不禁心中怨道,这平日从不武刀弄剑的白脸书生,力气真不小!不过她越挫越勇,誓要反抗到底,宣泄一番,遂伸出手指,毫无预兆地戳捏赵士程的腰间腋下。 “嘿!住手!”赵士程即发笑腔,喝至声因而威力锐减。他缩着身子逃躲,该死的怕痒,又不敢用力推撞妻子,生怕弄伤她。在唐琬一连串的戳捏之下,赵士程几近投降。 为了速战速决地制止妻子此种“残忍暴戾”的行径,他被逼出手擒住唐琬的双臂,再反扣到她背后,保证不弄痛她的前提下,将她紧紧禁锢。 “琬儿,咱俩好好说话。君子动口不动手。” 战斗了一役,赵士程语中带些轻喘,垂头埋到唐琬的颈项处,幽怨地相劝。但唐琬不依不挠,他遂索性把脑袋往妻子脸上一凑,精准无误地亲住她的双唇,又理所当然地探进了舌头,与她唇舌交缠。 唐琬被他突如其来的孟浪吓得一愣,可双手动不了,偏生又舍不得咬他,只好扭捏着身子以表视死如归的不屈。 赵士程不管,用情地深吻了一会,见她仍挣扎,再吻。还挣扎?又吻!一来一去,断断续续地吻了许久,吻得唐琬脸红耳赤,眼泛水气,身子乏力而不再挣扎时,他方罢休。 妻子一摊水似的化到他怀里,赵士程遂松开她的双臂,抚着她后背,在她额前呼气,柔声问:“到底怎么回事?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你尽说。” “……”唐琬不敢说,亦寻不到合适的话句去表达她心中所想。 容赵士程如何追问,她还是不说。 她不说,就换赵士程自己猜,把一个个嫌疑都猜一遍。 “是否早膳时让你多吃一口稀饭而不高兴了?”有可能,她明明吃饱了,他非要她再吃一口。 “还是方才让你换了身衣裳不乐意了?”虽然开春,但仍乍寒,他不过担心她穿得单薄会着凉。 “抑或昨晚把你弄痛了?”猜到此个嫌疑时,赵士程一凛,怕是昨夜不知节制,把妻子弄伤了?“我去寻大夫……”话音未落,他就放开妻子,转身要奔出去。 唐琬当即拉住了他。夫君一个一个地猜,她就越渐心虚与内疚,听见夫君竟还猜出个……她又陡添一份羞窘。 见妻子脸泛醉红,像是印证了他的猜测一般,赵士程更焦急了,非得要去寻大夫。妻子拽住他手臂时,他还略带责备地气道:“身子若不舒服,得寻大夫瞧瞧!你也是的,为何昨夜不说?撑到今日?” “我身子没不舒服……” 赵士程只当她是女人家犯尴尬,不敢表露,遂不理会她的阻挠,亦不听她的解释。反正有事没事,让大夫瞧瞧最安心。他边作势出去叫人,边自责:“该死的!” 唐琬见拦不住,不得已,把心一横,冲至夫君跟前,抱住他掂起脚,风行雷厉地往他唇上一亲,妥妥地把赵士程定住了。 赵士程不但定住脚步,连身子也随即发僵。此乃唐琬第一回主动亲吻他。虽然吻得很浅很轻,只是似有若无的唇贴唇,可他已大为所动,连心脉都瞬间绷紧而忘却自我一般。 双唇贴了一会,唐琬方猛地惊醒,火速地离开赵士程的薄唇,还后退了两步,同时心中泛起一波波涟漪。原来主动亲吻夫君,会是那般滋味……她羞涩地抬眸望向赵士程,一对上他怔怔的目光,又立即埋下脸去,难为情地低声嘀咕:“我真没有不舒服。” 赵士程僵愣了一会,方道:“你确定?” 只见眼下的脑袋轻轻地点了点,他遂立即一把抱起了唐琬,往内厢的床榻奔去。把妻子放床上后,急不可待地扯解她的衣襟。 “你做什么……”唐琬大惊,大白天的,他要作甚? 赵士程不管不顾,埋到她胸口前作乱,酣畅品尝一番后,才沙哑迷离地应道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3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53 :“你没不舒服,可我这当儿很不舒服……”声音似被海浪淹没,没了。 “……”唐琬羞得脸上能滴出血来,眼眸余光瞥了一下外头的日光,她作势要推他。可赵士程又像变了个人似的,压着自己雷打不动。没一会,她被他撩拔起来,全身酥软,遂不再挣扎,任由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呆杵花园的易秀之:我顶你个肺噢! 求易秀之心理阴影面积。 鸭无话可说。 第38章 第38回 字据 夫妻俩在厢房厮磨至午膳后,赵士程方打开房门,命小桂端来些热饭菜。 小桂见两口子脸色红润又喜上眉梢,先是脸颊微微一热,再低声汇报,方才他俩没出去用午膳,赵老爷看似不快。 赵士程仅点点头,没有多问,遂一口一口替妻子夹菜添饭。 为了彰显当爹的果真不快,第二日赵老爷就寻了个无关紧要的差事要赵士程往外跑一天。唐琬前脚送走夫君出门,易秀之后脚就出现,唐琬佯装看不见,径直往厢房疾步走去。 “秀之明日就回临安了。”追至安静的花园一角,易秀之微微扬声一喊,成功把唐琬喊住。 她顿住脚步,缓缓回身,看见易秀之不紧不慢地走上来,轻笑道:“外头都传赵少夫人身子骨弱,现今看来,姐姐挺健壮嘛。” 跟在唐琬身侧的小桂连忙上前帮话:“秀之姑娘,少夫人是有点不适,需回厢房歇歇。” 自当日亲耳听见易秀之与唐琬说的那句话,小桂就防备着此易府嫡女。她看得出少夫人不愿与她打交道,遂寻理由帮唐琬开脱。 下人话语里的心思,易秀之岂会听不透,她不屑地撇了撇嘴角。 唐琬见眼下如此,亦不好再回避,淡然地直言道:“秀之姑娘若是想与妾身讨论做姐妹的事,恕妾身无暇亦无心商议。” 语毕,她作势要转身离去。易秀之早料此着,遂先唐琬一步,挡至她跟前,并微微张开双臂,拦住她,不带表情地申明:“很遗憾,秀之不得不说。” 小桂顿即上前,势似要与易秀之争执,但被唐琬制止了,甚者,唐琬要她退下。 待小桂迟疑地走远之后,唐琬望着易秀之,轻声缓道:“秀之姑娘,以你的条件,于临安寻一户皇室贵胄当个王妃夫人,不好么?哪怕侧妃,亦比在此处当个妾强。你何必执迷不悟?” 闻言,易秀之笑了,“姐姐此番话,听上去颇将心比心。那秀之不妨告知原因,无他,不过秀之爱德甫罢了。” 唐琬杏目一瞪,眼神一沉,心肝瞬即被揪紧。她竟轻扫淡写地就把“爱”字道了出来…… “秀之爱德甫,许是爱了五年?抑或十年?不记得了,反正假不了!”易秀之自豪地昂首道,“我易秀之爱上赵德甫,光明正大,风光霁月,事无不可告人言。既然爱他,为何不能嫁他?当正妻好,当妾好,只要能陪伴他左右,足以。” 说至最后,她大抵想起许多陈年往事,声线越渐轻颤,眼眶更是泛红。 唐琬怔怔地望着她,思绪回至她当魂魄时,见到易秀之被赵士程拒绝后,倒地哭泣的场景。那时,她认为易秀之与当时跟陆游无法善终的自身甚为相似,而抱有几分同情与怜悯。眼下,她扪心自问,同情仍有,怜悯亦在,只是,理解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她不可能因为同情怜悯,而拱手将夫君分一半出去。 她与陆游纠缠时,曾委曲求全地看着他娶王氏进门,又盼着他某日接她回陆府,饶是当个妾,也不作计较。可如今的她,要计较,要与赵士程计较! 答允的话,她不会说,落石下井的话,她亦不忍道,所以唐琬静静地立着,不说话。 易秀之见她不为所动,唇角一勾,冷笑问:“姐姐与陆公子分开时,想必很难过?秀之的心情,跟当时的你有过之而无不及。” “妾身与务观的事,已属过去!”唐琬委实不乐意她老拿她与陆游的旧事重提!她声音虽压得很低,可声线有些拔高,带着隐隐乍现的不满与怒怨。 “那你爱德甫吗?”易秀之不甘示弱地咬牙切齿质问了一句,“你与陆务观的事已过去,那如今,当下,眼前,你对德甫又是何种情?” 意料之内地,她看到唐琬脸色猛地刷白,俨然一副硬生生被问住被揭穿的无措与惊恐。唐琬除了瞪着她,别无作为。 哼! “你自是不爱!怕且你心中只有陆务观!”幸亏易秀之没指望她的回答,更替她把话放了出来,“所以,德甫好端端一个人,凭什么无子?凭什么绝后?你从不为他着想过!” 易秀之往前一步,逼近唐琬,继续厉言指责:“如今不过让他纳个妾,留个香火,好待他百年之后,有人送终。又非迫你和离,你都不肯?” 唐琬被她逼退了一步,心中脑里皆轰轰作响,偏生应不出一个字。 “你以往不也支持他纳妾?为何如今不允了?你是瞧秀之不顺眼?” 易秀之想不明白,据她打听得知,唐琬对赵士程纳妾一事,是抱包容支持的态度的。所以她胆敢直言做姐妹的事,可眼下,摆明并非一回事!她唐琬何来包容支持了?那种种排斥与防备,难道只冲着她一个人的吗? “你想过没想过,假若他日你先他而去,就如你上一回假死,那他是否要孤独终老?!” 因在花园,不远处总有奴仆偶然路过,易秀之所说的话,声音皆压得很低很沉,但她的气势相当强盛,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唐琬逼至一根柱子处。 身背一触及冰硬的石柱,唐琬眼前的景象,闪电般回放至她身死之时,赵士程憔悴绝望的脸容之上。他说“没有来生”,他说“一路走好”…… 是呀,她早晚比他先去!她命不久矣,只活三年!三年之后,她一旦归西,赵士程不得不再遭一回丧妻之痛!他俩今生不但连一点血脉都无法承传下去,往后更没有来生,情缘不续!她唐琬于赵士程此生余下的光阴,怕且只剩单薄脆弱的画像缅怀! 铁般的事实,为何此刻她才想起要面对?当日向天君求来返阳,明明是欢天喜地的事,为何一下子,此一瞬间,顿时让她觉得有如天打雷霹的悲怆? 短暂的起死回生,不过是讨来的,借来的。她终究要死,终究与赵士程再次分开,终究什么都留不下挽不住…… 唐琬百感交集,五味杂陈,久违的心绞痛复现,到底忍不住,气一促,牙关一咬,“呜”的一声,哭了。 易秀之被忽然的变化怔住了。眼前的唐琬哭了,可哭得并不凶,许是她不敢放声嚎叫,所以强忍的表情扭曲得分外痛苦,而眼泪却加倍地淌。 这教易秀之愣了好一会,方把咄咄逼人的气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4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54 势卸下,改用语重心长的平缓音调,沉声道:“姐姐许是觉得秀之只为一己私欲,可秀之甘愿当妾,全是为了德甫。念念他才华横溢,又心性善良,如此美好之人,理应拥有完美的一生,不容有遗事。他坚持娶你,定是料到终生膝下无子的收场。可是,姐姐你忍心?他的才德,值得代代相传下去,不容断裂呀!” 唐琬依旧咬着牙呜咽,不晓得易秀之所说的话,她是听着了抑或听不着。易秀之看了她一会,又说:“秀之无法想像,他日榆桑暮景,他却膝前无儿无女,一派孤清凄凉的惨况……他为何要受那种苦?要承受那种遗憾?” “姐姐,过门之后,秀之所生的子息,亦会喊你一声大娘呀!” “你就好心成全!不为秀之,是为德甫!” 易秀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于唐琬耳边一阵又一阵的言辞游说。可唐琬始终闭口不应,仅呜咽抽泣。易秀之等了又等,仍然无果,遂怒了,低声喝道:“唐蕙仙,做人莫过于自私!” “那你再等三年!”一直咬牙痛哭的唐琬,陡地蹦出一句话。那话似从她牙缝里挤出来,又紧又沉。 易秀之登时一惊,以为幻听,冷静一瞬后,方泛起一阵暗喜,可一会又不甘地追问:“为何又要三年?”她已经等过四年! 唐琬松开牙关,吁了口气,止住泣声与泪水,一脸坦荡无奈地说:“我只想到法子让士程三年之后娶你。若要提前,恕我没那本事!” 赵士程若是肯纳妾,早就纳了。易秀之若有把握嫁予他,就不会来寻唐琬!她不过要唐琬替她想法子,威逼利诱赵士程接纳她。而唐琬所谓的法子,不过是打自己身死遗言的主意罢了。未知她再次身死之时,她的遗言,赵士程会否遵从? 易秀之没再质疑时间的问题,毕竟,她懂。若是没有唐琬,光她一个人,饶是加上赵老爷,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逼得赵士程就范。 “凭什么要相信你?谁晓得三年后又是何等光景?”但她继续追问。 “你若是不信,我无话可说!” “三年之后我已二十四!若是生不下娃儿……” “我会替士程生娃儿!”唐琬果断地打断易秀之的话。 易秀之顿时语塞。“你无子”如此的话,道出来简直多余。 唐琬哭红的眼轻轻一弯,“你说得对,士程该得到更多更好。我会不惜一切替他留下血脉!而你,三年之后伴他安享余生,好好爱他,照料他……我保证彼时一切随你。” 她仿佛在为自己办身后事。在她身死之前,能为赵士程做的事,一一做好,诸如寻一个全心全意待他的继室…… 易秀之惊异地瞪着唐琬,唐琬坚决地回瞪着她。最后,易秀之别过脸,瞄了两眼四周,又移步颔首思忖了半晌,才回话:“口讲无凭!你要立字为据,违诺者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她死后要去的地方,早就定了。唐琬笑得凄丽,稳稳地吐出一个“好”字。 她不但白纸黑字立了字据,更叮嘱易秀之不宜将此事告知任何人。万一让赵士程知道了,她的保证就起不了作用。易秀之自是理解,这个她与唐琬之间的约定,会被埋三年,三年之后,方可重见天日。 作者有话要说: 鸭:怕痒的那个,你老婆把你卖了…… 赵士程:…… 第39章 第39回 生死 第二日,易秀之以家母思念为由,果真要返回临安。 离开赵府时,她不时从马车探出头来,与送行的赵府人遥遥相望,嘴角微勾含笑,眉头却是轻皱。她望着隐藏一丝苦笑的唐琬,心有说不清的滋味。怀里贵如黄金的字据,怎么揣怎么不安,总怕会招雨水打湿或者因大意被撕破。就像一夜暴富之人,害怕会招来绑匪横祸,又担忧或许明日一醒,惊觉原是一场梦,教人跌至深渊般绝望。 全赵府,最舍不得易秀之的,除了赵子卓与赵子兰,就得数赵士礽了。 近日他时常被易秀之逮住,软硬兼施逼他一同充当奶娘照料侄子侄女。照着照着,竟跟娃儿培养出举足轻重的感情来,亦教娃儿学会粘他、非要粘他了。如今头号奶娘一走,就剩他一个二号的撑着,累啊妈呀! 赵士礽尚未享受成亲为夫之乐,不愿折腾受当爹之苦,恨不得赵老爷多派他出外办差,远离一对小磨精。偏生宠孙如命的赵老爷见三子跟孙子孙女感情要好,遂把他视作新一任御用奶娘,暂且无需办差,给他好好照料娃儿即可。 易秀之的人是离开了,可她似无形的网,把赵士礽拖下水之余,亦笼罩着唐琬。她之前的存在,犹如巨石压顶,如今她走了,那股无形的压力却仍旧挥之不去。唐琬踌躇了半天,遂命小桂把唐府的周树宝召了过来。 过年前在赵府来了个半日游,今个首回故地重游,周树宝有点小兴奋。小桂一路领着他,两边的景观都有些印象,他难掩雀跃地张望时,碰上迎面而至的赵老爷。 “他是谁?”赵老爷只听过周树宝的名,没见过周树宝的人,亦不记得府上有长这模样的小娃儿。与停立在旁恭候他先过路的小桂他俩擦身而过时,纵然周树宝故意垂下头,赵老爷仍顿住脚步,回头追问。 “回老爷,他是少夫人从唐府请来的,是唐府的小花匠。”小桂恭敬应道。 赵老爷扫了周树宝两眼,随意一问:“你叫什么名字?” “周……周树宝。”周树宝袖着双手,脸几近要埋下地,不敢响亮应话的声音,还略带颤抖。此位大老爷,跟唐老爷唐夫人不太一样,居高临下的气势,不怒而威的语调,叫瘦小的他吃不消。 赵老爷一愣,来了兴致,重新打量了他一番,随即哼笑了一声,走了。 周树宝被他莫名其妙的哼笑吓倒,以为会惹来何种深不可测的下场,不敢迈步了。 亏得小桂安慰他,“莫怕,老爷是少爷的爹,不会吃人。” “啊?”周树宝更慌了,仿佛小桂说的,是“会吃人”。 难怪,原来是德甫哥哥的爹!此对父子,一样深藏不露的教人害怕! 小桂催了几声,周树宝方继续往前走,还追着问了一句:“德甫哥哥在吗?” “少爷出去了,尚未归来。” “哦。”还好。 他踏进唐琬厢房时,看见她对着放置桌上的鹤望兰沉思,还叹了口气,眉宇间的忧愁,一览无遗。 小桂报了一声,唐琬回过神,冲周树宝笑了笑,伸手招呼着他走过去,端详了一番,“瞧瞧,小宝身子壮了不少。” 周树宝裂嘴一笑,“不像猴子了?” “像个小活宝。”唐琬半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5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55 蹲身子,伸出双臂,“容我抱抱可好?” 想起之前唐琬要抱他,但在场的赵士程褒贬不明地盯着他,他不敢。如今没人盯着,唐琬又看似闷闷不乐,他小心肝不忍,脸微微一红,点了点头。 唐琬要抱起五岁的周树宝,还蛮吃力的,但她很积极,抱着还亲了一下。周树宝第一回被女人抱,一下子不晓得身子该怎么放,是跟被爹抱一样,大咧咧地趴下去吗?但好像又有点不同……直至唐琬安抚地拍拍他后背,他方拘谨地轻轻投至唐琬怀里,小心脏狂怦。唐琬抱着周树宝在厢房里心满意足地踱了好一阵,直至手臂发酸了,才将孩子放了下来。 抱人的人累,被人抱的人也不轻松,周树宝暗吁口气,随着唐琬,来到桌边坐下。唐琬命小桂去端些好吃的,又问周树宝在唐府过的年如何。 闲话了一阵,周树宝忍不住,好奇地问:“蕙仙姐姐,你不高兴?” 唐琬表情一僵,遂苦笑道:“如此明显吗?” 周树宝点点头。 唐琬无奈一笑,没再议谈高兴不高兴的事,只道:“我寻你来,是想让你看看,此鹤望兰是否病了。” 她指指桌上的那盆花儿。它定是病了,飞不动了,否则,为何她托它捎上天庭的话,皆全毫无回音?起初只是问候挂念的话,不紧不急的,可眼下她有相当焦急的事要求助天庭。 周树宝一愕,难道她是因此而不高兴?行,让他大显手身,好好帮她消愁!他跳下椅子,绕着鹤望兰专注地查看,时而把把花茎,时而拈拈泥末,好一会儿,方得出结论:“花很好,它没病。” 唐琬眉梢稍稍一蹙,脸上的苦笑添了些落寞,“那许是我的心病了?” 年幼的周树宝信以为真,“你病了?那快寻大夫瞧瞧!德甫哥哥他知道吗?” 唐琬连忙辩道:“戏言而已,莫忧。”过后她又补了一句:“勿告知德甫哥哥。” “哦。”周树宝似懂非懂地应了声,见她愁容不展,心中亦随之茫然。 小桂端着茶点返来时,说赵太夫人与赵士礽正于花园带赵子卓赵子兰玩耍,听闻唐琬来了个小客人,唤她一起到外头热闹热闹。 “好,”唐琬站起来,拉起周树宝的小手,“咱们府上多了两个小娃儿,年纪跟你相仿,许是个好玩伴。” 毕竟是娃儿,童心未泯,一听见玩,周树宝暗暗“哇”了一声。以前在牛湖村,与爹相依为命,甚少找同龄人玩耍,去了唐府,又只有他一个小不点,童趣玩乐几近没有。所以当他见到赵子卓与赵子兰时,双方的眼神都是一般地闪亮起来。 小孩见小孩,只要大人不拦不阻,没一会就熟悉起来,接着闹玩起来。 赵子卓汉子担当,与周树宝勾肩搭背的做起了哥们。赵子兰难得地表现出友好大方的亲和,用胖嘟嘟的小手,主动抓了一块糕点,直接明确地递到周树宝唇边,周树宝不客气地张大了嘴,爽快地吃下肚。 “区别对待,不公平。”娃儿去浪了,脱离苦海的赵士礽悠哉地摊坐在太师椅上,沐浴日光。想当初不管他如何逗赵子兰,都换不来她唤一声小叔子,眼下不过初次见面,她就主动给周树宝抓吃的!啧,女大不中留。 轻品半盏茶后,瞄了眼与侄子侄女玩得很欢的周树宝,赵士礽感慨道:“要是爹知道周树宝跟他宝贝孙闹得那般高兴,怕是后悔当初的不收留吧?” 他去过几次牛湖村,自是认得周树宝乃周栌树的幺子,况且赵士程没瞒他,收留的事他晓得来龙去脉。 可赵太夫人不晓得,唐琬听见小叔子突然如此一提,遂连忙冲他使了个眼色。本来施施然的赵士礽,当即挺了挺腰身,正襟而坐,以为自己一不小心,泄露了天机。幸亏赵太夫人一门心思追着小娃儿转,方才幺孙在咕哝什么,她没留心听。 娃儿们越闹越疯,越闹越远,几个奴婢在后头追着跟着,生怕出事端。可就在大人们稍稍放松警惕的时候,赵子卓突然拔高的呼喊声吓了众人一惊。 原来赵子兰不慎滑进荷花池,赵子卓惧水,不敢下去救妹妹,只好大声呼救。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奴婢,由于小娃儿身子小,毫无规律的左穿右插,没一会就追丢了。听见喊声,大人们慌张地循声冲去,抵达池边时已见周树宝浸在水中,使劲要把赵子兰拉上岸。可惜他人小力单薄,不经用,及时赶至的几个男仆立马长臂一伸,把两个湿淋淋的小孩捞上了岸。 荷花池不深,只是满底淤泥。赵子兰在淤泥上站不稳,每脚都似踩空,导致整个人几次滑倒,淹了几次水,早已慌得哇哇大哭。周树宝踩着淤泥本就难使劲,再拉一把赵子兰,被救上岸后已经乏力得直躺下来。 赵太夫人吩咐奴婢赶紧带满身泥污的俩娃儿去梳洗换衣裳,开春的,以免着凉,又命人把大夫寻来替娃儿把个平安脉。 一众人回到屋内,赵子卓跟大人们交代,是周树宝不管不顾地跳下去求妹妹的,相较之下,他愧疚难当,哭鼻子了。 赵士礽怜惜地一把抱起了他,低声哄着。 “我是否懦夫?”赵子卓哭着问小叔子。 “岂会?你不大声呼救了吗?力所能及,量力而为,你已做得很好。”赵士礽安慰道。 赵子卓摇了摇头,“我惧水。” “惧水的人多的是了。莫要自责,兰儿和树宝都安然无恙了。” 赵士礽哄了一会,小娃儿才止住泣声。 待赵子兰与周树宝一切安好后,赵子卓跑至周树宝跟前,问:“你不惧水?” 周树宝答:“不呀,我会水。”村里的牛湖,他自小就在里面捉鱼。 赵子卓满目敬佩,“那你教我?” 周树宝笑,“好呀,很容易的,把你扔下水就行了。”他爹就是扔了他几回,他就学会了。 “……”这叫教吗? 为了答谢周树宝,赵太夫人把他留在府上用晚膳,更留他在府上多呆两日,陪伴两曾孙。经得唐琬支持后,周树宝欣然答允。 周树宝的英雄事迹传遍赵府,出门归来得知消息的赵老爷讶然了,久久才赞了一句:“不错。” 赵士程回到府上时,亦似笑非笑地望着周树宝,哼哼了两声。周树宝总认为赵士程对他不怀善意,早上赵老爷哼了他一声,如今当儿子的又哼了他两声,他不禁慌张。 晚上休息时,赵士程搂着妻子躺床上闲话。聊起今日周树宝救人的事,问她慌不慌,遂聊到侄子侄女,绕了数圈,又聊到已经离开的易秀之身上。 唐琬轻声道:“我一直想问,你与秀之姑娘认识很久了,为何之前不见你提她?” 赵士程笑了笑,“没为何,无必要罢了。” 沉默了一会,唐琬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6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56 又问:“她年纪不轻了,为何尚未嫁人?” 赵士程轻拧剑眉,把妻子翻过身来,与她面对面,道:“说出来你莫生气。” “你说。” 赵士程叹了口气,百般无奈,“那傻丫头一直念着要嫁我,念了许多年了,可我岂会娶她。怎么劝都不管用,我也故意跟她疏远了。她大抵感觉出来,便少来赵府了。”语毕,他观察了一会妻子,“你没生气吧?” 唐琬笑了,摇头,“我夫君得人欣赏,岂会生气。只是,她爹娘任由她?” “她自幼呼风唤雨,要强要胜要惯了,越是不行的事,她越要办。易世伯又宠她上天,许是被她哭闹多了,就从了。可易婶婶不,一直催她成亲。此回她要返临安,定是易婶婶催急了。” 于此事上,当爹的与当娘的,态度与看法不一样。当爹的总觉得自己有本事,能养女儿一生一世,许是真嫁不了了,谁敢瞧不起他易府嫡女?可当娘的始终认为,女人就得嫁人,嫁得越好,越幸福。赵士程不要她女儿,她女儿何苦拉下脸往人家处挤? “那你,她在你身上浪费了许些年,会内疚么?” “以前会内疚的,总觉得耽误了她,恨不得把她绑上花轿。再怎样,我视她如妹妹。不过慢慢的,也就放下了。她执念太强,管不过来呀。”说不听,闹不闻,总不能动手打吧?赵士程问妻子:“你说,我是错了么?” “……那你娶她。” “哈哈,人家可是易府嫡女,岂能当妾掉身价?”赵士程当妻子说酸话,笑着戏言。 “许是她不介怀呢。” “可我介怀。” “……士程,倘若我当时没有起死回生,当真一命归西,那你过后会娶她吗?妻好,妾好。” 赵士程笑得更深,平和地念道:“我允过终生不休,既然妻从未休过,又岂能再娶?是生是死,你永远是我的妻呀。我的妻既然尚在,又何需妾?” 人虽死,可他会惦记于心,跟活着一样。 “不行的,”唐琬摇头,“你往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一个人孤苦伶仃,多凄凉。你该寻个人,秀之好,别的姑娘也好,相互扶持,老来有伴,说说话,赏赏花,下下棋……” 念着念着,唐琬落泪了。可她不敢让赵士程知道,遂低下头,埋脸于他怀中,强忍着不让自己哽咽出声。 “还溜溜鸟,是么?”她听见赵士程于她头顶叹笑一声,回她道:“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彼时我忙着念你,何来工夫理他人?” 唐琬闻言,泪淌得更凶,庆幸夜里房内一片暗黑,她又埋着首,赵士程许是察觉不出。她吃力地平缓情绪,佯装轻松地玩笑道:“许是我黑心吧,竟希望下一遭,你能比我早死。” 如此一来,他就不用再受一次丧妻之痛,而她亦该尝尝痛失的滋味。 “不许!”赵士程立马反驳,但瞬即又倍觉不妥,此岂不咒他妻子早死?呸呸呸!遂改口道:“谁先死都难,要么,像古人说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怀中妻子微微一颤,许是被他逗乐了,偷着发笑?他顺顺妻子的背,“睡吧,莫提不着边际的了。” 第40章 第40回 求子 周树宝在唐府本无重责,赵太夫人一留,唐府就任其留至元宵。 这佳节,闹元宵是必不可少的。赵子卓赵子兰缠着赵士礽,要他带去逛夜市看花灯,猜灯迷赢赏品。百般纠缠下,对闹元宵从来无感的赵士礽英勇就义。周树宝有哥们赵子卓罩着,自是随着他们一同去热闹。 被三个娃儿拽着出府门时,竟碰上大哥与嫂子正要结伴出行,赵士礽乐了,莫非他俩良心发现,不再终日卿卿我我,而要伸把手帮他照料这几个小磨精?话说,周树宝明明是嫂子招来的,为何如今成了他的责任了? “大哥,嫂子,一起?”他从后方把脑袋探至忘形私语的两口子中间,突如其来的吓了唐琬一惊。 赵士程看看妻子,又瞥了三弟一眼,遂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去去去!”然后拉着唐琬,一眼不多瞧赵士礽、头也不回地走了。 “……” 瞧!多潇洒!他赵士礽就拜大哥为榜样!不过在这之前,先认怂地当个奶哥吧。 绍兴城央有一条名为岭水的过城河,贯通南北,把绍兴一分为二,两/岸由一座拱桥相连。当年圣上抵达绍兴,目睹此河此桥,曰道此景有如汴京,叫人熟悉,倍感亲切,遂命把旧拱桥重新修葺,桥貌焕然一新。 如今相接两/岸的拱桥已增至三座,人来人往,见证着绍兴城的兴旺。然而岭水河不够阔深,无法游走商船,只偶有小艇渔舟滑过。今个元宵夜市,跟往常一样,许多小商小贩于河岸两边做卖买,摆灯迷摊,而岸上挂满各色花灯,有些带灯迷,有些不带,把平静无波的河面映成一片火红。 唐琬与赵士程依着岭水道边的石栏,出神地呆赏繁迷夜景。两人脸上映着波光倒影,偶尔闪泛红光。 “琬儿,你最近心烦?” 唐琬柳眉一蹙。身侧的夫君虽脸带浅笑地眺望对岸,握她的手劲亦没变化,问出的话,犹如“对岸很美”一般轻松,可她仍小心翼翼地道:“没有的事。” 赵士程转头,欲言又止的看了她好一会。彼时河面拂来一阵带水气的凉风,头顶某盏花灯摇拽之际,一条灯迷彩纸吹粘到赵士程额前,他顺手摘下,念了起来:“小狗身上长满了嘴,打一字?” 呵,如此小菜,他若不去解迷领赏品,委实对不住摊主的用心良苦。 “你在这等我。” 赵士程让妻子在原处等候,自己走去摊主处解迷。 夫君走远后,唐琬暗吁口气。她岂会不知方才的撒谎在赵士程面前犹如自打嘴巴,连周树宝一个小娃儿都看出她的忧郁,更何况日夜相对的夫君?幸亏他没揭穿与追问,否则她不知如何应对。 假若与易秀之立的字据,先前是一股压力,那三天前与夫君夜聊后,遂成了一道杠,大咧咧地横在她心中,犹如吃鱼啃了鱼刺,往下咽,难受,不往下咽,也难受。她开始疑虑,那字据到底是帮了易秀之与赵士程,还是害了他俩?而她起初所抱的冀望,又是否一厢情愿?她到底少瞧了自家夫君? 站在河边,凉风习习,又逢佳节,本一派惬意,可唐琬只觉胸口郁闷。胜似许多烦心事忧心事,一样一样的堆满心肝,想缓都缓不过来。 她惘然地呆望河面,一艘小纸船忽然冒出,悠然地荡进视线。小纸船从对岸而来,船上载着一短截红蜡烛,慢悠悠地扭着船身,烛光颤颤地游向唐琬。鬼推神使地,唐琬拧着眉,迈步走向它。 行至河水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7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57 边,她蹲了下来,执起衣袖,伸手去够,可偏生水流不听使,小纸船愣是定在她够不着的水处。 同时地,一段萧声由远至近飘来,隐隐回响于带着水腥味的空气之中,唐琬前一瞬才惊疑萧声有些耳熟,后一瞬,就见小狐竟立在小纸船上,手执长萧吹奏,个头跟那截蜡烛一般大! 小狐仙家!唐琬心中惊呼。 纸船上的小狐并非泥偶,她可真动了,且放下长萧,对着唐琬张嘴说话。她人虽拇指大,但话语却声声入耳。 “恩娘,过年好,元宵好!别来无恙?” 她个头太小,唐琬看不清她面容,“小狐仙家,您何以此番身段?” “唉,一言难尽,不提也罢。”小狐叹气摇头。 “尚未出元宵呢,莫唉声叹气。妾身给您捎的信,您可都收到?” “收到了,只不过之前分/身乏术,无瑕复话。今个元宵,小狐总算脱了个身。”她的语气无奈之中还泛着倦意,听得唐琬又追问她到底发生何事。 小狐依旧不提,且反问:“恩娘,您在信中所道有急事相求,是为何事?” 唐琬顿了顿,迟疑过后,道:“妾身想求天君赐子。” “……”小狐似乎没听清,又问了一遍:“恩娘您说什么?” 丑妇终需见家翁,再胆大妄为的请求,开了个头就得尽述下去。唐琬稳了稳思绪,道:“您知道妾身一直无子,这副皮囊,怕是心有而力不足。可妾身又渴望与士程生下子息,只好向天君求愿。天君能助妾身起死回生,那么赐子,应非难事?” 小狐总算听明白听清楚了,笑了笑,道:“天庭凡间,岂有难到天君的事,他赐恩娘您十个八个孩儿,都不在话下。” 唐琬脸色骤喜,可“当真”两字尝未脱出口,就被小狐堵住了。 “可恩娘您是否想过,世间无不劳而获?您是返阳了,可代价是剔出仙班,下地府。而求子呢,您能用何种代价去换?” “妾身连地府都不怕了,还何惧之有?难不成,从十八层下到十九层,妾身也认!”她自是明白,收获之前必有付出,那都不是事了。 小狐轻笑一声,“您想得倒好,许是您没想过,那代价兴许要您身边珍重的人去偿?” 原本心花怒放的唐琬,当即瞠目结舌。 “看来您是没想到。您无子,此事跟您与陆游不得善终一般,自娘胎就已定断。您要生子,乃逆天而行。世间本无您唐琬的孩儿,若凭白端出一个两个来,对后世的影响亦不得而知。这些前因后果,天君都得顾虑到,而您小小一个凡人,纵然有刀枪不入之身,敢闯地府十九层,也无补于事,不足挂齿。” 唐琬怔怔地听着小狐无懈可击的分析,幡然醒悟。怒放的心花,乍然凋谢。她茫然地喃喃自语:“可妾身想留士程血脉,您能与天君求情么?天君许是会听您的……” 小狐呵呵两声,手中长萧消失,双手扬了扬身上所穿的月牙锦袍,苦笑问:“恩娘以为小狐眼下这档身段,是谁恩赐的?天君正恼小狐,我正受罚呢!连天君府都不让小狐踏入,更莫提去求情了。怕是小狐替恩娘求情,会越求越糟糕。” 唐琬呆了许久,方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容,“是妾身想多了。谢过您的提醒。” “恩娘莫怪小狐直言。天君其实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他能允您起死回生,当真脑子被驴踢了。可怕的是,他脑子被驴踢了,亦不忘问您要代价,所以向天君求子之事,您再难亦勿奢望,小狐怕您承受不住后果。” 可不是?光是起死回生的后果,她就已意识到有些承受不住。 唐琬沉默了一会,才消沉道:“妾身明白了,不求天君便是。只是,您如此数落天君,他老人家若是闻见,怕是不高兴。” “我已如此,”小狐又扬了扬锦袍,“他再不高兴,也没撤了。” 唐琬苦苦一笑,又心不在焉地与小狐闲话了几句。片刻,小狐话音消失,仙影消散,小纸船终又随波逐流飘远。