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医卫》 第1章 蕲州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章 蕲州 <!--go--> 第1章 蕲州() “缇骑来了!” 一声惊呼好似半空里打了个炸雷,蕲州城熙熙攘攘的南市登时混乱不堪。 老弱妇孺唯恐被奔马撞上,互相招呼着小心走避,要知道缇骑奔驰如飞,寻常人等被撞了也是白撞,前些天就有个不长眼的货郎被撞断了三根肋骨,若不是好心的李家医馆免费收治,只怕早已见了阎王爷。 乍着膀子横着走路的青皮光棍,跟老鼠似的吱溜一下缩回了角落里,他们这种今天从豆腐摊儿敲三文铜钱,明天从醉鬼腰包里摸两钱碎银的货色,还不配和锦衣校尉扯上关系。 街市两边摆摊的小贩们忙着收拾挡路的玩意儿,担儿、钵儿、锅儿、炉儿,打泼的汤碗,弄翻的蒸笼,闹了个稀哩哗啦。 就连南市那些有头有脸的牙行爷们也不例外,刚才他们还把折扇插在脖领子后面、不紧不慢的沿街心踱四方步,对满街小商小贩谄媚的笑脸眼皮子都不夹一下,此刻也赶紧的寻个店铺站进门槛里边,微微躬身,堆起笑脸冲着马蹄声响的方向——要是碰巧撞上哪位有过一面之缘的锦衣校尉,在马背上冲着咱这笑脸略略的点点头,那面子可就给大发啦! 当此时节,惟有和本城锦衣卫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大商铺掌柜、青楼东家、赌馆管事、恶霸地痞们行若无事,甚至神色间隐隐带着点儿得意,他们要么和本城的百户所关系匪浅,要么背后站着荆王府的人,借着百姓对锦衣卫的畏惧,更加彰显了他们的高高在上。 如此混乱不堪的时候,当然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十五六岁、身穿灰色麻衣的少年。他本来急匆匆走向南门,在听到缇骑二字时忽然脚步急停,赶紧用斗笠遮住脸,躲进了肉铺旁边那条小巷口的阴影之中,斗笠下年轻的脸挂着哭笑不得的神情,自言自语道:“不会吧,作为一名堂堂正正顶天立地、头戴主角光环、脚踩光明前途的穿越者,我秦林就这么倒霉?” 秦林,来自二十一世纪,是一名屡破大案的刑侦高手、技术精湛的法医,本科四年就读于华夏人民公安大学刑事侦查技术系,工作后又在华夏刑事警察学院进修取得了法医硕士学位,任职期间屡次破获公安部督办的大案要案,仅仅数年就成为二级警督。 不料在一次执行任务时发生车祸,连人带车坠落百丈悬崖,待醒来时却发现赤身露体的躺在荒郊野外,身体竟变回了十五六岁的样子! 更让秦林惊骇莫名的是,他远远看到的樵夫、乡民都穿着古代的衣服! 趁正午时候各家各户都出去做农活,秦林摸到一户看上去比较富裕的人家偷了套麻衣穿上,弄了点散碎银子,又从堂屋的八仙桌上发现了一本老皇历,封面上居然写着万历六年! 秦林这才想起坠崖时似乎正在发生了日环食和金星凌日的奇观,是不是天象奇观打开了时空乱流,使自己回到明朝,身体也受时间隧道的某种影响从而变小了十岁?答案就不得而知了。 得知回到明代,秦林并不气馁,在穿越之前他的父母都已过世,又一心扑在工作上没有时间谈情说爱,长这么大连女朋友都没有,可谓无牵无挂。 酿酒、造玻璃、造火枪、称王称霸……似乎穿越者的幸福生活即将扑面而来。可很快秦林发现作为穿越者,突兀的来到这个时代根本就是寸步难行:找地方苦心经营吧,天下各州县的鱼鳞册页上没有他的名字,走到哪儿都没办法落户;满天下乱闯吧,从荒郊野外走到这蕲州城,已经遇到了五处查“路引”的巡查关卡,虽然凭借后世的侦察反侦察经验混了过来,但有两次差点儿就露馅了。 路引,是明太祖朱元璋定下的制度,百姓凡离家百里必须去官府开具路引以备沿途查验,这路引就相当于后世的通行证加身份证。 永乐之后路引制度日趋废弛,不过一旦社会形势混乱就会加强严管,万历六年的荆湖地区白莲教骚动,各地卫所兵、锦衣卫、巡检司乃至民壮马快严加戒备,往来路人必须查验路引方能通行。 如果普通人没有携带路引,只是暂时关押等待原籍补办了便可获释,但秦林在这个时代根本就没有原籍,只要被抓住,不管他说自己是哪儿人,官府一查都是查无此人,那么铁定会被当成白莲教逆匪开刀问斩。 所以混到蕲州城中,见城外处处岗哨查路引,秦林已不知道下一步往哪儿去——大明王朝为搜捕荆湖白莲教逆匪布下的天罗地网,无意间把他困在城中插翅难飞。 这儿又遇上了以冷血、残酷闻名的锦衣卫,岂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从北城荆王府的方向,如雷的马蹄声着地滚来,渐渐近了南市。锦衣校尉们身披飞鱼服,腰系鸾带,挂绣春刀,胯下健马身高腿长,当真是人如虎、马如龙,只不过三十余骑,奔驰起来竟有大军云集的气势。 当头穿着百户服色的统领是位虬髯大汉,见南市人仰马翻满街人乱窜的场面,他浓眉微皱,遥遥喝道:“锦衣亲军出城缉拿白莲逆匪,寻常百姓休得惊惶!快快给俺让开大路!” 永乐年间锦衣卫本有十四个千户所,到这万历年间已增设到十七个,除了拱卫京师,还有诸千户所分驻各承宣布政使司辖地,诸百户所驻各府州厅通衢要津。 蕲州城位于长江之畔,不仅左控匡庐、右接洞庭,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还是大明宗室荆王开府之处,自正统年间的首代荆宪王朱瞻岗到现在万历年间的荆王朱常泴,七代繁衍生息,城中成群的郡王、郡主、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府第楼台平地起,巍峨等次比皇都”,朝廷遂设锦衣卫百户所于此,明为保护宗室,暗中亦有监视之意。 锦衣卫驻于蕲州城中,军饷从经历司发到千户所再到百户所,层层盘剥七折八扣,到手的所剩无几,加上外放的锦衣校尉们自知远离京师升迁无望,便免不了搜刮些陋规钱常例钱中饱私囊,与市井无赖、土豪恶霸相勾结,百姓当真畏之如虎,“缇骑”二字实能止小儿夜啼。 直到听说这队缇骑是出城搜捕白莲教逆匪的,南市的百姓们方才长长的出了口气。 大明朝立国以来严禁明教白莲教左道方术,累年以来白莲教起义无数,蕲州又是荆湖地区白莲教传播的中心,单以蕲州本地而论便有洪武六年王玉二“聚众烧香,谋为乱”,永乐四年僧守座“聚男女,立白莲社,毁形断指,假神煽惑”,时至今日仍有白莲教徒大肆活动,坊间常有听闻。 官军出城搜捕白莲叛匪实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军情紧急锦衣校尉们便无暇滋扰商户,百姓们自然心头大定,混乱的局势得以缓解,片刻间便为这队缇骑让开了大路。 人人脸上变得轻松,惟有站在肉铺旁边小巷口的麻衣少年依旧低垂着头,在众人之中显得分外碍眼。 那位锦衣卫虬髯百户略感诧异,目光便向秦林扫去。 秦林似乎发现情况有些不对,伸手抬起斗笠,正巧撞上了虬髯百户冷电般的目光,双方同时一怔之后,他若无其事的将视线转了开去。 虬髯百户心头大奇,要知道锦衣卫缇骑煞气腾腾,普通百姓十分畏惧,与他这位百户大人视线交错必定吓得心惊胆战,岂能像这少年一样行若无事? 疑心顿起,虬髯百户拨转马头,双腿轻夹马腹,朝麻衣少年兜转过去。 秦林一脸的苦笑,低声嘟哝了句周围人等全都听不懂的话:“还真倒霉,没想到后世的反侦察经验用在明代,结果竟会截然相反……” 后世的反侦察能力要求面对盘查时坦然自若,不可惊慌失措,秦林凭借基本的反侦察技能混过了好几道巡哨,却在遇到锦衣卫的时候行不通了。 百姓见到缇骑都是畏如蛇蝎,就你一个人浑若无事,岂不碍眼得很? 本是聪明绝顶之人,心念电转,秦林霎时便明白了其中道理,那么现在,只好赌一把了。 见锦衣校尉盯上了少年,原本站在他身边的闲杂人等刷的一下闪得远远的,脸上尽数摆出副“不关我的事,我是打酱油”的表情;不远处值守南门的官兵,也开始注意这个方向,紧张的拿起了刀枪。 秦林连趁乱溜走的机会都没有了,不过他似乎早有定计,并不惊惶。 虬髯百户打马兜至少年身前,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冷冷的盯着他,少年却没有想像中的骇怕,反而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对面这位本是电影里面才能见到的锦衣卫百户,神情依旧淡然,嘴角甚至慢慢开始上翘,变成露出四颗牙齿的标准笑容,举手朝百户一拱,腰背却是挺得溜直,半寸也没有弯下。 就在人们猜测下一刻是否绣春刀出鞘,血泉冲天人头落地的时候,只听得呼啦一声,虬髯百户抖开了幅卷轴。 原来是绘着白莲教要犯的影形图,题着一行红字:“蕲州奸邪妖匪首恶高犯豺羽,海捕缉拿生死不论,悬银八百两”。 细细比对,影形图上的要犯画像与少年相差太大,百户既失望、却又在意料之中的摇了摇头。 秦林读大学时有位铁哥们是土生土长的南京人,他学着那位铁哥们的口音,打着南京腔对锦衣卫百户道:“大人,你怀疑我是白莲教逆匪么?” 虬髯百户听得秦林满口南直隶官话,登时浑身一震,赶紧收起影形图,拨转马头返回了大队。 和少年挨得近的几名围观百姓,发现百户大人临走前,竟然朝少年微微点了点头,长满络腮胡的丑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 马队中,一位瘦长脸的总旗将腰背略呵呵,陪着笑脸问道:“石大人英明,下官也瞧那点子路道不对,要不咱留几个人盘盘跟脚?” 被呼为石大人的虬髯百户,正是锦衣卫蕲州百户所正六品百户官石韦石大人,在城中除开荆王府系的天潢贵胄他惹不起,就算从五品的知州大老爷和蕲州卫正三品的指挥使都得让他三分。 被总旗问起那麻衣少年,石韦粗豪的笑道:“妈的,和影形图差得远!” 然后压低了声音:“而且那小哥皮肤白皙,绝不是风餐露宿奔走传教的逆匪,双手没有茧巴,不曾使刀弄剑,眉宇间没有丝毫卑微之色,显是出身富贵。本官兜马逼近,他神情坦然自若,有恃无恐,哼,和本官拱手还很不情愿似的……一口南直隶官话,不晓得是哪家郡王、郡主、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府上的少爷,出来瞎闹着玩吧!” 荆王府在蕲州城已历七代、绵延一百多年,现今城中郡王郡主好几十家,镇国将军、辅国将军更是数以百计,像麻衣少年这般年纪的王子王孙数不胜数,石韦作为本城的锦衣卫百户也根本不可能全认识。 大明朝的亲贵们“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说白了就是朝廷拿钱养着又不让掌权干政,这些王孙公子们整天无所事事,经常微服出来乱逛。 因秦林神情从容自若,面对普通人闻名丧胆的锦衣卫百户时态度还不卑不亢,石韦便疑心他是哪家的王孙公子。 蕲州城中普通人都是湖广土音,只有各家天潢贵胄们才讲南直隶官话,这个时代并没有收音机、电视机,口音的传播相对固定,相当于人们籍贯和身份的标签,是很难作假的,秦林一开口便是纯正的南直隶官话,石韦就更加确信之前的判断了。 锦衣卫虽然凶狠霸道,面对大明朝的皇室宗亲却矮了不止一头,须知这蕲州城中荆王世系各府的势力盘根错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无故得罪其中一家,就是得罪一位亲王、几十位郡王郡主、上百家镇国将军辅国将军,莫说区区锦衣卫百户吃罪不起,就算坐镇京师的指挥使刘守有刘大人都得好生掂量掂量。 蕲州锦衣卫人人皆知石大人智谋不俗,是个粗中有细的张翼德,他既然如是说,便无人再怀疑,无论如何,只要和荆王府扯上关系,都是区区一个锦衣卫百户所招惹不起的。 捉拿白莲教逆匪要紧,锦衣卫们一声呼哨,数十骑泼剌剌往南门飞奔,出城而去。 秦林的手心里,早已捏着一把冷汗,待锦衣卫们绝尘而去,他才长出了口气,往下拉了拉斗笠,略停了停步子,思忖片刻,也跟着拔脚走向南门。 城门口有蕲州卫指挥使辖下的卫所兵驻防,又有知州衙门派来的民壮快手,他们挨个检查进出城人员,本乡本土百姓互相认识的每十人为一组联保作证,外乡客人就得检查路引。 秦林没有路引,更没有本地相熟之人联保作证,他却大模大样的走向城门,就当官兵根本不存在似的。 当即便有个粗手大脚、虎背熊腰的民壮,一双蒲扇大的手抓着根碗口粗的枣木棍,愣头愣脑的迎了上来:“什么人,站住!” 秦林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干脆双手抱在胸前,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目光中带着几分讥诮。 