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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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郁 作者:剪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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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郁》作者:剪春雨
文案:
本文为香水拟人文,轻松治愈。在此世界观中同性婚姻合法。
章节标题为香水名。
主要人物:
贺兰山:风油精
余鱻(攻):德瑞克马尔 狂野麝香
谈和煦:蒂埃里·穆勒 a*纯粹咖啡
桑阳夏(攻):蒂普提克 无花果
苗冬春:威劳瑞希 马黛茶
贾早榭(攻):罗拔贝格 匪盗
冰山闷骚情丝绕婚策师攻×伪高冷风油精婚介老板受。
讲述几段在夏天发生的,有关双向暗恋、相亲和婚礼的故事。
受是风油精(不算香水),所以其他香水无法对他产生欲望,他一直单身。
攻在某些情况下,身上的气味会使人眩晕/发情,但与受有肢体接触时debuff会消除。
于是攻和受一起做了些赤♂鸡的事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因缘邂逅 甜文 现代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贺兰山,余鱻(德瑞克马尔狂野麝香) ┃ 配角:谈和煦,桑阳夏(攻),苗冬春,贾早榭 ┃ 其它:双向暗恋,香水拟人
一、香子兰木
在当今香水社会,一家网红饮品店的装潢、饮品造型、甚至口味都可以靠边站,唯有接过杯子时飘入鼻中的香气最重要——毕竟香水们是嗅觉动物。
那香气必须独特,而且留香短暂,虚无缥缈无法形容,让广大香水们无法在朋友圈准确描述它的味道,只留下张和饮品的自拍,配文:“拔草,不怎么好喝,但是它的香气实在妙。推荐多人点一杯闻。”然后顺便分享微博上的点单攻略链接。
贺兰山此时就坐在这样一家网红店里。他也是香水,不可免俗地迷恋上了这里饮品的香气。即使排队一小时,闻香五分钟。
这家店也是网红街香们的常聚点,沙发上坐着一群闻不出区别的女香们。七名女孩,闻起来却只有三种味道:马克雅可布小雏菊、dior花漾甜心,还有祖马龙蓝色风铃草。远处又走来一名ck男,万花丛中一点绿。
得了,一闻就是整过香的,味道极其不自然。
工作时间到了。看了眼表,贺兰山离开了店面。
这家饮品店处于商圈的黄金位置,附近有许多出入高档写字楼的沙龙香——留香短,难撞香,名字都比寻常的玄乎。他们普遍浓烈猎奇,不走寻常路,有的非常人能接受,不过一直标榜高端小众,网上流传着一句关于沙龙香的话:“连啤酒都没喝过的人,怎么能欣赏白酒的味道?[1]”
天色碧蓝,巨幕播放着当红女星dior花漾甜心的广告。绿灯亮起,他穿过十字街道,与形形色色的香水们擦肩而过,闻到停尸房味、雪味、莫吉托味。
在大千世界中,并不是所有香水都是好闻的,却各有各的个性。
这是个馥郁的夏。
午后,贺兰山的工作室。
“在咱们这个世界,一见钟情容易,但处对象难。”
“令人心动的前调随处可见,如果你是个木质调控,在书店结账时遇到个忧郁的檀香帅哥,他推开门时,十二月的风一吹,味道由室内的暖甜变得冰苦。帅哥戴上手套,无花果的气息丝滑如绸。你指不定就冲上去要电话号码了。”
“假如你的前调是他的菜,他也单身的话,你十有八九能搭讪成功。”
“结果相聊甚欢了十多分钟,帅哥身上的前调挥发掉了,过渡到中调。你突然发现……他中调居然有你最讨厌的茉莉花。”
“作为嗅觉协会白金会员,香水们对彼此的气味是非常敏感的,如果对方的味道触碰到了自己的雷点,就会产生生理性厌恶感。”
“当你还在纠结惋惜时,帅哥突然道:‘抱歉……我对你的花香调过敏。’”
“于是你们只好分道扬镳了。”
“有没有听过帕·聚斯金德写的一段话?‘人们可以在伟大、恐怖和美丽之前闭上眼睛,对于优美旋律或迷惑人的话可以充耳不闻,但是他们不能摆脱气味。气味深入到人们中间,迳直到心脏,在那里把爱慕和鄙视、厌恶和兴致、爱和恨区别开来。’[2]”
说完一大段话,贺兰山抓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将凉白开一饮而尽,对沙发上的女孩说:“以上回答了你‘为什么那么多香水相亲’的问题,没办法,天性所致,所以市场要满足部分香水的需求。”
贺兰山熟练地掏出几个大厚本,一摊开,琳琅满目。里面全是排列整齐,被特殊材质密封的试香纸——以保证味道只有在解封时才能被闻到,防止串味。上面写着前调,中调,以及个人基本信息。
唯独没有后调,它是香水的灵魂。
他飞快地翻到了本子的目录。贺兰山手修长清瘦,白得有些泛青。右手食指指甲不小心被剪坏了,缺了一角:“这是根据您上回所填信息调出来的试香纸。包括留香时间和扩散性上面都有说明的,edt、edp、parfum也有区分……”
两个小时的长谈后,俩人将选择缩小到一定范围,工作才告一段落。
贺兰山:“如果有问题请随时联系我,晚九点前我都在。”
送走今天最后一名客人,贺兰山倒了杯热白开在窗边放空发呆。
几年前他租不起楼,办公的地方是祖上留下来的老房子,整条街道遗留着上个时代的安静和古意。现在生意好了,贺兰山依然没挪地。
外面正巧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地响,送来很淡的味道。贺兰山想,树叶的前中后调是啥?还是说它是线性香?
树恋爱不?没那么闲吧。
贺兰山想起刚才客人临走时的问题:“贺先生,那您是什么香?说真的我没闻出来。”
他笑得恣意:“我不算香水,我是风油精。”
贺兰山的爸妈都是正儿八经的香水,但为什么贺兰山会是风油精?他妈说:“运气,纯运气,多好啊还清凉止痒。”
贺兰山:“……”
风油精是无法对香水产生吸引力的。简单来说,就是当香水遇到风油精时,他们自然而然地难以对风油精产生酱酱酿酿的想法——即使他们不知道对方是风油精。
在这种情况下,风油精无疑是万年单身狗。真真闻者鼻酸,见者落泪。
在香水世界里,婚介所的市场需求是最大的,近十年来更是鱼龙混杂,什么香水都敢在这个行业掺一脚。
最初他也就是在论坛上写写情感分析什么的,碰巧撮合了一对网红。网红夫妇把帖子一发,贺兰山也跟着红了。在几年前大型婚介所当道的情况下,贺兰山是头几个以网络为基础发展私人顾问生意的人。
随着网络发展,近年私人顾问和相亲网站越来越普及。贺兰山底子扎实,做事良心,好口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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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他在这个竞争激烈的行业也存活了下来。
白天他接待客户,晚上搞“售后”。有不少客户都已结婚生子了,合同关系已结束,却依然喜欢跟贺兰山唠嗑。
一般都是来咨询感情困惑的,但也时常能听到些恋爱趣事。
比如今晚,一因为感冒鼻子不灵的香奈儿粉邂逅妹子来电话,说相亲时认错人坐错桌,却意外相谈甚欢,互相都有点来电。
妹子:“我路上手机被偷了,对方信息都存在手机里。我想我屮艸芔茻不行啊,我脸盲加鼻塞,但失约又不好。”
“我记得对方是卢丹氏的皮肤游戏,美食调嘛。”她说,“只好强行去闻了。”
“然后进餐厅后,我仔细辨别大家都啥味,闻到了一特像这味的香水就坐过去了,滔滔不绝,因为对方味道完全是我的菜。”
“聊的时候我一直觉得很暖很香甜。聊完以后对方说自己是阿蒂仙冥府之路。我还是太相信自己的垃圾嗅觉了……”
贺兰山倒在沙发上笑得打颤:“差老鼻子远了。”
她少女怀春般道:“遇见后才知道,原来冥府之路的味道跟冥府没什么关系嘛,还有点甜。”
睡前贺兰山打开一个堆满喜帖的柜子。他在这个行当好些年头,促成过许多姻缘,很多客户结婚时邀他去婚宴。可惜缘分难书,有好几对后来分开了。
他抽出最上面的那封,请柬上写的婚期就在明日。喜帖香气淡淡,是新郎新娘的味道。
贺兰山叫了份小龙虾外卖,边吃边看科幻世界,里面正描述着一种叫“人类”的生物。每次婚礼前夕,他总由衷感觉自己的付出让世界好了一点。就这么一丁点,就足以让他十分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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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网络用语,出处不明。
[2]su?skind, p., & woods, j. e. (2016).?perfume:&ory of a murderer.&er: penguin books.
二、灰色香根草
贺兰山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他遇到了史上最混乱婚礼。
这场婚礼全程由新人们diy,地点标得模糊,他在路上兜圈时遇到了许多同样迷路的宾客。
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签了到,又站在太阳下暴晒许久。工作人员说:“不好意思,我们还在调整座位,之前不小心拿错名单了。”
贺兰山颇无奈道:“行,你们也辛苦了,这天也够热的。”他望望天,心想这天是烤炉顶,地是烤炉底。
“不辛苦不辛苦,我也是临时被拉来的。啊,先生您可以先吃点点心。”工作人员指了指不远处。
他看到有苍蝇在上头嗡嗡盘旋。
贺兰山:“……不用了,谢谢。不好意思多问句啊,你们彩排得怎么样?”
工作人员:“彩排?什么彩排?到时候一遍过更真实啊?”
“好,好,”贺兰山摆手道,“当我没问。”他想起之前二人的相亲经历,他们粗心的性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仪式还没开始,他在四周转了转。现场布置不功不过,令人眼前一亮的是新人们手工制作的展板,上面手写了一些话。成品有点粗糙,但因真心实意而变得可爱。
贺兰山站在展板前津津有味地读着二人的故事,突然,辛辣的香柠、薰衣草与苦橙味不期而至,动物皮革骚味在其中若隐若现。那香水大概是走近了,一丁点冷冷的甜味散开,贴近性事后的餍足味。
他联想到黄昏暗巷和粗砺砖墙。暴雨过后,烈日下的暖风有点甜,积水倒影着紫橙色的云朵。“吨吨——嗞”,巷子外有少年骑着自行车经过积洼的水坑。然后,男人的黑皮鞋尖出现在镜头里,他不慌不忙地走进死胡同,镜头往上推,他解开了黑衬衫最接近喉结的扣子,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前调,在炎热的天气里不算很令人愉悦,强势地盖过了许多别的气味。
贺兰山想,这香水是怎么个调性?
身上的侵略性太过赤裸裸,野得有点骚。很少有香水仅仅前调就这么容易让人联想到“性”。
待他试图在看板前拍照的香水堆里寻找,味道已经消失了。
贺兰山有点好奇,他的中调和后调会是什么味道?
仪式许久没开始,一问才知道,乐队不知道吃了啥拉肚子了。众人都在等他们从厕所里出来。
好不容易出来,音响和熏香机又出了点问题。他们被告知至少再等一小时。
黄花菜都要凉了。
烈日炎炎,贺兰山发现身边有意无意靠近他的人越来越多,因为都觉得风油精清凉。
就这么等着,成年人们还好,但小孩子们不安分了。这场婚礼上的小朋友们还出奇地多,大都在五岁左右,满场瞎蹦跶,不时发出高分贝尖叫,出汗后味道混在一块令人头晕。不像某些婚礼,这还没划出一片区域专供小孩子玩。不少大人抱怨着,偶尔说他们几句,却也毫无办法。
他又隐隐闻到了刚才那股特别的气味,这回看到了本尊——他在餐点区倒水喝。
贺兰山没过去搭话。
那是名非常英俊的男香,眉眼如其味。
他的脸型窄瘦,下颚线条凌厉,微微像狐狸;鼻头的海鸥线很漂亮,眼睛一单一双,微三白眼,深眼窝藏了许多话,长眉有一点挑,向后梳的背头整洁利落。
男人表情冷漠,但眼如点漆,有神且灵。
倒完水,他从兜里掏出一罐药,正要吃的时候,一小孩子跑过来撞倒了他。药丸哗啦啦洒了一地。
贺兰山:“……”孩子你这是药丸。
背头哥蹲下收拾完药丸,扶着小孩的肩,横眉冷眼地不知在说什么。小孩被吓着似的定在原地嘀咕。
接着他打了两通电话,还把孩子按在那。看上去像是在叫伙计抄家伙来帮忙。
贺兰山由此展开了一段惊悚血腥的联想……
过了会他又说了什么,熊孩子居然笑了。
贺兰山不确定二人达成了什么神秘共识,只见十分钟后,有人抬来一块大毯子铺在远处空地上。如此阵仗吸引了大家的注意,纷纷过去围观。
那是一块巨型大富翁游戏毯,真人代替了游戏棋,需要踩在上面玩。背头哥在跟搬毯子的工作人员说话,刚才的熊孩子把其它小朋友们都叫了过来,嗓门老大,道:“我刚刚撞到那个哥哥了,他很凶,但是很酷。”
“他凶巴巴地对我说:‘你们没东西玩是吧?无聊?’”
这话听起来确实不太友善,不过男人的表情也称不上凶。
“然后他打电话问了今天结婚的叔叔一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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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对我说:‘你们一会就不无聊了,我给你们带游戏。’,然后就叫他的弟兄们来了。”
看来是询问情况后征得了同意。
“我第一次玩那么巨型的大富翁!”
游戏是改良版的,可以多人一起玩。它像一个金箍棒画的圈,把不安分的孩子们都圈在了那,剩余的几个不会玩的也在旁观。
大人们看完新鲜就散了,而贺兰山注意到,男人一直在一旁抱臂看着。
应该是怕小孩们打起来。
贺兰山叹,真是心细如头发丝的黑老大。
拜这块大毯子所赐,熊孩子们远离人群玩到了婚礼开场。逃离厕所的乐队们奏响了乐器,主持人是亲友客串的,在混乱的串词和瞎窜的摄影师中,新郎新娘终于说完誓词,交换戒指,在接吻的那刻,暴雨倾盆而下。
这简直是荒诞剧中的一幕,让人哭笑不得。
在慌忙躲雨的众人中,贺兰山的视线刚好落在路引花上,花在雨水的击打下抖得像颗跳蛋。贺兰山情不自禁地扯了扯嘴角。他干净的脸庞湿漉漉的,笑容不算明亮,有点懒洋洋的。
坐在前排的男人正巧回头对上这幕。
摆酒席的酒店不在附近,落水鬼般的众人还无法逃过去。又是好一阵折腾,大伙才终于到达目的酒店。之后就稍微顺利点了。
婚宴很喜庆,一群小年轻特会玩。
试想看十几桌香水,每桌开盘狼人杀是个什么光景,那场面跟邪教似的。一伙人商量着散场后去别地再走一波。
贺兰山先走了,刚从车库开出来就被堵在了路上。
不会吧?球赛在今晚?那这片都得堵死了。
这么想着,天上就炸了朵红色的烟花,路边还有不少穿球衣的球迷在撒欢狂奔。
他笑着调转视线对上酒店门口,那熙熙攘攘站了许多人,还出现了一幕离奇的“摩西分海”,“分海”的人赫然是背头哥——他走到哪,人群就随之流动远离,四周一米内空无一人,人们愿意挤点都不想靠近他。
男人倒是很淡定,气质肃杀,就像冻在冷藏室里十八个月的过期老冰棍。看他脸色应是醉了。
奇了。
他记得摩西兄的味道。麝香在香水界算是受欢迎的,也不可能那么多人同时排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来不及开窗探脑袋细闻,前方路通了。贺兰山连忙关窗踩油门。他瞄了眼后视镜,看到摩西兄也上了出租。
三、荒漠玫瑰
开出拥堵区时已经挺晚了,上了沿海公路,贺兰山的车是道上唯一一辆。不,路边还横着辆出租,有俩男的在路边准备“为爱鼓掌”,准确而言还在前戏阶段。
他正直地多瞄了几眼。
不看不要紧,一看他就起了疑心。
其中一人身材高大,却软绵绵地靠在路沿石上,没有知觉的样子。另一人正猴急地扒他衣服,气氛诡异,没有情人间的暧昧氛围。
他犹豫了会,还是下去一探究竟。质问声还没出口,贺兰山先看到了被压在身下的男人的脸——背头摩西兄。
来不及感叹“人生何处不相逢”,贺兰山冲上去硬把二人拉开,将背头摩西护鸡仔似的护在身后,对司机大喊:“你哪位?现在法治社会,你大晚上强奸乘客啊?”
“去局里喝卡布奇诺不?”
司机大哥倒是一脸无辜:“不是,他,他是我情人啊。我们就,约,约一把呗。”
贺兰山急了,说话都吞字:“他你乘客吧还敢唬我?”他身量单薄,衣服被海风吹得呼啦呼啦响。贺兰山五官有些过于漂亮,此时粗鲁撸起白衬衫的样子不但没有威慑性,甚至有几分招人。
司机眼睛在贺兰山领口那儿停留了几秒,把裤链向上一拉:“小帅哥,我没骗你,他在车上勾引我的。在这里那个是我不对……我刚刚脑子不知怎么特别晕乎,一下子精虫上脑。”
“不过话说回来,你别歧视同性恋,我们去别的地方就行。”那人还挺认真。
嗯,他不歧视,他自己就一弯的。
贺兰山看了一眼摩西,人醉得那叫个彻底,晕晕沉沉,一脸“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明明刚才在酒店门口还没那么夸张。
“他就这样还有力气勾引别人?你以为自己在投稿北美吐槽君吗?”
贺兰山手一摊,嗤笑道:“大哥。”
“我才是他男朋友。”
“他从五峰路上车的对吧?我跟你们一路了,就是看他去哪鬼混,没想到碰到这出。你算哪根葱,敢截我胡?”
司机见状也没啥好说的,唏哩呼噜倒了歉就迅速开溜。贺兰山还是抄了他车牌号,打算等男人醒后问清情况再报警。
出租车远去,背头摩西也换了个姿势,改为挂在路沿上,像是杂志内页姿势前卫的模特。
贺兰山叹了口气。
黑老大你的马仔呢?怎么没一个在身边的。
他凑近了翻他兜里的手机,没找到,便问:“你手机呢?我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或者我送你回去。”
男人答非所问:“我去洗澡。”说罢就试图爬上路沿石,想跳下去。
“清醒点!下面是海不是你家浴缸!”情急之下,贺兰山从男人身后紧紧搂住了他的腰,脸贴着男人的腰,成功把他拽了下来。
“好热,不能洗澡,我能脱光吗?”
“不能。”
男人转身往他身上一靠,顺势把贺兰山拉进了怀里,不讲理似的收紧了双臂,将下巴抵在他脑袋上,沉沉呼出一口气:“抱歉,我没吃药。”听上去颇委屈。
贺兰山:“……”看出来了。
喝醉乱抱人是醉后高发现象。
浓郁的男性麝香铺天盖地而来,他的怀里仿佛是另一个刮着辛辣热风的世界。贺兰山呼吸急促,炽热而性感的甜捕捉他的思绪。
贺兰山吓得差点蹦出方言。
他一抬头,碰巧男人视线也落下,二人四目相接。
距离有些太近了。
余鱻知道自己醉了,但不确定现在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做梦的感觉与醉酒相似,人们思考或沉溺于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却莫名坚持自己清醒着。
他被一股薄荷味吸引,于是破天荒地贴了上去,汲取清凉。那味道仿佛在滚烫的心尖撒下一把薄荷碎冰粒,冰粒融化,内心也平静了下来。青年脖颈温热,下巴有些硌人,除了薄荷味,衣领上还有丝很淡的麻辣香锅味,肥牛的那种,跟婚宴上一道菜的味道接近。
应该是在做梦吧?
不可能有人愿意在这种情况下拥抱他,包容他的体质,忍受莫名的焦虑和情欲。
既然是做梦,那就无所谓了。
余鱻又用力将他抱紧了些。
贺兰山发现,男人身上的味道与初见时有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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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化——不是压抑,而是释放。他的气味钻入自己鼻腔,探入心房,试图征服某个最柔软的地方。这样的欲望很直接,却不让人讨厌。
气味是会说话的。
香柠檬和薰衣草甜从牢笼中解放,很细,像丝线一样,却格外诱惑人去捕捉。肉桂的辛味萦绕其中,愈发温柔起来。
公路下就是深沉的大海,微咸的海风吹过二人唇间。若有飞鸟低头,他们只是一片黑暗中难以望见的一点。
二人在这瞬都有些晃神。
是有多久没有与人这般拥抱过了?
除了与陌生人拥抱的些微尴尬,期间还夹杂着另种奇妙的感觉,闻起来像是制作失败的山楂糕。
贺兰山反手抱了回去,轻笑道:“成,我让你抱,让你抱。”他大力拍了几下男人的背。
之后男人似乎酒醒了些,至少没有再试图跳海“清醒清醒”了,还特主动地坐进了车里,自己动手系好安全带。
“我是贺兰山,怎么称呼你?”他声音清透,只是有一点口音,nl不分。
“贺南山?”
“兰!是兰!”贺兰山一脸恨铁不成钢,严肃而用力地重复这个字,可惜吐字更模糊了。
“我叫余鱻。”
鱼鲜?
贺兰山:“你可能不认得我,我也参加了李可的婚礼。”
余鱻毫不迟疑地说:“认得。”
贺兰山猜他肯定不认得,俩人话都没说过,认得个头。
“余鱻,你住哪?我送你。”
余鱻很利索地报出了地址,贺兰山都要怀疑他酒已经醒了。
设好导航,贺兰山打开婚恋节目频道,干这行的他得了解市场现状。
“婆婆经f.m”的一名阿姨正滔滔不绝:“……下一代的基因很重要的,我就跟我儿子说要找前中调跟他类似的女孩子,最好是同品牌不同系列的,这样生下来的后代味道正很多。头胎味道不正多生几胎嘛。”
“对,我知道这可遇不可求,但为了后代原则还是要坚持的对吧?现在年轻人流行什么‘混搭’,混出来的都不知道是什么味。我先说明一下这不是偏见,味道正的小孩比较受大众欢迎,机遇多一点,到时候你就知道好处啦……”
贺兰山语气不善:“那么能耐,直接吃个麻辣烫味的小孩升仙得了,这味道够正了吧?”
他又连续换了几个频道。
“大学女生裸贷整香,没钱还贷跳楼自杀。”
“记者亲访g市相亲公园,发现很多父母专为沙龙香而来。”
“呜呜呜我闻到男友衣服上有其它香水味,他一定是有别的香水了。”
“超模沙比哈迪被批歧视东方调香水,拒不道歉。”
“宁晚公布恋情啦~但粉丝情绪激动,表示强烈不满,说女友的味道难闻配不上偶像!我们要不要来赌一赌,看这段恋情能坚持多久呢?我赌……”
他果断把电台关掉,刚想问余鱻要不要改听歌,却发现男人早已合眼,气味变得平和了些。把车往路边一停,贺兰山给他盖上了自己的西装外套。
车行驶到一别墅区,刚被保安拦下时余鱻正巧醒了,二人才得以过去。
贺兰山运尸似的背着余鱻下车:“你现在试试自己走?”
余鱻不作声,身体往下一滑,差点把贺兰山拽地上。
贺兰山默默地把他捞回自个儿身上。
刚才还能报地址大概是“回光返照”。
余鱻比他高不少,此时脚尖都能着地:“指纹解锁,直接进去就好。”他半眯着眼,无力地贴着他脖颈,“屋里没人。”
屋内没开灯,落地窗前的地板上堆满了书本和杂物,上头落了道凄清的白月光。
“改天让你的弟兄们来打扫下吧。”贺兰山调笑着,没有察觉到自己微微放软了语气。
他仁至义尽地把人脱了鞋,运到床上盖上被子。
临走前,余鱻突然抓住他的胳膊,神色奇怪地问:“你对我没有任何感觉吗?有没有焦躁,或者觉得晕?”
贺兰山:“没啊。”难道他该有吗?
“那,你有起什么反应吗?”
这个问题就更加莫名其妙,接近于变态了。
“……”贺兰山慢慢把他的手扒了下去,“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
瞧瞧它能把人变得多傻。
人走了,余鱻在黑暗中睁开眼。
他其实早就酒醒了——就在抱过贺兰山后,醉酒后的奇怪反应基本消失。
贺兰山居然对他“免疫”,甚至还能抑制住他?如果是真的话,这是有生以来他遇到过的第一个。
余鱻心中涌出一个想法。
四、琴酒
次日中午十二点,贺兰山提前十分钟到餐厅应约饭局。
他开工前习惯跟客户吃顿饭,由客户选择地点,贺兰山请客(抢单)。这顿饭会成为他介绍对象的重要参考标准,当然,他不会告诉客户这些。
饭桌上能看出一个人的修为教养,比如细心的人在吃饭聊天时不会冷落在座的任何一人;有的人留意到你特别喜欢吃某个菜,就会特意把菜转到你面前。而缺乏教养的人往往做出令人反感的举动。
今天来吃饭的客户姓顾,名瑞特。快速读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顾瑞特提前五分钟来了。他是木质馥奇香调,雨果波士的夜自信,一股老爹护肤霜的味道。味道不算出挑,但等菜闲聊间他谈吐风趣博学,让贺兰山对他颇有好感。
但第一道菜上来时,顾瑞特就掏出了手机玩斗地主:“我这人吧,吃饭离了斗地主就不行。”
贺兰山:“……”
“你喜欢玩不?我玩‘欢乐升级’和‘欢乐斗地主’。”
“告诉你一个诀窍,游戏不是每天会发3000豆吗?你微信账号的豆输完了就换qq账号登。”
青年没有察觉到贺兰山愈发郁卒的脸色,语气欢乐:“系统一天发三次豆,我都打完才睡觉。”
“贺先生你吃!嗯,你不用搭理我。我打牌时脸色会比较臭。”
你现在闻起来也挺臭的。贺兰山心想。
顾瑞特全程低头斗地主,只在赢牌时抬头多夹了几块肉。斗地主音乐欢快地唱个不停。
道别时贺兰山笑得温柔亲切:“顾先生,我对您以后的会面很有信心。”
大哥咱等着瞧吧。
饭后顾瑞特赶着回去工作,贺兰山不急着走,换了个离门口近的靠窗座位,喝着茶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室内各色香气缭绕,而隔着一面玻璃,他闻不到行人们的味道。
香水们在情绪变化时味道也会改变,而如今贺兰山只能透过他们的神色和行为,去猜测他们是支什么样的香,经历了什么(其实完全猜不出)。味道不再是先入为主的批判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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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莫名想起,除了父母的,他从来没有闻到过其他人的尾调。
在香水世界有个近乎奇幻的定律——只有当你爱上并且真正了解一支香水时,你才能闻到他的尾调。
有时爱上了但不了解,又或者了解但是不爱。
不用鼻子识香还挺有趣的,贺兰山看了好一会,茶发涩时才结账走人。外头艳阳高照,他贪恋室内的冰冷,就站在前台旁假装看手机蹭了会空调。打了个哈欠,他懒散地抹了把眼角的水,听到不少路过小女孩的嗤嗤偷笑。
“先生刚刚在看什么呢?那么入神。”收银的女孩搭话道,“我刚走神啦,正巧看到您一直盯着窗外。”
“嗯?”贺兰山说,“在看路上的香水们。”
服务员神情疑惑:“繁华商业区嘛,来来往往的香水们味道都很好闻,可惜你隔着玻璃光看闻不到哦。”
贺兰山眼睛一弯,“嗯”了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手机弹出的垃圾广告里有条“今日运势”,他随意点开了。
——大吉。
贺兰山挑眉一笑,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出门去。
大吉?怎么个吉法?
与此同时,距离餐馆一条街的地方,一名男子已观察珠宝店里的动向许久。一中年妇女松松地拎着袋子出了店门,慢悠悠地边看手机边下楼梯。
男子趁其不备,狠狠地撞了妇人一下,夺包狂奔。
女人哭丧似的大喊:“抓小偷啊!抢包啦!”
有见义勇为的路人帮忙追起了小偷,跑得跟疯狗似的小偷扭头一看,连忙加速。他没经验,没团伙,菜鸟初犯一个。
就在他边回头边跑时,贺兰山刚出餐馆正低头看表,俩人火星撞地球,双双跌地上了。
“抓贼啊!”有人喊。
贺兰山抬头和男子四目相接,对方死死抱着个印着大logo的纸袋,心虚地爬起来。
真是“今日大吉”。
贺兰山回过神,拔腿就追,白衬衫在风中哗啦啦舞动。
有人说:“已经通知警察了!”
几人眼见小偷又抢了辆路人的单车,愤愤道:“靠,这么跑下去不是办法,借辆车追吧!”
贺兰山气喘吁吁的,瞄到路边一辆车正在停车,便跑过去敲了敲车窗:“哥们帮忙抓个贼!”
车窗降了条缝,里面的人道:“上车。”
贺兰山的眼神牢牢锁定小偷的跑路方向,没看司机长什么样:“就前面那个骑荧光绿单车,黑帽子蓝衣服的那个……对对对右转那个。”
车主也没接话,车开出去时窗外的风吹得贺兰山一个机灵,把车内的味道都吹淡了。
路上还有别的车,为了安全,他们也不敢飙太快。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响,车开得很稳,已经是安全范围的最高速了。车主打方向盘的姿势很干脆。
贺兰山直觉这是个爽利人。
小偷右拐时,车主没有跟上去,而是飞速打方向盘转去了另一条道上。
贺兰山脑海中掠过无数念头,还是没有质疑他。车内二人不再说话,只剩贺兰山低低的喘息声。
当小偷出现在他视野中时,贺兰山想,这车真是上对了。
小偷翻过巷子的墙却发现车子堵住了路,着急忙慌地想爬回去,却手脚发软掉了下来。
他从背后抽出把刀。
贺兰山:“我去,他有刀!”
“嗯。”
车停,门开。
车主向小偷走去,一个飞踢就把人刀踹飞了。
男人三下五除二把弱鸡小偷制伏,利索地将人家塞到了后备箱里,面无表情地坐回车里打电话通知警方。
怎么感觉这家伙的气质更像坏人呢?
贺兰山在后面看傻了。
一方面是惊讶“这哥们好像练过”,另一方面,他才发现这车主就是余鱻,对,昨晚想跳海洗澡的那位。刚才开车时车里的味道被吹淡,加上他精神紧张,丝毫没留意车内情况,他才没认出余鱻来。
更何况余鱻还戴了副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
贺兰山心情复杂,捋了把头发坐回车里:“好巧。”
“不巧,”余鱻单手搁在方向盘上,黑衬衫的袖口一丝不苟地扣紧,“我来找你的,没找到车位才转了很久。昨天听到你和人打电话约时间,所以我来碰碰运气,想着等你吃完饭,见你一面。”
他出了点薄汗,身上的香味愈发浓郁起来,香得有些奇异了。余鱻若有所思,犹豫地把窗开得更大,外面的热风灌进来,带有树叶热烈的阳光味。
贺兰山:“那还真赶上了。”
“昨天谢谢你帮忙了,你是叫……贺南山对吗?”
“贺兰山,”他回道,“没事,也多亏你帮忙追小偷,谢谢。”
“客气了。”
沐浴在暖阳下,余鱻依然神情严肃,连嘴角都没陷一下,贺兰山却感觉他其实无比温柔——跟窗外投进来的绒绒光线无关。
贺兰山以为他怕热,道:“貌似关上窗还凉快点?”
余鱻神色微妙地看了他一眼,窗子缓缓升上去,车内味道又重了。
“你不热吗?都是男人你解几颗扣子没关系的。”
余鱻闻言,过了半响才开了一颗扣,连锁骨都没露。
“昨天……”他一直打量着贺兰山,仿佛在观察他什么反应,低声问,“其实我还是在意,你为什么对我没有排斥反应,你……”
“先生?”
余鱻的话被车外的声音打断。警察们已经赶到,随之而来的还有失主和那几名热心群众。
“太感谢你们了,呃……”
余鱻下车去开后备箱,刚才还兴高采烈的人们突然默契地齐齐后退,跟他保持了一段距离,又有几人尴尬地站了回来。而余鱻却仿佛什么都没察觉,只是把包递给失主。
失主面色有些病态的通红:“辛苦。”
“不客气。”话音一落,余鱻立马坐回到车里。
车外的贺兰山倒是受到了相当热情的对待,失主亲切地拉着他的手道谢,热心路人说:“哥们厉害!跑得挺快的。”
贺兰山不好意思地笑:“多亏好心人开车载我。”
“对对对,也得谢谢他。”有人说,“不过那人的味道好奇怪啊,我怎么闻着觉得头晕,身体还发热…….”
不少人附和,接着声音又低了下去:“嘘,咱们这样说太没礼貌了吧。”
五、雪白龙胆
贺兰山上车时余鱻正低头摆弄手机,神色淡得像忘撒盐的丝瓜汤。
刚才解开的那颗扣子又被他系上了。
“你去哪?我送你。”
“谢谢,我去盐水鸭街。”他得回去取车。
一路上余鱻很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贺兰山:“你刚才想问我什么来着?”
“……你也看到了,人们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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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味道有排斥反应。”余鱻说,“准确来说,我一旦流汗、醉酒、剧烈运动,闻到我气味的人就会眩晕。”
“它还会引发部分人的性欲。”他说,“有时我自己也会被影响。”
贺兰山藏住了脸上的惊讶。
这要搁小说里,就是行走的情丝绕啊。
香水世界有不少带“附加属性”的味道,不算太稀奇,但平常很少能遇见,通常只能在电视的“奇香轶事”节目上看到,比如饭量是常人几倍,但永远吃不胖的网红大胃王吃播——爱慕巴杜尔。
贺兰山问:“那你平时怎么办?”
余鱻:“我会吃药,但吃药有副作用,所以能不吃就不吃,我避开雷区就好。”
“但昨天我被那小孩一撞,药全洒了,晚上又意外喝多。所以那名司机被我影响到了。”
“至于刚才,情况紧急,我来不及吃药。”
贺兰山想起昨夜司机的异常,和方才围观群众的反应。
这一切都解释得清了。
这是什么杰克苏属性……如果这是小说贺兰山肯定得吐槽,然而他现在却笑不出来。余鱻说得平淡,但在现实生活中摊上这事,想必烦恼很多。
“但是,”余鱻一顿,“贺兰山,我几次遇到你,你都没被我影响。”
“更奇的是,昨夜你在海边抱住我,我感觉自己的气味淡了,头脑也清醒了许多。”余鱻轻叹了口气,有种不自知的性感,“不过后来你一不抱我,我又醉晕过去了。”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奇怪呢?
贺兰山:“大概因为我不是香水吧,我是风油精……提神醒脑。”
对方挑挑眉,了然道:“我以前只在新闻上听说过你这种情况。”
“彼此彼此。”
“嗯,所以我和你有肢体接触的时候,你是可以抑制我的?”
“大概吧。”
贺兰山说到这忍不住笑了出来。
香水之神把他俩屋的门关上了,没有给他们打开两扇窗,却在两屋之间挖了条秘密地道。
在二十多年后,他们终于在地道里碰头了。
“既然如此,贺兰山,我有个不情之请。”
“嗯?”
“能不能请你陪我完成几条人生清单?”
贺兰山好奇心旺盛,睡前在网上搜起了奇香水轶事。
一条新闻报道:“新婚100天做爱1000次,女香性欲太强致老公丧失性功能”。
他默默地点了进去,里面提到女香是“密使同名香水”。
老铁,稳。
微博上还有条帖子:“身边人嫌弃男友太难闻,我应不应该跟他分手?(他是芦丹氏忽必烈麝香)”
评论区很热闹。
【我瓶身要倒了】:“经典狐臭味………………”
【不是轮胎味】:“靠,楼上们啥眼光,哪里臭啊?这么有男人味的香水你们不要给我啊!”
【再和古龙男谈恋爱我剁屌】:“鸭屎味的香水啊,臭拒。过,下一题。”
【午夜坐飞机】:“题主~听我一句劝~味道不合幸福不易啊~谁叫咱们是香水呢~想想你未来宝宝怎么办~也要臭臭的吗~”
【裸女是本名】:“什么年代了还闻香谈恋爱?谈得来最重要,生得臭是错吗?笑了。楼上mdzz不解释。”
【小白毒明明很纯情】:“姑娘好好想想自己为什么要跟人家在一起吧,毕竟是自己过日子,管他旁人怎么说。”
世上香水真是各有各的苦恼。
贺兰山记得小时候母亲教育自己:“味道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内在。”
然而他在上幼儿园第一天就被神嘲了。
自我介绍时贺兰山大声告诉大家,自己不算香水,是风油精。小朋友们哈哈大笑:“风油精是什么啊!没有听说过哎!”
后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如果他犯了错,其他小朋友都会怪他:“不愧是风油精,果然跟我们不一样哦,奇奇怪怪的。”
年纪大了后,同学们才渐渐了解,世界上有各种千奇百怪的香水,也有不算是香水的。他们多多少少学到了包容理解,不再嘲笑贺兰山。
之后他也很少受到异样的眼光,但那颗自我怀疑的种子还是被种下了。
“我跟他们不一样。”
“我不正常。”
香水们从小到大,一般都会受到他香的示好,而贺兰山人缘好,却从来没被人表白过。青春期时母亲终于告诉他,他的体质很难被香水喜欢上。
贺兰山现在想想,这句“很难”大概也算是安慰。岂止是难,应该是不可能吧?
他大学时主动追求过两名男生,但确定关系后,虽然对方嘴上说爱,但并不愿意接吻,顶多牵个手。
跟第二任男友上床时,连前戏都还没开始,对方说:“对不起,我对风油精硬不起来,一闻到这股味就痿了。”
最终还是以分手告终。
贺兰山去阳台上吹风,夜风吹动铜锣烧的包装袋,他闻不到别人的味道,只嗅到自己身上清凉的薄荷味。
他突然想起在群众的小声议论中,余鱻上车的背影。
也不能说是落寞,毕竟他背脊挺得那样直。
贺兰山啃着铜锣烧,给余鱻发了条微信:“你说的事情我考虑下,能把具体事件告诉我吗?”