唐琬知道,许是赵士程回来了。 藏起满怀的惆怅,唐琬仰头望向立于身侧之人,却被吓了一惊。 “务观?” 陆游正正站于蹲在水边的唐琬身边,距离近在咫尺。与上一回风尘仆仆赶回绍兴时的不同,此刻的陆游,无论衣着容貌,都甚为符合外人对他才子的猜想。梳理利落的发髻,干干净净的脸颊,不见胡茬,一身灰白长袍,风流倜傥。许是在外游浪久了,得以锻炼,他身子骨比以往强壮了不少,本就豪放的才气,益加豪迈,架势逼人。 蹲着身子,脸容被水波映亮的唐琬,明眸闪着花灯的彩光,眉宇间又见一抹愁意,惹人怜爱。陆游冲她堆笑,笑容可掬,“你为何独自一人在此发呆?”念白之际,还意欲伸手把她扶起。 唐琬回以一笑,独自站了起来,且后退两步,客气道:“务观,元宵好。这夜里,是陪王氏来赏灯么?” 她的回避,教陆游一刹那失神。但很快,他不动声色地往后移了半步,牵强笑道:“不过与些文友聚一聚罢了。”未等唐琬再发话,他又问:“就你一人吗?德甫呢?” “士程去解灯迷了。” “哦……”陆游垂了垂眉,“你俩,挺好?” “极好。你与王氏亦好?”唐琬笑问。 陆游呵了一声,随口道:“挺好,都挺好。” 此时,赵士程回来了。他正欢喜地提着三个灯笼,打算捎回府上给侄子侄女还有周树宝。可他走近妻子,目光扫到陆游时,脸色似有若无地变了变。 “务观?”他佯装无事地走上前,对陆游笑了笑,“许久未见,最近可好?” 陆游礼尚往来,与他客套了几句。 唐琬见夫君归来,自然而然地往他身侧靠。见他一个汉子提着三个花灯笼,好笑之余,主动伸手把它们接了过来。 妻子如此体贴,赵士程暗喜,但陆游仍杵在对面,他遂又发起话题:“务观如今呆在绍兴?抑或又到处游浪了?” 陆游留意着他俩之间的举措,被问话后,才回神答道:“暂且留在绍兴,不乱跑了。” 唐琬安静地站在夫君身旁,不插话,容两个男人聊了一会。她侧头看着赵士程,偶尔会和应着他的说辞,投以陆游一眸。没多久,陆游就主动告辞了。 他走了之后,唐琬才对夫君说:“你这灯笼是捎给子卓他们的吗?怕是小叔子已经给他们买了,你的不吃香了。” 赵士程微愣,没料到妻子此时的着眼点会是灯笼。他顿了顿方点点头。 唐琬嫣然一笑,“那你把它们送我可好?” 赵士程笑了出声,从怀里掏出一绢手帕,“莫跟娃儿抢了。这才是解对灯迷的赏品,我借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8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58 花敬佛,送你。” 这是一条上乘的牙白真丝鸳鸯手帕,一看手工便知是城内有名的锦绣坊出品,价格不菲,又岂会是简单低廉的灯迷赏品?他走了这么久,怕是特意去买手帕赠她。 唐琬欣然接受,亦体贴地没拆穿夫君的小心思。 两人提着灯笼,沿着河岸并肩而走,静享醉人的意境。忽地,赵士程幻听似的闻见妻子低声柔道:“士程,咱俩生个孩儿?” 他惊疑中带点傻地望向妻子,妻子坦诚恳切的目光,教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接话,怕说错,亦不敢乱说。久久,他方应话:“好。” 作者有话要说: 赵士程: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 陆游:(¯﹃¯) 发稿至今两个月~~ 第41章 第41回 大事 唐琬不懂医理,难以明白为何她一直无子。难道,正如小狐仙家所说,与命理有关?呵。 过去与陆游,她寻过大夫把过脉抓过药,可惜无果。之后被休,遂不了了之。如今,她求子的心死灰复燃,重新热衷于寻医问药既苦又甜的折腾。既然天君不可求,她就自求,靠自己拼一拼,尽其所能地为赵士程拼出一滴血脉。 赵太夫人与范氏听完唐琬倾诉心声后,一瞬间错愕得面面相觑。怎么说,她欲拼孕,听上去许是不可为,又许是可为,却晓不得该从何处着手,狗咬龟了。 两老与唐琬无言以对,半晌,方由范氏破开静局。 “妾身记得老家有一位妇人,成亲十五载无儿无女,却在年过三十时,一索得男,委实怪诞得不可思议……”她本欲鼓励唐琬,谁知“怪诞”“不可思议”脱口而出后,连她本人都不确定所言的属真属假,说服力骤降,激/情霎时萎了。 见范氏犯窘,并不介怀的唐琬笑着安慰:“世间不可思议的事其实许多,妾身就亲身领教过一回,所以对老来求子尚抱希望。” 唐琬的话教范氏豁然开朗。可不是?她们赵府就见识过起死回生,难说不会奇迹再现? “你说得对,你本身就是奇迹。容二娘帮你仔细打听,家传秘方祖传秘诀的,一一给你搜罗出来!不就怀身孕嘛,咱们几个女人还摸不透?有何了不起的!”范氏激奋地拍拍大腿,此忙她帮定了! “谢过二娘。” 这厢到赵太夫人说话:“老身会托人去临安替你请有经验的大夫开方。此种事,难说,不过你有此番心思,士程总算没看错人。” “谢过太婆婆!” 三婆媳又聊了一会,待唐琬告辞回厢房后,范氏悄悄向赵太夫人发表看法:“婆婆,您说琬儿变化是否极大?” 之前只觉唐琬对待大家比以往热乎上心得多,如今她竟挑战般地说要替赵士程生子,此对她来说,绝非一般的热乎上心了。 赵太夫人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方答道:“是比以往积极乐观多了。此乃好事。” 范氏认同地“唔”了一声,“看来士程终于把她捂热了。” 此事令范氏触动很深,夜里卧床准备休息的她,跟夫君赵老爷聊起今日趣闻时,兴致盎然地提起唐琬求孕的事。 刚刚上榻躺下的赵老爷,闻言后讶然得说不出话。范氏躺他身侧,仍自言自语地咕哝个不亦乐乎时,他低斥一声“天方夜谭”,粗鲁地打断媳妇的话。 已经躺下的范氏,挣扎着坐了起来,俯视夫君,勇抒己见:“此言差矣!琬儿连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事都突破了,眼下不过求孕,理应困难不大。” 赵老爷“嗤”了一声,“你是哪门子的理?凭靠偏方得孕生子,乃属旁门左道!万一落地的孩儿有毛病,教人先甜后苦,更苦!空欢喜一场!” 范氏皱眉,不满,“老爷,您岂能如此咒儿媳?琬儿好歹拿命来替咱们添孙,您不但不称赞不鼓励,还落井下石?过分了吧?” 被媳妇数落,赵老爷不甘示弱地撑起半边身子,与范氏对盯着眼,“你是说我不对?” “可不?过往您时常贬责儿媳就算了,可这当儿,瞎子都看得出士程与琬儿恩爱无比,婆婆跟妾身又一门心思帮助她,您不该泼冷水。”范氏正色道。 “好笑了,我要泼冷水热水的,还需你管?” 范氏张着嘴,恼瞪着夫君,正要再发言时却顿了顿,又思索了一会,才道:“老爷,您是等着秀之给赵府生孙息,所以才不稀罕琬儿的努力吗?” 赵老爷一愣,不觉惊问:“谁说的?” “猜的!” 赵老爷扯扯唇角,“猜得挺准。” 范氏跟着轻哼一声,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嘲讽,道:“妾身给您一个服字!眼下有个名正言顺的儿媳拼孕,您不稀罕,倒却惦记着外人。啧,妾身都要吃干醋了!” “你懂什么?秀之当赵府的嫡孙媳妇,本就比唐琬够资格!” “可赵府嫡孙不喜欢秀之!”范氏习惯性地一语道破,“纵然您再欣赏秀之又如何,士程的脾性,能掰过来吗?” “……” “恐怕只会两败俱伤。士程心中有人,谁都改变不来。而秀之,您是否允过她何种诺言?坑害她麻木蹉跎岁月,不肯嫁人?此乃作孽!” “我没允……只是提过,她若愿意嫁予赵府,不计较名份,我会支持她……” 赵老爷何尝不知易秀之如此荒废岁月着实可惜,只是,他确有私心。易秀之未能如愿当上赵府嫡孙媳妇,失望的除了易府,还有他一个赵老爷。他私心念着,倘若易秀之不介怀嫁入赵府当妾室,那既帮老朋友圆一把心愿,又成就一桩他心中认为美好的事,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至于嫡子赵士程的反应,他是料到的,只不过没料得太仔细。如今被范氏劈头盖脸地揭露一切时,他忽地觉得,事情许是比他想象的严重? 范氏摆出“果然如此”的失望表情,批判道:“知道出自您口的一句‘支持’,会教她撑多久吗?老爷,此事不可为,比琬儿想有孕还难!即便您以老命威胁士程把秀之娶了,那接下来呢?莫非您还杵在床榻边逼着他洞房?” “你说话放收敛一些!” “好,妾身只说一句,算了吧,当作放过士程,亦放过秀之。” “你口口声声士程秀之,口口声声我逼不得,那该晓得你夫君我,于他们眼中不过外人一个,如此岂容我来放过?真是可笑!”赵老爷怒了。 “您仅需少插手少插嘴少捣乱,坦白告知易府咱们无能为力。接下来,易府就会了然,益加着紧地替嫡女绸缪。” “我捣乱?我何时捣乱了?士程要娶唐琬,我再不赞成,他不也照样娶了回来?你还教我办事了?哼!”忿忿不平的赵老爷决定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9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59 终断此番讨论。他狠狠地躺了下去,背过身。 范氏诧异,这……跟她闹脾气了?啧,她心中就好受了?行!她亦复躺下来,不服输地同样背过身去! 一对老夫老妻,就如此背对背你不理我我不理你地赌着气过了一夜。 取得赵太夫人与范氏的真心相助,岂够,唐琬马不停蹄地回唐府,向娘亲求助。 唐夫人一听女儿要求孕,首先紧张地追问:“怎了?德甫逼你了?赵府逼你了?” “不不,娘亲稍安勿躁。”唐琬明白娘亲的担忧,遂连声安抚:“此乃女儿的想法,亦由女儿提出,士程与赵府并无任何逼迫。” “……”唐夫人顿了,细想一会,又皱眉问:“那是你想生孩儿了?” 唐琬点头,“女儿癸水一直如常,可偏生怀不了孩儿,总觉得许是哪里有个坎儿,要是跨过去了,怀身孕就没大问题了。” 唐夫人虽亦点头,但说出的话并非支持,“许是女人都有当娘亲的心愿。可你想过没,你年纪不轻了,如今才来怀孕生子,怕是会受不住?” “女儿自是考虑过。但娘亲也晓得,士程待女儿极好,女儿想为他做些事。若是能生下子息,一来给赵府继承了香火,二来女儿能有自己的骨肉,两全其美。” 唐夫人仍然不甚积极,沉默了一会,才叹气道:“虽然娘亲以往常言道恨不得你能生儿育女,可那是因为知道你生不出呀,纯粹磨磨嘴皮罢了。事实上,你怀不了孩儿,自然免遭怀孕生产之害,又有婆家接纳夫君疼爱,娘亲替你偷着乐呢。知道吗?女人生产,犹如入鬼门关,身子若是挺不住,就此一命归西的人不少。” “女儿知道。”纵然向天君求子不成,但天君答允过给她三年阳寿。算来,她若在三年之内生子,那饶是身子抵受不住,亦不至于马上毙命吧。 看出女儿心意已决态度坚定,唐夫人只好提醒:“你还得明白,要跨过那个坎儿,过程绝非易事,心身艰辛是至少的,还有痛与折磨。而这种种,从头到尾,辛苦的痛的挨折磨的,都是你一个人在熬,旁人想替你消受都不得已。” 唐琬点头,她已做足心理准备。 良久,唐夫人又叹了口气,“好吧,但你得答允娘亲,千万莫拿性命去拼子息,懂吗?” 当初唐夫人就是玩命地又拼了一个女儿,如今想来,仍心有余悸。当时她誓要拼孕的心英勇无敌,无人可挡,眼下到她女儿了,她才领悟到那种心慌与恐惧,怪不得彼时唐老爷使劲阻止她。 过了元宵就回到唐府的周树宝,得知唐琬回娘家后,兴冲冲跑来看她。 两人于花园闲坐,听说了唐琬回娘家的用意后,周树宝惊讶地问:“姐姐要生娃儿?” 这许是一件值得赵府高兴的事,可他并不。毕竟,他的娘亲就是生子时难产而死,他打从心底认为,生子是一件要命的事! 唐琬理解他的心思,安慰道:“如今八字没有一撇。不过我希望能尽快实现,你得支持我。” “……”周树宝哑言。总不能说反对的话扫她的兴,可心底又隐隐对抗,憋屈了。 不知是向他解释,抑或自我感慨,唐琬仰头望天,抒叹道:“我这辈子,一生似是浑浑噩噩,许是从来衣食无忧,所以鲜有所求。如今我想生子,尝尝当娘亲,与士程共享天伦之乐的滋味,亦是尽妻子的责任。你说,是一家人有老有嫩的乐也融融好,还是光光两口子终老好?” 周树宝听得很是认真,回答得也不马虎:“我是希望爹娘大哥和我,还有那个未能出生的弟弟或妹妹,能一家人住在一起,最好。” “正是那种感觉。” 周树宝垂了垂头,之后又仰了起来,对唐琬道:“那你不要死。不要像我娘亲那样死掉。”语毕之后,回想起唐琬说过,凡人总有一死,遂改口道:“生娃儿的时候不要死。” “不会的。”唐琬安抚他的脑袋。 唐琬走后,周树宝仍为此事思忖了许久。后来他忆起沈婆婆的话,遂向鹤望兰花说起话来:“爹,娘,大哥,那个弟弟还是妹妹,你们在天之灵,保佑蕙仙姐姐能顺利生下健康的娃儿吧,她是我如今最好的亲人了。” 过去唐夫人生过两个儿子,可惜先天不足,夭折了。后来又辗转怀上女儿,拱于手心百般照料才养育成人。所以对于怀子育子,唐夫人有独特的一套策略。 她把当年自己尝过的种种,一样样传授给女儿。诸如,请风水师傅到府上比比格局。 唐琬记得当年娘亲也把风水师傅请到陆府,可惜师傅最后摇头叹气地走了,还惹来陆老夫人一顿“神棍”的鄙夷。 她本人起初对风水命理并不相信,包括之前娘亲说,两位兄长的夭折与唐府命格有关时,她还认为可笑。可死过一遭,遇上小狐仙家之后,她信了。 “你信吗?”唐琬问赵士程。 赵士程无奈一笑,“信不信也由你。” 跟她往日在灵江寺问他是否信天上住着仙家一般,赵士程模凌两可的态度之中,偏向质疑。 不过,当风水师傅围着厢房钻研了一圈,再建议他们如何调整摆设时,赵士程还是很乐意配合的。当中,风水师傅看到那盆鹤望兰时,愣了好一会神,接着让唐琬把花放置厢房的西南角。唐琬一一照做。 “你觉得不,如此摆过一阵,感觉舒坦多了。”唐琬心情分外畅快。 “许是。”赵士程笑着和应。 “你仍然不信?”唐琬挑眉。 “信!不假!”赵士程立即孺子可教地接受建议,捣蒜似的点头。 赵太夫人对风水亦颇为敬畏,见唐府派来的师傅有板有眼,遂邀师傅探探赵府的格局。 赵士礽拖着赵子卓抱着赵子兰踱进前厅时,见有风水师傅,赵太夫人与范氏还端正地跟着,奇怪了。 “娘亲,发生事了?”他移至娘亲身后,低声问。 范氏瞟了儿子一眼,“大事。你嫂子打算求孕生娃,你有何真知灼见的,也贡献些出来。” 闻言,赵士礽吃惊不已。虽然他乃汉子,但对女人生子也略有耳闻。一直无出的嫂子想要怀孕育子,确实是大事。他瞧瞧怀里的赵子兰,以及早已好奇地追着风水师傅转的赵子卓,觉悟地点了点头。 忽地,他脑子一灵光,遥想到更妙的事。哟,若大伙都忙着协助嫂子求孕生娃,那他成亲的事,岂不渐渐淡出众人视线?呵,大事,大大事!他得鼎力相助! 作者有话要说: 惯例周一周二不更。 第42章 第42回 妙药 赵太夫人特意从临安聘请而来的老大夫,跟绍兴当地的就是不一个层次。留着花白胡子的老大夫替唐琬把过 分卷阅读59 - 分卷阅读60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60 脉后,看似胸有成竹,所以他开的药方,唐琬视为圣药。范氏不知从何处打听而来的偏方,征得老大夫首肯后,亦一丝不苟地抓来喂唐琬。 赵士程收到二弟赵士衎从临安寄来的书信,信中提及朝廷需他到临安领受承宣使一职,他回到厢房打算与妻子商量呢,就闻到一股世间少有的异味,苦中带酸还夹杂着涩,光闻就催人欲吐。而他的妻子,端着那碗罪魁祸首的药,秉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豪迈气概,正要把药给消灭掉。 “慢着!”赵士程低喊一声,几步就冲至妻子跟前,二话不说把药碗抢了过去。 唐琬不明所以,愣望着他。 赵士程瞧了瞧那碗黑不见底的苦药,晃了晃碗,啧!竟浓稠得有如药膏,几近荡不起来!到底熬了多久?他不禁蹙眉皱鼻咬牙,“哪来的破玩意?” 如此诋毁,唐琬不乐意了,站起来去抢药,“何谓破玩意?胡说八道。” 此乃圣药!灵丹妙药! 赵士程微微侧身抬臂,挡住妻子抢药的手,“你确定它能喝?” “是临安来的老大夫开的方子,为何不能喝?” “你确定能咽下去?”许是他也咽不下去。 “少啰嗦!药凉了就不好。”唐琬强势地越过夫君,把药夺回去,并疾步走远,再急急捏住鼻尖,一口气仰头干/了! “……”赵士程傻愣地望着妻子。好英雌! 唐琬一放下药碗,遂立即伸手紧紧捂住嘴巴,生怕一松手,就会忍不住把难以下咽的药全吐出来!她的胃排斥着不是滋味的药汁,翻涌了几回,她亦作呕了几回,强撑了几回,才真正把药“镇/压”下去。可此时她的脸容已经扭曲得五官全挤在一起,早已走近她的赵士程亦不再袖手旁观,冷不防地往她嘴里塞进几片蜜栈,又把漱口用的茶碗递至她唇边。 不过唐琬正要灌茶漱口时,他忽地改变了主意,及时往前一凑亲了亲妻子的小嘴,妻子唇上残留的药汁亦被他故意舔到嘴里,唔!妈呀!是谁钻研出来折磨人的苦啊?赵士程的脸容扭曲得跟刚才的妻子有得拼,心中泛起一片谩骂。 唐琬见状,眯着双眼忍住笑,体贴地往夫君嘴里塞了两片蜜栈,漱完口后,又把茶碗递给夫君。 可仍然不够,口腔中残留的苦味继续肆意糟/蹋两人。赵士程不觉伸臂抱住妻子,唐琬亦自然地回抱他。两人无声的紧紧相拥,仿若能产生对抗苦的味道,教他俩坚韧下去。 良久,苦味渐渐淡去,一场名符其实的“苦役”方宣告结束。两口子似有劫后余生的心惊肉痛,谈苦色变,相依着静坐片刻后,赵士程瞧了瞧唐琬,苦恼地扶了扶额,幽怨道:“愁死。” 唐琬终究没忍住,“扑嗤”一声笑了出来。 赵士程跟着起笑,亦想起正事,遂把赵士衎的信递给了妻子,“士衎来信了,圣上赐承宣使一职,让我到临安领旨。” 唐琬把信读了一遍,“下月十九?容我随你一起去?” “我正有此意。” “那要把子卓子兰带上么?他俩想必也念爹娘了。” 赵士程颔首略思一会,“我去信问问士衎的想法。” 继续下去的求孕路上,吃苦不堪言的药,不过是其中一个小节眼。 数日之后,范氏又有别出心栽的新点子! 她在厢房鬼鬼崇崇地翻出一卷玩意,笑吟吟地往唐琬怀里一塞。唐琬被她的故弄玄虚教得有些紧张,她镇静地解开包裹用的黑色手绢,看到里面原是卷着一本书册,封面标着《传授图》三只大字。 唐琬好奇且忐忑地又翻了起来,可惜没看三眼,就吓得把那本书册当烫手山芋般扔了出去。天呀!美名其曰有助怀孕的夫妻交/合一百零八式!唐琬有生之年首回接触这……春/宫/图!她思绪猛然受到极大冲击,脸颊炸得通红,心怦怦乱跳,还想起赵士程的话,“哪来的破玩意”! 范氏见状,急了,“哎呀呀”地奔过去把书册捡了回来,边查看是否有破损,边怨道:“你有何好害臊的?都是与你夫君的事。况且没此玩意,你灌再多的药也徒劳!” 唐琬只伸手安抚乱怦的小心脏,顾不上应范氏的话。 范氏没闲工夫开解她的羞涩,自个兴致勃勃地翻着《传授图》,翻至某页时,大咧咧地呈到唐琬眼皮底下,介绍道:“二娘都替你看过一遍了,从注解上看,此式最顶用!”语毕她又翻至另一页,“还有这,这,这……” 光是一式,唐琬就羞得几近要夺门而去了,更莫提那,那,那了! 可强烈的求孕欲/望,又迫使她着魔似的,顺着范氏的介绍,一眼一眼挣扎着瞄下去。 范氏见唐琬神情复杂交加,心念,她真是蠢死了,她该把书册直接给赵士程呀!可她毕竟一个妇道人家,不好亲自出手,想想,得,让赵士礽捎个忙! 想通了,范氏遂把书册当宝贝似的收起来,道:“此书二娘会转交士程。” “……”唐琬脑里“嗡”的一声。 “你与士程钻研时,勿把书给翻烂了。待你俩成事后,二娘还得传给士礽。” “……”敢请当作家传之宝了? 赵士礽本就由衷想为大哥嫂子求孕之路作一份贡献,如今娘亲有任务交代,他自是不推不搪地承接下来。 赵士程接过三弟偷偷摸摸塞过来的玩意时,跟之前的唐琬一样,解开手绢再翻书。一翻,就二话不说把书重新卷起来,当棍子般用,直接敲打藏在身后的赵士礽的脑瓜,并严词厉言地低斥:“不学无术,不务正业!” 为何被打的总是他的脑瓜?考虑过他的感受么?赵士礽忧伤地揉揉头顶,忍辱负重地认真劝说:“大哥,娘亲交代你必须要看!” “你可知道此乃何物?”赵士程指指手中的卷物。 赵士礽茫然地摇摇头,娘亲没准他偷看。 “确定是二娘托你转交的?” 见赵士礽狂风暴雨式的点头,赵士程亦大抵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把书收起来,跟三弟说:“你回二娘话,我知道了。” “哦!”赵士礽破愁为笑,又补了一句:“娘亲还交代,切莫把书翻烂!” “……” 当天晚上,唐琬与赵士程两口子,各怀心事地更衣上/床。唐琬想着范氏呈给她看的几幅图,越想越脸红。赵士程想着赵士礽转交给他的书册,越想越灼热。似心有灵犀惺惺相识,两人不过翻翻身扭拧几下小动作,遂触动了火药引线般,借故厮磨起来,且一发不可收拾。 起初两人许是思绪不太纯粹,心情亦略为复杂,可那过程,还真出人意表的酣畅舒爽! 事后,唐琬偎依在夫君怀里,很是好奇二娘到底把书册给没给赵士程,可又不好意思张嘴问。 分卷阅读60 - 分卷阅读61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61 “怎么了?”赵士程一下一下地抚着妻子光滑的后背,感觉到怀里的人儿似有起伏。 “……二娘找你了吗?” 赵士程目光微微一闪,低沉地应了一声“嗯”。 唐琬心中低呼,那他拜读过《传授图》了? 此时赵士程抬了抬头,伸手从枕底摸出什么,递到唐琬脸前,“她给我的,还特意交代。”回想起来,不觉好笑。 “……”纵然房内一片暗黑,但书册的封面宛若会发光发亮一般,让唐琬心中眼中皆清楚地看出那是如假包换的《传授图》!唐琬透过封面看穿它的内在,脸颊又瞬间炸红。 “你让二娘给我的吗?” “岂会!”要活生生羞死她吗? “哦,那你看过没?” “尚未……”但好像看过…… “看过了?有何感想?” “……”唐琬羞窘地沉默了一会,方知夫君是故意逗她,遂气愤得伸手捏揉赵士程的腋下腰间。 因褪去衣裳,被妻子教训的骚痒感加倍而至,赵士程爽朗地发笑,边笑边要逮住妻子招人痛恨的小手。两口子光溜溜的扭打了一会,又办起严肃的正事来了。 既然二娘提及,此书来之不易,而书中又颇有心得地记录了一百零八式,用心良苦,那赵士程姑且挑着来试,一天一回,勤快得教唐琬又忧又喜。为了他的身子着想,唐琬命人隔日就给他炖补品,虎鞭的,鹿尾巴的,通通让赵士程尝一遍。 “再尝我就发躁了!”赵士程直觉补过头了。 “怕你身子受不住。” “切莫少看你夫君!” “……” 怕且到时候是唐琬身子受不住! 第43章 第43回 争气 晚膳时分,席间范氏跟唐琬说,明天是个吉日,建议她到白龙寺求拜。绍兴最有名的寺庙,是灵江寺,但若论求子息,得算白龙寺。 唐夫人早前亦跟女儿提过白龙寺,如今它被再次提起,唐琬更认定那寺是个神圣的地方,不得不去,遂欣然地向二娘点了点头。 “士程一同去吧。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范氏又说。 赵士程本有此意,见二娘语气中夹着少见的严肃调调,便正式应道:“士程知道了,明日会与琬儿一同去。” “卓儿也要去!”同坐席上的赵子卓以为哪都是个好玩的地方,遂嚷着要跟去。 坐在赵子卓旁边的赵子兰受到感染,跟着起哄,“去去!” “得了得了,消停留府上吧。”赵士礽无情地掐断小娃儿的美好幻想,他对爬山拜佛毫无兴致,千万莫牵扯上他。 赵子卓瞪向小叔子的小眼神略带不满,就知道他是个懒家伙!不过,只需他闹一闹,祖父一定从了他!凭借为数不多但胜多败少的生活经验,赵子卓胜券在握地开始闹腾,手舞足蹈地嚷叫:“我要去我要去!” “要去要去!”小不点赵子兰继续卖力和应,是三哥的坚强后盾。 两个小娃儿的齐心协力,教赵士礽一凛,可恶的兔崽子!居然走祖父路线?他不安地偷瞄了爹一眼,但愿老爷子莫受娃儿唆使! 赵老爷当真放下筷子,似蓄势待发地要替孙子孙女出头,可说出去的话,却是:“白龙寺并非玩乐的地儿,小娃儿不许跟去!” 他权威的一锤定音,让赵士礽松了口气又偷着乐。赵子卓则懵了,呀!此招不顶用了?虽心有不甘与不解,但祖父那脸色,他看得懂,亦懂祖父发怒的威力,遂不敢再闹。呜,赵子卓的小心肝忽然特别念远在临安的爹娘。 一直哥云亦云的赵子兰不明所以,但见三哥不说话了,她也就跟着安静了。 小娃儿是静下来了,但赵子卓委屈的脸容与垂头丧气教人心疼,赵士程不忍心,遂柔声安慰道:“卓儿莫不高兴,改天伯父带你俩去翠湖游湖和放纸鸢,好吗?” 听见有玩的,赵子卓积极了,他问了一句:“可以带上树宝吗?” “自是可以。” 小娃儿终于又开怀了。 小插曲告一段落,晚膳本该回归平静,但赵老爷有意使劲地咳嗽了两声,终究惹起娘亲赵太夫人的注意。 “仲湜,你身体不适么?”赵太夫人蹙眉低问。 “唔。”赵老爷模凌两可地应了一声。 当娘亲的打量了一番儿子,道:“明日让郭大夫给你瞧瞧。”郭大夫正是赵太夫人为唐琬从临时聘请而来的老大夫。 闻言,赵老爷轻笑一声,“哟,难道那郭大夫并非专治求孕生子的么?风寒体热他也懂?” 赵太夫人微愣,期间,范氏就抢话了,语气施施然地低声道:“像老爷您的病,即便是不懂医理的妾身,也晓得该下何种药方子,更何况郭大夫。” “那你给老夫开药方子呀,莫光说不练!”赵老爷立即横了一句。 范氏故意撇撇嘴,但不说话了。 赵太夫人扫了眼儿子与儿媳,方才蹙的眉眼展开了,不再哼声。 席上其他人亦不免好奇起来,却不敢多问。不过,这似乎解释了,为何最近的午膳晚膳,都分外安静了。 赵府本就人丁不多,而且都并非多话的主,家宴上向来全靠范氏与赵士礽活跃气氛。眼下范氏闭嘴不言谈,当儿子的赵士礽少了话伴,亦只好安安分分地埋头苦吃。 可此种安静,是变相的压抑。 赵太夫人到底看不下去,遂放下碗筷,撑着祥云拐杖敲了敲地,身后的奴婢立马上前,扶她起来回厢房。紧接着,赵士礽表示已经用完膳了,招呼着赵子卓赵子兰乐呵呵地离开此怪异之地。 剩下唐琬与赵士程,两人默契地同时放下碗筷,正要双双站起来告退呢,范氏就冲他俩说话了:“琬儿,你谨记要依时服药,士程晚上亦不许偷懒,明日两口子诚心诚意拜个佛。要争气,给二娘生个白白胖胖的娃儿,千万莫让人小瞧了!” 唐琬与赵士程于饭桌下互相握了握手,异口同声应道:“知道了,二娘。” 可此时的舞台摆明要唱另一出戏,而非简单的长辈叮嘱晚辈。 果不其然地,赵老爷轻笑一声,不咸不淡地道:“求孕生子讲究缘分,与子息无缘,再求亦是徒劳。再者,没有男人,女人又何来传宗接代?还是老老实实,莫强人所难……” “琬儿,你难吗?”范氏迅即追问唐琬,同时不偏不倚地堵住赵老爷的话。 “……不难。”俩老怄气太明显,唐琬不会接话了。 “那就对了。二娘看好你!”范氏又抢在赵老爷开声之前答话,且安慰地点了点头。 唐琬与赵士程把握时机地站了起来,不慌不忙地告退。留下饭厅里的赵老爷与范氏两人,安静地大眼瞪小眼。 逃离了怪圈,两口 分卷阅读61 - 分卷阅读62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62 子并不急着回厢房,而是绕路去了花园。明月挂空,倒影却完满地嵌在静如镜面的荷花池上。 伴着阵阵荷香,唐琬与赵士程牵着手于池边闲庭信步,月光把他俩的影子洒在身后。一片安谧之中,唐琬略带隐忧地低问:“公公与二娘,没事吧?” “没事的。都多少年夫妻了。”赵士程笑道。 “说起来,公公与二娘的感情当真极好。”可不知为何突然怄气了。唐琬方感慨完,便后悔了,生怕赵士程会介怀,遂低声道歉:“对不住。” “何需道歉?你怕我娘亲生气?” “……” 毕竟曾经属于自己的夫君与别的女人如此恩爱,任谁都难以开怀吧。 唐琬不禁心想,将来她死后,倘若赵士程与易秀之像赵老爷与范氏那般恩爱,她会作何感想?一股股浓烈的酸意与隐隐作痛抵挡不住地由心往上涌,吓得她连忙捂住胸口,偷偷瞄了眼夫君,见其并未察觉,方悄悄咽了下口水。 “我猜她老人家不吃这干醋。相反,爹能有二娘作老伴,娘亲想必很是安慰。” 唐琬眸子一闪,“会吗?” “嗯。爹与二娘的红线,闻说还是娘亲当年亲手牵的。” 唐琬诧异了。虽嫁入赵府许些年,可此些昔日的陈年旧事恩恩怨怨,她当真第一回有幸听闻,遂好奇地追问下去。 赵士程本亦想为妻子讲故事,可惜他知道的并不多,“你有机会问问二娘吧,祖母亦是晓得的。” “你没打听过?” 赵士程摇摇头,“一切皆已尘埃落定。我尊重爹娘的意愿。” 毕竟当时他年纪尚小,爹娘二娘的事,轮不到他提意见,或反对不反对的。反正到最后,他们高兴就好。 唐琬笑了,“你没打听过,我亦不好意思去多嘴了。” “女人家嘛,平日无事聊开了,想知道也不难了。” “此话是褒是贬?嗯?” 听出妻子的不满,以及她带着威胁且架到他腰间的小手,赵士程匆匆笑道:“暗贬实褒,夫人切莫误会呀。” 翌日,依照范氏的建议,唐琬与赵士程在小桂与文生的陪同下,去了一趟白龙寺。 白龙寺位于绍兴北山的山腰之上,由于山脚崎岖狭窄,轿子无法上前,信众皆步行上山。唐琬不甘示弱,斗志激昂地与夫君肩并肩爬山。 赵士程倒没所谓,他自认身子够壮,可就是担忧妻子。昨夜他俩响应二娘的号召,又甚为严肃地办了正事,事太正了,他愁妻子的体力能否扛得住爬山的重活。 夫君在耳边低语了几句,教唐琬又羞又气,她咬牙低应:“我才没腿酸!” 赵士程见妻子逞强,别有一番可爱,遂笑道:“是是,你若累了,我背你。” 正所谓富在深山有人寻,白龙寺的地理位置不如灵江寺,可偏生大把信众每日来拜佛,绍兴当地的,外地来的,香火十分鼎盛。 上一回拜访灵江寺,有赵太夫人跟着,安排自是贴心些隆重些。此回只有唐琬与赵士程两位年轻人,他俩遂低调地跟其他信众一般,在一片人海与烟雾中诚心求拜。 “心诚则灵”,唐琬抱着信念,跪在佛像前恳诚了拜了好一阵。见妻子认真,赵士程岂敢马虎。两人依着寺庙僧人的话,在小桂与文生的协助下,又跪又拜又烧香的,更大方地添了许些香油。忙碌一阵后,终于完事,唐琬与赵士程带着大功告成的喜悦,有说有笑地离开白龙寺。 可没走一会,他俩竟遇上了意想不到的人。 “小琬?”陆老夫人熟悉且陌生的严苛音调,蓦然闯进两口子的天地。 唐琬抬眸,见到昔日的婆婆正与陆游的妻子王氏,两人步入白龙寺,她下意识地望向赵士程。赵士程冲她笑了笑,没有说话,如常地握紧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陆老夫人,许久未见。”走了数步,就与陆老夫人正面迎上,唐琬柔声问好,又冲王氏点了点头。 沉默的王氏一直垂着头跟在婆婆身后,闻见婆婆喊“小琬”时,她方微讶地抬起眼。看到夫君前妻唐琬正朝自己和煦地笑着点头,本来面无表情的她略为受宠若惊地回以一笑。 作为晚辈的赵士程,亦客气大方地向陆老夫人问好。 自当年唐琬搬离陆府,陆老夫人就再没见过她,即便陆游把她藏于别院近一年,她俩亦不曾相见。往后,听闻唐琬嫁了赵府,接着又一病不起,可后来却起死回生,她的经历可谓一波三折,跌宕起伏。如今亲眼再睹此位昔日的儿媳,她端庄依旧,且更雍容,眉宇间有股舒畅的喜悦与欢怀的满足,是陆老夫人以往从未见过的。 “赵府拜佛不是向来只去灵江寺吗?何故山长水远跑来白龙寺了?”陆老夫人对两年轻人笑了笑,眼里尽是疑惑地问道。 唐琬正要应话,赵士程就帮道:“士程与琬儿听闻此寺求子甚灵,便来碰碰运气。” 见夫君说得没错,唐琬遂不打算补话。 “啊?”陆老夫人闻言,夸张地瞪大了一双老目,再望向唐琬,诧异地问:“你要求孕?” 唐琬坦然道:“是的,希望佛爷怜悯,容妾身为士程传个血脉。”说着,许是触动思绪,唐琬不禁望向赵士程。 “尽力就好。”赵士程感应似地回望妻子,柔声安慰且轻拍她手背。 “要是像二娘说的,‘一索得男’,可好?” “男女都好,我偏爱女娃,你看兰儿多可爱。” 这两口子明明与她说话,却忽然自顾自地对话起来,视她无睹!陆老夫人拉着老脸,轻咳一声,不解风情地提醒那对年轻夫妇,对面尚有人,请莫无视! 见两口子终回过目光,端正了与长辈对话该有的态度,陆老夫人才接着道:“小琬若想求孕,不妨向娟儿取经,她已替游儿生下两个男娃,正准备孕第三个呢!”陆老夫人脸上的喜意与语气中的得意,表露无遗。 唐琬一听,颇为惊讶,她的确不知王氏又替陆游生了一子。她稍稍往前,凑近陆老夫人身后侧的王氏,笑贺:“恭喜你,务观想必很欢喜。” 