那民壮大怒,正要喝骂,却被一名身穿飞彪补服的武官拦下,那武官啐道:“起、起开!傻牛你也不看、看、看、看这位公子,丰、丰、丰神俊朗,器、器宇不凡,怎么会是白——白莲逆匪?”——原来这武官是个结巴。 一众兵丁民壮马快都望着那“傻牛”笑,他们都看见了锦衣卫百户石韦石大人盘查秦林的情况,锦衣卫从来横行霸道,这麻衣少年竟敢对石大人踞傲无礼,若不是微服出游的王子王孙,石韦岂能甘休? 傻牛却很有几分牛性,粗声大气的辩解:“金大人,这人没有本地乡亲十人联保,又不拿出路引来,要是走脱了白莲教要犯,只怕知州大老爷责罚……” 明朝重文轻武,内地的卫所早已趋于废弛,蕲州卫平日最多的事情就是承担长江漕运,和苦力没什么区别,卫所的普通军户生活十分艰苦,下级武官则轻贱如狗。 不过,那也是针对官场士绅而言,被一个普通民壮抢白,金大人登时翻转了面皮:“放、放、放你的屁!牛大力,你个民壮敢对我堂堂镇抚老爷无礼,翻、翻了天了!来人呐,拖下去打他二十军棍!” 民壮是知州衙门派出来的,并不隶属卫所,金镇抚虽是蕲州卫中左所的从六品武官,分管南门巡守,却也无权以军法打牛大力,众卫所兵和马快弓手只是半哄半劝的把他拉开,算是光了光金镇抚的面子。 “有、有眼无珠的东西!”金镇抚兀自骂个不休,转过头来挤出副笑脸,呵了呵腰,冲着老神在在的秦林道:“让公子见笑了,耽误了贵客的行程,实在抱歉!” 说也奇怪,朝秦林这位“贵人”说话的时候,金镇抚竟然一点儿也不结巴。 秦林打着南直隶官话,不慌不忙的问:“不检查路引么?” 金镇抚尴尬的干咳几声,斜刺里牛大力气愤愤的瞪着秦林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已有好几个伙伴把他的嘴捂住。 秦林洒然一笑,抬步向城外走去。 城外广阔天地,近处田连阡陌,远方青山如黛,秦林心情也为之一畅。 然而很快他又重新变得郁闷:在这万历六年,大明朝的万里疆域,究竟何处才是自己的容身之地? 第1章 蕲州在线阅读 <!--t; 第1章 蕲州 - 第2章 毒计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2章 毒计 <!--go--> 第2章 毒计() 蕲州之南,万里长江浩浩荡荡奔腾东去,江北枫树岭上草木葱茏,蜿蜒曲折的山道早已荒无人烟,惟有秦林在被荒草遮蔽的道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 大明朝严格执行打压白莲教的政策,而荆湖地区的白莲教骚动引发了官府严查,对没有籍贯、没有路引的秦林来说,当务之急是尽快逃离荆湖地区,去那些执行路引政策比较宽松的地区——事实上永乐以后路引政策已经基本废弛,仅在社会形势严峻时启用。 万历六年的大明朝虽说已有不少隐患潜伏,但内有张居正柄政,外有戚继光俞大猷等良将领兵,北方俺答汗称臣纳贡,南方倭寇荡平,算得上太平之世,除开白莲教骚动的荆湖地区,别的地方必定不会严查路人。 从荆湖顺江而下就是江南,直唐宋以降市井素称繁华,商贾往来如织,路引制度在那里恐怕早已成为一纸空文。 秦林准备走山路避开哨卡,慢慢寻个长江边的小码头,搭顺风船往长江下游走,这样一方面躲开严查路引的荆湖地区,另一方面到了商品经济发达的江南沿海,身为知识丰富的现代人还愁没有用武之地吗? 山道少有人行,道路大半被荒草遮盖,荆棘丛生,秦林一身麻布衣服被荆条上的小刺扯得破破烂烂。 在过了一处岔路口之后,忽然,他停下了脚步,警惕的看着前方:那儿有几根荆条被折断了。 在普通人看来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山路虽然偏僻,也有猎人、樵夫往来,更有可能是大型野兽经过留下的痕迹。 但到了身为刑侦高手的秦林,任何蛛丝马迹都不会轻易放过。 他立刻趴在地上检查足印,发现几个新鲜的足印之后先是一怔,然后脸色凝重的用自己的脚比了比,又量了量前后两个足印之间的距离,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接下来秦林又在遮断的荆棘丛中仔细寻找,直到从一枝小刺上找到只有小指头那么大的布片,他的脸上才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一路注意观察,继续前行了两三里,秦林再一次停了下来,瞧了瞧荆棘灌木倒伏折断的姿态,他冲着七八丈外一处茂密的树丛喊道:“这位朋友,出来吧!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咱们素不相识,在这儿相遇也算缘份,又何必藏头露尾?” 树丛处半分动静也没有,山林间十分寂静,只有远处的啾啾鸟鸣。 秦林信心十足的道:“老兄不必躲藏了,你孤身一人走到这里的,穿着月白色的长衫,脚蹬平底快靴,身高在五尺二寸上下,年纪约摸二十五岁,身体强壮,最重要的是你左腿上有伤,朋友,我说的没错吧?” 树丛中一阵响动,钻出个身强力壮的青年,背着个小包袱,手中握着柄单刀,果然左腿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迹,走路一瘸一拐,瞧见秦林是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青年本来阴鸷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 秦林见证实了自己的判断,不禁有几分自得: 最初他发现足印是小牛皮靴的时候,很有些忐忑,因为之前观察这个时代的百姓不是穿草鞋就是布鞋,穿小牛皮靴的很有可能是公门中人,那么孤身行走荒郊野外的自己就很有可能被拦下来检查,进而误认作白莲教逆匪。 很快认出道路上的新鲜足迹都属于同一人,他才松了口气,然后判断此人左腿明显有些瘸,足印形状却不像寻常瘸子那样始终如一,便知道是新近受过腿伤,因为吃疼而用力不均才有这种不稳定的足印,秦林就更加笃定了。 虽然变成十五六岁的少年,力气减弱了不少,但擒拿格斗的功夫还在,对付一名腿伤不轻的对手,还是十拿九稳的。 在荆棘小刺上找到的布片,则佐证了秦林的判断,这种颜色的衣服既非衙役的“青战袍、红裹肚”,又非卫所兵丁的朱红色鸳鸯战袄,更不是锦衣卫金黄色的飞鱼服,只是平民百姓所穿的。 那阴鸷青年惊讶于秦林几句话道破他的根底,殊不知根据脚印刻画嫌疑人是最简单的刑侦技术:老年人的脚印是足跟重脚掌轻,青年人则足跟轻脚掌重,由足印形状便可估计对方年龄;由穿鞋足印的大小估算赤脚的长度,再乘以七倍便是嫌疑人的身高;由步幅长短既可估算身高,又可评判嫌疑人身体状态…… 所以秦林根本没有见面,便已把阴鸷青年的基本情况摸了个透。 阴鸷青年却拿不准秦林的身份:看上去十五六岁,说话却十分老辣;皮肤白皙像个读书人,衣服却比苦力还要破烂,实在不知道什么路数。 他试探着道:“我叫余才高,从蕲州贩一批棉布去九江府,半天前遇到强盗,被抢走财物,腿上也被砍了一刀,好不容易才抢了柄刀逃出来,因为害怕强盗追赶只好躲起来。敢问小哥尊姓大名?” 秦林便告诉他真名实姓,反正这个世上也没人认识,说自己是去九江府会文友的穷童生,因父亲是个熟手猎户,所以会看足迹辨人。 那余才高闻言眼珠一转,满脸堆起笑来:“这山林之中有蛇虫虎豹出没,尤其是蕲蛇‘五步倒’极多,咱们既然都是往九江府去,不如结伴而行,路上还有个照应。” 秦林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余才高当即大喜,两人便结伴行走。 一路上余才高都拿话试探秦林,可秦林何等样人?审讯室里往往几句话就能击破嫌疑犯的心理防线,整夜连续审讯不打一个哈欠,作为专家证人出庭时面对嫌疑犯的辩护律师的提问,从头到尾都是滴水不漏,现在又岂能被余才高套出底来? 走了大半个时辰,连同之前走的,离开蕲州城已经有二十多里了,两人都有些饥饿,便在一处溪水边坐下来休息。 余才高从包袱里拿出两张煎饼,冲秦林笑笑:“自家做的饼子,秦兄弟尝尝滋味儿可好?” “多谢,”秦林答应一声拿在手中,张嘴便要咬下。 余才高眼中闪出了一丝凶光。 “咦,谁在那儿!”秦林惊叫着扔出块石头。 余才高吃了一惊,脸变得非常难看,顺着石头扔去的方向,却看见有只野鸡扑棱棱扇着翅膀飞走,他脸上的神色又瞬间恢复正常。 秦林万分惋惜的道:“可惜了,要是我爹在这儿,这只野鸡铁定跑不了!” 余才高定下心来,拿起自己的饼子咬了一口,故意啧啧称赞烧饼味道香美,暗中观察着秦林的动静。 秦林就着清澈甘甜的溪水,三口两口把饼子吃下。 余才高心头只是冷笑,此时走了半天却也腹中饥火高涨,看秦林吃得香甜,他也把手中的饼子吃了。 不出片刻,秦林忽然弯着腰、抱着肚子,黄豆大的汗珠一颗颗从额角滚落,一叠声的呻唤起来:“哎唷哎唷,这凉水还真喝不得,糟糕,肚子疼起来了……” 余才高急得直跳脚,又是让秦林揉肚子,又出主意让他平躺着休息。 不料秦林直起了腰杆,清朗的双目盯着余才高:“不对,只怕是中了毒,有人要杀人灭口……对了,你就是白莲教的大师兄,你不叫余才高,你是锦衣卫追捕的高豺羽!” 高豺羽被道破身份不禁大为吃惊,退了两步,戟指问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秦林沉声道:“我走在你后面好几里路,你却早早的发现了我,躲在路边想要暗算,可见你每走一段路到了视野开阔处就回头张望观察,生怕有人追来,才能发现落在后面数里外的行人。 你说被强盗打劫,若是寻常强盗只要财不要命,就算想杀人灭口也断没有追几十里路的道理,何况锦衣卫、官兵和衙役都在大举搜捕白莲教,什么强盗会在这风口上出来作案? 嘿嘿,所以我从发现你躲在草丛中开始,就知道你害怕的并不是强盗,而是捉拿白莲教妖匪的锦衣卫!” 之后秦林道破高豺羽的行藏逼他现身,就完全确定了判断,因为之前他在锦衣卫百户石韦的影形图上看到了高豺羽的画像。 本来这个年代的毛笔画像并不准确,普通人见了也不一定认得出来,可秦林是做惯了模拟画像的,对人的五官比例、相对位置、面部肌肉群分布这些东西十分熟悉,见到“余才高”的第一眼就把他和影形图对上了号。 高豺羽一怔,继而桀桀笑了起来:“没想到啊,你这么个少年郎,心思竟如此缜密,我瞧你不像哪家猎户的子弟,倒像六扇门的鹰爪孙!哼哼,说什么都没有用,现而今无生老母开天眼,就要收你小命了!” “真的吗?”秦林笑着站直了腰,神色恢复平静,丝毫没有毒发身亡的征兆。 高豺羽惊得双目圆睁:“你、你!” 秦林好整以暇的拍了拍破烂不堪的衣襟,又掀了掀斗笠,慢条斯理的道:“既然一开始我就看出你的来路,又怎么会中你的奸计?呵呵,让你死个明白,刚才我把饼子和你的换过啦,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吃了自己的饼子,出了什么问题可不能怪我哟” 感觉到腹中隐隐作痛,高豺羽浑身瑟瑟发抖,他本人当然知道那张饼里的毒药有多猛烈,气急败坏之下他操起了单刀,合身朝秦林猛扑,钢刀虚劈,卷起呼呼风声,势头倒也不弱。 高豺羽身高体壮,武功也非弱者,否则也不能孤身一人逃出锦衣卫的围捕,但他此时的状态嘛,就实在不妙得很了。 对付一个腿上负伤、身中剧毒的家伙,秦林轻松无比的躲开扑击,从侧面朝着高豺羽受伤的左腿用力猛踹,这家伙就跌了个狗吃屎。 高豺羽跌倒之后还待爬起再战,不想剧烈运动之后血气翻涌,毒性发作更快,勉强挣扎才用双手撑起了上半身,腹中阵阵剧痛传来,登时全身酸软无力,一嘴啃进了泥中,只抽搐了两三下便就此没了声息。 “哈哈,装死?爷可不上当!”秦林自言自语,又过了一会儿才伸手到高豺羽耳后胸锁乳突肌的内侧一摸,发现颈总动脉没有了搏动,动脉搏动是没法作假的,此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第2章 毒计在线阅读 <!--t; 第2章 毒计 - 第3章 蕲蛇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3章 蕲蛇 <!--go--> 秦林把高豺羽的尸体翻了过来,死尸脸上一片青黑,显是毒发身亡。 尸体,秦林早已见得多了,不过借自己之手弄死的还是第一个――当然严格说来也是对方咎由自取。 