余鱻在车上说,自己从小到大鲜有机会在外运动,因为抑制药物偶尔会失效,平日健身也只能在室内单独一人。贺兰山试想了下他踢足球的样子——比赛进行到一半时,一队人晕倒的晕倒,发情的发情。
太可怕了。
贺兰山是风油精,所以只要二人肢体接触,余鱻气味的影响力就会被抑制。如果俩人结伴而行,路人们的人身健康就能得到保障,余鱻也能去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事。
信息发出后余鱻秒回道:“登山、跳伞、过山车、蹦极、徒步。”
贺兰山很干脆:“那行啊,都是我力所能及的。”
余鱻:“谢谢,费用我来承担。”
“不用,你太客气了,就是玩嘛,趁此机会我也出去看看。当然了,时间安排上得再磨合。”
贺兰山百无聊赖地趴在阳台边,现在是晚上八点多,楼下小孩们在瞎玩自创的四次元游戏,笑声跟唱歌剧似的忽高忽低,也不知在笑啥。
树叶茂密,他只能透过缝隙捕捉到孩子们弯弯的嘴角。
他记得自己在这个年纪,娱乐活动是坐家里看电视,连跟别的小孩一起犯傻的机会都没有。没办法啊,别人嫌弃他是风油精,所以不带他浪。
手机震了一下,大概是不方便打字,余鱻传来一条语音。
将手机搁耳边,他听见余鱻说:“好,谢谢。”
贺兰山心中有种热胳膊贴上冰栏杆的畅快。他嘴角一扬,就像楼下那群小孩一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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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起来。
自己能帮别人一把也是好的。
他看了楼下一眼,笑嘻嘻地回了屋。
六、李先生的花园
这是顾瑞特第不知道多少次相亲,他之前辗转过几家婚介所,都没有得到好结果。很多中介甩来一大堆表格让自己填完就不怎么理了,常夸张事实,提供虚假信息。更甚者成天想着怎么敲自己更多钱。
前一个月他才由朋友牵线搭桥找到贺兰山。
他对贺兰山早有耳闻,毕竟是相亲界的红人——预约难,收费贵,但是口碑好。人们说贺老板是个好人,种善因,结善缘。
而目前为止,顾瑞特没觉得贺兰山的服务有多好。贺兰山提供的调查问题很少,除了基本的香水信息填写,其它的一个个都奇怪得很。
比如“你第一个心动的虚拟形象是谁?ta有什么特点?(文学作品/影视/动漫等)”,还有“如果让你在玩过山车时唱一首歌,你会唱什么?”
什么鬼。
之后他跟贺兰山吃了顿饭,也没发觉对方怎么个“好人”法,倒是挺能吃的。点菜时顾瑞特提出各点各的,自己有洁癖。大概是看过自己档案,贺兰山毫无惊异之色,给自己叫了一锅猪脚蛋配饭,一碟白切鸡和一锅剁椒鱼头,全是大荤。
他一低头一抬头,几局斗地主的功夫,贺兰山就将大鱼大肉一扫而空。贺兰山长得冷艳清绝,吃相优雅,人看上去挺“仙”,没想到对人间烟火的战斗力那么强。
不过贺兰山最后请客这点还是挺够意思。
吃了这顿饭,没过几天贺兰山就给自己安排了相亲对象。顾瑞特提出先吃饭再看电影。
贺兰山反对道:“你们刚认识讲究多交流,第一次就在影院黑灯瞎火的,两个小时都说不了一句话,不好。”
顾瑞特坚持自己的决定,觉得他就是在瞎操心。这有啥?电影里感情升温的情侣都是这么演的。
相亲对象是拉尔夫·劳伦午夜浪漫,他就喜欢这种黏黏糊糊的脂粉味小美人。上菜前二人聊得不错,于是今天他打斗地主时心情也颇好。
本来一切顺利,但到了影院,小美人就给顾瑞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大银幕上放着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小美人在下面拿着手机打字,时不时发出笑声。
丫的居然看电影时动不动就看微信?
你到底是不是来看电影的?
顾瑞特小声暗示了句:“你还想看吗?要不咱们提前退场?”
对方连忙道歉把手机一收:“看看看,怎么不看。”结果十分钟后又摸出手机回消息。
靠,不看就走好吗?离了手机难道身上味道会变臭吗?既然答应别人一起看电影就老实点关手机啊!
顾瑞特气炸了,回家就给贺兰山打了通电话,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结果贺兰山说:“顾先生,我刚也收到你相亲对象的投诉,说你吃饭时一点也不专心,从头到尾一直在打斗地主,让他觉得自己很不受重视。”
顾瑞特:“……”
贺兰山其实早知他的相亲对象有这种情况,第一次吃饭时,小美人也是动不动就看手机。今天她“熬”到电影院才回消息也是不容易。
但贺兰山不是故意恶整他们的,他的工作是给每一支香介绍合适的对象。两支香在一起,三观合不合适很重要。正看不上歪,歪也看不上正,而歪跟歪总是王八绿豆看对眼,对于他们而言这就是“合适”。
这样的香贺兰山见得太多,有不少还真的乐颠颠在一块了,也好,免得出去祸害其它香。
不过也有香水迷途知返。只有苦果报在自己身上,香水们才能长记性,这就是劣根性。
顾瑞特吃着纳豆,突然觉得如鲠在喉。以前也有香水跟自己提意见,他都当耳旁风,心想这就是自己的习惯,碍着谁了?矫情。
现在他终于切身感受到,出来玩时对方不专心真是特恶心。
那……要不他改改这坏毛病?
帮余鱻完成人生清单这件事,说得那么堂而皇之,其实就是二人结伴去玩。
贺兰山多年没有出远门了,放假时就像头死驴一样赖在家里。身边朋友都成双出游,他也不能硬当电灯泡。
大家常开他玩笑:“你长得就跟牛奶冰棍似的,好好待空调房里吧!出去当心化了。”
贺兰山:“去你的牛奶冰棍,我就一被舔干净的万年光棍。”
“玩”这门课贺兰山修了个不及格,抱着一线希望问余鱻有没有与人一起旅行的经验,对方落下“没有”二字。
得了,俩后进生抱团取暖。
成绩差自然得开小灶——约饭沟通一下行程。
这天贺兰山工作结束得早,交通又意外通畅,到私人会所时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多分钟。会所是余鱻朋友开的,报上名后老板还特地出来打了声招呼。
老板说余鱻已经到了,居然比自己还早。
“余鱻还没完事呢,没料到你那么早来了哈哈。”老板带贺兰山绕到了庭院用餐区。
夜色温柔,乐声幽微,庭院里的客人已经坐满。余鱻桌上摆了很多玫瑰,引人侧目。
二人离余鱻还有段距离,贺兰山欲打招呼时,老板拍了下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就消失了。
余鱻戴着手套摆弄着盘里的三文鱼,一卷二裹三翻,一朵三文鱼玫瑰落在餐盘上。他招来服务生说了些什么,服务员很快拿来了裱花袋,冰淇淋,还有甜筒。
甜筒比寻常的大很多,余鱻往里面放了两颗马卡龙才开始填冰淇淋。
填平甜筒后,余鱻行云流水地在上面裱冰淇淋玫瑰。三朵婴儿粉的玫瑰栩栩如生,散发着冰淇淋的甜美香气,还有抹茶味的绿叶为衬。
此时的余鱻表情依旧是些微冰冷,但眼中有褪不去的柔软和专注。
这下旁人的眼光愈发热烈了。一桌玫瑰,一个气味良好的男人捧着一束冰淇淋捧花,怎么看都是要求婚的样子。
余鱻此时正巧看到了贺兰山,朝他挥了挥手。偷瞄的人们全将目光转移到贺兰山身上。
贺兰山:“……”
他当然不会自作多情想些有的没的。
右边桌的那位大哥,请不要摆出预备吹口哨的姿势好吗?
虽然被误会,贺兰山还是不甚在意的模样,步履轻快,薄荷味在夏夜里愈发清冽。他模样精致却无心修饰,从头到脚都写着直率坦荡,像一首随口哼的小调。
贺兰山好奇地打量着桌上的“玫瑰”们,对胭脂色的那几朵尤为好奇。
本打算起身收拾东西,看到贺兰山的表情余鱻莫名止了动作。
贺兰山是薄唇凤眼,不笑的时候冷冰冰的,气质清冷。他却偏偏生了对英气的粗眉,笑起来还露出虎牙。这般组合起来倒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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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鱻抿唇掩了下自己的笑意:“这是玫瑰花煎饺。”
“居然是饺砸,这包起来很困难吧。”
贺兰山道:“我猜左边的是紫薯饼做的,右边的是南瓜饼做的,那几朵是红心萝卜,后面的是苹果玫瑰塔……”
余鱻点点头:“你很厉害。”
“闻得出来,”贺兰山,“我也佩服我自己。”
余鱻起身道:“抱歉,我先把东西都拿下去。不然雪糕要化了。”
“行,我等你点菜。”贺兰山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向后一靠看菜谱。他特好奇这堆花是怎么回事,但余鱻不说,他也就不问。
贺兰山头顶上传来一声低笑,余鱻道:“张嘴。”
他疑惑地抬头“啊?”了声。
余鱻塞了一个玫瑰煎饺到他嘴里,转身走了。
贺兰山此刻的心情就像被咬了一口的饺子——汤水四溢,鲜香美味。他此刻还没意识到,这汤是迷魂汤。
七、我的含羞草
老板过来跟贺兰山聊了会儿,大肆夸耀今天的鸡有多美味,还提到自己昨天刚办完的婚礼。
暴击。
说到婚礼,老板把刚才的玫瑰事件解释了遍。原来余鱻是他婚礼的策划,小女儿想吃婚礼上的捧花,他就模仿婚礼上的做了类似的。余鱻是这的合伙人,先前在厨房忙活,后来厨房开始忙了他才撤出来。
本来打算在晚饭前搞定,没想到贺兰山来早了。
老板:“之前试做捧花,余鱻想知道哪种食物效果最好,就和甜品供应商尽可能多试。”
“别被电影里婚策的情节骗了,干独立婚策一点也不浪漫,就一个字——累!策划、设计、花艺,统筹全揽一人身上。幸好还有供应商合作,不然肯定折寿。”
光靠气味和长相判断,余鱻也更像精明而雷厉风行的商人,身处高位的老总。
贺兰山没想到他居然是独立婚礼策划师,他看起来跟这种与罗曼蒂克挂钩的行业毫无关系。这也难怪上次婚礼,他能那么快叫人送来适合婚礼用的游戏毯。
但婚策并不像大众想象的那样只需要浪漫构思,也需要极强的统筹和执行力。
好的婚礼不是穷奢极欲地堆砌昂贵素材,而得确保让在场每个人都舒心惬意。看起来不费吹灰之力,但要让几十、几百人同时乐在其中不是易事。婚礼上的每个瞬间都经过精细计算,婚策师要确保一切都在掌控下,婚礼才能圆满出片。
贺兰山去过很多春晚式婚礼,走婚庆公司流水线固定模式,夸张又尴尬,害惨了新人们。别有新意的婚礼倒是少见。
老板:“得了,我女儿天天嚷嚷着想结婚了,说婚礼有意思。”
贺兰山笑了。
余鱻气质凛冽,却不带给人寒风之感,他更像雨水,凌厉击打地面后,留下一地湿漉漉的温柔——贺兰山想起他做捧花时的专注细心。
余鱻应该是个好的策划师。
二人点了老板推荐的鸡,果然美味,贺兰山觉得自己晚上会梦到它。
知道余鱻是婚策师后,他们也聊了点婚礼的话题。余鱻说他虽然一年只接十场婚礼,还是会跑很多地方看场地——不过一般都不去名景点。
贺兰山说:“那你旅行经验很丰富啊。”
“都是一个人去,很多时候不太讲究,算不上有什么经验。”
先把爬山的事情搞定了,再讨论蹦极、跳伞等肾上腺激素猛增的项目。
余鱻聊了下当地值得一去的景点,提出了几个行程方案。
“嗯……我也做了些功课。”贺兰山掏出笔记本,在网络发达的现代,他依然保留着这个古老的习惯。
余鱻发现他的字很漂亮。
贺兰山觉得住宿、名胜古迹的行程都很好解决,但是否玩得开心还是要看小细节,比如哪里看日出最好,何处有隐藏美味。日常小物品也得带齐全。
“要带点藿香正气丸防中暑,抗高原反应的药我也会带。”
“如果要去看云海日出,这里有个app是可以预测日出的,我一会发你微信。”
“这几家小店是我朋友去过觉得特别好的。”
“还有,一定要多带几个塑料袋,很多时候都会用到……”
事无巨细,贺兰山好像已经忘了,他们的初衷只是为了完成“人生清单”,并不需要准备那么多。
贺兰山停下来时发现余鱻一直没有说话,只是认真地聆听着。他早已放下碗筷,眼里带笑地注视着自己。
贺兰山心里有点怪怪的,连忙低头往嘴里塞了几块叉烧。
余鱻道:“你开车来的吧?”
“嗯?对。”
“那一会得麻烦你送我了。”
“我想,我们今晚可以再试最后一遍,看看肢体接触是否真的有用。”他补充道,“如果前面几次只是意外,那到时候就很难办了。”
贺兰山正努力咀嚼那几块叉烧,鼓着腮帮子点头。
余鱻要了一瓶酒,半瓶下去后,身上的味道发生了变化。
贺兰山眼疾手快地拉住他预先放桌上的左手,果然气味被抑制了下去。
“成功了。”贺兰山安心道。
有人看向这边。大概是怕贺兰山尴尬,余鱻迅速松开了他的手,紧接着试探地在餐桌下牵住了贺兰山的,然后镇定自若地继续吃东西。
贺兰山轻轻回握住了他,也重新提起筷子。
他感觉到余鱻的手是温凉的,就像夏夜的风。此时正值院内换曲间隙,乐声停了,只留下人们的低声交谈和碗筷碰撞声,微弱的树叶沙沙声如伴奏偶尔掠过。
浓浓夜色,庭院里人很多,而他们在餐桌下偷偷牵着手。
余鱻的指腹很柔软,贺兰山想,现在自己手上应该染上余鱻的味道了吧。
过了一会,余鱻收回手道:“现在没事了,谢谢。”
贺兰山应了声,低头使劲往嘴里塞菠萝包。
晚饭后,老板盛邀贺兰山参观昨日的婚礼场地——会所里一暂不对外开放的花园迷宫。老板说:“还没完全收拾干净哈哈哈,我故意多留几天,欢迎参观。”
贺兰山心想,这绝对是赤裸裸的炫耀。
老板大手一挥:“你先逛着,让四鱼先进去开灯,放音乐。”
他刚进去不久灯就开了,婚礼灯饰已被拆下,剩下路灯朦朦胧胧地笼罩着花园。
这是个迷你芍药迷宫,此时是六月末,芍药开得饱满。她就如世上所有陷入幸福的新娘般,肆意绽开盈盈大花瓣宣告自己的快乐。
一路花壁上挂着相片,贺兰山看到了老板夫人和女儿,俩人笑起来时都有一双可爱的月牙眼。相片旁挂着一些小玩意,应该是充满纪念意义的物件。
他路过无数幸福的瞬间。
逛了五分钟,一道花拱门映入眼帘,所通之处是喷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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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庭院。经过拱门时有人突然拍了一下他——是余鱻。
园内突然乐声响起,是一首跟花园风格完全不符的布鲁斯音乐。
前奏的电音吉他声有点雅痞,黑人男声用烟嗓唱道:“the gates of heaven must be open.[1](天堂的门开了吗)?”
贺兰山条件反射地看了眼身后的花门。
歌者吸了口烟,继续唱:“i think i sa;a ;by.(哎?是不是刚刚有个天使走过?)”
贺兰山:“……”
余鱻说:“这首歌是新娘入场乐。新人们是在国外的迷宫花园相遇的,男方在庭院里休息的时候看见女方从花门进来,一见钟情。”
想必天使指的就是新娘了。
他轻轻把贺兰山推到花门后:“在仪式上,音乐响起时新娘会假装路过。”
贺兰山向前走了几步,忍笑道:“我也来路过路过。”
“然后新郎跑过来把捧花塞给新娘,把她抱走。”余鱻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往自己身边一带。
一瞬贺兰山以为余鱻真要抱他起来。
余鱻当然没有。一小束“白玫瑰”被塞到自己手里,贺兰山掌心一凉。
“匆忙做的,不太好看,只有一朵花。”
那是束小巧的冰淇淋捧花。
“你不知道我刚才有多馋……”
“看出来了。”
贺兰山惊喜地尝了口,在盛夏吃冰淇淋,简直舒服得脚趾头都蜷了起来。
二人坐在那吃冰淇淋聊天,余鱻说了很多跟婚礼音乐有关的趣事。
他说,曾有一对同志情侣走红毯时各抱了一把吉他,演奏depapepe双人吉他版结婚行进曲[2],节奏欢快活泼,二人走着走着,居然在计划之外颠颠跳起舞来,宾客们腿抖成缝纫机。场面非常欢乐。
还有人在婚礼开场前,于黑暗中,播放了天文学家卡尔萨根那段著名的“暗淡蓝点”原声录音[3]。
其实这些音乐不一定要多柔情婉转,能打动新人们自己就好,幸福就好。
贺兰山想,此刻吃着冰淇淋就挺幸福。
他结婚的时候也要吃冰淇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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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kind of ;is this?》buddy guy.
[2]《婚礼行进曲》depapepe.
[3]《暗淡蓝点》卡尔萨根
八、盛宴之期
贺兰山有一男客户特逗,每次咨询都喜欢带本婚礼杂志休息时看。他说自己是个粗人,对这些唯美的玩意一窍不通,纯粹是看看妹子,想象未来老婆穿上婚纱的样子。
贺兰山初见他时,汉子肌肉鼓鼓的,左手臂纹了条花臂龙,右手臂纹了一大片玫瑰。
他随口道:“您是解放橘郡的龙与玫瑰吧。”
汉子一脸惊异:“你怎么知道?”
你太明显了好吗!
今天咨询后,汉子多留了会,边看杂志边跟他闲聊。
“靠,这期居然有他的专访!”他低呼。
贺兰山:“谁的?”
“余鱻啊,好多名人的婚礼都是找他办的,我在他网站上看过很多案例。那设计,我就说一句,真特么有意思!”
贺兰山笑着应了声:“是吗?”
“这怎么没他本人照片啊。哎贺老板你说余鱻得长啥样?是不是长头发花衬衫,扣子只扣到第三颗,画全封闭眼线的那种?”
贺兰山心想,大哥你完全想反了。
送走了汉子,室内余味浓郁,半点也不甜腻。可可果,广霍香,还有玫瑰三人来了尝搏击,留香跟汉子本人一样率真直爽。
这股味道直到苗东春的到来才被压去。
苗东春是威劳瑞希马黛茶香水,绿叶馥奇香调。室内飘满中调苦涩的浓茶味,带点很淡的粉。
“喝点什么?”
大热天,苗东春说:“茶就好,谢谢老板。”
贺兰山在电脑上调出他的信息:“上周还听你说,和蒂普提克34号之水相处不错,现在出现什么问题了?说来听听?”
苗东春扶了扶眼镜,白汽萦绕着温和的眉眼:“对方一切都符合我的标准,可我还是觉得感觉不对。有好感,但不足以让我想进行下一步。”
苗东春是贺兰山经手时间最长的香水。特殊的是,他心中一直有一“理想型”——辛辣东方调,喜欢柠檬,雪松和橡木苔的味道,并对留香时间有要求,还只要eau.
他坦言这是初恋情人的味道,所以坚定地认为自己最适合,也最喜欢这种。
“东春,每次你挑选人都卡得很严,每一种香料成分都合你心意才愿尝试。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坚持,不过谈朋友哪来的‘按道理’?”
苗东春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不吭声地喝着茶。
“相亲时选择香型是为了排除基本雷点,并不是全部。”贺兰山指着电脑上的信息,“这是你第十九次相亲了。”
苗东春:“……”
“真的不考虑换一种思路?”
他仔细看着自己的档案,每一次相亲情况都被详细记录在案,还写了分析。再想想看那些曾与自己相处的香水,印象却已模糊了。
苗冬春喜欢他们的味道,却爱不上其中任何一个。
他语气毫无波动:“谢谢,但贺老板,我也活了二十八年了,闻过很多香,经历了一些事,我很清楚能让自己心动的类型是什么。”
贺兰山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场景。
苗东春背对着他,宽肩窄腰,一九零的个子很惹眼。前调有微微草意,听上去温柔,闻起来却锋利,像是叶片尖快速划过手指,留下一道口子。
他转过头来看贺兰山,脸上没有笑意,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与高大身材相反,苗东春五官圆圆,温和无害的少年长相,戴了副眼镜,眼大却无神。
贺兰山直觉这人倔得厉害,根本没有闻起来那么温和。
他些微无奈道:“我能做的有很多,但我控制不了缘分。”
“如果你愿意尝试更多,遇到缘分的机会会更大。”
苗东春固执己见:“世界上符合我要求的人很多,一时半会找不到很正常。”
他望着贺兰山,道:“我从以前就说过,我不相信爱情是等来的,是能擦肩遇见的,一段感情是自己争取的。”
“如果让我相信缘分就这样等下去,我要等多久?不如专门在喜欢的类型里寻找,效率还高一点。”
“来找你的人不都是如此吗?如果真的能那么幸运,在现实生活中遇到那个对的人,我们为什么要来呢?”苗东春眼神清明,语气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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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郁 作者:剪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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咄咄逼人,甚至有点自嘲。
这场会面最终不了了之。
苗冬春说的话没错,无论是苗冬春、龙与玫瑰汉子,还是其他香水……大部分都是抱着这个想法来找他的。
年少时曾憧憬浪漫爱情,后来见多了,发现爱情其实不是想象的那回事。爱上了又如何?阻碍太多了,最后还是分开。不爱又如何?不爱也可以过一辈子。
最初真挚,热烈的心动已消失在青春岁月。从前相信命运会给予自己最好的,再后来发现命运的礼物从没降临过,我们只是被生活推着,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罢了。
爱情是一头会飞的猪,地上的人们追不上它,吃不到它,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模样。
爱情是什么?
真的有这么好吗?
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想要?
大家期待着,失望着,迷茫着,却还是挣扎地想对未来有点信心。
贺兰山做这行口碑好,全因为他愿意了解自己的客户。他看香敏锐,手段过人,经验丰富。了解一支香,自然能帮他从庞大的香水库里找到适合的。
他所能做的,就是为他们寻找可能性,过程中再给予建议,剩下全靠缘分了。他撮合成那么多对,其实心里也清楚,不是每一对都是因为爱情在一起的,有时仅仅是因为“适合”,搭伙过日子而已。
最初他对苗冬春的方法不置可否,想着既然他确定自己适合什么,又如此坚持,那可以试试看。
而现在他有些迷茫了。
香水很复杂,“适合”这件事谁又说得准?
贺兰山不知道怎么帮苗冬春,一直纠结到很晚。郁结至此,他去了大蒜饭馆吃夜宵。
大蒜饭馆是一家专做大蒜料理的小店,口味极重。爱好大蒜的香水少,所以小店一直很冷清,是个适合发呆的地方,贺兰山心里有事时常去。
店里熟客居多,来来去去基本上都是贺兰山闻过的香,偶尔他们会带新客,但新客们一般很少再出现。
曾有熟客直白问道:“老板,咱们店那么冷清,你不亏吗?”
老板说:“我喜欢大蒜啊,而且总有香水会喜欢的。”
店里越晚人越多,毕竟白天吃完大蒜就无法见人了。贺兰山点了大蒜炒面、醋大蒜、蒜炒生菜,还有山蒜酱汤。店里加的蒜比一般饭店的重许多,又香又冲,吃得他眼泪汪汪。
他边吃边听老板和客人聊天,旁边的客人说自己新交了女朋友。
老板笑得豪爽:“交女朋友了?带过来吃饭啊。”
“她口味挺淡的,应该受不了这些吧,怕有口气。”客人拌了下碗里的饭,略带无奈道。
老板还是乐呵呵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客人笑着摇摇头。
九、玻璃纸之夜
吃到一半,贺兰山接到了余鱻的电话,对方说去过s城的朋友给了些行程方面的建议。
贺兰山放下筷子,拿出随身笔记本专心跟他聊。
告一段落时,余鱻问:“你感冒了?”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你有点鼻音。”
贺兰山:“我在吃夜宵,菜味道有点冲。”
“好,”对面响起纸张翻阅的声音,余鱻道,“我这边刚好结束,有点饿,你一个人的话我去找你。”
“别了。”
“我在吃大蒜料理,你不会喜欢的。”贺兰山报了下自己都在吃啥。
余鱻说:“听起来味道很好。”他大概是到了某很空旷的地方,声音冷得愈发清越。
“你还没尝当然这么说,我以前也介绍朋友来,太多人在来之前都这态度,吃之后却大呼接受不了。”这种事情经历多了,贺兰山当然打消了四处宣传的念头。
“这就怪了,”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余鱻低低地笑了一会,“我还没尝过,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总之不推荐你来。”
余鱻“嗯”了声就挂电话了。
听着“嘟嘟”声,贺兰山左耳还酥酥麻麻的。他重提筷大快朵颐,心里隐隐想,如果余鱻来了,他会喜欢这里的菜吗?
喜欢的话就好了,毕竟那么好吃。
贺兰山有点懊恼,在经历了那么多消极反馈后,他居然仍然抱着一丁点期待。
不过余鱻也不会来就是了。
然而大蒜之神跟他开了个玩笑。
十多分钟后,他突然闻到了余鱻的味道,一抬眼,本尊正站在店门口四处张望,很快就找到了被大蒜糊了满嘴的贺兰山。
余鱻坦然地落座翻菜谱。
贺兰山掩嘴把那一大口面咽下去,问:“你怎么来了?”
“饿了。”
“你怎么找到这家店的?”
“全市就这一家大蒜料理。”
“也对……”
贺兰山突然忐忑起来,掩嘴道:“呃,店里味道可能有点大,你这身衣服没事吧?要不要找个袋子包一包。”
“没关系。”余鱻不甚在意,指了指菜谱,“有推荐的吗?”
“其实我全都推荐!”
“那我自己随便点了。”
余鱻叫来服务员,点了份大蒜欧芹酱牛扒和西班牙大蒜汤。
打量了下四周,随即他笑道:“贺兰山,你打算全程都掩着嘴跟我说话吗?”
余鱻不怕臭似的,凑近他轻声道:“本来就一口塑普了,再掩嘴我真是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喂,谁塑普了!”
先上的是牛扒,余鱻切下一块牛肉,肉质鲜嫩,顶上淋的酱料飘来一阵爆蒜香和欧芹味,闻上去辣口又清新,分外吸引贺兰山。
余鱻嚼了几下,没什么表情,紧接着又切下一块,埋头就饭快速吃了起来。
他的吃相还是很好看,只是称不上多有风度了。看到此幕的贺兰山突然无法自持地笑个不停:“哈哈哈……好吃吧,我也觉得特香。”
余鱻挑了挑眉:“尝尝,好吃。”
贺兰山觉得心头很暖,热乎乎的像山蒜酱汤,他撑着下巴看余鱻,露出一个绵长的微笑。
他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支支吾吾:“嗯……我不是在笑你,就是觉得这样挺好的。”
真挺好的。
余鱻吃牛扒时神情冷峭得仿佛跟肉有仇,不过贺兰山发现,余鱻越皱眉,说明他越觉得这道菜好吃。
之后上的大蒜汤他也很喜欢,后来还加了盘贺兰山在吃的大蒜炒面。
俩人边吃边聊,脱离了旅游话题,聊的都是吃的,发现对方都是爱吃的主,少年时代都曾干过“生物实验解剖小猪,哪里好吃先割哪”的傻事。
贺兰山自己喜欢吃辣,但战斗力太弱,吃份酸菜鱼得放叠纸巾在旁边,边吃边擦眼泪鼻涕。
而余鱻他小时候曾被同学怂恿,一次吃了半瓶老干妈,鼻血直流。
吃完后,出店门的俩人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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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蒜味,能熏死一条街的香水。
余鱻:“你看。”
“嗯?”
他插着兜缓缓向前走:“不吃怎么知道我喜不喜欢。”
贺兰山:“我也是没料到。”
“没料到的事多了去了,难道你在吃过之前就知道自己喜欢吗?不可能的,凡事总有第一次尝试。”
“我觉得很棒。如果不是今天,也许我就错过了,因为之前没听身边人提到过,所以自然不会想到。”余鱻脱下西装外套,解了一颗扣子,黑衬衣与夜色相融。
贺兰山:“我明白很多东西不试不知道,其实对很多吃的东西,我一开始都是拒绝的。比如小时候我爸买了可乐说很好喝,我以为他在骗我喝中药。后来去麦当劳,稀里糊涂喝了可乐才知道好喝。”
“但是会累的,”贺兰山直视着他,眼睛被辣得微红,他叹气道,“尝试太多次都被拒绝真的很心累啊。”
“万一呢?”
余鱻本在看月亮,此时转过头来定睛一笑:“贺兰山,你不就遇到了我吗?我喜欢啊。”其实这也不算是笑,只是左嘴角微上扬而已,贺兰山却觉得整条街的路灯可以灭了。拜拜了您嘞,不需要你们照明了,这笑容够亮了。
余鱻:“除了大蒜,你还喜欢吃什么?”
贺兰山:“西瓜。”
今夜的大蒜味温柔得过分。
第二日贺兰山给苗冬春打了个电话:“冬春,马上就到第二十次相亲了,给自己一个惊喜如何?”
苗冬春:“这……这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吗?”
“店里有项新活动,参加的话可以参与抽奖,有惊喜大奖。”贺兰山笑得云淡风轻,“在资料库里随机抽一香水,然后试着和他相处。”
“当然,根据性取向,你可抽的资料库里没有女性。”
这项活动不是贺兰山编来骗他的。昨晚之后,他希望大家都有个“吃大蒜”的机会。只鼓励,不强迫。
苗冬春:“我为什么要呢?”
贺兰山收起笑意:“我就问一句,冬春,相亲这么久以来你累吗?”
苗冬春顿了顿,低声道:“累。”
“因为给自己负担太多,期望值太高,所以觉得累。不如这次就放轻松点,把选择权交给老天爷吧。”
“我们在康庄大道上呢,闭眼走一步不会摔倒的。这次之后我们再回到老方向上,只要你愿意,我陪着你找下去。”
苗冬春考虑了整整一周,在最后一个报名日里终于点头了,贺兰山乐得当天吃了四碗饭。
贺兰山:“抽签在家完成就好,祝你好运。”
其实苗冬春不同意贺兰山的想法,他觉得这样低效又无用,但想了想这么长时间来,贺兰山对他可谓尽心尽力,那就勉强答应吧。
绝对不是因为被贺兰山那段话动摇了。
一般这种日子,苗冬春会好好洗漱后再抽签,算是对玄学之神的尊敬,讨个好运。可他今天偏要反着来,以示自己的无所谓。
抽签用的是专门的电脑程序,数据库里的备选香水都是同意参与的,结果自动分享给贺兰山。数据滚动着,苗冬春顶着专门弄乱的鸡窝头,按下“停”。
屏幕上显示:
【结果】罗拔贝格匪盗
苗冬春:“……”
他能再抽一次吗?
十、梧桐影木
与苗冬春的“厄运”截然相反,在超市买牛扒的贺兰山欧气爆棚,在“满200抽大奖”中抽中了两张游乐园门票。指定日期在一周后。
这间主题乐园衍生自大热武侠网游“对酒当歌”。它完美还原游戏中的场景,游乐项目中也加入了3d化的武侠剧情。近年来它的营业额是超过迪士尼的。
贺兰山没去过,不过玩过的朋友们都一致给出好评,说斥巨资建出来的东西果真不一样。虽然人挤人,挤死人,但玩完后一点脾气都没有。
赶巧,坐过山车也是清单中的一项。
看来今天牛扒买对了。
贺兰山从超市散步回家,附近的水果铺还没关,大又红的西瓜在夜里飘香,蛙叫不悦耳,听起来却安心。
好想吃西瓜啊!
他哼起了《宁夏》:“知了也睡了,酸菜鱼也睡了,手撕鸡也睡了,安心地睡了……在我心里面,宁静的夏天……”
哪知到家楼下定睛一看,余鱻正在路灯下站着,拎着半个西瓜,昏黄灯下有小虫子飞舞着。
“你怎么来了?”贺兰山颇惊喜。
“吃到个挺甜的西瓜,”余鱻摸了摸眼皮,淡淡道,“刚好顺路就过来了。”
“我刚才还想着这玩意。”贺兰山道谢接过西瓜,摸了摸它圆滚滚的肚皮,“及时雨啊。”
你每次出现得都那么刚好。
“上去一起吃啊?我给你秀一下切西瓜的奇招。”
“不了,一会还有工作。”
“对了,我买东西抽中了游乐场的票,就是那个‘对酒当歌’的……你应该听说过。限定时间是下周六,我们一起去吧。”
余鱻没细问,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一时间二人都没再说话,贺兰山却不觉得尴尬。
月色淡淡,瓜香淡淡,笑意淡淡。
他用力拍了下余鱻的肩,手上挂着的塑料袋们晃来晃去:“先走了,拜。”
“开车小心。”
“嗯。”
进楼前贺兰山又突然跑了回来,飞快往余鱻怀里塞了个袋子,溜了。
余鱻打开袋子,里面是份冷冻黑椒t骨扒。
去游乐场的那天本市气温飙至今夏最高。
入园排队时游乐园的香水们拥挤不堪,但贺兰山他们隔壁有条奇短的队伍,因为里面有莎娃蒂妮同名男士。他一出现,香水们就“假装买饮料”离开了,谁也不愿意挨着他。贺兰山这队的人也神色复杂。
半晌,人家男朋友来了——人气经典爱马仕大地,一牵手就把那刺鼻的工业味盖了下去,队伍突然吸引了一大波香,排成长龙。
在香水多的场合,这样好闻的香水是比较倒霉的。
真是“气味的世界”。
贺兰山读过一些臆想故事,里面有一种叫“人类”的视觉动物,跟香水们不一样,人类喜欢看脸。
他多少能想象出人类世界是什么样的。
贺兰山这队也挤得厉害,夏日炎热,风油精乃是清凉消暑神器。不过冬天一来,香水们就会躲着他了,说闻着哆嗦。
后面有个小胖被大人拽着,想凑近又不敢的样子,唯唯诺诺:“哥哥,你闻起来好凉快啊。”
他费劲地转身半蹲,看着小胖。微垂的凤眼看起来冷冰冰的,不近人情。
小胖感觉寒冰射手逼近了:“……”
贺兰山突然抬起双手给他扇风,笑得露出虎牙,嗓音同气味般凉丝丝的:“有没有觉得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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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快?”
小胖想,原来这名大哥哥不是寒冰射手,是向日葵啊。
园内的背景音乐古韵味盈然,若它有气味,也许是青山绿水味的。
他们先拿了两份地图研究。园内分为五大区:龙栖街、凌霄镇、桃花坞、怀梦崖、还有秋白楼。
余鱻:“光看名字的话,我只认得悦来客栈,肯定是吃饭的地方。”
贺兰山:“对的,毕竟是传说中的武侠连锁酒店。”
游戏项目名也很玄乎,但是加了接地气的前缀,比如“激流勇进之桃花渡(*惊悚)”,“十环过山车之腾云驾雾”之类的。
参照app上的排队时长,他们打算先玩桃花渡。这是网络上最受好评的项目,耗时也最长——激流勇进与鬼屋相结合,前半段在船上,中间一部分是要走路的,最后又回到船上。
连排队通道都是仿古回廊,小电视里循环播放着游戏背景介绍:“你是一名在江湖中闯荡的侠客,一日醉饮于小舟之上,醒来时发现自己飘至一陌生峡谷,偶遇了被人追杀的管飞雨。”
管飞雨是原作中的一名魔头。
“在本次旅途中,你会与管飞雨共渡难关,体验峡谷美景,瀑布险境,密道惊魂,并探索他不为人知的过去。注意:本项目有轻微恐怖元素……”然后讲了下有哪些人群不适宜玩。
“为了安全,工作人员会协助您佩戴恐惧测量表,当您的恐惧值达到一定标准时,表会震动。游戏将在全程监控下进行,如果您想离开游戏,请随时按表上的红色按钮。”
他们运气好,只排了五十分钟队。这是个室内游戏,四人乘一艘船。陆续有工作人员给他们戴上了恐惧测量手表。
余鱻套上一次性雨衣,把帽子用力扎紧只露出一双眼睛。手探在半空,“求牵”的意味很明显。
贺兰山正跟工作人员说话,没留意到他。余鱻笃定地将手架在半空,一边四处打量。
工作人员见状示意,贺兰山连忙握过他的手搁大腿上,又给他松了下帽子:“天那么热,一会脸被水溅到才好玩,很凉快的。”
大概以为余鱻在求安慰,工作人员笑得暧昧:“先生,其实这个不是很吓人的,没必要一直牵着哦。”
贺兰山和余鱻:“……”好像是被误会了。
船发动时,游客们发出一声期待的低呼。他们进入一个漆黑的通道,配乐声由弱到强,低沉的男声在其中回荡:“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闲登小阁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1]”
穿过一片浓雾,眼前突然开阔起来,3d技术模拟出初晨的湖光山色,如临仙境。天上还下着蒙蒙细“雨”。
贺兰山低声喃喃:“这也太逼真了吧。”
“连气味都很到位。”余鱻点点头。
现在应该是进入主剧情了——主人公醒来后发现自己莫名漂到了一峡谷里。
正当四人欣赏美景时,船突然微微一倾,一只血手扒上了左后方的船帮,半张满是血污的脸探了出来,身上的味道是卢丹氏八月夜桂花,此时有隐隐血腥味。
想必他就是管飞雨。
那“人”是虚拟映像,但看上去非常真实,船上的人皆是一缩。
他慢慢爬了上来,颇虚弱地对船上的大伙说:“这位少侠,你怎会在这种地方,前方便是瀑布了。”
还未等众人回过神来,一青衣男子也从水中探头——蒂普提克檀道,他矫健地翻上船,与管飞雨缠斗起来。
刀光剑影,“锵”“唰”不绝于耳。雨渐渐大了,贺兰山与余鱻交握的手被打湿,船开始不停摇晃。
管飞雨:“高寒!我蛊毒已发作,现在就是一个四处滥杀无辜的魔头,你休要再跟着我!”