王氏没有应话,只轻轻点头以作道谢,脸上的笑意隐着无奈。 “元宵那天我俩碰见务观了,听说他往后会留在绍兴,不到处去了?”赵士程亦朝王氏问了一句。 王氏正要张嘴应话,前面的陆老夫人就抢道:“府上有媳妇孩儿,他岂愿到处游浪?如今明白了,会好好呆家里呢,守着媳妇孩儿,明年再考科举。” “务观要再考科举?那祝他早日金榜提名。” “谢过赵少爷了。” 又闲聊了两句,赵士程遂以赵太夫人在府上等着为由,携妻子与陆老夫人及王氏告辞了。 道别之后,唐琬随夫君离去,不过她好奇地 分卷阅读62 - 分卷阅读63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63 回首时,竟见依旧跟在陆老夫人身后的王氏亦回首望她。她冲王氏一笑,王氏又以笑报之。 赵士程察觉到,低声问妻子:“怎了?那王氏向你示威?” “胡说。”唐琬仍然记得当年王氏与陆游于春秋酒家首回见面时的场景,回顾方才王氏与陆老夫人的种种,她略感唏嘘,“我觉得,她挺好的人。” 赵士程笑了笑,不作评价。 作者有话要说: 陆老夫人,咱们不撕~~ 完全没稿了,要断更的节奏????nonono!! 第44章 第44回 临安行 赵太夫人闭目养神时,贴身奴婢报称赵三少爷到了。她缓缓应了一声,睁开双目,就见赵士礽已走了进来,行礼问好,然后随意坐了下来,自个自斟起茶来细饮。 打量着幺孙,赵太夫人笑了,“士礽,照料了卓儿兰儿一段日子,可有心得?” 赵士礽品茶的动作顿住,冲祖母扯扯唇角,挑眉,“心得,许多。” 只有一个,就是切莫过早要娃儿! 赵太夫人又问:“那是否渴望早日成亲呀?” 赵士礽一愣,话题方向跟他料想的不一样! “祖母,咱俩聊重点可好?” 当祖母的呵呵而笑,扶着祥云拐杖站了起来,在奴婢的搀扶下走至幺孙身则,疼爱地抚抚他的脑瓜。 赵士礽迎着她站了起来,“要抱一下吗?”道完,遂撒娇般把脑袋轻轻枕至赵太夫人肩头上。 相比起恭敬不阿,赵太夫人对此套亲近更颇为受用。嫡孙赵士程与次孙赵士衎,秉承赵老爷严肃刚强的脾性,甚少会做此等不着礼数的小动作。就幺孙赵士礽随他娘亲,个性于赵府中有点出脱,话多随意之余,自幼就好与祖母撒娇亲近。虽然赵太夫人向来肃穆寡言少笑,可作为老长辈,能得晚辈如此依赖,有时又莫名的欢喜安慰。 赵太夫人感慨地拍拍幺孙后背,示意他随她一同坐下,终说正题:“你娘亲跟爹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赵士礽回答得直截了当,毫不犹豫。 “那你不好奇?” “打是亲,骂是爱。他俩都一把岁数了,祖母您莫操心。”赵士礽给赵太夫人斟了杯温茶。 后辈的事,是不该她过分操心,可日日如此,吃顿饭也叫人不得安宁呀!赵士程好不容易把唐琬捂热,赵府算是一家人整整齐齐乐也融融,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赵老爷与范氏又属长辈,俩老家伙关起门爱怎么闹怎么闹,可偏生闹到饭桌上,叫晚辈不得安食之余,还不好提醒训责,气氛怪异。 “找你爹问不出所以的,”照赵老爷的性子,死活也不会说媳妇生他气了,“你去开解开解娘亲吧。”只好从女人下手。 赵士礽心想,何谓开解?不过就是劝降!啧,不过相比他爹,确实劝他娘亲比较顶用。 “孙儿试试!” 赵太夫人点头称赞时,又闻赵士礽说:“祖母,孙儿若开解透了,是否往后不用照料娃儿了?亦暂且不用成亲了?” 答得如此爽快,原是有条件,不过赵太夫人就喜欢他与他娘亲那股爽直。在高门府邸活了半辈子的赵太夫人,委实由衷烦透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年轻时常常于心中漫骂,去你娘的!就图个安安静静过日子,不成么? “要你照料娃儿,不过是担忧卓儿兰儿怕生,才叫个熟悉面孔去看管。往后他俩熟悉咱们府了,自是不需你去操心了。至于成亲,”赵太夫人别有意味地望着幺孙,“若是碰上喜欢的,怕是你也急不及待。” “可我尚未有喜欢的。”赵士礽一本正经地摇头。 “缘分是很难参透的,你莫闭门造车,出去多走走多瞧瞧,许是会有意外收获。” 赵士礽听着祖母的话,亦不强求了。他岂会不知,成亲乃他一生之中不可避免的事。“那祖母您替我多操心,用挑大嫂的眼光,给孙儿挑一个,可好?” 赵太夫人瞥向他,瞥得赵士礽心虚地垂下目,“老身挑谁的眼光都一样,都是赵府子孙,岂会偏心。” 经赵太夫人亲自面授任务,赵士礽不敢怠慢,告辞了祖母,连个底稿都不备,就往娘亲处进发。 范氏正在重新翻看他备选媳妇的画像呢,看看是否有漏网之鱼,又按优劣排了一遍顺序。赵士礽看见后,心里不觉压力锵锵锵地涨,此事有完没完?从年头挑到现在,可够耐心了。 娘亲见儿子来了,招呼着笑道:“本想过几天才告知你的,既然你来了,怎的?好奇未来媳妇的模样?那娘亲让你先睹为快。”范氏边说,边翻开画像递给赵士礽,“这些姑娘都是娘亲与祖母亲自过目的,差不到哪儿去,你先莫嫌弃,用心看看。” 赵士礽确实也好奇,可敬可亲的长辈为他下半辈子的幸福如何作想。顺着娘亲的姿势,他探头一看,将画像浏览过后,安心得出结论,啧,果真不赖!作为赵府幺孙,他没被坑害。 “顺眼吧?娘亲没少操心。”见儿子虽撇撇嘴,但眼神还算满意,范氏遂急着向儿子邀功。 赵士礽收起表情,清了清喉咙,严肃道:“正所谓相见好同住难,如今看上去挺美,但难保成亲后不吵别扭。” “人与人交往岂会不带矛盾。你是汉子,多迁让媳妇便是。” “那爹没让您?” “……”儿子突如其来的问题,教范氏讶然,但她不作掩饰,“嗯”了一声。 赵士礽对娘亲的坦白习以为常,“因何事闹别扭了?您俩老人家如此下去,咱们赵府的人都得瘦一圈。” 范氏与赵老爷怄气一段时日,亦着实想寻个话伴分担分担,恰巧儿子主动提起,她便顺手接过这个便宜树洞,吐起苦水,把赵老爷漠视唐琬求孕、暗盼易秀之过门以及无视媳妇劝解的事,一肚子倾了出来。 赵士礽听完之后,除了诧异还是诧异,他喃喃自语:“妈呀,我虽自幼便知秀之对大哥有依赖之情,但从未想过,她一直不嫁,原是为了等着做妾!” 此情此谊,可以说难能可贵,但换个立场,却是一种可怕的负担! “大哥知道吗?” “不知道。” “娘亲说话要说清楚,您不知道还是大哥不知道?加个称谓!” “娘亲不知道你大哥知道不知道。”她岂敢去问,挑起事端。 “但爹是知道的?”赵士礽接了一句。 “可不是!你瞧瞧大嫂,千方百计求孕,但后头却有人谋着她夫君,委实可怕。”而且还是亲公公与外人一起合谋。 “爹的心思,您我皆懂,他的性子亦不好劝服。”赵士礽边 分卷阅读63 - 分卷阅读64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64 说边思忖,一会,他道:“要不我去寻秀之谈谈?” “有何能谈?让她改变心尖之人,比如嫁你?” “娘亲您莫吓人!”赵士礽暗暗吐了一句脏话。他对易秀之本就无感,眼下得知她如此执念,更有点敬畏了。 范氏瞪着儿子,示意他说说想法。 赵士礽道:“我以汉子的角度出发,去告知她大哥不会娶她。” “……”范氏愕然,“以汉子的角度,多半会娶。”男人皆好色,她不懂? “……”赵士礽哑言了,但随后不甘示弱地反驳:“大哥并非一般汉子!易秀之不懂吗?” 范氏无奈:“娘亲也糊涂了,”她当时亦劝过易秀之,可没劝一半,易秀之就捂耳不听,任性地转身离去了,“许是咱们都是外人,说的话不进她的心窝。” 赵士礽手指轻敲桌面,“……此事容我想想。可是,娘亲您莫再与爹怄气了,见好就收。看那天,爹是想寻个下台阶与您和好。” 范氏没接话。她如今天天与夫君背对背休息,那种憋屈谁都不比她清楚。可她打算借此机会,改变夫君对唐琬的看法。他饶是不协助不支持,亦勿落井下石呀!谁知道唐琬求孕是否成功呢,万一败了,她委实于心不忍唐琬会遭赵老爷一顿热嘲冷讽。同是女人,哪来不明白被公公鄙夷的落魄心情。 她不愿再议与夫君的事,遂毫无预兆地换了个话题:“你告知娘亲,几个姑娘里,哪位最对上眼?容娘亲再派人去仔细打听。” “……”赵士礽傻了。为何话题又绕回他成亲的事上了?莫非他对哥嫂爹娘的事,表现得还不够热切关心么? 转眼将至二月十九,赵士程需提前几天到临安,准备入宫领接圣上赐的官职。之前去信赵士衎,问他是否带上赵子卓赵子兰,赵士衎回信否决了,理由是生怕回了临安,两娃儿就不愿再去绍兴。 文生报称一切准备好后,赵士程夫妇向家人道别,遂往临安出发。 马车内,唐琬心情颇好,对夫君道:“记得在牛湖村,你说带我去春游,此趟临安之行,算否兑现诺言?” 赵士程笑应:“话说你我也许些年未游过临安了。待公事办妥后,我陪你好好逛逛。” 马车行驶得不急不躁,第二日正午之前方抵达赵士衎于临安的赵宅。赵士衎与妻子候氏早早于宅门外等候。见到熟悉的马车渐行渐近,两人遂迎了上去。 赵士程扶着妻子下了马车,跟二弟弟媳就此趟路程笑谈了几句。 赵士衎一边领大哥嫂嫂进赵宅,一边交代:“宫里已经安排了,后天大哥就随我一同入宫面圣领职。” “好。” 临安的赵宅并无绍兴的赵府大,但于普通人家眼中,已属高门府邸。候氏为大哥嫂嫂安排的厢房非常贴心,光是被褥子就备了三套。 “临安比绍兴稍寒,尤其夜里,若三套被褥不够,嫂嫂尽管提。” “足已足已,劳烦你费心了。” “难得大哥与嫂嫂来临安,妾身自是要招呼周到。” 两妯娌聊起赵子卓赵子兰在绍兴赵府的日子,听闻三子幺女在婆家日子过得颇顺,候氏亦安下心来。 唐琬由衷感激她,“把娃儿留在绍兴,委屈你了。谢谢。” 候氏微讶,笑道:“都是一家人,何来委屈。” 她虽如是说,但唐琬与赵士程皆领悟,赵士衎与候氏之所以立下决心把年幼的两个娃儿留于绍兴,是为助大哥嫂嫂解困。 作为赵府嫡孙,赵士程却一直无子。赵老爷盼抱孙乃常情常理,外头流言又唯恐天下不乱,当爹的,自是有意无意地向儿子施压。 许是赵老爷直接冲着唐琬发难的时候少一些,可他把儿子喊进书房关上门后,说什么骂什么,无人知晓。就如过年去拜访许府时,许世伯说了难听的话,让赵老爷受气了,赵士程定是没少挨训,可他只字不向妻子提及,独自一人默默承受。 赵士衎心痛大哥,为了缓解哥嫂的子息压力,方与妻子候氏反复思量,最终决定把三子幺女留在绍兴,容赵老爷享膝前的天伦之乐,亦盼他因而减轻对哥嫂的责备。而赵士衎与候氏,则自个于临安承受骨肉分开之苦。 “大哥与嫂嫂正在求孕,近一个月来,服了许些药,还拜了白龙寺。太婆婆与二娘亦甚是赞同,教了许多。但愿有果。”唐琬告知候氏。 候氏闻言,衷心替他俩高兴,“太好了!妾身祝嫂嫂您……”她想了想,“‘一索得男’!” 唐琬失笑,“你大哥说喜欢女娃呢,被你家的子兰逗乐了。” “女娃亦甚好!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嫂嫂与大哥,男娃女娃都会有。” “承你贵言。” 两妯娌又聊了一阵子,于书房与赵士衎商讨完入宫事宜的赵士程回来时,候氏方告退。 待唐琬告知赵士程,候氏又教了她一些好孕的法子时,赵士程呵呵笑道:“法子何其多,咱俩一样样试,莫急莫躁。” 作者有话要说: 惯例周一周二不更。 第45章 第45回 落水 圣上赐的官职,是武当军承宣使,赵士程在赵士衎的引带下,于宫里忙了半天。当他身穿崭新的官服回至赵宅时,贪玩似的在唐琬面前显摆了一阵子。 夫君一身英武得体的官服,看上去精神利索,头上戴的铁甲盔系着红缨,又显将气不凡。唐琬竟瞧着有点脸红。 她掩嘴而笑,“不是不恋栈功名么?一穿上官服,就学会神气了?” 赵士程摘下头盔,摇头笑道:“我仅在你面前逗逗乐。夫人切莫传出去,招人笑话。” 唐琬特意接过他手中的头盔,掂了掂,“还挺沉,多累呀!” “不算什么,真正的将领,在沙场上所穿戴的盔甲比单单一顶头盔,可是要重许多倍。” 唐琬明了,念起夫君过年前曾提过只挂官职不干实事的愧疚,遂问:“你之前念过对此官职有别的想法?” 赵士程点点头,拉着妻子坐了下来,又接过她手中的头盔,免得累着她。“今天在宫里,听了圣上与些大臣议政,我猜,宋金两国多半又要开战了。我是有过想法,到战场上效力……” 闻见夫君如是说,唐琬心中一凛。 “但眼下咱俩不是在求子息吗?”握着妻子手的赵士程,感到唐琬微微战颤的不安,遂伸手轻抚其背,“所以我必须留下来,待你我有了结果,再作绸缪。” 唐琬并无马上应话,她沉默了片刻,方道:“我理解你对敌国的忿忿不平,试问哪位大宋子民,不对金兵恨之入骨?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然而为国效力的法子有许多 分卷阅读64 - 分卷阅读65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65 ,并非只有上战场。你向来只执紫毫,少有武刀弄枪,许是留在京城,用你擅长的才华,替圣上解忧,方为妙策。” 赵士程听完妻子一番言辞,遂说解自己的看法:“如今朝廷主和,我纵有光/复失地之见,亦无处可施。况且,不真正站到前头,眼见着敌我形势,一切皆纸上谈兵。实话说,你莫取笑我,我是恨不得挥刀杀敌,见一个杀一个呢。真正的护国守家,紧要关头,还得靠拳头,而非嘴巴。” “可你拳头气力不济时,可以选择笔作枪。” “世上无难事,学便是了。” 他要去学?学挥刀杀敌?唐琬急了,“士程,万一咱俩有了娃儿,你得留在府上陪伴娃儿成长!” 假若她命不该绝,她尚且可以像其他夫君去打仗的妇人一般,留于家中照料孩儿,以作支援。可她阳寿只剩三年不到,到时娃儿铁定要失去娘亲,那赵士程当爹的,岂能又抛下孩儿? 赵士程以为她只是希望他能与她共同养育孩儿,所以也不觉得有何问题,遂道:“如今谈此问题尚早。咱俩若求孕顺利,那将来一两年都跑不得远。说不定,那时候大宋大败金国了呢。” 唐琬亦有些后悔探究此个问题,遂“嗯”了一声,不再议了。 第二日,依照候氏的安排,她打算带唐琬去拜一拜临安有名的潜龙寺,那亦是求孕灵寺之一。 可尚未出发,下人就来报称,易秀之登门造访了。 候氏乐了,“也好,秀之对临安亦相当熟悉,有她陪伴咱们一起游玩,会添色不少。” 赵士程不带所谓的,只是唐琬听到易秀之的名字时,心中有点耿耿。 易秀之是临安人,赵易两府向来关系融洽,临安的赵宅与易秀之又甚为熟络,她的出现,乃情理之中。 只是,唐琬既已向她允了字据,她就盼着有生之三年能与赵士程安稳过日子,不受任何打忧。 此仅属唐琬的想法。易秀之心中所念的,可不。事情一天没落实,变故就随时发生,她不敢把全部赌注压在一纸字据上,时机允许时,她亦要下苦工夫。 过年时,她娘亲易夫人连发几道家书口信,催她回临安,她不得不从。如今,赵士程来临安了,太好。她遂以恭喜他拜得官职为由,上门来道贺。 寒暄闲聊之际,得知他们打算去潜龙寺拜佛求孕,易秀之作提醒道:“十五那天,潜龙寺聚了许多人,竟教寺内的祭坛都被挤坏了。那住持向咱们易府求助呢,爹前天方派了师傅上山协助修复。今日尚可去拜佛,可总觉不甚安全,而且,”易秀之望向唐琬,“上山的路不一般陡,秀之担心姐姐劳累,万一已怀身孕,岂不自招危险?” 赵士程本就不太愿意再去求神拜佛,总认为怪力乱神的东西,一次足已。而易秀之所说之话,又正好全中他心窝,所以他赞同易秀之提出的,改去泛舟游湖的建议。 “你就与我作对。”唐琬不好说易秀之,只好轻声指责夫君。 赵士程在她耳边低声笑念,“你往前拜白龙寺,往后拜潜龙寺,就不怕两佛怨你贪心不专情,不帮你了?” “呸呸呸!” 赵士程被妻子一顿娇声数落,呵呵作笑。他搂搂唐琬肩膀,哄道:“走吧,先去游湖,多悠哉。咱们在临安待的时日也不短,你还慌没时间去寺里?寺庙何时修好,咱俩就何时去,好吗?” 易秀之留意着那两口子低声议论了一阵,接着赵士程抬眸望她,“秀之,咱们去游湖,有劳你了。” 易秀之随即笑了一脸,“德甫说的何话?秀之乐意至极。” 闻说行程改去游湖,而非无趣的拜佛,候氏的长子次子遂闹着要跟去玩。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从赵宅出发。 绍兴有翠湖,临安有蛟湖,传说湖底睡着一条蛟龙。春天的蛟湖,随着游船的缓缓泛过,碧波荡漾,宁静致远。偶有数双小白鹭,掠过湖面,留下几声如千里之外传来的鸣叫。 唐琬跟大家坐在一条游船上,赵士程拥着她于船头处边赏景,边说笑。虽说他俩与候氏易秀之还有两个娃儿一起出游,但外人看上去,犹如他俩自成小天地,旁人难以介入。不过候氏并不介怀,与易秀之于船舱内专心带娃。 易秀之被娃儿缠着,一时三刻走不开,只好望着船头那两口子的背影徒憋屈。 惬意了没一会,船头的人就听见船尾传来哭闹声。赵士程牵着唐琬,走过去问何事。 原是大侄儿认为船夫撑船分外有趣,闹着要试试,二侄儿又跟着起闹,候氏不允,两侄儿便哭了。 高高兴兴的游船,娃儿一哭,大人总不能不管。赵士程向两侄儿招手,问:“要划船吗?来,大伯教你俩。” 俩男孩见终于遇上对的人,便立马不哭了,还向娘亲抛了个胜利的示威眼神。 候氏本已被娃儿闹得有些心软,眼下大哥又如此意思,遂不反对了。 赵士程向船夫借来桨杆,有板有眼地划了几下,赢得船上一众亲友的盛赞。两侄儿看得过瘾焦急,又跳又叫地嚷着要试。赵士程遂握着他俩的小手,带着他俩把着桨杆,一个一个地让他们试着划船。 那可是吃力的活,起初许是还好玩,但渐渐地,小娃儿就受不了了。不但握桨的小手生痛,一直站着吃力的双腿也有些禁不住,没一会,两侄儿就放弃了。 见两个小鬼头终安守本份地回到舱内嬉戏,易秀之笑对赵士程说:“德甫是故意的?不许他们试,他们就一直闹,让他们尝到个中的滋味了,他们便避之不及了。” 赵士程接过侄儿的桨后,仍旧划了好一会,越划越得心应手,“面对娃儿,何来那么多计谋?不过纯粹满足他们的好奇心罢了。” “那秀之亦要试一试!”易秀之一步跨至赵士程跟前,伸出双手。 赵士程微愕,看了看易秀之的双手,笑道:“好,你来把住桨杆。”说着,他把桨杆一头递着过去。 如此动作,明显是让她自己掌握,赵士程不会像教侄儿那般,去握着她的手来指导。觉悟的易秀之心中起了一个疙瘩,但她不露声色地笑着迎上去,双手握紧桨杆,一下一下地摇着,且忙不迭地问:“德甫,你看看对吗?” 赵士程见她握稳桨杆,遂在易秀之站过来时,适时地松开手,回至旁边唐琬的身侧,嘴上念着:“对。大人就是比娃儿学得快。”后面那句话,他看着唐琬说。 唐琬方才看着易秀之的一举一动,心有戚戚郁闷,却又不好表露,遂无奈地沉默站在旁边。可眼下见夫君凑近,她心底又丝丝的甜。 划着桨的易秀之并无忽略他俩,她冲唐琬道:“姐姐,你也来试试 分卷阅读65 - 分卷阅读66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66 ?强身健体。” “不许,”赵士程立即否决,他对妻子解释:“你正在求孕,万一伤了腰身腹部就不好了。” 唐琬认为夫君说得在理,遂点了点头。 若是唐琬不赞同,易秀之尚能劝劝,可赵士程率先反对了,为图个好形象,她亦不敢再多言了。 她本对划船无趣,见自己傻傻地费劲,人家两口子却悠哉地你侬我侬,心中越渐自嘲,遂把船夫喊了过来,把桨杆还给对方了。 于船舱玩耍的两侄儿,此时却不知因何故,嘻嘻哈哈地追跑着往船尾奔。易秀之前一瞬把桨杆还给船夫,后一瞬就被候氏次子冲过来抱住了双腿,紧接着候氏长子又叠加地撞到弟/弟身上,易秀之身体所承受的冲力,再而猛增。 平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正因方才费劲划了好一会船,手臂及双腿早已发麻发软带些痛,如今被两娃儿不知轻重的冲撞,脚步被逼退了两步,身子随即往后倒。紧张之际,她一手护着跟前两娃儿,一手慌乱地寻着东西把力。无意之中,她寻到唐琬的手臂,把上去之后,借力站稳了。 可唐琬却因受了她的推力,愣神间没注意,顺力往后一退,却方发现后无退路,脚一踩空,整个人遂往后仰倒,跌进湖里了。 赵士程完全始料不及,眼睁睁看着妻子从身侧跌进湖里,霎时傻得连惊呼都忘了。可没傻一瞬间,他就惶恐急灼地扎进水里,救妻子去了。 而船上的人全反应过来了,皆大声疾呼救命。 “德甫会水吗?姐姐会水吗?” “秀之你切莫下水!” “船夫你快帮忙!” “文生你会水?” “那边有两只游船,快把他们喊过来!” 还有小娃儿害怕颤抖撕破喉咙的哭闹声。 蛟湖向来的幽静被突如其来的各种惊慌恐惧划破了。 第46章 第46回 有喜 闻信的赵士衎匆匆赶回赵宅后,遂立即前往哥嫂的厢房探看情况。 见到易秀之呆站于厢房门外踌躇,他遂上前询问:“秀之,嫂嫂如何了?” “建甫……”心思紊乱的易秀之见到赵士衎后,佯装平静的脸终于显些激动。 “你慢慢说。” “大夫在里头给蕙仙姐姐把脉,已经许久了,还没出来。” “那大哥呢?他不也落水了?” “德甫尚好,他没受伤,也没溺着。” 从上岸后至回赵宅,赵士程一直甚为清醒。 “大哥是会水的,但愿嫂嫂安好。” “建甫,是秀之把蕙仙姐姐推下水的。”易秀之隐忍良久,终究寻了个人把话放了出来。 赵士衎安慰道:“我听说了。其实此事你并非罪魁祸首,若论算账,当属找我那两个顽劣娃儿!” “……” 纵然易秀之亦清楚,她那属无心之过,可万一唐琬有何不测,她这辈子无法过了。虽说她是情敌,但再怎样敌,她易秀之也非咒人死的恶毒之人。 况且,当时赵士程上岸后,抱着唐琬经过她时,无意间的扫了她一眼,许是她多心误会了他,但她确实因此心慌至如今。 整件事情若往细的分析,委实并非她之过,可她偏生是直接伸手推唐琬的人,而她与唐琬又因赵士程结了些疙瘩与隔阂,怕是连唐琬也一心以为她故意为之!念至此,易秀之倍感委屈,眼眶泛红,背过身去。 落水的毕竟是亲大哥亲嫂嫂,赵士衎纵然认为易秀之无辜,但因分外担忧,亦不知如何安慰她了。于是两人候于厢房外,静待里头的消息。 过了半晌,候氏推门出来。 赵士衎还来不及上前问情况呢,候氏看到夫君,就上前拉住他,急道:“士衎,你快去再请几名大夫来给嫂嫂把脉!越有名的越好!” 赵士衎慌了,“怎么了?嫂嫂如此危险吗?” 候氏摇头,“不不,嫂嫂安好!只不过,里头的大夫居然说嫂嫂有喜,你说咱们敢不敢轻易听信?所以你快去再找大夫来确诊。” 闻言,赵士衎呆了片刻,在妻子的催促下,方恍回神来,连忙懵懂地应着“好好”,然后转身出去了。 旁边的易秀之闻见候氏的话后,亦呆了好一阵子。 唐琬她居然有喜?她不是一直无子吗?都许些年了……候氏的话听起来,怎么听怎么像神话呀! 送走夫君的候氏望向易秀之时,易秀之亦正好对上她的目光。出于连累唐琬落水的自责,易秀之目光闪烁,微微颔首回避。 候氏却走上前,拉住她的手,轻声道:“秀之莫再自责,大哥与嫂嫂并未怪你。嫂嫂已经醒了,你要进去吗?” 易秀之茫然了一瞬。 厢房内,唐琬倚着床头坐于床上,膝上盖着薄被,赵士程则坐于床侧,照料着她。 两人皆已换上干爽的衣裳,劫后余生的经历,教两人都不太说话,只愿静享此份脚踏实地的安全感。另外方才大夫的诊言,令他俩的心思益加复杂。 被大夫诊出有喜,本应高兴的事。可冷静细想下来,又认为惊喜来得太早,许是假的。 毕竟唐琬的身子状况,夸张一句,全绍兴都晓得,又岂会不费吹灰之力似的,就来喜了? 他俩不敢高兴,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高兴得越快,亦难过得越快。 其实无子,早已是他俩对此生此世的认定。然而过去近一个月,家人无偿的支持,他俩身体力行的付出,都把他们的贪欲喂大了。越是付出,就越是渴望成果,亦越害怕无果。 而且相较之下,万一求孕失败,唐琬定是比赵士程伤心。 因此,赵士程紧紧握着妻子的手,无声地安慰着她--饶是无子,他俩的日子亦不会变。 候氏领着易秀之推门而进时,唐琬与赵士程先是微微一愕,然后浅笑。 易秀之谨慎地走近他俩,略显畏缩地迎上他俩的目光。不知为何,她感觉唐琬的笑是真诚的,可赵士程的笑,却有些刻意。 许是唐琬亦感知夫君的牵强,遂反握夫君的手,催了催他,赵士程的笑方自然了些。 候氏先是开口,打破静局,“秀之在外头一直候着,偏生不敢进来。她心中有愧,正自责呢。然而此事若论过失,那定是勇儿仁儿的错。大哥,嫂嫂,妾身教子无方,于此向您俩道歉。” 事实上,一回赵宅,候氏就罚长子次子跪在佛堂,不跪满一个时辰,不许起来。 赵士程道:“勇儿仁儿这一回当真犯错了。于船上追逐本就相当危险,若非有秀之琬儿在船尾如此一挡,恐怕落水的是他俩。” 候氏垂头,“大哥说得是,士衎已经回来了,他待会就教训两娃儿。” 唐琬道:“毕竟只是孩儿,有时候不分轻重的,他俩也不 分卷阅读66 - 分卷阅读67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67 自知,咱们莫过于怪责他俩了。此纯属意外,而我如今安好,他俩方才亦吓坏了。” 众人沉默,唐琬又转头望向易秀之:“秀之姑娘,你亦莫再自责,此事当真与你无关。” 易秀之带着哭腔,轻诉:“也非无关。倘若当时,秀之没有推你一把,你便不会落水。勇儿仁儿只是孩儿,此事当应怪我。” 赵士程说话了,语气微愠,“你分析得很在理。当时旁边明明有柱子,你为何不扶柱子,非得推琬儿?” 他的“推”字说得颇重,怪责埋怨之意明显。易秀之就了然,赵士程是打从心里怨她! 唐琬连忙道:“都说了,此乃意外,你何必还咄咄逼人?若要怪秀之,那我是否也该怪你?当时你正正站我身边,眼瞧着我落水,你不也没反应过来么?此意外来得快,大家都料想不到,出差池亦属常理。” 被妻子如此一说,赵士程顿即恍然大悟。是呀,错的是他!他竟还有脸怪易秀之了?看来他也是被吓慌了,心思一乱,就胡乱责人。 “我错我错!秀之,方才士程语气重了些,抱歉了,你莫见怪。”他向易秀之道歉。 易秀之反而不知如何接话了。 此时,赵士衎领着三位大夫敲门进来,众人遂会意地退至一边,请大夫们轮流替唐琬把脉。 把完脉后,三位大夫又议了一阵,然后派出一位,细问唐琬:“赵少夫人,请问您上一回葵水是何时来的?” 唐琬脸微微一红,细声答道:“上月十七。” 大夫们听了,又议了一阵,遂又一起点头,派出一位跟赵士程说:“赵少爷,咱们一致认为,赵少夫人的确是喜脉,据推算,若摸至少半个月了。” 连怀了多久都算出来了,看来是真的? 唐琬仍不敢置信,急问:“可是,妾身过往一直无子,岂教突然就……” 饶是她与赵士程求孕,也是近一个月的事,成果未免来得太快了吧? 大夫道:“此事难说,尤其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而眼下,赵少夫人是与胎儿结缘了。” 唐琬目光放空,下意识地摸摸肚皮,喃喃自语:“我原以为葵水晚了数天未见,许是舟车劳顿所至,岂会料及,原是有孕……” 为了使她安心,另外两位大夫亦凑至她跟前,恭敬道:“恭喜赵少夫人,您有喜了。” 前后得四位大夫再三确诊,厢房内众人才敢踏实地狂喜起来。 他们纷纷向唐琬道贺,她本人亦惊喜得忘却所以,不知如何回应祝贺的话。赵士程更是由上至下把她照看了一遍,生怕她哪里被硌了碍了一样。 状况内的易秀之,一时半刻拧不清心里的想法,只是眼前,瞬间坏事变喜事,担忧变欢喜,压抑变雀跃,亦教她生出丝丝安慰。 “恭喜你,蕙仙姐姐。” 听见易秀之的祝贺,唐琬冲她会心一笑。 绍兴城赵府。 家丁把临安寄来的急信送至范氏手上时,赵府一家正在用午膳。 范氏放下筷子,瞧了瞧信封落款,士程?她不觉有些奇怪。 拆开信封展开信纸,仔细把信看了一遍后,她有些懵懂,然后又再看了一遍,遂兴奋高亢地“嘿”了一声,还差点拍了拍饭桌。 被吓了一惊的席上众人,纷纷诧异地望向范氏。 赵老爷率先低斥:“用膳时分,你无端白事一惊一乍作甚?” 范氏没理会夫君,她扬着信纸,站了起来,清了清喉咙,郑重其事地宣布:“士程信上写道,琬儿有喜了!” “啊?”赵士礽当即惊呼,“娘亲,您没看错?” 范氏瞥了儿子一眼,不满,遂把信纸递给儿子,“你一个个字念出来!” 赵士礽领命,站起来接过信纸,边看边念:“琬儿有喜,为免舟车劳碌影响胎儿,遂暂留临安一段时日……” 他往下看,又念:“大哥还说,他们请了数位大夫帮嫂子确诊,二哥还请了御医……” 儿子念出的信,犹如朗诵般,听得范氏摇头晃脑。待赵士礽把信念完,她就凑至赵太夫人身边,兴奋问道:“婆婆,您说这是谁的功劳?是您请来的郭大夫,还是妾身寻到的秘方?是亲家唐府雇来的风水师傅,还是白龙寺灵验了?抑或是士程那小子勤奋耕耘……” “好了好了,大家都有功劳。”早已乐得呵呵笑的赵太夫人,就知道这儿媳有时口没遮拦,席上还有两个娃儿呢,说话岂能太白。 “不管如何,皇天不负有心人呀!妾身得赶紧通知亲家!唐府一定也乐开花了。”范氏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 “你先回信给士程,叮嘱他在临安好好照料琬儿。”赵太夫人提醒。 “好好。” 赵士礽也来参合,“咱们得派人去临安,毕竟二哥宅里的家丁不多。” “好好。” “索性我也去临安好了,许是能帮上忙。”赵士礽又道。 “好好。” “好什么好!”赵老爷冲着儿子低斥,“又非你有喜,你去徒添麻烦。给老夫好好呆在绍兴,着紧着紧你自己的婚事!” “……” 范氏接过家丁送来的笔墨,坐回席上,自言自语地回信:“琬儿够争气的,没教太婆婆与二娘失望。士程就陪琬儿好好待在临安养胎,有何需要的,尽提。顺祝琬儿生下白白胖胖的娃儿,切莫教某些人笑话了!” 她旁边的“某些人”干吹胡子瞪眼。 作者有话要说: 赵士衎的字建甫是鸭编的,因为百度没有。 另外百度出来赵士衎的确有三子,不过不是叫子勇子仁子卓,而是叫不圯不促不勉,听上去是不是很牛掰? 第47章 第47回 守诺 无人不知唐琬这一胎来之不易,又在临安赵宅养着,赵士衎与候氏侍候得不敢怠慢。 候氏吩咐宅内一半家丁仆人为唐琬所用,又把她怀孕时照料过自己的老姑姑重新聘来。没过几天,绍兴赵府与唐府也派了好些奴婢来,年轻的,有经验的,连带不少用的吃的,以及银票。一下子,临安赵宅添了许些人,热闹不凡。 除此之外,赵宅最担忧的,莫过于赵子勇赵子仁这两个总是不识轻重的孩童。大伯赵士程与亲爹赵士衎闭门严肃地与他俩详谈了一番,说是定下了“君子协议”,两娃儿决不会再在宅内乱蹦乱跳,尤其眼见大伯娘时,最好靠边站。经唐琬落水一事,两娃儿被罚跪了一个时辰,早已心有余悸,如今更是不敢冒犯撒野。 唐琬过意不去,寻来候氏,说心里话:“你们当真不需如此,整得宅内上下紧张,嫂嫂岂好留宿于此。” 候氏笑道:“嫂嫂,妾身生养过四胎,每一胎都如此对待,所以您莫需内愧。要知道,咱们女人 分卷阅读67 - 分卷阅读68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68 给男人生娃儿,都是用性命去拼的,着紧些谨慎些,总会没错。坦白讲,嫂嫂能在此处养胎,妾身感觉又荣幸,又欢喜。” 唐琬道:“劳烦你了。可子勇子仁,他俩从大老远看到嫂嫂,转身就跑,委实……” 她还以为自己是何方妖孽了。 候氏“卟嗤”一声笑了,“这就对了!大哥与士衎就是要这成效。嫂嫂您心里莫介怀,想想一切都是为了能顺顺利利生下您的亲生骨肉,就舒坦了。” 唐琬想想,候氏所言在理。她怀孕不易,况且又只剩不到三年的阳寿,这一胎若有个意外,恐怕来不及再怀了。 唐琬握过候氏的手,“那你得跟子勇子仁解释,待大伯娘生完娃儿,定会与他们亲近。” 候氏应道:“好。” 过了几天,范氏竟与唐夫人笑呵呵的一同出现在临安赵宅门前,唐夫人身边还跟着周树宝。 范氏说,她可是揣着绍兴赵府上下的祝福来临安的。赵太夫人年纪大了,暂时不宜远行,赵老爷要打理事务,赵士礽要留家中看管小侄儿小侄女,“所以由二娘来了。” 她把前往临安的事告知了亲家唐府,唐夫人随即以行动和应。周树宝得知唐琬终于有喜,也壮着胆子求唐夫人带上他。 女儿嫁过两次,前前后后七八年,被休过,死过,如今有喜,唐夫人当真乐坏了。 她握着女儿的手,又忍不住哭了一阵,“苍天终有眼,娘亲的好女儿苦尽甘来!” 唐琬边轻抚娘亲后背,边无声安慰。她瞧瞧旁边只笑不语的周树宝,亦冲他笑了笑。 他们的心绪,前所未有的宽怀、安宁与踏实。过往吃过的苦头,受过的气,有过的神伤,统统不外如是了。 