坐在溪边的大石头上平复有点激动的情绪,秦林想抽根烟,下意识的往衣服上一摸,破破烂烂的麻布衣服上连衣兜都没有,更别说香烟了,他不禁苦笑起来…… 如果有合法的身份,完全可以将这件事上报官府,擒杀高豺羽的功劳很大,石韦那张影形图上可是提到赏银八百两的,秦林这些天也花散碎银钱买些食物,知道得到这笔钱已经可以做个小小的富家翁了。 但秦林没有合法的身份,极有可能被官府认作白莲教匪徒,把高豺羽的死亡归结于内讧;如果对方考虑那八百两赏银和得到嘉奖升官的因素,甚至会先拿他杀掉灭口,再夺取功劳贪占赏银,以东厂、锦衣卫在后世的“赫赫威名”,秦林毫不怀疑他们有来这么一手的可能性。 至少,不能莽撞的把性命交在别人手里,秦林从来都认为把命运寄托于别人的道德或者良心,完全是白痴才有的行为。 偷麻布衣服时顺手拿的那点散碎银钱已经用得差不多了,秦林现在一贫如洗,眼看着悬赏纹银八百两的白莲教大师兄倒在地上,却没办法去领赏银,还真是郁闷啊! 休息了一下,情绪平静下来,秦林开始检查高豺羽的尸身。 首先在他袖口捏了几下,左边袖口内袋发现一件硬硬的东西,取出来细看原来是件莲花形状的玉佩,用上佳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玉质温润、雕工玲珑剔透,莲花枝叶宛然,实是件难得的艺术珍品。 可惜,这玩意用猪脑子也能猜到铁定和白莲教关系匪浅,就算价值连城也不可能拿去卖,秦林便随手放在一边。零点书屋 秦林又伸手往尸体怀中掏摸,摸到硬硬的纸张,发现是几本书册,《金锁洪阳大策》、《应劫经》之类的白莲教典籍,满纸荒唐言颠三倒四,翻翻看夹缝里既没有小字写的九阳真经,对着太阳光照书页里也没夹着什么藏宝图。 他大失所望,把几本破书扔掉,朝上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嘛,宝贝似的藏在怀里,我还当是银票呢,原来全是邪教的歪理邪说,根本狗屁不通,一文不值!” 从尸身上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秦林失望之余颇有些意兴阑珊,现在只剩下高豺羽背着的那只小包袱了,刚才休息时他随手丢在旁边,浑不在意的这样子,所以秦林对它并不抱太大希望。 能找到几两碎银子就谢天谢地了,至少去江南的路上,不让我饿肚子就行,秦林这样想。 解开包袱,最上面是用油纸分别包好的几张面饼,秦林可不知道那张有毒那张没毒,扔掉。 一只小瓷瓶,内装无色无味的粉末,很可能就是刚才高豺羽下在饼中的剧毒,往溪水中倒了两三钱的份量,只消片刻便有鱼儿翻着白肚皮浮起,果然毒性猛恶,实乃居家旅行杀人放火必备良药,留下。 中间有只鼓鼓囊囊的布袋儿,捏着里面的形状,秦林顿时兴奋起来,扯开袋口系着的绳子,果然是整袋的雪花纹银,提一提大约有二百两。 最下面又是一叠书册文件,秦林得到了二百两银子已是暗叫侥幸,心想这多半又是白莲教的什么经文,便浑不在意的拿出来翻看。 孰料第一本书入手沉重无比,秦林错愕间差点儿没拿住,翻开封皮,内页尽是金光灿烂,原来书中并无片纸,全是一张张的金叶子,至少有五十两重。零点书屋 发财了!秦林大喜。 接着看剩下的文册,但再也没有金叶子了,倒有十多份路引,五六封书信。 路引有监利县为张三开出的,也有荆门州为李四出具的,还有谷城县的王麻子……书信则有监利一个姓周的带给南昌府某位衙役班头,托他关照张三开饭馆,亦有谷城县的陈典史写给松江县他娘舅的信,注明了由王麻子带去,并请娘舅替王麻子张罗蚕丝生意。 路引上盖着各办理州县的朱红印文,书信也笔迹各不相同,确是真品无疑,至于它们原本的主人,以白莲教的诡秘、高豺羽的阴狠看,铁定早见了阎王爷,此刻已尸骨无存了。 略一思忖便明白了高豺羽携带这些文件的用意,显然是准备借此逃脱锦衣卫追捕的天罗地网!之所以准备这么多,想来是因为逃跑路线不确定,匆忙之间准备不周,多带几份以备随机应变。 只可惜锦衣卫已经将他画影图形海捕追杀,便是有路引也没办法走大路通行,高豺羽好不容易沿小路逃到这里,却阴错阳差死在秦林手上。 想通其中关节,秦林大喜过望,便在路引和书信中翻找,竟被他找出份汉阳县开具的路引:“秦木槿,嘉靖四十三年生人,身中、面白、无须,世居汉阳,父秦归,母谭氏,俱亡。” 这个好啊,年纪吻合,又父母双亡没有牵累,冒充起来很方便,又是同姓,姓秦名林表字木槿,正好合拍嘛! 又翻出一封信,抬头是“东璧兄见信如晤:自楚王府一别二十余载,愚弟甚为挂念……” 这封信是“秦实”写给“东璧兄”的,从口气上看双方是多年老友,秦实的独子与媳妇早亡,他独自抚养孙子秦木槿长大,而这孙子“秉性顽劣”,到十七岁也没有个正经营生,如今秦实身染重病自料命不久矣,怕死后无人管教孙子,被奸邪之徒引诱走上邪路,故而临终前写信让孙子带给老友,托“东璧兄”照顾管束,在蕲州谋个正当职业。 可惜,路引和这封信既然落到高豺羽手中,就足以证明秦木槿不仅被引诱走上了邪路,甚而已经走上了死路。 “那么,今后就由我来代替你活下去,”秦林精神一振:“从今往后,我就是秦林字木槿了!” 不过他并不准备按照书信去投奔那位素未谋面的“东璧兄”,现在已经有了二百两纹银、五十两金叶子,有了合法的身份,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仍然决定按照原计划,去经济发达、四海通衢的江南沿海寻找机会。 秦林把尸体拖到树丛中,费尽力气用高豺羽的单刀刨了个深坑,将尸首、怀疑有毒的面饼、几本白莲教经文、多余的路引书信以及单刀都扔了进坑内。 那晶莹玉润的白莲玉佩本想扔进去,转念一想高豺羽作为白莲教在此地的大师兄,将经文贴身存放而金银浑不在意,正是一位根正苗红的邪教徒的本色,但这块玉佩珍而重之的放在袖内,说不定有着别的重要用途,便将它留了下来。 把挖坑的浮土填进坑中,踏平,再走到远处小心的挖些草木,连根插在这块地面上,春夏之交草木生长繁盛,几天之后就算包青天到这里也看不出地底下埋了个人。 仔细清理了留下的痕迹,秦林笑嘻嘻的插了三根树枝在地上,嘴里念念叨叨:“都说管杀不管埋,爷从杀到埋一条龙服务,高兄可是赚大发了。唉,说到头还是你自个儿不好,毒饼子的滋味儿可不是随便能尝的……” 若是高豺羽泉下有知,会不会气得活转来? 秦林心情不错,盘点了一下收获:纹银二百两、金叶子五十两,白莲玉佩一枚,毒药一瓶,路引一张,书信一封,全都用包袱皮包了,负在肩上走路。 往前走了三里,越过一座小山岗,便是个只有五六户人家的小山村,麻衣穿了几天又脏又臭,还被荆棘扯得破烂不堪,秦林便用散碎银子找山民买了身粗布衣服换上,脱下来的麻衣裹住路引和金银等物,一古脑儿塞在包袱里。 听山民说前方十里的江边有个稍大的马口镇,时不时还有条小江船在那镇上码头停泊,看看太阳落山还有几个钟头,秦林决定到马口镇投宿,等待去长江下游的客船。 翻过两重小山岗,在荒草横生的山道上行走,秦林刚买的粗布衣服又被荆条扯破了不少。 突然感觉小腿上一阵奇痛,急忙退了两步。 却见草丛中有条五尺长的蛇,黑质白花,蛇头上鳞片向背方翘起,头呈三角形,背黑褐色,头腹及喉部白色,间或少数黑褐色斑点,腹部扁扁的,尾尖一枚鳞片又尖又长。 这蛇盘成一盘,脑袋高高昂起,吐出猩红色的蛇信子,发出丝丝的可怕声响,张开的口中两只尖牙,方才就是它咬了秦林。 这家伙一看就是毒蛇,秦林懊恼之余,尽量保持镇定,同时慢慢后退,不去激怒它――被咬一口已经倒霉到家了,再挨一下岂不冤枉? 果然那条蛇慢慢把脑袋缩了回去,再过半晌,秦林退得更远,毒蛇也就得意的昂着脑袋,滋滋轻响着,慢悠悠的从灌木丛中溜走了。 呼~~秦林大大喘了口气,这才有空检查伤势。 挽起右边裤腿,小腿肚上两道深深的牙痕,血不断的流出来,伤处高高肿起,用手指头按按,“我操!”疼得秦林嘴里哧的一声,伤处肿得发硬了,短短时间,附近的皮肤已经发青。 第3章 蕲蛇在线阅读 <!--t; 第3章 蕲蛇 - 第4章 青黛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4章 青黛 <!--go--> 第4章 青黛() 秦林赶紧从衣服下摆撕块布条子,在伤口往上两寸的地方把腿捆扎起来,阻止蛇毒大量进入全身血液循环。 虽然不是专业的临床医生,但秦林身为法医自然具备基本的医学知识,毒蛇种类不同,毒液的性质也不同,分为血液循环毒素、神经毒素、混合毒素和细胞毒素四种类型,伤处红肿变硬、流血不止,剧烈疼痛,附近皮肤变成乌青色,这是被血液循环毒素所伤害的症状。 被毒蛇咬伤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如果是毒性极为猛烈的眼睛王蛇,被它咬伤后最快的死亡时间仅仅三分钟,人们通常会在半小时内丧命。 秦林不是生物学家,并不认识那条咬伤它的黑白花蛇,不过他从症状判断是血液循环毒素,这种毒素在进入循环后数小时可扩散到头部、颈部、四肢和腰背部,导致体温升高,心动加快,呼吸困难,鼻出血,尿血,抽搐等全身症状,如果被蛇咬伤后四小时内未得到有效治疗,最后会因心力衰竭或休克而死亡。 不是被眼睛王蛇咬到,而是中了发作时间较慢的血液循环毒素,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吧! 这荆湖山区潮湿多雨,山间溪流很多,秦林记得来路上有条小河沟,只好强忍住疼痛,一步步挨过去,百十步的路程,倒走了一柱香的时间。 在小河沟边坐下,看看伤处,暗叫声乖乖不得了:就走这么几步,气血运行加速,刚才乌青的伤处此时已变成紫黑,假如最初没有用布条子捆扎伤肢上段,岂不是毒发攻心了么? 秦林先伸手捧起清水浇洗伤口,然后把一小截竹子折断,忍着剧痛,用锋利的断口割开伤口,最后从小腿上端向伤口附近反复挤压,把带毒的污血排出。 直到流出的鲜血呈鲜红色,伤处的肿胀感有所减轻,秦林才把伤口包扎起来,稍稍松了松上端绑扎的布条子以免右脚缺血性坏死,最后背起包袱,慢慢往那小山村走。 无奈这黑白花毒蛇的毒性十分猛恶,不是寻常毒蛇可比的,还没走上一里路,秦林就感觉头晕眼花,支持不住。 心脏跳动的速度比平时快了许多,急促的跳动使人心烦意乱,血压似乎升到了可怕的高度,每一次心脏的搏动都把血液压进脑中,在脑袋里发出沉闷的冲刷声。 呼吸变得困难,好像每一口都不够身体的消耗,不论呼吸多么急促多么贪婪,胸口总是憋闷难受,并且越来越严重…… 秦林可以凭意志力强忍小腿伤处的剧痛,但这种全身反应是没办法用意志力克服的,四肢百骸没有一丝力气,只有剧烈的心跳像重锤打鼓似的。 咚咚、咚咚! 秦林大声叫喊求救,谁知这荒山野岭少有人行,那小山村的山民也从不在野外过夜,日头刚偏西就回家,这时候早已尽数回到村内。小山村在两里之外与此地还隔着座小山岗,当然无人听见求救声。 力量渐渐从身体里流逝,秦林每一分钟都在痛苦的煎熬,附近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的呼救声在空旷的山野间回荡,以及心脏越来越猛烈的跳动声冲击着耳膜,并且心脏每次搏动所泵出的血液,都让脑袋胀痛难耐。 到后来他连喊话的声音都没有了,只能虚弱无力的斜倚在一颗老松树的树干上,嗬嗬的喘着粗气。 “难道我就此不明不白的丧命荒山,成为史上第一个被毒蛇咬死的穿越者?”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秦林此刻倒不是害怕,而是又好气又好笑。 恍惚间有人说话的声音传入耳中,秦林精神为之一振,想要呼救,无奈喉咙口干哑疼痛,半个字也喊不出来。 远远听见一个青春甜美的女声:“……爷爷,咱们今天找到不少稀奇的药材啊,我又可以替您那本书添几张插图喽!嘻嘻上山之前就说好的,回家爷爷可得请全家人吃鳜鱼哟。” 那爷爷的声音则朴拙苍劲,语气中对孙女颇为宠爱:“是啊是啊,青黛说的是。鳜鱼,其味鲜美如豚,食之有益气力、补虚劳、健脾胃之效,‘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现在正到吃它的时节了。” 说话间两人就已转过山道的拐弯处,进入了秦林的视野。 前面是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容颜极其娇美,头顶如云的青丝梳着双螺髻,衬着肌肤洁白细腻仿佛吹弹可破,双颊因为行走而略带红晕,更增丽色,镶彩边的青布长裙裹住婀娜身姿,背负着一只精致的竹药篓儿,右手中握着柄小小的药锄。 