“我带你回去,我们一定能找到解决的法子。”名唤高寒的那人斩钉截铁道。
“没有用的,让我找个清静的地方自我了断吧,我不想再为祸人间了!前方就是瀑布绝路,你快走,带着这位少侠一起。”管飞雨指指船上的人,“我昨日已服下最后一粒药,药效马上要过了,一会你会死,他也会死,所有人都会死。”
高寒:“不,你跟我走。”
水流愈发湍急,小船开始疯狂加速,旋转,在巨浪中仿佛一块无助的浮木。贺兰山已经感受到了失重感,船上的惊叫声高低起伏,有人喊:“我的妈呀,前面还真是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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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临江仙·夜登小阁忆洛中旧游》陈与义。
十一、陶瓷铃兰
3d效果做得太好有时也很吓人。
贺兰山握紧余鱻的手,小船从高台飞驰而下。二人眼前模糊一片,冰凉的水“哗”地浇了一身,幸好他们穿了雨衣。
小船停在一个山洞口。高寒不知去了何处,管飞雨站在洞口浅笑盈盈地招手,示意他们跟过去。洞旁边也立着说明情况的标牌。
余鱻:“这就是中间需要徒步的剧情吧。”
“嗯,可能有点恐怖,你记得别松手。”
四人进入山洞时,管飞雨如烟般消散了,剩一把清冽的男声幽幽道:“这是我的回忆。”bgm瘆人。
“江湖上所谓的名门正派‘景明派’其实是邪魔歪道。他们秘密将弃婴养大,使用禁术改变他们的气味,希望能培养出天赋异禀,被他们控制的怪物。”
“他们没有成功过,但从未放弃。”
进入洞穴深处,贺兰山发现这根本是个森冷的地牢,每间牢房都有一口大缸,气味各不相同。缸子里爬满了虫子,旁边还堆放着刑具。缸里有的浸着骷髅,有的浸着体无完肤的人,正发出痛苦的呜咽声。队伍里胆小的女生已经把头埋进了男友怀里。
四人向前走,在一间牢房前停下。里面的缸子里泡着一小孩,眉眼与管飞雨有几分相像,可面色如尸。纯洁的百合花香悠然飘来,宛若一首童真的歌。
花香是把钥匙,打开了余鱻尘封的记忆,一些久远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闪回。
管飞雨继续道:“我便是其中一员,每天有一半时间都泡在这缸里,被毒虫啃噬。另一半时间在秘密地点受训。”
“我和他们不一样的是,我不是孤儿,我母亲是景明派的掌门。是她把我送到这里的。”
“五岁那年,她对外谎称我失足坠崖而亡,然后把我囚禁在这里。”
“她是个疯子。”
说罢,一名美妇的虚拟映像出现在他们眼前,她神色诡异,步履款款,围着四人走了一圈,在每人面前停下凑近打量,最后随机在余鱻身边驻足,问了他一个问题:“孩子,你觉得你的味道好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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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鱻没有说话,后退了一步。
百合香让他一瞬间回到了童年。他小时候很普通,味道也没什么特殊效果,一家人的生活平凡而温馨——直到他父亲出轨。
父母离婚后,母亲开始嫌弃他的气味,甚至想改变它。
她查到一种偏方,说泡香料澡能奏效。他还记得,母亲总把他摁在溢满百合香的浴缸里,说:“鱻鱻,不是妈妈打击你,你遗传了你爸的味道,真的很难闻,妈妈不喜欢,别人也不喜欢。所以听妈妈的话,这也是为你好。”
有次他在学校犯了错,母亲跑到班级里,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骂他:“你这个难闻的烂货!都那么恶心了还不学好。果然是你爸的种,你们姓余的没一个好东西。”
余鱻想争辩,迎来的却是一耳光。
“你没资格不听我的话!”
幼小的他开始痛哭,抽搐。不知为何,他身上的味道变了,周围几名离得近的小同学晕了过去,被送往医院。
这是他第一次“发病”。此事还占了当地报纸的一个小角落。
班里没人再愿意跟他玩。
他原本是足球队的,在此后教练婉言将他劝退。
他回家跟母亲说:“妈,我不想踢球了,他们不让我踢。”
“哦,”女人一脸无所谓,“不踢挺好的,一身汗臭死了。”
他怔然片刻,抱着球逃去了附近的无人废弃小公园,自娱自乐颠球玩。最终将它留在了那。
——我是难闻的,不符合大家的期待,也没有价值。
从此他明白了这个道理。
三年级时她妈捅死了父亲和情妇,然后跳楼自杀。
没有亲戚愿意要他。机缘巧合,他被一富裕的好心人家领养,搬去了别的城市开始新生活。
他努力学习,成绩优异的他成为了大家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但是他不再参加体育活动,被问到也只答:“我不感兴趣。”
他开始为别人而活。从穿着打扮到为人处世,他都努力迎合大众对他的期待,并且尽量不出错。
因为他害怕别人再次对他露出厌恶的表情。
至于性格爱好里一些与众不同的存在,都成为了他自己的秘密。
余鱻自认为走出这个梦魇了,但如今重新被唤起,当初的痛苦又降临在他身上。
正如阿加莎《捕鼠器》中说的那样,“他们说,童年时代的遭遇,对人的一生影响十分重要。而一个人又总是难免要回顾往事的。”“有些事情一个人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余鱻看着女人的脸,有一瞬间的惘然。他的手表开始震动,与他牵手的贺兰山也察觉到了。
对上他那双满是惊诧、疑惑、恐慌的双眸,贺兰山什么都没问,只是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余鱻。在这阴郁的地牢里,他身上的薄荷香气像是地缝里的一朵花。
“他的味道很好闻。”贺兰山替他回答了女人的问题,依然是轻松惬意的语调。
然后他淡然地按下了自己的手表按钮,也按下了余鱻的:“抱歉,我有点……内急。出去吧。”
余鱻难以言喻这是一种怎样的惊喜。
就像听一首歌,他本以为那是一首没有尽头的悲伤后摇,而在漫长旋律后,人声突然响起。除了人声,似乎还有心跳般砰砰的鼓声,和撩动心弦的吉他声加入进来,曲调变得悠扬。
他生平第一次,竟觉得自己的气味是好闻的。
刚从游戏出来,以防万一,他们暂且牵着手。
俩人有些滑稽地牵着手脱雨衣,门口四周架着不少水枪,他们被场外的熊孩子狠狠扫射了一通,浑身湿透。
余鱻穿一身黑,闻起来看起来都不像什么正经香。他面无表情地将额发向后一抹,仿佛电影里落水后爬上岸的反派。
贺兰山一边帮他脱雨衣一边笑。
余鱻微微挑眉,好整以暇地转过身:“贺兰山,有没有人说过你大笑起来很像驴叫。”
“咳咳……咳,很多人这么说过,还是哮喘的驴。”
余鱻突然嗤笑一声:“走吧。”
“去哪?”
“你不是要去上厕所吗?”
贺兰山:“没,其实我就是有点饿,又不想玩了,所以找个正常的借口出来。”
俩人都默契地没提刚才的事。
贺兰山放慢了脚步,看着余鱻的背影。
刚才的举动完全是贺兰山的下意识判断。他不想看到余鱻发着抖待在那个阴暗的地方,脸上还要强装镇定自若。
虽然觉得事情有点奇怪,但余鱻不说,他也不会多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恐惧的东西,旁人没资格说三道四。
“谢谢。”余鱻突然道。
“谢我什么?”
“谢谢你饿了。”余鱻微微回头看自己,露出少见的,填着戏谑的笑容。
他回头看人时,不知为何,眼中总有一味平日没有的纯真透彻,像是孩童在确认世界依然存在于身后,没有消失。
“因为我也有点想吃东西。”
贺兰山突然有种此地春日降临,繁花满树的错觉。
正午的阳光扎眼,余鱻却没有戴上墨镜。各种味道在乐园里游动,但余鱻身边却少了一味在意的。
他们刚才逛了仿古集市。商家们都穿上古装扮小贩,卖的东西也颇有意思。卖“蓝药”,“红药”——不同味道的汽水。还卖发簪造型的笔、卖藏头诗……还看到几名穿古装的少女们嬉笑着,请小贩画兔子造型的糖人。街上好不热闹。
逛完集市,贺兰山去上洗手间。
在附近闲逛着等他,余鱻鬼使神差地买了根薄荷味冰棍,站在休息区的树下吃上了。
冰棍不怎么好吃,人工甜腻感太重。他想,野地里的薄荷草可不是这个味道。风吹过,薄荷叶懒懒轻抖,抖落点清苦,抖落点冰甜。
余鱻脑海中又臆想到什么,脸有点发烫。
“余鱻!”
缺漏的那一味来了。
余鱻条件反射地将冰棍向身后一藏。
树荫下另站着几名吃雪糕的少年,其中一人怪腔怪调道:“你们看,这家伙吃的是龙舌兰可可味的……张秋秋的味道喔。”
一名男孩红着脸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其他人跟风道:“得了,谁看不出来你暗恋人家。”
“班委cp啊!”
“告白!告白!告白!”
“嘘,别嚷嚷,她马上就要回来了好吗?”少年又羞又气。
“噢——所以你承认了吗?”
“靠,谁承认了!”
听到他们的插科打诨,贺兰山也隐隐牵起了嘴角,没发觉余鱻在偷瞄他。
两人往过山车的方向走去,余鱻将冰棍藏了一路,化了的冰棍水流了他一手,但他似乎忘了自己的洁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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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驾雾”又是个热门项目,排队时间长。和人民群众一样,俩人各种姿势都试了——一蹲一站式,双蹲式,双趴栏杆式等……
手却一直没松开过。
贺兰山玩过无数次过山车,但拉着别人的手玩还是头一次。
手指相交是一件奇妙的事。
他好奇余鱻此时在想什么,却并没有闻他气味变化的必要,也无须观察他表情。
过山车刚启动时余鱻的手一紧,接着缓缓放松。随着速度飙升,余鱻握着他的手慢慢加大力度,却算得上是克制,似是怕抓疼他。
在极速俯冲时头晕脑胀,但他依然清楚,身边有人。
他们将所有过山车都玩了一轮,又去打水仗区玩了一把。天色已晚。
余鱻看得出贺兰山乐在其中,他平时懒散凉薄的凤眼亮晶晶的。
“你可以划掉清单上‘过山车’这项了。”
余鱻唇一弯。
俩人乘扶梯回离出口最近的龙栖街,余鱻在后面看着他。要闭园了,所有的热闹都被按下了暂停键,剩下冻咖啡味和蝉鸣。
贺兰山不知望着哪出神,说:“刚刚你去洗手间的时候,我上网搜了下桃花渡的剧情。”
“嗯?”
“山洞里主要讲了管飞雨的回忆,他是唯一成功的‘试验品’,以‘景明派教主养子’的身份出现在大众视野里。”
“在十六岁那年,他偷偷划船逃跑,机缘巧合来到了一桃花盛放的岛上,遇见了同龄的高寒。”
“一隐士高人住在那座岛上,高寒是岛主之子,求着父亲收留了他几年,帮管飞雨走出了阴影。未料五年后,管飞雨的母亲带人找来了这里,打伤了岛主,把管飞雨抓了回去。”
“不知为何,后来即使他再出逃,也再也寻不到桃花源的路。”
“之后他受到变本加厉的折磨。最后,管飞雨走火入魔,身上的蛊毒让他无法控制自己,见人就想杀,他母亲因此而死。管飞雨费尽心思制了几粒药抑制自己,现在药用完了,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自我了断。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
“后面游戏里,我们会重新回到船上,高寒在瀑布那丧身。然后管飞雨奇迹般地找回了桃花源的路,死在了那。最后会有个很漂亮的桃花流水3d景。”
贺兰山:“有一点我挺动容的,就是管飞雨纠结于自己诡异气味时,高寒在桃花源对他说的话,他说……嘿,你猜一下他说了什么?”
“假如我是他,你是管飞雨,”余鱻,“我会对你说:‘无论你现在是什么味道,都无所谓,你就是你。’”
“八九不离十。”贺兰山回眸云淡风轻地一笑,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结束后,贺兰山和余鱻去吃了海底捞。
余鱻换上了备用的黑西装(之前的淋湿了)。他硬是把头发向后理,却因为没有发胶固定总是散落额边。他靠在椅背上垂眸看菜单,翻页的手骨节分明,白得像瓷,贺兰山盯着他手上的淡青筋络好一会。
他的气质很矛盾,禁欲与性感相互碰撞,撞来撞去,居然撞出点纯真。
贺兰山装作不经意地问:“余鱻,你觉得自己长得好看不?”
余鱻蹙眉抬眼那瞬很惊艳,说出的话却令人费解:“我今天……看上去很糟糕吗?”
贺兰山憋笑着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传闻中热情似火的海底捞店员不太“照顾”他们桌,服务员送东西时跟别桌客人都会多聊几句,到他们这儿时却惜字如金,年纪较轻的女服务员眼神还有点怯怯。
余鱻:“我朋友说这里的服务很有意思,为什么别的桌那么热闹,我们这里却没人来?”
贺兰山:“你朋友说什么了?”
“她说服务员会拿只大熊过来陪着坐。”
“我猜只有一个人来才能体验这种服务?”
“哦。”余鱻没再说什么了,但贺兰山觉得他有点悻悻然。
那一瞬贺兰山着了魔似的,做出了个他此生都无法理解的智障举动,简直是为博红颜一笑,烽火戏诸侯。
他招来服务员说:“不好意思,听说单独来会有玩偶陪着是吗?”
服务员妹子面带微笑,刚想问是否要拿玩偶过来,贺兰山又接着道:“其实我和对面的人不认识。”
“我们是拼桌的。”
喝着茶的余鱻被呛到了:“咳咳咳。”
“冒昧问一下,我们能要一个玩偶来陪吗?谢谢。”
说完后贺兰山都被自己雷倒了,心里有个小人懊悔地疯狂捶地。
靠!
这个借口实在太扯了吧!
妹子甜美地应了声,没有解释其实多人来也能有玩偶陪。
她转身时才敢偷笑。自己新上岗不久,刚才看这俩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淡气场,交谈时自带屏蔽外物的屏障,于是她远观着,没敢过多打扰他们。
说是陌生人谁信啊?
不过这样的不坦率,放在这两个看似冷峻淡漠的男人身上,竟有一分可爱。
最后俩人得到了一对穿着婚礼礼服的轻松熊。
贺兰山摸着轻松熊的小礼帽:“服务真的太周到了,居然还多拿了一个给我们。”
余鱻浅笑盈盈地“嗯”了声,看上去心情不错。
后来俩人点了个拉面。
师傅来抻面时自带音箱放乡村非主流bgm,音乐动感,师傅也舞得很陶醉。
贺兰山以前听说,师傅会逗一逗顾客,假装把面甩到客人脸上之类的。不过这名师傅好像并没有逗他们的打算。
“啪!”
师傅出乎意料地失误了,面甩到了余鱻的脸上,他连忙道歉。
余鱻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蹭了蹭脸。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发作时,“没关系,”余鱻说,“对了,您一会能近一点抻面吗?”
师傅:“……当然。”
“好,正好我刚才忘拿手机录了。”
于是师傅抻下一轮时,余鱻就在一旁,以一种录罪案现场的神情录花式抻面。
贺兰山边吃边看着余鱻,心头软得像勺里的猪脑花。
临走时服务员提出把玩偶送给他们。
二人之前并不知道会这样,没有要占便宜的意思。他们再三推辞后,还是恭敬不如从命地收下了。
走去停车场时,俩人一手抱着一只轻松熊,余鱻的黑衣融在夜色中:“我们以后常来吧。”
贺兰山笑了:“好。”
贺兰山和余鱻吃饱喝足了,可与此同时,苗冬春拿着餐厅等座的小票欲哭无泪。
今天是最终审判日,他终于要与罗拔贝格匪盗见面了。
用app在热门餐厅预定了位子,结果来了后才知道系统出错预约失败。苗冬春只好老实排队,他凄凄地看了眼小票,上头写着——在您之前还有89桌。
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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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们,你们命中就那么缺烤鱼吗?
苗冬春在周围转了圈,附近餐厅也全满座。
一会人来了他该怎么解释?
晚上吃什么?
app上随便一搜,大街上何愁找不到好去处,这本是无足轻重的小事,苗冬春却异常焦虑。
他讨厌没有计划性的事情,不喜欢规律性的生活被打乱,而今晚之事恰巧破了他的戒。一般相亲见面前双方都能得到对方的基本资料,但贺兰山这个家伙很恶趣味:“冬春啊,特殊活动特殊行事,这回不给你资料了。照片也算了,咱不是能闻香识人吗?来来来,前调是醛,艾蒿,栀子花,白松香,香柠檬……中调是……”
苗冬春有座也不坐,躁得像一壶劣质滚茶,却偏偏好面子地想装得温和淡然,一时间他身上气味渐重,仿佛滚水烫入茶壶,浓郁的滋味随着白烟腾出。
他低垂着眼静思,试图平缓此时的情绪。这一楼都是餐馆,大鱼大肉油水十足,菜香扑鼻,香水们自身的气味也被盖得淡了点。苗冬春忽地嗅到一线骄傲的皮革味,前调的醛味与栀子依兰交融得很好,有种愣头愣脑,强硬的温柔感,让人想起民谣里的午夜街道。
是“匪盗”来了。
苗冬春从前觉得皮革大多苦涩昏沉,未料这支花香甘苔调的皮革香居然是这种味道。
十三、冰火奇葩
苗冬春已是少见的一米九高个,平日更青睐身量比他小的男性,而来者比他还高。匪盗兄看起来像名地下乐队主唱,很年轻,肤色微褐,头发剪得很短,漂成了白色,一边手臂上缠着白色绷带。
这么打扮很容易像个葬爱家族杀马特,幸好男人五官深邃,看上去还称得上是硬朗英俊。苗冬春注意到他睫毛非常地长,秀气的扇形双眼皮与深邃五官产生混搭感。
这气味不是自己的菜,连酷哥式的长相也不是。他脑海中幻想的清秀小美人插着翅膀飞走了。
这么硬的骨头怎么啃得了。
“你叫我kevin就好,我朋友都这么叫我。”
连名字都非常洗剪吹。
“或者你叫我名字,省去贾这个姓,叫我早榭。”
听起来好像更糟糕了啊!
互相确认了对方身份,二人站在人来人往的过道相顾无言。相亲头一面总是有点尴尬,正当苗冬春想着怎么开口,匪盗兄突然笑了,露出两排大白牙的那种笑,明朗得有些冒傻气。
苗冬春猝不及防被吓到了,心头咯噔一跳。
大兄弟你笑起来怎么是这画风?
对于订餐厅的乌龙,苗冬春很是歉意,解释过后道:“我刚才尽力做了plan b,c,d和e,写在手机上了,你挑一挑?”
“不了吧,”贾早榭倒是一脸无所谓,闻言就迈开长腿朝电梯方向走去,“没事啊,那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什么地方?”
“你来了不就知道了么?”
这真是经典忽悠人金句。
那双大长腿“跨嚓”几步就进电梯了,苗冬春连说什么的机会都没有。电梯里很挤,有几个小女生一直在偷瞄贾早榭,有个胆大的还向他搭讪,想交换微信。
“不好意思,”贾早榭一改刚才的傻白弱智笑,操着把低沉烟嗓,做作道,“sorry,我不能把微信给你,因为我在约会。”
一旁苗冬春悄悄退到了他身后。
贾早榭补充道:“不要误会,我也觉得你闻起来很可爱。”他的语气如某教主般霸道油腻。
“那好,呃,不好意思了。”女孩摸了下自己的手臂,默默地偏过头。
狭窄的电梯里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息。
众香水都眼观鼻鼻观心,祈祷电梯赶紧到。
等出了电梯确定四下无人后,贾早榭的脸“噌”地一下红了,害羞似的吁了口气:“靠,吓死了,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希望没有伤到她的心。”
大哥你是名gay啊你在脸红啥!
“虽然我是弯的,”贾早榭皱眉道,“但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形象好一点。”
苗冬春百感交杂。
这家伙……别是个傻子吧?
之后的一路,贾早榭更是将自己的不靠谱暴露无遗。
比如俩人按着导航找路,相较于一直盯着导航的苗冬春,贾早榭看了一次导航就大无畏地向前迈步,插兜仰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搞得苗冬春半信半疑地收起手机跟着他。
在大街上横七竖八地穿了几条街,十多分钟后贾早榭突然停了下来,掏出手机面色一凝:“我们这是到哪了?”
苗冬春:“你不是认路吗?”
贾早榭理所当然地摇头:“我不认路啊。”
“不是你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的么……”苗冬春哭笑不得。此时已经挺晚了,他站在杂货铺门口笑,铺头的灯光照着他,那笑意居然有几分温柔。
拜这些哭笑不得的乌龙所赐,苗冬春居然忘却了初次相亲见面的尴尬,破天荒地笑着吐槽:“你不认路为什么走得那么理所当然?”
贾早榭:“我只是随便走走,看你没说话还以为路走对了。”
神一般的“随便走走”,有人找路会“随便走走”吗?
苗冬春:“我在跟着你走。”
贾早榭没有半分歉意:“无所谓,跟着感觉走嘛,反正总会找到的,时间早晚而已。觉得我走得不对你可以跟我说,我其实没概念。”他一挠头道,“跟人约会,总是翻导航有点尴尬,好像我很没用的样子。”
第一次见面,哪里算约会。
苗冬春一愣,笑着低头翻导航,慢慢摇头自言自语:“歪理。”
一抬头,又看见他钻进铺子里买了两杯风行牛奶西米露。
面对如此不靠谱的事,大部分人此时大概已经要气炸了,苗冬春绷紧成弦的神经却莫名放松下来。后面的路段都是他查导航领路,一查发现贾早榭走的大方向是对的,只是没拐到正道上。贾早榭跟在一旁依然不安分,动不动就钻进路边小店买点东西,大袋小袋拎了一路,也不知都是些什么。
半路俩人还上了趟公交,贾早榭信誓旦旦说这就是正确路线,结果随时间流逝,车上乘客只剩他俩,公交车两旁的水泥车越来越多,目及之处人越来越少,他们才感觉不对劲匆匆下车。
折腾了许久才终于找到正确目的地,原来贾早榭想带他坐双层巴士。
望着那黄色车身,苗冬春颇惊喜:“我住在这儿那么多年,第一次知道g市有双层巴士……以前都没见过。”
“现在没剩几辆了,确实有很多人不知道。”这班车人很少,包括他们只有四人,“坐上面吧。”贾早榭大跨几步上了顶层,上头一个人都没有。
g市的夜是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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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溢彩的,无数霓虹交织,都市明艳的色彩穿梭、流动。伴随着暴雨前奏般低沉的“轰隆隆”车鸣,大巴缓缓出发,一旁探进来的枝条绿叶摩擦着车身,发出轻微沙沙声。
苗冬春莫名觉得,要是这夜里的光有声音,大概就是这样吧。
路上贾早榭一直嘚吧嘚吧不停,此时安静下来,侧脸轮廓英朗得不行。
苗冬春偷偷看他,心想这家伙眉毛生得太俊了,让他好生羡慕。
“真凉快。”贾早榭舒了一口气,惬意道。
“你有没有觉得,其实夏天晚上的风比空调舒服?”苗冬春将手臂架在椅背上,“哎……一说到空调,我就想起小时候学校没空调,我一放学就去附近的银行溜达,那空调,太劲了!”
俩人顺势聊起童年生活,发现彼此的中学只隔一条街,但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
缘分果真是很神奇的东西。
贾早榭深沉道:“如果那时候我认识你,我猜我一定会想揍你。”
苗冬春感到好笑:“为什么?”
“感觉你小时候一定很欠揍。”
“下一站我就下车,你自己回去吧……”
这条路线很棒,车开了一会儿居然途径珠江沿岸,以及地标小蛮腰。苗冬春才发现,原来最佳观景点是在双层大巴上。江水波光粼粼,高楼大厦灯火辉煌。他从来不知道这两个著名景点好看在哪,此刻他却在心中感叹真美。大巴晦暗,偶尔有光落下。
他想起朴树那首《且听风吟》。
“饿了,来看看我都买了啥……”贾早榭开始翻他一路买的东西,偶尔对掏出的玩意露出不解的神色。
苗冬春:“你买了什么?”
“不知道,随便抓的。”
大哥你也太随意了啊!
不仅路随便走,吃的也随便吃啊!
贾早榭:“随便试试看呗,一般来讲这些东西都不会难吃的,搞不好还有惊喜。”
苗冬春:“我小时候也这样,随便买吃的,但没有惊喜只有惊吓,我总能挑到最难吃的那个。”
“你是我见过最随……性的人。”他笑着说,心里冒出了奇怪的艳羡。
“其实你想说‘随便’吧。”贾早榭看着他,眼睛很亮,又嘿嘿一笑,“你羡慕?”
被说中了。
苗冬春撇过头去:“有什么好羡慕的。”
贾早榭饶有兴致道:“你猜我是做什么工作的?”
苗冬春还真猜不到,就这随心所欲的性子,在各行各业都得碰钉子。
“我猜你是玩乐队的?或者纹身师?”
贾早榭神秘一笑:“我是做西点的。”
稍微有点经验的人都知道,不像烹饪中餐,做西点讲究“精准”二字,就像是做实验,稍微有一点误差都难以达到最佳效果。
这人大大咧咧的,看上去真不像西点师。
“我还真没想到,”苗冬春,“很厉害。”
贾早榭:“我大概能猜到你在想什么……在想我那么随便的人怎么会干这行,不过这也并不冲突,人都有挺多面的。我只是在随便的时候比一般人更加不靠谱罢了,所以经常被人厌。”
苗冬春憋笑着看他苦恼的样子,这家伙还挺有自知之明。
俩人瓜分着袋子里的食物,贾早榭像个小叮当一样,又掏出一些玩的小玩意,居然还有一本村上的《挪威的森林》。
贾早榭耿直道:“我在畅销榜上随便抓的,我不读书。”
苗冬春:“我也不读书,半文盲一个。”
俩人相视一笑,顿时惺惺相惜。
此时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贾早榭又变出把伞来撑上。
贾早榭:“雨声听起来好像煎鸡蛋的声音。”
苗冬春:“饿了。”
莫名地,谁也没有提出去下面一层避雨。他们心血来潮地翻起了那本书,苗冬春看他举着伞不方便,于是说:“我给你念几段吧。”
随手一翻,正好翻到那段经典的春天的熊:“……春天的原野里,你一个人正走着,对面走来一只可爱的小熊……”
俩人跟神经病似的,在公交车上撑着伞吃东西读书。贾早榭的味道由前调过渡到中调,紫罗兰和晚香玉的味道跳跃进皮革味中,有点清清的甜意。
苗冬春的声音落在雨中尤其好听,他的眼睛滴溜圆,比常人瞪眼时还要大,可惜平时眼神呆板。贾早榭此刻却发现,他念书时瞳仁很亮,整个人也没那么严肃了,竟有几分柔和的天真。
念着念着,苗冬春听贾早榭憋了句:“失恋,就是春天的小乌龟爬到了别人的鱼缸里。”
这家伙真是……
苗冬春在伞下忽然笑了。
十四、暮紫森林
梦了一夜的海底捞,贺兰山一早醒来惊喜地收到了好消息。
“虽然他看上去智商不太高的样子……”苗东春的微信内容言简意赅,“不过我想和他继续见面。”
来自贾早榭的未读信息也躺在列表里,贺兰山看了一眼,笑清醒了。
他给苗东春回复:“福利,贾兄弟跟我说你很可爱,然后中调很好闻。”
手机一震,苗冬春秒回:“我堂堂一米九的铁血硬汉跟‘可爱’二字沾边吗?!我闻起来也是一威武雄壮的猛男啊。”贺兰山可以想像他跳脚的模样。
起初知道苗东春抽中的是贾早榭时,他也大叹老天爷玩得好一手拉郎配。
贾早榭是近日才找到他的,已碰壁无数,可谓是“一面杀。”仅碰头一面,他的相亲对象们纷纷不愿意再继续,并毫不留情地告诉贺兰山:“这家伙神经兮兮的,闻起来很棒,但一开口也太傻了吧,谁受得了他?”
没想到,第一个愿意和他试着相处的居然是万般挑剔的苗东春。
贺兰山:“为恭喜你俩进展喜人,我送两张即兴表演试听课的票给你们,逼疯理性帝系列。”
苗冬春:“什么即兴表演班……我们又不是艺人。”
“这是给非表演专业的人开的,很减压,还能交朋友。”他也约了余鱻一块去。
“没参加过,不感兴趣。”
“有免费的东西吃,不来吗?。”
“你以为我是你吗?”
“好吧,不过我已经跟贾早榭说过了,他很兴奋地同意了,相信一会儿能说服你。”
“没这个可能。”苗冬春斩钉截铁。
两小时后贺兰山手机一震,收到条新消息。
苗冬春:“我和贾早榭一起去吧,谢谢你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一物降一物。[1]
贺兰山呈大字倒在床上,稍长的额发挡住了视线。
他翻了个身,突然忆起了海风味、纯黑的衣领味、卧室里的枕头味;小巷的垃圾桶味、车窗外的树味;迷宫花园路灯的金属味、甜筒和马卡龙味;大蒜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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馆的空盘味,装西瓜的塑料袋的味道,游乐场的门票味;以及他在夜里望向余鱻时,闻到的一股无以言表的,令人心悸的味道。
这些都不是香水的味道,在他闻来却更为动人。
他抬起手,神色复杂地用力嗅了下指尖。
贺兰山心情复杂:“一个萝卜一个坑……”
可首先——他得是个萝卜。
“萝卜论”在两小时后被贺兰山的小姨重复了。
小姨带着表妹突然造访,杀他个措手不及,一进门就耍了套组合拳:“工作怎么样啊?”
“有对象了吗?”
“没有啊?我猜也是。”
“你老大不小了,得抓紧时间考虑结婚的事了!”
小姨进门东瞧瞧西摸摸:“孩子今天在附近参加活动,我正巧来看看你。”
贺兰山愣了几秒,强烈的求生欲促使他道:“你们一定饿了吧,我饭刚做好,来一起吃点?”
然而,他嘴里吃的是饭,心里滴的是血。
自从大学毕业,他在春节餐桌上被亲戚们逼婚的大戏就没落幕过,但多少能得体应对些。多少年都忍过来了,哪知小姨今天来了个新套路,居然劝他去整香。
“兰山啊,你有没有考虑去整香?”
整香?
可收收吧,微博整香广告看多了会变傻的。
小姨:“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整香很正常的!去整香医院注射下药物就好,又不用动刀子。”
贺兰山夹土豆丝。
“你也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啊!兰山你收入那么高,多花点钱找家好点的医院。”
贺兰山吃回锅肉。
“我跟你讲噢,小姨单位里有个小伙子原本味道特别难闻,没对象,工作也不灵。后来整香之后整个人运气好得不行,最近刚升职,也快结婚了。还有小时候跟你玩的那个谁,也整了,她呀……”
贺兰山扒饭。
“兰山啊,别怪小姨说话直接。俗话说‘一个萝卜一个坑’,可你首先得是个萝卜啊!你也知道你自己天生跟其它香水有区别,就得自己去争取,去改变自己……你的基础香料还是可以的,同样是薄荷系,咱们可以加油整成芦丹氏冷水。”
“明星同款也不错,你看那个电视上的潘海利根杜松子酒,多红啊!”
任她在那滔滔不绝,水漫金山。“小姨,这你就错了。”贺兰山放下碗筷暂且休战,唇角一勾,眼神烁烁,饶有兴致,“谈恋爱多无趣。赚钱、炒股、买房之类的才有意思。”
他特真诚:“我有钱有房有车,真不担心别的。分享一下晚年愿景——七十九岁时在家里孤零零地猝死,被养的五只猫啃掉半张脸,最后被送牛奶的发现尸体。”
“来,小姨,关于炒股我颇有心得。”
模仿夜市上高谈阔论的啤酒肚大叔,贺兰山胡诌了一堆炒股经,说得天花乱坠,他小姨连见缝插针的机会都没有。小表妹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
最后趁贺兰山喝汤,小姨轻描淡写地补起了刀:“不管怎么样,兰山你这个样子,你觉得你爸妈会乐意见到吗?我的话他们也是同意的。”
贺兰山微微怔然。
同意?
爸妈居然也是这个意思?
“你爸妈很担心你。”
“他们也觉得,实在不行就整香嘛。”
“为什么爸妈不跟我直说?”
“跟你说你又不听,只好跟我聊聊啦。”
贺兰山没有回话,手狠狠扣着碗沿将汤一饮而尽。他都未察觉自己眉头蹙得有多紧。
拜这个小插曲所赐,贺兰山晚上参加同学聚会都有点低沉。
见到他时,老同学们打招呼道:“呦贺兰山!风油精闻起来还是那么冰啊!”
贺兰山上大学时人缘不错。同学们刚开始觉得他性子凉薄,熟了后发现这厮其实简单又随和。他做事聪明,有点懒,干啥事都秉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闲散态度,每日不知道在傻乐啥,却也逍遥自在。
贺兰山的初恋前男友楚敛也来了,他是香奈儿的邂逅清新。
这么多年没见,他……胖得走形了。
这体型可一点也不清新。
毕竟是初恋,他还是多瞄了楚敛几眼,想着今天自己的状态不够好,但还是比他强,不禁自鸣得意。
楚敛笑起来还残存着几分当年的风采。贺兰山忽然发现,他依然能隐隐忆起年少时名为“喜欢”的味道——于他而言是草味的。初恋,就像懵懂的孩童路过一片草地,好奇驻足,拔下一根草含在嘴里躺着望天。他发现草是苦涩的,却无法割舍那种独特的口感。
他能用草吹口哨,偶尔吧砸吧砸嘴,还会发现它是甜的。即使到最后草没味道了,甚至让他感觉恶心,他还是没有吐出来。
往事不堪回首。
酒过三巡,烦心事都被他就酒咽下,贺兰山的满心阴霾才一扫而空。
泪眼朦胧间他发现自己醉了。
非常清奇的是,他一喝醉就会流生理性泪水,这跟他的情绪一点关系都没有。
贺兰山特淡定地坐在那,脸上泛着洪涝。他一手擦眼泪,一手捡花生米吃,期间还能跟人唠嗑,就是有点前言不搭后语。
又喝了会,一拨人凑在一起打牌。贺兰山不会打,便坐到一旁继续吃他的花生米。
楚敛坐了过来,蹦出句八点档连续剧的经典台词:“最近过得还好吗?我们好多年没见过了吧。”
“挺好的,你怎么样?”他一遍流着泪一边说,看上去特没说服力。
在现实生活中,初恋重逢其实挺尴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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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网络流行语,出处不明。
十五、琥珀云烟
贺兰山的初恋故事很平凡。楚敛是他大学舍友,暧昧了一段时间后贺兰山表白了。楚敛回应:“你在天台上拿个喇叭向我表白,我就答应你。”
初生牛犊不怕虎,愣头青贺兰山照做了,然而在交往一周后被甩。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都是同学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过这都是往事。
楚敛:“听说你现在在做婚介生意?”
贺兰山其实不太想理他:“对。”
楚敛:“你研究生毕业后都拿到j公司offer了,大家羡慕得不行,怎么不继续做了?”
贺兰山:“喜欢婚介这行呗。再说,我后来发现自己真不适合做精算。”
楚敛叹了口气,突然说:“你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自我、犟。”
贺兰山:“……”等等,你这话题跳转得有点快啊,你又是从哪得出这结论的?
“工作是这样,喝酒也是这样。明明喝不了几杯,兴致一上来了就猛灌。”
他讪笑:“好久没聚了,今天跟大家多喝几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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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这几年一直单着。”
“嗯,没遇到合适的。”
楚敛顿了顿:“我当初就劝你可以考虑别的路子。就拿整香说吧,几年前这事大众接受度还不高,但如今算很寻常了。”
“你也明白自己情况特殊,整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也不意味着让你放弃自尊什么的……我现在的爱人也整过,真的会给生活带来很多好的改变。”
“你也老大不小了,未来一个人总归是孤独,谁来照顾你?”
“我没这个打算。”贺兰山淡然道,“而且整香跟感情生活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听哥一句劝吧。”说着这样残忍的话,他的语气居然称得上温柔:“这是为你好。”
贺兰山嘲讽一笑,在桌上摸了杯不知是谁的酒,一饮而尽。
楚敛这话又让他想起了不少往事。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凤眼盛满水意,溢出来的是怒气,失望沮丧流了一地。他是真的没想到,时隔多年再聚,楚敛也跟那些牛鬼蛇神般的七大姑八大姨一样,劝他去整香。无论如何,这毕竟是他当年真心喜欢,认真对待过的人啊。
贺兰山冷淡地擦着脸上的水,千愁万绪都化作冰凉一字:“哦。”
酒后不能开车,散场后贺兰山叫了代驾。
今天实在是醉得厉害,他上车后泪还在不停淌,像关不上的水龙头。贺兰山吃着打包的花生胡思乱想,此时电话嗡嗡作响,来电显示上的名字居然是余鱻。
“在忙吗?”
他突然鼻头一酸:“没,嗯……我在吃花生。同学聚会刚散。”
“我这几天在x镇那儿勘婚礼场地。”车内很静,他能听到对方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余鱻貌似换了只耳听话筒。
“这么晚来电话,就是想问问你邮编是多少,想寄点东西给你。”他的说话声低沉而磁性,似是能深深、深深地扎根在他心里。
“我发你微信吧。”
“嗯……”余鱻不知在犹豫什么,停顿了好一会才继续说话,问的却是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花生好吃吗?”