唐夫人又道,唐府本就做着在临安操办买卖的绸缪,如今女儿在临安养胎,遂在赵宅附近置了一所别院。 “琬儿,你跟士程商量一下,要否搬去唐府别院小住?娘亲在那边,绝不怠慢你。” 唐夫人认为,此临安赵宅始终比绍兴赵府小,人却不少,那自是不如绍兴赵府舒适。 “不好。女儿乃赵府的人,有喜了还跑到娘家别院呆着,会招人话柄。” 唐夫人明白道理,遂不勉强。 也不晓得是谁把唐琬有喜的消息传了出去,临安城内好些与绍兴赵府有交情的,甚至宫里的,以及即便远在绍兴的士绅世族,竟也纷纷往临安赵宅给她送来贺礼与补品。 想当年,唐琬被陆游所休,与赵士程成婚多年一直无子,接着又起死回生,一连串曲折离奇的经历早已被绍兴百姓编成有声有色的传奇故事。眼下唐琬有喜,遂又替这个故事添上浓重的一笔。绍兴百姓津津乐道,那赵府的赵世嫡孙媳妇呀,终于熬出头了! “嘿,这一回,可不气死陆府!要知道,那赵少夫人,比这陆三夫人,好这么多倍!”说话者比了比五根手指。 “老夫认为,赵少夫人许是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所以一直无子,如今把不干净的东西灭掉了,娃儿自然就来了!” “对对,听说她在临安落湖了,就是传说湖底有蛟龙的蛟湖。说不定,蛟龙给她送子了!” “一派胡言!赵府一直寻宫里的御医替她治病。想想呀,宫里的御医,什么病治不好?不能生也变成能生了!打赌,三年抱两!” 曾经的绍兴反面教材,先是变成传奇,再是成为人人羡慕的夸谈对象,众人皆道,赵少夫人此生无憾了。 陆游一个人静立于绍兴翠湖岸边,听着身后过往的百姓有一句没一句地对唐琬议论纷纷,心中百感交集。 她到底有喜了,然而娃儿的爹不是他。 她到底是无子还是有子?为何与他一起时,久久不孕?倘若她当年能怀孕,他俩又何需走到如斯田地? 触景伤情。他念起往日与她游玩翠湖的种种,还有元宵佳节那夜,于岭水岸边与她相逢。唐琬的音容笑貌,如海市蜃楼般在他眼前一一划过,直至赵士程的形象突然横进他的记忆之中。 陆游握了握头,抚额摇了摇头。罢了罢了,莫再多想。 如今的小琬已非昔日的小琬,他再多想亦无用。一个另娶,一个另嫁,皆生儿育女,鲜再交集,定局已成。 唉,他需派人送贺礼到赵府吗?抑或送至临安?还是亲手写副祝词?许是他亲自到临安一趟,当面恭喜她与德甫,方更显诚意? 陆游苦笑,迈着沉重的步子转身,却忽然不知该往何方走了。 另外,亦有好事之徒,不怀好意的跟陆老夫人道,她的前儿媳跟人家赵府有喜了。 陆老夫人虽然惊讶,但她不想给外人看笑话,遂笑吟吟地说着恭喜,还提起在白龙寺碰见唐琬与赵士程拜佛求子,感叹白龙寺的灵验。她还放话要遣人送礼到赵府以及临安的赵宅,以示恭贺。 想看热闹的人自讨没趣,遂讪讪而退。而白龙寺求子灵验的传闻亦变得更广为人知了。 唐琬有喜的话题,在绍兴沸沸扬扬的热闹了将近一个月,才有消停的迹像。 范氏还得操心赵士礽的婚事,那天来了临安,仅逗留了数日,便回绍兴了。 唐夫人闲着,遂一直留在临安,隔三差五就带着周树宝到赵宅看女儿。 日子如此安宁度过,眨眼又到每年的清明时节。 赵士程与赵士衎不得不回绍兴,参与祭祖。赵士程本不放心留下唐琬,考虑过让她随他一同回绍兴。可她胎儿未够三个月,不单止候氏与唐夫人,就连绍兴赵府亦反对。他试想向爹告一回假,但赵士衎一听大哥此想法,遂立即劝他三思。清明一年才一回,赵老爷甚是重视,赵士程若不参与,定会挨批。而唐琬有喜了,当夫君的,更理应亲自向祖先报喜,且祈求祖先护佑母子平安才是。况且,为了照料唐琬,赵老爷已特许今年候氏无需祭祖,让她留在临安照应嫂嫂。 赵士程心中百般不愿,亦唯有与赵士衎返绍兴了。不过他打算绍兴的祭祖一完,便马上赶路回临安。 见女婿返了绍兴,唐夫人今日又带着周树宝来看唐琬,陪女儿解闷。 女儿此胎不但怀得神奇,还相当乖巧,竟没让娘亲遭受孕吐之苦。有孕以来,由于滋补得当,唐琬一直脸色红润,精神焕发,而肚皮又尚未隆起,外人瞧她,怎么瞧,怎么都不像有喜之人。若非赵宅聘了大夫每天来替唐琬把脉,确诊胎儿安好,唐夫人难免会担忧,她女儿到底怀孕没怀孕? “琬儿,你最近爱吃酸的还是辣的?” 听着娘亲的问话,唐琬笑了。没料到,她此生有幸被问及此种问题。 “女儿胃口甚好,暂时不挑。” 唐夫人点点头,“你这胎呀,怀得如此安静,一点都不闹腾,娘亲猜许是个女娃。但赵 分卷阅读68 - 分卷阅读69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69 府定是希望你能怀个男娃。” 唐琬摇头,“娘亲,女儿能有喜,已是相当不容易,所以对男娃女娃的,不讲究。能生下健康的娃儿,就心满意足了。” 唐夫人道:“娘亲想法与你一样,但婆家嘛,难说。德甫有何看法?” “他提过喜欢女娃。” “嗯,假若德甫不介怀,那一切好办。” 此时候氏也来了,三个妇人遂聊起各种家常。聊到燕菜的熬制时,唐夫人颇有钻研心得,一时兴起,意欲去厨房小试牛刀展展身手,候氏便领她去了。 唐琬不被允许踏进厨房,于是留在厢房,与周树宝说说话。 她原想把怀孕的喜悦与天庭的小狐和天君分享,纵然当初小狐不赞成她向天君求子,亦说过她此生无子乃命定,不过临安没有鹤望兰,周树宝亦没随身带上种子,怕是带上了,也来不及栽种吧,所以她唯有置于心中祷告。 闲谈之际,小桂报称易秀之来访。 这段时日,她来得颇勤快,那天得知唐琬有喜,她第二日便带着许些补品来赠她。所以今个她出现,唐琬亦不诧异。 唐琬跟她说,候氏与她娘亲去了厨房,钻研熬燕菜呢,她是否感兴趣去瞧瞧。 易秀之摇头,道:“正好,秀之有事需与姐姐你单独谈谈。” 唐琬闻言,遂让周树宝去寻俩侄儿玩耍。 周树宝跟绍兴的赵子卓是哥们,但跟临安的赵子勇赵子仁似乎闹不到一块儿去,所以他不太乐意。但他毕竟是小娃儿,也听得懂易秀之的话,遂无言地离开了厢房。 待小桂亦被遣走之后,易秀之缓缓道:“姐姐如今有喜了,那与秀之所立的字据,尚否算数?” 对于她的疑问,唐琬并不诧异,她早已考虑过。她从容地点点头,“算数。” 易秀之明显吁了口气。 唐琬问:“你会待我骨肉如亲生吗?” 易秀之讶然道:“那自是。况且,姐姐也不会眼睁睁看着秀之欺负你孩儿呀。德甫也不许。” 唐琬笑了,没有应话。 算一算,与天君的三年之约到期时,她的娃儿方不到两岁呢。不到两岁的娃没了亲娘,得多凄凉?宛如当初的周树宝。但愿易秀之能好好照料她的骨肉,以弥补孩儿于她所失的母爱。 唉,她有喜了,能生子了,却不能陪伴左右,亲眼看着孩儿成长。那份怅惘落漠,教她悄悄落泪了好几回。 凡人贪婪,得一想二,不知足,导致老是觉得顾此失彼,人生不尽完美,憾事一桩接一桩。 天君所言极是,谁无憾事?谁能无憾事?饶是她明明死了,却硬生生掰回来,起死回生,能凡人所不能,又如何?最终,她不依然要抱憾离世! 谈不尽的情,填不完的憾。 念着念着,唐琬悲从中来。 易秀之察觉到她脸露神伤,不解,“你后悔了?”她怕她回答是,遂又慌张地马上道:“你得守诺!” 唐琬苦笑:“我守。”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一周二不更。 第48章 第48回 小坎 在花园与赵子勇赵子仁有的没的玩耍着的周树宝,远远望见易秀之于前方路过,他遂拍拍手上的泥,往唐琬的厢房方向小步跑去。 赵子勇赵子仁抬头瞧瞧他,又不甚在乎地继续玩他们的了。 得唐琬应允后,周树宝推开她厢房的门,迈步进去,迎面听到她的柔声问话:“怎么了?玩累了吗?” 周树宝摇头,走近她坐了下来。他打量了她一会,才道:“蕙仙姐姐,你又不高兴了?” 唐琬微讶,感慨娃儿的敏感,她苦笑承认:“是有一些伤怀。” 周树宝瞪了瞪眼,“方才那姐姐欺负你了?” “小宝莫乱说。”唐琬轻声责道,“姐姐不过念起难过的事。” 周树宝不说话了。他未能理解,为何她那般家底处境,竟然还有难过的事。瞧瞧,她爹娘健在,得夫君疼爱,还有喜了将要当娘亲,伤怀又会从何处来? 唐琬看他,问道:“小宝,你娘亲自幼离你而去,你怎么过?” 周树宝愣了愣,“跟爹过。” “那你念娘亲吗?” “念的。可是,我想不出她的模样。” 那年他太幼小,岂会对娘亲有印象。家里又穷,娘亲大哥包括爹,连一幅画像都未曾留下。他欲怀缅,亦苦于无处着手一般。 唐琬听着,眼眶不觉湿润了。她抚着周树宝的脑瓜,低声道:“但你娘亲一定记住了你的模样。” “都许些年了,她仍会记住吗?” “一定的,因为娘亲都疼爱孩儿。” “我也疼爱她。” “姐姐知道的。小宝,以后你长大了,允许的话,能多多照拂我的孩儿么?” “那自是一定的!是男娃我跟他做哥们,是女娃我帮她打坏人。” “好,一言为定了。” 此时,唐夫人与候氏从厨房回来,端着她们合力熬制的燕菜,说要给唐琬嗅一嗅。 “只许嗅,不许吃。”唐夫人再三交代。 因为她恐怕自己的厨艺未到家,怀孕的女儿万一吃坏肚子,那可大事不妙了。 “嫂嫂,您就嗅一嗅,再告知唐夫人与妾身,此燕菜滋味可好?”候氏笑道。 唐琬笑了,这可是考人的题目呀。不过,不管她嗅到何种滋味,她都告知在厨房里忙了半天的两人,“滋味好极了。”哄得唐夫人与候氏乐呵呵的。 唐夫人在赵宅呆至傍晚,未用晚膳就带周树宝回别院了。临走时,唐琬请她派人到牛湖村,找李村长,劳烦他寻人帮周树宝已逝的娘亲与大哥画幅画像,再捎来给周树宝收藏。 周树宝听见后,当即感激得哭了。 唐琬安慰:“小宝莫要哭了,是姐姐粗心,理应早就替你绸缪此事。” 唐夫人亦有恻隐之心,但不解道:“那他爹呢?你漏了一人。” 唐琬摇头,“士程见过他爹,待他回临安后,我让他来画。” 唐夫人恍然大悟。若是由赵士程亲手画像,那并非谁都能比得过的。 一番感谢与安慰之后,周树宝擦干眼泪,随唐夫人离开赵宅了。 清明过后,赵士程随即赶回临安,与不过小别三天的妻子相见时,俩人拥抱了许久。同样小别的赵士衎与候氏自叹不如,纷纷退下,容哥嫂幽静聚情。 时值晚上,月挂半空,唐琬与赵士程俩人于厢房内温存诉情了片刻,双双安躺床上聊话。 际间,唐琬让夫君为周树宝的爹画幅画像,赵士程并无马上应话。 “怎了?你记不住他的模样?”唐琬不以为夫君会拒绝,那他沉默定是有他因。 赵士程摇头,“他那张脸容,我岂会忘记。只是,念 分卷阅读69 - 分卷阅读70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70 起他以死相逼,心中有些繁复罢了。” “死者为大,你莫再腹诽他了。” “嗯。”赵士程应一声后,没再说话。 唐琬以为他赶路累着了,睡意来袭。可当她合眼准备睡时,赵士程又说话了。 “此趟回绍兴,府内堆了许些亲朋送你的贺礼。当中有陆府的,务观亦单自送来了一份。” 唐琬喃喃道:“谢过他们了,二娘都替咱俩回礼了吧?” “嗯。我回去当天,正好与务观碰上面了,他祝了我几句,说若是有机缘,会来临安看你。” “他有心了。” “我把务观的礼捎来临安给你了。” 他几句话不离务观,终惹唐琬不解。她仰头,望向夫君,竟发现,一片暗黑之中,夫君瞧自己的眼神有些许怪。她疑惑陡增之际,又听见赵士程道出的话:“琬儿,你与务观时一直未孕,如今跟我却怀上了。你会否觉得,这怀孕的工夫,不合时宜?” 他不过在绍兴呆了一天,就听闻关于唐琬有喜的各种传言。称赞的羡慕的善意的,他当然爱听,可偏生他耳朵尖,还听到不该听的。 诸如唐氏与陆才子本情投意合,碍于无孕才不得善终,如今证实唐氏乃能孕之人,那她与陆才子岂不捶胸顿足纠结心痛不已。更有好事之徒戏言,何不来一场各自抛妻弃夫再远走高飞的私奔?此才叫旁人看得过瘾。 唐琬一闻夫君如是说,随即蹙紧了眉,压下声线气道:“你又胡说八道了!” 赵士程抿了抿唇,不作话。 唐琬意欲指责夫君一顿,他俩都要当爹娘的人了,岂能再胡思乱想扰乱心神与感情。赵士程为人向来踏实谨慎,成熟有担带,眼下为何宛如娃儿妇人,吵些不可理喻的别扭,说些不三不四的破话? 可当她的目光对上赵士程的愁眉时,唐琬心中一紧,又不忍了。 夫君的种种不安多虑,种种妄自菲薄,哪一种非她亲手栽下的恶果? 就正如她曾经打算擦掉《钗头凤》,本属好事一桩,却教他往坏的方向处想,以为她要装要瞒,活生生草木皆兵、杯弓蛇影的遗症。 念及至此,本来到了喉咙的责话,硬是梗住了。 唐琬看着夫君,无言地伸手轻揉他前额,揉开他皱着眉心,又执起他的左手,叹气道:“往日呀,从未仔细钻研你的手,瞧瞧,笔茧不少。” 唐琬用指腹轻轻擦摸赵士程指节上因握笔而起的薄茧,用绵唇缓缓磨蹭,又用香舌隐隐划舔,那触感,教赵士程一下子僵了。 庆幸唐琬没进一步下去,她改为伸展自己的右手,与夫君的左手合在一起,掌心贴掌心,比大小。 “你看,高下立见。”唐琬道。 赵士程望着合叠的两手,只见唐琬的五指缓缓往下收,然后扣进他的指缝,与他的紧紧相握。他不由自主地亦收起五指,回握着妻子,两人双手交握成拳。 唐琬往他怀里一挪,于他胸膛处蹭了蹭,又凑近他的下巴,印上一吻,再一字一字念道:“你往后若再语无伦次,我便不饶你了。” 赵士程失神了好一会,当他终于回过神,应出一声“好”时,才觉怀里的妻子已经睡着了。 此后,他特意从绍兴带到临安的陆游的贺礼,被唐琬吩咐小桂交至赵宅库房,与其它贺礼一般,何时需用,由赵宅管事作主。 唐府派去牛湖村的人,不出十天,便回来了,带着周树宝娘亲与大哥的画像。 唐琬摊开看了一遍,对赵士程说:“看来派去的人花了心思,寻了画功不错的画师来完成画像。你瞧瞧,能否照着他们的画像,给小宝画一幅全家福?” 赵士程看了看那两幅画像,对周树宝娘亲与大哥的模样有了认知,遂答允妻子了。 又过了几日,周树宝收到赵士程亲手画的周家全家幅。画内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景致旁,周树宝与已逝的爹娘大哥拥坐于一株松树下,笑谈风生。 周树宝瞪着画像,哽咽道:“他们便是我的娘亲与大哥?” 唐琬把牛湖村送来的两幅画像亦交予周树宝,念道:“往后你要思念亲人,便是有可追溯的了。” 周树宝接过所有画像,流着泪道谢,众人又对他安慰鼓励了一番。 转眼至端午,唐夫人日盼夜盼的,终于成现,那便是她女儿的肚皮,到底微微隆起来了。 她松了口气,捂着心肝,“谢天谢地,果真是怀上了!” 唐琬被娘亲感染了,亦觉眼下肚皮不平,才像真正怀孕。她甚是好奇惊喜地抚着自身的肚子,站起来,坐下来,走走停停,就如当初被告知有喜一样兴奋。 候氏见状,与她分享:“嫂嫂,再过几月,肚皮越隆越大时,胎儿会在里头动呢,挥拳的,踢脚的,翻身的,你都切身感受到,会更惊喜!” 唐琬初为人母,过往未曾了解孕妇的种种,所以听及候氏如是说时,确实惊讶了一阵。 唐夫人与候氏便轮流向她聊起想当初她们怀孕时遇上的状况,高兴的,惊险的,糟心的。 唐夫人更趁候氏走开的当儿,特地低声教导女儿:“你呀,怀孕期间,莫与德甫走得太近,若是撑不住,亦不能太激动,懂吗?” 唐琬脸颊顿红,目光尴尬地闪烁,“娘亲,士程都懂,大夫亦交代过,您放心好了。” 唐夫人频频点头。对赵士程这个女婿,她没什么不放心的。 妻子肚皮隆起来了,初为人父的赵士程亦激动了许久。他跟唐琬一样,爱不释手小心翼翼地轻抚着妻子的小肚子,乐哈哈的。 可白天高兴完,到夜里上榻休息时,难题就来了。以往吧,肚子还平的时候,尚不觉太大压力,如今肚子真切地隆起来了,时刻昭然着娃儿的存在,赵士程便不得不刻意谨慎。 两人于床上辗转着调整休息的姿势。若面对面的,赵士程怕自己肚身顶到妻子,便硬生生地往后拱,两人中间腾出一个西瓜的位置,别扭。若从身后抱着妻子,他又恐睡着后手乱动,不小心打到胎儿。若各自平躺吧,又生疏得教两人空虚…… 纠结一番,仍未得出最满意的答案,赵士程索性翻下床,去找赵士衎讨经验。 已经睡沉的赵士衎,被大哥拍门叫醒,遂无奈地陪着他,坐在院里的石桌石椅谈话。两个男人身着白色寝衣,一人托着麻痛的额,不时打着呵欠,偶尔点点头摇摇头,插几个字,另一人则手舞足蹈地,急躁躁地念了一番又一番话,于寂静安宁的深夜里,分外清晰响亮。 磨合了几天,唐琬与赵士程方钻研出两人的和谐睡觉姿势,那小坎算是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士程:鸭,这算是琬儿的表白吗?算吗???!!!! 鸭:算,绝对算!好了,你可以 分卷阅读70 - 分卷阅读71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71 把菜刀拿开了吧? 第49章 第49回 双胎 又过了多少时日,临安赵宅收到绍兴赵府的家书,说是赵士礽的亲事,到底初步定了下来。 与数位对上眼的姑娘见过面后,赵士礽在爹娘的“威迫”下,作出了抉择,挑选了绍兴徐府二姑娘,作为与其长相厮守的妻子对象。 听闻那徐府二姑娘,长得秀气灵动,温柔婉约,又知书达礼,乃小才女。 赵府三个儿子终皆成家立室,赵太夫人与赵老爷倍感安慰,范氏将晋升为婆婆,乐怀之余,却愁着如何当婆婆,天天寻赵太夫人取经,扰得赵太夫人不胜其烦。 得知三弟亲事已定,临安的赵士程与赵士衎替他高兴,并由赵士程代临安赵宅,回复绍兴的家书祝贺赵士礽。 唐琬问夫君:“那小叔子的婚事何时筹办?” 赵士程指着纸信道:“爹与二娘念及你有孕在身,若要你返回绍兴出席婚事,怕动了胎气,便往后推了,约摸得等你生产之后,亦即明年初了。徐府已经答允。” 闻言,唐琬惋惜道:“要小叔子为了咱俩娃儿而推迟做新郎,委实过意不去。” 赵士程让文生备上笔墨,应道:“那便在信上多说几句祝贺的话,安抚安抚他。” 唐琬道:“还有公公与二娘,未知他俩是否和好如初?” 清明时赵士程回了一趟绍兴,返回临安后跟唐琬提起,范氏与赵老爷居然仍在怄气。虽不明显,但当儿子的,三兄弟都感觉出来了。 赵士程说:“我于信中隐晦问一问。” 执笔蘸墨后,赵士程又忆起,早前在绍兴答允过要带赵子卓赵子兰俩侄到翠湖游玩,放纸鸢,可如今,妻子十有八/九是要在临安生产的了,而他的承诺,一时三刻兑现不了,小娃儿定会失望落寞。 唐琬建议:“你何不让小叔子代劳?” 赵士程一听,笑了,“是呀,他亦是快要当夫君阿爹的人,多练习总没错。” 于是,赵士程落笔提及了此事。他一边写,一边与妻子交谈,两口子共同完成了那封寄往绍兴的家书。 远在绍兴的赵士礽,因“积极”配合娘亲的亲事安排,而暂时免去照料娃儿的责任,正享受着成亲前悠哉游哉的逍遥日子。他是没料到,他的好大哥好大嫂一封家书,又将他重新推入“奶哥”的坑里。 端午之后,唐琬的肚子日渐变大变圆,众人猜想,那定是个大胖娃儿。直至某日大夫诊断出,唐琬所怀的,许是双胎时,众人惊呆了。 唐夫人不可思议地自言自语,“要么不来,要么来俩?” 唐府数代未曾有过怀双胎的经历,她女儿破例了。 女人生产,向来并非易事,若是怀了双胎,那凶险更是双倍,唐琬又是首回怀孕生子,缺乏经验,万一过程中有个差池…… 大夫的此个诊断,不但没有增添众人的喜色,反而教他们担忧了。 尤其赵士程,他本来对子息无感,能怀上,自是好,可若要拿他妻子的性命开玩笑,那他宁可一生无子送终。他沉默地考虑的甚多,委实开怀不起来。 唯独唐琬乐观,安慰夫君:“定是苍天疼惜我过往无子,虚度光阴,所以恩赐双胎以慰藉。你莫愁了,不管如何,此乃喜事。我有预感,他们能安好落地,而我亦会安然无恙。” 唐琬握握夫君的手,赵士程绷着的脸方缓了一些,他牵强地点了点头。 赵士衎在旁提意,说是朝中张大人的儿媳亦是生育了双胎,他与大哥可择日拜会张大人,听听意见,取取经。 赵士程点头,“好。” 候氏又道:“生育双胎的人,其实不少,临安有此经验的大夫与稳婆亦许多,大哥嫂嫂您俩放心,容妾身去安排安排。” 唐琬笑道:“有劳大家了。” 绍兴赵府那头得知唐琬所怀的乃双胎后,连忙烧香诚心跪拜了一回祖先。 赵太夫人又就近择了个好日子,亲自拜会灵江寺的尘海住持,向他诉说唐琬怀双胎之事。 “住持,赵府没有怀双胎的过往,据老身所知,唐府亦未有过。如今嫡孙媳妇儿,一怀怀俩,您认为,此胎安好?” 尘海住持笑道:“赵太夫人,记得那日您老人家领着赵少夫人来拜会时,老衲便曾提过,少夫人今非昔比,那怀双胎又岂属奇事。” 赵太夫人脸容茫然,似在回忆,“如是说,住持认为此胎无误?” 尘海道:“赵府做好迎接娃儿降生的绸缪即可。恭喜赵太夫人,又喜添曾孙。” 听得住持一席话,赵太夫人方安下心来。回府后,她亲自书写了一封家书,叮嘱唐琬与赵士程于临安万事留神。 端节过后,天气越渐燥热,尤其到了七八月,太阳猛烈,气又闷得很,饶是静坐于阴凉的厢房内,亦教人渗出一身细汗。 唐琬接过小桂的手帕,又把衣领颈处的细汗拭了拭。小桂已于她身侧一直扇着羽扇,可少夫人看上去依旧闷热。 “少夫人,待会小憩之前,容小桂替您淋个浴,能消暑。”小桂说道。 由于所怀双胎,唐琬的肚子大得吓人,行动起来比一般孕妇要迟缓与困难,如今她沐浴更衣,躺下起来,必得夫君或小桂帮忙。 唐琬点点头,心念,她尚且觉得如此闷热,那肚皮里头的俩娃儿,岂不热躁了? 此时赵士程端着汤碗进来,“来,消暑的荷叶冬瓜老鸭汤,我亲自炖的。” 得知妻子所怀双胎之后,赵士程对唐琬的照料日益细心。几乎事无巨细,都伸一把手。 拜会了张大人,又请教过数位稳婆后,他对生产双胎的担忧方少了许些。而绍兴祖母于家书中写道,灵江寺的尘海住持认为“此胎无误”,又教他踏实了不少。 他依着妻子坐下,把汤盛出来,再一勺一勺喂妻子吃用。 夫君炖制的消暑汤,荷叶清香浓郁,冬瓜肉入口即化,鸭肉鲜味饱满,使唐琬胃口顿开。她不时抬眸与夫君相视而笑。 吃完汤后,赵士程帮妻子擦擦嘴唇,笑问:“你知道冬瓜为何叫冬瓜么?” 唐琬微顿,“定是想让人在炎热的夏日时,吃上它,遥想到冰冷的冬天,便觉消暑了。” 赵士程摇头。 唐琬又猜:“那莫非,天下间还有春瓜夏瓜秋瓜?” 赵士程乐哈了,“非也!来,容夫君说你听听。” 古时相传,神农氏爱民如子,栽育了“四方瓜”,即东瓜、南瓜、西瓜、北瓜,并命它们各奔所封的地方安心落户,造福于民。结果,南、西、北瓜都各自到了受封的地方去,唯独东瓜不服从分配,说东方海风大,生活不习惯。神农唯有让它换个地方,可西方它嫌沙多,北方它怕冷,南方它 分卷阅读71 - 分卷阅读72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72 又惧热,最后还是无奈去了东方。神农氏看到冬瓜好不容易回心转意,遂高兴说道:“东瓜,东瓜,东方为家”。东瓜立即答道:“是冬瓜不是东瓜,处处都是我的家。”神农氏说:“冬天无瓜,你若喜欢叫冬瓜,愿意四海为家,那便叫做冬瓜吧。” 唐琬狐疑地盯着夫君,“听上去头头是道的,确定并非你瞎编胡扯?” 赵士程拥了拥了妻子的肩头,“我跟你说,冬瓜还发过毒誓呢!” 唐琬讶然,“毒誓?” “我刚才炖汤便发现,那冬瓜在锅里,不管那汤水如何烧开,它始终一片实心不熟的倔强模样。谁知道,我一把它们勺出来,就全变成软趴趴的透明心,熟透了!我问它们,既然熟了,何必还装生呢?非得再忍受滚烫的苦,我看了也锥心。冬瓜告诉我,它们发过毒誓,死活不得熟在锅里,要跟锅斗到底!有志气吧?” 旁边替俩人扇扇子的小桂,“卟嗤”一声笑了出来。 唐琬则瞧着一本正经的夫君,抿着嘴,要笑不笑的。 “想笑便笑,莫忍,对身子不好。”赵士程哄了一句,唐琬便笑开了。 她从不晓得,原来她的夫君还会编玩笑,编那么长的一段玩笑。 正笑得欢时,唐琬觉得肚子一震,表情顿变。 “怎么了?”赵士程顿即紧张起来,可想了想,又笑问:“孩儿又踢你了?” 唐琬没说话,只笑着执过夫君的手,搭在自身的肚皮上。 赵士程轻手轻脚地,感受来自肚皮下的力量。早前唐夫人与候氏提过的胎动,已于五六月的时候降临了。当时唐琬与赵士程像初次遇上非常有趣的玩意的孩童一般,连续好几天就抚着肚子,等待一回又一回胎动,留意着胎动由小到大,由稀变多,好不欢喜。如今,他俩对胎动已甚为熟悉,但其欣喜的心情却从未冷却。 “这是一个在踢腿,一个在挥拳呀?哎呀,打我脸了!”赵士程俯首贴着妻子的肚皮,自言自语地戏言。 “我猜,他们是对爹您所开的玩笑不满意呢。”唐琬说。 赵士程冲着肚皮,苦口婆心道:“好孩儿,怕是玩笑乐过份了,娘亲笑久会累呀。” 唐琬抡起花拳,撒娇般地往夫君肩头上捶了两下。 又过了一会,小桂提醒唐琬,该淋浴小憩时,赵士程扬手把小桂遣走,对妻子低声道:“我帮你淋浴,再一同躺下小憩。” 唐琬只顾脸红,不吱声,任由他。 无人知晓,她怀的双胎是男娃还是女娃抑或龙凤胎。反正,众人都认为她怀孕本属稀罕矜贵之事,如今又一来来俩,所以任谁都无关所谓男女了,能把娃儿健健康康/生下来,母体平安,便足已。 替即将降生的小娃儿准备趣致可爱的衣衫时,唐夫人与候氏喜欢得不得了,霎时间,都恨不得再当一回娘亲。 而赵府唐府以及赵宅,亦替唐琬聘好了经验丰富的稳婆与奶娘。近日绍兴又来了家书,写道赵太夫人与范氏会于十月初来临安,陪伴唐琬生产。距离大夫诊断的生产日子越近,众人的心情便越催紧张,越发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赵士程:一来来俩干嘛?!要痛死我琬儿呀?! 鸭:当初应该把他们s到墙上是吗? 赵士程:………………………………此鸭心术不正,污浊庸俗,满口粗言,好琬儿,咱俩走。 唐琬:含泪[挥手帕] 第50章 第50回 生产 一年前,她死而复生,接着陆游劝她与他一同离开。而如今,她眼看就要生下夫君赵士程的娃儿了,且是双胎。 陌生且强烈的阵痛使唐琬越发认为,过往的二十多载,宛如皆为了换来的三年所要承受的作铺垫。 十月霜降,天气渐寒,她此刻却被撕痛得浑身是汗。 数位稳婆于她身边忙进忙出,周边许些人亦在走动。但唐琬分不清谁是谁,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她已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观察旁人,纯粹耳边的人在念叨什么,她便盲目地跟着照做。 有人让她用力,她便用力,有人劝她呼吸,她便呼吸,有人要她歇歇,她便歇歇。 然而,随着越发剧烈的痛楚,她心中的顾虑与慌张越发张狂。怕是她的身子无法胜任此刻的生产了?怕是如小狐所说,她无子乃命定,逆天而行终究要自食恶果? 她明明觉得身子极为沉重,却又被一股虚浮包围着,犹如去年身死升天之时…… 她立马双手用劲,紧紧握住床单甚至床沿,生怕一松手,魂魄就要飞走。 唐琬艰难地转头,望向厢房门处,赵士程定是在外头等着盼着,她岂能就此屈服,再次舍他而去? “士程……” 嘴里咬着软木的她,喃喃低语。唐琬闭上疲倦的双眼,于吵杂之中,隐约听见有人在议论。 “少夫人又乏力了,快请大夫施针!” “毕竟年纪大了,又一怀双胎。” “怕生了一个,亦难保第二个。” “要不赶紧告知赵少爷吧……” “唉,好恩娘,不过生产之苦,您就承受不住,将来如何受地府之苦呀?” 混乱之中,唐琬竟如梦如幻般听见小狐的声音。 她意欲睁开双眼,可眼皮如天生就粘在一起,死活睁不开。 唐琬紧张地于心中呼唤:“小狐仙家,您是来了吗?” 小狐的声音传来:“是的,小狐来看您了。” 往日若小狐出现,唐琬会欣喜,可眼下,她却相当恐慌,“是天君派您来的?妾身逆天生子,当要遭罚?” 小狐听着恩娘带着哭腔的颤抖声音,不忍,遂连忙安慰:“您莫焦急,小狐是来助您的。” 随着小狐的话音,唐琬来不及反应,就觉有奇异暖和的东西融入她口中。她下意识地咽了咽,那股暖流便经从喉咙滑行至五脏六腑。 “恩娘,再加把劲。赵士程在外面焦头烂额呢。” 此话后,唐琬再也没法从吵杂之中寻获小狐的声音。 念着夫君焦虑的模样,唐琬凭着浑身的暖劲,依着稳婆的喊声,再次使劲。 门外的赵士程可不焦头烂额。妻子已经痛了一天一夜,却不见有好消息传出。他心乱如麻,好几回要冲进去,却都被拦了下来。 眼瞧大哥一天一夜没合眼,连坐的时分也不多,几乎全是在不安地来回踱步,赵士衎再次相劝:“大哥,女人生娃都如此,嫂嫂此乃第一胎,呆得久是正常的。您莫过于担忧了。” 道理他都懂,可赵士程就是听不进去呀!亲人的安慰是善意的,但于他无用。谁晓得唐琬在里头受何等之苦呢!还不许他进去,要他站在外面袖手旁观,当个一无是处的夫君! 他无言地扬扬手,示 分卷阅读72 - 分卷阅读73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73 意赵士衎莫再说了。众人理解他的心情,而且又委实担心头回生产的唐琬,遂都安静地候着。 赵太夫人闭目数珠念佛,唐夫人双手合十向天祈福,范氏与候氏站于厢房门边,不时向里头打听情况。一直不敢添乱的周树宝静静地吊着脚坐在走廊的石栏上,心中不断祈求,但愿蕙仙姐姐能生产顺利,切莫如他娘亲那般…… 又不知煎熬了多久,厢房门忽地被撞开,冲出来的稳婆慌慌张张的模样叫外头的人都不禁心中一紧,赵士程更是整个人僵住了。 可紧接着,大伙隐隐约约闻见房内传来婴儿的哭啼声。 赵士程又一惊,“那是……” “恭喜赵府,赵少夫人顺利生下一对龙凤胎!仨人平安!”方才的稳婆随即报喜道。 于惊呆之中回过神来的众人,顿时欢呼。荣升阿爹的赵士程于一片道贺声中,呆杵着喜极而泣。 生产完的唐琬醒来的时候,觉得身子分外轻,骨头却似散了一样。她平躺着,于枕上转一转脑袋,方惊觉身侧有人。 赵士程面朝妻子侧躺着,闭目养神。 唐琬正要张嘴轻唤夫君时,闻见他均匀微弱的呼噜声。夫君并非闭目养神,他当真是睡着了呀! 瞧瞧他一脸幸福的倦容,唐琬失笑。生产的是她,他有那么累吗? 可她又岂会知晓,她生产了多久,她夫君便不眠不休地等盼了多久。 唐琬嗔怪地以鼻尖蹭了蹭赵士程的鼻尖,遂又往他怀里凑了凑,闭上双目陪他睡。 嫡孙媳妇给赵府添了一对龙凤胎,此一等一的好消息传至赵老爷时,他当即决定亲自跑一趟临安,独留赵士礽于绍兴。 范氏见夫君兴冲冲来了临安,直想用“屁颠屁颠”去奚落他。但众晚辈之前,她得忍忍,而且亦一心记挂怀里的小女娃,遂冷着夫君,对其不闻不问,只自得其乐地道:“琬儿当真好命格,喜得一贴心小棉袄。瞧瞧,这小女娃可真像她爹,往后宠娘亲定不比爹少。” 赵老爷没闲工夫理妾室,只顾抱着孙儿逗乐。这一对龙凤胎,哥哥先到,再是妹妹,赵老爷盼了多年,终盼来一个长子嫡孙。 范氏见状,略来气,遂又对怀里的小女娃念:“好娃儿,他日你长大成人嫁作人妇,得如你娘亲那般争气。否则,给人白白小瞧了半辈子,到头来,一声道歉都换不来呢。” 赵老爷瞥了眼范氏,虽心中有怨,但仍不理她。 唐琬与赵士程听出二娘的弦外之音,见赵老爷又脸有难色,她遂替公公寻了个下台阶,“公公,两娃儿尚未起名儿呢。知道您要来临安,大伙都盼着您来作主。” 说至此,赵老爷来了兴致。嫡孙儿嫡孙女的名字,他在从绍兴来临安的马车上,就念了一路程。 他正色道:“他们此辈从子字,依谱嫡孙儿名为子修,嫡孙女唤作子筝。” 赵士程闻言,连声道好。唐琬亦觉孩儿的名字都漂亮极了,附和着夫君。赵老爷跟大伙又乐呵了一阵。 由于绍兴独留了赵士礽与赵士衎一双儿女,唐琬与赵士程均觉不妥,遂劝赵太夫人他们早日归去。 而唐琬与夫君商量,打算坐满月子之后,举家返回绍兴,不再打扰临安的赵宅。 他俩荣升爹娘的消息,再次于绍兴不胫而走。 自她怀孕后,不知不觉更为留意她的消息的陆游,听闻此喜讯后,为唐琬松了口气之余,难解的郁结亦日益趁盛。 陆老夫人见儿子终日愁眉苦脸,到底忍不住,于某日寻了个时机,对儿子坦诚道:“游儿,你莫怨娘亲,一切皆是命。试问当年你娶她,娘亲反对过么?可你与她前前后后两三年,却始终无子无息。相反,你跟娟儿成亲没多久,就当上了爹,儿子一个接着一个落地。而小琬呢,跟了赵少爷后如今也当娘亲了。你说这难道不是命?所谓命格相冲相克,有时不得不服。你早已为他人夫,却日夜为他人妇闷闷不乐,又置娟儿于何地?尚且快快收拾心情,准备明年上京赴考,莫再蹉跎了。” 娘亲于耳边心平气和地念叨,陆游却浅浅一笑,拂袖而去。 假若一切皆命,那他倒想仰问苍天,当初让他与小琬共度短暂的姻缘,是怎么回事?莫非,辗转一圈,仅仅是为了证明,他与小琬无果,她与赵德甫才是绝配? 呵,苍天您拐了如此一个大弯,想要搭上谁累着谁呢? 这一年来发生了许多事,过得甚快。