她樱唇微张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十分纯真可爱,正吃惊的瞧着秦林,左手不自觉的扯了扯爷爷的衣襟。 那老人约摸花甲之年,身材高瘦容貌清矍,双目神光湛然,穿着领玄色长衫,腰系象牙白的丝绦,手握一柄九曲十八节的竹杖,花白的胡须和头发随风飘飞,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秦林神智迷迷糊糊的,暗自思忖:“难道遇上神仙了,紫霞仙子和菩提老祖?” “菩提老祖”不慌不忙的上前查看秦林伤势,初见伤处呈紫黑色,两道毒牙印痕流血不止,兀自吃了一惊,待发现小腿上端扎着布条阻止毒血攻心,伤处流出的血液颜色殷红,显然之前已将大部分蛇毒挤出,忍不住点了点头,颇有嘉许之意。 少女心地善良,见秦林被蛇咬伤生死不知,立刻拉着爷爷的袖子,娇声道:“爷爷,快给他治伤啊,看样子肯定很疼啊爷爷本事最大了,一定能治好的,青黛没说错吧?” 老人捋了捋颔下花白的胡须,一边有条不紊的查看伤势,一边说:“此为蕲蛇所伤。蕲蛇龙头虎口,黑质白花,胁有二十四个方胜纹,腹有念珠斑,口有四长牙,尾上有一佛指甲,毒性猛恶,乡人呼为百步倒,咬人之后伤处肿痛作紫黑色,蛇毒见血封喉,原本天下间无药可救……” 秦林中毒之后神智混乱,全靠意志力支撑才没有昏迷,本来听这老头儿说那条毒蛇的性状完全吻合,还以为他有办法救治,就稍稍松了口气。 可精神刚刚懈怠,突然间又模模糊糊听得一句“无药可救”,登时心头一紧,之前松了的那口气却再也没法提起来,只觉心脏猛的一缩,脑袋像被锤子狠狠敲击,登时耳边金鼓齐鸣,眼前金星乱冒,竟已昏死过去。 玄袍老者只顾着查看伤口,却不知秦林昏迷,从怀中取出只小瓷罐儿,口中兀自滔滔不绝:“可爷爷早就有了救治蕲蛇咬伤的蛇药,否则岂敢于春夏之交登上咱蕲州的荒山找药?遇上老夫,他这条命就算捡回来啦!青黛啊,你看我这独门蛇药,乃是七叶莲、青龙胆、急解索、鬼针草、凤凰花等二十八味良药调配而成,扶正祛邪、散风止痛,治毒蛇咬伤效验如神……” 听爷爷如是说,名为青黛的少女自是毫不怀疑,便放下心来,瞧着秦林昏迷不醒,她掩口扑哧一笑:“爷爷你长篇大论的,却把这人给吓晕过去啦,要是蛇毒不曾毒死他,却被您活活吓死,那就太好笑啦” 玄袍老者已取出金针为蛇咬的伤口拔毒,作治疗的初步处理,听得孙女开玩笑,不禁老脸一红,略显尴尬之色。 秦林伤口呈紫黑色高高肿起,脸上青气浮现,青黛虽然相信爷爷的医术,却也忍不住担心道:“瞧毒牙咬得挺厉害,可是受伤不浅啊!” 玄袍老者已用金针拔毒之术将残余的蛇毒拔出,他细细的擦干净金针,收回囊中,然后取出一只小锦盒,把蛇药敷在毒蛇咬伤之处,最后用布条绑缚。 蛇药见效奇快。秦林是被蕲蛇咬伤,中了血液循环毒素,毒牙印处始终血流不止,伤口虽小,到现在失血也已不少了,但玄袍老者的蛇药刚刚敷上,登时止住血,只有些须黄水流出,片刻之后连黄水也不流了。 并且蛇毒导致剧痛,秦林便是昏迷中兀自双眉紧锁,施药之后则眉头舒展,显然有所好转。 果然“扶正祛邪、散风止痛、效验如神”,玄袍老者倒也不曾胡吹大气。 此刻玄袍老者像是完成了一件颇为得意的作品,心满意足的拍拍手站起身来,眉飞色舞的对孙女道:“瞧爷爷手段如何?” 病人既已得到救治,青黛神色顿时轻松,绕着秦林转了一圈,颇为不屑的道:“这人细皮嫩肉,不像个惯走山路的人,哼哼,真是个胆小鬼呀,听到‘无药可救’四字就吓得昏死,忒也胆小!切胆小鬼!” 其实秦林何尝胆小?官府悬银八百两捉拿的白莲教大师兄,还埋在坑里呢!只不过被毒蛇咬伤之后身体虚弱,一口气提不上来才晕倒的。 “太老爷,小姐,等等我们,这荒山野岭的……”从来路上,几个人的呼喊渐渐近了。 青黛撇了撇小嘴,蹲下来百无聊赖的用药锄挖地,挖了几下,视线又回到爷爷和秦林身上。 秦林被蛇咬伤之后走路跌跌撞撞,粗布衣服被荆条扯得东飘西荡,少女从这角度看去正好瞧见他胸腹处裸露的大片肌肤,不由得怔了怔。 青黛慌忙背转身去,粉嘟嘟的脸上已是绯红一片。 第4章 青黛在线阅读 <!--t; 第4章 青黛 - 第5章 东璧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5章 东璧 <!--go--> 第5章 东璧() 我没死? 秦林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身下是铺着精细草席的床铺,上面盖着轻薄舒适的棉被,身处的房间虽然没有雕梁画栋的华丽装饰,但敞开的窗子既有温暖明媚的阳光射入,又有馥郁的药香飘来。 再看看墙角处,那只装着路引等物的包袱被随便扔在角落,没扎紧的包袱口子露出里面臭烘烘的麻布衣服,一副神厌鬼憎的样子,大约这就是无人理睬它而被随手扔在墙角的原因吧。 秦林大病初愈,身体酸软无力,又没见人来招呼,不免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看样子,是那仙风道骨的老人家和闺名青黛的娇美少女救了我,不过是怎么从荒郊野外来到这间房子的?那老者虽然身体旺健,也不像能背得起一个少年人的,嘿嘿,难不成是青黛背我下的山? 秦林穿越前一心扑在工作上,再者也没有几个女孩子愿意和整天跟尸体打交道的怪人交往,是以他老大不小的了还没正儿八经的谈过场恋爱,此刻想到名叫青黛的少女言语娇憨纯真,容貌天真可喜,不由得一阵坏笑,口水哗哗的往下流。 按照通常穿越者拥有的主角光环加持,这里多半就是青黛的闺房了,那么接下来的剧情就该是美女救英雄,然后哭着喊着非得以身相许? 没过太长时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走进来个白白胖胖的少年,手上端着铜盆搭着块毛巾。 见昏迷多日的秦林大睁着眼睛,小胖墩愣了片刻。 秦林暗叹一声,看来自己还没得到主角光环的加持,在床上昏睡这几天都是这小胖墩照顾的了。 唉如果来的是那位青黛姑娘…… 秦林自嘲的笑笑,提醒自己现在是明朝万历年间,礼教最重男女大防,除开贫寒人家的女子必须外出劳动,只要生活过得去的妇女都不大愿意抛头露面,连不少夫妻在成婚之前都没有见过面呢,美女救落难公子再以身相许这种老套戏码,恐怕只有往小说里面去找了。 微笑着朝胖墩点了点头,秦林问道:“这是哪儿?我昏睡了多久?最近几天都是这位兄弟照顾的吧,多谢你了!” 小胖墩这才想起把端着的铜盆放下,嘴里嘟嘟囔囔的道:“哪儿?当然是我的房间,你躺着的就是我的床,太老爷和小姐在荆棘岭救了你,刘管家他们把你从岭上抬下来就搁我房里了,搞得我这三天都只好和伙计们挤大通铺……” “真是不好意思啊,”秦林摸了摸脑袋,看看小胖墩穿着举止,见他生得肥肥白白,显然家境不错,但一身青衣布鞋又算不得华贵,便笑着说:“那这样吧,改天我请你吃叉烧、肉包子和芝麻烧饼。” 正如秦林所料,小胖墩生来嘴馋所以才长得这么富态,但家境也只称得上小康而已,平时可不能经常吃到点心,所以听秦林说请他吃叉烧和肉包,立马就喜笑颜开,乐呵呵的,扳着手指头一样一样的如数家珍:“那好啊!麒麟山脚下赵家酒楼的叉烧味道最美,十字街口的王婆包子皮薄馅多,南城白家铺子的芝麻烧饼是咱们蕲州一绝……” 秦林闻言暗自好笑,看来这小胖墩还真是个馋鬼,而且性情直爽心口如一,这三天也多亏他照顾,值得交个朋友。 到最后听得小胖墩说白家芝麻烧饼是蕲州一绝,秦林不禁愣了:“你说这儿是蕲州?” 小胖墩走上前摸了摸秦林的额头,疑疑惑惑的说:“你没发烧啊,咱们这李氏医馆不在蕲州城,还能在哪儿?” 秦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好不容易混出城,现在又被抬了回来……不过现在有了路引,大明朝的万里江山,普天之下任何地方都可以落脚了。 之前经过蕲州,秦林一路上无数次听人说起城中有个李氏医馆,悬壶济世、妙手仁心,百姓们赞不绝口,称医馆主人为李神医,传说中简直到了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程度,而且那李神医宅心仁厚,数十年间每逢地方上爆发瘟疫必竭力赈救,深得民心。 当时秦林对神医什么的并不太关心,反正没打算在蕲州常住嘛,没想到被毒蛇咬伤竟是由这位神医所救,却也侥幸。 试了试身体只是卧床几天之后有些酸软无力,至于头晕眼花、剧烈心跳、伤口出血等等症状则全然消失,秦林不禁暗自佩服李神医的手段。 现代医学上对剧毒蛇咬伤,除了清创、去除余毒这些前期处理,主要还得靠抗蛇毒血清,大明朝的李神医当然不会有这玩意儿,那么他的治疗手法必定有独得之处。 “这位兄弟,我是汉阳县人,秦林秦木槿,还没有请教你的姓名。另外这座医馆都是李神医的吗,他于我有救命之恩,那么恩人的名讳上下怎么称呼?” 小胖墩自豪的道:“我叫陆远志,家就在蕲州南市上,现在跟着李神医” 秦林还以为他是李神医的徒弟,陆远志这才接着说:“的徒弟庞宪庞大夫学习医术,至于我家神医太师父嘛,你是汉阳县人连他老人家都不知道,还真孤陋寡闻!以前太师父在武昌楚王府做过‘奉祠正’,武昌府和你们汉阳县就隔一条长江……” 陆远志夹七缠八的说了半天还没提到神医太师父到底是谁,秦林忍不住提醒他:“太师父究竟是谁?” “我家太师父名讳上时下珍,李时珍嘛!”陆远志说着一拍脑门,拔脚就朝外走:“嘿,你病好了,我告诉太师父去,说半天话了我这会儿才想起来。” 秦林看着陆远志离开,愣怔了半晌,万万没想到这位神医竟然是后世大大有名的大明医圣,《本草纲目》的作者李时珍!怪不得他不用抗蛇毒血清就能治好蕲蛇咬伤,对这位医圣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嘛,蕲蛇的性状和功用,《本草纲目》里可是写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不过印象中好像李时珍是个家境贫寒的医生,怎么有规模如此庞大的医馆?以太老爷和小姐的称呼看,似乎很有身份地位。 其实李时珍并不像后人想像中那么贫寒,李时珍的父亲的确是个贫寒的铃医,但他自己早年就出任过武昌楚王府的八品官“奉祠正”,后入京师太医院供职,回蕲州家乡后也常替荆王府的天潢贵胄们诊病,诊金收入不菲,否则他哪儿来的余钱给穷人施药? 如果说李时珍在楚王府和太医院的任职还属于杂品职官,那么他的大儿子李建中以嘉靖壬子年举人身份出任四川蓬溪县令,二儿李建元、四子李建木也分别考上了秀才,李家已算得上官宦门第,跻身于儒林。 没过多久陆远志就引着李时珍来了,让秦林高兴的是,娇美可爱的李青黛也躲在爷爷身后,明媚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好奇的打量着秦林,而李时珍对这个孙女显得十分慈爱,甚至可以说有些宠溺。 秦林对救命恩人是非常感激的,换做穿越前的现代社会,南直隶按察使司对徐老太案的判决早就凉透了人心,还有几个人不怕惹祸上身,敢对倒在地上的人扶一把?要是在徐老太时代的南直隶被蛇咬了倒在地上,恐怕只有等死,绝对等不到救命的李时珍! 所以他挣扎着爬起来,跪坐在床上朝李时珍拜谢:“神医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李时珍笑吟吟的,轻轻把秦林按回躺下:“医者父母心,小哥前日被蛇咬伤,我辈岂能见死不救?再者,能救治好还多亏小哥自己处置得当,清洗伤口、挤出毒液、捆扎伤处上端防止蛇毒随血脉上行攻心,都是极佳的手法,老夫所做的只是上药这最后一步,区区微劳实在不足挂齿。” 瞧瞧,瞧瞧这医风医德!秦林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不料李青黛见爷爷夸秦林处理巧妙,便有些不服气,嘟着小嘴道:“爷爷太谦虚了,昨天晚上您喝了酒,不是很高兴,说蕲蛇咬伤极难救治,若非您的蛇药断难活命,而且这几年您救治三十多例蕲蛇咬伤,以他这次疗效最为完美无缺吗?” “啊,我说过吗?”李时珍笑着摸了摸孙女的脑袋。 蕲蛇咬伤必须两个时辰之内施以有效的救治,否则毒发无解,而病人被咬伤往往是在荒山野岭,送到蕲州城内的李氏医馆就把时间拖久了,很多时候半路上就咽了气,李时珍纵是神医也没办法和阎王爷抢人。 蕲蛇被称为百步倒,言其毒性异常猛烈,常人被咬伤在走上百步的时间内就要送命,又称五步蛇,说咬伤之后剧痛难忍,往往只能走五步远就要一头栽倒。 