花生刚好被他吃完。摸着空空的袋底,贺兰山终于在此刻真正哭了出来。他很多年没哭过,也不知道此时自己在哭什么,只觉得心里又酸又软。
低泣声隐忍而微弱,但余鱻还是听见了。
“怎么了?”
他纠结了一会,最终脱口而出:“没有,我花生吃完了……”
余鱻沉声问:“怎么了?”
贺兰山深吸一口气:“余鱻,我有时候在想,为什么自己是风油精不是香水。”
“今晚我遇见初恋,他劝我去整香。”
“我忽然想起他当初拒绝我的理由。”
“那年我二十出头。他跟我玩暧昧,撩得我忍不住跑去告白,不过我们只交往了一周。”
“我告诉你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我不是不喜欢你,我觉得你很出色,和你聊天让人感觉很舒服,我和你聊过的很多东西都没跟别人聊过。不过我跟你说香水喜欢什么样的,首先你要变得好闻,然后不要觉得有一天会遇到一支懂你的香,他喜欢你,会不在乎你的味道,因为不会,香水都喜欢好闻的,然后才会去看内在,比如有没有趣之类的。香水都希望自己把另一半带出去会给自己加分,意思就是让别人看起来会有羡慕的感觉。’”
说到这儿贺兰山哽咽了。
“然后他说,可是我不是香水,我的味道让他无法产生对恋人的喜欢。”
“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时常梦到这一段话。因为可笑的是,在后来有不少人跟我说类似的话。”
它像个魔咒般被重复着。
贺兰山曾经相信,只要自己足够好,总能遇到一个不在乎自己味道,愿意和自己走下去的人。
后来他慢慢不信了,因为并没有人出现来证明这个说法。爱情不是必需品,他也不再期待会遇见谁。
“我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也不在意一辈子打光棍,我只是不甘心因为生来拥有的东西被区别对待。我不反对整香,我是讨厌示弱,妥协。”
“我有车有房有钱有事干,吃香喝辣逍遥自在,我是风油精怎么了?他们管得着吗?”
“在这个世道,有无数人总会跟别人说:‘要是你再香点就好了,要是你留香时间再长点就好了,要是你是沙龙香就好了,要是你是xx调就好了……如果这些都达到了,那你的香水表现力就够了。’”
“所以很多人想,要不就去整整吧。整一整,这个世界就会多喜欢自己一点。”
“可去他妈的吧!”贺兰山擤着鼻涕痛骂。他打开窗让风吹进来。
说出来了,终于说出来了……居然说出来了。
自己竟鬼使神差地说出了憋了二十多年的郁结。虽说有酒精作祟,但自己之前醉过那么多次,从未如此失态过,连握着手机的手都有些颤抖。他感觉痛快而忐忑,又有一丝苦涩的无畏。自己把心窝子里的什么东西都胡乱掏出来了,若是他人仍要踩,就用力吧。
他也不想要这些渣滓了。
可贺兰山没听到余鱻的回答,只等到一阵忙音。
“嘟……嘟嘟……”
大概是手机没电了吧,或者不小心按掉了童话,也许他五分钟后会再打过来?贺兰山好整以暇地擤起了鼻涕,又暗骂自己,哭哭哭哭个屁,男儿有泪弹鸡鸡。
好一阵过去,他都快到家了,一直盯着的手机屏幕仍是漆黑一片,没有任何来电显示。
一抬头,发现司机从后视镜里偷瞄了他一眼。
酒快醒了,他的泪也已被窗外的风吹干。这一切如同一场急转直下,戛然而止尴尬散场的剧目,全场只剩下舞台上贺兰山的一道孤影,还有观众席中被迫目睹这场荒诞的司机。
他猜余鱻是根本不想搭理他,所以干脆挂断后就不回拨了。
贺兰山没有再打过去,他靠在椅背上:“麻烦放点音乐可以吗?谢谢。”
司机小哥人挺好,专挑活泼喜庆的歌放,完美闪避了苦情歌。可贺兰山依然觉得这夏夜冰凉得厉害,黑乎乎一片,什么也没有。
十六、橘彩星光
回到家贺兰山打算泡个澡就去睡。至于之前那件事是覆水难收了,丢人就丢人吧,爱咋咋地。
他泡澡时拿了台ipad随机放了部《红磨坊》,开头天真单蠢的文青男主说:“the& thing you'll ever learn is just to love and be loved iurn.”
贺兰山一脸冷漠:“哦。”没看多久就睡了过去。
他醒来后已是凌晨两点。洗澡水凉透了,ipad屏幕上漆黑一片。他没看到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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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尾,但众所周知《红磨坊》是个悲剧。
半梦半醒间,贺兰山套了条裤子去阳台锁门,忽被一阵风的味道吸引了。它让人想到秋日午后一条无人的小径,上面铺满了似火的红枫,走上去沙沙作响。空气中有股温暖的琥珀香气。一片飘下的枫叶正巧落在人的肩上,拿起来一闻,那片叶非常香甜,麝香和肉桂味温柔地缠绵着。叶上写着匿名者的心里话。
此时他发现,地上的落叶上都写着一些琐碎的话。他扫开它们,底下光滑的鹅卵石路显露出来。此时天上下起了香草味的蒙蒙细雨。
贺兰山从未闻到过这种味道,却隐隐觉得熟悉。他往阳台下一看,两盏明晃晃的车灯照着一个男人,他正抬头往上看。两人四目相交,均是一惊。
那人居然是本该在千里之外的余鱻。他的表情有点急,有点尴尬,更多的是不知所措。贺兰山从未见过这样子的他。
贺兰山飞奔下了楼,他的肩膀有些单薄发粉,赤裸的上半身挂着浴后的水渍,他抬头寥寥地望着余鱻,然后眼中的冷寂褪了,变成了难以置信:“你怎么来了。”
余鱻伸手拍了拍他的头,叹了口气:“你先听我说。”
“不是那样的。”
贺兰山笑了:“什么不是那样的?”
“你初恋一点也不喜欢你,甚至都没把你当朋友。”
“哪怕他对你有那么一点点的好意,都不会这么伤你。不喜欢就不喜欢,但他有什么资格这么讲话?”
“还有,真的没有必要在意那些人说的话,因为他们一点也不重要。”
“对了我有东西给你,”余鱻打开后备箱捣鼓,语气波澜不惊,“刚才聊到一半我手机不知怎么坏了,开不了机。借别人手机拨了几通都打错,应该是我记错了你号码。”
“有些话想让你快点听到,所以我过来了。”他把两个多小时的长途车程说得跟下楼买菜一样轻松,“到你家楼下才发现你灯暗着,所以我就没上去,还以为你睡了。”
他提出几个大袋子:“我这回给你带了点那边的特产,这些都是个头小的,大件的还得邮给你。”
“嗝……嗝……”
余鱻一转身,发现贺兰山哭得像个终于找到家的大傻子,不停打嗝。
余鱻被他吓着了,有些手忙脚乱地在自己身上找纸巾,无果,便一把脱下西装外套,揉成一团往他脸上蹭,皱眉道:“你生气了?”
这手劲大的呦,是在给大猩猩擦眼泪吧。
“没,”贺兰山被擦得直躲,“谢谢……”
“嗯?谢我什么?”
“你是……唯一……一……一……一”
他不仅打嗝,还磕巴了。
“唯一一一一什么?”
贺兰山破涕为笑:“我……你等等……我现……在说不……出……长句……”
他听到余鱻的几声隐隐低笑。
惨了,这下他真的像个傻逼了,狗屁清冷人设崩得稀烂,哭相大概还丑。
贺兰山的心情很微妙,就像在麻辣烫里面吃到颗甜汤圆。
余鱻不知道的是,其实在很久以前,他曾把初恋说的那段话跟爸妈说过,也跟一些朋友讲过,他们的反应都是初恋说得很对,让他改。
余鱻是第一个没那样对他说的人。
他是唯一一个。
而贺兰山不知道的是,余鱻原本想告诉他:“你可能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值得爱,但是我知道。”
但他终是没说出口。
说完话,余鱻连屋都没进就走了,他得在白天前赶回去,第二天还有事。为避免疲劳驾驶,他找人开车载他回去了。
看着远去的车,贺兰山突然意识到,他刚才在阳台上闻到的味道,似乎是余鱻的尾调。
大概是否极泰来,近日客户脱团人数猛增,朋友圈狗粮遍地。
贾早榭就特别喜欢发他和苗冬春的浪漫约会,比如:“今天和冬春去下馆子,吃完饭在街上散步,阳光明媚,特别浪漫,然后吃了四碗担担面的冬春吐了。[可爱][爱心]”
底下苗冬春评论:“这周的碗你来洗吧。[微笑]”
即兴表演课的日子很快到了,贺兰山又见到了苗冬春和贾早榭。
这门课是他朋友推荐的,说很有意思,值得体验。他乐于尝鲜,二话不说就拉着余鱻一起去报了。
班上大概有二十来人,讲课的是两名美女老师。
在简单介绍完何为即兴表演后,老师们延伸道:“即兴表演中有一则铁律,就是永不说不。”
“你们要做出能让剧情发展下去的反应。”
“我们来演示一遍。”
“比如这样,”长发老师喜形于色道,“天啊,小明约我出海玩!”
短发老师一脸冷漠:“知道了。”
“你觉得我应该穿什么衣服好?”
“随便啊。”
学员们低声哄笑,老师见状继续:“以上是错误示范,如果你一直对你的搭档如此敷衍,除非你搭档是戏精,不然故事是进行不下去的。”
“为了培养你和搭档的默契,我们先玩一个游戏,叫镜像练习。”
“你们要找一个搭档,面对面对视一会,然后一人开始做一些慢速动作——比如上下挥手臂。”老师们边讲边示范,“另一人要模仿对方的动作,就像照镜子一样。”
“那么现在开始吧!”
学员们开始找搭档,贺兰山自然是跟余鱻一组。两个人严肃地对视了会,贺兰山“噗嗤”一下笑得弯下腰,余鱻扶额低低笑出声来。
“太奇怪了。”贺兰山抹了把脸,重新抬头望向他的眼睛。
凝视一秒、两秒、三秒,他觉得尴尬而微妙。
四妙、五秒、六秒,他的心跳开始加速。
第七秒后……世界静音了,贺兰山觉得自己非常矛盾,他大脑感受到无与伦比的平静,仿若枕在云朵上,而心跳快得像赛马飞驰,嗒嗒嗒嗒。
他开始缓慢地做一些无意义的动作。他拍脑袋,余鱻也拍脑袋;他模拟打麻将的动作,余鱻也跟着模仿。
余鱻比了个手势,示意该轮到他带领动作了。于是贺兰山开始模仿他。慢慢地,无须刻意留意对方的姿势,贺兰山都能做到与他同步,行云流水。
他看着对方眼睛,莫名地想,余鱻正在想什么?
刚才对视时,他的感受与我一样吗?
贺兰山走神望了眼不远处的苗冬春和贾早榭。只见二者雄赳赳气昂昂地比划着“乾坤大挪移”“降龙十八掌”,像两个学前班小孩。
“专心点。”余鱻把他的脑袋正回来。
贺兰山也有样学样,双手扣住余鱻的脑袋,笑逐颜开。
老师急了:“那边两位同学不要打架噢!”
随后的一个即兴表演练习叫“开车”,真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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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名字。
一组六人。规则是一人扮演司机,然后其他人扮演乘客陆续上车,即兴表演。无论新乘客是何状态,全车人都要呈现同样的状态。比如,如果新乘客咳嗽,全车人都得跟着咳。
私下练习完后,老师抽了几人上去给大家表演,苗冬春和余鱻在其中。
第一名乘客是名妹子,上去后摇头晃脑,高喊:“这是辆去趴体的车对吧?”
司机:“对的!”
两个人开始狂嗨。
接着苗冬春颤巍巍地拄着隐形拐杖上车了,他扮演的是老人。
车上的人也开始扮老,动作缓慢,有人开始“吃药”。司机哑着嗓子:“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让那么老的人……开车。”
接下来有乘客扮呕吐,也有人上车后开始尖叫。
余鱻最后登场。他即兴来了段英文说唱,或称为本场反差最大的乘客。
十七、咖啡玫瑰
通过朋友介绍,余鱻接了笔“加急单”。一般高端婚礼筹备时间需要半年左右,即使是普通的也至少要三个月,而这笔单子给出的时间只有一个月。这在婚礼策划中极为少见。
时间少得可怜,但也是无奈之举。
客户是一对同性恋人,一支是迪奥桀骜男士香水,另一支是蒂普提克无花果——名画家桑阳夏。
后者的经历可谓是一个传奇。桑阳夏年纪轻轻便在画坛上大放异彩,三年前他与恋人双遭车祸后双目失明,当年再无作品面世。就在外界深感惋惜时,第二年他转变风格的新作创造了他的新巅峰。
若故事停留在此便大好不过,可天妒英才,不久前他被确诊绝症,生命只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他和恋人决定在最后的日子里办一场婚礼。
余鱻和他们的头次会面在工作室的花园里,主要是随便聊聊对婚礼的态度。
桑阳夏提早到了。步入花园,余鱻看见一名单眼皮青年在洒满阳光的树下画画,一旁蹲着只导盲犬。他身上带着股无花果叶的微芳,这味道是青色的。青年的长相仿若风流的富家公子,气质却很清透。
余鱻脑海中闪过四个字——生机勃勃。
青年的无花果味非常逼真,而且比普通树的味道更丝滑。那味道就如此时的景色,树影婆娑,微风悠悠,阳光下的叶片是碎金绿色的。树木最高处亮得发白,间隙中是一抹纯粹的蓝。
余鱻无法把他和只剩两个月生命的病人联系在一起。
桑阳夏看不见,但能闻到余鱻的到来。他朝着余鱻的方向挥手道:“余老师?”
“桑先生你好。”余鱻落座放下资料。
桑阳夏笑着说:“你们工作室的味道让人感觉很舒服,小谈刚才也说这里的装潢布置很别致。”
“你们觉得舒服就好。”
“我朋友对你评价很好,说你细致,还很有魄力。”
“谢谢,”余鱻笑着点点头,看着另一个空位,问,“谈先生呢?”
“他在洗手间。半天没回来,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掉进去了。”这话听上去像在抱怨,语气里却有七分宠溺。
话音刚落,谈和风步履匆匆地来了。来者的长相更接近于少年,但据余鱻所知他已经二十七了。棕发青年有着温柔的杏眼和卧蚕,浅浅一笑如咖啡般暖而香醇,和他身上张扬不羁的香味有点违和。
为招待客人,余鱻的工作室是提供简单餐饮的。三人决定先点单,边吃边聊,余鱻要了份薄荷奶冻。桑阳夏虽然看不见,但点菜态度淡然自若,他和谈和风都默契地没提念菜单的事,只是问服务员有什么推荐。
桑阳夏最后点了块摩卡蛋糕,听到这话,余鱻注意到谈和风神情有点不自然,耳根子也红了。
谈和风:“请问这里有无花果蛋糕吗?”
“不好意思我们没有……”工作人员心想,兄台,哪有无花果蛋糕这种东西啊?
桑阳夏毫不掩饰地笑出声来。
谈和风:“好吧,那我要芋头焦糖奶油布丁,生乳酪蛋糕,红豆戚风,还有妙可可司康饼谢谢。”
余鱻想,这食量,也只有贺兰山能与之一战了。
点饮品时桑阳夏在两款中犹豫不决,谈和风便两款都要了,说:“饮料我就不点了,你点两杯吧,把喝剩下的给我就好。”
桑阳夏:“也行。”
很好。
余鱻默默地把这招记下了。
工作时的余鱻善于倾听,循循善诱,在必要时给出实例和专业意见供参考,并不侃侃而谈“设计”和“创作”。很多新人在咨询时都会叽里呱啦这说一堆,那说一堆,他也从不打断,而是一针见血地总结陈词,耐心询问:“我这么理解对吗?”
跟他合作过的客户曾说:“余鱻最恐怖的地方,就是能从你说的鸡零狗碎中,把你脑子里真实渴望的东西挖出来。”
桑阳夏和谈和风想请的人不多,主要想请相熟的朋友,大概二三十人。双方父母都已经不在了。
“家属的话,我妹妹是要来的,然后……”桑阳夏问谈和风,“你弟呢?我也就在三年前见过他一面吧,他现在还在非洲支教吗?”
谈和风含糊道:“嗯……他最近还在那儿忙,应该是来不了婚礼的。”他的眼神躲躲闪闪的,像是在撒谎。桑阳夏看不见,但余鱻却捕捉到了,他感觉有点蹊跷。
桑阳夏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谈到婚礼风格问题时,桑阳夏说:“千万别因为我的职业整画展主题婚礼,我很久以前去过一场,憋死我了,主持人还神神叨叨的。平时我就不喜欢某些展子的氛围,可不想婚礼时再遭一次罪。”
“然后,我们最想强调的就是轻松惬意的感觉,大家要待得舒服,不要太折腾,不要刻意肉麻地煽情。”
“坦白讲,我就是想借这次机会和大家再聚一次,在气氛好一点的地方吃点东西聊聊天。”桑阳夏微微一顿,声音轻了,“我的病也没得治了,这场婚礼是对我和他感情的一个交代吧。”
谈和风重重搁下叉子,叉碟碰撞出脆响,面色不悦。
桑阳夏叹了口气,想顺一顺谈和风的头发,却一把摸到了他脸上。谈和风皱着眉,抓住桑阳夏的手放到了自己头顶。
“失陪一下,我去拿点资料。”余鱻明白他们现在需要点私人空间。
他回来时二人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俩人在桌下松松牵着对方的手。
“那么能分享下你们的恋爱故事吗?或是比较深刻的经历。”余鱻继续在电脑上敲敲打打。
对于设计和策划来说,最怕的就是客户说:“没什么想法”。其实人们并非没有想法,只是欲望和诉求埋藏在大脑深处,像是未破土的小苗。余鱻要做的就是浇点水,引小苗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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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
询问恋爱经历是非常基础的做法,其中任何闪光点都能作为设计参考。
桑阳夏往盘子戳了几下都扑了个空,这才发现蛋糕被吃完了:“我们俩啊,是四年前相亲认识的。”
“那时候在网上看了篇真实相亲记录连载,精彩得像小说似的。当事人连载完就结婚了,帖子大火,里面的介绍人也红了。”
“后来那名介绍人做婚介生意,我朋友报名了。我陪朋友去相亲,小谈正好是我朋友的相亲对象……他们没看对眼,我倒是对他来电了。为了追他,最后我也变成了那名老板的客户。”桑阳夏回忆着。古怪的是,他的笑容有点伤感。
谈和风突然道:“抱歉,我再去趟洗手间。”然后逃似的奔厕所了。
桑阳夏若有所思地瞧着桌面,双眼无神地向前探了探手:“余老师,能麻烦你递一下谈和风的咖啡给我吗?谢谢。”
“请。”
他优雅地喝了口咖啡,谈和风远去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了。
“总之后来我们在一起了。”重新开口后,他竟将相亲过程一笔带过,还补了句奇怪的话,“余老师,婚礼设计不用参考那段相亲,我就不提了。”
余鱻下意识在电脑上敲了个问号。
为什么这么说?
他们通过这段经历相识相恋,现在竟认为没有一件事值得提起吗?
十八、布伦海姆花束
桑阳夏:“我更想说的是车祸之后的事。我失明了,因为作画困难低迷了一年,我看不见线条,看不见色彩,每次提笔我大脑一片混乱。”
“我曾以为自己再也不能画画了,直到某一晚,谈和风突然说带我去散心……”
他将往事娓娓道来。
那是个热得异常的夏夜,谈和风晚饭后突然问他:“我找到一个很特别的地方,你应该会喜欢,要不要一起去散散心?”
桑阳夏拒绝了,讥讽道:“有什么好去的?我看得见夜景?”
“不是看夜景,我想带你体验点别的。”谈和风温和恳切地说。
“我说不去就是不去。”
“你要我干什么我都答应你,我的提议你却从不考虑,哪有这样的?好,明天我不做你要求的寿喜锅了,我做我爱吃的牛扒。”
“不做就不做,反正你做饭很难吃。”
他那段时间消极低沉,情绪暴躁。他曾经酷爱写生,可如今看不见,便觉得世界的一切美好都与他无关。
碎碎叨叨地低声抱怨着,他身体突然腾空了。谈和风将他抱起来,撒腿往外奔,出门后还杀了个回马枪,手忙脚乱地收拾起画具就跑。
谈和风并不高大,此时粗喘着气,抱着桑阳夏的手在抖,手掌比夏夜里的蛙叫还要热一点,大手紧紧地贴着他的皮肤。在他怀里,桑阳夏看不见,不知道他们要往哪去,却一点也不恐惧。
他甚至感到一点轻微的幸福。
这个世界一定是疯了。
“随你便吧。”被抱着跑了一阵,桑阳夏自暴自弃道,“你就去荒野抛尸吧。”
谈和风突然把他放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牵着他的手,怕他跌。
“……”桑阳夏,“你真的要抛尸啊?”
“我……休息一会……你好重。”
“算了,我自己走吧。”
谈和风带他到了一小山坡,也不知道他怎么发现这犄角旮旯地的。那里很黑,他开了手电才安全把桑阳夏带到一块较平缓的地方。桑阳夏终于能屁股着地,脚上还勾着拖鞋。
桑阳夏没问这里是什么样子的。
自从他看不见,他就失去了这种好奇心。
谈和风主动描述了下:“这里很暗,灰蒙蒙的,但不是全黑,星星是很小的光点,偶尔闪一闪,很模糊。”
桑阳夏沉默了。
他所描述的景象,和与自己失明后“看”到的东西有点相似。桑阳夏有光感,眼前并不是像幕布一样纯黑的,而是像雾一样朦胧昏暗。
谈和风轻声:“现在我与你感受到的东西更加类似了吗?”
“没有,谁也不会有。”桑阳夏冷声道。
“对不起。”
城市里光污染严重,晚上哪里好像都灯火辉煌,少有地方能像此处黑暗僻静。谈和风带他到这里,也着实有心了。明白他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我陪你”,桑阳夏眼眶有点热,淡淡道:“既然什么都看不到,那来这做什么?”
“不,阳夏,你闻。”谈和风,“你闻到了什么?我闻到这里的风特别咸,像加了一公斤盐。”
桑阳夏骂了声傻瓜,嘴角微微上扬。
一阵风吹过,除了二人身上的气味,夏夜之味钻入鼻中。要在大片树木气味中闻到其它味道对香水而言并不难。
空气里有腥而青的雨意,还有害羞小露珠的气息,洗得微尘味都淡了。
桑阳夏想,是刚下过毛毛雨吗?
桂花香轻轻巧巧地散落下来,气味浓郁。这里是有棵桂花树吧?他下意识用手指寻找着地上的花瓣。
他还闻到了牵牛花的味道,但是淡而恶心,似乎要腐败了。与其相依偎的是麻绳粗糙的气息,还有湿木头的隐隐霉味。风吹过时,那味道摇摇晃晃。
“雨?桂花?牵牛花?秋千?”桑阳夏问。
谈和风也没说他有没有猜对,转而问:“那如果它是一幅画,会是什么样的?”
桑阳夏静思片刻:“你刚才拿了画具对吧?”
谈和风二话不说把东西理了出来。
桑阳夏摸索着,闻着这里的味道画了起来。他全神贯注画了很久,谈和风一直在身边没有说什么,后来倚着他睡着了,连市里活动放烟火声都没吵醒他。
他的脑袋一点点塌在桑阳夏肩上,心上,他感觉自己的心酥痒而微疼。桑阳夏笑着把沉睡的谈和风画了进去。
从夜晚到清晨,他发现此处的味道随时间推移也发生了变化。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落在画纸上。过程艰难而缓慢,而此时他却不再动摇了。
谈和风醒来后已经是早晨,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怪诞而烂漫的画作。这幅画其实不算好,在短时间内创作出来,简单而潦草,里面没有写实的景物,有些抽象。可他能从轻盈圆润的色彩和线条的组合中,感受到此地不断变化的味道、呼吸、光影、温度,以及湿度。
然后他莫名觉得,自己也在里面。
“好古怪啊,其实我不太懂,这算是印象派吗?”谈和风摸摸鼻子,开玩笑道,“你以前的作品也很奇怪……真的值那么多钱吗?”
桑阳夏打了他一下。
谈和风看着他,眼神盈盈闪光:“我觉得,每种气味都有属于自己的色彩,气味的变化也有相应的线条。阳夏,你可以把闻到的世界画下来,你感受到了什么,就画什么。那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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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感受。”
“阳夏,我是不是也在这幅画里?虽然从画面上看不太出来,但是我的直觉很准的……”
“没有!你想多了!”
故事讲到这里就结束了。后面事情众所周知,桑阳夏转变画风,重回巅峰。
坐在咖啡厅里的桑阳夏笑容明朗,不复当初的阴郁。
他说:“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气味和色彩,不同天气它们的味道也不一样。我虽然看不见,但我嗅觉还是很灵敏的。闻着那些味道,我能想象出来世界的模样。”
“谈和风那个家伙说我的味道是白色的,上面有很多花草碎屑般的图案。逗死我了,他说的不正是花草纸吗?别人都是优乐美,怎么我就成花草纸了。”
“为了方便我作画,谈和风帮我定制了特殊颜料,每种颜色味道不同,混合在一起味道也会变化,由此通过气味,我也能大致猜到它们在画布上是什么样子的。这种作画方式很有难度,后来我练习了很久,终于能重新画出我想画的东西。”他把餐前在树下画的那幅画摸了出来,非常自信地递给余鱻看。
画作有些抽象,但那线条色彩组合在一起,让余鱻联想到了一副栩栩如生的夏日景象,有风,有树,有阳光。
余鱻想,不知道桑阳夏画的谈和风会是什么样子。
桑阳夏又谈了很多,想到哪说到哪。比如在车里睡觉时,谈和风会把外套折起来塞他脖子后面当小枕头;明明看不懂自己的画,还总用杂七杂八的词花式闭眼吹自己的作品;有一天打电话跟自己说订了“掌上明珠”到家里,结果收到发现是猪蹄;给自己买生日礼物做惊喜,却忘记俩人公用一个网络账号,桑阳夏的手机语音助手大声读出了下单确认通知,他还得装作没听见,把信息删了……
“是不是看不出来他是迪奥桀骜男士香水?可他自己觉得自己特成熟绅士范。”桑阳夏笑得还挺骄傲。
明明都是琐碎的小事,余鱻却能清楚地感受到他们相爱并幸福着,灵感也从之流出。
余鱻:“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自己爱他的?”
“有一次我洗澡的时候热水断了,谈和风跑进来搁下一个音箱,特别搞笑地说:‘你等着!听完这两首歌水就烧好了。’然后着急忙慌撒蹄子跑了。”
“然后我在浴缸里听完了两首难听的凤凰传奇,曲子播完后我才发现,自己竟然是一直带着笑的。”桑阳夏说,“之前相亲的时候,婚介老板就跟我说过一句话——爱是什么?就是当你想着对方的时候,你会面带笑容地听完一首巨难听的凤凰传奇。”
余鱻嘴角上扬:“老板人挺有意思的。”
“是啊,”桑阳夏挑挑眉:“他在本市挺有名的,你们这行也许听过他的名字?他叫贺兰山。”
十九、绿野仙踪
“啾!”贺兰山猛打了个喷嚏。
“贺大哥!贺大哥你怎么了?”
“大概是这里空调开太劲了。”
“有人惦记着你吧?”
“不可能,我吃饭从不赊账。”
贺兰山正带着表妹逛香水科技馆。
他小姨拜托他照看下孩子,主要是盯着她写作业。小表妹是花露水,升初二,留着一头如瀑长发,面貌像武侠小说中名门正派的小师妹,文文秀秀。
早上小姨送她过来就走了。俩人没见过几次面,面面相觑有点尴尬。
还是小表妹先开的口:“我能在外面叫你贺大哥吗?”
这么豪气,这是要行走江湖还是咋地。
“……行啊,贺小妹。”
“贺大哥,写完作业能带我去科技馆吗?今天有特殊活动。”
“走起。”
相处了半天,俩兄妹发现双方都不是很正常。贺兰山所谓清冽高冷的皮囊下是猪的灵魂,还没到科技馆,他已经一路吃撑了。贺小妹则是魔教小魔女,胆肥话多鬼精灵。
逛到“气味与大脑”展区时,贺小妹说:“我一闻到臭豆腐味就想起在b市的一个夜晚,那是我第一次吃臭豆腐,为啥呢?跟我们脑子的构造有关吗?”
刚好展馆里有相关科普,“什么跟什么啊,”贺小妹叫苦连天,“这堆专业词汇看得我头疼。”
“我看看……我也不是专业人士,解释起来没那么准确。”贺兰山说,“大概是——当我们闻到新气味,大脑会自动将它和记忆连接起来,若我们日后再次闻到它,两者会再次连接。”
“在记忆方面,嗅觉在五感中是最牛逼的。相较于视觉、听觉、触觉、味觉,处理嗅觉的区域和处理记忆的区域联系更紧密。”
“你可以想象成处理信息的区域是一户人家,其它五个是邻居。”
“他跟嗅觉有不可描述的关系,所以嗅觉有钥匙可以直接开门。而其它四个来敲门,他得判断一下才决定开不开门,有时还不开门。”
香水科技馆还有个“特殊香水区”,贺兰山惊讶地看到了风油精这一类。
“贺大哥,当风油精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啊?”
他微微一愣,向她眨了下眼睛:“很开心,真的。”
心酸多,但他依然很喜欢自己。
专栏还科普了风油精的用途。贺小妹读着上面的字:“在电风扇的叶片上滴几滴风油精,可使满室清香,而且有驱蚊作用;怕快递单上的个人信息泄露怎么办?别担心,只要把风油精体液滴在快递单上,静置一段时间,上面的个人信息就奇迹般消失了[内容引用自cctv1视频]……哈哈哈哈哈!”
“我以前念书的时候,教室没空调,有次中午我打完篮球就趴课桌上压着本子睡着了。那时候糙,都没管自己流不流汗。”
“你猜怎么着?”贺兰山朝她扬眉一笑,“本子上字迹都糊没了。”
其实他还知道一种颇少儿不宜的用法,但不打算跟她说。
贺小妹盯了他好一会,若有所思地给他比了两个大拇指,挺认真地说:“贺大哥,我觉得你超好闻的,也很好看。”
在科普区内逛了会,贺兰山试图找余鱻的香水科普,可惜没有。
他想余鱻的味道了。
离馆后贺小妹提出去逛街。她硬拉着贺兰山上了最高层的奢侈品区,好奇心十足地钻进了家香水订制店。
根据客户提供的香水成分报告,他们就可制作具有特殊气味的液体、香膏、润肤乳等。这种服务造价高昂,进行过程复杂漫长,只有少数香水会愿意购买。
介绍完流程,店员又说:“先生您是想为自己还是别人订制呢?如果想送人的话这真的非常有心意。”
“很多人会把这当成生日或求婚礼物呢,我们现在有情侣双人订制折扣活动……”
翻看着介绍册,贺小妹低喃:“好想要呀,等我哪天有钱了,就订制爱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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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味的香水。”
“喂喂,你拿得到别人的气味报告吗?”事情的走向好像有点奇怪。
“等我跟他交往,这些事还不是轻而易举……好了开玩笑的,贺大哥你有想订制的香水吗?”
“没有。”
其实不然,听到导购提到的“生日礼物”时贺兰山有点心动。
余鱻的生日快到了,要不给他订一款送他?不过这需要成分报告,还得问他本人要,这个礼物怕是当不成惊喜了。报告如此私密,他也未必愿意给。
贺兰山对服务员说:“不好意思,我打个电话问下我朋友。”
电话拨通的那刻,他心里有一百头大象奔过,撞到了超市里的罐头山。
贺兰山将香水订制的事说了下,也提到了自己带着表妹出来玩。余鱻想了会,问:“那家店叫crush吗?”
“对。”
“我之前在那里订过了。”
“……这样啊。”贺兰山轻微颔首,有些泄气。如此一来就没必要送了。
“没想到你还会给自己订香水。”
“嗯,想送人,不过现在,唉。”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苦恼。
余鱻:“对了,我在那里留了些香水小样,还没取。如果你表妹好奇的话可以随便拿。”
“我先替她谢谢你,疯丫头肯定乐坏了。”
将手机转递给店员,余鱻跟她说了些什么,店员很快拿出一个大玻璃盒子,里面放了很多支香水小样。贺小妹拿了一支喷在试香纸上,对着新奇玩意爱不释手:“这味道好特别啊……”
贺兰山莫名骄傲:“那当然。”
眼看着店员要把盒子收下去,他摸摸鼻子,有点颇不好意思道:“不好意思,能多给我一瓶吗?”
“嗯?当然,余先生说拿多少支都可以。”
拿到小样,贺兰山喷了一点在手腕脉搏处,轻轻一嗅。
是余鱻的味道,是他和余鱻牵手后手指残留的香味。它像一首从高潮开始倒放回温柔前奏的歌。初见他时,贺兰山曾由气味联想到黄昏暴雨后,紫橙云朵下,单手解扣子的男人不慌不忙地走进死胡同,不知去做何事。
现在想想,他可能只是去逗一逗巷子里的幼猫,哼着歌发会呆,解扣子单纯是因为天气热了。
贺兰山小心翼翼地将那支无名指大的小瓶子收好,出门时他又忍不住深深、深深地嗅了一口手腕,却感觉怎么闻都不够。他二十多年来闻过那么多气味,这是最特别的。
他想起一朋友也曾订制过女友气味的香水。他总将那支漂亮瓶子随身携带,说:“想她的时候拿出来闻闻,就感觉她一直在身边啊。”
当时大伙笑他太肉麻,而现在贺兰山突然能体会那种感觉——希望某个人的味道一直萦绕在旁,闻到就觉得安心。想把他的味道喷在手腕脉搏上,喷在脖颈处,喷在枕头上,在洗衣液里也要喷一点,最后留在心里。
如今一切都非常明了了。
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贺小妹非常敏锐:“有情况。贺大哥,你的笑告诉我,你跟小样本尊关系不简单啊。”
“我非常非常……喜欢他。”贺兰山笑了,轻描淡写地说。
“我暗恋他。”
“不过他的好,我说出来你也体会不到,就不跟你说了。”
“等等,哪有这样的!”贺小妹,“求分享呀!”
“不分享。”
此时贺兰山手机一震,余鱻发微信问:“如果小朋友不介意的话,我现在能去找你们吗?”一问表妹,她果然求之不得。
“对了,我是单箭头。”他脸上带着笑,心里泛着酸,“所以一会见到他,你要保密,不要乱说话。”
二十、午夜飞行
可能是因为双方都散发着“魔头”气质,余鱻和贺小妹处得不错。
“刚才我们在聊《欢乐树的朋友们》,”趁余鱻去买雪糕,她悄悄附耳跟贺兰山说,“余大哥挺不错的,居然也爱看这种片。”
贺兰山:“那是什么片子?”
“纯洁的、健康的、充满真善美的片子。”
她哥表示半信半疑。
“嘿嘿嘿,你自己去看呀……”贺小妹笑得阴险,“总之,朕准你们的婚事了。”
贺兰山小声道:“你同意,我同意,可另一个当事人不同意没用啊。”
以前余鱻换来换去都是低调的黑色座驾,但今天他开了辆美式肌肉大皮卡来,漂亮迅猛如一头豹子。
车是男人的情人,这辆皮卡正巧还是自己最喜欢的白色,贺兰山一看见它就挪不动步子了,问:“新车?怎么想到要换皮卡?”
“学生时代就一直想开辆皮卡,但看国内没什么人自用,所以一直没买,”余鱻最近似乎放弃了一身黑的标配。他穿得简洁而休闲,衣领也松松敞了点,隐约露出锁骨。
他倚着车,似笑非笑地抱臂看着他:“最近觉得无所谓了,管别人怎么想。你喜欢这辆车吗?”
“那当然,我还特别喜欢白车。”
“喜欢就好,家里还有台黑的。”
有钱真好,一买能买两台。
贺兰山过屠门而大嚼。
“我以前有个梦想就是骑重型机车,穿皮夹克绑花头巾在路上狂飙,边开还要边放重金属摇滚。”贺兰山,“可惜……”
“嗯?”
“g市禁摩。”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科技馆和商场都逛完了,时间还早,贺小妹说想去踢球。她嬉皮笑脸地上了余鱻的车,把她哥落单了。
贺兰山开车在后头跟着,看着皮卡宽阔的车尾,趁四下无人,他笑得露出一排白牙。
他感觉余鱻变了点。
挣脱掉一些束缚才能更自由地呼吸。自在活着的感觉,就像在初秋清晨出门,深吸一口一口冰凉的风那般舒爽。
贺兰山想,自己也想这么活。
他们开车到了一公共足球场,场上有些小学生模样的孩子们在踢球。贺小妹一下车就兴奋地一蹦三尺高。
“平常我妈都不让我玩球,”她穿得娇滴滴粉嫩嫩,这时激动地握拳挥了下,“她说这样太男孩子气了,一点也不淑女,每次回家都一身泥。”
“说什么:‘我不喜欢你成为女汉子。’”
“她还指望我长大点去整香!我的天,我差点以为自己生活在‘老娘舅’节目里。”
贺兰山摸摸鼻子:“深有体会。”
贺小妹:“这个世界很奇怪,人们都太懒了,试图用标签来解释一切。很多人说我长得软妹,所以他们觉得我玩球是件特怪的事。还有些人说我是女汉子,于是很惊讶我居然怕蟑螂。”
“可是我就是我啊。我跳芭蕾,也喜欢踢足球;我听摇滚,也听轻音乐;我喜欢刺激的血浆片,可看童话时也经常感动到哭。”
“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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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也不冲突,别妄想用一个标签就定义我。”贺小妹舔着冰淇淋,又傲又娇道,“我凭什么要背负大家对我的期望?我长大后才不整香呢,我超好闻的,还驱蚊止痒。”
海面上可见的只是一部分冰山。
贺兰山跟她击掌:“那当然。”
“和我哥加起来,就是驱蚊双剑客了!”
“等下,这是什么奇怪的组合……”
“秋秋,”余鱻向她招招手,“我帮你把头发盘起来,不然你一会活动不方便。”
“好,谢谢!”