去年过年没多久,她便怀孕了,怀孕没多久,她便荣升娘亲了,当了娘亲没多久,眼见又要过年了,而过年之后,便是她的一对龙凤胎的百日宴了。 赵老爷对儿媳唐琬的态度逐渐温和,过年后又与赵士程一同亲手操办娃儿的百日宴。范氏一边帮忙,一边含沙影射地数落他“势利眼”,幸亏赵老爷有孙万事足,对妾室的挖苦置若罔闻。 绍兴城内,赵府的新丁口赵子修与赵子筝的百日宴办得相当隆重,教绍兴百姓一下子回忆起五年前,唐琬嫁给赵士程时的盛况。 转眼五年过去,仿若一个轮回。 百日宴后,赵士衎与候氏遂把留在绍兴呆了一年的幺子赵子卓幺女赵子兰带回临安。 在赵府住上一年的两娃儿,对此地已产生不轻的感情,尤其对小叔子赵士礽。离开之际,两娃儿抱着他大腿,嘤嘤泣泣了好一阵。赵士礽安慰他俩,再过不久,便是小叔子成亲办婚礼,届时他们就能从临安随爹娘回绍兴,再见小叔子了。跟赵子卓做了哥们的周树宝,得知他要回临安,遂特地从唐府过来送行,跟他和赵子兰说了些孩童间天真无邪的约定。 子卓子兰俩娃儿对绍兴再留恋,终究还是坚定地随着爹娘回临安去了。 赵府忙完长子嫡孙的事,再忙幺子的婚事。年前他们跟徐府约定,赵士礽与徐氏的婚礼将于吉日三月十二举行,距今尚有个把月,赵老爷与范氏皆把握着时日操办。 唐琬刚刚当上娘亲,念着她所受的生产之苦,所以百日宴不需她操劳,赵士礽的婚宴亦无需她操心。 这日,赵士程出外帮忙筹备三弟的婚宴,她则独留厢房内小憩。 放空走神之时,唐琬再次念及生产时出现的小狐。 几番细想,她猜测天君并不责她逆天生子,否则岂会让小狐下凡助她生子?那日小狐往她嘴内放的玩意,说不定是何种助产的灵丹妙药。娃儿百日宴时,她曾借鹤望兰捎过口信上天庭,可如往常那般,她久未收到任何回音。 余瑕际间,她执笔再次书写心中念头,放置锦囊后挂于鹤望兰上。 此时奶娘敲门进来,报称小少爷与小小姐睡醒了,唐琬便过去隔壁厢房要抱抱孩儿。就她出去的那会儿工夫,赵士程回来寻妻子了。 他于房内转了 分卷阅读73 - 分卷阅读74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74 一圈,不见妻子,却见书案上放着笔尖尚湿的紫毫毛笔与金漆未干的墨砚,心想唐琬是来兴致练字写诗作画了?赵士程意欲翻看妻子的大作时,却不见有字,抬眼倒见挂于鹤望兰上的锦囊。 他知道唐琬时常往花儿上挂锦囊,曾问过她里头神神秘秘地放着何物。唐琬回答:“那是捎上天庭的话,向天君替你我祝愿。” 对于此种复话,赵士程一笑置之,完全失去探究的兴味。不过今个,他猜想妻子方才是执笔写字祝愿了,许是与孩儿有关的,他好奇地想要看看。 赵士程遂解下锦囊,抽出纸条,扬开一看,红纸金漆的内容顿即教他惊疑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 就要给赵士程一对龙凤胎!一次过满足所有愿望!一次过弥补所有遗憾!不讲逻辑! 摇旗呐喊:祝你幸福赵士程! 第51章 第51回 心恙 唐琬抱着女儿回厢房时,见夫君呆立于书案前,手中执着红纸,神绪凝重,本应挂于鹤望兰上的锦囊被摊放于旁。 一阵灼热从心底涌起,轰轰作响地直捣唐琬脑海。 往天庭捎信,写她所思,此事她一直坦荡,从未刻意隐瞒,只是赵士程之前未曾查究理会,当是她女人家的小消遣。而今日,他到底翻出来看了。 上得山多终遇虎,她是活该。然而心底除了真相被揭穿的担忧之外,竟涌现一丝丝渴望倾诉的意欲。 她活于凡间犹如异类,偶尔莫名孤寂。况且三年阳寿,越幸福,越伤怀。最终的末路,唐琬并非不慌不怕。 赵士程见妻子抱着娃儿一动不动,目光复杂闪烁,樱唇紧抿,遂扬扬手中的红纸,平缓笑问:“琬儿,你是哪日梦见了哪位神仙,教你写下这些莫名其妙的梦话?” 唐琬浅浅一笑,不直视夫君的笑脸。她走过去,把女儿往赵士程怀里送,赵士程双手接过孩儿,唐琬松开时,顺手抽走夫君手中的红纸。 她行至书案,不紧不慢地把红纸叠好重新塞回锦囊内,挂于鹤望兰花枝上,柔声应道:“许是生娃儿时离鬼门关太近,一不小心,听见了好些天机,得知了自己的下场。” 赵士程眉宇轻拧,斟酌着。 他记起了,大夫曾提醒他,生产完的妇人,爱多愁善感胡思乱想,易得心恙之疾,亲人应当好好照料诸加关心,否则重之会得失心疯。 他有些儿慌,莫非琬儿此时的情况乃属大夫口中的心恙? 赵士程抱着娃儿凑近妻子,低声安慰:“你确实受苦了。你若心中仍有恐忧,我陪你走一趟灵江寺,让尘海住持替你开解开解。你那些话,着实吓人,莫再乱写乱画。” 何为逆天生子遭罚?何为下地府受苦?又哪来的天君小狐仙?统统鬼话连篇!唐琬若天天念着这些鬼话,定会潜移默化。 唐琬苦笑,“怕是尘海住持亦爱莫能助。” “为何?谁跟你说了些吓唬人的话?不得安生!” 唐琬回头看向脸带怒容的夫君:“没有谁。是我自身的难。” 赵士程追问:“那你是否怨我近日忙于士礽婚事,无瑕照料你?士礽的婚事也就这几天的事儿,待他成亲后,我天天守着你。” “小叔子成亲如此重大的事,我岂会抱怨?”唐琬转身,与夫君面对面,“你就不念念,我写的都属实话,而非鬼话?” 她的目光清明得教赵士程噎了。 两人沉默对望须臾,直至唐琬垂下目,看向夫君怀中的孩儿,伸手轻抚她的小脸蛋,喃喃道:“我是活不久了,你得好好照料两孩儿……” 话未落音,抱着娃儿的赵士程仿佛有第三只手,伸出一只捉紧唐琬抚碰女儿脸蛋的手腕,低吼:“你不光胡写,还胡说!不许胡言乱语!” 唐琬被他捉得生痛,柳眉起皱。赵士程自责地松开她,一手抱娃,一手带劲地搂向妻子,紧贴她,“琬儿,好琬儿,切莫胡说。孩儿不能没有娘亲,你得长命百岁……” “那你替他俩寻一个新的……” “我寻十个!一百个!够没?” 赵士程怒了。她越胡说,他就越慌,仿佛她念的真的是真的,而非病,止都止不住。 尤其对上唐琬隐隐泛红的杏目,委屈的脸容时,他心头一绞,更慌,狠狠地搂紧妻子,“你已经舍我而去一次,怎可以再舍一次?我真的会生气了!还是你到底讨厌我,不愿与我长厢斯守?” “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会帮你生孩儿?” 赵士程苦笑:“那是我天天劳作争取来的。” “你……不害臊!” 本来心生伤感的唐琬被赵士程的话逗得脸红。 “你说,是否腻我了嫌我了?” “没有的事。” “那往后不许再胡写胡说。” “我不胡说。写的,你不看便是。” “不行,我以后都得看,谁晓得你会否数落我的不是。” “胡说八道!” “跟你学的。” 两人搂着斗了一会嘴,挤在他俩怀中的女儿不舒服了哭了,才消停。 唐琬从夫君怀中抱过女儿,轻轻拍着哄着。 赵士程看了妻子好一会,叹气道:“咱俩都当爹娘了,日子长着呢。这数日我忙于奔波,你独留府上落寞,那我带你一同去办差可好?” 唐琬摇头。赵老爷不喜办正事时捎上女人,况且她并非因此难过。 “我不过一时感慨,你莫要忧心。”她主意已经平伏。 罢了,她何必把夫君硬生生拖下水?明明他此刻如此幸福满足。揭穿真相,不能改变之余,还犹如把他从天庭拖至地府,一个人的忧变两个人的愁,作孽。下场再苦再难,她还是一人力撑较好,安心陪夫君走过一段无忧无愁的日子,让他快乐,不正是她求天君换寿的初心么? “岂不忧心,你呀。” 唐琬笑了,看着怀中孩儿:“子筝是个好姑娘,很是知足。子修是个贪吃鬼,妹妹吃饱了,他还要吃。” “男女有别。” 赵士程见妻子别开话题,遂顺着她意有的没的聊了起来。 事情本以为就此罢了。谁料第二日,唐琬的红纸金漆锦囊乃至鹤望兰均不翼而飞! 追究之下,方知红纸金漆据说被账房借用了,鹤望兰被唐府召回了,锦囊被赵士程觉得精致而“霸”去了。唐琬转念便知是夫君的把戏,追着夫君控诉。 可赵士程任由她责闹,就是不允把东西还回来,她若弄新的,他改天又悄悄把它们挖出来藏掉。无他,他生怕唐琬走火入魔!赵士程特意询问了大夫,大夫说道,她哪是对花诉话,那是自言自语呀!比一般妇人生产后常患的心恙之疾更为严重。早前许是一种消遣,任其 分卷阅读74 - 分卷阅读75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75 下去,恐会变成一种寄托依赖,甚至活在自己的构想之中,产生幻象…… “赵士程!你蛮不讲理!”唐琬气得直拿夫君当枕头捶。 不知他跟唐夫人交代过什么,唐府不肯把鹤望兰送回赵府,还道,若想看花,回唐府便是,反正两家近。此理叫唐琬无处反驳。可她岂会呆在唐府给天庭捎信!上一回给夫君看见就罢了,若给唐府的人看见,那还得了?况且那鹤望兰是周树宝送她的,赵士程岂能不问不闻就把花遣回唐府! 赵士程早料此着,站着不动任妻子捶打。到头来,唐琬捶累了,手痛了,赵士程却没痛着。 唐琬真是气了。明明那日两人聊得甚好,她以为赵士程不当一回事转身就放下了,谁料他忽然较真起来,也不知他悟出了什么。所以此回她捶完夫君便掉头要走,连往日喜好捏他掐他戳他的小动作,都不屑了。 赵士程追着妻子哄:“你若要写字,我陪你写。你若要赏花,我陪你回唐府便是。何必一定要那几样玩意放于厢房?咱俩的厢房不大,挤了点。” 他不敢告知妻子--琬儿呀,大夫说你有病!大夫提点,即便他告知了唐琬,她也未必相信自己得病,反而会激起她的反感与羞怒,许是会加重病情。 唐琬怒瞪夫君,恨不得首先把他挤出去! “好夫人,莫再生夫君气了。”赵士程追在妻子身边哄着。 之前是他疏忽,没在意妻子的异常举措。如今他得多陪伴多迁就,多哄多疼多亲,但愿有助病情好转,为时不晚。 唐琬不搭理他,无论赵士程如何细哄,饶是于床上卖力几番,她任由他不扫他的兴,但第二天依旧不给他好脸色看。 赵少夫人怒了,跟赵少爷闹了,此事不久席卷赵府,赵府懵了。 赵太夫人年纪大了,以为耳朵不灵,问了范氏好几回,“你说什么?士程跟琬儿吵别扭了?”其惊讶之度,不比当初唐琬起死回生的轻。 “是是是!”范氏答了好几回,不耐烦了。 “怎么教刚当了爹娘的两口子吵闹了?成何体统!你去训训他俩!”赵太夫人发令。 范氏嘴上说好,背过身后却偷着乐。她从唐琬口中得知他俩人吵闹的因由后,正站唐琬那边,替她撑腰呢! “看来士程跟他爹一样,骨子里的不讲理没少长!”看似斯斯文文,实则蛮横起来,说一不二!尚未与赵老爷正式和解,又不知赵士程心底想法的范氏,替唐琬忿忿不平。 “他也就此次过分了些。”男人不在,唐琬忍不住为夫君帮腔。 “啧啧,吵架得有吵架的模样,不许替他说话!” “……” 范氏颇有威严地当着赵老爷的面把赵士程喊了过去,训了一顿,顺道指桑骂槐一番。 此事上,看似赵士程错,赵老爷纵然被暗抽了几个哑声巴掌,亦不好于晚辈前与范氏辩驳。两人关起厢房门后再打打闹闹。 赵士程硬着头皮顶受长辈的责备。赵士礽人生一次的婚事将近,全府上下一片喜庆,他不认为此时把唐琬得病的真相告知大伙是好时机,一来扫兴,二来徒添烦忧。该高兴时,便尽情高兴,唐琬的病,他暂且一个人兜着,待赵士礽与徐氏婚事完结后,再择日告知众人。 为免长辈再担忧,赵士程好声劝唐琬:“士礽快成亲了,咱俩再闹,扫兴呢。你在厢房爱怎么揍我都行,可在外头,能跟我好好恩爱么?” 唐琬明理,嘴上虽不应话,但举措倒甚配合。 于是乎,唐琬的暗里斗气,直至赵士礽成亲当日,仍未了事。 从临安随爹娘来道贺的易秀之眼睛就是尖,一瞧他俩口子,便觉不妥。 她向范氏候氏打探,前者为免她多想,并未告知真相,且还拿赵士礽跟她做比较,士礽比她年幼呢,都成亲了,她一个大姑娘如何是好。易秀之恃着有唐琬的字据,对范氏的劝言益加置之不理。而候氏居于临安,刚回绍兴,瞧不出哥嫂有异常,易秀之问不出所以。最后她逮了赵士礽一个空档,颇为凶恶地迫他道出真相。 赵士礽呵呵而笑:“我今日成亲呢,你莫对我动手动脚拉拉扯扯,若被亲家的人看到,就事大了。” 说罢,他就溜了。 易秀之抓心不已。她说不清唐琬若跟赵士程吵架,对她来说,当属好事坏事。好事吧,他两口子不和,闹掰了,她是否有机会当上正妻了?坏事吧,他俩若真闹掰了,那她揣着的字据还能算回事吗?糟! 她把心一横决定当面找唐琬旁敲侧击。谁知唐琬回以一张欣切笑脸,道:“士程与我向来极好,你莫多疑。” 易秀之:“……” 她又说不清当下是高兴还是郁闷了。 赵士礽的婚事如期圆满,赵府喜添一儿媳妇徐氏。用膳时分,饭桌上热闹了许多。赵士程寻了个时机,跟赵太夫人与范氏交代了唐琬大抵得了妇人生产后常患的心恙之疾后,遂得两人谅解,且答允平日多留意唐琬的举措,亦多陪她闲聊散心。 唐琬不解,为何昨天还教她如何惩治夫君的范氏,今日竟跟她详谈夫君的好了。转眼间,全府人都替赵士程向她劝和。唐琬不甘,明明是他无理在先,她岂会容他霸道?遂益加倔强,不屈不挠地与赵士程怄气到底。 虽有小吵闹,但这一年于赵府,到底喜气洋洋,人丁添旺。但于大宋却不。中秋前夕,临安的赵士衎于家书中提及,金国无耻再犯边境,圣上英明,下令已故岳将军旧部韩将军领兵镇守襄阳,与金兵决一死战。 作者有话要说: 赵士程戴着大眼镜敲着键盘上知乎问老婆得了产后抑郁症肿么办!!! 第52章 第52回 请缨 得此消息,赵老爷怒不可遏,痛斥金人得寸进尺不识好歹。他愤然执笔回信次子,命于临安的赵士衎于庙堂之上定当忠心为国解困。 赵士程与唐琬说起此事时,唐琬担忧道:“那,公公可有要你去临安?” 赵老爷仇金,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可惜他年迈,若想亲自上战场手刃敌人已不切实际。然而他有儿子呀!当中两个还封有爵号与官职,那社稷之重责更岂能视若无睹?即便无法当先锋将领,那于后方跑腿,持笔作枪亦算是一番小作为。 赵士程笑了,岂会不知唐琬问的并非临安,而是襄阳。他伸手搂过妻子,“不跟我斗气,来关心我了?” 唐琬瞪了夫君一眼,又不知如何反驳。 赵士程适可而止,不难为妻子了,解释道:“若是以往,我被赐了官职,爹说不定就催我去临安,甚至战场。”他顿了顿,享受着妻子脸色的变化,“可如今嘛,我才当了爹,他想法自是有所不同。” 唐琬此才 分卷阅读75 - 分卷阅读76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76 难掩笑意,“去临安亦可。只是战场嘛,有韩将军领兵杀敌,你就少前往添置麻烦了。安生管好一双儿女便是。” “你若不跟我斗气,我岂不安生。”赵士程侍机卖力哄哄妻子。 唐琬遥想到战事将会波及到许多夫妻分散甚至家破人亡,而她夫君能安守于身侧与一双儿女共享天伦,欣慰由然而生,过往的小斗气早就消了大半,此刻更化为乌有。 如此日子到了中秋,赵士衎一家从临安回绍兴与家人团聚。中秋那日,赵府设宴于花园赏月品茶 ,一帮女眷闲话育儿心得时,那厢几位汉子议论起国事。 当中赵士衎带来了一个消息:“大哥,我听闻朝中官友提及,陆务观此年科举中了进士。” 赵士程笑应:“以务观的才气,不中个状元榜眼,委实发挥失常。” 赵士衎压低声线:“传说他的考卷被压分了,因为通篇都闹着抗金。幸好今年圣上有意抵抗,考院里头有主战派的官员复卷,陆务观方没有被刷下去。” 赵士程想了想,低吟:“他是如此的人。” 赵士礽插了句话:“闻说陆务观早前参加科举落榜,亦是有人故意打压?” 赵士衎附至三弟身侧,低声与他耳语了两句,赵士礽听后一脸惊讶,难以置信地望向二哥。赵士衎扬扬手,示意三弟莫多问了,而他亦继续说道,此回陆游中了进士,被朝廷安排到枢密院任编修官,谁料他得知宋金两国开战后,竟主动请缨调配至襄阳大营! “有轻松舒服的好差事不当,偏生往战乱的地儿跑,陆务观非等闲 之辈。”赵士衎摇头评价。 前往襄阳大营,此意味着何事,在座各位皆清楚得很,赵士程因而诧异得久久合不上嘴。 认识陆游数年,赵士程早知他是热血爱国之士,往日于诗词之中就见其灼见一二。只是,他没料到,眼下两国当真交战,陆游竟不顾安危身先士卒地前往襄阳。此番英勇的舍身取义,赵士程自愧不如。 回厢房后,他拧着眉头跟唐琬述了此事。 唐琬也是相当意外,良久才勉强说出话来:“你说他是闹哪一出?妻儿尚小,却跑去襄阳充军么?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王氏跟他孩儿该怎么办?” 赵士程盯着地板,喃喃自道:“是呀,我亦想不透。他不也是为人的夫君,不也是为人的爹,怎么教他如此豁达干脆……” 唐琬双手搭上夫君肩膀,“许是每人的想法皆不一样,许是王氏亦支持他,许是他并非于最前方杀敌而是当个谋士。别人的抉择咱俩岂能左右,你自己掂量清楚。” 赵士程明白唐琬的话中话,他抬眸,轻拍肩上妻子的手,默言地点了点头。 要打仗了,伤亡在所难免。可得知身边认识的人,诸如陆游,要奋身于最前方上,唐琬与赵士程的这个中秋,都过得不太舒心。仿佛一瞬间,这仗就于他们身边打响一般,而非遥远的襄阳。 亦由于要打仗了,在赵老爷心系家国的影响之下,赵府的氛围不如往常的轻松畅快。忧起国来,教范氏与夫君的共同话题广了些,两人拌嘴斗气闹情绪的兴致少了些,关系倒又好回来了。 过了中秋之后某日,小桂报称,有人来访少夫人。唐琬猜不出会是谁,请进来一看,原是陆游的妻子王氏。 赵士程见是女人家,遂去书房回避。唐琬与王氏并非熟络,但见其脸带愁意,便把她召至自家厢房处招呼。 起初王氏先是逗了逗唐琬一对龙凤胎,唐琬向王氏讨教了些育儿之法,两人再是闲聊娃儿的各种趣事,相处得亦算愉快。 直至娃儿都累了,被奶娘抱去休息而厢房仅剩她俩时,王氏方道:“其实婆婆想随妾身一起来,只是……” 陆老夫人挂不住面子,遂先遣儿媳来。 唐琬轻蹙眉头,就猜到王氏特意前来,并非单单为了看看她的一双儿女,遂追问所为何事。 王氏苦笑:“务观要去襄阳。” 唐琬微怔,原来王氏为了此事。 王氏颔了颔首,垂下目,轻声道:“妾身明白他为国一腔热血,只是,他已是三个孩儿的爹。战场上刀枪无眼,万一他有个闪失,委实……妾身就一普通妇人,社稷之大义,恐怕不及夫君的理解深刻,许是您亦会认为妾身自私,但扪心自问,妾身当真不愿务观去冒那个险。” 唐琬缓了缓,安慰道:“女人想法向来与男人不同,我跟你一般自私。士程若要去,我亦难以开怀认同。” 王氏浅浅一笑。 唐琬又道:“可咱们得明白他们的用心。常言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全大宋亦无人不知靖康那年的灾难。是个男人,都担心国难再现,祸及妻儿家人。我猜务观此举并非冲动所为。” 王氏叹气道:“是呀,正是并非冲动所为,他深思熟虑过,才教人难劝!” 唐琬随着叹气:“陆老夫人向来疼爱务观,想必她老人家相当不舍。” 王氏告知她:“婆婆说,若务观当真往襄阳去,她遂上吊自尽!” 唐琬讶然。陆老夫人过去以性命要挟陆游休妻,如今想以此迫吓儿子?唉,不过此招若是抵效,也不妨一试。毕竟休妻岂能与去襄阳上战场送死相提并论? 王氏见唐琬不接话,思索什么似的,便试探道:“少夫人,您可否替妾身劝一劝务观?” 唐琬顿了。 王氏解释:“妾身的话,务观是听不进去的,许是少夫人您的话,他大抵能听进两分。您劝一句,顶妾身十句呀。” 唐琬难为情了,忙道:“陆三夫人,你切莫误会,我与务观如今不过区区故友,怕是没有能耐劝服他弃奔襄阳。” 王氏摇头,“您可以的。况且,不管结果如何,但求少夫人勉力一试。妾身已经用尽办法,委实无可奈何,亦不愿看见婆婆与务观闹翻。” 唐琬心念,她与陆游过往有过一段纠缠,教她以何种身份去劝说方免尴尬?再者,她自认了解陆游的性子,那是,几头牛亦栓不住的呀!饶是她当真去劝,怕且也叫王氏失望。 王氏继续说:“要么妾身回陆府,与婆婆一同前来求少夫人您?” 这话教唐琬诧异,她尚未来得及接话,又闻王氏念道:“其实婆婆亦深信务观会听少夫人您的,方答允妾身前往赵府求助。少夫人,您若与婆婆有何过节,能暂且放下,先劝劝务观?” “误会了误会了,我与陆老夫人无过节。”一切已成往事,唐琬何来心思装载。 王氏见唐琬仍不松口,遂忽地要跪下来,吓得唐琬连忙下蹲扶着她,不让她的膝盖落地。 “你快起来!” 王氏不肯,婆娑着眼,“少夫人,务观对妾身虽无情,但他好歹是夫君,妾身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 分卷阅读76 - 分卷阅读77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77 呀!他定会听您劝的,求您与务观好好详谈一番吧!” “好好,我劝我劝。” 唐琬边说边往上提王氏,双手又酸又软。 王氏见她答允,喜极而泣,遂扶着桌边站了起来。她拭着眼角,说:“过两天务观会到沈园,少夫人可否愿意到那一趟?” 唐琬点头,“务观的性子你与陆老夫人无不知晓,得有我劝服不了的绸缪。坦白说,我并不抱期盼。” 王氏道:“若方法皆使尽了,妾身亦无憾了。”她又由衷感激:“谢谢少夫人的相助,妾身无以为报。” 唐琬苦笑着把她送走后,过了书房寻赵士程,把事情一五一十告知了夫君。 正在练字的赵士程握笔的手顿住了,他长叹,沉声道:“怕是没有哪家人乐意承受男人视死如归地赶赴战场,然而谁都贪生怕死,那仗谁打?国谁护?这两难……” 唐琬坦诚道:“我亦矛盾,劝务观吧,仿佛置社稷于不顾,不劝吧,又要王氏冒孤儿寡母的险。” 赵士程半玩笑半认真道:“倘若坚持去襄阳的是我呢?” 唐琬拿过他手上的紫毫笔,于纸上画了一个“从”字,念道:“这仗呀,看起来与每一位大宋子民都脱不开关系。你若当真决定了,我随你一同去!” 赵士程眼睛一瞪,“那子修子筝如何是好?不行不行!” 唐琬笑问:“那你还去不去?” 赵士程呵呵道:“不去,暂且不去。” 唐琬瞪了夫君一眼,言归正传:“我委实不知该如何劝说务观,要么你去好了。” 赵士程乐了,“你答允人家的事,倒一干二净地推搪到我头上来。” 唐琬解释:“你俩皆是汉子,想法许是大同小异,能劝得下去。我毕竟带着王氏的期盼,开口闭口不离妻儿,务观大抵认为不中听。” 赵士程站起来,走到妻子跟前,“那好,过两天我随你一起去沈园。咱俩就尽个绵力,能劝便劝。劝不成,就祝务观能平安归来。” 唐琬点头:“嗯。” 王氏把陆游的行踪告知了唐琬,这日唐琬与赵士程依时前往沈园,打算与陆游来个偶遇。 秋高气爽的园林景致,吸引着游人如织。唐琬与赵士程在沈园转了好几圈,甚至在《钗头凤》的石墙前徘徊了几回,仍没碰上陆游。 两人遂闲散地指着墙上的《钗头凤》品头论足。念来念去,还是觉得陆游写的比唐琬写的好。 唐琬气笑,戳着夫君腰际,嗔怪道:“有种你亦来一首!” 赵士程握紧妻子要作乱的小手,“我的种不就是你的子修子筝么?” 唐琬脸一红,暗里追着夫君要掐他。 两口子小打小闹了好一阵子,依旧不见陆游踪影。 “这王氏怎么回事?”唐琬疑惑地望向夫君。 赵士程一副“你问我,我问谁”的表情。 唐琬建议,要么索性去一趟陆府? 两人主意正犹豫,身后便传来喊声,回首一望,是王氏。 王氏一路小跑过来,看似相当着急。唐琬与赵士程上前迎着,她停下来后,喘着气,哭着腔,句不成句:“务观……临时提前……去……呜……” 她到底没法把话说完,便支撑不住,痛哭出声。 唐琬已听出大意,震惊之余,不觉一阵心酸。她连忙与小桂扶住几乎要跌倒的王氏。 王氏抽搐着柔弱的身子,抬起泪眼,问唐琬:“怎么办?他是故意的!他定会冲在最前方,他不介意送死,他不留恋妾身这户家……” 唐琬扶紧王氏,轻抚其后背,低声安慰:“他若不留恋你,又岂会与你生有三子。” 然而此时此刻,任何言语皆苍白无力。唐琬被王氏的哭泣感染,哽咽得再也说不上话。 赵士程愁了一瞬,想出个法子,对妻子道:“我明日给士衎去信,让他打听打听务观于何处行军,咱们再作处理。” 唐琬把夫君的话于王氏耳边复述了数遍,又哄了一会,王氏才勉强止住泣声。唐琬又命小桂送王氏回陆府,路上得好生照料。 回赵府的路上,唐琬跟赵士程分析,许是陆游得知王氏来赵府了,预料到他俩会前往相劝,遂先下手为强,提前跑了。 “唉,此回恐怕陆老夫人当真有上吊的心。”莫非要白头人送黑头人?回忆起她身死时,唐老爷与唐夫人的悲痛凄凉,唐琬由衷同情陆老夫人。“但愿务观出入平安,吉人天相。” 赵士程牵强一笑,“我猜他是怕听了你的劝言,会心软,又不愿临阵退缩出尔反尔,遂避你不见。” 唐琬惋惜道:“那看来,我不单止没劝止他,反而催他走了。” 赵士程搂着妻子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不接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代称谓:奴仆称呼男主人为“阿郎”;而称呼少主人为“郎君”,太子也被同样是被称为“郎君”;称呼主母和小姐俱为“娘子”。 完结时修文考虑换上。 第53章 第53回 家书 沈园无缘陆游,往后他音信全无。王氏连续十多天前来赵府打听消息,赵太夫人被惊动了,询问唐琬此为何事。 唐琬把陆游北上襄阳的事简述了一遍,赵太夫人叹息摇头,“此仗呀,赢的是江山社稷,输的是家破人亡。”她老人家又嘱了一句:“你与士程,能帮就帮。看那王氏,可怜楚楚。” 唐琬何尝不作此想?她催问赵士程,赵士衎那边可有回音。 赵士程道:“士衎跟武官们并非太熟,打探消息得花些时日。你莫焦急。” 唐琬亦无奈:“我不过替王氏难过。” 她昔日亦如此思念陆游,所以她尚算明白,思念一个人会是何种滋味。曾经的感同身受,教她益加同情王氏。 王氏这几天,日益憔悴,唐琬却无力安慰,抱有内疚。听王氏说,陆老夫人同样思念儿子,甚至已经卧病了。王氏既要照顾娃儿,又要照料婆婆,还得惦记夫君,身心疲惫。 “要么,咱俩择日去陆府一趟?” 赵士程听了妻子的倾诉后,遂提出建议。唐琬想了想,点头称好。 过了几天,唐琬与赵士程带着补品拜访陆府。 跨过陆府门时,唐琬念起与陆游成亲那日,喜娘背着她跨过同一片门槛,又念起陆游带着她从陆府后门躲去别院,再念起当一缕魂魄时,与小狐仙家追溯过往,重回陆府,还念起成亲那日,她的夫君赵士程喝得烂醉,跌坐在陆府门前不肯离去。 前前后后已近十年,却依旧历历在目。 望着身侧伟岸的赵士程,唐琬不觉开腔问道:“士程,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许回避。” 陆府管家在前面领路,跟在后面的赵士程挽着妻子,听见她语气 分卷阅读77 - 分卷阅读78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78 如此严肃,遂也正色答道:“你说。” 唐琬笑了,问:“我与陆游成亲那日,你是否喝是烂醉,还赖在陆府门前不肯离去?” 赵士程一怔,狐疑地瞄向一脸不怀好意的妻子,眼神复杂,仿佛在问:你为何知道? 唐琬掩嘴偷笑,撤了个谎:“陆管家遣人送你回赵府的,对吗?事后他无意提起。” 赵士程回忆着,当时的确是那么一回事。他轻轻笑了笑,不回话,但求就此打住。 谁料唐琬追问:“你说呀,为何赖着不走了?” 赵士程皱眉搪塞:“喝醉了嘛,具体忘了。” 唐琬调侃他:“我不信,你是不好意思说。” 赵士程拉了拉她的手,“快见到陆老夫人了,咱们别说悄悄话。” 经夫君一提醒,唐琬方恍然大悟,稍觉羞愧地垂下眉目去。 陆管家把他俩领至客厅,陆老爷早于此候着。他欢迎地客套了几句,请他们上座,命人递上好茶。 陆老爷感激道:“贱内不过小毛病,岂好要赵少爷与少夫人亲自上门探望。” 赵士程说:“咱俩与务观相识多年,亦视陆老夫人为长辈,作为晚辈,该替您们分忧。” 他扬扬手,让跟随而来的小桂与文生把补品送至陆老爷处,“陆老爷,此乃晚辈一点心意,请收下。” 陆老爷连声道谢,遣人把补品收好。 此时陆老夫人在王氏的扶搀下出来了,见状,唐琬与赵士程立刻站起来。 王氏扶着婆婆坐下,陆老爷递递手请唐琬他俩回坐。 陆老夫人看上去身体瘦弱,面色枯黄,似是强行撑着身子出来会客。唐琬没料到她病得如此严重,早知如此,她就不来陆府了。如今仿似折腾她老人家一般,叫她内疚不已。 赵士程亦如此感受,遂念道:“要陆老夫人特意出来迎接,委实过意不去,咱俩深感抱歉。” 唐琬附和着夫君的话,点了点头。 陆老夫人苦苦一笑,声音细弱微哑道:“不打紧。并非大毛病,只不过,心里不舒服,食欲不振,才如此落魄。” 唐琬与夫君浅浅对望,赵士程又说道:“陆老夫人,务观身手矫健能自保,况且他即便到了襄阳,亦未必需要上阵杀敌,毕竟他乃进士出身,兴许将军欣赏他的才气,让他当上谋士,远离杀戮。” 陆老夫人叹气道:“兴许吧,老身不敢细想多想。” 唐琬轻声接话:“陆老夫人勿焦虑,务观向来孝顺,他定会平安归来。” 陆老夫人望向唐琬,目光黯然,摇了摇头,“孝顺?老身说不清,他到底属孝顺抑或不孝了!” 儿子陆游曾为顺她意而做过许多事,当中最重大的,便是休了唐琬另娶王氏。可如今,他却做了一件于她眼中最为大逆不道的事,便是不顾娘亲反对,非得前往战场,视死如归! 往日陆老夫人虽日夜念着陆游上京赴考,盼其一朝高中。然而她老人家所期盼的,不过是儿子能借高中在临安谋份官职,踏实往上爬,稳稳妥妥名节保身地当位博学文官。她从没料过,儿子要去当武官甚至上战场。这与她所思所想,风马牛不相及。 陆老夫人暗里独自猜想,她儿子定是怨她,怨她当初逼他休了唐琬,方以此借口离家出走。做娘亲的她,岂会不知他对王氏没有情谊?岂会不知他之前独自在外游浪了近两年,那是对她对王氏对这户家的不满?眼下,他宁愿去打仗,也不好好守在娘亲与妻儿身边。 这户家,这陆府,莫非对他毫无牵绊? 卧病在床的日子,陆老夫人曾异想天开,倘若当初陆游没有休弃唐琬,倘若他俩仍是夫妻,那陆游会否舍得离家而去远赴襄阳?又或许,唐琬跟他念念道理,他便能耳根子软地改变初衷? 陆老夫人自认猜得没错,否则,陆游岂会临时提前离开绍兴?她这个儿子,是怕听了唐琬的劝言而心软。他对娘亲对王氏对孩儿都心硬了,偏偏对唐琬仍心软着。 如今唐琬坐在陆府里头,陆老夫人真想开声求她一句,要么她也去一趟襄阳,把陆游劝回来? 可赵士程端端正正坐在她身侧,陆老夫人再病得糊涂,亦不敢说出此荒唐话。 她老人家如此一句话,教年轻一辈不晓得如何安慰了。赵士程跟陆两老关心了几句,就以不打扰陆老夫人养病为由,携妻子起身离去了。 王氏送他俩出门,唐琬向她道歉:“抱歉,未能安慰到陆老夫人。” 王氏摇头,“您俩有心了。陆府该感谢您俩。” 唐琬说:“尚未帮上忙,过意不去。” 两人聊了几句,见赵士程于一旁候着,也没再多谈,点头道别。 约摸过了半个月,临安终来消息。赵士衎于信中写道,打听得陆游于襄阳被韩将军提携为幕府谋士,无需直面刀光血影。 唐琬把此消息告知王氏,王氏难得地展露久违的笑意。她向唐琬再三道谢,遂不作久留,匆匆回陆府向陆老夫人报喜。 这日晚膳之时,范氏宣布赵士礽的妻子徐氏有身孕了。众人大喜,纷纷祝贺赵士礽。 赵士礽乐呵呵道:“记得去年我还照料着二哥的子卓子兰,下一年,我就得照料自己的孩儿了。往日积下的经验,无需多久便派上有场,没枉费。” 他身侧的徐氏脸微微一红,颔首浅笑。 赵太夫人欣慰道:“咱们赵府呀,算是圆满了。” “可惜,金国又来犯境,苦累百姓不得安生。” 赵老爷深叹口气,范氏附和:“社稷之事非百姓能左右,况且此战成败难断。若是胜了,皆大欢喜。” “听二哥说,此仗胜算不少,若韩将军能一举迁灭金兵,北定中原,那实在太好了。”赵士礽道。 赵老爷说:“战胜战败,非在于将,重在于君。以我大宋之国力,能否收复失地,皆是圣上一念之间。” 唐琬与赵士程相视,两人不约而同地念到襄阳的陆游。他乃是主张强战收复失地的主,如今他成为韩将军的谋士,能出谋划策助大宋北定。以陆游的才智,他日一战成名不在话下。 “好了好了,”赵太夫人发话:“你们都在绍兴,非临安非襄阳,岂知前方实情?岂好胡乱议政议战?专心用膳。” 此话之后,众人遂不再多言。 过了重阳许久,某日唐琬与赵士程正陪着一双儿女玩耍,小桂来报称王氏来赵府了。许久未见,唐琬没料到,她又为陆游之事费心烦神。 王氏跟她说,早前依照赵士衎打探到的地址往襄阳寄信,然而过去半个多月,仍未收到陆游的回信。王氏与陆老夫人又担忧起来了。 “许是战事的因由,信来信往多少受到阻滞。你不必过分忧虑。”唐琬安慰。 王氏苦笑,“ 分卷阅读78 - 分卷阅读79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79 妾身亦是如此与婆婆解释。