这种说法固然有夸张之处,但乡民们不懂蛇咬伤的处理,在伤口没有清洗、血脉没有紧扎的情况下慌忙奔行,很快蛇毒就随血脉上行,扩散到全身,快速中毒毙命,即使侥幸保住性命也会留下不少后遗症。 像秦林这样被蕲蛇咬伤之后,自己做了几乎完美的前期处理,李时珍救治起来实在顺手无比,并且救治又及时,实是医学上非常难得的完美病例,所以他昨天查看秦林的病情之后十分高兴,喝了点自酿的药酒,和宠爱的孙女说了些得意的话,今天听说秦林醒来,又急匆匆的过来查看。 只不过自家人之间说的话,怎么可以和病人说呢,这不成了居功自傲、示恩卖好?青黛天真烂漫不通世故,李时珍却是很不好意思,老脸微红,对秦林拱拱手:“小哥见笑了。犬子宦游巴蜀,留下这孙女在老夫膝下承欢,老夫可怜她父母不在身边,未免骄纵了些。” 李青黛轻哼了一声,朝秦林撇了撇嘴,又缩回爷爷身后,倒是不再说话了。 秦林赶紧道:“李神医太谦虚了,青黛小姐说的才是事实,没有你们相救,只怕我早就成了荒山上的孤魂野鬼。” 被陌生男子提到自己闺名,李青黛立刻就有点不好意思了,从爷爷身后探出头来,期期艾艾的说:“你、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哦你偷听爷爷和我说话来着,真讨厌!”大眼睛滴溜溜一转,又娇声道:“不行,你知道我名字了,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快说出来,这样才公平!” 听得小姐问一个青年男子的名字,小胖墩陆远志和几个挤在门口的师兄弟都忍不住笑,这位师妹天真烂漫,太师父对她又向来骄纵,以致她竟不明白这样问有何不妥。 “胡说八道,”李时珍笑着把孙女拍了回去,若是一般书香门第的闺女根本不允许和陌生的青年男子见面,李家本是医生,没官宦世家那么讲究,这地方又是自家医馆之内,他才允许好奇的孙女跟着来,但她出言询问一个青年男子的姓名,确实就不应该了。 以李时珍的身份自不会让仆人、学生去翻秦林的包袱,没看见那张路引,当然不知道他的姓名,此时孙女提起他也就顺势问道:“那么,还未请教小哥台甫上下?” 秦林还是原来的说辞:“在下世居汉阳,姓秦名林字木槿……” 刚说到这里就听得“哧”的一声笑,和“咦”的惊讶声。 吃吃笑的是青黛,隔了片刻,陆远志和他的师兄弟们才恍然大悟,挤眉弄眼的跟着笑了起来,让秦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笑的什么。 一脸惊讶的则是李时珍,他反反复复的打量秦林,沉声问道:“恕老夫冒昧,小哥可有身份凭证?” 秦林醒来已有了半个时辰,酸软无力的感觉开始消退,闻言他干脆翻下床,伸手去包袱里掏摸,取出路引和书信,恭恭敬敬的递给李时珍。 李时珍将路引略扫一眼就放在旁边,只把书信拿在手中细看,看着看着手就微微发抖,眼睛里泪水滚下来。 青黛捂住了小嘴,陆远志和一众师兄弟目瞪口呆,不知道李时珍为何变成这般模样。 “老友啊老友,没想到你竟先我而去,黄泉路上且慢行……”李时珍哽咽半晌,忽然神色肃然,对秦林道:“世侄孙且宽心,就在我这里住下吧!” 秦林一头雾水,完全没搞清楚状况。 李时珍抹了把老泪,紧紧抓住秦林的手臂:“难道令祖没有和你说明白就病逝了?老夫名时珍,字东璧,便是令祖的知交好友!” 第5章 东璧在线阅读 <!--t; 第5章 东璧 - 第6章 木槿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6章 木槿 <!--go--> 第6章 木槿() 从李时珍的口中,秦林得知“爷爷”秦实与这位大明医圣竟有非常深厚的交情。 原来二十五年前李时珍曾被武昌楚王府邀请担任正八品的“奉祠正”,主要负责医疗工作,当时秦实正在王府仪卫司任“典仗”,是个正六品的低级武官,两人相交莫逆。 楚王笃信道家方术,招请道士在府中开炉炼丹,搞得乌烟瘴气。那些道士们还胡说什么有病不需要医学治疗,只要虔心求神炼丹便能痊愈,炼成金丹还能成仙了道、白日飞升。 李时珍不信方术,屡次与道士互相辩驳,受到道士的联合排挤,期间秦实帮了他不少忙,但楚王一心求仙偏袒道士,他俩对此也无可奈何。 后来道士进谗言陷害,把炼丹失败归于府中有人对神仙不敬,矛头指向秦李二人。 炼丹不成升仙无望的楚王迁怒于人,李时珍是杏林名医素有清望,对他不能太过分,正好嘉靖皇帝下旨延请名医入太医院,楚王就推荐他去数千里外的京师太医院任职,等于一脚踢出王府,眼不见心不烦;秦实就没那么好运气了,虽是正六品,在重文轻武的大明朝却没有什么地位,王府仪卫司的武官更是如同家奴一般,楚王下令乱棍将他打出王府,直接除名开革。 秦实回到长江对岸的汉阳县老家,生活清贫,李时珍从太医院回到蕲州行医,经济上渐渐宽裕起来,便写信劝老友搬到蕲州,被好强的秦实拒绝,又托人带信带银子去,秦实却把信收下,银子一概退回。 提起往事李时珍好不唏嘘,说完对秦林道:“世侄孙既然到了这里,一切有我安排,总要不负秦实老友的重托。对了,武昌在蕲州上游数百里,怎么你没到蕲州城来找老夫,反而跑到下游方向的荆棘岭去了?” 秦林只好编了套说辞:“侄孙不想麻烦太世叔,准备沿长江而下,去江南做点生意……” 孰料话还没说完,李时珍面皮涨得通红,花白的胡须就根根翘了起来,正言厉色的说:“胡闹!世侄孙,令祖信上说你素性顽劣,恐你踏入邪途,老夫还只当他管教过于严厉,今天听你如此说,倒是坐实了令祖的说法。想那江南烟花浮浪之地,什么秦淮河、西子湖的,烟花柳巷青楼画舫,年轻人去了岂不目眩神迷,一步错、步步错,将来还有个善了吗?” 陆远志众师兄弟望着秦林眉花眼笑,还有人朝他一挑大拇指——显然江南的青楼楚馆,在这群年轻人的想像中颇具诱惑力。 李青黛则朝他做了个俏皮的鬼脸,春葱般的手指在鼻上刮了刮,吃吃的笑:“不要脸,不害臊!” 秦林早已目瞪口呆,说去江南沿海本是因为那些地区商品经济发达,方便做点事情,不料李时珍竟然会错了意。 他还没想好怎么解释,李时珍就斩钉截铁的道:“世侄孙不必说了,老夫与令祖情同手足,他既然在临终前托我照料,老夫便于你有管教之责任,断不许你去江南胡作非为。好了,这张路引我收下了——刘全快过来,把路引送去州衙,拿我名帖找张吏目,替秦世侄孙在本州落籍!” 秦林傻眼了,李时珍不仅是他名义上的太世叔,还是实打实的救命恩人,这老头儿拿出太世叔的威风来,他当然无可奈何,眼睁睁的看着管家刘全拿着路引往州衙去了。 于是只好恭敬不如从命,留在了李家。 小胖墩陆远志已在李氏医馆学习三年,照顾病人挺有一手的,厨房又时不时送鸡汤、参汤,不出数日秦林的身体就恢复如常,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 秦林带来的书信上要求李时珍给他谋个营生,李时珍便让他留在馆中学习医术,这个决定顿时叫医馆的学徒和伙计们对秦林羡慕不已。 陆远志告诉他,这李氏医馆并不是那么容易进的,首先要三代家世清白,其次要本人好学上进,最后还要天资聪颖。 如此严格的条件,蕲州城内外想进医馆做事的人却快挤破头了。 原来李氏医馆的学生分为三等,最低一等是药铺伙计,在掌柜和熟手带领下辨别各种药物、熟悉药性,只要在李氏医馆做了五年以上,成了熟手,自有别家大药铺重金聘去做二柜头、三柜头,若是去中小药铺甚至直接当掌柜也不稀奇。 第二等是学徒,有入医馆旁听的资格,不过仍然要承担洒扫杂务和药铺的工作,李氏医馆的学徒已算神医李时珍的编外弟子了,学个五年八年,出师之后在荆湖地区城乡各处行医都不愁衣食。 最令人羡慕的则是医馆的正式学生,这就是大明神医李时珍的正宗嫡传了,只要学医有成,荆王楚王等各处王府都虚位以待,医术高明的说不定还会被推荐到太医院,那就是朝廷命官,光宗耀祖了。 只不过目前李家医馆招收正式学生的条件极其严格,包括陆远志和李青黛在内仅有六个人,秦林是第七个。 秦林从锦衣卫追捕的白莲教大师兄高豺羽那儿弄了不少金银,暂时不缺钱,对王府医官和御医这种没什么权力、纯粹伺候人、时不时还要受气的职位也没什么兴趣,陆远志说得口水嘀嗒的秦林却不怎么动心。 不过他还没想好下一步做些什么,学的刑侦和法医技术在大明朝貌似没什么用处,造玻璃肥皂炼钢这些很有前途的工作嘛,他又不会。 前一世学的法医,和死人打交道多,和活人打交道少,对临床治疗只懂个皮毛,说起中医更是一窍不通,见识了李时珍不用抗蛇毒血清就能治好毒蛇咬伤的本事,秦林不禁对这位大明医圣的医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反正还没想好去处,留在医馆倒也无妨。 李时珍有六名得传医术的入室弟子,庞宪、瞿九思,以及他自己的四个儿子。 万历元年瞿九思考中举人就离开了医馆,长子李建中则远在四川蓬溪县为官,次子李建元和四子李建木都已考上秀才,分别在黄州府学和蕲州儒学读书,目前主持医馆的只剩下庞宪和三子李建方。 秦林在医馆学习了好几天,李建方和庞宪作为老师轮流来教学。 李建方为人有些严肃刻板,课后也不大和学生说话,拿起书本就走——陆远志说这位老师想学李时珍的例子进入太医院任职,所以忙着钻研医学典籍,对医馆的教学和日常诊疗工作不是很上心。 庞宪字鹿门,是个有些发福的中年人,他无论见了谁都是笑嘻嘻一团和气,目前医馆的工作主要由他承担。 秦林来到医馆半月之后,忽然连续三天李建方都没有露面,第四天又是庞宪讲课。听课的除了七名正式学生,还有不少旁听学徒。 老师在台上讲君臣佐使、寒热虚实,秦林则对着大字本皱眉头:他从小学的简体字,对现在使用的繁体字嘛,辨认倒也不太难,可写起来总是缺笔少画;再者并没有专门练习过毛笔,现在将一管笔握在手中,软软的笔头东一拐西一弯,写出来的字是七歪八扭。 现在秦林才知道那些穿越者凭借几句后世的杰出诗词文章就在古代考科举,不仅进士及第还要连中三元的故事是多么可笑了,单单是古人的毛笔书法你就拍马也赶不上…… “木槿!” 秦林突然间听见讲台上喊到自己的表字,恍惚间抬头应了一声。 满堂学生同时投来诧异的目光,有几个人已笑了起来。 庞宪拿书敲了敲桌子,斥道:“笑什么笑?” 接着他在讲台上一本正经的往下念:“木槿,甘、平、滑、无毒,主治牛皮癣、痔疮肿痛、大肠脱肛、噤口痢、黄水脓疮……” 庞宪每念一句,底下就笑翻一群人,没办法,这木槿的主治功能实在是“很黄很暴力”。 秦林苦笑着揉了揉鼻子,他并不懂得中医中药,根本不知道“木槿”还是味中药,只因为要和路引相符,听起来也和原本的姓名合拍,便以“木槿”为表字的,也是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清醒之后第一次说出姓名,青黛会立马乐不可支。 这不是,坐前排的青黛伏在桌上,肩膀一抽一抽的,显然又笑得不亦乐乎了,半晌后她转过身来,趁人不注意飞快的朝秦林做了个鬼脸——率先发现这个名字的笑点,显然她为此很有点得意。 原本有点小郁闷的秦林,见了这夏花般灿烂明媚的笑容,登时心情变得一片明朗,笑着朝她点点头。 明季礼法森严,青黛能在此上学一则因为李时珍年迈,编纂本草纲目时在某些方面需要孙女协助,二则李家医学世家却非官宦世家,家规并不是太严,三则李时珍对孙女颇为溺爱。 但青黛也极少和师兄弟们说话,更不要说冲着别人笑了,秦林只点点头,她就害羞得不行,面红耳赤的回过头,再也不往这边看。 小姑娘轻轻拍了拍胸口,只觉得心如鹿撞。 大部分人并没有瞧见这瞬间发生的一幕,但秦林不知道自己的侧后,已有一道阴狠的目光射了过来。 台上庞宪被自己逗乐,嘴角也忍不住上翘,笑嘻嘻的问道:“秦林,你既以木槿为表字,可知道这木槿如何药用么?” 陆远志这些天已吃了不少秦林请的包子、叉烧,见他被老师叫起来,情知他回答不出,多半要被老师责罚。 小胖墩赶紧用书本遮住脸,用秦林才能听到的声音递答案:“脱肛是木槿根煎汤……” 秦林站起来,老老实实的答道:“弟子不知,请先生指教。” 唉陆远志懊恼的一拍大腿,心说秦林要挨戒尺了:别看李建方老师平时板着张脸,其实对学生的学业是无可无不可的,你爱学不学;这庞先生看上去笑嘻嘻的,检查学业却最严格,稍有错误就要施以惩戒。 谁知庞宪冷笑着朝陆远志一扬戒尺,吓得小胖墩直往桌子底下躲,但并没有为难秦林,自己解答道:“大肠脱肛,用木槿根煎汤,先熏洗后,以白矾、五倍子调敷。痔疮肿痛,用木槿皮或叶煎汤先熏后洗。黄水脓疮……秦林,你且坐下吧,为师也知道你底子不好,但学医之人必须弄懂药性,你断断不可荒疏,还须加倍勤学才是。” “多谢老师教诲,”秦林拱拱手坐下。 医馆大堂那边有学徒过来叫人,说是有危重病人到了,庞宪安排学生们自行读书,让大师兄张建兰照管一下,便匆匆离开学堂。 