“给你绑个什么花样好?”
“随便啦。”
落日余晖下,余鱻蹲着给贺小妹绑头发。
余鱻:“你哥曾给我讲过一个他工作中发生的事。”
“以前有名十六岁的高中生找上门去,让你哥帮她找男朋友。那名女生味道好闻,在重点学校念书,零恋爱经验。”
贺小妹:“啊?十六岁相什么亲啊,荒唐。”
“有次她跟成年的姐姐一起去参加聚会,被他们玩游戏的开放态度震到了。”
“她想‘迎合’他们,做一个成熟的‘大人’。同时,她看身边人都谈恋爱,觉得自己没男朋友很奇怪,想为了恋爱而恋爱。”
在学生时代,有时没恋爱经验会被贴上“这个人肯定有问题”的标签。
“你哥当然是没同意,但劝也劝不动。后来那名女生跟一些不良少年交往,未婚先孕退学了,连孩子的爸爸是谁都不知道。”
余鱻:“秋秋,为了迎合别人去做事是很蠢的。”
“比如我吧,早该买皮卡了,却因为在意别人的眼光拖到现在。刚才坐皮卡是不是很爽?”
“爽,宽敞得可以在里面跳大象舞了。”
他面色沉静,瞳孔在阳光下呈浅棕色,一缕缕黑发在他修长的指上温柔滑过:“当然,也不是让你放任自流,不加约束,成天幻想着天上掉带馅饼的白马王子。”
在一旁看着,贺兰山心里微微发烫。在这紫橙相交的天空下坐下,他装作不经意地往余鱻身旁挪了挪,偷瞄着他:“今天的晚霞还挺美的。”
贺小妹踢球,贺兰山和余鱻就坐在观众台上闲聊。
“我刚和新客户见了个面,”余鱻,“他们是你撮合的。”
“哪两个人?”贺兰山很惊喜,细细回想近日打电话来说要办婚礼的情侣们,猜了几个名字都不对,最后问,“是桑阳夏和谈和风吗?”
“嗯,很有意思的一对恋人。”
“原来是他们,”贺兰山微叹,“这一对走得挺坎坷的。”
前几日他接到桑阳夏的电话,聊了会近况。他提到了自己的病情,然后说治不好,不打算治了。
贺兰山喉头一哽。桑阳夏从几年前的意外中死里逃生,人们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哪知老天还有其它安排。
桑阳夏在电话里笑了,语气轻快道:“未知生,焉知死。我没想太多,贺老板你也别难过。”
“我还打算快点办个婚礼,比起葬礼,还是婚礼上聚一聚喜庆。毕竟我是个穷讲究的gay啊……走之前大伙聚一聚,贺老板可一定要来,没有你我遇不到小谈。”
他满口答应,心中百感交杂。
“我好久没见他们了,他们现在好吗?”
余鱻描述了下今天见面的情形,贺兰山搓了下胳膊:“这狗粮齁死我了。”
“状态好就行,我们其实联系不多,也就过节时和桑阳夏打一两通电话。这么说来,我跟谈和风从车祸后就没说过话了呢,更别说见面。”
球场上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贺小妹那队赢球了。
小孩子们很容易玩到一起,她已经跟场上那群男孩混熟了。女孩在绿茵地上肆意奔跑,长辫子一甩一甩的,跌倒了就迅速爬起追那个黑白小球,笑得像个富有的地主家女儿。
贺兰山莫名想到四个字——向死而生。
三人在附近餐厅解决了晚餐。
点菜时贺兰山在蚂蚁上树、黑椒牛仔骨、鱼香茄子煲中犹豫不决。
余鱻沉思片刻,将谈和风那招用上了:“你都点吧,我就不点了,你吃剩下的给我就好。”
“不用不用,你太小看我了。”
贺兰山胸有成竹道:“三份都点吧,我一人能吃完。”
余鱻:“……”失策,套路果然得因人而异。
吃完饭去取车,贺兰山还在回味刚才的牛仔骨,一回头发现俩人都离他老远。一大一小驻足在原地。原来是旁边有个滑板公园,他们正目不转睛地看少男少女们玩滑板。
贺兰山歪头一笑,推着他们进去了。
在一旁的店里买了滑板和护具,贺小妹跟着俩玩长板的初中女孩一起滑,三人都磕磕绊绊,却也乐在其中。
贺兰山不会玩,依然是坐在一旁跟余鱻说话。余鱻的神态跟刚才在足球场时完全不一样,贺兰山能嗅到他身上跃跃欲试,甚至可以说是亟不可待的味道。
贺小妹招手让他过去试试,余鱻摆手拒绝了。
在练习场里,无论能力如何,每一个雀跃的少年都有机会上场挥一把汗,可余鱻不行。
这里人那么多,他不能上去。
二十一、浪凡光韵
待场上的路灯骤然亮起,这一拨少年人散得差不多了,剩下两名正收拾包的男香。贺小妹玩累了想回家,贺兰山盯着那俩人,坚持道:“要不坐会吧?就一会。”
五分钟后,那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了。
贺兰山:“余鱻。”
“嗯?”
“你去玩吧。”他偷偷指了指贺小妹,做了个口型,“有我在,没事的。”只要他跟贺小妹有肢体接触,她就不会被余鱻的气味影响。
“你能让哥搭会不?你哥累了。”
“……朕准了。”她抱有许多疑问,可一时间什么也问不出口。
贺兰山顺理成章地将胳膊搭在她肩上。
“那我去车里拿点东西。”
借了贺小妹的长板,余鱻转身踢板上板滑了出去。他的衬衫被风吹得舞动,皮鞋与滑板上的嘻哈涂鸦形成鲜明反差。
贺兰山叫不出那些复杂花样的名字,只感觉他在板上舞蹈,逍遥自在。
月色温柔,他吹着口哨哼一首小调,每一步都踩在节拍上。又一个转身,余鱻成熟冷峻的脸上露出个微微天真的笑容。他随即消失在夜色里,像个夜风化形的少年人。
那瞬贺兰山有点鼻酸,开始胡言乱语:“秋秋,有时我恨一些生来无法抛弃的东西,有时又感激它。它会带给你别人体验不到的事——坏事有,好事也很多。”
“什么跟什么?没听懂。”
“没事,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回来时余鱻换了双板鞋,踩着块双翘板顺着一侧楼梯栏杆直飙而下。换了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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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板子的他像切换了人格,轮子与地面撞击的声音扣人心弦,完全不是刚才浪漫优雅的玩法。
懂一点滑板的贺小妹在一旁“报菜名”,对这些花样如数家珍。贺兰山感觉自己在听乱码。
他玩了一系列令人心跳漏拍的花样——穿越路障直奔u型池,在池中驰骋。不,直白点说就是“飞来飞去”,可劲飞不怕死的那种飞法。
在某几个惊险动作时,从前看过的滑板视频的弹幕在贺兰山脑海中飘过:
“我住院前比他还要蹦跶。”
“我胳膊腿还在的时候也这么玩。”
“这他妈的不是人……”
余鱻有这样的劲头,着实可称得上是奋不顾身。他肆意流汗喘息,在夜空下凌厉果决地旋转跳跃,表情冷峻。贺兰山遥遥感觉到他很满足。
艳羡佩服之余,他又有点担心,还默默当了会盯裆猫。
裤子你争气点可别崩了。
贺小妹在一侧目瞪口呆道:“余大哥是不想当着别的人面玩吗?可他这么厉害,不想在别人面前秀一把操作吗?也忒低调了吧。”
话音刚落,贺兰山还真瞧见有拨人进来了,连忙吹了声口哨提醒余鱻。余鱻向他挥挥手,比了个幼稚的“看我的”手势,随即玩了个u型池后空翻作为收场。
贺兰山觉得又好笑又好气……这家伙哪里低调了,这么爱炫,一点防护措施都没还敢这么玩,摔了怎么办?
时间不早了,他们把贺小妹送回了她妈那,而成年人们的夜生活才刚开始。
余鱻问:“我朋友说今晚有场live挺值得看,一起吗?”
“哎成啊,是谁来唱?”
“不知道。”
“哪家live house?在哪?几点开始?”
贺兰山问了几个问题,余鱻的指头敲打了会儿方向牌,然后淡定地摇摇头:“……忘了,一会查查吧。”
真是一问三不知。
“没事,去吧去吧。”
这种零计划性的安排倒有点像情侣间的突发约会,没想到如此严谨的余鱻也有“不靠谱”的时候,贺兰山发出阵驴叫笑声,然后马上被理智制止了。这该把人吓跑了。要当“高岭之花”,笑声要像银铃一样——铃铃铃,铃铃铃。
余鱻低头在手机上查live house的信息,挑眉道:“你笑什么?”
“笑你有点傻。”
“下回我把你笑声录下来放给你听,你就知道谁傻了。”
目的地比较偏,车难开进去,他们就在较远的地方停了车。
贺兰山心血来潮想试下玩滑板,上去时挺自信的,觉得自己简直滑板之王,踩在板子上如腾云驾雾。他自我膨胀地玩了会,一不小心摔了个四脚朝天,把尾巴骨磕着了,只能挽着余鱻走路。
不过这些疼痛在live现场都被治愈了。
演出的是一名唱英伦民谣的英国歌者,歌声如银河般动人。
安可曲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贺兰山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名歌手竟是自己过去钟爱的一首歌的原唱。他当初一直想跟喜欢的人去听一遍现场。
而与此同时,自己喜欢的人正坐在身边喝饮料,随着节奏微微点头。
人与人间的不期而遇真是神奇。
演出结束后下雨了,俩人在便利店买了把伞救急。伞面是纯黑的,撑起来才发现伞底是一幅画。
俩人共撑一把伞慢悠悠地走去停车的地方,贺兰山脱口而出:“你很像这把伞。”
“因为我总穿黑衣服?”
“呃,黑色能隐藏很多东西,看上去比较冷酷,就像你表面那样。但是你内心世界其实挺斑斓的,像一幅漂亮的画,只是因为在伞面下,很多人都不知道。”
只有走在伞下的人才知道。
所以他才没有对妹妹多说余鱻的好,因为说了她也体会不了。
说完这段,贺兰山有点不好意思,收声听雨水滴答。
余鱻淡淡道:“那我希望这幅画是头文字d,我蛮喜欢看的。”
等等?
“那我选名侦探柯南吧。”楼怎么歪到这来了?
贺兰山没注意到余鱻耳根红了。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玩滑板的?”他换了个话题。
“很小的时候吧,不能跟别的小孩踢球,我总得自己找点乐子。”
“滑板不像很多运动需要团体协作或相互抗衡,独自一人也能玩得爽。”
“玩滑板的人相较少一点,我总能找到无人的空当自己练,再后来干脆自己建了小的滑板场。”
他独自研究动作,练习,跌倒,再爬起来,就这样不断重复了许多年。
贺兰山:“那么,突然多我一个观众还习惯吗?”
看着他清澈的笑容,余鱻有些微怔。雨水滴答,贺兰山脸上也落了几滴,清清凉凉的,他也懒得去拭。
余鱻觉得他才是伞下的画,仿若一株寒梅,暗香疏影。
“当然。”
滑板场是他的一个舞台,台下从来没有观众。
某天观众席上突然出现一人,说想看自己的表演。这人看表演时的表情很有意思,又惊又惧又乐。
有观众的感觉其实很不错,他愿意为他表演。
“你觉得我最后那个后空翻怎么样?”
“哪个?超级凶的那个翻吗?吓死我了,”贺兰山感叹,“不过真挺帅的,佩服。”
余鱻说:“其实这是我第一次成功完成u型场后空翻,之前都失败了。”
“……”贺兰山颇严肃道,“虽然我也觉得玩得爽最重要,但肯定不能不戴护具就乱试从未成功过的高难度动作啊,算你命大,要是真出大事了怎么办?肝脑涂地啊!”
余鱻心想,那就肝脑涂地吧。
最冲动的那一瞬他其实没想太多,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面对这唯一的观众,他要为他带来最好的。
“送你的。”
余鱻掏出一支小瓶子,他在口袋里默默攥了很久,瓶身已微微发热。
“嗯?”
这是一支香水瓶子,刻着余鱻的名字,是他的订制香水。
余鱻:“今天看你对订制香水挺感兴趣的,你可以拿这支玩玩。”
这话说的……香水能怎么玩?
贺兰山淡定地道谢接过,一手拿着香水,另一手偷偷摸着兜里的香水小样,有点心虚,但十分满足。
他明白此举没有什么暧昧含义,但还是雀跃得想学小李子走路。
洗完澡后贺兰山将香水往手腕上喷了点,然后立马钻进了被子里。被子中余鱻的气息也温热了起来,贺兰山闭上眼,感觉自己陷入了他的拥抱。
他有点舍不得掀开被子了,目眩神迷中,他将手探向下身。
二十二、晚星
余鱻忙着筹备新婚礼,俩人见面机会变少了。闲暇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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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山就在网上搜他名字,还找到了他两年前的视频访谈。
访谈开头讲了些他的婚礼案例,比如曾有人想在怀托摩的萤火虫洞穴办婚礼,提议被余鱻否定了。那里景色绝美,偶尔也为名人开绿灯,但终究不是个合适的地点——为保护萤火虫,洞穴里不能见光,也需要保持安静。
后面聊到的话题就比较生活化了,贺兰山密切关心有关恋爱的话题,但余鱻一直打太极。
在播放亲友对余鱻印象的vcr时,一姑娘意味深长地评价他:“典型直男,钢管直。”
贺兰山:“……”
余鱻对此没有否认,只是笑了下。
直男?直男!
贺兰山不甘心地打开了他的百度百科,性取向那栏果然写着:异性恋。
屏幕中的余鱻的脸被定格,面容冷峻沉静,他并不知道自己喜欢他——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了。贺兰山把鼠标移向右上角的“×”,但终是敲下空格键继续播放视频,默默地听余鱻讲自己的故事。
能多看他几眼也是好的。
聊到海鲜过敏,余鱻说某次生日,曾有不知情的朋友准备了一桌海鲜大餐作为生日惊喜,可他全都吃不了。最后海鲜被朋友们瓜分干净,他自己下了碗长寿面。
主持人开玩笑道:“吃不了海鲜可谓人生一大憾事喔。”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余鱻道,“没缘分。”
的确,这不是海鲜的错,也不是余鱻的问题。
海鲜明白自己永远没有被吃掉的机会。尽管如此,海鲜还是偷偷地喜欢着他。
除了访谈,余鱻的工作室网站上还有他操刀的名人婚礼案例。
有在新西兰特卡波镇办的婚礼,那里是世界上第一个“星空自然保护区”,也是拥有最美星空的地方。镇上有个小教堂,沿路开满了鲁冰花——资料上还说,那里的五星牛非常好吃。
还有场婚礼在意大利的ristrotta palazzese举行,犹如远古梦境。仪式区和就餐区在一韵味十足的岩洞内,里面布置雅致,又保留了大自然大刀阔斧的粗粝美感。向外望去,岩洞口是天然画框,勾勒着夕阳沉入大海之景。贺兰山无法想象,一场拥有岩石、大海和夕阳之味的婚礼会是什么样的。
除此之外,墨西哥的ei farallon,夏威夷可爱岛的羊齿洞穴……都令人沉醉不已。
除了场地的图片,贺兰山更想看请柬、伴手礼、座位卡、路引、创意布置等设计细节,可惜没找到更多信息。
合上电脑,贺兰山倒在床上,枕头上还有余鱻香水残留的淡淡香气。
他给余鱻微信问:“你以后想要场什么样的婚礼?”
“我主要看对方的喜好,”他反问道,“你以后想要什么样的?”
“我也不知道。”
两个大傻子。
“好吧,”余鱻对前面诡异的问题不甚在意,问他,“那你今晚要不要来我家一起打gta5?”为示友善,他还加了个qq企鹅蹦跶的表情。
贺兰山:“……”
这转换真是猝不及防。
打下“好”字,他心想这家伙果真是24k纯直男了。
贺兰山只去过余鱻家一次,就是他喝醉那次。不过下班后余鱻接他去的并不是当初那栋房子。
余鱻解释道:“那一栋离公司近,我吃饭午睡会去那。这才是我最常住的地方。”
参观了所谓私人滑板场,地下影院,还有游戏厅,贺兰山想,他家真是又大……又大……又大。
一明亮落地窗旁的书架很吸引他。上面摆的不是书,一张张明信片、贺卡、请柬被紧密地插在书架,高低不平,看上去没有刻意分类。
余鱻说,这些设计来自世界各地,有的造价昂贵,有的是便利店卖的,有的由小摊上的人手绘。
薄薄的卡片可以很生动,它不是书,却也能讲故事。每张卡片还有自己独特的气味。
窗外夜静星碎,两个人脱了拖鞋坐在落地窗前的软垫上,“我没事的时候,偶尔会坐着抽卡片看。”余鱻说。
贺兰山问:“嗯……要不要玩一个游戏?抽卡片对话。抽到无字的就放回去。”
“好。”
他的第一张卡非常炫酷,封面画着一名酷帅狂拽的卡通墨镜老太太,神情犀利:“a good friend would visit you in jail. a& friend would bail you out. ”打开贺卡后贺兰山忍俊不禁,里面写着:“a friend like me would be in the& cell.”
“这个出自maxine系列。”余鱻道。
“老太太真有型。”
余鱻也抽到张很搞笑的,是个表情不善的卡通手机:“you should be ashamed of your selfie.”
贺兰山又乐出了驴叫。
他们抽到狗崽们疯魔乱舞的贺卡:“danbsp;like g.”抽到温馨的母亲节贺卡:“mom. i&tis from you.”还有婚礼祝福卡:“holy shit. yettin' hitched.”
五花八门……
就这样无厘头地用贺卡对了好一会话,贺兰山说:“好了好了,再抽一轮就去打游戏吧。”说罢便再抽了一张。
这张贺卡上画着冰淇淋,读着上面的字,他微微敛了笑意。
“你看这图片还挺漂亮的。”贺兰山微微僵硬地举起贺卡,作势要给余鱻看这张卡片的封面。
卡片阻断了两人即将交汇的视线。
“you're my bsp;on top.”
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借卡片之言表白,也许是他仅能做的了。
装作若无其事地将卡片插回去,余鱻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you're one in a melon.”(注:“you are one in a million”卖萌式的说法,意为“你是大千世界中最特别的存在”。)
贺兰山怔然地回头。
余鱻移开目光,打开张上面画着西瓜的贺卡,淡定自若:“这是同系列的贺卡。”
“我差点没反应过来。”贺兰山讪笑着,想表演胸口碎大石。
余鱻最后抽的卡片是张同志婚礼的邀请函:“it’s a simple story of boy&s boy.”附带伴郎邀请函:“suit up. stand 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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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ink up. man up. will you be my groomsman?”[1]
为了掩饰自己刚才的不自然,贺兰山开玩笑地问:“以后我结婚,你要不要来当伴郎?”
“好。”余鱻背过头整理书架,不假思索地说,“只要你想。”
俩人坐在懒人沙发上打了会儿gta5,又去玩vr游戏。
贺兰山玩的是一款打僵尸的游戏。游戏教学时npc卖萌道:“右手拿纸,左手在上面画上符咒,然后‘哈’一声对准目标攻击噢~”
其实根本不用喊“哈”,npc唬人来的。
余鱻抱胸在一旁看屏幕。贺兰山肃然地拿起一张纸,用左手在上面一挥,中气十足地喊:“哈!”
余鱻:“……”
他偶尔提醒他小心身后,但贺兰山这种英雄砍背后怪从不回头,只是挥着桃木剑朝身后乱砍。前方有怪袭来时他还蹲着藏祭台底,哪知道这根本没用。
听着他全程“哈!哈!哈!哈!”,余鱻悄悄拿出手机录了一段。
贺兰山样貌清雅脱俗,打机时表情大义凛然,此时戴上vr眼镜有点像仙风道骨的蒙眼侠士——虽然他穿着白t黑色大裤衩,躲怪时姿势猥琐。
这是余鱻第一次有这种机会,可以正大光明地用目光细细描摹贺兰山。他这才发现贺兰山脖子上有颗小痣。
想好好看看贺兰山并不是件简单的事。
想看却不敢看,害怕对方发现自己的心思。下定决心偷瞄几眼,目光却不敢停留太久,若是控制不好时间,只怕再多看一秒就要吻上去。
看的时候要注意表情管理,不能太沉沦了。收回目光也不容易,“喜欢”这种蠢蠢欲动的东西黏性太强。
游戏结束,贺兰山意犹未尽地摘下眼镜,看到余鱻正似笑非笑地调着游戏。
他心道不妙,刚才自己的形象是不是崩了!vr游戏的尴尬之处就在于,玩家玩得投入,但在旁观者眼里就是智障青蛙乱蹦,傻得冒泡。
“你玩得挺好。”余鱻:“尤其是那几声‘哈’,气吞山河。”
贺兰山:“……”
刚才自己绝对犯蠢了。
俩人玩游戏玩过了饭点,但正好能赶上听一场live顺便吃点宵夜。他们随便去了家live house,今晚演出的是一个摇滚乐队。
来晚座位已经不够,他们就同大部分人一样站着。
演出平庸,自发站到台前打call的人屈指可数,场内观众们兴趣缺缺地坐在原地抿酒。
然而中间一段鼓手solo使所有人眼前一亮,鼓声时如静流,时如巨浪,高潮迭起,细碎的鼓声一浪接着一浪。人们喝彩着,纷纷放弃来之不易的座位走到台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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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hallmark.. (n.d.).&rieved november 29, 2017, from
https://.hallmark./cards/?ref=hnavshopall&navmenu=mainmenu&navlo=header&navto=shop all&le=cards
二十三、冥府之路
这人手速快得不可思议,打起鼓来就像妖怪一样,还特别会吊人胃口,全程下来就像一部精彩纷呈的悬疑电影,勾得人心大起大落,跟着他的节奏呼喊。贺兰山有点尿急,但心想就算是膀胱爆了也要听完这段,太带劲了。
“好!”掌声雷动。
鼓手是一名腰细腿长的青年,衣服上的图案挺有个性,而最特别的是——他戴着面具。黑色面具把他面容罩得严严实实。观众闻不到他身上的气味,应该是用药剂掩盖了。
还挺神秘。
散场后在附近撸了会儿串,贺兰山突然想起有东西落在live house卫生间,于是俩人折回去找。观众早散光了,二三职工边收拾东西边闲聊,贺兰山问了几句就找回了失物。
他在门口等余鱻取车过来,一打电话的小青年从live house里匆匆走出:“我打完球了,刚刚跟朋友聊了一会,现在马上回家。”
贺兰山默默无语回头看了眼招牌,嗅到一丝谎言的味道。
“一会路过一点点要帮你带吗?现在应该没打烊吧。”
“嗯,我记得住,你不用发微信语音给我,我是谁啊这都能忘。”
小青年挂了电话,自言自语:“古早味奶茶去冰五分甜奶霜波霸,阿华田去冰无糖冰淇淋俩布丁,古早味去冰……奶,布丁?等等,后面是什么来着?”
贺兰山忍笑着多打量了他一眼,发现这人正是刚才的鼓手——他的衣服图案太有辨识度了。青年此时没戴面具,露出张温柔如春风的面容,五官柔和,最漂亮的是他的杏眼。大概是药剂时效过了,他能闻到青年身上若隐若现的前调,成熟而冰冷,跟他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这种味道似曾相识,连声音都让贺兰山觉得耳熟。难道他们以前见过?
不应该啊。
“哥们。”贺兰山叫了他一声,带着微微南方口音,放慢速度道,“是古早味奶茶去冰五分甜奶霜波霸,阿华田去冰无糖冰淇淋俩布丁。”
青年愣道:“谢谢你,啊,你能再说一遍吗?我拿手机记一下。”
“没问题,是……”说罢他又多问了句,“你给对象买吗?”
他笑得很大方:“对啊。他睡前喝一杯,另一杯冻冰箱里早上喝。”
贺兰山想,自己作为单身猪就不同了——他一次能喝两杯。
没聊几句余鱻的车就到了。出乎意料,他看起来跟青年颇为熟稔,下车跟他打了声招呼。青年也颇惊喜地同他聊了几句。
真是无巧不成书。
贺兰山如此想着,余鱻的话头突然转向他:“要不要找个地方喝一杯叙叙旧?”
叙啥旧?
贺兰山与青年面面相觑,十分不解,满脸写着“我们才刚认识啊”。
“你也很久没和谈和风见面了吧。”余鱻看出了俩人的迷茫,有些疑惑地挑眉,“桑阳夏跟我说过,是你撮合他和谈和风的。”
青年目瞪口呆地看着贺兰山,讶然又尴尬地承受着四道质疑的目光。
贺兰山惊极反笑:“……”
他恍然明白为何青年的味道和声音都如此熟悉了,因为它们与谈和风的一模一样。可他百分百确定,面前站着的不是谈和风。青年长相陌生,气质也与他大相径庭。更何况真正的谈和风不可能不认识自己。
“你不是谈和风吧,”贺兰山一改刚才的随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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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郁 作者:剪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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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声质问,“你到底是谁?”
青年手足无措地从包里掏东西,看上去不像当高智商罪犯的料:“请先别报警,我可以解释。”
事件的走向太过诡异,不过到底不是恐怖悬疑片。他没有掏出四十米长刀血洗现场,也没有凭空消失。青年将身份证递给贺兰山:“我确实不是谈和风,我是他弟弟谈和煦。”
他又在手机一个加密相册里翻出张全家福,照片里他和谈和风亲密地搂在一块开怀大笑。两人除了鼻子,其它地方长得一点也不像。
看来确实是弟弟。
那么,真正的谈和风呢?
贺兰山仔细看了看证件,心里已有了某种预感:“那你哥呢?”
谈和煦深吸了一口气:“我哥他,在三年前的意外中已经去世了。”
去世了?
竟然在三年前就走了?
本以为活着的人其实早已不在。
“因为一些特殊情况,我在扮演我哥,阳夏他不知道。”
真相太有冲击性,贺兰山僵硬地看着那张全家福,又哀又怒道:“你太胡闹了……”
哥哥在多年前的车祸中意外去世,弟弟假扮哥哥,与哥哥失明的恋人相处多年,现在要结婚了。北美吐槽君都出不了这种狗血剧情。
余鱻安抚地拍了拍贺兰山,对谈和煦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故事要从三年前的一通电话说起。
那时谈和煦还在日本玩乐队,被通知哥哥遇到了车祸。赶去医院后他守了两天两夜,可哥哥还是走了,俩人都没机会说最后一句话。
肇事司机当场死亡,唯一生还的是哥哥的男友。由于一直在国外,谈和煦并没见过他,只了解到俩人感情不错,但最近在吵架,哥哥这几天还打算说分手,说性格不合。
签完死亡医学证明书,又处理完一系列事宜,谈和煦在医院走廊呆呆地坐了许久。天已经亮了,窗外春光烂漫,刚下完一场小雨。而二人的双亲早已不在,在这个温暖的春日里,他失去了在世上最后一个亲人。
他临走前想慰问下桑阳夏的情况,然后在病房外遇见了他十六岁的妹妹。她还在念寄宿高中。父母走得早,她与哥哥相依为命。得知他来历,桑玫把她拉到一旁,说桑阳夏的状况很不好,无法接受自己失明的事实,抑郁消沉。
谈和煦:“我哥没撑过去。”
桑玫压低着哭声:“我求求你先别告诉他好吗?我哥还不知道这件事。他已经这样了,我真怕他支撑不住,咱们等他情绪稳定一点再说好吗?”
“他之前醒的时候就问起你哥了。”
“我担心他因为打击太大去做傻事。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她的语气并不激烈,声音反而越来越小。
“他迟早要知道,瞒不住的。”
少女抽噎着,不讲道理道:“但是,能瞒一天是一天啊。我不是说要骗他一辈子,只是想缓一缓再说。”
“我不想哥哥死掉。”
谈和煦不作答,只是颤抖地扶她起来。借他胳膊的力起身,桑玫一抬脸,发现这个大男孩突然泪流满面,不知是想起了什么。
他终究没同意。
纵使桑玫千求万求,医生当然不会赞同,只答应不主动提起这事,若桑阳夏主动问,他们会如实回答。
桑阳夏只有少数时间醒着,桑玫一直说谈和风状态稳定,只是还下不了床。一开始桑阳夏还平和地接受了这个说法,后来明显表示怀疑,但还没来得及向医生求证就又陷入了昏迷。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
他之前因为眼盲的事明显不配合治疗,还拒绝进食。没有求生欲,神仙也难帮他。
桑玫又去求了谈和煦,因为那句“我不想哥哥死掉”,谈和煦答应了。
他和桑玫都太年轻,命运的大车迎面冲来,不知所措的他们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逃去。
他该怎么帮呢?如何给桑阳夏一点希望,让他相信谈和风还活着——除非他“见到”谈和风。
慌不择路的谈和煦去整了香。
他和他哥哥长得一点也不像,味道和性格完全不同,但二人的声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连父母都分辨不出。小时候他们常在接电话时假扮对方搞恶作剧。
桑阳夏万幸醒来的那天,谈和煦作为“谈和风”去医院看他。在走廊他在自己身上再次闻到了哥哥的气味,想起哥哥的笑,想起桑玫的话。
他走进病房,看着桑阳夏清隽苍白的病容,心中无比忐忑。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他。
病房里桑阳夏闻到熟悉的气味,寻着味道偏过头:“和风你终于来了。”这是不带疑问的陈述句。
谈和煦谎称自己运气好没有大碍。他模仿着哥哥的语气和他说话,一时竟毫无破绽。桑阳夏摸索着拉住他颤抖的手,露出个很浅的笑,桑玫在一旁捂着嘴抽噎。
就在这一瞬,所有一切都无法回头。
二十四、柑橘苦酒
谈和煦一直以哥哥的身份陪护桑阳夏。既然人在身边,他没再向医生护士询问谈和风的事,不过脾气依然暴躁,心情也阴郁低沉。
桑阳夏常让他打开窗,说想闻闻外面的味道。
跟一些电影的情节不一样,他并没提出“你能描绘下今天外面的景色吗?”此类要求,反倒专注于听德云社相声,不谈论有关视觉的一切。谈和煦偶尔带他去医院的花园散步,遇到许多人,听了一些话。
他的身体慢慢复原,脾气好了一点,对几名探病的朋友态度不错。桑玫提前跟他朋友们说了谈和风的事,因此没露馅。
不知怎么的,唯独对谈和煦和桑玫凶——对谈和煦最凶。
谈和煦想,这大概是因为他跟哥哥的冷战还没结束。宝贵的东西失而复得,人反倒又不珍惜了。
桑阳夏出院的前晚,谈和煦一直难以入睡。他今天在网上读到一篇报道:“父亲去世两个月,母亲为高考对女儿隐瞒死讯”。
谈和煦想,如果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被欺骗的自己会怎样……他会又痛又恨。
现在冷静下来,他明白自己和桑玫错得离谱,并且在这条路上越逃越远。
凌晨两点钟左右,桑阳夏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但没有发现谈和煦正醒着。谈和煦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夜,能朦胧看到他笨拙地摸过床头的画本,非常仔细地一页页翻着,视线在每一面上停留许久,不时用手轻抚摸纸面,时而微笑,时而叹息,时而低语。
他是这样认真,仿佛真能看见似的。翻到白纸页时他低头嗅了嗅,才终于合上本。桑阳夏坐在那许久,没什么表情,随即用袖子擦了擦眼,又躺下了。
他熟睡的样子俊美而安稳,夜深人静,悲剧仿佛从未降临。
坦白吧。谈和煦告诉自己。
摊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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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他在第二天一早就与桑玫说了,桑玫不同意,但他很坚持。收拾完东西,谈和煦对他郑重其事道:“我有事想跟你坦……”
“谈和风,”站在窗边向远处“眺望”的桑阳夏突然打断他,“其实,最开始得知我再也看不到的时候,我真的不想活了。”
“特别搞笑,”他低笑道,“我很久以前曾想过,如果某天我出意外失去了手怎么办,那我就用脚画。没想到现在失去的是视力。”
“但是我妹妹还在,我不能抛下她。”他寻着味道回望过来,露出一个近日以来最温和的笑容,“她已经失去了父母,我不想她再失去我。”
他补充:“同样的,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什么了。”
桑玫扑上去,将头埋在他怀里。
谈和煦愣住了,他感觉若是此时开口说出真相,就是将人身上的一块肉硬生生剜去,将人得到的东西夺走,对双方其实都是件极其残忍的事。
“对了,我不想请护工。谈和风,你搬过来照顾我吧。”
仅仅一刹的犹豫,让他没能把真相说出口,而一旦错过一次,再开口就难了。
他打算再帮一阵子忙,等一切安顿下来就离开。
短暂扮演和长期作战是不同的,要模仿另一个人十分困难。谈和煦把哥哥的特质整理成了一大本笔记仔细研究,试图模仿稳重的哥哥。
他去找哥哥的好友们一个个说明情况,挨了至少五拳,收获叹息无数。桑阳夏那边要好一点,他恋爱低调,身边人见过谈和风的人不多,知情人少,他挨的骂也少一点。
搬进去之前,谈和煦还担心情侣间亲密行为的问题,绞尽脑汁思考如何合理地拒绝,结果后来发现自己纯粹是瞎操心。桑阳夏让他睡另一间单间,别说亲吻和本垒了,二人连手都没牵过,人家压根没这个意思。
与其说是恋人,谈和煦更像他室友——或者是护工。冷漠至此,他却从没提过分手。
家里养了条叫小马达的导盲犬,桑阳夏对小马达比对他亲切多了。
至于演戏,他自认自己是过关的,至少桑阳夏从没怀疑过。偶尔谈和煦不小心暴露点本性,他好像也没什么反应。
比如他哥讨厌吃辣,所以在饭桌上,谈和煦必须对麻辣小龙虾这种生化武器严词拒绝。可有次他实在忍不住了,半夜在厨房偷吃了几只桑阳夏的麻小,吃得热火朝天时,被起夜上厕所的桑阳夏逮到。
对方勃然变色:“你吃麻小怎么不开窗通风!”但并没有质疑他为什么突然爱吃辣了。
举着虾头的谈和煦:“……”
他猜想,也许桑阳夏认为人是会变的,所以并不意外他的转变,或者他根本不关心。
期间他试图摊牌五次,每次都因莫名的原因以失败告终。包括讲完话发现桑阳夏睡着了,画画太入神没注意听等。
有一次过节大家出去喝酒,醉倒的桑阳夏抱着他说:“你一直留在我身边好不好,不要离开我。”不小心掀起的衣服下满是自残的伤痕。
谈和煦心疼又心软。桑阳夏状态依然不好,桑玫又多在寄宿学校。他根本不放心他独自生活。
谈和煦决定再多留一段时间。
那时他并没意识到,自己的内心角落生出了一份别样的情愫。
日子是一辆失控的列车,谈和煦是车厢里被蒙住眼睛的人,不知自己将去往何方。
年末时桑阳夏对他的态度愈发奇怪,喜怒无常,又好像在自我纠结什么。前一秒像猫,后一秒又变成了老虎。在这种生活下人很容易神经衰弱,吵架并不影响演戏,所以俩人经常发生争执,偶尔升级为不轻不重的互殴。
不能再用真名四处抛头露面,缺席时间也过长,谈和煦无奈退出了所属的小有名气的乐队。当地小乐队不收他这种动不动缺席的人,只有一些水平不高,人员流动性大的水货乐队同意他偶尔替补。
谈和煦上台时还得戴面具打药物掩饰自己的身份,以防日常被人认出。要知道,谈和风可是不玩乐队的。
转变似乎是在车祸两年后的二月。
桑阳夏重回画坛成绩斐然,心情自然不错。正月十五闹花灯,桑玫想去花灯节凑个热闹,她哥哥陪着。一开始谈和煦还不同意,怕人挤人把他弄丢了。
桑阳夏呛声:“我怎么就不能去了,你当我是紫薇啊?”
三人来到花灯节,四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花灯的香气飘满大街小巷。除了传统的花灯香,商家还别出心裁地往花灯中加了落日味、春雨味、创可贴味、便利店味等。猜了会儿灯谜,他们找到个自制简易灯笼的店。客人可以自己画图案,选气味,还能写许愿符放进花灯里。
桑阳夏手巧,在老板的帮助下糊了盏漂亮的兔子灯笼,是西瓜味的——桑玫最喜欢的味道。他在许愿纸上写上对桑玫的祝福。
接着他开始糊第二盏花灯。
站一旁看了半天,谈和煦发现这是一个卡通猪头模样的灯笼,奇丑无比。他有点难以置信地问:“这是头猪吗?”
桑阳夏笑起来俊逸非凡,温柔如同冬雪化成春水,嘴上却不怎么厚道:“对啊,一头很笨的猪。”
说罢他问老板要了摩卡味的香片。
谈和煦原本的气味是蒂埃里·穆勒a*纯粹咖啡,朋友总说他跟摩卡咖啡味道很像。看着这个傻愣愣的咖啡味猪头灯,虽然明白桑阳夏不是故意的,他心里仍有点微妙。
这回的许愿签却怎么也不让别人看了,桑阳夏偷偷捂着飞快写了会,折起来用红线一捆,丢进了猪头灯里。
“写的是关于什么的?”谈和煦随口问。
“反正不是写给你的。”他色厉内荏道,“不许偷看。”
谈和煦:“哦,那我也不告诉你我写了什么。”
“谁管你。”
桑阳夏闷哼一声,颇嫌弃地把纸糊的灯折了折,放进谈和煦的大包里。
今天桑阳夏其实心情不错,身上的气味愈发清透甘美。花灯节一排排花灯味道各异,人群拥挤,气味更是混杂,他却只想闻桑阳夏的味道。那种青青滋味在夜里,如有实体的话,大概会是萤火虫吧。
一路上没有发生什么紫薇走失事件,就是回去的路上被飞车贼抢了包。包里除了有猪头灯,还有早上去取的经特殊处理的颜料和画册,这是他们等了许久的订制品。
担心失物无法找回让桑阳夏失望,他偷偷去报了案。幸运的是一天后凶手被捉拿归案,包、颜料和画册都在,小偷还没来得及销赃。猪头灯没了,被当做无用废物随手扔掉。领回失物的当晚他被小偷的同伙们打击报复,堵在暗巷里痛揍了一顿。
在诊所简单处理完伤口,回到家时已是深夜,夜空开始飘雪。
临近家门时他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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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无花果叶的味道。凌晨时分,别墅区的灯火悉数灭了,桑阳夏牵着小马达在大门口站着,他看不见,却开着手机手电照着家门前的路。
他在等自己回家。
谈和煦跑过去给他套上自己的围巾和外套,“你猜我去哪了?”兴冲冲地炫耀自己的战果,“画具和画册都找回来了,幸好没有脏……”
桑阳夏看起来并没有很开心,不惊不喜地问:“灯笼呢?”