只不过,收不到务观的回音,咱们心里都慌着。少夫人,您能否执笔替妾身书写一信?” 唐琬不解,王氏解释道:“务观看见少夫人的笔迹,大抵会回信。” 唐琬牵强地笑了笑,“陆三夫人,你这又……” 王氏抢道:“少夫人,妾身明白您与务观清清白白,并无冒犯之意。如今行此着,不过是变着法子逼务观回信,好让绍兴的人知道他是好是坏是活是死。否则,婆婆便会多想。” 王氏又说:“多亏赵府之前打探的消息,婆婆因此康复了许些,妾身不愿她又萎靡不振。” 也不过代为写封家书,纯属举手之劳,何必多想?唐琬心思转了一趟,遂答允了。 她命小桂端来笔纸,听着王氏念,一笔一划写。 王氏有念:“从赵府少夫人处得知您的消息……” 唐琬隐隐一顿,继而落笔。 王氏又念:“婆婆对您思念至极,身体抱恙,赵少夫人亦特意探望……” 唐琬没有插话,依照王氏所念,亲笔替她完成了此封家书。到落款时,她未容王氏提主意,便写下“妻王氏”。王氏见此,便不多说了。 她俩把信封好,命小桂拿去寄了。王氏道谢之后便离去。 如常地,唐琬把此事告知了赵士程。仍与娃儿玩耍的赵士程顿了顿,缓缓地说:“念起你病危时,务观亦没有回信。许是他所居之地恶劣,有心无力。” 唐琬道:“不管何种因由了,你说这是否举手之劳,我替写了有错没错?” 赵士程笑搂妻子:“没错没错,我夫人心善,助人为乐。” 听得夫君如此说,唐琬的心思才更肯定了些。然而她不晓得,过后,赵士程私下给陆游去了一封信。 第54章 第54回 道长 某日午后,唐琬的一双儿女午睡后于花园与爹娘嬉戏。唐琬与赵士程各手执小摇鼓,逗着两娃儿朝他们爬去,看谁输赢。两奶娘轻拍娃儿屁股,鼓舞助威。 谁料当哥哥的赵子修两小手一软,整个人跌趴地毯上,撕着喉咙嚷嚷大哭,不爬了。 “哎,男子汉岂能轻易落泪弃赛?”赵士程虽低声谴责,却也迅即走过去把娃儿抱起来哄着。 女儿赵子筝对此视若无睹,一门心思冲娘亲去。唐琬手一及她,便一把把她抱起,搂怀里好一顿亲,“子筝棒极了,没落后哥哥。” 两奶娘见赵少爷与少夫人夫妻恩爱,又疼爱娃儿,皆乐呵呵道:“眨眼将近一年,待明年开春,小少爷与小小姐便会学走了。” 当中一个奶娘又笑道:“是呢,一周岁的娃儿能说话,两周岁能自己用膳,三周岁能自行穿衣。” “对对,看着娃儿慢慢长大,便觉时光流似箭。” 赵士程抱着儿子凑近妻子与女儿,比着两娃儿的个头,“哥哥这爬赛输了,说不准明年会先说话呢。” “你非要他俩斗来斗去么?孰胜孰败有何紧要。”唐琬嗔怪夫君。 赵士程蹭蹭妻子额顶,“我此不纯粹闹着玩嘛。你也生气?” 此时文生走来,报称赵老爷有要事见赵士程。奶娘随即上前接过娃儿,赵士程随文生去了。 唐琬抱着女儿,与俩奶娘闲聊起来。她们聊得起劲,聊着自己曾经带过的娃儿,谁谁谁几岁便懂什么什么,谁谁谁又几岁了还不懂什么什么。 唐琬笑着总结一句:“大同小异,又因人而异。” 俩奶娘附和:“少夫人说得对。” 唐琬看看怀中的女儿,又望望奶娘怀中的儿子,喃喃自语:“我若能亲眼看见他俩走路说话奔跑写字,该多好。” “少夫人长命百岁,定会如愿。” “没错没错。” 唐琬心中微微泛涩,隐隐苦笑。 “看来恩娘并无忘记大限之时仅剩一年,怕是未能如愿目睹孩儿一步步成长了。” 横空出现的空灵声音,教唐琬身子一震,脸色顿僵。 “哈哈,看来恩娘却把小狐给忘了。” 唐琬抱紧怀中的女儿,先是扫了眼两位奶娘,她俩如常闲聊,并无异常,她再四处寻望,终于荷花池畔看见虽熟悉却教她不敢直视的光影。 她把女儿送至奶娘怀中,独自幽幽走近小狐。 “小狐仙家,许久未见。” 小狐“唉”了一声,“光是听恩娘的语气,小狐便知自己有多不讨好。” 唐琬苦笑,也不隐瞒,“妾身如今看见小狐仙家,委实开怀不起来。” 之前,小狐是贵人,助她下凡追溯过往,又助她向天君求情返阳三年。可眼下,她的现身,有如催命符。赵士程把鹤望兰花遣回唐府后,唐琬见不着花,仿佛少了个提醒,便有一阵子几近把天庭给忘了。可她没糊涂到敢奢望那一切是梦。 小狐体谅恩娘的心思。她如今身为人母,与夫君过着天伦之乐的日子,谁甘愿再次一命呜呼,将拥有化有虚无? “小狐了然,亦不怪恩娘。不过我是思念您了,方下凡与您一聚。” 闻言,唐琬心生内疚,“怨妾身丢神了。话说,妾身还得谢过生产那日您的出手相助。” “举手之劳,况且那是天君的命令,小狐不过按令执行。” “天君的命令?如此说,妾身的孩儿,是天君所赐的?” “非也!这事奇怪,恩娘的孩儿实情是谁恩赐的,小狐至今仍未清楚。不过天君已经承认,与他无关。” 唐琬笑了,“看来妾身的人缘不差,若得知是哪位的大恩大德,劳烦小狐帮妾身向他们道谢。” “哈,一定的。” 唐琬端祥了小狐一阵,啧啧称道:“为何妾身觉得您这一趟比往常要柔美许多。记得去年元宵,您是那么点儿。”唐琬伸手比了比尺寸,那时的小狐如小人儿般站在河道中的小纸船上。 小狐掩嘴欢笑,“说来话长,待有机会时,小狐跟您一一道来。” 唐琬惋惜,“何来机会,一年之后,妾身就奔地府了。您就此刻说我听听。” “小狐也想呢,然而您夫君来了。” 唐琬顺着小狐伸手一指的方向望去,的确见赵士程就在数十步之外。再回头时,小狐已离开了。 她转身迎上夫君,才想开腔问道赵老爷寻他所为何事,赵士程便率先抢问:“你方才做什么了?” 唐琬不解。 赵士程比了比手势,“你方才冲着荷花池做此动作,有何含意吗?” 唐琬看着夫君重复自己的小动作,“卟嗤”一声笑了,“没什么,许愿罢了。” “又是许愿?”赵士程半信半疑。 之前他认为唐琬得了生产之后常见的心恙之疾,遂把她的鹤望兰花呀笔呀纸呀统统收起来,往后她似乎不再沉 分卷阅读79 - 分卷阅读80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80 溺其中。还以为她病情好转了,谁料今日又见她呆呆立于荷花池旁,对着半空比手势,不觉叫赵士程又担忧起来。 “当真许愿。可灵了呢。下回你试试。”唐琬为转移夫君心思,紧接着问:“公公有何要事吩咐?” 赵士程看着妻子,答道:“有件差事,爹让我去办。要出外两天。” 由于徐氏怀孕,未出三个月,赵士礽不便走开,赵老爷便让长子去担当了。 “替府办事,应该的。来,咱们回厢房准备行装。” 此趟差事,是赵府与绍兴辉煌银号就城郊那处东荣山的买卖事宜洽谈。虽仍地属绍兴,但处于郊外,又得巡山察看,便最好留宿一夜。 东荣山的买卖,赵府与辉煌银号已洽谈愈一年,如今基本已定下,不过就协议细节再商榷,亦没多少难度,所以赵士程尚有空闲心思去山脚走一趟。 东荣山不但为矿山,山上珍禽异兽还许多,当然还有小野兔之类。已为人爹的赵士程念着要不要活捉几只野兔,捎给一双儿女嬉玩,眼前就蹿出一只灰兔子。 他不管了,与文生于山脚追赶起兔子来。 那兔子相当活脱,东蹦西蹿的,赵士程紧追其后,扑了好几次都扑个空,而且,不知不觉竟与文生走散了。 幸得赵士程誓死不弃的精神,终于在一山洞口外逮住那只灰兔子。 赵士程把它抱在怀里,顺着毛儿,一会兔子就乖巧地不再挣扎了。 “乖兔子,我不打你不吃你,你就安生做我子修子筝的玩伴。” 赵士程转身往回走,身后却冷不防地传来“呵呵”的笑声。他微惊,回头望去,便见一白发老翁似凭空冒出般站在山洞口处。 “公子既然宅心仁厚,为何不索性把兔儿放了呢?毕竟此处方是它的归宿之地。”老翁说道。 赵士程打量那身穿道服的老翁,猜测许是附近某道观的道士? 他客气答道:“道长言之有理,然而赵某终日不经东荣山,今日一趟它便被赵某逮住,亦算缘分。许是它在赵某府上过得比此处要好。” 老道长带着笑腔“唔”了一声,捋着白须毛,从上至下打量着赵士程。赵士程本为皇族世宗,气宇非凡,老道长看出些什么,目光甚是欣赏。可是他忽地一个回神,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老道长不可置信地试探:“公子,您是否已娶妻为人之夫?” 赵士程笑了,心想此道长有点本领。他点点头。 老道长迟疑了一会,再问:“那敢请问,尊夫人尚否安在?” 赵士程皱眉了,收起了笑意。他不悦但尽量以礼相待地回应:“道老此言何解?赵某妻子不仅安在,且身体健康,今年才平安生下一对龙凤胎。” 老道长越听,脸色越发不可思议地惊讶,他似喃喃自语又似对赵士程道:“不对呀,尊夫人理应阳寿已尽,岂会尚在人间还生儿育女?莫非是仙妻?” 说是“仙妻”,但其实则的意思,是“阴妻”!阴阳相隔世道不同,若那阴妻心术不正,不但伤及阳气,还祸及家宅。 老道长不禁替赵士程担忧,正要开腔告之真相,却被赵士程抢话:“道老您多虑了。赵某妻子一切安好。就此告别。” 啧!此人胡说八道。何谓“仙妻”?不就是咒他琬儿么?他琬儿是死过一遭,但如今生龙活虎地活在他身侧,她是人是鬼是真是假,他分不清么?神棍! 老道长不敢怠慢地追上去,“公子,请稍等。尊夫人着实有可疑之处,贫道是替您家宅担忧呀。” 赵士程见他锲而不舍,遂顿住脚步,回过头看对方,笑道:“道长,实不相瞞。赵某的妻子的确曾经大病一场,险些一命呜呼后来又起死回生。此事全绍兴人都晓得,道长就不要用此揣测捏造了。” 老道长边听边恍然,“倘若公子所言属实,那贫道敢断定,贫道的猜测没有错。尊夫人活之可疑!” 赵士程皱眉,瞪了老道长一眼,甩袖就走。 但对方不罢休,在他身后喊道:“公子,贫道来自鄂州青叶观。他日您若有疑惑危难,可到青叶观一趟……” 他认为赵士程一表人才,委实同情他被“仙妻”所困,渴望伸手打救他一把。 然而赵士程晃了晃头,似要把他听见的话从耳朵里倒出来,并不领情。 第55章 第55回 过分 立冬已至,越渐寒凉。俩奶娘给唐琬一对儿女换上严实的棉衣,生怕小娃儿有一丝半点凉着。赵士礽的媳妇徐氏已小腹微隆,赵府上下待她照料有加,唐琬作为长嫂,亦不时与她交流怀孕经验。 “弟妇明年春末生产,不寒不热,正好。” 徐氏柔声道:“妾身有点儿害怕呢,嫂嫂到时得多提点提点。” 唐琬笑应:“府上各人皆会提点,你安心生养即可。” 明年春末,不遥远,她尚能企及。 回至厢房,唐琬见小桂已替她换上微厚的床单与被褥。 小桂报称:“少夫人,衣橱里衣裳都整理过了,夏衣已经收好,冬衣随时可用。” 唐琬点头,坐到新铺被褥的大床上,问:“小桂,这是我病愈后过的第几回冬天?” 小桂答:“少夫人,这是您病愈后过的第三回冬天。第一回冬天您刚病愈,第二回冬天您刚生产,如今第三回冬天。” 唐琬笑了,“你记得挺细。” 小桂笑道:“不过三年,自是记得清楚。往后八年十年,奴婢仍会替少夫人记着。” 唐琬点头,“你把缝棉袄的工具拿来。” 天气转凉,奶娘给娃儿缝棉袄,唐琬见后遂请教一番,学了起来。她打算利用余下的光阴,力所能及地替一双儿女准备过冬的棉袄,五岁的,十岁的,十五岁的。但愿那时那日,子修子筝穿上她缝的棉袄,仍能记得她这位娘亲。 赵士程见她为缝棉袄,把手指头扎破数回,心疼低斥:“就你这娘亲疼爱孩儿,亦无需如此折腾自己呀。” 唐琬挖苦:“我养花你不许,如今我给娃儿缝棉袄,你也怪责。” 赵士程失笑,“好好好,你缝你缝,慢慢缝,但得小心,莫再扎破手了。” 唐琬跟着笑,拉着夫君手行至衣橱前,打开橱门,示意夫君:“瞧瞧,我不但给子修子筝准备,还要给你呢。布色可喜欢?” 赵士程眼前一亮,笑意盎然,“你做的,再丑也喜欢。” 唐琬轻哼,“那去给我买些棉絮回来,你摸摸,要此种手感的,城东的何家铺才有。” “好,我这就去。” 赵士程走后,唐琬在厢房缝了一会棉袄。没多久,小桂就来报称周树宝到了。 唐琬放下棉袄,低声问:“少爷没碰见小宝吧?” 小桂 分卷阅读80 - 分卷阅读81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81 答:“没有的。少爷已经走了许久了。” “好,领小宝进来。” 周树宝进来时,身后拖着一只小木箱,小桂被遣走后,他小心打开木箱,里面藏着一盆小鹤望兰,还有一小瓶金漆,一小叠红纸。 唐琬满心欢喜,谢了周树宝数回。 周树宝不解,低声疑问:“蕙仙姐姐,德甫哥哥不容你种鹤望兰,若被他发现了,会是埋怨我?” 他收到唐琬的密信,求他送一株小小的鹤望兰到赵府来。起初他不敢,毕竟周树宝从唐夫人口中得知,赵士程认为唐琬得了心恙之疾,方阻挠她养鹤望兰。虽然他不清楚,心恙之疾与鹤望兰有何关系,但长辈如此说,他便如此听了,也不追问多问。 唐琬于第二封密信中向他解释道,此事跟牛湖村沈婆婆对周树宝说鹤望兰花可助凡人与仙人对话一般,个中之玄,无法道清。 周树宝见信后,细想半刻,复信道会想法子带去一盆小鹤望兰,便于唐琬收藏。 唐琬比划着小盆鹤望兰的大小,说道:“你看,这么小的花,我藏哪不能藏?我不会让他发现,你放心便是。” 周树宝:“那你要跟谁说话?” 敢冒惹怒夫君的险,那人不简单。 “我呀,我要跟小狐仙家说话,跟天君说话。” 周树宝惊叹地嘴唇轻张,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那我也可以吗?” “傻小宝,此非好事,你切莫惦记。没什么事比健健康康活个几十来岁要好。” “我有听蕙仙姐姐的话,每天学字锻炼,不敢怠慢。” “很好。长大后,若有空闲余力,就帮我照看照看子修子筝。” “那一定的,我周树宝不管有否余力,也会待子修子筝如亲弟亲妹般照料。蕙仙姐姐你放心。” 唐琬乐了,笑着抚周树宝脑瓜,“好好,出去跟子修子筝玩吧,那小野兔喂胖了不少。” 周树宝“哦”了声,出去之前,唐琬又交代了一句:“此事保密,记住。” “我会的。” 厢房只剩唐琬时,她手脚麻利地用金漆红纸写了张字条,从衣橱底下搜出一个五爪金龙锦囊,塞进字条,再挂上鹤望兰,然后把鹤望兰藏到床底下,再用一个小木箱遮挡。 那日小狐现身,教她重新惦挂天庭的事。她尚有一年便要离开,到时会是哪路子的离开,离开之后又会见到何人何物,她其实慌得很。再者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个中她产生哪些特别想法,还得趁早抓紧跟天庭唠叨唠叨。 把鹤望兰藏于床底,意料之内的瞒天过海,赵士程并未发现蛛丝马迹,唐琬从容,亦不露半点马脚。 周树宝跑过一趟赵府,掀起唐夫人对女儿的记挂,这日她闲来无事,又来亲家处看望唐琬与外孙外孙女了。 小桂把她领至唐琬厢房小院时,厢房门正好被推开。一位青衣妇人从里头走出来,与唐琬道别后,转个身碰上唐夫人疑惑的目光,对方欠身问好再告辞。 唐夫人蹙眉,一直盯着那妇人。直至对方拐个弯不见了,唐琬又招呼着娘亲,她方回过神。迈步进厢房后,她低问女儿:“那可是……陆务观的王氏?” 唐夫人从未正面见过王氏,只是当年女儿被休,有人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显摆王氏的画像,她含恼扫过几眼,至今仍未忘记。 她记得那王氏比女儿年少,可刚才那妇人消瘦憔悴,看上去比琬儿还老上好几岁。对了,定是之前琬儿提过的,陆务观北上襄阳之事,把当媳妇的折腾了。 “是的娘亲,她是王氏。您进来坐。” 唐夫人进厢房后,追问:“之前听说她已许久未来赵府寻你了,今日为了何事?陆务观惹事了?” 唐琬没马上回答娘亲的话,她唤着小桂把旧茶换上新茶,给娘亲斟了一杯,方抽空回道:“就聊聊娃儿的事。” “是吗?” “务观早已给陆府回信了,听说他在襄阳一切安好。” 唐夫人半信半疑地瞧着女儿,但她并不多说。待小桂把糕点也换上新鲜的,离开厢房之后,她才再说道:“少瞒娘亲,瞧王氏那模样,不似只聊聊娃儿。” 唐琬这也才说实话:“王氏让我写信劝务观回绍兴。” “呀?”唐夫人先是微愣,再是失笑,乐了,“稀奇了,她自己的夫君不劝,倒让你来劝?” 唐琬不接话了。 而唐夫人已料到个中原委,竟有些幸灾乐祸,“想必是陆府当家派来的,都知道务观念你听你,就找你劝他。” 唐琬轻叹,“娘亲,我与务观清清白白,您这话千万别让他人听见。” “你当娘亲老糊涂?如今你与德甫,带着一双儿女,比谁都幸福,娘亲闲着招惹谁去?” 提到一双儿女,唐琬自然而然把话题扯到娃儿身上。唤着奶娘把子修子筝抱过来,在姥姥跟前绕两个圈,当姥姥的就兴高彩烈地逗外孙外孙女玩耍了。 唐琬并无将实情告知唐夫人,王氏此趟,不仅仅是拜托她写信劝务观回绍兴,还更求她陪同上襄阳找务劝回陆府! 唐琬不敢跟娘亲说,怕娘亲气起来找陆府麻烦,但她必得跟赵士程提。 赵士程一听,拍案而起。“过分!陆府太过分!务观回来不回来,与你何干!” 他们多次寻琬儿帮忙,尽管可谓三番四次,但也罢了,能帮就帮,毕竟他们与务观也相识一场。可是,他们竟然叫弱质女流的琬儿去襄阳?!可笑! “女人岂能上战场?他们爱去不去,你莫搭理!”赵士程气得拂袖。 唐琬轻拍夫君胸膛,“你稍好无躁,我未有答应他们呢。” 赵士程瞪她,“何为未有?听你的语气,你还有考虑的打算?” “难道让王氏孤身一人去?” “你若同情担忧,那我雇几位壮士汉子陪她去!”赵士程气道,“那务观也是,他在襄阳并无危难,为何不好好安抚家人?” 他上回私下给陆游去了一信,信中不轻不重地追问他为何久不回信,致使家人了无休止的担忧,扰及唐琬。陆游许是收到他的信了,若摸半月,陆府就收到他的亲笔家书,教陆府人高兴了一阵子。 可眼下,问题又来,重蹈覆辙。 唐琬还要说些什么,赵士程抢道:“莫非你要为了务观,扔下夫君与孩儿,千里迢迢跑去襄阳?喔,你竟能替王氏着想至此般地步?!” “我不去,不去,你莫生气了。”唐琬轻搂夫君,“我正是要说,咱俩好好劝王氏……” “咱俩没劝过吗?自她第一回来寻你帮忙,咱俩就没停过劝他们,包括务观。他们陆府人,一个比一个倔,一个比一个主意正,又各干各的,教外人吃不透!” 陆游不顾家人的反对,陆老夫人与王 分卷阅读81 - 分卷阅读82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82 氏又不理解陆游的意愿,方向相反的两根麻绳,各自一拉一扯,成了死结。 “好了,先休息,明日再谈。” 唐琬拉着赵士程躺到床榻上。 “不谈!” “闭眼睛,睡,快的。” “不睡!” “唉你真是的。” 唐琬往上凑,亲了亲赵士程,“好夫君,晚安。” 赵士程反手扣住妻子,不让她退回去,“再亲一会。” 第56章 第56回 北上 赵士程不允唐琬随王氏北上,即便提一个字也不允。夫君如此,唐琬便是不可能应允王氏。 她只好以故友之心,向陆游亲笔书信一封,落款“唐琬”来建议他多安抚家人。 唐琬不随行,那王氏自是视死如归也不敢轻易动身,惟有偶尔前来赵府向唐琬哭诉哭诉。 赵士程看王氏的哭脸,越看越厌,几近要下令逐客,不过唐琬拦着。 “你这何必。试想王氏在陆府亦未必能随心所欲难过,怕伤及公公婆婆,咱们此处,姑且留个地儿容她宣泄宣泄。” “此乃陆府家事,咱们管,是出于仁义,不管,亦天经地义。她隔三差五来哭哭啼啼,看得人心燥心烦。” 赵士程也从未如此狠心过。 唐琬挽着他手臂,轻拍他手背,哄道:“你安心,该做何事,不该做何事,我拧得清呢。” 赵士程嘴上拗不过妻子,行动上可不含糊。往后每回王氏来赵府,他便令奶娘把俩孩子抱得远远的,免得天真无邪的娃儿被王氏的嘤嘤泣泣误导。 唐琬以为,陆游收到她落款的书信,会很快回信。届时,王氏便可安心一段日子。 然而过去两个多月了,大寒已逝,立春将至,又一个新年,陆游那边仍杳无消息。 连唐琬的信都不回,王氏与陆府不觉紧张起来。 唐琬安慰:“许是过冬,他正忙里忙外,这路程又积雪,都慢了。况且你看,他并非挑人回信的,我的信他照样不回。你应该了解务观的性子,莫对他心存疙瘩了。” 王氏听着,往那方向细想,心里又确实舒畅了些。 后来日子过了几天,在绍兴过完年,返回临安上朝办公处的赵士衎,给绍兴赵府去了一封家书。 赵老爷念完家书,拍案而起,拊膺切齿,破口大骂:“金狗!敢破襄阳攻大宋,我老命一条也要跟他们拼了!” 原来金兵使诈,在襄阳放奸细,长期潜伏将军府,并趁隆冬,刺伤韩将军以及被圣上派驻襄阳的世子,挟持其命,令守军打开襄阳城门。纵然韩将军愿为守城死而无遗,可圣上派来的世子,他们不敢不顾!僵持两天,守军屈服于奸细的要挟之下,将城门打开。不过,也就打开一条缝间之际,韩将军成功脱险,并一举救下世子。 守军立即重关城门,可惜晚了一步,依旧被早就候在门外的金兵闯开城门,冲进城内。 经过几番血战,加上均州与江陵府的援兵及时赶到,襄阳城最终才算守住。然而城内已经被破坏不堪,百姓几乎连年都无法过。 虽说兵不厌诈,可金兵此等下作,于赵老爷眼中简直阴险无耻,鼠辈狗行。他继续怒喝:“金狗不灭,我大宋不得安宁!老夫要去襄阳,手刃金狗!杀一个算一个!” 襄阳告急,金国又对大宋扰攘长达百年,此时赵府上下自是体会赵老爷的愤懑。他能脱口而出“手刃金狗”,乃人之常情。 唐琬听赵士程述完赵士衎的家书,心中亦悲愤不已。 那天晚些时分,唐琬在厢房问赵士程:“务观没回信,会否是在战祸中……” 赵士程一个凛冽,扶扶额,喃喃道:“岂可能……” 闻夫君语气不稳,唐琬不敢往下细想,身子却瑟瑟发抖。 “我明日给士衎去信,让他再打探。” 唐琬点点头。 晚上休息时,他俩口子搂得特别紧,生怕一松手,人就会没了似的。 可尚未收到赵士衎的回信,赵府内就传来范氏的哭喊声。 “人来呀,人来呀!快阻止老爷!他,他疯了!” 众人赶至赵老爷的厢房,只见地上一片狼藉,衣物四布。范氏跌坐地上,哭泣不止。赵老爷则犟着心思埋头收拾包袱,视涌至厢房门外的家人为无物。 “爹,二娘?” 赵士程迈了步,跨进房内,扶起范氏,追问何事。 范氏满脸泪水,抬手指着赵老爷,咬牙控诉:“你快管住你亲爹,他说要收拾细软北上襄阳,这……这疯了呀!” 众人大惊。 赵老夫人气呼呼的,在婢女搀扶走到儿子跟前,吆喝:“你给老娘住手!” 赵老爷瞧都不瞧娘亲,只念:“娘,算儿子不孝了。想当年,顺娘的意,没去参军,如今儿子老命一条,不值几个钱,要死得其所!” 他把包袱布带一勒紧,铁骨铮铮道:“儿子要为国捐躯!” “捐捐捐,也不瞧瞧自己人老皮松,谁稀罕你!”发话的是范氏,她挣开赵士程,冲到赵老爷跟前,不顾婆婆就在旁边,指着夫君鼻子骂道:“你到了襄阳,官兵嫌你碍手碍脚。倒不如留绍兴,安安稳稳当你的老爷!为国,你捐银两比捐躯凑效!” 赵老爷被范氏骂得窝火,怒得鼻孔喷气,他抖着肩膀反驳:“妇人之见!假若银两能救大宋,咱们至于迁都临安?!” 范氏摇头,喝道:“妾身是妇人之见,不如老爷雄才伟志,只求府宅和睦。”念到最后,她又哭了起来,指指四周,“您看看,士程才当爹,士礽还没当爹,您这当爹的,就急着去送死么?!” 赵士程与赵士礽脸色一沉。 赵老爷:“……” 众人无言,厢房内一片寂静。 最后赵老夫人的祥云拐杖敲了敲地砖,沉声吩咐:“都回去!仲湜,你来娘亲厢房!” 赵老爷不得不尾随娘亲离去,范氏硬是把他手中的包袱夺走,解开,把里头的衣物一件件放回衣橱里。 唐琬留下来帮范氏收拾地上的衣物,收着收着,闻见范氏再度抽泣。 唐琬叹道:“二娘,您莫难过了,相信太婆婆会劝服公公。” 范氏轻擦鼻息,“劝不了了,你公公那脾性,劝不了了。” 唐琬讶然。 “二娘听士程的娘亲念过,老爷年轻时就闹着参军,若非婆婆不舍,说不准老爷此时便是个将军了。”许是想象着赵老爷身穿盔甲的模样,范氏“卟嗤”地笑了声。 她止住泪水,眼望前方似在怀缅,“士程的娘亲叮嘱过我,托我好好照料赵府。尤其老爷,莫让他闯出乱子。唉,守了几十年,谁料他一把年事还嚷着去打仗,二娘晚节不保呀。” “二娘……” “琬儿,二娘求 分卷阅读82 - 分卷阅读83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83 你个事。”范氏忽尔话峰一转,神绪严肃。 唐琬回厢房后,不见赵士程。呆坐了一会,赵士程才回来。不难察觉,他的脸色与唐琬的同样凝重。 “琬儿……” “士程……” 俩人同时起声,亦同时欲言又止。 唐琬暗暗吁气,端起茶壶替夫君斟了杯温茶,轻声念:“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公公意欲北上,守家为国,”她顿了顿,才说:“琬儿懂的。” 赵士程微垂眉眼,盯着茶杯里那根浮浮沉沉的茶针,好一会才回话:“祖母让我陪爹北上。” 唐琬猛的一震。 赵士程立即道:“琬儿,你若不允,我便不去。” 唐琬捂着胸口,久久才平伏。她轻轻摇头,说:“方才二娘便跟我提过,我亦是有了些绸缪。只是,你亲口说出来,我仍把持不住。” 赵士程愁着一双眉,俊秀的脸容此间苍白。 他解释:“爹坚持北上,阻挠他去,怕且他会得失心疯。士衎在朝廷任文职,找不到恰当的因由,贸然离京北上会惹来事端。士礽尚未当爹,弟妇有孕,他须留在绍兴照料……” 算来算去,让他这位有着承宣使头衔的大哥陪爹北上最妥当。 唐琬默言了许久,才朝夫君展颜一笑,故作轻松问:“打算何时出发?” “祖母盼我们早去早回。过两天择日出发,脚程往返一趟得十数二十天。爹年事高,未必留襄阳太久,呆个数天吧,约摸就个把月了。” 赵士程早就算好,可越往后说,声音越细。 他转头看向妻子,唐琬却站了起来往衣橱走,还带笑说:“那我帮你收拾收拾,绍兴入春,要暖和了。可襄阳,应该仍然寒冷,我帮你备冬衣。” 赵士程望着她的背影,苦涩道:“好。” 说是个把月,可谁能预料金兵会否隔天攻破岌岌可危的襄阳城,一举南下?到时,文弱百姓能否躲过金兵铁骑的践踏,只能听天由命。 这一去,虽说并非参军打仗,可依旧危险得教唐琬吃不下寝不安。她依稀记得,小狐仙家念过赵士程阳寿比她长,她是相信的。然而,伤个手断个腿呢?半条人命也叫活着呀!小狐仙家可没说赵士程是如何个活法。 唐琬越念越惶恐。她留在凡间的日子不多了,比比手,也就剩八/九个月。一寸光阴一寸金,要生生耗掉一个多月,还整日替赵士程吊心提胆,她起死回生图什么?她图与赵士程多呆一天是一天呀! 赵士程何尝不是惴惴不安?他夜夜抱着唐琬缠绵不休,亲个不停。悲观一句,便是怕往后没时日了…… 为了筹备赵老爷与赵少爷北上之事,赵府动用了许多人力物力,以保万无一失。 出发前一天,唐琬跟赵士程说,她要随夫北上襄阳。 赵士程整个人凝住了,“你,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赵士程:鸭,好久不见。[微笑] 鸭:[发呆] 第57章 第57回 入城 唐琬走到衣橱前,为自己北上收拾行装,低声道:“我说随你北上,不就是个把月么?能赶回来清明祭祖便好。” 她轻轻淡淡的语气,赵士程还以为她在说随他去一趟市集。 “胡闹!” 赵士程两步跨到她面前,夺过她手中的衣物,一股脑子地塞进衣橱里,“女流之辈谈何北上?给我好好留在府上!” 唐琬瞪他一眼,一边嗔怪他蛮不讲理,一边硬是把衣物掏出来。 赵士程没谱了,愁着脸问:“琬儿,好琬儿,你是哪儿不舒坦?” 他伸手去够唐琬的额,念起她之前有心恙之疾的征兆,赵士程暗忖,莫非他北上,惹她又胡思乱想了?糟!明日就起行了,眼下出岔子…… 唐琬见夫君脸色时起时伏,便料着他正度什么主意,正色道:“我可没胡言乱语,我当真要随你北上。” 赵士程反诘:“还不算胡言乱语?” 见妻子义无反顾地铁着脸,他竭力沉住气道:“我懂,你担忧我。可此行是去襄阳呀,非牛湖村,非临安,金兵随时随地打过来……你随我去,若果有个万一……” “我就是怕此万一!”唐琬腾地出言打断,声线带丝撕哑。 赵士程呆了片刻。 唐琬放下衣物,走到床塌边坐下,说出的话早已深思熟虑过:“士程,我主意已定,你莫再劝了。此程路途遥远,变数多,我跟在你身边,能安心许些。否则,你硬要我留在府上,我替你提心吊胆,吃不好睡不着,怕是你回来时,我便……” “住口!” 赵士程急得涨红了脸,冲过去伸手捂住她的嘴。他欲低斥几句,可妻子湿润的眼眶楚楚可怜,教他结舌,他亦打算再劝劝妻子,可平日精通的诗词歌赋,此时统统吐不出口。 “唉!” 他懊恼了。 “你故意的。明日将要出发,你此刻才提出主意,我即便临阵退缩,不陪爹去了,也难以开口。” 唐琬摘下他的手,握在掌中,“你岂能退缩?赵府上下,确实是你最适合跑这一趟。得了,我行装不会过多,给你添不了多少麻烦。” 赵士程看着妻子又走到衣橱前收拾衣物,茫然了。 当夜,得知唐琬要随行前往襄阳,全府上下先是惊愕得一片安静,再是安静地互打眼色,默默给队伍添行装添人手。 第二天清晨,赵府大门外,赵太夫人与范氏跟出行人员各自交代,念来念去,莫过于“平安归来”四个字。赵士礽无法陪爹前往襄阳,多少内疚,捉住大哥赵士程低声说了好一会话。徐氏怀着身孕,靠着婢女站在范氏身后,不敢多言。唐琬一双儿女没让奶娘抱出来,怕他俩目送爹娘远去会哭闹,闹得众人更伤神。早上起来时,唐琬跟赵士程都抱了儿女好一阵才愿放手。 队伍将要起行时,唐老爷跟唐夫人和周树宝才匆匆赶来。通知得太晚了,他们花了些工夫去接受,又花了些工夫替女儿准备行装,折来返去的,就此时才到。 在赵府人面前,唐夫人不好说恶话,只好抱着唐琬,伏首于她肩膀流泪,喃喃低语,“乖女儿,你福大命大,定能平安归来。” 唐琬轻拍唐夫人后背安抚。 周树宝拉了拉她衣角,没说什么话,直接往唐琬手里塞去一小纸包东西。 队伍要出发了,赵太夫人和范氏背过头去抹泪。 赵老爷不愿入坐马车,非要骑马,赵士程不得不陪爹一起骑马,唐琬坐在马车里头,掀起帘子跟众人道别。 走了好一段路,送行的人没了影,唐琬才放下帘子退回马车厢内。她拆开周树宝给的小纸包,里面就两颗红色豆子,上面夹着一张字条,字体稚嫩,写着——鹤望兰种子 分卷阅读83 - 分卷阅读84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84 。 唐琬了然一笑,收放好后双手合十,心中默念祈求:天君在上,小狐仙家,请保佑咱们此行平平安安,平平安安。 北方战祸,常年有百姓往南逃难。逆行北上的,又像赵府这么一大支队伍,绝无仅有。路上遇有逃难的饥民,见赵府车队殷实厚载,便一窝蜂涌上来要饭,很快把车队围堵。 出发不过三四天,车队带的干粮以及银两必须慎用,根本无法沿途照料过多的饥民,赵士程惟有派赵武赵德赶人开路。 唐琬在车厢内看着一波波饥民被赶远,当中一双小姐妹的神情格外惶恐,站在路边瑟瑟发抖,如随时能被摧毁。前一刻饥民上前要食,那双小姐妹呆杵着不敢往里凑,怕被成年人挤兑,如今赵武赵德赶人开路,她俩更是不敢动了。 唐琬放下帘子,喊来小桂,教她不动声息把四个馒头塞给那双小姐妹。 坐在马背上的赵士程看到了,当时没哼声,晚上扎营休息时,才跟唐琬说:“你不能如此,他们固然可怜,可我们有要务在身。” 唐琬本已放下那双小姐妹的身影,夫君一提,她又念起来了,应话时有些伤感:“我看到她俩,不过想起子筝子修,行个好心也要挨你责。” 提起一双儿女,赵士程也心堵,“你若挂念他俩,我明日遣赵德送你回绍兴。” “此乃何话?”唐琬气了,红着眼瞪夫君。 “是你说要跟着来,你就得听从指挥。”赵士程到底不敢惹哭妻子,语气缓了好些,“出外办差要风厉雷行,如你那般婆婆妈妈,何时何日才到襄阳,才回绍兴?” 夫君温柔了许多,虽是责备,可话中听了些。唐琬也知个中道理,许是出行数日,当真念孩子了,脾气才一下子上来。 她娇羞地反讥夫君,“你才婆妈!” 赵士程一把搂过唐琬,拥着她倒卧到铺塌上,“快休息,明日早起赶路。你说你,非要跟着来,让我晚上也不得好眠。” 唐琬不服,“我如何惹你不好眠了?” “你看帐子多薄,咱俩有什么动静,外面都听得一干二净,你却窝我怀里,我难受不难受?” “在外还耍流氓了你!” 往北走的路程,走得尚算顺利,十五天之后车队抵达襄阳城外的长平村。 林村长得知来者是绍兴赵府,亲自到村口迎接。 赵士程向他道明来意,林村长就发愁了。 “赵世子,过年前那事儿您听过没?襄阳城早已封城,谁也不能进,不能出。” 奸细作乱一事对襄阳城造成许大压力,清理奸细后,城内一直戒严。 赵士程听此一席话,暗松口气,再原封不动转述给赵老爷,盼他打消入城的执念。 谁料赵老爷一把年纪不易放弃,几经波折才来到襄阳城脚下,不让他进?他宁愿直接死在此地。 赵士程无法,便暂住长平村,再托林村长往襄阳城内捎信。 临安的赵士衎早替他打点过,赵士程明白找谁能把事给解决。 