秦林屁股还没在板凳上坐稳,就听见身侧有人压低了声音,尖酸刻薄的说:“哼,不学无术,这种人也能混进咱们医馆,就算太老爷念旧,可这家伙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材料,有脸坐在这课堂中间吗?!” 第6章 木槿在线阅读 <!--t; 第6章 木槿 - 第7章 师姐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7章 师姐 <!--go--> 第7章 师姐() 名为白敛的学徒,用挑衅的眼神看着秦林。 他身边的几名学徒也充满敌意,几个人七嘴八舌的道:“什么玩意儿,脸皮还真是厚,都快赛过城墙了。” 秦林一头雾水,自打来蕲州也没得罪过什么人啊,要说仇人嘛倒是有一个,高豺羽,还神不知鬼不觉的埋在地底下呢!这几个人吃了枪药,想找死? 旁边坐的小胖子陆远志回头说:“白二哥,秦林可没得罪你,太师父过年的时候就说正逢己卯年乡试,建元、建木两位先生要专心读书考举人,只有建方、庞宪二先生主持医馆,所以今年停招学生。白二哥没能拜入师门,怪不到秦林头上。” 大师兄张建兰本来埋头看书,闻言缓缓抬起头,不徐不疾的道:“陆师弟此言有理,白老弟时运不济,须怪不得别人。太师父曾说咱们做医生的人,首先讲一个‘德’字,心性要耐得住磋磨,不骄不躁,宽正平和。” 秦林认得这人叫做张建兰,现在这批学生当中以他年纪最大、入门最早,天资聪颖、学业有成,众人都说已得了李时珍五六成的真传,是一众学生、学徒的首领,还得到庞宪和李建方的重视。再有一年就要出师,据说很有可能被荆王府聘为从八品的良医副,到那时就是朝廷命官,与平民百姓有云泥之别了。 秦林还没有说什么,倒是陆远志得大师兄出言支持,十分高兴的说:“还是大师兄教训得对……” 没想到张建兰话锋一转,瞧着秦林皮笑肉不笑的道:“不过医术也很重要嘛,否则将来替人治病的时候药不对症,庸医杀人可是要坐牢的!秦师弟是太师父亲口招入医馆的,若是将来医术低劣,嘿嘿,岂不是辱咱们太师父的名声?” 陆远志已是张口结舌,对方一个一个太师父,他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一张圆胖圆胖的脸已是涨得发红。 秦林此前已经听陆远志提起过白敛,既然张建兰如此说,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原来李氏医馆的入门弟子只要学成出师,将来就很可能被哪家王府担任良医正、奉祠正,运气好还能去太医院供职,所以人人趋之若骛。 但李时珍收弟子和再传弟子的原则从来是宁缺毋滥,医馆学生每年仅仅招收一名,还要从家世、心性、才学等多方面进行考察,若是哪年没有合格的,这年就干脆不收。 李氏医馆的伙计想成为学徒,学徒则想成为入门弟子,白敛就是其中最热心的。他和张建兰沾亲带故,就走这条门路想拜师入门,他资质不差,平时在医馆做事情也十分卖力,再加上张建兰拍了胸脯,众学徒们都觉得十拿九稳。 不曾想明年正逢己卯科乡试,因为建元、建木两位先生要应举,李时珍又忙于修撰《本草纲目》无暇教学,便决定停招,白敛就没能如愿。 本来这事儿就完了,白敛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将来再等机会。 可秦林突然掺了进来,还是李时珍亲口点的入门弟子,就让白敛喝醋泛酸了。事没办成,张建兰觉得脸上无光,也迁怒于秦林。 最初几天摸不清秦林的底细,他们还不敢公开发难,待从管家刘全那儿打听到秦家父母双亡家道败落,此前只不过是祖辈和李时珍交好,实际上二十多年没有往来过,好像李时珍也没怎么特别照顾他,便渐渐的有些瞧不起了。 再看见秦林写字七歪八扭,对药性用法也是一窍不通,张建兰和白敛就无所顾忌了,庞宪一走,他俩立刻挑起事端。 不料张建兰说了这大通话,秦林只是嬉皮笑脸的看着他,眼神中带着戏谑之意,活像对方是街头耍猴的。 张建兰本来颇有点小城府,否则也过不了李氏医馆对弟子品行的考察,可他即将出师去做医官,便没有以前那么谨小慎微了,当着师父、太师父自然收敛些,背后行事就渐渐张狂起来。 被秦林这么个初入门的师弟无视,张建兰登时心头火发,语带讥嘲:“人贵有自知之明,与其白学几年浪费时间,不如及早知难而退。我瞧秦师弟天资倒也不坏,去当铺或者钱庄做个学徒,说不定还胜过在咱们医馆胡混呢。” 秦林冷哼一声不置可否,在他看来张建兰的挑衅根本就不值得回应,区区一个医馆学生而已,至少高豺羽那种白莲教匪首才值得认真对待吧。 可在别的人眼中,已成为新生受老生欺负的典型,某位不久前才挖坑埋掉钦命要犯的腹黑男竟被当成了可怜的受气包,投向他的眼神除了鄙夷还多了几分同情。 “张师兄,这太过分了吧……” 秦林身后响起了清脆温婉的女声。 李青黛贝齿咬了咬嘴唇,双手因为紧张而互相握住,鼓起勇气道:“秦、秦师弟是刚学医术,他以前又没有学过,现在自然要差一点,咱们都是从不懂到懂慢慢学会的,再学三五年,秦师弟必定比现在强得多。” 张建兰和白敛等人十分诧异,这位很受太师父宠爱的小师妹以前是极少和众师兄弟说话的,不想她竟然出言维护秦林。 李青黛生得清丽娇美,医馆学生们青年少艾都对她有几分爱慕之心,只不过她深受李时珍宠爱,父亲李建中又是现任的四川蓬溪知县,众人自知身份地位相差太大,便不生非分之想。 只有张建兰得了荆王府的准信,出师便能出任从八品的良医副,虽然是不入流的杂职小官,离官宦儒林还差得远,可他已有几分飘飘然,自认为将来有了朝廷命官身份,娇俏可爱的小师妹必然对自己倾心。 没想到这秦林刚来几天,从不多言的小师妹竟然替他说话,张建兰一时间又妒又恨,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鼻子里冷哼一声。 可他还没想好进一步羞辱秦林的说辞,方才叫走庞宪的学徒又跑了过来:“来的是疟疾病人,庞先生让诸位过去瞧瞧。” 古代中国岭南和湖南是疟疾多发区,湖北蕲州李氏医馆所在的长江北岸其实疟疾并不多见,但距离不远的湖南长沙、江西南昌乃至两广地区就水网密布气候湿热,学生们出师之后在这些地方行医就极有可能遇到大批疟疾病患,因此碰到疟疾患者庞宪就让学生们见习一下。 张建兰没搭理青黛,自顾着率师兄弟们离开了。 呼李青黛长长的出了口气,如释重负的用手拍了拍胸口。 诸位师兄相继离开,只剩下差不多年纪的秦林和陆远志,青黛神情立刻变得调皮起来,乌溜溜的大眼睛在秦林脸上一转,故意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撇了撇嘴:“胆小鬼,要不是我、要不是师姐我替你说话,你还不被张师兄吓坏了?哼哼,他们也太过分了。” 师姐?陆远志困惑的看了看青黛,却被她狠狠瞪了一眼,只好闭上嘴巴不说话。 秦林哭笑不得,心说我离吓坏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不过李青黛出言相助确是至诚,他也就拱拱手,老老实实的道:“那么,就多谢师姐了。” 这声师姐一叫,李青黛顿时乐不可支,老气横秋的把小手一挥,大包大揽的道:“嗯,师弟,不用怕,今后他们再欺负你,师姐我就告诉爷爷去!” 语气如此稳重,单看神态动作青黛把她的神医爷爷学了个十足十,可内容却暴露了小姑娘的稚嫩,所谓告诉爷爷,和发现男生做坏事就朝老师打小报告的女孩子没什么区别吧。 秦林无可奈何的挠了挠头皮,对青黛的“好意”,他实在无话可说。 “好了,就这样吧,秦师弟,以后记得要听师姐的话哟”李青黛偷笑着离开,美丽的大眼睛眯成了月牙儿。 陆远志这才苦着张胖脸,对秦林道:“唉,秦哥你上当了。咱们医馆排师兄弟是按年纪而不是按入门先后,小师妹明明比你小,还让你叫她师姐,真是的……” 秦林哑然失笑,这就是小师妹挺身而出仗义执言的用意吗?被这么个小姑娘占了便宜,还真有点丢脸啊。 和陆远志拖在众学生的最后,慢慢走向医馆大堂,秦林若有所思的问道:“那位张师兄,他从来都是这样子的吗?” “不,张师兄以前不这样的,待我们挺不错的。可自从他得了荆王府邀去做良医副的信儿,就……”小胖墩不解的眨巴眨巴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 秦林一声冷笑,“这么说来,他连做我对手的资格都没有啊。” 什么?小胖墩奇怪的睁大了眼睛,全然不明白秦林的意思:医馆中除了太师父和两位先生之外就属张建兰最大,将来他若是出任荆王府良医副,更是从八品的朝廷命官,蕲州城内外的医生都得对他恭恭敬敬,可听秦林的语气,竟完全没把他当回事? “话说回来,”秦林瞥了眼小胖墩,意味深长的坏笑着:“不是说李氏医馆选学生要考察天资聪颖吗,陆兄弟是怎么通过的?” 陆远志十分得意,嘴都笑得咧到腮边去了:“本来我是不行的,可太师父说学医之人首重心性,古拙胜于新巧,诚朴胜于机变,就把我留下了。” 秦林摸摸陆远志的头,眼前这张胖乎乎的小圆脸越来越像范德彪了,卖拐的坏叔叔就专爱找这号“诚朴”的好孩子。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医馆大堂,只见庞宪居中,学徒、弟子们绕大堂四周围了个圈子,圈子中间有条竹编滑竿,上面躺着位老妇人。 这是夏天了,最近又长时间没有下雨,天气相当炎热,可滑竿上的老妇人盖着两床棉被,兀自不停的打寒颤,双颊泛青、嘴唇发紫,低声呻吟喊冷得受不了。 滑竿旁边蹲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他蹲在地下似乎比普通人坐在椅子上还要高,体格非常魁梧,活像大庙里塑的护法金刚。 那大汉抬起头来,正巧和秦林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他嘴里咦了一声,两只牛眼瞪得比铜铃还大,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小兔崽子,怎么是你?!” 第7章 师姐在线阅读 <!--t; 第7章 师姐 - 第8章 青蒿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8章 青蒿 <!--go--> 第8章 青蒿() 秦林全然摸不着头脑,他认得这咆哮的大汉就是当日出城时拦下自己的民壮,叫做牛大力,却不知道为什么再次见面竟像有深仇大恨一样。 只见这金刚也似的大汉三两步就冲到了秦林身前,粗大的身子带起一阵疾风,咬牙切齿神情颇为不善,伸出蒲扇大的手掌就要揪他脖领子。 张建兰、白敛一众学徒见状大惊,赶紧朝两边远远躲开,生怕被这蛮牛般的大汉撞上——瞧那势头碰上了就得筋断骨折,岂不是一场无妄之灾? 陆远志和青黛站在秦林左侧,牛大力冲过来时小胖墩呆了一呆,待看清这来路不明的大汉要揪秦林的衣领,小胖墩踏前一步想和对方理论,不料秦林却把他轻轻推开。 秦林推开陆远志,自知力气和牛大力相差太远根本没法硬拼,本来准备侧身让过他这一扑,再施展捕俘拳的“卡脖掼耳”打他太阳穴,就算对方练了硬气功也得好一阵头晕眼花。 孰料青黛就在秦林侧后,惊讶之下竟忘了闪避,秦林正要避到侧面施展捕俘拳的时候才看见她所站位置,如果避开牛大力的冲撞从侧面使“卡脖掼耳”,收不住势头的牛大力必然撞上青黛。 无奈之下,秦林只好双手交叉向上一举,正架在对方手腕上,只觉得一股蛮横无比的力道沿着胳膊传下来,这一击之下非但双臂骨头差点裂开,甚至连全身骨骼关节都在咔咔作响。 原本他使的这一招是捕俘拳的“上架弹踢”,双手上架之后借敌人之力快速回摆,同时起左腿弹踢对方小腹,招式十分凌厉。 可秦林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身体,对方则是虎背熊腰的大汉,单单“上架”他已然竭尽全力,哪儿还有余力“弹踢”?心头早已叫苦不迭。 牛大力这一抓虽未尽全力,但竟被看上去有些瘦弱的少年人挡了下来,他也略微错愕,接着出手又要抓来。 “咳咳,”正在替老妇人诊脉的庞宪眉头紧皱,冷冷的道:“奇怪,这是来医馆治病的,还是来武馆打擂台的?” 牛大力闻言恍然大悟,这还是在李神医的医馆里呢!他赶紧把举起的手放下来服服帖帖的垂在大腿旁边,回过头去,半呵着腰恭恭敬敬的道:“治病,当然是来给俺娘治病的。小的是个粗人,不懂礼数,冲撞了庞大夫,莫怪,莫怪!” 庞宪冷着张脸,鼻子里哼了一声,没理会牛大力,自顾着按部就班的让老妇换了只手继续诊脉。 