“没找回来。不过你要是喜欢,我明天就买材料回来,咱们再糊一个更好看的。”谈和煦拍掉他身上的落雪,“不过说实话,你那个猪头灯是真的丑。”
“你受伤了?我闻得到。”
“哦,没多大事,出来时被小偷的那帮兄弟埋伏了。”
“你到底是有多傻,”桑阳夏摇头低呵了口气,在小股白烟中自言自语似的喃喃说,“值得吗?”
“这有什么不值得的,咱们等颜料画集都好久了。”谈和煦的眼睛于夜里发亮,“幸好找回来了,不然你又得等……”
桑阳夏低头吻了他。
他皱着眉深吻,从暴虐式的吮吸拉扯到唇齿交缠,暧昧的落雪掩盖着不可言说的纠结隐忍、欲求渴望。谈和煦有些茫然地扯着他的衣服,两人跌在雪地上,桑阳夏依然抱着他亲吻,用手护着谈和煦的后脑勺。他唇间充斥着桑阳夏的后调香气,那种味道能把冬夜变成盛夏的午后,是微甜的奶绿色的。
这是三年中桑阳夏第一次主动吻他。
小马达在一旁歪着头摇尾巴,围着他们打转。
谈和煦想,太好了,桑阳夏还爱着哥哥——然而他突然发现,自己也许在很久以前,就早已爱上了桑阳夏。
之后的生活一改先前的模糊冷淡,桑阳夏和“哥哥”真正回归了恋人关系。可没过多久,就在谈和煦最后一次准备摊牌前,桑阳夏被查出了绝症。
二十五、初夏沁梨
在24小时营业的路边餐馆里,谈和煦为这段往事画下一个句号:“他生病之后的事情你们也知道的。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这样。”
附近一名默默偷听的店员插话道:“抱歉,我听很久了,你们在讨论电视剧剧本吗?”
三人:“……”
贺兰山凝视着谈和煦:“所以,到最后你都不打算告诉他真相?”
“能和哥哥终成眷属,办一场婚礼,应该是他一个愿望吧。”谈和煦说。
其实贺兰山心里也明白,桑阳夏时日不多了,是否要在最后的日子里打破这虚假的幸福,实在是个艰难的抉择。
时间不早了,二人与谈和煦道别,余鱻开车送贺兰山回家。
“你怎么看?”贺兰山问道。
“婚礼的胸花是桑阳夏选的,其中一种素材是棉花。”余鱻说,“棉花的寓意是珍惜身边人。”
最终他们还是把此事保密了。
之后余鱻一直在筹备桑阳夏他们的婚礼。某日,贺兰山在微博上看到一段玻璃栈道的视频,笑得发出驴叫。
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趴在地上被少年拖着走,哭喊得撕心裂肺。一男人被两个人搀着,腿抖成筛子,旁边人哄他:“再走一步吧哈?就一步。”还有汉子攥着同伴的手轻移莲步,步步惊心,朋友一撒手,他扒着栏杆作尔康状哭喊:“不要不要!你回来!没闻到我味都变了吗?”然后被同伴笑嘻嘻地捞肩上扛走了。
走玻璃栈道也是余鱻愿望清单里的项目,所以贺兰山和他不久后到了视频中的c市。俩人的工作也告一段落了,趁机出来放松下。
到目的地当晚他发了条朋友圈,谈和煦在下面评论:“好巧啊!这几天我们也在c市。”
贺兰山和他私聊了会,发现双方游玩路线基本不一,所以没打算同路,只约了一起吃饭聚下。
谈和煦:“你们打算走玻璃栈道吗?我们前几天去了。”
贺兰山来劲了:“怎么样?刺激吗?你有没有在微博上看过一走玻璃悬廊的视频,【链接】……笑死我了。”
“唉,我觉得一点也不恐怖啊,那些人反应夸张了,去之后阳夏很失望。”
“嗯?”
“阳夏也看了那个视频,说听他们叫得特别惨烈,所以很好奇想去听听,顺便闻一闻恐惧的气味。结果现场大家都很淡定啊。”
贺兰山:“……”真是恶趣味!
头日俩人在市中心转了转,晚上出去觅食后喝了点酒。余鱻微醺,可贺兰山喝多了。
贺兰山真正清醒过来是在半夜,手机屏幕上闪烁着“2:01”。奇怪的是手机怎么也解锁不了,一直显示密码错误,大概他发酒疯时改了密码。
摸摸身上,衣服被换过了,带着沐浴露的清香。
他们喝醉后都发生什么了?
好像是……他俩踉踉跄跄地牵手走回酒店,一路上自己因为醉酒后的生理反应“哭成泪人”,余鱻被无数路人用眼神控诉,一名路过的大爷还批评他:“对人家好一点!不然小男友迟早得跑。瞧瞧人家都哭成啥样了!”
余鱻:“您说得对,您说得对。”
路上遇到了广场舞大军,自己跟余鱻分析:“你看他们的队伍有很多种。规模最大的有统一服饰,霸占这片区的黄金位置,音响也很好!规模小一点的都穿便服,动作挺齐的。至于其他……都是三三两两挤在树下跳。”
“这是由什么决定的呢?”他蹙眉。
余鱻:“我们回家吧。”
贺兰山一声“我不!”脱口而出,当机立断地加入了广场舞的队伍跳了两首歌,余鱻酒醒了,就在一旁笑着看,也不拦。
回到酒店后倒是变乖了,他拒绝了余鱻帮忙脱衣洗澡的好意,神志“清醒”地洗漱上床,都没跟余鱻多聊几句,只是迷瞪道:“晚安,明天叫我起床……”然后倒头呼呼大睡。
回忆完毕,贺兰山那叫个悔啊。他不仅犯了蠢,还错失了余鱻帮他洗澡的机会。
他翻了个身望着隔壁床上的余鱻。余鱻睡觉时将被子拉得老高,遮住了大半张英俊的脸。就这样静静地看了会,贺兰山并不满足,竟下了床,蹑手蹑脚地往余鱻床边走去。
今晚喝的酒莫不是加了熊心豹子胆。
借着残留的酒劲,仿若童话中王子掀开公主面纱,他慢慢掀开遮住余鱻脸的那角被子。那一瞬他终于明白,为何童话中的后续剧情往往是王子俯身亲吻公主。道理再简单不过,你看见你喜欢的人,你会想吻他。
贺兰山犹豫着,慢慢,慢慢弯下腰,虚伪地给沉睡的公主逃开的机会。就在嘴唇临近额头的时候,他停住了。
他不是公主的王子,只是暗恋公主的园丁。他并没有亲吻他的资格。
园丁轻手轻脚地爬回床上,继续纠结手机开机密码。在失败了数次后,他键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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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余鱻的生日——解锁成功。
只有月亮知道,沉睡的公主在他离开后睁开了眼。
第二天的行程是高空悬廊。
景区高空项目有玻璃吊桥、极限飞跃、悬崖秋千和高空荡桥等。他们一定得两个人一起玩,所以只好放弃“飞跃”和“秋千”两项。
当初看视频笑得那么欢,亲身上阵时贺兰山根本笑不出来。在这个高度,他往山下看一眼立马腿软,然后开始思考:“刚才车停哪了?吃个饭回酒店吧。”他喜欢失重感,也爱玩游乐场的刺激项目,那种高度对他影响不大,可这里实在令他想举白旗。
然而余鱻不像自己这般恐高。他不停呼气吐气,紧紧地拉住贺兰山的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一看就是喜欢登高望远的人。
贺兰山想,不行,自己怎么能在喜欢的人面前跌份?况且他得帮余鱻完成心愿。
他视死如归道:“谈和煦说得没错,这也没多高,一会的玻璃悬廊大概是小意思了。”
“……嗯,”余鱻问:“你喜欢高的地方?”
“当然。”当然不。
“那你可以自己去玩那个秋千,我等你。”
“啊?”
那可不是一般的秋千,它在悬崖边上。
他去排队的背影非常壮烈,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三步一回头,眼神像丢了娘的鹿。而这在余鱻看来,是贺兰山很想拉自己去玩这个有趣的项目,因自己不能玩觉得无比惋惜。
看着他消失在自己视野里,余鱻舒了口气。
幸好刚才瞒过去了,没有暴露恐高这事。游乐园还好,但这让他有点发怵。他从前就知道自己轻微恐高,但好奇心使他总想挑战没做过的事——尤其希望能和贺兰山一起。
只要贺兰山冲他一笑,他就什么都不想考虑了,刀山火海也能上。
贺兰山自然没去荡那个劳什子秋千。
余鱻坐的地方看不清排队情况,他假模假式地排了会就溜了,逛了一圈掐着点去找余鱻,说自己玩完回来了。
“好玩吗?”余鱻问,“既然你喜欢,我把我的票给你,你多玩一次。”
贺兰山头摇得像拨浪鼓:“别别别,千万别。”
“玩完”秋千了,下一项是走高空悬廊。
换上鞋套,贺兰山站在入口处想,视频里的朋友们,对不住了,当初不该笑你们。天道好轮回。
悬廊从悬崖峭壁上探出去,桥面和围栏是全透明的,人低头即可见底下的万丈深渊。为了提高刺激度,这玩意还是晃的。贺兰山身上薄荷的味道冷得像刀子。他的长相本来就不怎么喜庆,长眉一锁,看起来更是冰雪之姿。
纯粹是被吓的。
深呼吸,贺兰山和余鱻手牵手走了上去。
他心中默念:别低头,别低头,别低头……贺兰山脚一踏,头一低,桥一晃,心中的“卧槽”不停回响。
俩人十指紧扣向前走去。摇摇晃晃的玻璃桥上有很多人,正如谈和煦所说,这没视频上那么夸张,没人撕心裂肺地嚎哭,人们更多的是与同伴互相搀扶,偶尔发出几声惊呼。有很多人在自拍,嘟嘴比剪刀手。少有几人因害怕坐在原地,朋友也没强拉人,只是蹲在旁边笑着和他说话。
于这样的高度上,人们总是分外亲密,无论是哭是笑都不想松开彼此的手。正如天高路远,结伴一起总归更安心。
贺兰山闻着余鱻的味道,悄悄贴余鱻更近了点。如果往后的路也能一起走就好了,但可惜不能以这般亲密的姿态。
“其实刚才开车上来时我有点后怕,后悔带你来了。”贺兰山说。
余鱻:“怕什么?”
他皱着眉回忆:“我就在想,这路这么陡,那么高。”
“就我这车技,万一出意外怎么办……我无所谓,可你怎么办?”
余鱻:“……”
穿鞋套在这走其实挺滑的,此时余鱻一个不慎拉着贺兰山跌倒在地,滑出去一段距离。心惊肉跳的贺兰山没有去扒栏杆,而是赶紧跑过来抓住余鱻的手,刚够着,又一屁股摔在地上。
然后世界消失了。
天光云影共徘徊,他背靠着玻璃护栏坐着,余鱻跪趴在他身前,俯身吻住了他。
很久以后,他依然记得这天他出酒店时跌了一跤、早餐吃了三屉包子四根油条、开车连遇八个绿灯、在景区买水时老板找了五块……这天的记忆因这一秒亲吻而变得格外清晰。
他记得这日所有事,唯一忘记的是这几秒世界的模样,它像是从磁带里被洗掉了。
余鱻吻得失控,贺兰山向后缩一点,他便深入攫取更多。地面随着动作微微摇晃,他们却早已忘记自己身处“凶险万分”的空中悬廊。分开后,余鱻用袖口帮贺兰山擦了下嘴,牵着他起来,热烈暧昧的气息还留在山风中。
路人们纷纷侧目。
贺兰山被又亲又咬,嘴唇都破了。余鱻的味道还留在唇上,这是他从未闻过的——它缠绵而危险,让他感觉自己赤脚步入了满是繁花绿植的异国庭院。一头浑身腥臊的野兽正守护着酒池。丁香醉人,醇厚的雪松味与酒香彼此挑逗,他一不小心踩空跌进池子,野兽也随即扑了上来。
站起来后余鱻把他拉进怀里,久久没有出声。
胸口相贴,贺兰山能感觉到俩人的心跳几乎一样快。他有点喜,有些慌,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他侥幸地想,会不会之前弄错了,余鱻其实是弯的?那这个吻又是什么意思?
他的胡思乱想被路人的话打断了。
“哎,你有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
“闻到了,咦……我感觉刚才还没有的。”
“天啊这什么味道,我闻着有点晕,哎呀赶紧走完下去了!”
贺兰山条件反射地看了眼俩人交握的手。
等等,这招失效了?
他顿时明白,这个吻应该也是负效果之一。
二十六、今夜或不再
贺兰山坐在病床旁剥橙子,心有余悸。
荒谬的一吻结束,余鱻抱着他陡然晕了过去。他今早的心情真是无法用大起大落来形容。幸好医生说他并无大碍,晕倒是由于情绪太过激动,debuff叠加,他自己也被气味影响。
可为何这回牵手不起作用?
贺兰山很疑惑,把俩人肢体接触能驱散debuff的事说了。医生波澜不惊道:“这样啊,你们这种情况还蛮特殊的,之前做过测试吗?”
“我们没想到这一环。”
“没事,一会抽点血,你和他做个气味匹配检查就知道原因了,结果很快能出来。他醒后没什么不舒服的话,输完液拿结果就可以走。”
余鱻醒来时天色已微微泛紫。一清醒,他缓缓拉被子遮住半张脸,双眸直勾勾地锁着贺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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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话对你说。”
“我也有话想说,你先坐起来喝口水。”贺兰山递过水杯,“你怎么总爱把被子拉那么上面。”
余鱻:“……那石头剪刀布。”
贺兰山赢了。他抚了抚裤子,神情有些微不自然:“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件事想向你确认。”
“关于这件事,其实我最初有怀疑过,但不敢瞎猜,怕猜错了尴尬。”
“可刚才我仔细回忆了下今天的事,感觉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他侧头望向窗外的彩霞,脸红得像西瓜中间最甜的一口:“你不用再瞒我了,我们的想法应该一致。”
病床上的余鱻握紧了拳,心跳如鼓。他感觉贺兰山牵着他在天上飞。
“我明白,咱俩都是想很多的人,所以有些事难以说出口。不过今天都这样了,我就直接点。”
余鱻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欣喜和忐忑,拉下遮脸的被子,飞快道:“抱歉,我应该早点告诉你。”
“没事。”
贺兰山抹了把脸:“你是不是恐高?所以太害怕了今天才情绪失控?”
余鱻:“……”
他从天上摔了下来。
“其实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告诉你个秘密——我也怕。”
“承认事小,吓晕事大,你今天晕倒真是吓到我了,今后要还有这种事,你跟我直说。”
余鱻:“等等……”
明白了事情的根源,贺兰山如释重负地拍了下大腿,轻松道:“你也很坏,居然让我去玩那个鬼秋千,幸亏我机智躲了过去。对了,既然你怕高,那清单里的一些项目是不是得取消?你还打算去滑翔,蹦极吗?”
余鱻愣住了:“我们好像说的不是一件事……”
“哎?那你要说什么?你不恐高吗?”
“打扰下哈,你们的结果报告出来了。”护士的到来打断了俩人的对话。她调了下点滴快慢,对余鱻道,“我跟你交代下注意事项。对了,家属去缴下费,医生开了点额外的药。”
贺兰山回来时护士已经走了,余鱻正皱着眉拿手机拍那张报告单。他把半个剥好的橙子递给余鱻,自己手里握着另一半。
余鱻尝了尝,淡淡道:“这橙子挺甜的。”他寥寥望了眼窗外,此时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几近散去。
单薄的病号服衬得余鱻面容苍白,有种病态的英俊。他头发凌乱,表情冷漠平静,眼神中闪过一丝隐忍和不甘,像是一个倔强的失意人。
贺兰山觉得有些不对劲,皱着眉吃了瓣橙子:“那你一开始要跟我说什么?那么郑重。”
“我想为上午的事跟你道个歉。”
“……”
“是我失控了。”他低而缓慢道。
“……”
“我没控制好自己的生理冲动,对不起。”
贺兰山当然明白余鱻指的是什么——那个意外之吻。
它就像刹车失灵导致的一场车祸。贺兰山心里的一些坚固的东西被撞得稀烂,但这不是车主的责任,他只能守着那堆残骸,默默目送车主远去。
心里不是没有一丁点期待和妄想,但现实就摆在眼前,摸起来滚烫而坚硬,他无法否认。
他明白的,他当然明白,可亲耳听到余鱻说出口,心脏还是漏跳了一拍,掌心一抽一抽地疼。
贺兰山拿起另一个橙子又放下。
余鱻说错了。这橙子一点也不甜,它酸得发苦。
“没事。”他听到了自己虚假的,并不苦涩的笑声,“别在意,我们都是直男,况且你又不是故意的。”
原本他们晚上约了桑谈二人吃饭,但余鱻说自己不舒服,想在酒店睡觉,所以晚上赴约的只有贺兰山。
一碰面谈和煦拍了拍他,笑得如沐春风:“你们今天去走玻璃悬廊了吧,是不是像我说的那样,一点也不刺激?”
贺兰山笑着流泪:“……是的是的。”大佬浑身是胆。
桑阳夏问:“余老师没来吗?”
“他水土不服在酒店休息,托我给你们带瓶酒。”
这时贺兰山突然想起了结果报告,因为之前心里难受,他一直处于神游太虚的状态,竟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算了,一会回去再问余鱻吧。
“我们婚礼就下下周日,来玩啊。”谈和煦递给他一封请柬,“抱歉那么晚才通知大家,这回我们太赶了。你有时间吧?”
贺兰山垂眸一笑:“当然。”
这次的聚会写作吃饭,读作秀恩爱和吃狗粮。桑阳夏和谈和煦确实处得好,让人不由自主露出姨母笑的那种好法。夕阳无限好。
他们酒店房间就在楼上,九点一过桑阳夏就回去画画了,贺兰山和谈和煦打算再续一摊,跑去吃了麻辣小龙虾。
谈和煦举着虾头当话筒讲备婚趣事,但拒绝剧透婚礼。
“刚开始我挺担心的,因为听过许多类似‘无良婚策重复套用婚礼模板,我的婚礼竟跟老公前女友的婚礼一模一样’的事。”
“以前也跟一些婚策谈过,很多人给的概念太浮夸。我们想要一场舒服的聚会,而不是华丽舞台秀。”
“后来桑阳夏朋友推荐了余鱻。”
“我还记得最初去咨询时,他的工作室很吸引我——简约、通透又有质感。落地窗大,明亮,阳光洒进来,会客厅都不用开灯。工作人员说,室内一些细节会根据来客喜好布置,比如有的人花粉过敏,花卉就会被其它摆设代替。”
“那里香气也非常柔和自然。”
“整体像首五月的夏日小调吧,舒服惬意但不喧宾夺主,谈正事时装潢不吸引太多注意力。其实我私心认为那非常适合谈心和发呆……”
“后来我们去参观楼上的露台花园,漂亮得像文艺片场景。”
“几扇复古旧窗错落地摆在植被间,玻璃上写着白粉笔字,是客户的留言。我看了眼离我最近的那扇,居然发现我喜欢的女演员的名字。”
“她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写:小时候听童话故事,我期待生命中出现仙女教母和王子。二十多年后我变成了赚很多钱的女王,认识了啤酒肚肥皂味的骑士。童话故事总在婚礼后戛然而止,我明白婚姻不是童话,希望我们能彼此扶持,努力走下去。”
“而你——余老师,感谢你带给我们一场梦中的婚礼,你是我们的仙女教母!btw,爱死那枝玫瑰了!(笑脸)”
谈和煦:“一旁的工作人员告诉我,当初新娘想要隐晦点的《美女与野兽》元素,于是余鱻在晚宴长桌中央上摆了块冰块,里面冻着一枝红玫瑰。冰块被放在加热装置上,它慢慢融化,然后玫瑰会露出来。[1]”
“走这趟后我们决定请余鱻。现在我和阳夏都很庆幸婚策是他,余鱻帮了太多忙,作为备婚的,我们其实挺闲的。”他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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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地笑笑。
“工作室确实能体现他的品味和态度,”每次听别人夸余鱻,贺兰山都很骄傲,“我还没去过他工作室……东西好吃吗?”
“还不错。”谈和煦的杏眼随即闪过暧昧光芒,“话说,你们俩什么时候结婚啊?”
贺兰山懵了:“什么?”
“看你们的样子,应该交往有大半年了吧?”
“啊?”
“不过也不急,可以考虑先同居。”
“啊?”
“爱人做婚策的话,办婚礼还挺方便的。”他若有所思。
贺兰山:“打住打住,我和余鱻不是一对,是什么让你产生了错觉?”或者说是幻觉。
谈和煦表现得比他还惊讶:“难道……不是吗?”
这真是个巨大的乌龙。
无奈之下,贺兰山不得不坦白:“我是solo模式。我弯的,但余鱻,唉,就一钢铁直。”
谈和煦表示难以置信,说看互动完全是情侣模式。
“我暗恋他,但他把我当朋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所谓的情侣模式应该就是‘哥俩好’。”他有些落寞道。
二十好几的人了,在坦白这种事时还是像青涩少年。无奈的呓语落在夜里,并不期待谁回应。气氛微冷,谈和煦有点懊悔自己提起这个话题,多安慰也无益,他拨了几只小龙虾到贺兰山碗里。
“没事,你知道我小时候怎么暗恋人家的吗?特蠢。”贺兰山笑着看他,眉眼冷艳动人,“那时候我小学吧,就因为做眼保健操时那名男同学经常给我贴小红花,说话又特温柔,我情窦初开了。”
“那时候死要面子,操着同学们给我按的‘高冷’虚假人设,我总是对他冷冰冰的,其实是不敢跟他说话。”
“后来小学毕业我打算告白,身为情深似海的非主流少年,我开了一个微博小号,写了一大段杀马特式肉酸表白,匿名艾特了他。”
谈和煦忍笑:“然后呢?”
“一开始他问我是不是艾特错人了,我说不是。然后他问我是谁,我说我不想告诉他,只是想把喜欢他这件事让他知道知道。”
“那名男生说,我这样做对双方都是种……呃,忘了他说是什么伤害来着,总之当时我没懂那个词的意思,然后去百度了下,发现是wow术语。”
“所以我去下了游戏。”
“那最后怎样了?”
贺兰山毫无赧然之色:“我迷上了wow,把这男生彻底忘了。”
谈和煦肩膀微颤,他放低声音,温柔得像一朵清晨的云:“不过我再多嘴一句,关于你和余鱻,我觉得还是别太早下定论。万一他是双呢?你们还是有可能的。”
“余鱻给人一种距离感,感觉他总游离在人群之外。”
“比如大家一起闲聊,他讲话风趣,进退有度,但太过理性客观了,说什么都不掺杂私人情感,也不爱聊自己的事,只是一直倾听别人说话。可能我还跟他不够熟……我感觉,他喜欢把个人情绪藏起来。”
贺兰山下意识地反驳道:“可情绪是种很微妙的东西,不说也能被意会到。”
“可如果不直接点表现出来,谁能保证别人能百分百察觉?或者理解正确?”谈和煦,“我猜,因为这种距离感,所以很多时候别人也不敢跟他说一些心里话。”
“别人不说,他也不说,那么余鱻会不知不觉错过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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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灵感来自东京花卉艺术家 azuma makoto 的“ibsp;flowers”的展览。
二十七、寻找蝴蝶极致
贺兰山放下手中的虾,犹豫道:“我确实有很多顾虑,所以有些话没敢跟他说。我猜不出他会有什么反应。”
人在爱的人面前都是自卑的,因为害怕失去,所以不敢伸出手。
谈和煦开玩笑道:“你们的思维模式还蛮相似的,大脑是同一个厂家生产的吧?”
“对,我俩一个系列的……‘有话就是不说’系列。”
贺兰山:“我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我年少时曾对许多人有过好感,但是余鱻出现之后,我发现他跟之前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很特别,在他面前连我都变得特别。”
“所以想想看,我之前对那些人的都不叫暗恋,只有对余鱻的才是。”
“从前我还敢为心动对象做蠢事,可现在真的什么也不敢了,束手束脚,怕干了什么他就走了。”
“而且我担心自己会让他困扰。他要是喜欢我,我做的某些事才叫‘付出’。他要是不喜欢我,那么那些事就是‘自我感动式的犯贱’,比蠢事还不如。”
“如果我什么都不说,至少还能当朋友。”
从c市回来后,贺兰山察觉到余鱻明显在躲他。具体表现于聊天不积极,总是主动结束话题;约他出去永远说没空,之前明明再忙都会抽时间一周一起吃顿饭。
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原因——身为直男却吻了同性友人,余鱻觉得尴尬。他刻意疏远,贺兰山自然也不会热脸贴冷屁股。不就是冷战么?如今循环到两人共同喜欢的歌,贺兰山会立即切掉。晚上独自在家吃饭,他还幼稚地做自己喜欢但余鱻讨厌的菜色。
贺兰山报了个花艺班,学习效果不尽人意,设计了一个个由昂贵花材搭建的“猪窝”。班上有一大半是想步入婚策行业,或想开花店的人,老师问他为什么来学,他说:“因为兴趣。”其实不然,他想多了解下余鱻平时都接触什么,毕竟现在他们不怎么说话了。他还多了项爱好,就是在班上同学讨论余鱻时diss他,比如diss他挑食。
同学:“你怎么知道他挑食?你认识余鱻吗?”
贺兰山:“……”
他还是时刻惦记着余鱻。
周六午睡醒来,贺兰山看到外面有彩虹,半梦半醒间,他竟迷迷糊糊地拍了张照传给余鱻。眼看进度条读满,他突然反应过来俩人现在还在冷战,于是立马撤回了消息。
五小时后余鱻终于发了个:“?”窗外天都黑了。
贺兰山:“没什么,发错人了。”
对方没再回应。
好样的,不但隔那么久才回复,还只发了个问号!要知道直男如他,以往回消息都会加个企鹅蹦跳的表情。
活该没看到彩虹。
贺兰山气得没吃下晚饭。现在他这种态度算是怎么回事?当初是谁在悬廊上对他又亲又啃,把嘴唇都咬了个口子的?现在倒像余鱻自己受委屈吃亏。
一边生闷气,他又一边自问: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成年人间的感情不像小学生那般黏糊。若一段关系出现了裂痕,双方疲于修补,好感消失殆尽后关系会慢慢变淡,最终变成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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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里的“点赞之交”。
难道就这么算了?怎么可能。好感一掐就熄,但喜欢这种情感,被灭火器喷都喷不灭。看着手机里那张彩虹的照片,贺兰山心想,这么漂亮的景色,他还是想跟余鱻一起看。
思前想后,借着心里那簇愤慨的小火苗,贺兰山发消息问他:“你晚上应该有空吧。一起去江边走走?那有活动,会放烟花。”
“上回我们说好一起的。”他补充道。
今天其实是余鱻生日,不过寿星本人貌似把这事忘了,朋友圈更新的依然是琐事,也没叫大伙出来聚聚。贺兰山白天一直憋着“生日快乐”没说,是因为想在晚上给他个惊喜。祝福和礼物都已备好,余鱻先前也答应赴约看烟花,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抱歉,我忘了,忙,不去了。”这回倒是秒回,惜字如金。东风不愿来,挂来的是冷淡的冬风。
贺兰山回:“那你忙吧,你不去我也不去了。”他冰着张脸,拿着车钥匙出了门。
一把吉他孤零零地躺在沙发上。
贺兰山开车去了z江边。波光粼粼的江水璀璨如银河,成双成对的人们沿江散着步,还有大人带着小孩玩荧光弹射玩具,像贺兰山一样独身的倒是少。
他之前和余鱻常来,总会分一对耳机听歌闲聊,讲到起劲时还会把音乐音量调低。夏夜的风吹过,非常舒服。
可惜他今天不在。
“嘭——咻”,天上突然炸了一朵烟花。很多人并不知道今天有活动,纷纷惊喜地拉着身边人找最佳观赏点。
贺兰山懒洋洋地趴在护栏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转瞬即逝的美丽。他想,余鱻现在在干什么?正在加班吗?还是约了有好感的女孩吃饭?
他站的那片地恰巧是黄金观测点,人群越来越拥挤,心情不佳的他也无意逗留,想顺着人流离开。哪知兜兜转转,他又被挤向原来的地方。
此时贺兰山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定睛一看——余鱻正站在他刚才的位置看烟花。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闻到自己在附近。
说好的忙成狗没时间来呢?
骗砸!
他打开和余鱻的微信对话框,手机荧幕的灯把他照得像幽幽鬼魂。“你忙完了吗?”贺兰山点击发送,然后他清楚地看见余鱻迅速掏出手机,划开微信凝视屏幕良久,但没有回复。
他又发:“生日快乐![蛋糕][蛋糕][蛋糕]你现在在哪?”
任由人们挤着他,贺兰山倔强地站在原地,静数第几朵烟花绽放时余鱻会回复。
三朵……五朵……十朵。烟花已冷,他依然没有收到回音。余鱻也很奇怪,他连烟花美景也不看了,直愣愣地盯着手机的对话页面,不知道在想什么。此时节目达到高潮,天上连续炸了几朵大烟花,缤纷夺目,人们热情高涨,纷纷发出赞叹声。
余鱻也抬头望了眼,璀璨烟火映在他眸里,他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继而低头开始打字回复。
这一口气叹得贺兰山眼眶湿了。
“谢谢。”
“我在办公室,你早点睡吧,不要熬夜。”
看完这两条信息,贺兰山想逃。既然余鱻和他做朋友那么痛苦,那就断了吧。事到如今,连当朋友都成了一种奢望。
就在他下定决心那瞬,余鱻鬼使神差地回头了,二人四目相交。贺兰山想象不出当时的自己是什么表情,他在余鱻讶异的目光里仓皇而逃。
“借过,借过。”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两名高大的男人硬挤出人群,引来阵阵不满。余鱻在后面紧追不舍,以至于贺兰山不得不跑了起来。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随便上了一辆路边的公交,余鱻正巧没赶上。
上车后补了两块钱,贺兰山瘫坐在窗边大口喘气,眼睛发热。
通过刚才那幕,他完全能想象这几天余鱻是怎么回微信的。他不是真的忙,不是没看到,而是太烦恼尴尬,不知道该对朋友说什么。他未料想亲吻这事给余鱻造成了那么大影响。
又或者……余鱻已经发现了他对他的隐秘情愫,想拒绝,但又怕伤到他,所以想默默拉开距离。
倚着窗子,贺兰山发现余鱻还锲而不舍地追着车。这段路有点堵,公交车走走停停,每当余鱻以为追上了想敲窗,车辆又起步了,他只好继续追。即使到这种时候,余鱻还是冷峻而沉默,并不大喊大叫让司机停车,只是盯着贺兰山挨着的车窗狂奔,好似只想让他知道自己在跟着。
他也不可能一直这么追。贺兰山本想无视他,戴上耳机刚想换个座位,余鱻却绊了一跤差点摔倒,吓得他从位置上起身,脱口而出:“师傅师傅,外面有个人在追!”
“师傅您快停下车!”
在司机的指责下余鱻上了车,他挨着贺兰山坐下,体力好都不带喘的。贺兰山怕余鱻奔跑后的气味影响到别人,不情不愿地拉住他的手,但并不看他。
双双沉默无语,他们仿佛是陌生人。半晌,余鱻终于打破了宁静,说出的话却不怎么动人:“贺兰山,你是不是坐错车了?”
贺兰山:“……”
“这条路线跟你家相反。”
难不成余鱻真以为他打算坐公交回家吗?那刚才自己跑那么快又算什么,夜跑锻炼吗?
贺兰山没理余鱻,一脸恨铁不成钢,恨直掰不弯。见他一脸凝重,余鱻缓缓地,轻柔地回握住了他的手。
他将解了锁的手机举到贺兰山面前,屏保正是下午那张彩虹照。
二十八、镜中倒影
贺兰山百感交集地接过手机,当时他太快撤回,都没来得及仔细看图。原来照片虚得厉害,左下角被手指挡住了,窗外的彩虹更是难以辨认。
这么丑,余鱻还把它设成屏保。
“我一开始还不解你为什么要拍扇窗给我。”余鱻,“后来我研究了会,放大再放大,发现外面好像有道彩虹,一猜就知道你是刚睡醒,昏昏沉沉地拍了这张照片,那么糊。”他音质低沉而冰冷,听起来却很温柔。
“我也明白你为什么要撤回,你最近一直在生气。”
原来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贺兰山:“你旅游回来后一直不对劲,如果是因为那个意外,其实……”
“不是,是因为匹配测试查出了问题。”提到那个吻,余鱻有些慌神地飞快打断他。
“怎么了?”贺兰山想起他确实还没看过报告。
“护士跟我说,如果我们继续亲密接触,会对你身体造成严重伤害。”说着他默默松开了贺兰山的手,表情严肃,神似与绝症病人谈话的医生,仿佛下一句就是“抱歉,我们尽力了。”
“会……会怎样?”这简直是韩剧剧情,贺兰山开始怀疑自己阳寿所剩不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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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感冒。”
“……”
“流鼻涕,喉咙痛。”
“……”
“严重点会发烧。”依然是非常沉重的语气。
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啊!
“有时还会导致梦游。你可能不知道,你在c市头一晚梦游跑到我床边了。”
那不是梦游,是夜袭未遂。原来当时余鱻是醒着的,幸好自己没亲下去,不然真得gg。贺兰山哭笑不得,将错就错道:“好吧,所以这点小事就是你疏远我的理由,用得着吗?感冒发烧也不是大病,吃点药就好了。听你的语气我还以为自己癌症晚期。”
余鱻严厉地斥责道:“感冒发烧不是小问题,万一有并发症怎么办,你可能会得心肌炎、中耳炎、急性肾炎……”
听贺兰山轻哼了一声,余鱻又放软语气:“回来后我拿报告去找医生,医生说问题主要在我,治疗手段很简单,但也有一定几率会失败,得碰运气。所以这些天我一直在住院。”
他补充:“对了,因为药物作用,我现在暂时闻不到味道,所以刚才在江边没闻到你。”
贺兰山心里又酸又软。
“我原先是这么打算的——我先和你保持距离,要是治得好,我之后跟你解释。”
那种态度哪里只是“保持距离”,根本就是想断交。
“要是治不好,我就跟你切断联系把这事瞒下去,让你厌烦我。一旦你认定自己所遇非人,就会很快释怀。”他声音越来越低,但很坚定,像是要执意说服自己,“健康更重要。”
“那你为什么现在又说了?”
“刚才在放烟火那儿看见你的表情……”余鱻没有把话说完。
公交车如布丁般摇摇晃晃地前进,城市落寞的光影在余鱻脸上游走。他总是隐忍沉默着,像拨通电话却不出声,默默等待电话被挂断的人。
若是换个人这么做,贺兰山定要指责他是自私,但这是余鱻。他明白余鱻是真的想对他好——以一种沉默而偏执的方式。他生气且难过,但更心疼余鱻。
贺兰山打开窗,让外面风的叹息飘进来:“这样,我们先不聊这个,玩个游戏吧。我会问你些问题,咱俩都得回答。玩这个是有原因的,结束后再告诉你。”刚才明明还在讨论“病情”,这项提议十分突兀。
尽管不知用意为何,余鱻没有拒绝。
“那要不我坐到后排,我们打电话聊。”他深思熟虑,“现在离太近我还是有点担心。”
贺兰山按住他,冷冷道:“你给我乖乖原地坐好。”
“第一问,你的房子起火了,所有的东西都在里面。在救出爱的人和宠物后,你还有时间可以安全地抢救出最后一件东西。你会拿什么?为什么?”
余鱻没有马上回答问题,而是问:“你有没有看过《乘风破浪》,里面有一段类似剧情。”
歪楼大王出山了,歪楼小弟衷心跟随。俩人胡咧咧讨论起了国产片,从《驴得水》聊到《心迷宫》。最后余鱻才回答:“我会拿一个罐子。以前看心理医生,她让我把高兴的事都记下来放进罐子里,后来我养成了习惯,一直在记录。”
“我到现在还没打开罐子看过那些纸条,所以是一定得抢救出来的。其它重要文件都有电子稿备份。”
贺兰山则牛气哄哄地表示,他的重要东西都放在一个带轮子的小柜子里,到时推着柜子跑就好。
余鱻:“你住公寓,这样怎么下楼梯?”
“……”
“买栋别墅吧。”他轻描淡写道。
大哥,别墅是说能买就能买的吗?
贺兰山:“下一题,你心中最完美的一天是?”
余鱻环顾四周,犹豫片刻,跟他咬耳朵道:“和喜欢的人做爱。”因为压低嗓子,那音质酥麻又醇厚,仿若午夜电流。他的语气一点也不暧昧,完全是在认真答题,低语也只因怕别人听到。贺兰山却因为这种严肃的性感红了耳朵,语无伦次道:“我……我问的是一天。”
“对,就一天。”
“你认真的?”
他眼神烁烁:“认真的。”
实在是太流氓了,低级趣味!
对此贺兰山在心里义正辞严地表示,他也想跟喜欢的人这样。
“那,”贺兰山,“这个愿望你实现了吗?”