车队在长平村逗留了数天,襄阳城门开了,出来一位壮士接他们入城。 那壮士一身粗衣麻布,骑着骏马满是风霜,半张脸更被胡子挡着,若非跟他做过夫妻,怕且连唐琬都认不出此人乃陆游。 唐琬当下就怔了,第一个念头,王氏不用再黯然落泪了。 “务观!” 赵士程也认出陆游,上前一步伸手,与陆游递过来的手紧紧交握,“没想到会是你。” 陆游早知是他们,但脸上的惊喜也不少,“将军说有位世子从绍兴远道而来,我猜是你,便请缨来相接。” 赵士程拍拍陆游肩膀,“你啊,到底活着,却把绍兴陆府给急坏了。” 陆游笑,灰黑的胡子之中露出些白牙,“千里迢迢来襄阳,莫讲矫情话。来,我领你们进城!” 话毕,他目光扫向车队,视线触及马车旁的唐琬时,陆游大惊。 “赵德甫!你岂能让小琬来襄阳!” 陆游当即揪起赵士程衣领,叫骂:“你疯了吗!居然敢让她来!” 他在军中呆了数月,力气炼出不少,赵士程怔忡间被陆游往前揪了两步。 赵士程不快了,抬手挣开陆游的钳制,“咱府上的安排,你岂好逾越!” 陆游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干瞪眼。 唐琬疾步走到夫君身侧,朝陆游点头招呼,又说:“务观,陆府可是把你念坏了,你看,他们给你的信。” 说罢,她把陆府好几封家书递给陆游。 陆游微瑟,无声接过。 赵老爷得知能进襄阳城,激动坏了,没顾车队,兀自骑上马背往前奔,大喊:“杀!杀光金狗!” 经过城门几道搜查,赵府车队终得踏入千疮百孔的襄阳城。 陆游把车队领至将军府,韩将军所受的伤已经复原,得知绍兴赵府抵达后,步出府门迎接。 赵士程倍感愧疚,立即作楫致歉,“给韩将军添麻烦了。” 韩将军为人豪迈,不斤斤计较,只欣赏大丈夫,他道:“此乃襄阳城,抗金第一道门,自愿来的实属不多,哪怕圣上派来的世子,前几天也哭爹哭娘的逃回临安了。赵少爷尔等不惧战祸,亲临城下,韩某岂嫌麻烦?” 赵士程又作了作楫,命下人将一箱箱给韩将军捎带的礼奉上。 襄阳城内物资短乏,赵府带来的,即便一罐盐,都是上品,韩将军一高兴,便邀他们进大厅洗尘。 赵老爷不愿洗尘,念念不忘要杀敌,他喝问:“金狗在哪?老夫要杀他们片甲不留!” “哈哈哈!”韩将军仰头大笑,“来襄阳的,果真都是真壮士!赵老爷,牢里就有几只金狗,走,韩某带你去看!” 赵老爷随韩将军去地牢,赵士程不得不跟着,留下唐琬带着小桂,去将军府安排的客厢收拾。 收拾才刚开始,小桂就来报:“少夫人,陆少爷求见。” 第58章 第58回 攻袭 唐琬手上工夫的动作缓了下来,稍作细想,吩咐:“你转告陆少爷,妾身舟车劳顿疲于奔波,已作歇息,不便招呼。” 小桂露出求饶的神色,“少夫人见谅,方才小桂跟陆少爷说少夫人正精神着……” 唐琬微讶,柳眉轻拧,“看来在外呆久了,你连府上的规矩都忘了。” 小桂连忙低头解释:“不不,少夫人,小桂只想让陆少爷知道,您跟着少爷一点亏都没吃,用不着他逾越瞎操心……” 唐琬愣了愣,回想起进城前赵士程与陆游的小争执,再看小桂,明白了些。 她叹气:“罢了罢了。见一见无妨,不过这厢房尚未收拾妥当,咱们到外头招呼陆少爷吧。” 言毕,小桂帮唐琬整理好衣装,梳理有些见乱的 分卷阅读84 - 分卷阅读85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85 发饰,细补妆容,再一起出了厢房,于外面小庭院的亭角与陆游坐下来闲聊几句。 与出城相接时对比,陆游亦明显也收拾过自己。他脱了外衣,身子骨显得更精壮,先前爬了一脸的胡须大刀宽斧地被砍掉,只留嘴边一圈,杂草般的发丝用发带束扎起来,整个人轮廓明朗,目光如炬,浑身战场上特有的硬气。 唐琬朝他叹笑,“务观,陆府若知晓你活得比在绍兴还壮实,定会倍感欣慰。” 原本也在端详唐琬而失神的陆游收回视线,讪笑,“我已捎了家书,你放心便好。” 唐琬:“……你多提及王氏,她这段日子挺难过,消瘦不少。” 陆游:“会的……”他话音渐淡,“我一直晓得你性子,可万万没料到你当娘亲后,居然尚敢来襄阳。” 唐琬摇头,“士程来此一趟,凶险难料,与其守在府上心神不宁,不如陪他左右,看得着摸得着,心里安稳。襄阳纵是战乱之地,却仍有我大宋壮士驻守,妾身并不畏惧。” 她深谙留守后方顾盼夫君的苦,王氏不就徨徨不可终日,落得不似人形?况且时辰未到,她命未该绝。 陆游听她不疾不徐诉了一番,话中丝毫不见无奈与恐忧,既佩服又担忧:“如今襄阳四面楚歌,上回遭暗算元气大伤,金兵一直潜伏在城外等侯时机再进攻,尔等最好尽早离开。” 唐琬不了解军情,陆游带来的消息教她诧异不己,她喃喃:“未知士程知晓后有何打算,妾身是走是离,得看他想法。” 陆游:“他乃世子身份,再乱再糟,韩将军不得不护他一命,你不一样,妇孺老残往往……” 他望着唐琬,眼底尽是难言。 唐琬点点头,“妾身不怕。” 四个字简单坚定,陆游又失了好些神。 他换了个轻松些的话题,“从绍兴来襄阳,路上辛苦吗?” 唐琬笑道:“前后十多天,不辛不苦,士程把大伙照料得很好。” 陆游默了,忽尔又自己跟自己笑。他站起来,“小琬,你好好休息,有何需要随时找我,告辞。” 小桂扶着唐琬站起来送客,“务观有心,慢走。” 他身影远去后,唐琬拍拍小桂手背,“赶紧去烧热水。” 小桂领命,热水烧好后,唐琬匆匆抹了个澡,再命小桂又烧半桶热水。 待赵士程回来时,唐琬遣走小桂,亲自挽起衣袖,要帮夫君搓澡。 北上十数天,赵士程几乎没冲过澡,倒不是没机会,不过他把条件让给妻子,而向来整洁的他默默忍受着。 方才唐琬见陆游焕然一新的样子,还闻到他身上有淡皂味,她立即惦记起给夫君搓澡的事。 赵士程委实渴望洗个热水澡,他裸身坐在浴桶,贪恋着妻子一双细手替自己轻轻搓擦的滋味。 “务观来过吗?” 他忽然问。 唐琬瞅他,他展开双臂搭在桶沿,果露的上胸肩头颈项白皙结实,头往后仰,微眯眼,状似无心之问。 唐琬轻轻讥笑,猝不及防地扬起小水花,溅打到夫君脸上,嗔怪:“明知故问!” 赵士程湿了一脸,恍惚了下,再站起来长臂一捞,几乎要把唐琬捞进水里。 “诶诶诶,你是恶霸呀!” 唐琬双手扣住桶沿,稳住身躯,视线则堪堪落在夫君寸缕不挂的身体上,随即涨红了脸。 赵士程无视小媳妇的害燥,硬生生掰开她的手,连人带衣抱进浴桶里,一起坐浴。 唐琬避无可避,身上新换的衣裳尽数湿透,她不再挣扎,认命又受用地靠在夫君怀里。 赵士程从背后拥着她,下巴搁在她肩头上,低声诉说刚才随韩将军到地牢目睹的一切。 那几十个金兵战俘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衣不遮体,骨瘦如柴,纯粹就靠一口气吊着命。 赵士程本就恻隐之心者,与着魔的赵老爷不同。赵老爷不管战俘死活,都要亲手鞭几下鞭子以解怨恨。赵士程纵然痛恨金人,可身临此境,却有些看不下去。 韩将军察觉到他的颜色,似笑非笑道:“赵世子,你若亲眼目睹那些蛮夷畜生如何残杀我大宋子民,怕且你再熟读礼仪廉耻,也恨不得剔其骨!剁其肉!饮其血!” 在地牢的赵士程呆住了。 他跟唐琬说:“一位姓江的参将向我痛诉金兵闯进城后对妇孺老残的所作所为……他们禽畜不如!但我们对他们所做的,何尝又不是?战场上冤冤相报,却又谁都抵挡不住那份汹涌冲动。假若是我,琬儿,怕他们伤及我家人,我也会毫不留情……” “我懂。”唐琬接过他的话,她在浴桶内转过身,与夫君对视,“你我谁不懂得个中道理?江参将懂,韩将军也懂。然而战场是战场,并非庙堂考场,仅谈刀枪不谈笔墨。士程,我不会拦你杀敌。” 赵士程与唐琬四目相对,胸口堆积的热血缓缓散遍全身。 “但你必须谨记,”唐琬正色道,“除非情不得己,不然,你务必护全身,以府上儿女亲人为重,莫逞英雄。” “我必须告诉你,咱俩的子筝子修指望不上我这个不称职的娘,得指望你。” 唐琬面目严肃,话音带些颤抖,眼眶更是泛红,这教赵士程又懵又慌还有点气。 “胡说到哪了……”他扣住她肩膀,往怀里带,细碎的吻落在她脸颊上。 唐琬浅浅呜咽,苦笑:“你提起杀敌,我便想得远一些罢了……” 哪远呢,不过半年左右之后的事了。 赵士程:“呸呸呸!咱俩真是闲的,好不容易泡个澡,瞎扯什么,怨我!” 妻子妇人之心,难免追索到生离死别,心生悲凉凄苦,陷入胡思乱想之中。 怕她又说难过话,赵士程咬上她唇瓣,细细研磨。 两口子一路上相互体贴,可碍于处境,并未敢做恩爱之事。如今天时地利,赵士程任由情绪萌动,放肆着自己,跟随体内的渴求去剥解妻子湿淋淋的衫衣。 不多时,浴桶内水花四溅,一双细手死死攀着桶沿,指尖发白,而水温比出锅时还要灼热沸腾。 当晚将军府上替赵府人办了一场洗尘宴。由于军情并不轻松,城内物资又短缺节制,洗尘宴相比起临安绍兴,也就那样。赵府人却不敢轻视,他们与韩将军以及几位主要将领频频敬酒,以示敬戴。 酒席间,韩将军的军师耳语了赵世子及其夫人唐氏,与陆游在绍兴的前尘往事,听得韩将军眼晴发直。 他寻机打量那三人,赵世子与赵少夫人相敬如宾,恩爱之情有目共睹,而陆务观虽也有说笑,可那心思眼神不如平常坦然豪爽,想必是有梗了。最令他意外的是,娇柔端庄的赵少夫人竟然经历过起死回生,人不可貌相! 唉,韩将军沉沉吁 分卷阅读85 - 分卷阅读86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86 了口气。他再举杯时,脸上已拂走多余的情愫。 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那些情情答答恩恩怨怨,再绕人心弦又如何?于生死就在一瞬间的战场上根本算不上数。 赵士程陪伴赵老爷千山万水来到襄阳,圆了他老爷子一番心愿,尽了孝道。接下来,就得听他的了。赵士程打定主意在此仅逗留十天,若十天后赵老爷不肯离去,则由韩将军亲自赶人。 韩将军乐意配合,无它,谁也说不清金兵何时进攻,届时他没有多余的人力物力去担带赵府人的安全,所以送走他们干净利落,省心省事。 那十天,赵老爷随江参将参与了士兵们每天的操练,攀上过北城门遥望昔日的国土,见识了将领们对军情的商议,好不充实。 赵士程问他:“爹,够了吗?” 赵老爷从胸腔吐出一口郁气,“够,又不够!” 赵士程笑,“不够也得回去,韩将军并不乐意咱们多留。” “老夫懂,只是……唉!” 那日他踏上北城门,遥望昔日的国土惨遭敌人践踏,曾是自己的家面目全非归不得,悲痛愤懑!犹记得当年从汴京逃难至绍兴的落难景象,不堪回首。那场耻辱,他已难以亲手雪清。 赵士程安慰:“此地有韩将军,有真正的军士,咱们等人不如回绍兴后多捐军饷。” 赵老爷久久才说出一个字:“好。” 赵士程转头告知唐琬准备行装,过两天起程回绍兴。唐琬禁不住上前给他一个深深的拥抱。 赵士程回拥着她,笑问:“怕了吧?” 唐琬点头又摇头,没有说话。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准备返程的前一天深夜,金兵攻袭,襄阳城进入紧急抗敌状态,全城城门依令紧闭,任何人不得进出。 第59章 第59回 上城 绍兴赵府一行人被困襄阳,他们又借居将军府,府内日夜早晚皆有将领神色匆匆禀告军情,气氛极其紧张沉抑,连奴仆下人都徨恐得无法入睡。偶尔地,他们还能隐约听见不知从多远传来的撕杀声,声音凄厉瘆人,听得人宛如亲临前线,自己的脖子就架在沾血的利刃下,死亡将在下一瞬降临,谁也逃不出生。 行程遭此突变,唐琬惊惧不已,却又无能为力。她无时无刻不死死跟着赵士程,生怕他在这一役有所损伤。反正她十月才到地府报到,在此之前必然是能保住小命的,只要她尚存一口气,赵士程的刀枪她来挡! 心是如此绸缪,唐琬却依旧恐忧,遂日夜祈祷,盼着小狐仙家能现身见一见面,施个仙术什么的,助他们远离硝烟,平安返回绍兴。可惜未知仙家是否仙务缠身,唐琬已经许久许久不曾见过她老人家了。 而赵士程岂会是于厢房藏匿,贪生怕死之人?前几天抱着不给韩将军添乱的心态而深居简出,后来眼见将军府内进出的将领没有一个身上不挂彩的,他就浑身血液膨胀,尤其得知陆游已经杀往前线,赵士程更是按捺不住。 “琬儿,我不能躲,我必须去……” “不许!” 唐琬被他的主意吓坏了,急急拿手捂住夫君的嘴。但她又理解夫君的心情,便哄着安抚:“你要相信前方的将士,他们定能制服敌人,用不着你出手。” “不行……” “士程,我说过,除非万不得己,不然你必须保全自身,莫逞英雄!” 妻子的正腔严词教赵士程眉头紧皱,心纠结抖缠。 半晌,他提出:“如此,我去请示韩将军,他若认为情势尚可,我便不作为。但万一军情告急,琬儿,有国才有家,襄阳城门不能破!” 夫君双目炯炯如炬,雄心壮志凌云,仿佛谁拦,谁便是不忠不义之人。 这下轮到唐琬纠结。她岂会不明白夫君所言极是,换作她在绍兴尚是陆三少夫人时,亦常与陆游品古论今,痛陈敌国不是,又主张朝廷抗金,骨气铮铮。可此时非彼时,她的主意不知从何时起变得胆弱自私,不敢不愿自家夫君去担血光责任。 唐琬似在深思,赵士程再急也不好催她,免得她一恼火,连这主意都不答允,届时两人闹僵更不愉快。 就在此间,小桂匆匆撞门而进,她一口气报告上来的事教那夫妻震惊得忘了责备。 “老爷带着赵德赵武去了北城门!” 赵士程没敢傻愣多久,立即追问:“韩将军允了?” 小桂几乎急哭:“哪来允不允一说,谁去他都不拦!” 赵府的随行人员里,有几位热血汉子一声不哼抡起大刀就往城门跑,靠着视死如归的心,兵荒马乱的,连招呼都不向赵少爷报了。 赵士程算是明白了,他目光沉了一瞬,再抬起时比先前更要坚毅,且有了决定。他吩咐小桂:“你好好守着少夫人,寸步不离,听懂了吗?” 他话音前所未有的凝重,眼神威慑冷厉,吓得小桂直下跪叩头,“奴婢必定死守少夫人!” 赵士程转头看向妻子。 唐琬跌坐在床沿边,已经哭成泪人儿。事到如今,她再纠结也绊不住夫君的脚步了。她本来就怨敌军,如今又怨赵老爷,怨韩将军,怨小狐仙家,连天君都怨,凡是害她的赵士程不得安生的,她统统又气又怨! “琬儿,我……” “你等等!” 唐琬蓦地站起来进了内室,眨眼工夫就捧着个锦囊出来,二话不说挂到赵士程胸膛前。 赵士程一眼认出那是她先前在府上用来装载什么仙家天君的胡话的锦囊,相当诧异。他明明把东西毁了,谁知妻子何时又悄悄弄了个新的? 那非重点,唐琬不解释,只拿哭腔道:“此乃护身符,你好好戴着。” “哪来的?” 唐琬编:“向尘海主持讨的。” “那不行,放你那才妥当。”赵士程起手就要解下来。 唐琬按住他的动作,怒道:“给我好好戴着!你敢脱下来,那就给我在厢房待着!” 赵士程这才停下手。 唐琬双手紧紧揣着他衣襟,再三叮嘱:“记着,多惦记我,多惦记咱俩的儿女。” 赵士程艰难地吐出一个“好”字,深深拥了拥妻子,亲了亲她的额顶,微启薄唇想说句道别,却被唐琬用温唇堵住他的话。他了然,深吻妻子后一字不说地转身离去。 将军府大厅上,韩将军正与将领急议军情,见赵士程上前自告奋勇,韩将军激昂地吼了声:“好!” 又道:“绍兴赵府不愧为太/祖宗室后裔,个个视国如家,身先士卒,此乃大宋之幸!赵世子,您有上阵杀敌助我军之心,韩某愿保您及您家属万全,江参将!” 一声及时短促又响亮的回应:“在!” “赵世子由你掩护。” “ 分卷阅读86 - 分卷阅读87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87 领命!” 襄阳北城门。 城门外的金兵已经进攻了五日,城墙上的宋军日夜不休守城。有爬上城墙的金兵企图闯城,陆游一刀挥过去,将对方直接劈落墙下。 “哈哈哈!陆务观好样的!没丢咱们绍兴汉子的颜脸!” 笑声来自赵老爷,他没有穿戴任何盔甲,站在城墙上犹如箭靶,无惧城外乱射乱飞的箭眼,却又神奇地至今毫发无损。 陆游看着老人家,心道赵老爷来了,赵士程还会远吗?然而他迟迟未到,必是被小琬挽住。陆游心思有些乱,他既鄙夷贪生怕死的赵士程,又害怕赵士程太过英勇。 “爹!” 一说曹操,曹操就到。在战况激烈的嘈杂城墙上,赵士程的声音异常清晰宏亮。 赵老爷见长子身披盔甲,手持长刀现身城墙,惊了半晌才回过神,久久不能语。 “德甫!”陆游率先上前逼问:“小琬呢?” 赵士程脸无异色,“韩将军已派人护她周全。” 陆游花了半天工夫才吁了口气。 那厢的赵士程急着解下自己的盔甲要赵老爷穿上,赵老爷不肯,说老命一条,无惧无畏。 “您忘了承诺过祖母与二娘要平安归去吗?您若不从,儿子只好托人送您回将军府!” 被儿子斥了一顿外加威胁,赵老爷乖乖穿上盔甲,赵士程也从江参将手里领了另一副武装。 “当心!” 新盔甲没来得及套完,一支箭就从城外杀过来,有意无意地朝赵士程冲去,幸得陆游眼明手快,挥刀将箭砍倒地上。 赵士程惊魂未定,徨然中他听到陆游的咬牙警告:“赵德甫,襄阳城不指望你杀多少敌,看好自己的小命,活着回去接小琬!” 将军府内,唐琬在厢房内哭累了哭透了,才命小桂取出纸墨,往绍兴写家书。 前几天赵士程才发出一封家书,告知府上他们翌日出发返程,绍兴赵府想必正高兴,举着脖子盼着马车轱辘声。 眼下襄阳遭攻锁城,临安的赵士衎估计不久便得到消息,唐琬若不追写家书,绍兴那边恐怕会慌出病来。 小桂见少夫人手一边颤抖一边写家信,起初几封皆歪得难为看读,不得不弃,便悲伤地建议:“少夫人,您先歇歇吧。” 唐琬也气自己,死都死过了,还有什么可怕?至于颤成此等地步?歪歪斜斜的字迹,落入家人眼中即意味着种种不祥的暗示,没出色,要不得!她恼火地拍打握笔的手,吓得小桂急急护住,替她求饶。 几经周折,家书才勉强完成。唐琬无法将赵老爷赵士程均上了城门的事写上去,怕赵太夫人与范氏遭受不住,人往后一倒就没了。 之后唐琬好比脱了一层皮,疲惫得连用午膳晚膳都提不起力气,尽躺在床上歇了一天。 接下来整整七天,金兵稍作偃旗后,明明就在离将军府不太遥远的北城门上的赵士程才回来了一趟。他回得紧,去得也紧,纯是亲眼看看唐琬是否安好就赶着离开。 他俩人都明显瘦了,不过人在襄阳,胖瘦都不算事,好好活着便谢天谢地。 赵士程除了瘦,还黑了,胡茬多了,整个人都粗犷了。 临走时,他又嘱咐唐琬切勿离开将军府,此乃全襄阳城最安全的地方。 唐琬泪眼婆娑,反过来提醒他留意安危。 夫妻俩相互慰藉了没半时辰,又要分开。 见夫君虽在前线,人却暂且安然无缺,寝食难安了七天的唐琬终归将半悬的心放下了些。 而意外往往发生在人放松了警惕之后。 又过了七天,小桂从外头跌跌撞撞跑回来,脸色惨白地向唐琬报称:“少爷,少爷胸口中箭了!” 第60章 第60回 为了你 中箭的赵士程被快马加鞭送回将军府,府上的郎中早已待命。短暂急议后,郎中报称世子中箭的位置太靠近心肺,拔箭时若稍有不慎,恐怕…… 韩将军沉着眉,冷声下令:“吩咐个手稳的负责拔箭!世子若有三长两短,韩某亦枉为将军!” 好几个郎中忙不迭地围着昏迷不醒的赵士程,止血的止血,探心脉的探心脉,厢内人员不少,却不吵杂,相反,化不开的血腥味中有一股压抑的沉静。 厢外,陆游拦下了正要冲进去的唐琬。 “郎中正替德甫处理伤势,你莫……” 唐琬压根没法听进去,打断问:“究竟怎么情况!” 她是跑过来的,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如今气急喘喘,喉咙干涸得发痛,说话尾音都生哑了。 未等陆游回话,唐琬就发现他身上一片浓重的血渍,而他拦她的手,正在抖。 那血,是士程的。 唐琬本已苍白的脸益加惨白,眸子则刹那冒红。 陆游也哑了一瞬,回想赵士程中箭那幕,他先前仍有些许火苗的眼神霎时黯淡无光。 “怪我。”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后,他将事实归结起来:“近来几天金兵已经退阵,大伙再高兴也深知金兵狡诈,所以不敢松懈,但是……德甫莫名解下盔甲,我劝他切勿大意时,暗箭就来,他推开了我……” 唐琬不知不觉拿手紧紧捂住胸口,可一阵又一阵的心绞痛如何也捂不住。 “那箭来得莫名其妙,金兵明明退了一百里……我实在找不到是哪个混蛋放的!” 陆游深恶痛绝,一只铁拳狠狠捶向了旁边的亭柱。 唐琬咽了口气,极力维持冷静,“那箭伤,可深?” 陆游没有回答。普通一根箭有多长,刺进赵士程胸膛后,露出来的又剩几寸,他不敢坦白。 唐琬猜出了几分意思,泪水眨眼就崩了,问话的腔调变成哭腔:“那,他进去时,醒着么?” 陆游摇头。返回将军府的半路,赵士程已失去知觉。 “他有留话?” 唐琬的满脸泪水与强作冷静,教陆游不忍与哀痛,他说:“有,德甫要你平平安安回绍兴,好好照料一双儿女。” 此话堪比遗言。 唐琬意会后身体摇摇晃晃,眼见将倒。陆游欲上前扶持,小桂快他一步,牢牢扶稳了唐琬,并安劝:“少夫人,您千万得撑着!”又问陆游:“陆少爷,那咱家老爷呢?” 陆游噎了噎,“赵老爷当时就在德甫身侧,他老人家……晕厥了,正在另一厢有郎中照料,并无大碍……” 话是如此,可亲眼目睹长子中箭,赵老爷纵然活下去,恐怕也将成活死人。 小桂勉力将失魂落魄的唐琬扶到亭内安坐,靠得近,她听见少夫人低低的自言自语:“不会的,小狐仙家说过他阳寿比我长,不会有差池的……” 赵士程比她命长,这是天庭仙家说过的话啊,岂能不算数?岂能食言?不对的,不允 分卷阅读87 - 分卷阅读88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88 许的!所以郎中必定将赵士程救活!必定! 硬生出自我安慰的信念后,唐琬貌似精神回来了些,但眼泪长流不止,脸色有如死人,众人皆知赵少夫人心如刀割。 整座将军府,阴沉悲凉。 —————— 赵士程忽且醒了,一把坐了起来。 眼前白雾弥漫,四周幽静无声,陌生且诡异。拿手袖拂了拂,徒劳,拂不来一丝清明,他生疑地站起来,便发现一位姑娘立在不远处。 姑娘身披月牙锦袍,手执一管长萧,俏生生的脸孔宛如镜中花水中月。 她笑盈盈望着自己。 赵士程骤觉不妥,作了作楫,连忙转身离去,无奈团团白雾将脚步困住,东南西北无法分辨。 他喃喃道:“此属何地……” 身后传来清沏的银铃笑声,“此乃特意为你而设的守魂结界。” 结界?琢磨了下,暗惊的赵士程回头看姑娘,“请问姑娘可是施了道术?” 锦袍姑娘纠正:“是仙术。” 赵士程笑了笑,一如平日的温文尔雅,他看着对方的眸子,目不斜视,道:“不管何方术士,士程一无伤天害理,二无作奸犯科,还请容士程回府。” 锦袍姑娘:“你吃了一箭,凡躯正被治理,尚未能回去,先于此地呆着吧。” 对方平平静静的回话教赵士程一个激灵。他登时想起,他中了箭,淌了许多血,痛得连话都说不完整,在襄阳城墙上…… 他猛地伸手探自己的胸膛,平坦无伤,无血无痛,亦无箭根!而此地,绝非襄阳城墙! “我,我死了?” 他惊得发僵,下一瞬又思及在将军府盼着他回去的唐琬,原本无痛无觉的身体,又再度疼痛起来,比利箭穿心还要剧烈。 赵士程揪住胸口,整个人跌坐地上。 琬儿,我怕且回不去了。 锦袍姑娘上前两步,笑道:“未至于,你阳寿未尽,注定能熬过此劫。” 思绪飘至将军府甚至绍兴的赵士程,将徨徨悲怆的目光重新聚集到锦袍姑娘的脸上,“你说什么?” 对方:“襄阳城战祸连年,不知多少孤魂野鬼栖息。他们一不能上天庭,二不甘下地府,便于城外流连,日复一日戾气渐重,到最后恨不得毁掉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活人,再啃食他的魂魄,好替下辈子投胎转世积攒福份。而你,赵世子,大咧咧站在襄阳城墙上,自然成为他们的猎食对象之一。他们放暗箭断你命脉,眼下大抵正四处寻觅你的魂魄,等着分食呢。待你的凡躯伤势治愈,方能归去。在此之前,小狐劝你静留界内。此结界恶鬼无法闯入,能护你周全。” 赵士程听得糊里糊涂,难以明白,可最后“小狐”两个字,让他想起些事——唐琬之前在红字上胡写胡划的话里,不正是有“小狐”这俩字? 他瞪直了眼,问眼前人:“你是?” 锦袍姑娘微微鞠身作楫,“小狐乃天庭仙梯第一十七护使,专职护送新仙升天报到。今日出手搭救,一是你命不该绝,二是不愿恩娘难过。” 她此番话,赵士程依旧不懂。而他又确确实实中了箭,所以又不敢不信。 “你口中的恩娘,是指琬儿?” 小狐笑道:“正是。五百年前恩娘救过小狐一命,咱俩于仙梯重逢,好不欣喜呢。” 赵士程愣了,“此话怎讲?士程未有听懂。” 小狐打算将两年半前唐琬身死升仙的事简快述了一遍,话未讲完,就被赵士程抢话:“不可能!琬儿没死,她活过来了!” 小狐不急不躁,待他反驳完了,才缓缓解释:“那是恩娘与天君交换过来的。三年,三年期限,十月到止,彼时恩娘将被押去地府受难。” 赵士程不仅越听越乱,此时更是动怒了,“胡说八道!一派妖言!” 跟唐琬在红纸上写的一样,全是胡话!唐琬说胡话,他能容能忍,眼前不相识的人如此诅咒他妻子,他不容不忍! 面对赵士程的呵斥,小狐不气不愁,她问:“你在城墙上为何解下盔甲?” 赵士程又一愣,然后竟认真思忖起来,并答道:“有一把声音在催促我……” 她又问:“那前年去牛湖村是否遇上怪事?” 赵士程脸色白了白,点头:“是。” “那次亦是小狐救你的。如今信了吧?” 赵士程:“不信!” 小狐笑了笑,再将他与唐琬两年半来的日子点滴逐一细数,语毕后又补一句:“小狐在天上都看着呢。” 赵士程诧异得惊悸不安,对小狐的所言所说不可置否。然而,心中对唐琬的坦护,又令他不愿意承认。他的琬儿纵使起死回生,也绝不是只活三年,死后还得下地府受罪!光是想象,赵士程就渗出一身冷汗。 他选择站起来,倔出一句:“我不信!”接着拂袖离去。 他中了箭,在颠簸的马背上痛得晕了过去,眼前一切仅仅是梦,是梦!总有一刻会醒过去。兴许醒不过去,但至少,那姑娘说的不会是真! 赵士程拼命往前走,无方向,无目的地,就是要不断往前,将身后的人以及言辞,统统抛之脑后。 不知走了多久,他忽觉心弱体虚,双脚更是不听唤地发浮发软。 “你一缕魂魄,精力有限,又心存郁结,岂能如此折腾。莫再费劲了,攒口气吧。” 那把银铃声音又从身后传来。 赵士程愤然转身,冲立在远处的小狐喝道:“休想我相信你!若你所说的恶鬼是真的,你便是那恶鬼,故意诅咒琬儿,要激得我魂飞魄散是不是!” 他从地上捡起块石头,狠狠砸向手掌,意欲让自己痛醒过去。 小狐失笑,“你此时此刻并非凡躯,信不信,拿刀扎都不觉痛呢。” 说着,她手中变出一把白玉匕首,递给赵士程。 赵士程被唐突了,后退了好几步,再眼睁睁看着匕首自小狐掌中消失,而她若无其事地瞧着自己轻笑。 赵士程心肝沉沉一坠,浑身乏力,认命般再次跌坐地上。 “你为何与我讲这些?你到底有何目的?” 小狐收起所有笑意,正色了,“无它,小狐替恩娘焦急。试问换来的阳寿,有何所图?不过就是与你厮守三年。如今你魂魄在此,凡躯却生死未卜,恩娘正撕心裂肺强撑着。你权当小狐多管闲事,听我一句,逃过此趟鬼门关,回绍兴与恩娘好好过余下的日子。小狐委实不愿见到恩娘好不容易换来的三年,临尾要受千般之痛。” 赵士程苦笑:“她为何要换?当神仙有何不好?真是傻瓜。” “为了你。”小狐把当初的事情细细道出,不添一分不减一毫,听得赵士程恍然大悟,顿足捶胸。 他心酸心痛,又恼怒地咬牙:“你为何 分卷阅读88 - 分卷阅读89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89 不阻止她?还敢说她是你恩娘,这与恩将仇报有何区别!” 小狐摇头,“你该了解恩娘的性子。况且,没料到天君会同意。天君一言九鼎,恩娘主意又正,小狐拦不下。” 赵士程朝地上捶了一拳,“荒唐!荒唐!”他说:“我不用她换,我要她换回来!” 小狐叹气,“此事只有天君能作主。” 赵士程聚了一股气,腾地站了起来,“那我要去见天君!” 小狐皱眉:“天君岂是说见就见,贸然冒犯天庭,会招来惩戒,我劝你……” “我不管,也不怕,当下就去!” “当下就去?” “少废话!若真当琬儿是你恩娘,就快显本领!” “不错,小狐这就带你去。” 第61章 第61回 没谈成 赵士程紧闭双眼,只觉头顶一阵旋转,天地混沌,脑子都要绕成一坨了。本应心慌惶然,他却一点都不畏惧,甚至猜想,琬儿是否也经历过此等滋味。 “到了。” 小狐说完一会,赵士程才稳住身体,缓缓睁眼。 他展开视野,慢慢适应周遭的景致,心中又惊又叹。 眼前云雾中,一座高耸入天的牌坊教他看呆了,比凡间所有宫廷大殿都要宏伟壮观。 “恩娘也来过这里。” 旁边的小狐背手而立,同样举头仰望天君府的牌坊。 赵士程看看周围,当日前来恳求天君的唐琬身影仿若就在不远处。 一魂一仙在牌坊下站了好一瞬,赵士程方说:“烦请仙家引路。” 小狐“好”了声,往前数步,一位武将衣着的壮士忽地凭空现身,朝小狐迎了上去。 小狐向对方作楫,说了些什么。壮士扫了眼赵士程,无声无息地后退,隐没于云雾中。 眨眼功夫,壮士再度现身,并作了个“请”的手势。赵士程尚未领悟过来,手臂便被谁拉着似的,脚下浮滑,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流进。 待身体停下来后,眼前四周的景致换了一翻,赵士程无声微喘。 “小狐见过天君。” 身边依然是小狐,她朝前方作了个大楫并鞠躬。 赵士程往前看,没看到任何人影。眸光于此片繁花丛中巡了一圈,毫无所获。 正困惑时,一个明黄身影忽地从眼前闪现。 赵士程惊得往后一退,才看清来者的模样衣着。 对方身穿明黄锦袍,顶扎金冠发髻,面如冠玉,年轻气盛,一副帝王相。 他眼神不冷不热,嘴角含笑,看上去像会讲道理又有心肠的人。 赵士程再往后一退,双手作楫,身躯微躬:“赵士程见过天君。” 天君挑着一边眉打量那位书生,再将炯炯的眸光落到那位低着脸的小仙身上,轻斥:“小东西,你今日打算跟我耍哪个花招?” 小狐又低了低脸,回话:“回天君,赵士程乃恩娘唐琬的夫君,他有事相求。” 天君哼了声笑,没好气地拂拂袖,转身背对两人往前踱步,竖起一根手指,摆了摆,道出两个字:“不许。” 小狐暗叫不妙。 赵士程也一听就懂。 他抬头解释:“天君,琬儿一时糊涂,才作出那样的交换。她一介女流,目光未够长远,难免有鲁莽之举,还请收回成命,容她有个安身之所。” 天君行至一盘杜娟之前,伸手逗了逗花辨,不紧不慢道:“赵士程,你乃饱读诗书之人,该懂何为信何为诺。唐琬亲口答应的条件,岂能说改就改?你自行问问小东西,唐琬当日信誓坦坦,本君未曾逼害过任何人。” “她那是心急,慌不择路。士程深信天君一言九顶,但能否网开一面?” “不能。” 天君逗弄着杜娟,清闲自在,也不管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对赵士程完全是切肤的痛击。 赵士程再求:“琬儿之前与务观被棒打鸳鸯,身心受挫,嫁我后又终日郁结,以泪洗脸,她何时快乐过?这两年好不容易日子舒坦些,高高兴兴当了娘亲……”回想个中曲折滋味,赵士程哽咽了,“谁料这些美满原来并不长久,她不仅不能陪我陪孩儿走到终老,等待她的更是下地府遭罪……咱们从来不奢求得道升仙,只求在阳间该如何如何……天君,您若有恻隐之心,恳请怜悯怜悯。” 赵士程深深鞠躬,一番话听得小狐吸了吸鼻子。 而天君却打发般拂拂手,漫不经心道:“行了,莫再费口舌,回去吧。” “可是天君……” “没有可是。天下间可怜的人多得是,他是他是他是,若人人都来求本君,本君又对人人动恻隐之心,岂不乱套?你们呀,适可而止。” 赵士程对天君的疏淡冷情始料不及,又见对方兴致盎然地摆弄杜娟,仿佛自己关乎人命的请求远比不上那杜娟的娇贵。 赵士程心生不忿,往前两步冲天君怒斥:“可是琬儿做错什么!她是要来三年阳寿,但至于下地府么?退一万步,她舍弃您们赏的仙职,不就已经是代价了吗?您非要她再遭一遍惩罚,下那狗屁的地府!难道这叫公允?您就是一条汉子,明白欺负琬儿一个弱妇!” 他一时冲动,口出不敬,小狐惊讶地望向他。 天君被斥动了,偏偏脑袋,清冷的眼风瞥向赵士程,漠然道:“此乃天庭,事无巨细均由本君作主。你们提出请求,本君能许,也能不许,哪管用何物何命来换。此地亦并非市集,没有事情是论斤论两谈的,少讲公允。况且人死人活,各安天命,而本该寿终正寝的唐琬能多活三年伴你左右,更为你逆天生子,你俩理应满足,对本君感激不尽才是,却反过来指责本君当初的成人之美。啧啧,退一万步,实情是你们想违诺,得一贪二,试问何来资格来讨伐本君?” 