牛大力脸色苍白,脑门上大滴大滴的汗珠子往下落,偌大个身子竟瑟瑟的发起抖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朝庞宪磕头赔罪:“庞大夫,小的错了,您千万别挂在心上,万一给俺娘诊错了脉,小的就算上吊也后悔不及啦!” 青黛刚刚被牛大力这莽汉吓得不轻,但她随爷爷在蕲州荒山野岭中奔波,毒蛇猛兽也见了不少,胆量可比普通女子大得多了,见牛大力朝庞宪下跪的窘态,她倒笑了起来,低声道:“喂,秦师弟,你看那大汉真好笑……” 秦林可笑不出来,两只胳膊像要断掉似的,青黛无意中扯了扯他胳膊,疼得他呲牙咧嘴。 庞宪听了牛大力的言语,却是又好气又好笑,斥道:“医者父母心,便是死仇大敌求上咱医馆,我也替他仔细诊疗。歧黄乃济世之术,吾辈既然悬壶济世,岂会以医术要挟、报复病人?你这人太不晓事!” 牛大力哦了一声就从地上爬起来,指了指秦林,乐呵呵的笑道:“那感情好啊!庞大夫真是好人,您要治好俺娘的病,俺也就不和这小、小兄弟计较啦。” 他本来想说小兔崽子的,临到嘴边了才改作小兄弟。 庞宪哑然失笑,知道和牛大力这种粗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望着秦林说:“咱们这是医馆,不是武馆,学医须得心境平和方能通达歧黄,今后不准在外面惹是生非了。” 张建兰与白敛对视一眼,颇有幸灾乐祸之意。 只有秦林看出庞宪眼神中嘉许多过责难,原来庞宪眼力极好,已将刚才秦林推开陆远志然后拦在青黛身前的经过瞧了个清清楚楚。 只不知这牛大力为什么如此激愤? 庞宪得了李时珍八成真传,医术颇为了得,很快就判断出了牛氏的病症:“病人脉象显示她平日身体健康,只是去了湿热瘴气之地,中了温疟。此病来势猛恶,最是要人性命,但只要及时治疗,却也不难痊愈。” 听了庞宪的诊断,秦林暗暗点头。他虽不是临床医师,倒也知道中医称疟疾为温疟,病人忽而寒颤,忽而高烧,俗称打摆子,在岭南两广多见,是由按蚊叮咬传播的传染病,按蚊多生于潮湿温热的地方,也就是民间说的瘴气之地。 只不过疟疾的对症药是奎宁,即金鸡纳霜,产自南美洲的金鸡纳树,现在肯定还没有传入中国,庞宪又如何救治呢? 就听得庞宪胸有成竹的道:“青蒿就是治疗温疟的良药,此物辛,苦,寒,无毒,除治疗温疟外,亦能治小儿风寒惊热……” 秦林恍然大悟,往自个脑门上拍了一下,怎么把青蒿给忘了?嘿嘿,咱到底不是学临床的呀。 疟疾是热带、亚热带和暖温带多发病,中国湖广、岭南、江西、福建多发,这个恶魔在东南亚和非洲更是夺去了千千万万人的生命,据估算整个二十世纪死于疟疾的患者,居然超过两次世界大战的死亡人数! 奎宁,也即是原产南美的金鸡纳霜,在好几个世纪里霸占了疟疾的惟一对症药地位,但它有不小的毒副作用,并且治愈率也不算高。 直到七十年代越战期间为了保障士兵健康,中国专家遍查古籍寻访民间中医中药,发现了青蒿中提炼的结晶对疟疾特别有效,才改变了奎宁独霸天下的格局。它具有疗效好,副作用小,治愈率高的优势,得到了世界卫生组织的好评和资金推广,是中医中药对全人类的重大贡献。 秦林原来工作的地方距离不远就有青蒿的种植基地和生产厂家,只不过作为和死人打交道的法医,他对治疗活人的药物印象不深。 知道有治疗疟疾的特效药,秦林定下心来。 青黛不知道秦林在想青蒿素的事儿,她只瞧见秦林脸色阴晴不定,一会儿忧愁烦恼,一会儿又像故作镇定,还当他被牛大力吓得不轻呢,便低声“安慰”他:“秦师弟你怕什么呀!只要庞先生治好了那莽汉的母亲,他就不会为难你了……哎,我说你这胆小鬼啊,看不出来还惹这么多事儿,你怎么招惹到他的?” 青黛身上带着股淡淡的药香,嗓音又清脆如银铃,呵气如兰。 秦林呆呆的出神,没有理睬。 青黛顺着他目光看去,医馆大堂与药铺之间有七八门火炉子,正热气腾腾的熬煮着药物,有三四个伙计照管,既没有熬干冒烟,也没有水滚漫出,她左瞧右瞧也没看出什么毛病。 忽然秦林急切的问道:“药材都要熬煮么?” 青黛水灵灵的眼睛睁得老大,不明白秦林用意何在,迟疑道:“你说熬药啊,自然是要熬的。” 秦林眉头皱成了川字,想了想自己的身份是个初学医术者,不便直接去告诉庞宪,便对青黛说:“青蒿用来治疗疟疾不能煎熬啊,否则高温破坏了有效成分,就没有疗效了。” “呀,本以为你没学过医,没想到你还知道不少呢,怪不得爷爷说你处理蛇咬伤的手法很不错!”青黛秀气的眉头一挑,好奇的看了看秦林,顿了顿又道:“《肘后方》载,青蒿一握,水二升,捣汁服之,治疗温疟有奇效。捣汁就行了,的的确确不用煎煮。” 秦林暗笑自己杞人忧天。 中医往往煎熬药材制成汤剂服用,偏偏到了用青蒿治疗疟疾时,使用方法就变成了“捣汁直接服用”——也即是说,古代的医学家们已经明确认识到青蒿对疟疾的疗效会被煎煮破坏,因此特别记录了正确的服用方法! 也难怪嘛,我们是炎黄子孙,而炎帝正是尝百草的神农氏…… 庞宪诊断病情的同时,已有学徒磨好了墨、铺开了纸,请他把处方写下来再拿到药铺照方取药,另外方子还要形成医案以备将来查考,秦林看了觉得挺正规的。 庞宪挥毫之际,管家刘全从后堂走了来,一脸的喜气洋洋,望着众人大声道:“庞先生,荆王千岁因您上次替世子瞧好了病,设宴请太老爷、三老爷和您,太老爷让您收拾收拾,这就去吧。” 蕲州人有不知道大明皇帝的,可不知道荆王府的还真没有,听说庞宪替荆王世子瞧好了病,千岁爷还特意设宴相邀,大堂内外就响起了啧啧的赞叹声。 医馆的学生、伙计不好自夸,病人和家属早就把大拇指竖了起来:“李家医馆,妙手回春!” 庞宪神色却是淡淡的,不怎么当回事。 青蒿捣汁兑水治疟疾,因为未曾煎熬直接服用,所以汁水是凉的,牛氏这会儿盖了几床棉被还冷得直哆嗦,有药也灌不下去,庞宪打定了主意等她发热时用药,于是不紧不慢的写着病案。 只写了几行字,李建方就陪着李时珍出来了,李时珍还是上山采药时穿的玄色直裰,玉色丝绦,李建方则换了身新的青绸长衫,浑身上下收拾得一丝不苟。 见庞宪还在写病案,李建方眉头微皱:“庞师兄,荆王殿下设宴相待,不好让千岁爷久等的。” 李时珍摆摆手,笑吟吟的道:“病人要紧,不着急。”说罢替担架上的牛氏诊了诊脉,又踱着步子走到庞宪身边,看他写的病案,边看边微微点头,自然是认为徒弟的方子对症,病患必能得到救治。 虽然李时珍说不急,但庞宪总不能让师父久等,笔走龙蛇写完病案和处方,便拿给首徒张建兰:“去药铺取两束青蒿,兑水捣汁,待病人从畏寒变成发热时服下,谅无大碍,一两个时辰就有好转。” 庞宪与师父李时珍、师弟李建元应荆王千岁之招离开了医馆,临走之前他与秦林擦肩而过,低声道:“那牛大力虽然粗鲁,却不是个坏人,身为本州民壮班头平时行事颇为公正,又事母至孝……如果与他有什么恩怨,你还是及早化解了罢。” 秦林向庞宪点了点头,感受到了对方真诚的善意,同时他也注意到张建兰在看见庞宪与自己私语时,神情更加阴鸷了。 李氏医馆是三进院子,前面当街正中是医馆大堂,靠西边是学堂,东边则是药铺,规模不小。张建兰拿着方子匆匆而去,不一会儿从药铺取了青蒿过来。 不少学徒跃跃欲试,准备承担捣药的任务,毕竟疟疾病患在蕲州并不多见,亲手捣青蒿药汁也算难能可贵的行医经验了。 不料张建兰在众医馆学徒中扫视了一圈,最后奸狡的望着秦林:“秦师弟,你对药性不熟,就从捣药做起,先练练手吧!” 第8章 青蒿在线阅读 <!--t; 第8章 青蒿 - 第9章 无效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9章 无效 <!--go--> 第9章 无效() 啊?李青黛吃惊的张开小嘴,狐疑的目光在张建兰和秦林之间转了几转。 任谁都看得出来,刚才秦林招架牛大力的重击,手臂震伤不轻,青黛刚才轻轻扯了扯他就哧溜哧溜直抽冷气,这种情况下还让他捣药,岂不是故意为难? 张建兰作为首徒颇有些威信,青黛本不敢出言辩驳这整天板着张脸的大师兄,可刚才在学堂受张建兰的气还没消,自己又刚刚许诺“罩”秦林这惟一的小师弟,心道若是连这点都罩不住,今后还有人肯叫师姐吗? 顾不得那么多了,她气哼哼的走向石碓,翘着嘴巴嘀嘀咕咕:“张师兄太欺负人了,秦师弟手臂疼得厉害,怎么使得动药杵?还是我替他捣药吧。” “我来我来,”陆远志抢到前面,傻呵呵的笑着。 这时候众学徒才反应过来,赶紧的堆起笑脸上前抢着帮忙。 张建兰的威风再大,也盖不过神医太师父的掌上明珠啊,不敢奢望能得到这位天仙也似的师妹青目,只要她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就已妙不可言啦! 何况,已有陆远志这憨胖子顶在了前面,大师兄就算有火,也撒不到大家头上嘛! 一时间众星捧月,有人去捧石碓,有人来拿药杵,非但青黛不须动手,就连陆远志都被远远挤到了外圈,只有白敛等几个学徒留在张建兰身边,看样子其中两三人还颇有跃跃欲试之意,足足把这位大师兄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脸色黑得像烧了十年的铁锅底。 学徒们正闹得不亦乐乎,忽然秦林大声道:“既然是张师兄让小弟熟悉药性,怎可辜负他一番好意?何况庞先生也说小弟底子薄,要多学多做,那么列位且慢,还是让小弟自己动手吧!” 众人听了一怔,忙着讨好青黛却把这位正主儿给忘了,都忍不住面上一红。 既是秦林自己说要捣药,旁人也不好再争,药杵、石碓和两束青蒿都到了他身前。 提起药杵往下夯杵,头一下就让秦林腮巴子往后直抽,刚才封挡牛大力,两只胳膊都快要散架了,酸疼难忍,这会儿又发力捣药,提起药杵时双臂肌肉酸涨,落下去的震动则痛麻兼有,十分难受。 青蒿要舂六十四下才行,秦林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子直往下掉,陆远志几次三番想替下秦林,都被他用眼神制止了。 牛大力在担架旁边陪着打寒颤的老母亲,他本想替下秦林,可刚被庞宪训斥过,不知道这李氏医馆的捣药有什么门道,只好看着秦林忍着疼痛舂药,心头既惭愧又感激。 待秦林将青蒿舂好,滤出墨绿色的药汁端到滑竿旁,牛大力感激涕零的道:“小兄弟,多累你了,俺傻牛虽混,却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人,将来有用得着的地方……” 有尖酸刻薄的学徒接嘴道:“这位牛大哥只消不把咱们医馆当武馆,动不动就上来比武较技,那咱就谢天谢地啦!” 牛大力闻言羞愧无地,笆斗大的脑袋都快垂到裤裆里去了。 秦林笑着摆摆手:“不必如此,牛大哥一是一二是二的直心汉子,不像奸滑小人口蜜腹剑,若有什么事情见怪,必定是秦某的错。” 张建兰听见“奸滑小人”、“口蜜腹剑”八个字,一张脸涨得通红,心知秦林明明骂道自己头上,待要发作,又畏惧牛大力粗鲁莽撞,只得忍住气,满口牙齿咬得咯咯响。 牛大力傻不愣登的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那天秦兄弟……” 话音未曾落地,滑竿上的牛氏突然呻吟起来:“热,好热啊,太阳好大……” 牛大力直发呆,只道母亲说胡话呢,分明是在医馆大堂之上,一星半点的阳光也没晒到。 秦林位置比较近,看得真切:牛氏发青的面颊渐渐转红,嘴唇干燥如同火燎,鼻翼翕张,额角汗珠大滴大滴浸出,分明是打摆子从寒颤转到发烧了。 刚才庞宪已吩咐等发热时就把药汁给病人灌下,加上早知青蒿素是治疗疟疾的特效药,秦林毫不犹豫,端起药汁就慢慢灌进牛氏口中。 清凉的药汁一入口,高热之中的牛氏似乎就有所好转了,长长的呻吟一声,嘴唇嗫嚅着沉沉睡去。 牛大力见状大喜,招呼几个同来的伙伴把母亲抬到专供病患使用的偏房之后,转身就抓住秦林肩膀一阵猛摇:“秦兄弟,多谢了!是傻牛对不住你,错怪你了!” 秦林胳膊本已酸疼不堪,被这狗熊般的大汉摇得呲牙咧嘴,好不容易等他旁平静下来,才慢慢问道:“到底为了什么事情,牛大哥才对小弟窝了一肚子火,见面就要喊打喊杀?” “是啊,到底为什么嘛?”青黛也凑了过来。 原来秦林捣药治病之后张建兰的神色颇为难看,首徒的积威之下众学徒逐渐散去,只有李青黛和陆远志留下来照顾牛氏。 从最开始,小姑娘心头就一直装着个闷葫芦:秦师弟这样的“胆小鬼”,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了牛大力这么个金刚也似的大汉? 牛大力事母至孝,既然母亲病情看上去有所好转,多赖秦林替她捣药治病,此时的态度便与前不同,朝他们三位团团作揖,道声告罪,说明了事情原委。 