余鱻沮丧地低叹道:“还没有。”
那真是再好不过!贺兰山在心里炸起朵朵烟花。
公交车内残留着香水们的余香,混合着夜色,形成一股难以言喻的安稳感,让人放松。车上有名晚香玉味的上班族在打呼噜,后座还有对水生调小情侣正插科打诨。夜班公车有种魔力,它隔绝城市,带你做个梦。
通过琐碎的提问,贺兰山知道了许多余鱻不为人知的故事,比如余鱻上次在别人面前哭是半年前,在电影院里看喜剧片被笑哭了。
在问到“你的家庭亲密、温暖吗?你觉得你的童年是不是比其他人更幸福一些?”时,余鱻还把童年阴影告诉了他。在某种意义上他们俩很像。
余鱻:“都过去了,我现在每天放下一点,总有一天能想通。”
幸而所有不幸已经过去,他们终于长大,有能力走自己想走的路。
贺兰山从前觉得余鱻不愿分享内心世界,可现在发现并不是,他至少愿意与他分享。贺兰山珍惜这份信任。余鱻像焦糖布丁,壳焦脆,但轻轻一敲就裂了,脆响悦耳,壳下嫩黄色的布丁露了出来,很香甜。
题目总共36道[1],贺兰山只记得一小部分,比如“给你一个任意的机会,你会选择和谁共进晚餐?”“打电话前,你会事先排演吗?为什么?”“如果你明天醒来时能得到一种新的能力或品质,你想要的是什么?”等。他特意避开了一些带有暧昧色彩的。
每次俩人都跑题到十万八千里外,但聊得很开心,余鱻一直在扶额忍笑,肩膀微颤。
他们终于又坐在一起聊天。
打呼的上班族伸了个懒腰,马上就到终点站了。
问完题,贺兰山揭秘道:“其实这些题来自于阿瑟·亚伦的亲密关系实验。”
“简单来讲,就是心理学家找了几十对陌生人来面对面回答这36个私人问题,最后对视四分钟。后来还真有对参与者相爱结婚了。”
余鱻看他的眼神有点怪怪的,贺兰山心虚道:“呃,朋友间也是可以玩的。我工作时偶尔会给别人用,反馈都挺神,但我自己没做过。”
他继续解释:“至于这套题为何那么神,涉及到心理学,众说纷纭。但我觉得,其实这些题是给了人们个说心里话的机会。”
“坦诚和分享能带来亲密感。”
“我想玩这游戏的目的很简单,”贺兰山回归到最初的话题,“就是想告诉你,你可以对我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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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希望你对自己坦率点。”
“余鱻,用非人话来讲,一个不坦诚的人是无法与别人建立亲密关系的。”
“你的不坦率是把双刃剑,一刃捅你一刃捅我,两败俱伤。”
余鱻总用自己认定的方式照顾朋友,顾全他心中的“大局”,努力做到绝对冷静客观,凡事优先考虑别人,妄图让自己当个旁观者。可他是凡人不是机器人,是凡人就有喜怒忧惧爱憎欲,他们是那么好的朋友,贺兰山不相信,断了这段关系余鱻会不遗憾。
听了这话,余鱻看起来更纠结了。
不应该啊!
贺兰山试图活跃气氛道:“以后遇到喜欢的妹子,你尽量多跟她说说心里话——就像刚才跟我一样。不然你不坦率,她读不懂你,指不定哪天就跟别人跑了。”
余鱻如临大敌,突然颇紧张地问:“会吗?”
贺兰山:“很有可能。”
终点站到了,他们打出租回江边取车。三天后余鱻要去做最终检查,才能知道治疗是否起作用。俩人分别时余鱻对他非常“坦诚”,认真地说:“我改变主意了。”
“那如果治疗失败,我们做笔友吧。”
“……”
“或者少见面,打电话,视频聊天也可以。”
“……”
“事情还是有解决余地的。”
贺兰山觉得今晚的灌汤计划是失败的,他佯怒道:“不,只要你不介意我流一辈子鼻涕,那我们会一直是朋友,见面的,坐在一起的那种。”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的余鱻看上去并没有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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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亲密实验 36个问题让你跟陌生人相爱. (n.d.).&rieved november 29, 2017, from
edu.sina../2015-01-19/102887143.shtml
二十九、清酒微醺
几天后贺兰山感冒了,鼻塞得厉害,走在大街上什么都闻不到。贺兰山去医院一查,发现病因真的是余鱻的气味。
“之前没这问题是因为你们接触时间不够长,”医生又安慰道,“放宽心,痊愈的案例还是很多的。”
这些天他常和余鱻打电话。鼻音是藏不住的,贺兰山就解释说:“家里空调开太低,我着凉,不过吃了药感觉好多了。”说完这事,电话那头安静了长达十多秒,不知道在干什么。
然后他听到余鱻笑了下:“那你要快点好,好了以后来我家打游戏,然后我们去吃好的。”
“嗯……”贺兰山吸着鼻涕答。
余鱻又问:“要听我弹吉他吗?”
“当然要。”
“好,你等我拿下吉他。”
这把吉他是贺兰山送他的生日礼物。先前余鱻说想学,但一直没动静——现在收到礼物倒是积极了。
余鱻拨弦试音,问:“你想听什么?”听筒里传来的吉他声杂音多,音质糊。
“你会什么?”
他很笃定,还有一分骄傲:“我什么都会。”
“那么厉害,你不是刚学没几天吗?”贺兰山很想笑,在床上滚了圈。
“我小时候学过一点,只是后来停了。”
“行,什么都会啊……那我点歌了,梁静茹的《宁夏》ok吗?”他挑了首简单大众的,太难的估计余鱻也不会。
“……”
余鱻没说话,沉默即是默认了。
贺兰山充满期待,洗耳恭听,随即听到了呕哑嘲哳的《如果没有你》副歌。有个音还总被弹错,余鱻反复地试,最后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直接跳了过去。
先不吐槽这糟糕的演奏水平了,这首根本不是《宁夏》好吧!
贺兰山笑得不行:“你弹的是《宁夏》吗?”
“我不会,”余鱻淡定承认,然后说,“那你要听我弹得最好的曲子吗?”
“你弹吧,我听着。”弹什么都好,他乐意听。
这回旋律舒缓轻柔,尽管依旧磕磕绊绊,但已经比上一首好太多了。
贺兰山:“这首歌叫什么?”
“大悲咒。”
大……大悲咒?
“真的假的,我没听过大悲咒。怎么这听起来像情歌一样,我读书少你别驴我。”
“真的。”
所以说为什么有人会专门练大悲咒吉他版?
之后吉他大师余鱻弹了龟速《加勒比海盗》主题曲、只有五秒前奏的《彩虹》、漏音的《成都》副歌、变速《see you again》结尾等,艳惊四座。后来余鱻解释说,他是这几天看网上视频自己摸索的,视频教什么他就学什么,所以只会这几首流行歌。
贺兰山都笑出汗了:“挺好的,继续努力。”语气中有不自觉的宠溺。
余鱻:“我弹两首原创给你。”
其实就是两段极短的旋律,都是基础单音。第一段像童谣,第二段居然有模有样,婉转如对情人的低语。贺兰山摘下耳机,打开免提,听窗外的夏蝉青蛙与余鱻合奏。他悄悄下床喷了点余鱻的香水,可苦于鼻塞,还是闻不到味道。
“我喜欢第二首。”
听着听着,他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贺兰山醒后看手机,发现俩人微信通话时长有五小时四十分钟。
他问:“我们有聊那么久吗?”在他印象中顶多两个小时。
过了会余鱻回复道:“我一开始以为你挂了电话,就没看手机,后来才发现没切。”
然后贺兰山收到一个名为“新录音11”的mp4文件。
余鱻:“我学会弹《宁夏》了。[企鹅转圈]”
明天就是拿最终结果的日子。当初贺兰山在公车上表现得勇气满满,无所顾忌,其实都是因为余鱻坐在身旁,自己气势不能弱下来。其实他也紧张,会担心事情发展不顺,两个人的关系会有变故。
然而听着这首技法生涩的《宁夏》,他心中徒然生出一腔孤勇。
在贺兰山心中,世上有三个地方与他此生无缘:韭菜饺子馆、婚纱店、民政局。
然而一切皆有可能。
他有个哥们叫白景,是一很耿直的富二代,直的,快要结婚了。他之前在韭菜饺子馆办单身趴,晚上大家很嗨,白景玩游戏输了,惩罚是要和其中一名伴郎拍恶搞婚纱照——最终大家转酒瓶定人,转到了贺兰山。
白景不差钱,只觉得好玩,马上打了个电话征求老婆意见。女方爽快地答应了,还表示自己也要和闺蜜拍一组。
“我本人无所谓……”贺兰山醉得泪流满面,“不过我毕竟是弯的,嫂子不介意吗?”
“没关系!”白景大手一挥,笑声爽朗,“哈哈哈哈,她说了,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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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你也看不上我。”
众:“……”你和你老婆画风都很清奇啊!
总之现在拜白景所赐,除了民政局,前两个不可能的地方贺兰山都得踏足。
拍摄安排在拿结果的前一下午。
白景助理预约的是家婚纱买手店,非常僻静,不太像婚纱店,倒似一处隐世小筑。这家店一天只接待一对客人。
顾问小姐轻言软语地介绍了今天的流程。首先顾问们会根据情况荐衣,然后他们要试衣、选衣、上妆、拍摄,若想定制礼服需要再测量尺寸。
趁她去倒饮料,贺兰山悄声对白景说:“其实找那种大红大绿的影楼就好,这种不太适合我们吧。”
“我可能没跟助理说清楚,”白景将脚伸向自动鞋套机,“我就随口一句‘要在最好的里面挑!’不过也无所谓啦,这家店貌似不好约,来都来了。而且听说这里的东西很好吃。”
贺兰山想,如果一会体验不错,他会考虑在这定制一套西装,虽然不知道猴年马月能用上。
二人直白地提出了需求,顾问们温婉一笑,贴心道:“如果想要有喜剧色彩,我们推荐最正式的晨礼服,非常优雅,这样反差感强。您可以参考下这套,或者这一套……”
“……”妹子你们那么认真他俩压力有点大。
之后他们上楼试衣。贺兰山在楼梯间闻到熟悉的味道,心里正纳闷,余鱻就和他打了个照面——他从楼上下来。
后者也很惊讶,甚至在走近时失态地抓住他胳膊。俩人异口同声问:“你怎么在这?”
在婚纱店偶遇暗恋对象是件惊悚的事。
余鱻:“这家店是我的,我过来处理点事。”贺兰山知道他有开婚纱店,但没想到那么巧就是这家。
看了眼白景,他神色微妙,接近于不善了:“这位是……”
白景很大方:“你好,我是白景,贺兰山哥们。”
待他们解释完来龙去脉,余鱻表情柔和许多,笑容难得亲切地与白景寒暄,几句话的功夫,直肠子白景的情况就被摸得差不多了。
没由来地,贺兰山觉得他笑里藏刀。
“他们是我朋友,”余鱻对顾问们说,“就让我一起招待吧。”
大老板亲自招待,贺兰山和白景的待遇自然升级,连不轻易外借的礼服都被拿出来任他们挑选。白景选衣服飞快,还一时心血来潮想拍单人照给老婆看,于是俩人暂时分开来。
余鱻让其他人都跟着白景,他陪贺兰山选衣服。
硕大的展衣区只剩他们二人。这里静得像另一个世界,皮鞋落在木头地板上的声响很好听。礼服们被挂在两侧,仿若沉默的婚礼宾客。
这么看,他们还真像一对在挑选结婚礼服的新人——如果忽略余鱻刻意跟他保持距离的话。
“这件是苹果领,比较斯文……”余鱻从款式版型讲到面料辅料,仔仔细细地介绍顾问们推荐的款式。余鱻双眸低垂,眼睫将冷峻的眼神温柔覆盖。他的睫毛跟羊驼的相似,密且纤长,但一点也不翘,直愣愣的。
贺兰山一直在走神偷瞄余鱻,心想不但睫毛像,平时余鱻死脑筋的时候也神似羊驼。胡思乱想着,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嗯?喜欢这件吗?”余鱻会错意道,“我也觉得挺适合你的。”
“不错。”其实贺兰山不在意要穿什么,他只想享受这个时刻——他可以假装自己和余鱻是一对情侣,正商量婚礼要穿什么。未来不会再有这种机会。
这家偏僻的店,简直是他梦境中的世外桃源。
余鱻:“那去试一试吧,看看上身效果。”
换好衣服,贺兰山却忐忑得不敢推门出去。他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时而觉得衣服不适合他,时而又觉得今天脸色有点差。他平时可没那么在意自己形象。
他心想,等下余鱻会有什么反应?
“需要帮忙吗?”时间太长,他在外面催了。
“没事,我马上。”
他假装淡然地走了出去。余鱻正坐在外面看杂志等着,听到动静抬头一看,不惊不喜没什么特殊表示:“嗯,这件很好。”
贺兰山有点失落,又觉得自己这样很无趣。礼服无可挑剔,但又不是真的要和余鱻结婚,他这般瞎兴奋毫无意义。
衣服没问题了,接下来要选配饰和皮鞋。
余鱻:“试一下这双,应该是你的码数?”虽是问句,但他非常笃定地将那双鞋摆到他跟前。
确实是他的码。贺兰山没多想,一边脱鞋一边和他闲聊:“我以前没来过这种地方,没想到拍点照流程那么复杂……对了,刚才听顾问说西服还是定制的更好,我有点想订,不过貌似也没场合穿。”
见他脱好鞋,余鱻突然半跪下去,轻握着他的脚送进皮鞋里。贺兰山一时间愣住了,没来得及拒绝。
余鱻抬起头,缓缓道:“如果你以后真的要结婚了,选礼服也来这里吧。”
“或者让我当你的婚策,我不收你费用。”
看着他脸上极淡的笑意,贺兰山声音微颤,艰难地弯起嘴角:“好。”
三十、偷吻
等贺兰山开始拍摄,余鱻以“一会有个饭局”为由离开了。那当然只是个托词,余鱻没走,他在二楼隔窗偷看贺兰山。
刚才听到贺兰山说“好”的那刻,余鱻感觉自己心脏被刀尖刺了一下。这刀并不深,像是持刀人在试探这颗心有多柔软。他疼得厉害,却仍笔直地站在原地等待下一刀。
持刀人是贺兰山。
余鱻所隐瞒的东西,最终成为遮住贺兰山双眼的布,让他看不见眼前站的是谁。贺兰山茫然地走过去,手起刀落,轻而易举地戳中余鱻的痛点。
贺兰山有太多事情不知道了——比如当他们在庭院用餐“做实验”时,贺兰山主动拉住他的手,其实余鱻心跳漏了一拍。
这是他们第一次牵手。
余鱻条件反射地松手了,末了又紧张地在桌下重新握住他的。
贺兰山的手清清凉凉的,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牵着他的手,让余鱻想起下雨天掌心接到第一滴雨时的感觉。
他依然记得那晚庭院里放的歌,在那旋律中,他的手心第一次染上别人的味道。
多的是贺兰山不知道的事。
他们在婚礼上初见,余鱻不经意间回头一望,看见青年在雨中笑,露出对虎牙。他心想,这人在笑什么?
晚宴误喝醉,清醒后他发现怀里抱着贺兰山,一向冷静的他有些慌乱,随性装作酒没醒。在车上,贺兰山给装睡的他披了件衣服,上面有淡淡薄荷味,并不冰冷,非常温柔。余鱻心想,真是味如其人。
第三次见面那日,初夏阳光灿烂,绿叶金晃晃的,他们在车里等警察来。严丝合缝的着装给余鱻安全感,但他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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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取贺兰山的建议,解了颗扣子“凉快一下”。
初尝大蒜饭馆那回,其实去之前他对大蒜饭馆兴趣一般,可听着贺兰山自嘲式的回应,他觉得自己一定得去试一试。后来余鱻得知他除了大蒜还爱西瓜,就特意跑去自家包的地里摘,劈了好几个瓜一个个尝,最后送了他最甜的半个。
后来他们一起去游乐园,其实牵手比过山车更让他心跳加速。余鱻第一次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喝了二十多年的苦涩药汁,他终于得到一根薄荷冰棒。
当贺兰山吃海底捞时问他:“你觉得你长得好看吗?”余鱻有些不自信,他生平第一次在意自己的样貌打扮,决定不能再一直黑衣黑裤。贺兰山为了玩偶谎称拼桌,那么雷的举动,在他眼里却很可爱。
买皮卡时想起贺兰山喜欢白色,所以买了黑白两辆。
在即兴表演课上与贺兰山对视,刚开始他觉得有点尴尬,然后心越跳越快,最终世界静音了。贺兰山走神看别人,余鱻还会不开心地把他头掰回来。
最让余鱻心慌的要数贺兰山哭的那次。
那晚他刚结束工作,在酒店里整理给他带的东西。通话时贺兰山语气有点奇怪,余鱻还以为他嫌自己烦,但又舍不得挂电话,便没话找话问:“花生好吃吗?”
然后他听到贺兰山哭了。
他说: “余鱻,我有时候在想,为什么自己是风油精不是香水。”
静静听贺兰山说完那些话,余鱻自己眼中竟也隐隐有泪,刚想回话,还剩一半电的手机突然黑屏了,怎么也开不了机。他跑去借同事的手机,奈何贺兰山一直是快播键,他记不清他的号码。
余鱻当机立断,决定开车回去找人,因为有几句话想尽快告诉他。
凌晨,夜色如化不开的墨。一路上车辆甚少,山道更是寂静得吓人。两道车头灯明晃晃地映在夜里,仿佛灯塔的光投在黑夜海上。他的速度不慢。
没得到回音,贺兰山指不定会怎么胡思乱想。余鱻感觉百爪挠心。
贺兰山居然哭了……
他怎么舍得他哭?
两个多小时后余鱻终于开到他家楼下,他那户灯已灭了。余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多鲁莽。
懊悔地靠在车前,余鱻望着贺兰山家的阳台,心想,他应该睡了吧?心里还难受吗?
然后阳台窗被拉开,贺兰山突然赤着膀子出来了,惊讶地望着楼下,他们四目相接。
那一刻余鱻明白,自己是真的栽进去了。
余鱻决定正视自己的心意,追求贺兰山。
他打听了下,得知贺兰山也是同志——第一道障碍解除。
接下来便是暗示加明示。余鱻专门定制了香水送他;他邀贺兰山来家打游戏,借着贺卡用“you're one in a melon”表白;日常赴约,他只开贺兰山喜欢的白皮卡。可面对以上举动,贺兰山通通没有回应,甚至偶尔露出尴尬别扭的表情,让余鱻不得不另想说辞补救。
余鱻怀疑他对自己没那种意思。对他好不等于会爱上他,贺兰山朋友多,对大家都很照顾,他并不是其中特别的存在。
这种怀疑一直持续到c市的第一晚。贺兰山就睡在一步之外的地方,蹬被子露出两条大白腿,余鱻心猿意马,辗转反侧睡不着。半夜贺兰山醒了,蹑手蹑脚来到自己床边,轻轻揭开遮住他半张脸的被单。他温暖的鼻息喷在自己脸上,愈来愈重,俩人距离很近,余鱻稍一前倾便能吻住他。
贺兰山想偷吻自己——这个认知让余鱻的心脏像打机关枪般“突突突突”狂跳。
他终于确定贺兰山也喜欢他。
隔天在高空悬廊上,余鱻因为贺兰山说的话忍不住吻了他。他失控了,身上散发的味道连他自己也从未闻过,可他还没来得及表白,就抱着贺兰山晕了过去。
醒来后病房里气味暧昧,贺兰山支支吾吾地说有话想说。余鱻本以为他要告白,结果说的却是恐高症。
接着他拿到了体检报告,除了“感冒”和“发烧”,他还在不良反应那栏看到了“梦游”二字。
余鱻忽然明白,昨夜根本不是什么偷吻,而是贺兰山在梦游。至于刚才贺兰山将话题扯到惧高症,纯粹是在默拒他。
贺兰山的态度再明显不过。
他并不迟钝,之前的暗示都已察觉,装傻只是因为不想破坏这段友情。
然而余鱻不甘心屈居于朋友之位。
他吃着酸橘子,心口不一道:“真甜。”然后跟贺兰山道了歉,表明那个亲吻只是意外。贺兰山面不改色地说:“没关系。”甚至谎称自己是直男。
窗外太阳要落了,余晖将散。之前的温暖只是错觉。
既然贺兰山想保持距离,好,那一切如他所愿。
回城后他开始疏远贺兰山,一方面是因为身体病症,另一方面是想让自己冷静一下。难过、气恼、不甘,这三种情绪时时刻刻折磨着他。如果贺兰山喜欢他,接受他,余鱻有一百万分的勇气去面对这病,但他现在忽然失了力气。
面对他的冷淡,性格倔强的贺兰山也渐渐不理他,但看到彩虹时还是立刻拍照与他分享。照片被秒撤,一直守着手机的余鱻成功存了图,然后故意在五小时后回复信息。
贺兰山对朋友真的很好——他看着那张彩虹图良久,将它设成了屏保。
拒绝了同看烟花的邀请,余鱻一个人去了江边。烟火绚烂,余鱻却一点也没看进去,满脑子都是贺兰山。
回复那条生日祝福时他心里疼得厉害,鬼使神差地一回首,发现心尖上的人正站在不远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失望与痛楚。
看到他的表情,余鱻缴械投降了——做朋友就朋友吧,只要贺兰山开心就好。
他相信自己能成为一块海绵,吸收所有的爱慕、酸涩、苦楚,做一名合格的友人。
然而当他看到贺兰山和其他男人出现在婚纱店,余鱻明白自己错了。他保持不了冷静,身上的气味开始发酸,那是嫉妒的味道。
压抑许久,他终于无可奈何地,在贺兰山拍摄时逃了出来。
楼下院子里,贺兰山正拿着一束白色花园玫瑰,浅笑盈盈地跟白景说话。尽管知道二人是朋友,余鱻依然觉得此情此景很碍眼,尤其是白景,令人讨厌。
这次的拍摄是假的,但以后呢?总有一天噩梦会成真。
仅仅是稍微幻想贺兰山未来恋爱结婚的场景,余鱻发现自己再也忍受不了了。
他只是一块海绵,吸不了整片汪洋。
拍完两套礼服后中途休息,贺兰山想一个人待会,就坐在二楼试衣区那玩手机。工作人员貌似都在楼下,白景也在下面用茶点。二楼静悄悄的。
没人在,他干脆小声公放起了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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鱻传给他的那首《宁夏》,边听边笑。他弹得实在是很难听……但贺兰山就是喜欢。
听到外面有声响,贺兰山刚想暂停音乐,动静又消失了。
可能是错觉吧。
他继续跟着吉他声哼歌,掏出随身携带的余鱻的香水小样。他刚打开盖子就手滑把瓶子弄掉了,里面的液体洒了大半,空气中弥漫着余鱻的味道。
拇指大小的圆柱瓶“咕噜噜”向外头滚去,最终被一只黑皮鞋抵住。
贺兰山几乎是惊慌失措地看向皮鞋的主人。
本该离开的余鱻出现在门口,神色复杂地看着贺兰山。屋子里那首《宁夏》还在循环。
完了,要被他发现了。
音乐还好找借口,但小样怎么解释?偷拿人家的私人香水小样,还随身携带着闻,无论如何听起来都很变态。
贺兰山转身背对他,有些颤栗而羞耻地涨红了脸,他将音乐关了:“那个……我……”
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余鱻猛地把他推到墙上,以吻封缄。
他身上的气味与那天在悬廊上非常像,但又有些微不同,微微泛酸。
墙壁是冰凉的,交换的呼吸是炽热的。这是个非常粗鲁且霸道的吻,两人双唇胶着,分秒不离。嘴唇明明是柔软而平凡无奇的存在,此刻却变成逼人的武器,它的魔力让贺兰山大脑一片空白。
气氛正高涨,外面渐渐有脚步声逼近。白景边走边喊:“贺兰山,你休息够了没有啊?在打游戏吗?再十分钟就要准备了。”
他们现在衣冠不整,满目春情,贺兰山着急忙慌地试图从余鱻身上下来,低声道:“白景在外面!”
余鱻听到这话好似很不高兴,报复性地咬了下他的耳垂,抱着他闪进了一隔间,关门,落锁。这个隔间挂着许多衣服,能站的空间很小,绝对不是给客人试衣的。两名高大的男人只好面对面紧靠在一起。
亲吻后的余韵还在,他们的呼吸都很粗重。白景已经进试衣区找人了,贺兰山害怕被发现,于是轻轻掩住余鱻的嘴,低喘道:“我们……别……别喘……小声点。”
余鱻挑了挑眉,将他的手拉下来,笑了:“这样就不会出声了。”
他握住贺兰山的腰,温柔地含吻住他的唇。
洒了的香水味道太重,白景没发现屋里还有人,就碎碎念地离开了。
余鱻纠缠住他的舌头,轻轻一咬,引得贺兰山用手攀住他脖子,小心翼翼地,青涩地回吻他。此举一出,余鱻再也没给他逃开的机会,也不管声音会不会把人引回来,直接把他抱起来抵在墙上热烈亲吻,贺兰山一声低呼,动情地用长腿勾紧他的腰,还不小心掉了只鞋子。
贺兰山不知道事情怎么会进展成这样,现在心乱脑也乱,一切只能遵循本能。他能感觉到,有某种东西终于发芽了
二人不知吻了多久终于停下,贺兰山眼角湿红,额上有细细的汗,带着一点不安和期待问他:“我们这样算是什么?”
余鱻弯腰抱住他,将头贴在他胸口上,认真道:“我喜欢你。”
“特别喜欢你……”
“你怎样我都喜欢你。”
“我最喜欢你了。”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着实让贺兰山吓了一跳,可是天知道,他等这句话太久了。他在一个人的江边等,在深夜的阳台上等,在无数个无眠的夜里等,在梦里等——也只在梦里等到过。
简单的一句喜欢被他不厌其烦地颠来倒去,并非甜言蜜语,却让贺兰山莫名感慨,活着真是一件好事。
能爱他,真是一件好事。
“如果你也对我有好感……”余鱻还在紧张,他像是个等待乐透结果的人,前面的号码全都中了,现在只剩最后一位。
他犹豫着,想到了一个最稳妥的问法:“你愿不愿意让我追你?”
“你早就追到我了吧。”贺兰山眯着凤眼,轻轻地抚摸着余鱻的头发,笑得像个终于牵着爱人回家的大傻子。
“其实我很久之前就闻到了你的尾调,非常、非常得好闻,你自己闻不到吧……要不要我形容一下。”
刚才热吻时余鱻都没脸红,听到这句话时却红了耳朵。
似乎所有的苦难,都是这一刻的铺垫。贺兰山不敢相信自己的幸运,原本以为不存在的东西,此刻降临在他面前。
他在沙漠里徒步了那么久,连一滴水都不敢奢望,老天却突然天降甘霖。
“感谢兔儿神,你终于被掰弯了。” 贺兰山一边摸着他的头发,一边自言自语般地感叹。
余鱻蹙眉:“嗯?什么?”
贺兰山:“你原先不是直男吗?”百度百科和你朋友都这么说的啊。
“……”
“不管是谁跟你胡说八道,”余鱻拉着他的手摸向某个地方,“你自己感受一下,我是直的还是弯的?”
三十一、蓝调时光
余鱻的确硬了,但说这话只是想逗贺兰山。接吻已是破戒,再继续亲密接触的话,恐怕对贺兰山的身体还是有影响。
原以为贺兰山不会当真,谁知他竟羞赧地解开他的皮带,将手探进裤子去。他眉眼清冷,像是被雾凇冻住的瘦梅,此时脸庞染上情欲的色泽,看上去如春来到,冰雪消融一般。贺兰山生涩地用手握住那个坚硬的东西,还没开始动作,它就在他手里又膨胀了一圈。
人的手能做很多事,能点燃一根蜡烛,也能点燃爱火与欲火。当你喜欢一个人,他的眼神是迷魂药,说话声是催情咒,体液是情丝绕。
贺兰山领带松了,略微紧张地看着他。
本来在开玩笑,可看着他眼神余鱻根本刹不住车。他咬着贺兰山的喉结,试图用最后一丝理智制止自己,沙哑道:“我治疗结果还没出来。”
“哦。”
贺兰山长眉一挑,毫不留念地收了手:“那我下去拍婚纱照了,白景还在等。”说着便要开门出去。
“……”余鱻攥紧门把手不让他走。
“反正坊间都传言,那个地方碰到风油精是会痿的……”
没有哪个男人受得了这种话,余鱻把他拉回来牢牢禁锢在怀里,毫无章法地吻他,有些粗暴地撕扯他的衣服:“嗯?”
他扯掉贺兰山的领带,然后将纽扣一粒粒咬开,气极反笑:“都这样了你还要拍吗?”
贺兰山喉头抖出半声低吟,余鱻把他的左腿圈到自己腰上,让他整个人骑在他身上。
他低低重复,微微诱哄:“还下去吗?”
贺兰山上身只剩件衬衣松垮地挂在身上,他轻轻一蹬脚,蹬掉了挂在脚踝的内裤。胸前的两点被吮吸玩弄,他忍不住发出羞耻的呻吟:“啊……不,不拍了。”又恍然想起这里是随时可能有人经过的隔间,立马紧抿着唇藏起呜咽,却又被余鱻的手指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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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山脸色潮红,分身挺立,他用肿胀的前端摩挲余鱻:“十分钟你够吗?不要让别人久等了。”
余鱻一言未发,他揉捻着贺兰山挺巧的臀,用手指试图扩张后穴。贺兰山后头已经湿了,散发着薄荷味,手指刚探进去一小节,可没有经验的小口太紧了,要再进去得很难。他有些无所适从地扭了扭臀。
贺兰山:“我有护手霜在兜里。”
从挂在门把上的裤子里掏出一小管护手霜,余鱻一打开,发现里面溢出的是自己的味道。
贺兰山难以启齿:“我偷拿你香水去找人做的。”
余鱻喘气声更重了,他惩罚性地挤了一坨在贺兰山右手上:“那就要物尽其用,你自己来。”贺兰山勾住他脖子,颤巍巍地将一根手指挤进后穴,但羞耻心让他无法进行下一步动作。余鱻放过了他,将两根手指连同贺兰山的一起埋了进去,紧贴在一起。
湿哒哒的手指在里面搅动扩张,以便一会让更为粗大的东西进去,贺兰山忍着呻吟的欲望,用余光偷瞄余鱻胯下,难以想象自己真的要容纳这根尺寸惊人的性器。
箭在弦上,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电话响了。”贺兰山料到是白景来催,伸手去够兜里的手机。他跟余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电话道:“喂?”
余鱻没有停下动作,攻势反而更迅猛。后穴已经柔软湿润,一张一缩地渴望更多,贺兰山尽力用正常的口吻跟白景说话:“我在哪?我……我随便逛了逛……可能要麻烦你们等一会。”他微微责备地望着余鱻,对方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睛里没有笑意。
“没事没事你们不用来找我,我有些事要处理,十五,不,十分钟吧,我马上……”
“啊!”
余鱻突然挺进来了。
贺兰山脖颈微仰,陡然失神地呻吟出声。后穴吞咽的东西粗大而炽热,余鱻抱着他,用性器缓慢研磨着他的内壁,并不急着抽插。贺兰山心痒难耐。
白景问他怎么了,贺兰山用力揽住余鱻的脖子,感觉手机都要握不住了:“没事,我看到只大老鼠。”白景并没察觉到异常,开始叨叨自己家的仓鼠。
电话这头,贺兰山摇摆着腰身泫然欲泣。
余鱻将电话轻松夺过,些微不悦地皱着眉说:“抱歉,他不舒服,我准备开车带他走了。今天先不拍了,你让他们都提早下班吧,二楼先别整理。”
“先这样,他手机要没电了,多谢。”他面不改色地扯谎,随手将手机搁在后面的柔软织物上。
没有人来打扰,更大幅度的抽插来袭。贺兰山被颠得不行,为了不掉下去,只好牢牢抱紧余鱻任他为所欲为。体内的某个地方被狠狠戳弄到,令人眩晕的快感让贺兰山差点松手跌下去:“啊——那里……你太大了,不要……轻点。”听着他的呻吟,余鱻欲火中烧,根本控制不住力道。他用臂弯架着贺兰山的右腿,凶悍地侵略他最敏感的地方。
俩人结合的地方一片泥泞,发出羞人声响,将隔间里的气味也染得淫靡,味道浓郁得连鼻塞的贺兰山都能隐约闻到。他感觉余鱻闻起来像是危险的午夜魅影。他穿过雨后湿漉漉的无人马路,绿色的灯打在瓷白的皮肤上,他望着树林里正偷窥着他的猎物,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麝香占据主导地位,让贺兰山有种错觉——在他身上驰骋的是一匹腥臊气息浓郁的野兽,占有欲极强,但余鱻的吻又如他身上的香草、琥珀味一般柔情。后穴有冰凉的刺激感,应该是分泌的薄荷味体液在作祟。
“现在你连里面都沾上我的味道了。”余鱻咬了下他耳垂,声音酥麻。
此言一出,贺兰山身体一抖,呜咽着射了。
俩人乱来了好多次,最后清理时,贺兰山换上自己的衣服,拎着那套被扯得不成样子的晨礼服:“这是租的。”
余鱻很平静地帮他拉上裤链:“我知道。”
“很贵的。”
“我知道。”
“你知道还这么用力扯它!”
“没关系。”他波澜不惊道,“你人是我的,店也是我的,我爱怎样就怎样。”
没想到余鱻是这种老板。
无良老板看着他控诉的眼神,得意地亲了他一口。
天都黑了,余鱻还得收拾些东西才能关店。贺兰山玩手机等他,给白景打电话道了个歉,说剩下的那组怕是不能拍了。
白景说没关系,然后好奇道:“为啥?你去看病然后医生说不能拍啊?”
贺兰山惊叹于他的神脑洞:“没,就是我男朋友有点介意。”
静了五秒,然后电话那头跟暴乱似的吵闹起来,贺兰山听到几名损友的声音,敢情他们在一块吃饭。
“兰山脱单了!我要去知乎上回帖,谁说风油精注孤生的!”那帮人起哄。
“跟咱们家兰山处对象,便宜那小子了!”
白景:“是谁啊?我们认识吗?”
“嗯……就是今天你见过的麝香香水,婚纱店老板。”贺兰山还是心有余悸,担心他在之前的通话时察觉了什么。刚才是被余鱻下迷魂药了,现在清醒过来,他恨不得一脑袋扎进路边花坛里,太羞耻了。
然而他高估了白景。
白景:“哦,余老板啊,你们去了趟医院然后就在一起了吗?”
贺兰山也难以解释:“可以,这么,理解,吧。”大哥你这并没有逻辑啊。
“他对人挺亲切的,还免了咱们的费用,就是味道有点酸,我还是第一次闻到这么酸的麝香香水。”白景,“哎呀我老婆微信找我……改时间群里说。”
挂了电话,余鱻也正好忙完,摆摆手示意可以撤了。
酸的?
立马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贺兰山垂眸一笑,他凑过去,似老学究般仔细嗅了嗅余鱻:“我听白景说你今天是酸的,但我怎么闻着是甜的。”
余鱻愣了下,然后牵住他的手往外走:“就是甜的。”
贺兰山不知道其他香水“第一次”后会做什么,他是想和爱人去约个会。
他跟余鱻说,自己还有力气,想跟他四处转转。余鱻先是疑惑道:“刚才我没能满足你吗?”然后说,“你还有精力的话,那我们去趟医院确认下你有没有事。”
他说的也有道理,毕竟刚才二人不只是近距离接触,而是负距离接触了。
但这走向好像跟一般人的恋爱不太一样。
哪有人“第一次”之后马上往医院跑的!
车途中,余鱻终于对他坦白了所有事,像阅读解析一般详细。关于“直男论”,余鱻表示他都不知道自己有百度百科,指不定是哪个路人甲随便写的,至于访谈里朋友说的话,其实只是一种形容,说他性格比较“直男”。
贺兰山也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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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了他自己“单恋”的心路历程,包括想偷亲他的事。
他这才发现,原来二人间有如此多莫名其妙的误会,如果不是因为拍婚纱照这事,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发展。听了余鱻的话,贺兰山揪心得厉害,望着窗外的夜景发呆。他心想,如果俩人就这样一直不说真心话,一直错过,那余鱻会有多难过?
有时候不给自己机会,也是不给对方机会。如果事情能再重来,他宁愿自己伤心,也要给对方一个选择的机会。
自己还是太自私了。
余鱻瞄着他有些落寞的神色,自然明白他在想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在c市头晚睡觉有多闹腾,一直蹬被子。”他打破沉默,“我根本睡不着,后来你来偷亲我,我高兴坏了,心想——快亲下去,快亲下去。”
“结果你走了。”
贺兰山将胳膊架在车窗那,淡淡地笑:“我要是亲下去就好了。”就不会有后续那么多麻烦。
“但我当时也醒着,也没有勇气亲你,明明就是一抬头的事。”余鱻打着方向盘,“后来我经常回忆你那晚的样子,所以昨夜弹吉他的时候,我故意在你睡着后没掐通话。”
“我想听你睡觉时的呼吸声,或蹬被子的声音。”
贺兰山乐了:“你傻不傻?”
余鱻:“我调到最高音量,结果你那边一丁点声响都没有。但我还是一直开着通话,等到睡前才掐。”
明明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能那样我就已经很开心了。”他扬起嘴角,“而且我很幸运,你接受了我。只要你愿意,我以后就能在你身旁睡,你也不用蹬被子,可以蹬我了。”
三十二、夏夜清风
余鱻带他去了朋友开的私人诊所。
“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解情况后,医生指了指报告,“你们有过体液交换,之前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然后跟他们讲了下为什么。
“……”
“之前没医生跟你们提过吗?”