他话音不高,调子也淡薄得很,有着少许斥意,又句句言之有理,犹如一盘冷水,拔得赵士程无法接话,哑了。 扪心自问,赵士程何尝不明白自己违诺在先,他偏袒琬儿,护妻心切,糊涂了。 可惜别人不跟着糊涂。 怔了良久,许是反省过来了,赵士程沉声道:“是诺不能违,士程野蛮了。” 他撩了撩衣衫,双膝一屈,跪了下去。 “那我来换,我愿用阳寿换琬儿一个安享晚年,求天君再次成全。” 小狐大惊。刚才天君一席话,听得她心窝冷飕飕的,如今赵士程为救恩娘而下跪,甚至付出性命,教小狐动容不已,暗暗赞叹,赵士程不愧为恩娘的夫君,有担当,像个样。 天君扫了眼小狐,饶有兴味地走近赵士程,似笑非笑道:“你俩口子真有意思,当天君府是当铺?即便真的是当铺,也得好好想一想你们是否光顾得起。” 赵 分卷阅读89 - 分卷阅读90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90 士程仰头直视他,说:“只要能换,士程什么都愿意当!” “呵,哪怕你马上断气?” “是。” “哪怕你替唐琬下地府?” “是!” “哪怕你永不超生?” “是!” 天君冷笑,一字一句说:“哪怕,你那双儿女夭折,赵府上下死于非命?” 赵士程双目发直,猝不及防的残酷假设冲击得他浑身冷凛,僵了。 天君摇头叹笑,“看看,你们多贪心。如此换来换去,不腻味?倘若今日本君许了,是否他日唐琬再来求情?又或许你们的儿女,儿女的儿女,亲人,一个个轮流提着自己的脑袋来磕门求见?”天君轻轻吁了口气,背手而立,“本君当初就不该答允唐琬,起了个坏头,自找麻烦。” 他轻轻挥袖,“回去吧。”跪在面前的赵士程便瞬间消失了。 只剩下小狐。 天君拿手指点她脑瓜,“小东西,抬头看我!” 目光涣散的小狐眨了眨眼,回神了。她抬起明眸,见天君俯腰低头盯着自己,质问:“说,赵士程被恶鬼盯上,怎么你出现得如此及时?” 小狐微垂眼帘,道:“恩娘拿鹤望兰种子给赵士程绣了个护身符,所以小狐格外灵敏。” “又所以你救了他之余,还故意把事情告诉他,嗯?” “小狐只是想帮恩娘,赵士程的话不无道理,恩娘做错了什么,要遭……” “错在逆天而行,不顺天命。” 话被打断,小狐抿了抿唇,神绪落寞。 天君坐到白玉雕桌后,细品佳酿,并笑着招呼她:“小东西过来,这酒不错。” 小狐没听令,反而撩撩裙摆,跪了下去。 天君微愣,皱眉问:“你这是做什么?” 小狐的声音平静且清脆:“赵士程上有父母下有儿女,他顾全大局是人之常情。可我呢,孤身一人,没家人也没牵绊,那就让我来帮恩娘,毕竟若没有恩娘当年救我一命,我哪来侥幸机会得道升仙。如今,我愿用千年道行换恩娘一个安享晚年,行么?天君放心,我绝不告诉恩娘,亦保证不会有谁来替我求情。此事此情,到我此处了断。望请天君成全。” 小狐往地上磕了个响头。 “你!”天君拍案而起,受了刺激般怒指着她,“你”了半天,说不出话。 赵士程醒过来时,人躺在床上。 眼前的景物虽不熟悉,但起码……凡间了,实打实了,人也不浮不虚了。 他有些迟钝,缓慢地思忖自己是否做了个长梦,那梦尚未醒透,懵懵懂懂,恍惚间,直至有人在耳边低声轻唤。 “士程?士程?” 唐琬又惊又喜,伏在夫君耳侧小心翼翼轻声唤着,怕一大声就把他的魂给吓跑。 “琬,琬儿……” 赵士程的视线渐渐明朗,认清了跟前的妻子,禁不住伸手去触摸她瘦削苍白的脸颊。 “士程,你好歹醒了,感觉如何?哪里痛哪里难受?我马上去找郎中!” 中箭的夫君昏迷半月,唐琬日夜替他擦拭身体,食寝于旁。方才出去一会再回来,没料到就见夫君醒了,睁着眼呆望帐顶发愣。唐琬欢喜不已,匆匆要离去打算告知大家,手腕却被人扣住。 “琬儿,我……” 赵士程捉住她想说些话,可一使劲,才发现全身无力,连说话都气喘,胸膛还隐隐作痛。 “你才复原,千万莫乱动。”唐琬不敢离开了,坐到床榻上帮夫君抚胸顺气。 好一会,待赵士程缓过来后,唐琬扶他坐起来,喂饮了几口温水。 赵士程凝望着妻子,“你瘦了。” 唐琬摇摇头,笑得灿烂,“掉点肉算什么,你感觉好些没?” 赵士程握住她的手,感受着有血有肉的妻子,看不够似地看着她,没有回话。 “士程?” 唐琬拿手探他的脸,他的脸色不比她强,苍白虚弱,没有血色。 赵士程歪歪脖子,往妻子的掌心轻轻磨蹭。 他新长出的胡茬子一下一下扎着掌心,酥□□痒,又有轻微的刺痛,惹得唐琬嗔怪地笑。 而唐琬温热的掌心,纤细指尖的触感,教赵士程蹭出泪光来。 “士程……” 唐琬愕然。 “我做了个梦,”赵士程望着妻子苦笑,“梦见一个叫小狐的仙家,还有一个不太有人情味的天君……” 唐琬整个人绷紧了,怔忡的目光里有着无以加复的惊疑,可一会后意识到什么,竭力敛起不恰当的表情,牵强地扯出一道干笑,问:“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 妻子的反应就是无声的证明。赵士程的心肝绞了绞,一阵阵抽痛。 他深深呼了口气,艰难地找回自己的舌头,断断续续讲述中箭后发生的事情。 唐琬一边听,一边惨白着脸,双眸染上红晕,与赵士程一样泪光闪烁。 她百感交集,胸口澎湃,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但有一股强烈的释放与欣慰。他到底知道了,仅仅三年的路她其实走得孤单又提心吊胆。 唐琬有点感激小狐,将她不敢说的话都说了出去,那以后,她是否可以为自己的即将离去而能在赵士程的怀里尽情难过地嚎哭?尽情难过地倾吐各种不舍,以及害怕? 唐琬浸淫在欣慰激动之中,可当听到赵士程说向天君求情时,她开始感到不妥不安,尤其听闻赵士程提出拿阳寿换她命运时,唐琬心肝猛地撕裂,疯了般尖叫:“赵士程,你不可以!我不允许!” 她挣开赵士程的双手,转身就走,“我要去找小狐,不能让天君答应你,绝对不能!” 坏事了,坏事了! 赵士程上前捉住她,将她紧紧搂到怀中,哭着说:“不用找,不用找,我没谈成,没谈成……” 唐琬于兵荒马乱中恍了恍神,领悟过后,原本徨然的脸上一寸寸绽放出笑容,不禁落泪感叹:“那就好,那就好。” 赵士程将脸埋在她颈项里,摇头,“不好,很不好,琬儿,我没救你……” 唐琬的颈项间湿了一片,她想抬手安抚夫君,身体却被他死死搂住,动弹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快结局了。 第62章 大结局 唐琬挣了挣,如何都挣不开夫君死死搂着自己的手。方才还说他脸色苍白虚弱,谁料固执起来力气一点不输以往。 不知他在天庭受了何等委屈,只知他如今呜呜哭泣,犹如失去至爱的悲伤又无助的孩子,当属第一回。 他的哽咽与抽气,唐琬越听越难受,心肝跟着绞痛。她不再挣扎,顺从贴服地半躺在夫君的胸怀里,伸手往肩膀上的脑袋,轻轻抚摸,平静道:“哭什么呢,堂堂男子汉,要让 分卷阅读90 - 分卷阅读91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91 外人看见,岂不笑话。鬼门关都闯过了,尚有什么不能经历。” 这话似跟赵士程说,也像跟她自己说。 “我宁愿替你去死!” 赵士程的胸膛重重地起伏,唐琬感受到他的心跳又沉又急。 “不许胡说!”唐琬连忙捂住他嘴巴,“我命运既定,不能改不能悔。你胡闹也于事无补,倒不如好好活下去,子筝子修还需你这个阿爹照料。” 赵士程苦笑,“你知道我为何没跟天君谈妥?就是因为怕祸及儿女家人。我醒了之后禁不住想,倘若咱俩无儿无女无父无母……” 唐琬大惊,立即打断,“士程!你过份了,大逆不道!” “是,”赵士程万般无奈,“所以我才没敢应承。掌背是肉掌心是肉,我从未试过如此为难。” “不为难,”唐琬拍拍他的手背,“如今安排最好……” “不好!” “你先听我说。倘若你为了我而祸及亲人,我一定会怨你恨你,并更怨更恨自己。我为何只要三年阳寿?一是要不得多,二是已经足够。” 入夏了,诚然靠北的襄阳城也渐渐燥热起来,尤其午后。厢房内搂抱着的两人,一个后背一个前胸,身上的衣衫早被汗水打湿。 然而再热,两人的心都有着颤颤巍巍的寒冷。 唐琬笑着说:“自我想到与天君交换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打算过逃避,因为这桩交换值得。” “值得?” 赵士程恕不认同。近三年的光阴,他们越快乐越甜蜜,收获越丰富,分离的时候将越痛苦越难过,越不甘心。 情况就像先被喂一口蜜,再无端被灌一腔黄连,好苦,苦不堪言。遥想唐琬曾经身死之时,冰冷的手,僵直的脸容,阴阳相隔,都教赵士程心有余悸。 他握得很紧的手背被妻子轻轻摩挲。 妻子说:“值,太值。或许你不信,这三年是我人生中最圆满的光阴。爱我的人,我爱的人,都是同一个,我能为他生儿育女,一家人和穆安康。如此美满,谁不愿过一生一世?但我命里本就没有此等福份,本就是郁结而终的主,如今我有幸过上了,莫讲话三年,两年一年我也愿意。这样的日子,不是说去地府就能阻挡我去贪图的。士程,我跟你这两年多过得非常快乐,眼下尚有数月,会更加快乐。它们积攒起来,足够我应付往后所有的苦难。” 赵士程本已收住的泪水又再落下,在她说她爱的人与爱她的人的时候。 小狐告诉过他三个字——“为了你。” 赵士程松开紧箍妻子的手臂,扶着她肩膀转向自己,让两人面对面。 直视妻子同样湿润却带着笑的眼眸,他说:“琬儿,其实我早在少年时……就钟情于你……只是当年你与务观情投意合,我便没有……” 唐琬没料到赵士程会提起陈年往事,霎时接不上话。 “我想过找务观……也想过先一步向唐府提亲……可我到底不敢,这与破坏你的幸福有何区别?我安慰自己,你能与务观相濡以沫一生一世,我该是真心替你们高兴才对。然而你俩成亲的时候,我一点都不高兴,却又不得不藏起来……后来你与务观和离,我相当气愤,认为他不识好人,但冷静过后,又认为这许是上天赐给我的机会。我是不是很坏?” 说到最后,赵士程自嘲地笑了笑,眼中夹着泪光。 唐琬跟着笑,一行泪划过脸颊。她问:“那你有否怨过我?” 怨她觉悟太迟,辜负了一颗心,亦错爱了一个人。是爱又是罪。 赵士程反问:“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唐琬被他气笑,驳回去一句:“爱说不说!” 赵士程将她搂到自己怀里,坦白道:“我很想怨,但舍不得怨,又怨不得。你我都明白,世事岂能勉强。” 唐琬回抱他:“士程,我没有勉强,心甘情愿。” “我知道。” 一份至诚的情谊,来之不易,所以赵士程格外贪心,想延续它。 俩人静静抱了一会,赵士程忽地想到什么,激动了:“我去东荣山办差时,遇见某位老道士,他说你是仙妻,我当时以为他失心疯胡说八道,如今看来他是高人啊。要不咱俩去求助他?说不定他能帮你续命!没错没错,咱俩这就去找他,他定有法子!” 赵士程说罢就要下床,急急忙忙的,原本病恹恹的人,转眼精神了。 唐琬虽直觉事不可为,但不由得也生出一丝奢望。 昏迷半月的赵士程醒过来了,将军府因此轰动了好一阵。恰逢金兵暂且败退,襄阳城解禁,赵士程才歇了三天,就率赵府上下离去。 大家都认为他该多歇数日,可谁都不敢肯定将来是否又会禁城,所以只再三嘱咐唐琬照料好刚康复的夫君,便不拦了。 韩将军亲自到城门送别赵府,陆游更是尾随他们走了半天才停下来。 “德甫,小琬,保重。”陆游深深看着两位故友,心旷神怡,“待他日胜仗,我回绍兴找你们喝酒,记得不醉无归。” 赵士程与他轻轻拥抱,不曾将唐琬的事告知他,只道:“盼有那一日。” 陆游看向唐琬。赵士程卧床的那段日子她几乎滴水不进,人虽活着,魂却丢了。如今她消瘦依旧,但脸色红润精神清朗,活过来了。 “小琬……”陆游顿了顿,再说:“好好照料德甫,好好照料自己。” 唐琬点头:“你亦保重。再见。” “再见。” 陆游骑在马背上,目送赵府队伍徐徐往南归去,直至再也看不清他们的踪影,方拉扯缰绳,策马返回襄阳。 赵府人马并非直接返去绍兴,赵士程说要去祈福,于是途中绕了个路,走了一趟鄂州,去寻那个青叶观。 青叶观的老道长早料着赵士程会寻来,可赵士程求问保命之法时,老道长却摇头叹息:“民不与官斗,人不与天斗。一切皆命数,贫道无能为力。” 赵士程尚要多问两句,老道长就谴人送客,转身离去。赵士程不肯,送客的小道士便苦心相劝:“我家道长年过八十,所见的风浪不比你少。倘若真有法子,他定会帮你,绝不贪图多活那十天八天。公子请回吧,好生与夫人安享余下日子。” 在外等候的唐琬见夫君出来时脸色黯然,便猜出结果。从襄阳到鄂州,一路上的小奢望小雀跃瞬间幻灭,唐琬与赵士程一般沮丧。但她很快收拾好情绪,且安慰夫君莫再多想。 赵士程忽觉伤口痛,扶着亭栏跌坐下来,声称不能走动。 唐琬与赵老爷惊得呼仆唤婢,一队人马手忙脚乱。赵府队伍亦因此请求在青叶观过宿一宵,容少爷好好歇息。道观允了。 这一息,一歇便是三天。三天内,赵士程不时求见老道长,老道长皆 分卷阅读91 - 分卷阅读92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92 避而不见,到最后,小道士索性告诉赵士程,老道长去云游四海了,道观亦要进行修葺,不得不请他们回避。 赵士程无法,唯有领着队伍怅然离去。 余下的路程,脚步都沉了。赵士程寝食难安,一天比一天憔悴,眼底的愁意伤感能令人窒息,任唐琬如何苦劝亦无动于衷。 唐琬忍无可忍,在一个月朗星稀的晚上,就在队伍扎营的附近竹林,谴走所有奴仆,朝夫君发了场脾气。 “你算是几个意思?是不是要将自己活活折腾坏了才甘心!与其眼睁睁看着你自暴自弃,我不如早死早走!” 赵士程去拉唐琬的手,唐琬一把将他甩开,斥道:“少碰我!才不要你的悔气过染我身上。我时日无多,尚要健健康康快快乐乐陪我的子筝子修,你这个阿爹,躲墙角去消沉个够!” 赵士程被闹急了,只好使劲圈着妻子的双臂。唐琬挣扎,他就喊痛,伤口痛,心口痛,浑身都痛。 他确实有伤在身,唐琬不敢不信,便任他搂抱,不推不打,可依旧气呼呼的。 “我不是故意惹你厌,我只是一想到你以后的处境,就难以安心。你叫我如何安心?我连续好几夜都做恶梦,梦见你边哭边喊,向我求救,我却一无是处,形同废人。” 赵士程说他连觉都不敢睡,怕再做同样的恶梦,说着说着就开始哽咽。 唐琬闭上眼,告诉他:“其实我也做过恶梦,在你知道之前。梦见自己很痛很难受,无论如何求救,都无人助我。不过我已经没再做那样的梦了。天君好老道长好,他们的话既是提醒也是忠告,我们何必纠结无法改变的事实。难过是必然的,但我不愿意余下的日子是与你在泪水中度过。我已经尝过郁结死去的滋味,这一回,你能不能帮我高兴些?” “我……” “士程,帮我多攒快乐。你若不答允,我从此不理你。” “不许!” “那你应不应?” “……好。”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赵府队伍也不知少爷与少夫人谈了些什么,那一夜后赵少爷如何也强撑着吃下两碗米饭,依时服药,定时歇息。返回绍兴的脚程因他有伤而放缓,将近半个月后队伍抵达绍兴赵府,时已近夏至,而赵士程整个人也已结实了许多。 北上三个月,终重返家园,除了赵府上下长幼,在赵府门口迎接他们的,还有唐老爷唐夫人与周树宝。赵士程与唐琬一下马车,就被众人团团围住,哭着相聚。 远在襄阳中箭的事,唐琬托韩将军保守秘密,免得绍兴知道后翻天覆地,即便连临安的赵士衎也一同瞒着。如今人安好了,赵士程才敢轻描淡写讲两句,可也足够赵老夫人听得提心吊胆,当场抡起祥云拐杖朝赵老爷揍去,骂咧:“就你嚷着去襄阳逞英雄,结果害了儿子!我不打死你不瞑目。” 赵老爷对长子中箭的事心有戚戚,万般内疚。面对长辈的怒斥,他不躲不藏,任由发落。 托赖范氏与赵士礽,以及赵士程亲自拦着求情,亲家唐夫人与唐老爷也上前相劝,赵老夫人才缓过劲来。 为替死里逃生的赵士程还神谢恩,赵府实行七天斋戒。期间陆府的王氏前来探望,唐琬便将陆游托付的家书交予她。临安的赵士衎亦举家返回绍兴探亲,同行的还有易秀之。 易秀之自知赵士程北上之后,日日到赵宅打听消息,知道他平安归家后,又缠着赵士衎带她来绍兴看望心心念念之人。赵府并不知道,易秀之先前求易老爷送她去襄阳寻赵士程,在易府闹得鸡飞狗走。易老爷原本认为女儿爱慕赵士程没什么不妥,可女儿为了对方,一个有妇之夫哭着喊着要去战乱之地,易老爷不得不三思了。三思过后,他连女儿要随赵宅回绍兴都不允许,女儿再来一哭二闹,吵了几天,两父女才达成协议——去绍兴可以,但就呆一天,一天后马上回临安。 易秀之在赵府一出现,唐琬随即记起跟她的三年之约。今年过年,便是兑诺的时候。 她猜想易秀之会问及此事,然而易秀之来去匆匆,只字未提。 唐琬反倒因而忐忑,心事重重。赵士程察觉到了,慌张追问:“说要高高兴兴过日子的你,怎么你又愁眉苦脸?” 唐琬左思右想,念及夫君迟早知道,便决定将字据之事当下就告诉了他。 时值半夜,他俩正偎依着躺在床上,唐琬有一句没一句地把话说完,赵士程听得一头雾水,半晌回过神,惊得爬了起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唐琬愣愣地把话又说了一遍,赵士程恍了恍,大怒。 “荒唐!胡闹!” 他下了床,眼见就去换衣衫。 “你做什么?” 唐琬跟着他下床。 赵士程气急败坏,“做什么?去临安赎自己!你真是,琬儿你真是主意太正了,居然……居然出卖夫君!” 他的指责又冲又恼,唐琬皱眉,不紧不慢地解释:“我不过担心你往后日子孤单,才替你找个伴。秀之对你一往情深,她定会待你很好。你想想,我去了之后,你一个人带着一双儿女,多少苦头等着?到时公公也会劝你续弦,替你物色人选。与其找一个我不放心的,倒不如我帮你作主……” “荒谬!”赵士程厉声反驳,“先莫讲我对秀之从无想法,她若真强行嫁进赵府,那是害她!也莫讲爹要如何劝我逼我,他若劝得了逼得了,赵少夫人的位置早就是秀之的了。我只问你,琬儿,你就愿意你夫君我对别的姑娘行好?” 唐琬被他问住。 赵士程走近她,逼问:“你愿意?在你忍受苦难时,我与别的姑娘卿卿我我花前月下,你当真愿意?” 唐琬跌坐在床榻上,湿了双眼,回斥:“我疯了才会愿意!” 赵士程吁了口气,语气放缓了一些,“那就对了。秀之已经很不懂事,你还跟她一起胡闹,我真是,头痛死了。” 唐琬仍有少许不服:“她未必是不懂事,而我只想你有个伴,老有所依,不去计较……你看二娘,她不就是婆婆临终前托付过来照料公公的吗?我的想法跟婆婆一样罢了。” “那是我爹需要,而我不需要。我跟你说,你休想把我转赠给谁,娶你之前我便抱定孤独终老的念头,娶你之后你若离去,一切依旧。这就跟我心痛你往后的处境,你不准我难过一样,你再心痛我往后的处境,我也不准你乱来。” 唐琬接不上话。 赵士程继续穿戴,“你快说,还做了什么小动作,我好一次过去收拾。” 他瞪了瞪妻子。 夫君从未如此瞪视自己,他气坏了,而自己又着实自作主张自作聪明,唐琬隐隐内疚,未敢回视。 “说呀,赵 分卷阅读92 - 分卷阅读93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93 少夫人,你还有什么瞒着夫君?” “有……” 赵士程险些吐了口老血,居然还真有!他气疯了。 唐琬指指床底,“你先前不许我养鹤望兰,我让小宝送来一盆小的,藏床底了。” 赵士程:“……” 他穿戴好就出了厢房,喊了声赵德赵武。 赵府不知他有何急事,要三更半夜出发去临安,问唐琬唐琬也不说。赵士程只交代明天就回来,一副非去不可,谁拦揍谁的作风。幸好他要去的是临安,而非襄阳。 于是乎,三匹骏马载着主人疾风而去,一刻钟都不怠慢,急促有力的马蹄声划破深夜的幽静。 留在厢房的唐琬辗转难眠。她不断猜想赵士程与易秀之会如何谈判,会否惊动整个易府,然后又闹到赵府?她反复琢磨赵士程的话,越想越后悔,越不安。 赵士程是在隔天清晨回到赵府的,他什么话都没有说,脱掉外衣就去床上补眠。 听赵德赵武说他一路奔波未曾歇过,唐琬便不骚扰他。再打听此趟临安行的结果,赵德赵武又表示一无所知。 唐琬叹了口气,惟有坐在床榻边守着夫君。守着守着,两天没睡好的她也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时,唐琬感觉有人在动她。睁开眼,见夫君抱着自己上/床榻,便睡意全无了。 她急问赵士程:“如何?字据要回来了吗?” 男人低哼,“没要回来的话,我尽早将她迎娶回府,让你少夫人有机会摆摆下马威好不好?” 不好!这是唐琬脑里第一反应,嘴上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赵士程在她头顶发出一声闷笑,也不作话了。 良久,唐琬主动抱紧他,将脸埋在他怀里,“对不起。” 夫君的胸膛微微起伏,后背传来他温热的掌温,来回轻抚。 赵士程道:“你说过这三年的快乐攒起来足够支撑你忍受往后的苦难,我何尝不是,与你一起的那些快乐同样足够支撑我度过余生。” 怀里的人颤颤点头。 赵士程笑问:“你还有什么地方想去,有什么东西想吃,有什么事情想做,我陪你一一完成。” 唐琬深深呼吸,声音含糊:“都不想,只想留在府上与你与孩儿过天伦之乐。” “行,那咱俩约定,不再提及往后的去向,日子该如何如何,不许再吵再闹,好不好?” “好。” “也不许再哭了,好不好?” “好。” 赵士程在唐琬额前留下一吻,“睡吧。” “好。” 自此两口子有了默契,不问前程,只享当下。 唐琬继续替夫君孩儿编织衣物,一件又一件,留下越多越好。赵士程站在书案前,照着编织得入神的妻子作画,一幅又一幅,越画越精妙。 他更远道请来于临安享符盛名的画师,替一家四口作画像,再将画像裱好,挂在厢房最当眼处。 夜里休息,他俩相互紧依,谈天说地。 赵士程会告诉唐琬年少时的往事,诸如看到她与陆游如何如何时,他内心有几纠结难过。 每每如此,赵士程就会收获一篮子的安抚与轻吻,然后被取笑是博取同情。 唐琬也会告诉他,自己是魂魄时,回到过去与陆游成亲那日,目睹醉熏熏的赵士程跌倒在陆府门外,赖着不走,丢人了。 赵士程一阵害躁,拿手捂脸,无颜以对。 之后他们不亦乐乎地叫唤对方的名字。琬儿琬儿,士程士程,每唤一声,对方就应一声,再紧紧相拥,互道晚安,然后偷偷落泪,却都不敢让对方发现。 他们将要分别,可从不说再见。 就像唐琬不会离去一样,就像两人会长命百岁一样,日子平淡安静且快乐,过了七夕,过了中元,过了中秋,再到重阳。 自踏入九月,两口子表面从容不迫,实则心绪不宁,战战兢兢。 唐琬不清楚自己会以何种状态离去,赵士程也不敢猜,便终日寸步不离,更不许妻子离开赵府。 三年前的九月三十,唐琬病逝,十月初三落葬。而今年九月没有三十,只有廿九…… 赵士程猛地扎了起来,急问:“琬儿,你可问过天君如何算作三年?从你病逝的那天起,还是落葬的那天?” 唐琬愣了愣,“呀,你倒是问起我了,我还真没斟酌过。” “哎,前后差三天呢,三天呀!” 三天时间,弥足珍贵。 两口子为此讨论了一个晚上,到最后唐琬没好气了,说:“罢了罢了,人算不如天算,姑且当廿九吧。倘若十月初一早上我能醒过来,咱俩就好好庆祝一番。” 赵士程苦笑,应道:“好,晚安。” 待到九月廿九,赵士程紧张了一整天。晚上,他彻夜不眠,睁大眼盯着妻子。 赵士程喉咙生涩,眼眶泛酸,艰难道:“琬儿……晚安。” “晚安,士程。” 唐琬紧紧闭眼,脸颊湿润,根本无法入睡。 俩人相拥着,明明秋寒不浅,却搂出一身热汗,湿了寝衫。当五更声响传入耳窝时,唐琬小心翼翼吐了口气,微微眨眼,确认自己仍然活着,便即与赵士程相拥而泣。 俩人又哭又笑,嬉嬉闹闹,好比久旱逢甘露。 第二天,赵士程命厨子做了顿相当丰盛的晚饭,并将唐府邀请过来相聚。众人对这顿莫名其妙的大餐面面相觑,可夫妻二人什么都不说不提,只一个劲地敬酒劝食,兴高采烈。 许是酒喝多了,赵士程与唐琬又激动得出奇,回到厢房,情/不自禁在帐内缠绵了好几回,筋疲力尽方沉沉睡去。 翌日再起时,竟已过晌午,赵士程扶着宿醉而痛的头,半醉半醒地摇了摇唐琬。她面朝夫君侧躺,双目安闭,唇角微扬,没有回应。 赵少夫人去了。 此消息迅速窜遍绍兴的大街小巷,远至襄阳。陆游闻信后心如刀割,拼死策马赶回绍兴。 一路上他听到许多传言,有说赵少夫人不胜酒力,醉死的。也有说赵少爷三年经历两回丧妻之痛,疯了,竟于睡梦中拿利器伤害自己。 陆游回到绍兴时,唐琬已经安葬,他闯进赵府找赵士程质问。谁料一见面,陆游惊愕了。 身披素服的赵士程笑容满脸,高兴得像娶媳妇儿一样,丝毫不见丧妻之痛。 陆游试探:“德甫?” 赵士程抱着子修举高高,露出的左手臂有明显的包扎,他笑哈哈跟陆游说:“务观,琬儿不用下地府,她去了轮回,太好了!” 陆游无言以对,布满风霜的脸上染上一层哀伤。坊间的传言恐怕是真的,赵士程疯了。 赵府请来御医替赵士程把脉,却把不出任何内疾毛病,又请道士高僧做法事,可赵士程依旧如此,轻松快活得教人心 分卷阅读93 - 分卷阅读94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94 惊胆战,惶恐不安。众人商议了数天,决定只要赵士程不再伤害自己,便由得他去。 赵少夫人一去一回又一去,前后仅仅三年,留下一双懵懵懂懂的儿女,与因爱而疯的夫君,成为绍兴首屈一指的神话。 “我说赵少夫人是见赵少爷太可怜,死不瞑目,特意回来给他留血脉的。” “早前不是说宫里的御医拿仙丹喂少夫人吃了才起死回生,不过只能撑三年么?” “不不不,有人说她北上襄阳,招惹了不干净的玩意,追到绍兴来索命了。” “唉,不管如何,难为赵少爷了,好端端一位公子,哪怕是续弦继室,亦大把上等好姑娘愿意呀。” 赵士程对传言置若罔闻,于别人视为“疯颠”的状态下悉心教儿育女。眨眼十五年,他病逝,安葬于寿山岗唐琬墓的旁侧。 那时候陆游仍在襄阳,再次赶回绍兴后,同样见不上故友的最后一面。他决定不再北上,改为四处游浪。 又二十年后。 十五这日,周树宝去寿山岗扫墓,隔远见有位老人家靠着墓碑屈膝席地而坐。他头发凌乱,一半花白,亦满脸白胡茬,身上的粗衣麻布随意绑在一起,不甚讲较。 老人家手握酒瓶,边仰头自饮,边自言自语:“你啊,言而无信,说好等我回绍兴一起喝酒,不醉无归的……却未到过年,人就去了……你俩,都是短命鬼!天生一对!就我长命百岁留在这里触景生情,独活!话说,你俩该投胎转世了吧,那到我死时再投胎,岂不要当你俩的孙子?去你娘的!” 周树宝走过去,客气问:“老人家,您是来扫墓的?” 看着不像,除了酒瓶,他身上无他物。 对方眼也不抬,反问:“你谁啊?” 周树宝笑笑,“周某是城南唐府的管事,每月初一十五来拜祭清理。老人家,您若不是来扫墓,如此靠着墓碑坐,恐怕不妥?” 对方提高声线:“我妨碍你了?” “不不,怕是您会认为不吉利。” “什么吉利不吉利?我靠一靠他们就生气了?有本事出来找我打架!” 周树宝:“……那,烦请您移一移可好?我得清清杂草。” 老人家挑眉瞥他一眼,扶着地站起来让开了。 “感激不尽!” 周树宝道谢后着手清理,清着清着,抬抬头,忽地感觉那老人家挺面善,莫非是蕙仙姐姐与德甫哥哥的故友?叫什么来着?唉,人老了,记性就坏。 他匆匆回头张望,打算问一问老人家,可老人家已经下山,背影模糊。 周树宝叹了口气,继续清扫墓地,边扫边说:“蕙仙姐姐,德甫哥哥,子筝的儿媳妇前几天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呢。哈哈,以后有人跟子修的小孙女争宠了……” 清晨的寿山岗被薄雾笼罩,仿若仙境,四周是青草清冽新鲜的味道,生机勃勃。周树宝心想,安葬于此的人一定会去极乐,从此无忧无虑,相亲相爱。 全文完。 ———— 后记一则。 唐琬睡醒了,一睁眼,眼前的景致陌生又熟悉,云雾朦胧,人又浮又轻。 她呆了一瞬,泪水随即落下,五脏六腑被悲痛与不舍注满,撕心裂肺。 “士程……” 她叫唤夫君的名字,无奈他是听不见,也看不见了。也四处张望,却也寻不着夫君的半点衣角。 虽早就料到有此一日,但真正来临时,唐琬依然猝不及防。或许说,她从未真正接受过。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有流不完的眼泪,止不住的难过。哪怕肩膀被人拍了又拍,也不作理会。 小狐不得不施仙术让她冷静下来。 唐琬这才看见对方,又惊了半天,喃喃问:“小狐仙家,您是来……送我去地府?” 小狐“哈”了声,笑吟吟看着唐琬,说道:“恩娘,您总算理我了。您可知道我在您旁边站了有半柱香时间?” 唐琬摇摇头,眼泪依旧巴巴淌。 小狐叹气,递给恩娘一绢手帕,“莫哭了,我告诉您一个好消息。” 唐琬眨眨眼,喜了,追问:“我不用死?” 小狐噎了噎,干笑:“天君小气得很,才不会如此大方呢。不过他恩准了,您不用去地府,改为入轮回,不日即可投胎转世,与赵士程再续前缘。” 唐琬好一会才理解过来,脸上渐渐绽放出惊喜的灿烂笑容,拉着小狐反复问:“真的?真的?” “一千个真,一万个真!恩娘,您去报梦告诉赵士程,让他莫再担心你。” “好好,我这就去。” 唐琬欢喜得没了方寸,随意转个身就走。幸得小狐喊住她:“不是那边,是这边,这边。” 小狐领着唐琬重返人间,盼着赵士程入睡好去托梦。这一趟,赵府的门神守卫认得她俩了,不仅不拦,还恭迎相送。谁料赵士程悲痛欲绝,跟上回唐琬病逝时一样,连续三天三夜不合眼,木头般握着妻子的手,守着妻子的凡躯。唐琬心酸心痛又焦急,看不下去,求小狐出手相助。 小狐不得已,施了个仙术让赵士程头一栽,晕过去了。 “哎,我是想让他睡觉,您岂能让他晕?” 唐琬心痛夫君那一栽会磕到脑袋,有些不满了。 小狐哭笑不得,“都一样一样,您快去吧!” 她轻轻一推,唐琬的魂魄便融进了赵士程的身躯。 赵士程明明不困,脑袋麻木地清醒,却被逼闭上眼似的。他竭力睁开眼,一睁,又以为自己眼花。 “琬儿?!” “士程!” 唐琬给他一个深深的拥抱。赵士程愣了半晌才回抱她,更深更紧。 “琬儿,你当真要走……” “不不,士程,天君恩准我去轮回,我不用下地府了!” “什,什么意思?” “即是我可以去投胎,下一世,或者下下一世,有机会与你重聚。” “真的假的?你不许骗我!” “真的,小狐仙家特意带我来给你托梦,偏偏你三天三夜都不睡……士程,不许再替我难过了,我会很好的,你也要很好的。好好照料家人,好好照料自己。等你百年之后去投胎转世,到时,咱俩一定会重逢。” 赵士程紧揣唐琬的双手,流着泪点头,应承:“好好,都听你的。不过,那得等多少年?” 唐琬抽出手,抚上夫君苍白瘦削的脸孔,拇指在他下巴的胡茬处来回摩挲,笑道:“我也说不准呢。兴许五百年,兴许一千年,无论多久,我都等你。你等我吗?” “等!往死里等!可他们说要喝孟婆汤,万一我们相遇不相认,怎么办?” 唐琬想了想,然后取下自己的发钗,挽起衣袖,没有犹豫地在前臂一划,吓得赵士程急忙忙 分卷阅读94 - 分卷阅读95 夫君再宠妻三年 作者:清蒸腊鸭 分卷阅读95 地要帮她止血。 “傻瓜,我已身死,如今不过一丝魂魄,不痛的。”唐琬安抚夫君,“你看,这道疤痕就是记号,你记住了。” 她纤细白嫩的手腕上无端多出一道梅花色的痕迹,犹如河边迎风飘逸的柳枝,烙印在她身上。 赵士程怔怔地看了一瞬,再拾起妻子的手腕,放到唇边轻吻。 不经意间,他夺过唐琬手中的发钗,在自己的左前臂上划出一道血痕。 他是凡躯,如此一来不仅血液奔流,还会痛。赵士程咬咬牙,不哼一声,却加倍痛在唐琬身上。 她哭着斥责夫君,夫君却乐呵呵笑,说:“你是有记号了,我能认得你。那我也得有记号,不然到时你不认得我,我怎么办?” 唐琬抡起小拳头,慎怪地往他身上轻轻一捶。 “你来看看。” 赵士程抹走手臂上的血迹,一道看似宝剑出鞘的弯状刃锋呈现眼前。 唐琬仔细看了又看,将它一刀一划刻到自己的脑仁中。 赵士程捧着她的脸,在她唇上留下一吻,轻声道:“琬儿,来生凭此相认。” 唐琬踮起脚尖,回吻他,同样说:“来生凭此相认,从此不辜不负赵士程。” 一言为定。 分卷阅读9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