“好像是提过。”贺兰山回想起来,问诊时医生问过他和余鱻是不是一对。当时他说二人是朋友,医生便没再说什么。之前他好像也在网上看过类似信息,但觉得那跟他们没关系,就没细看。
医生观察着他们的表情,还挺八卦:“明白了,二位刚确立关系吧,恭喜了。”
一大困扰如此戏剧化地被解决了,贺兰山和余鱻如释重负。夜晚还年轻,他们打算去逛逛医生推荐的集市活动。
将车停在商业街附近,二人刚下车时皮肤还残留着空调的凉意,迎面而来的是夏末暖风,喧闹的人群,以及集市的串灯。他们肩并肩牵着手走,之前还只敢松松勾着对方手指,现在终于能十指牢牢相扣。
肌肤相贴的那瞬,贺兰山感觉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像是被春雨洗刷过,分外明净。
之前不是没牵过手,然而心意相通后的触碰是截然不同的。当你握着爱人的手,知道他也爱着自己,会忍不住想偷笑。
这里人很多,大家摩肩接踵。一摊位上师傅在现场制作玻璃制品,花六十块能做一个拇指大的玻璃小动物。有不少年轻女孩在排队。
俩男人对这种小玩意兴趣不大,但也好奇它的制作过程。
他们驻足围观了俩猫一狗的诞生,发现一个赛一个丑。这也难免,在这种条件下,成品肯定是简单而粗糙的。
贺兰山若有所思,突然狡黠一笑:“余鱻,我想请师傅做一只羊驼。”他想将丑陋版的余鱻放在厨房抽油烟机上,天天做饭时看着它。
“好,”余鱻不知道他的奇怪心思,说,“羊驼挺好玩的。”
师傅让大家找张图让他参考,排上队,贺兰山在网上找了张羊驼图片。
“你觉得这像你吗?一会就按这张做好了。”图片上是一只卧在地上的羊驼,呆呆地看向镜头,睫毛很长。
余鱻怔了一下,看起来更像羊驼了。他抬了下眉:“照你这么说,我还得收你肖像费。”
“怎么个付法?”
余鱻飞快地亲了下他:“这样就付清了。”
“……”大庭广众之下耍流氓。
等了许久终于轮到他们,贺兰山给师傅看图片,师傅说:“做羊驼没问题,不过能不能换个颜色,我白色只剩一点,不够用了。”
“那咖啡色吧。”
“褐色也不够了,”师傅说:“这样吧,做只蓝色或者紫色的如何?”
这两种选择听上去都不怎么样啊!
最后贺兰山选了蓝色。师傅拿出根电光蓝玻璃棒开始加热,棒头渐渐变得软,红彤彤得像个小太阳。师傅用钳子把它拉成一个小团,做成羊驼的身子,接着他开始加热另一根。
在师傅的灵巧动作下,它有了标志性的长脖子、头、耳朵,一切看上去还算顺利。
“白色还剩最后一点,眼睛就用白的?”
“成。”
他加热起所剩不多的白色玻璃棒,在羊驼脑袋上点了眼睛和嘴,然后用钳子将电光蓝羊驼从棒子上掰了下来,拿纸包好放在袋子里:“现在还有点热,先别摸。”
俩人道了谢,走远后贺兰山问余鱻:“你觉不觉得,这只羊驼有眼睛后特别像《暗算》里的……他叫什么名来着?”
“像阿炳,”余鱻了然道,“王宝强演的那个。”
“对,就是他。”
带着阿炳羊驼,他们又逛了各色手工艺品摊,买了几幅画。尽头的舞台上,一名青年歌手在弹吉他清唱,他们来得太晚,只能站在人群最后面。路灯下有情侣的影子在接吻。
贺兰山也笑着亲了余鱻一下。
他们没待太晚就回去了,还在贺兰山家附近买了个西瓜。大肚皮老板看着他俩牵着手:“经常看到你们啊,早该在一起了!我一直觉得你俩不对劲。”
贺兰山有点不好意思地露出个浅笑。原来连卖瓜大叔都察觉到了,所以他俩到底是有多后知后觉。
老板:“来,我帮你们挑一个最甜的,祝你们也像西瓜一样甜甜蜜蜜!”
二人回了贺兰山的家,边吃瓜边看电视,西瓜大又甜,香甜的味道弥漫在夏夜里。进广告时贺兰山一看手机,发现朋友们在群里起哄,白景发了条语音:“贺兰山同志,请把你对象拉进群,我们要审一审。”
听到白景的话,余鱻不假思索道:“行,你拉我进群。”
他一进群,大家开始刷屏:“发红包发红包发红包。”
贺兰山:“甭理他们。”然后发了个五块钱,分成四份的红包。群里的二逼们已经很满足了:“[谢谢老板.gif]”
余鱻:“红包上限是多少?”
贺兰山:“……”大哥钱不是这么花的啊!
他还没来得及阻止,只见余鱻已经发了个大数额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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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只是开玩笑,没想到余鱻真发了封大的。“兄弟,改天一起吃饭啊。”大伙也纷纷发起了红包。群里一片红包海,大的小的都有。抢红包全拼手速和网速,十分钟过去了,贺兰山甚至连自己发的红包都抢不到。
贺兰山:“我大概是个非酋了。”
余鱻摸摸他的头发:“我一会发个大的,只设一份,要发的时候我提前告诉你,你快点抢。”
这人怎么能这么幼稚。
贺兰山正襟危坐:“我们都上幼儿园中班了,不能做这种事。”
“咱们拉个群,练习下。”余鱻煞有介事地说。他建了个群,把贺兰山还有自己小号拉进来,练习俩人的默契度。
之后贺兰山在大群里果然所向披靡,余鱻发的大红包全被他一人抢了,众人很快发现了其中的猫腻。
“你们是不是在一块啊?”
“赤裸裸的报复!”
“秀什么秀,拖出去下油锅炸了!”
俩人双双被踢出了群,再被加进去时公告里多了条:本群严禁虐狗。
贺兰山躺在余鱻的大腿上笑,然后手机进了通新来电——来电人是他妈。他打了个激灵翻身坐起,讶然道:“我妈居然给我打电话……”他跟家里关系淡薄,会定期打钱回去,但一年都说不了几次话。这通电话来得突然,让他担心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余鱻见状道:“你先打,我去厨房里做点夜宵。”
“成。”
接起电话,贺兰山将电视音量调小:“妈,怎么了吗?”他都不记得上次通话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他妈催婚,俩人最终不欢而散。
“白景跟我说你谈恋爱了?”声音听起来都有点陌生。
这家伙也太快走漏风声了吧。
贺兰山:“啊,对。”
她没有先关心余鱻的味道,而是问:“他叫什么名字,人怎么样,对你好吗?”
听着厨房里乒铃乓啷声,贺兰山不自觉地笑了:“他叫余鱻,余则成的余,三条鱼的鱻。人很简单,对我也特别好。”
“那就好,他做什么职业的?”
“他做婚策。”
“这样啊,听说做婚策挺累的。”
“对,他是挺忙。”
“……”
一时间冷场了,他们母子俩一直少有共同话题。
“时间过得真快,”还是贺兰山他妈打破了沉寂,她缓缓道,“大概是你一岁多的时候吧,我抱你出去,有些人一听说你是风油精,就悄悄议论说你以后肯定难找对象。”
“我心想,怎么可能,我儿子是最好的,谁喜欢你是修了八辈子的福。”
“后来你感情一直不顺,我去找过很多医生,他们说毕竟你不完全算香水,所以恋爱确实会难一点。”
“但我依然认为,这个有福气的人一定会出现。”
“你在他眼中会是特别的,他也会让你觉得,你是特别的。”
“当然,你看不看得上他就不一定了。”贺兰山听见他爸在一旁插话。
他妈是个寡言的人,从没跟他说过这些。贺兰山突然有点鼻酸。
“兰山,之前爸妈一直催你结婚是太心急了。”
“你总说你一个人不寂寞,过得很好,但做父母的还是会东想西想,担心你在强颜欢笑,也怕你年纪大了后没人照顾,你的生活习惯也太差了。”
“还有之前劝你整香的事,你爸也是一时心急。你从小到大都很优秀能干,我们应该相信你。”
“我们跟你道个歉。”
“爸妈……”贺兰山,“没事。”
“你和那个男孩子要互相照顾,你也收收自己的脾气,”他妈笑了,“有机会带他回家看看吧。”
贺兰山:“好。”
他们又聊了十分钟就挂电话了, 余鱻正好从厨房出来,端了两碗西米露放餐桌上,说:“洗个手过来喝东西。”贺兰山从他身后搂住他。
余鱻的声音很温柔:“怎么了?”
贺兰山把头搁他肩上,嗅着他的味道说:“没什么,就是觉得走了那么远的路,能遇到你真好。”
三十三、绿信封
第二天,余鱻抱着个箱子来贺兰山家:“我把重要家当都带过来了,有些事想告诉你。”
“你说过的,我要对你坦诚一点。”
听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自首的。贺兰山哭笑不得:“行,你先坐,我去给你拿喝的。”余鱻点头,着手把箱子里的东西整理出来。
从厨房回来,贺兰山被桌上摊的存折、房产证等重要文件闪瞎了眼。
余鱻:“这是我名下的几套房产,如果你看中了哪套,那我……”
“打住,”贺兰手抖了抖,“咱们对‘坦诚’的定义好像不太一样,你拿这些过来不合适吧。”这才是确认交往关系的第二天,走向有点奇怪。
“要是在古代,你烽火戏诸侯的事情肯定没少干,色令智昏,”他坐下,“放回去吧,你还不如跟我说说你喜欢吃什么。”
“那我给你看别的。”余鱻乖乖把那沓文件放回箱子里,再拿出来的东西就正常多了——一个挺大的罐子、一台超极本。
余鱻先打开电脑,给他看自己珍藏的搞笑视频(存的是链接),有上百段:“我心情不好时会看这些,一会我把文档共享给你。”
“真的有用吗?”
“其实没多大用。”
“哈哈哈,那这样呢?”贺兰山亲了下他。
余鱻:“这样才有用。”
一起看了几段视频,余鱻将电脑收好,指着桌上的铁罐子说:“这就是我之前提过的那个。”罐子很漂亮,盖上有个小洞,看上去有些年纪了。
贺兰山想起来了。在公交车上,余鱻说若家中起火,他会拿一个罐子。里面的纸条记载了他生命中愉快的事情,闪光的点滴,然而他并没打开看过。
这么多年,为什么他迟迟不打开?
“从第一天起,我就下定决心以后要和爱人一起打开它。”余鱻将罐子递给他。
贺兰山小心翼翼,甚至是郑重地想将盖子旋开,可时间过去太久,它非常难拧,使劲拧开后一些小纸条弹到了桌面上。余鱻把它们倒在茶几上。小纸条们被卷成细细一条,用胶带简单固定。
有些太古老的,胶带早已失去黏性,纸卷爆开。
二人将它们一个个拆开,根据纸条上的日期排序,一张茶几根本摆不下那么多,他们将剩余的摆在地摊上,花了好一会功夫。头一张纸条看上去是随手撕的,上面写着:“今天的云挺有意思,像三年级小朋友午休在黑板上乱画的道道。”字体潦草。
贺兰山笑了:“你是不是一开始不乐意做这事,因为医生的要求才不得不做?”
余鱻摸摸鼻子:“嗯……她说一周至少记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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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几张都是关于天气的,比如:“车窗上的雨痕像小针一样。”一周一张。
过了一段时间,间隔缩短了,变成一周二到三张,关于别人的事居多:“今天在路上,听到有人的手机铃声是咬油炸馒头的声音。”“许巍出新专辑了,《蓝莲花》。”
再往后,纸条的内容慢慢丰富起来,余鱻记录得勤快,连裁纸都走心了。
“答辩过了!”
“发现一件神奇的事,先吃洋葱再喝可乐的话嘴里会有榴莲味。”
“这是我第一次策划婚礼,客户说很谢谢我。我还能做得更好。”
“买了新滑板,开练。”
“治疗结束了。”
“把捡到的身份证给人家寄了回去……没想到别人给我打了好多话费。”
“开始收集贺卡和邀请函,以后我要买一个大书柜,专门用来放它们。”
“这部片就我一人看,算是包场了。电影非常棒。”
一路读下去,贺兰山看着他一步步打拼到现在的地位,取得事业上的成功,却鲜少看到他提家人和朋友,更别说恋爱相关的了。余鱻好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与外界隔绝。
后几年又有了些转变,他会写:“回家过年,我不吃韭菜,妈多包了一锅白菜猪肉的。”“今天认识了朋友的朋友冯生,聊得不错。”
余鱻有时一天能写几张,有时两个月都没有一张——大概是因为过得不顺。可他终究一直记录到现在。
生活如一条溪流,寻常无奇,但它在路上会遇到各色风景。日子平淡,但它被琐碎而微小的幸福填充着。贺兰山读着这些纸条,偶尔看到特别好玩的就倒在余鱻身上大笑——然后他读到了自己的出场。
“遇到支神奇的香水,叫贺南山。”居然连名字都搞错了。
贺兰山佯怒:“我普通话有那么不标准吗?”
从那之后,“贺兰山”这三个字不断出现。余鱻讲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一起去撸串,一起打steam上新出的游戏之类的。
然后突然有一天,余鱻写道:“今天我和贺兰山一起去了游乐园,他说我的味道很好闻。我想我也许喜欢上他了,我感到非常幸福。”
之后他依然记录着二人间的小事,偶尔来几句肉麻的,类似于:“贺兰山真可爱,我想抱他,也想吻他。”
最后一张纸条上写着:“我觉得贺兰山可能也喜欢我。”在那之后就没有新的了,那段时间他们在冷战。
回忆起那段日子,贺兰山在心里叹了口气,又问:“之后没有了吗?”
“有的。”
“我昨晚还写了一张。”余鱻在茶几底下找到了那条漏网之鱼。他直接念了出来,“太好了,贺兰山同意和我在一起了。”
“我原本是个孤独又笨拙的人,而他鼓励我去肯定自己、做自己、爱自己、学习如何爱别人。贺兰山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我依然有点不自信,对将来感到忐忑,但因为有他在身边,我会更加勇敢。”
“我爱他。”
这恰恰也是贺兰山想告诉他的话。
腻歪了会儿,他们忍不住发生了点什么,后来的场面有些失控,客厅被折腾得像世界大战过。本来还想继续,但接下来他们都有公事在身,不得不分开。
刚道别不久,贺兰山又接到了余鱻的电话,对方问:“你在做什么?”
“拿信呢。”
余鱻:“我刚才忘问了,你最近有没有搜我的百度百科?”
“没,我知道的比它多了去了。” 他是行走的余鱻百科。
“你搜一下。”余鱻清了清嗓子。
搜这个作甚?心有疑问,他乖乖打开了余鱻的百度百科。
“噗嗤。”贺兰山忍俊不禁。
里面【性取向:女】那栏被删掉了,改成了【感情状态:交往中(初恋)】。
贺兰山:“你改的?”还标“初恋”,哪有人会这么干的。
“嗯,我把信息修正了下。”余鱻很得意。
“奖你一朵大红花!”
拿完信,贺兰山打算去附近吃碗萝卜牛腩面补充体力。飘香的街道上飞奔着两名少男少女,他们边跑边喊:“快点!补习班要迟到了!”
青春啊。
进店挑了个凉快的位置坐下,等上菜时他拆起了信,自言自语道:“账单、广告、账单、账单、促销……咦?”
猝不及防,贺兰山看到一封意想不到的信,信封上写着:“写给十年之后的贺兰山。”他迅速拆开信封,里面是张印着母校大名的信纸,上面的字迹再熟悉不过,正是他自己的。他恍然想起,自己十年前的确寄过一封这样的信。那年他在上高中,同学们间很流行寄“慢递”,他们班也组织了一次,当时自己预设的时间是十年后的夏天。
时间过去太久,他都把这事忘了。当时他还在中二期,张扬又幼稚,不知道会写出什么玩意来。
面来了,贺兰山却没有提筷,而是先读起了自己的信。
致十年后的我:
我先介绍一下现在的情况[酷],学校作业和考试很多,除了数学物理,其它课都很无聊。上回月考我还是全班第一,年级前十,希望你工作以后还是像我一样那么强。
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挣得多吗?前几天有同学问我以后要做什么,我不知道,我好像就是理科好一点,有长辈推荐我学计算机。
十年后,大家还是用鼻子思考吗?我妈依然在给我灌输 “气味不是最重要的,内在才是。”我不信,人生而不平等,有些事我注定得不到,无论我怎么努力,永远差一截。我又恨,又不甘心。
你结婚了吗?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最近班里很多同学都早恋了,我还没有早恋过,感觉有点别扭。不过我不想随随便便找一个,我的理想型是数学比我好的,比如一班的数学课代。
爸妈的身体还好吗?爸的头发已经所剩无几了,到那时应该秃了吧哈哈哈!
你还好吗?满意现在的生活吗?
我现在迷茫,很不快乐,希望十年后的你是开心的。
对了,虽然我没什么优点,但大体上算是个正直善良的人,希望你保持!不然太对不起我了。
最后问一些别的, 苏淼还那么火吗?有没有过气?你一定要去他的演唱会。
赵本山还在春晚上吗?
诺基亚最新款是什么样的?
海贼那时应该完结了吧,你太幸福了。
祝我们家一切都好。[笑脸]
十年前的贺兰山
读完信,贺兰山百感交杂。十年弹指一挥间,他大学并没有学计算机,后来当过一阵精算师;苏淼五年前意外去世了,他没能去一次他的演唱会;爸妈身体不错,他爸确实秃了;赵本山早退出了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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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诺基亚不行了,现在最常见的是iphone,都出到8了;海贼王依然离完结遥遥无期;十年前的他,也万万没有料到自己会遇上余鱻。
众人对气味的态度没什么变化,毕竟是本能。贺兰山曾憎恶过这个“只闻味道”的世界,觉得老天不公,然而长大后他渐渐明白,并不是所有事都是非黑即白的。每个人心中的那把秤不一样。有的人在意味道多一点,有的更看中内在。气味作为个体中的一部分,是不能分割,无法被忽视的。
贺兰山只能努力在整体上变得更好。
他现在过得很满足,一切都是自己挣来的。
将信纸折好放回信封,贺兰山开始痛痛快快地吃面。如果有时光机,他想穿越回十年前跟自己击个掌,告诉那个迷惘且自卑的男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三十四、咏叹调
两天后,谈和煦和桑阳夏的婚礼钟声终于要敲响了。
他们很够意思地派了专车接送宾客。下车时司机给了贺兰山一份手绘的婚礼指南,展开第一页,一栋手绘建筑从纸上立起——是份会场地图。后面几页是婚礼流程安排和秀恩爱。
贺兰山闻到了爱情的酸臭味。
婚礼会场漂亮别致,白色楼板错落相叠,楼板的悬挑和错位为每层生成了天然的露台。建筑坐落在山上,想必是个看夜景的好地方。宾客在签到处可以领一个袋子,里面包含毯子、拖鞋、驱蚊水等,非常贴心。在现场当督导的余鱻跟他打了下招呼,然后接着忙了。
仪式开始前,客人们可以按照指南四处逛下。
来的人并不多,贺兰山估摸着也就二三十个,都在边看边闲聊。许多布置有趣又温馨,而他最喜欢的是一则桑阳夏画的四格漫画:《求婚》。
画上有两个长着螃蟹脑袋的人在吃蟹肉煲,有泪痣的那个是桑阳夏。谈和煦狼吞虎咽地啃鸡爪,桑阳夏说:“你急什么?想吃随时来,反正我们还有一辈子。”
谈和煦如此回答:“我接受你成为我的丈夫,与我分享蟹肉煲。”
“从今日起,不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健康,都爱你,珍视你,直至死亡……我给你这只代表爱的象征的鸡爪,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给你我的一切。”
“知道了,”桑阳夏擦着手笑了,“你先快点帮我剥一下螃蟹。”
逛得差不多了,贺兰山去露台那儿找东西吃,桑阳夏的妹妹主动跟他打了招呼。
他们是第一次碰面。桑玫微胖,眼睛跟她哥的很像,妹子也挺自来熟,俩人闲聊了会,桑玫拿出手机说:“我哥去接亲的视频你看吗?笑死我了。”
贺兰山:“好啊。”
镜头晃得厉害,一开始便是桑阳夏俊美的脸,他说:“记得把我拍帅点。”伴郎团们在他身后摩拳擦掌,嬉皮笑脸。
桑阳夏介绍起伴郎团,有许久未见,远在海外工作的老友;有从小一块长大的发小;有合作多年的伙伴;有熟知他黑历史的老同学;有相见恨晚的新朋友……
在这个发达而忙碌的时代,通讯和交通越来越方便,但见面似乎变难了。现在终于有“婚礼”这个机会,把大家又重新聚在一起,像从前那样插科打诨。
有人说:“想当初,你买颜料被狗追、上课涂鸦被老胡揍、集训时跟个挖煤的似的,现在怎么就成大画家,穿得人模狗样的要结婚了?嫂子知道你以前有多磕碜吗?”
“唉,”桑阳夏抱憾道,“我被狗追的时候你是单身,怎么要结婚了你还是单身。”
那名伴郎朝楼上喊:“嫂子,你一会把他从窗户扔出去!这么恶毒的男人要不得啊!”
手机给了别墅二楼窗台一个镜头,谈和煦趴在那,笑眯眯地看着楼下。
桑阳夏需要先过五关进屋,然后再斩六将进房。楼上的几名伴郎一直刁难他们,最后喊道:“唱几首歌表白啊!”
此话一出,桑玫就抛下她哥跑上楼了。
看到贺兰山疑惑的表情,她露出个诡异微笑:“这一段我哥唱歌不是最精彩的,观众们的反应才是,所以得上去录。”
只见楼上的伴郎团们兴致勃勃地等待金曲表白,唯谈和煦一副如临大敌,准备收包袱逃跑的模样。“幸好提前跟邻居打了招呼,”他悻悻道,“别人都不在家。”
然后桑阳夏深情地开嗓了:“……万州烤鱼原汁牛肉和小鸡炖蘑菇,麻辣烫杀猪菜还有西域食府……那附近又刚刚开了家新的自助,过桥米线疯狂烤翅还有风味儿乳猪,馋嘴鸭梭边鱼还是京味儿爆肚……”
贺兰山虎躯一震。
长这么大,他第一次听到这般“凄厉”的歌声,完全没调,只能勉强听出来是首歌。桑阳夏应该也知道自己唱歌不好听,所以毫无顾忌。感情饱满,歌声汹涌澎湃,这浪能把人拍死在沙滩上。
“期待明天我们的未来,该怎么办,你好腼腆,自己吃一定不划算,我只喜欢双人套餐,因为所有酸甜苦辣,都只与你有关……”
录制时桑玫大概笑得不行了,所以镜头抖得人眼晕。也难得谈和煦还笑着,柔声欣慰说:“这已经比他洗澡时唱得好一点了。”
唱完这几句,伴郎团们还不让他上来。桑阳夏急了,阴阳怪气地开始唱《猪之歌》。
“猪!你有着黑漆漆的眼,望呀望呀望也看不到边,猪!你的耳朵是那么大,呼扇呼扇也听不到我在骂你傻……从不挑食的乖娃娃……”
一提“猪”,谈和煦大有跳下去和他拼命的架势:“你说谁猪?”
伴郎们要他唱煽情的,他唱了句《铁窗泪》。让他来点活泼的,他就可劲儿乱来,吼了几句不扣题的《李白白要当红军》《神经病之歌》《甩葱歌》。
“李伯伯要当红军,红军不要那伯伯,因为李伯伯的屁股大呀,容易被鬼子发现目标。”
“有一天我闲着没事儿,就让小谈讲个笑话,那货张嘴还没说话自己开始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拉嚓嚓拉力拉力令,拉巴力刚丁刚丁刚多,巴巴力巴巴巴力巴力。”
众人还是不满,让他再来首甜的。
“甜的是吧?”桑阳夏沉思片刻,不笑的时候又恢复那清逸的文青范了,怕是要放杀招。
他用十成十的功力,捏着嗓子唱了《彩虹糖的梦》:“喂,我是兔兔,今天我和蘑菇小象去彩虹山……”
魔音穿耳。
此曲一出,大伙纷纷让他赶紧上去。
“多大仇。”
“过了过了,上来吧。”
“别唱,唉真别唱了。”
“大哥算我求你了!”
上去后就好办了,桑阳夏和伴郎们英勇无比地往门缝里塞红包,很快就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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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山猜想,众人是担心他再次高歌。
进门后镜头又糊成一片,偶尔清晰几秒捕捉到二人的笑脸,笑闹声不绝于耳,乱哄哄一片。
看上去真的非常幸福。
临近仪式,二位新郎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在开始前还有一个first look环节。
西式婚礼有个传统,新郎不能在婚礼前看新娘穿婚纱。所以婚礼当天会有一个first look,让新郎与穿婚纱的新娘见面。想必很多人都看过一些图片:新郎与新娘背对背,新郎回头看见新娘时或满脸惊艳,或热泪盈眶。第一眼总是充满惊喜[1]。
当然,今天这对新人都是男香,自然不分什么新郎新娘了。
室内园林,一个个圆茧状的藤制品被长线牵住,错落地悬挂着。一花卉植物的光影交错相融,映在落日余晖色的墙上,室内气味熨帖人心,背景音乐是nn ii的“the rain falls, like my tears”,有种让人意乱情迷的微熏感。
谈和煦背对入口站着,颇忐忑地摩挲着手掌,跟不远处的摄像师和亲友们说话。
桑阳夏出现时悄然无声,一步步落脚小心翼翼,还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笑得很贼。他一身白西装,搭配着丁香灰领结,看上去风流倜傥。
尽管众亲友非常配合,但气味是藏不住的,谈和煦自然闻得到他的到来。他定在原地,闭眼,深呼吸,再睁开时,作出的反应出乎所有人意料。
不像寻常first look,谈和煦没有等对方走过来再回头。他毫不犹豫地转身跑向桑阳夏,用力抱住他:“你能不能走快点。”
走到一半的桑阳夏吓了一跳,然后稳稳接住了这个拥抱,抱着他诱哄似的轻微晃了晃,脸上笑容一垮,眼底有隐隐的泪。
这是贺兰山见过的完成度最低的first look,却是最打动他的一个。
谈和煦想尽快拥抱到他,因为他们的时间所剩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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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参考资料:婚礼first look是什么意思 . (2016, january 11).&rieved november 29, 2017, from
https://zhidao.baidu./question/1896466309597645220.html
三十五、花样年华
仪式区在顶楼天台,从这往远处看,城市的灯火如一条条项链,随意置于夜幕的绒盒中。
婚礼主色调是丁香灰,这是一种掺杂着淡灰的烟紫色,通透柔和。音乐响起,桑阳夏挽着桑玫入场。她笑着将哥哥的手交到谈和煦手里。小马达在一旁摇尾巴。
其实在婚礼前,谈和煦想象过很多遍今天的first look会是怎么样的。
他昨晚还做了个梦,梦见一转身看桑阳夏浓妆艳抹,穿了件婚纱,吓得他跌了一跟头。
谈和煦想了很多,然后真正扭头看到桑阳夏的那瞬,我发现他这时的模样并不陌生——这么多年了,他曾无数次笃定地朝他走来,然后牵起他的手。
桑阳夏走过来,给他带来了全世界。
致辞环节,桑阳夏轻笑地接过话筒,面向众人:“大家都知道我的身体情况,所以当初听我要办婚礼,多少都挺惊讶。”
“我也解释过了,我希望能再和大家开心聚一次。”
桑阳夏:“我记得吧,下决心办婚礼的那会我刚睡完午觉,小谈这个大傻子在旁边打呼噜,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少年时代。”
“那时年纪很小,刚上初中,一个人跑去外省学画画,难得回来过一次暑假。”
“我这人懒,喜欢过舒服日子,每当假期快结束时就舍不得离开家。我舍不得父母,舍不得爱扯着我裤子嚎哭,常与我打架的桑玫。”
台下的桑玫落下一行泪。
“暑假有好吃的,好玩的,阳光尤其灿烂……”他一字一句,但并不咬牙切齿,“但是再不舍还是得走。”
“我傻愣愣地数着日子过,终究是把日子数完了。”
“多年后再回想,我发现自己跟暑假道了别,但来不及跟一些人好好说再见。小时候总觉得来日方长,可我有时并没有等到‘来日’。”
“与亲人分别,与朋友疏远——这些事都在‘来日方长’的自欺欺人中发生了。”
“……”
桑阳夏沉默半晌,接着说:“就在那个刚睡醒的午后,我闻着小谈的味道,对自己说: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了,办场婚礼当做礼物吧。”他的声音很清澈透亮,“也请容许我任性一回,跟大家好好道个别。”
“大家都忙,能到场是我的幸运。这可能,我是说可能啊,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你们其中某些人了——我万万没想到,自己刚过三十就得说这话。”
“人生无常,希望大家珍惜现在拥有的,抓紧时间追寻想要的。”他笑了。
话音一落,他的笑突然挂不住了。桑阳夏立在那掩面许久,在如此场合怪异地静默下来,仿若郑重地思考什么。
在所有人开始担心时,桑阳夏又重新开口了。
他转过身,深吸一口气:“谈和煦,其实我还有话想对你说。”
桑阳夏说出了这个最不可能的名字。
这三个字堵住了所有人的嘴。连乐声都戛然而止,现场一片寂静。
谈和煦看着他的眼,想喊出电视剧中那句经典的:我可以解释。可他像是失声了一般,什么也说不出来。
对于这样残忍的欺骗,任何理由都不是理由。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碎了梦境,灰姑娘就被打回原形了。虚假的就是虚假的,永远成不了真。
“对不起……”谈和煦心里“突”的一下,本能反应就是把手抽回去,但是被桑阳夏牢牢握住了。桑玫也匆匆跑上前去,一言不发。
观众席上的贺兰山大气不敢出……
桑阳夏是怎么知道的,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既然早就知道,那么之前与谈和煦的亲昵又是怎么回事?装出来的吗?
现在突然说出实情又是想做什么?
其余的人也同样抱有这些疑问。
在全场的震惊中,桑阳夏处之泰然地笑了:“其实在座各位都不相信我能那么天真吧,光凭气味认人,生活了那么多年还分辨不出来?”
“我很早就知道了,头几天就知道了。”
许多人有预感,他娓娓道来的不会是个动听的故事。
他转向谈和煦:“第一次见到你时我是信的,那时候我精神状态不太好,闻到熟悉的味道便信以为真,像抓救命稻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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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郁 作者:剪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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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第二天,我半梦半醒间碰巧听到护士们的对话,才知道和风已经走了。我再仔细一想,很容易将来龙去脉猜了个大概。”
“你们就是怕我自杀,”桑阳夏苦笑“但我没想到连这种招都用上了。”
“那时候,我……我……”说到这,他背过身去抹了把脸,下一个字被眼泪堵住出不来。
“我真恨你们。”
桑阳夏将这五个字重复了两遍,第一遍义愤填膺,第二遍很平静如低唱浅斟。这份无人知晓的恨意,在时间长河中被沙土流水淹没,直至今日才重新被翻出,已经被打磨得圆润了。
“但我没有戳穿。我想恶劣地报复你们,你们这么对我,那我也陪你们玩玩。”
“所以你们肯定察觉到了,一开始我对你们态度很差,尤其是对你,一点好脸色都没有。我一直知道你哥想分手,但我当时还爱着他。那段日子很难熬,眼睛瞎了,爱人走了,亲人也把我当傻子似的骗我。偶尔半夜惊醒,觉得非常迷惘。”
“出院后,因为报复心理,我让你搬过来照顾我,想看看这名陌生人能付出到什么程度。”
“那时候我觉得你挺可笑的,哪来的圣父,当演电视剧呢?自以为装得很像,实则破绽百出。虽然味道一样,但你骨子里跟你哥完全不同。”桑阳夏毫不留情道。
谈和煦:“阳夏……”
“小谈,你先听我说完。”难为他语气还算柔和。
“可是吧……”桑阳夏眨了眨眼,流泪了,“可是我居然慢慢爱上了你。”
“不是因为味道,只是因为你这个人而已。”
谈和煦愣住了,泪流满面。
“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包容我,鼓励我,我知道你为此放弃了很多,又学习了很多。你时常做些惹人发笑的事,但你打心眼里对我好。”
“对于爱上你这件事,当初我接受不了,一时想不通恨怎么变成了爱,爱上的居然还是和风的弟弟,所以有段时间对你阴晴不定。我纠结着,也忍不住翻来覆去幻想真正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感觉胸腔里被塞了个要爆不爆的气球。”
“所以我莫名其妙地,在几次你想要坦白的时候都糊弄了过去。”
“我是个凡人,对对错错,黑黑白白,很多时候分得并不太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后来我再回想当初的事,也冷静许多,试图理解你和桑玫的心态。”
“后来,你找回画材被人打,我忍不住亲了你。我不想再骗自己了。”他的话在安静的婚礼现场掷地有声,“我想抓住当下。”
“原本我想在求婚时对你坦白一切,但就在准备求婚的那天,我病倒了,被查出绝症。”
可惜还是错过了。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花一直就在身后,他闻得到那股芬芳,可是他回头太晚了。
“生病后我决定保守这个秘密。我想,如果你发现我爱的是你,没有把你当和风的替身,等我走了,你可能会更难过。”
“不如就将错就错,这样到了那天你会好过点。至少死去的不是你两情相悦的爱人。”
“怎么可能?”谈和煦声泪俱下,“你真是神逻辑。”
桑阳夏:“但是对不起,站在这里,我还是没忍住。”
他扬起嘴角,想尽力露出个能让谈和煦开心的微笑:“我想叫你的真名,想把所有真实的想法都告诉你。谈和煦,我爱你,很高兴这一路有你。”
他的爱人在他怀里哭得发抖,乐声不敢再响起。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1]
话说开,两人把心里的大石头都移开来,有涓涓清泉涌出。交换戒指时,他们破涕为笑。二人没有时间悲伤。
“要不是我低调,从不透露恋情,媒体随便一查你们就露馅了。”晚宴敬酒,桑阳夏揶揄道,“你们真该少看狗血八点档电视剧了。还想瞒我,怎么可能瞒得住?”
宾客们表示不服,称这种事在社会新闻版上出现得更多。
桑阳夏:“也对,辛亏我脾气好,不然明日社会版头条就是‘震惊!新郎官提刀追砍宾客,喜宴现场血溅三尺’。”
吃好喝好后该娱乐娱乐了,众人来到了花园里。
垂下的串灯和花朵像是连成一线的星星。乐声在夜色中流淌,两道白色身影相互依偎,在花园里跳第一支舞。贺兰山在给桑玫递纸巾擦眼泪。
无论如何,能在这样的夜色下聚在一起,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此时余鱻刚和同事们交代完注意事项,准备“翘班”,末了沉下脸色,看上去心事重重。
同事们:“……”咋啦?怎么突然不高兴了,不是突发奇想要去跳舞吗?
余鱻:“我今天的味道还可以吧?”
这听起来像是菜场的肉会说的话。
“老大,你味道一直不错。”
“我穿得丑吗?”
“很得体。”
“丑但是得体?”
“不……不是这个意思,非常完美!一点也不丑!”
“嗯,那我走了,给我一支舞的时间。”余鱻再次整理了下领子。
同事们看着他的表情,心想,大哥,你这脸色真的是要去跳舞吗?跳崖还差不多。
余鱻找了一圈没发现贺兰山人影,问谈和煦,他高深莫测地指向果树下的一只轻松熊。第一支舞后大伙玩了个游戏,输的人要穿上轻松熊的玩偶服给大家来跳支舞。
贺兰山正蹲下拨弄着果子,大概是好奇能不能吃。
“这是海棠果。”他走过去道。
“喔,吓到我了。”轻松熊往后闪了下,“长得好像苹果啊,能吃吗?”
“能,不过我没吃过,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他拍拍屁股站起来,轻松熊的表情呆呆的:“好吧,那算了。”
贺兰山:“你这是玩忽职守?”
“嗯……有同事在,我就过来一会。”
同事甲在远处打了个喷嚏。
下一首曲子是点燃全场的快歌,众人高呼让轻松熊过来受罚。贺兰山顶着轻松熊的大脑袋跳进人群中,他不会跳舞只好瞎蹦,跟着音乐节奏来回指天指地。嗨完了,他从人群中挤出来,看见余鱻还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眼中的温柔如小虫的翅膀一样又透又薄。
下一首是慢歌,贺兰山把头套摘了,搂着余鱻脖子唱起来:“不如跳舞!谈恋爱不如跳舞!”
余鱻笑着把他圈在怀里。他身上的薄荷味拉动了月亮的拉绳开关,夜真正暗了下来,月亮也消失了,只留下他这一个光源。二人身体相贴,余鱻的呼吸喷到他睫毛上,有点痒。两人在树下慢舞。
贺兰山:“这首曲子叫什么?”
余鱻:“《玫瑰人生》。”
现场女歌手的嗓音颇像小野丽莎,歌里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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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郁 作者:剪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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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抱、情话、暖流、心扉,还有跳跃的心和玫瑰色人生。
人生也像一首歌,美丽却短暂,不知道旋律何时会戛然而止。人与人实在是太容易错过了,既然牵住了手,就不要再放开。
一曲毕了,余鱻单膝跪地,仿若当初在婚纱店时那样,他仰头凝视着贺兰山:“我们结婚吧。”
这回贺兰山的回答也是颤抖的,因为喜悦而颤抖:“那你的百度百科马上又得改了。”
贺兰山:“我们结婚吧。”
“结婚的时候你来当婚策,当初可说好了——你不收我费用。”
“好。”余鱻笑着吻了他。
远处的人们玩起了烟火棒,是爱的花火,也是希望的火花。有喝醉的人高声朗诵起婚礼指南最后一面的诗:
失宠于诸神受尽世人白眼
我独自为被遗弃的命运叹息
向昏聩的上帝徒劳地哭喊
咒骂上天的不公正,看轻我自己
渴望能像某些人一样前程似锦
面貌英俊,同时拥有众多的友谊
学识渊博,对未来充满信心
而我一无所有,欲望却难以扼止
陷于自轻自怜当中
偶然想到你,我的灵魂像是
云雀在破晓时分展翅翱翔
飞离尘世向天堂高唱赞美诗
你美好的爱情令我富比王候
即使君王之位我也不屑屈就[2]
贺兰山想,这是个馥郁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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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满江红·和郭沫若同志》毛泽东。
[2]《so 29》莎士比亚。
译文来源:https://.douban./note/543573176/(已获得作者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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