原来牛家本是蕲河边的贫寒渔家,牛大力因这副虎背熊腰的身板,在州府服徭役时被前任知州赏识,抬举他做个民壮小班头,从此每日在州衙吃饭可以替家里省下不少嚼裹,按月还有几两工食银到手,日子倒也过得不错。 换了新任知州,牛大力就不那么受待见了,他生性耿直不愿欺压良善榨取钱财,同僚也渐渐疏远。 秦林出城那天他在南门当班,为了要不要检查这位“王孙公子”的问题他和蕲州卫中左所的金毛七金镇抚发生了冲突,被人抓住把柄告到州衙刑名师爷案上,说他莽撞蛮横,怕要得罪了天潢贵胄以致给本州招来祸患,就此除名开革了事。 牛大力的父亲已经亡故,母亲听到此事伤心不已,不知从哪儿得到消息说本州的刑名老夫子是浙江绍兴人,平日里最爱的一口黄酒,一块霉豆腐和一尾鲜鱼,然而黄酒和霉豆腐常有,蕲州名贵的鳜鱼却不常吃到。 牛氏为了儿子的前程,瞒着牛大力悄悄驾着丈夫留下来的小渔船到蕲河边上捕鱼,指望弄到几条肥美的鳜鱼,说不定刑名师爷一开心,就不计较儿子犯的错,重新让他回衙门去呢? 孰料正当暑热初起之际,蕲河被日头一晒暑气蒸腾,河边树木葱茏又瘴气弥漫,牛氏不像死去的丈夫那样经验丰富,还没捕到鳜鱼,反倒中了瘴气发起疟疾来,若不是同村人救回岸上,只怕已做了蕲河底的水鬼。 此事归根结底还从秦林出城而起,牛大力被开革除名,母亲又为此身染重病,他一见秦林自然怒发如狂。 现在牛氏有救,牛大力就冷静了许多,说完前因后果便红着脸道:“其实本来就不该怨秦兄弟,俺在州衙挡了人财路,早就有人看不惯了,就算没有这件事他们也会找借口把我赶走的,刚才、刚才是老娘的病让俺急了眼,倒是错怪了秦兄弟。” 秦林点点头,这件事其实和他的关系不算大,自己叹息道:“常听人说官贪如虎,吏滑如油,牛兄在州衙办事,太老实了的确不受人待见。” “是啊,我家开的肉铺子,每月交什么常例啊就不说了,钱粮师爷的三节两敬,捕厅老爷一年四个生日的孝敬,拿出去的钱可不少呢!”小胖墩陆远志心有戚戚焉,捏着拳头说:“所以我爹让我进神医馆学医,将来做了御医,看谁还敢欺负咱!” 青黛听了万分好奇,忍不住问:“三节两敬我懂,端午、中秋和过年,外加夏天冰敬冬天炭敬,可捕厅老爷是一个人,岂能每年做四个生日?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嘛。” 陆远志扳着手指头数:“小师妹你听我说,捕厅老爷自己是一个生日,他家里老太爷、老太太是两个,太太是一个,这不就四个了?每年只做四个生日还算格外克己的,另外还有姑娘出阁、少爷娶亲,就拿咱们冯捕厅来说吧,连着三年倒有五个女儿出阁,四个少爷娶亲,咱也不知他在老家有多少儿女!” 牛大力听了只是嘿嘿的笑,这都是官场上的老套路了,冯捕厅在蕲州借婚嫁喜事收钱,谁知道他山西老家的儿女是不是真的出嫁了?甚至有官吏的爹娘都死了十来年,在任上照样替老太爷、老太太做寿,借此搜刮礼金呢。 青黛则摇着臻首不断叹息:“知州大老爷怎的不整顿吏治?想他老人家也是两榜进士出身……” 牛大力和陆远志对视一眼,同时摇头苦笑不迭,心说你父亲李建中虽只是个举人,却比大部分进士都清廉,你还以为官场上人人都如你父亲那般? 秦林则始终埋着头思忖:看来在这个时代,如果没有官场上的庇护,就算有后世的先进技术,也很难做出自己的一番事业…… 正在踌躇,忽然偏房内照顾牛氏的一位学徒走了过来,神色间颇有几分疑虑,期期艾艾的道:“病人发起高烧来了,嗯好像,好像那青蒿没什么效果啊?” 第9章 无效在线阅读 <!--t; 第9章 无效 - 第10章 臭蒿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0章 臭蒿 <!--go--> 第10章 臭蒿() 偏房内的木床上,牛氏刚来医馆时盖的两床棉被早已取了下来,换成了薄薄的单层布,可盖两床棉被时牛氏冷得脸色青紫,现在却双颊赤红,嘴唇火烧火燎般干裂,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口中呻吟着无意义的胡话。 陆远志用手背碰了碰病人的额头,一张胖乎乎的小圆脸瞬间变得愁眉苦脸:“热得厉害,看样子病势严重,药效不怎么明显。” 一听这话,牛大力就傻了,抓住老娘的手心疼的摩挲,眼眶里泪水直打滚:“俺的娘诶,拉扯儿长这么大,没让你享上一天福,还累你牵肠挂肚,去打什么鸟鱼,落下这般鸟病,俺牛大力真不是个东西呀……” “照说庞先生的药方是对症的呀,《肘后方》载,‘青蒿一握,水二升,捣汁服之,治疗温疟有奇效’,这是不会错的。”陆远志挠着头皮自言自语,片刻之后转过身问道:“小师妹,你学医比我强,可有什么办法?” 医馆弟子之中,李青黛的医术仅次于首徒张建兰,若论书本上的知识甚至还要胜过一筹,只欠缺些许临床经验,所以陆远志有疑难就问她。 至于秦林同学嘛,已经被华丽丽的无视了。 不过青黛并没有回答陆远志的问题,而是低垂着臻首思忖什么,娇美的脸庞被跃动的烛光勾勒出了迷人的侧影,秀气的眉头紧皱着。 与此同时,秦林也摸着下巴沉思,目光似乎看着青黛,对陆远志视而不见,完全神游天外。 陆远志一头雾水:这两个家伙,该不是…… 张建兰也得到病人情况不妙的消息,打着呵欠从学堂那边过来了,嘴里还在抱怨白敛等学徒:“你们啊真是大惊小怪,须知病有轻重缓急,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就算药到病除,也没有一时三刻就要见效的道理,病家那傻儿子不晓事,你们在医馆做这么多年了也不晓事?半夜三更的把人叫起来……” 忽然他就像哽住了似的连忙把后半截话吞回了肚里,因为牛大力已回过头,一双铜铃大的眼睛快要喷出火来。 心头打了个突,张建兰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出师去做王府医官,没必要和这等粗鲁蛮横之人斗气,若是惹急了被这牛大力擂上一拳,岂不冤枉来哉? 张建兰赶紧换成笑脸,自信满满的道:“有庞先生开的方子,料想病人没大碍的。” 牛大力横了他一眼,瓮声瓮气的说:“那就好。如果俺娘有什么三长两短,俺饶不了你!” 张建兰哭笑不得,心说方子是庞先生开的,药是秦林捣的,陆远志是留下来观察病情的,为毛有问题就怪我? 牛大力冷哼一声,威胁之意不言而喻:谁让你态度不好呢?俺还就怨你了,咋的? 张建兰无可奈何,看见秦林和陆远志挡在病床前,没来由的心头烦闷:“哎哎,学医不精的人快让开啊,别耽误我瞧病。哼哼,连这点小病都拿不准,最后还不得半夜三更把我叫起来?” 陆远志往旁边让了让,张建兰凑到病床前面,只看了一眼就脸色大变,嗓子像被堵住了似的,咯咯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最后才语无伦次的道:“怎么、怎么会这样?青蒿治温疟,这可是《肘后方》上白纸黑字写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话音未落,牛大力就抓住张建兰的脖领子,把他给提了起来:“不可能、不可能,说的都是屁话,俺娘就躺床上病得这般样子了,难不成还是假装出来的?” 张建兰只有脚尖能着地,看着凶神恶煞直欲一口把他平吞了的牛大力,医馆首徒、未来王府良医副大人的额角汗水就嘀哒嘀哒往下掉,只见他眼珠子乱转想着脱身之计,无奈肘后方所载的验方都没有效果,还能有别的什么办法呢? 本来还有不少清热解表的方剂可以用用,但论起来效果都不如青蒿,牛大力又是这般蛮不讲理,张建兰生怕用了没效果反而惹恼这浑人,想说又不敢说。 一众医馆弟子、学徒都被吵醒,见此情形都觉好笑,张建兰毕竟是医馆即将出师的首徒,便忍着笑七嘴八舌的劝解牛大力,谁知老母病情严重,牛大力蛮性发作,沙钵大的拳头只在张建兰头顶上晃,不肯将他放开。 眼见牛大力凶性发作,稍不留神那油锤也似的拳头就要砸落,张建兰吓得魂飞魄散,忽然间情急智生,张嘴叫道:“小人医术有限,就打扁了小人也没用,方子还是庞先生开的,有什么你去问庞先生吧!” 陆远志等弟子听到这话都觉得张建兰为人太不堪了点,同样面对危险,刚才秦林为了护住青黛就敢硬挡牛大力,到张建兰了却把事情往老师头上推,品格真是判若云泥。 立刻就有几名弟子退开,不再劝解,平日里和张建兰关系比较好的弟子,脸上则微露愧色。 倒是牛大力觉得张建兰说得有理,便把他放开。 一落地张建兰就让白敛赶紧跑去荆王府,找庞宪也行,或者直接告诉太师父李时珍——虽然有可能在荆王千岁面前显得自己无能,但也强过被牛大力这个莽夫活活打死。 灯光忽明忽暗,病床上的牛氏脸色越来越潮红,呼吸也急促得像拉风箱,张建兰、陆远志等人的心情也越来越低沉。 医馆离荆王府不算远,没多久白敛就跑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扶着门框喘息,陆远志端来水喂了他一口,这才哭丧着脸说:“今晚荆王千岁兴致很高,说要秉烛夜宴一醉方休,让仪卫司的武官把住王府大门,任何人不得进出,我、我根本进不去王府啊!” 牛大力嘿嘿冷笑着,把和棒槌差不多的手指头捏得硌崩硌崩响,不怀好意的盯着张建兰。 张建兰被盯得浑身发毛,脸色都白了,战战兢兢的道:“庞先生、庞先生想来不会出错的,对,他老人家跟我太师父学医三十年,满蕲州谁敢说他是庸医?这方子绝对没错。” “那是你拿的药错了?”牛大力笑得更“狰狞”了。 张建兰双手乱摇,“没错没错,的的确确是上等香蒿,你闻闻这药汁味道,清香扑鼻是吧。咱们药铺是一丁点假也不会掺的,满蕲州随便你问谁都是这句话。” 说着说着他瞟了眼秦林,眼珠一转,又道:“指不定捣药有什么问题……” 牛大力狐疑起来,众医馆弟子除了陆远志以外,看着秦林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怀疑:庞宪的医术绝对过硬,再者青蒿还是肘后方所载治疗温疟的良药,自家药铺又从不掺杂使假,那么唯一有可能出错的环节,不就在捣药这道工序上? 秦林本来一直垂首沉思,这时候抓起装过药汁的碗闻了闻,猛的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的盯着张建兰:“你说这药汁清香扑鼻?那药就不对了。” 张建兰恼羞成怒:“难道你还怀疑咱们医馆用假药?这上等香蒿,捣汁之后气味香醇,但凡有一点假,我就是你孙子!” 说罢他又对众弟子、学徒道:“太师父的医馆开了几十年,蕲州城尽人皆知,今天竟被自己弟子怀疑卖假药,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是可忍孰不可忍呐!” 就算有不耻张建兰为人的医馆弟子,此时也和他同仇敌忾,神色不善的看着秦林,身为弟子居然怀疑自己师父卖假药,这简直是欺师灭祖,禽兽不如。 秦林摇摇头,坚持自己的看法:“不应该有这种香味,是不是拿错了药?” 后世中国卫生条件改善,疟疾发病率下降,但在东南亚和非洲仍然肆虐,世卫组织在中国推广种植青蒿来制作特效药,秦林就在郊外看见过成片的这种植物,他对临床医学不熟,也对青蒿没什么特别深的印象,可他记得很清楚,当时那种大规模种植的青蒿并没有什么香味,相反揉碎了还有点臭。 可张建兰并不这么看,他只是嘿嘿冷笑,不少医馆学徒七嘴八舌的议论:“这分明就是上好青蒿,尽人皆知,怎么会错?” “秦师弟不熟悉药材,错认了也是有的,张师兄拿错就不可能了,咱们这么多双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呢,明明就是上好青蒿。” 就连和秦林关系很好的陆远志,这时候也没办法替他说话了。 烛影摇动间,只有青黛扬起明媚动人的小脸,声音清脆动听,语气却是斩钉截铁:“秦师弟是对的,这药,的确拿错了。” 张建兰又气又恼,还没有出口辩驳,青黛就接着道:“张师兄,我们常说的青蒿便是香蒿,可您难道忘了,还有一种臭蒿呀!” 张建兰喉咙口咯的一声响,咬着嘴唇不说话了,他已发现了自己的错误,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足以毁灭他的良好声誉,毁灭他王府医官前途的错误。 而这个错误,是因为秦林才被揭开的! 第10章 臭蒿在线阅读 <!--t; 第10章 臭蒿 - 第11章 班头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1章 班头 <!--go--> 第11章 班头() “草蒿,江东人呼为犱蒿,为其气臭似犱(一种猴子)也。北人呼为青蒿……”青黛背诵着《本草纲目》上的内容,语声清脆动听,在这夜深人静的初夏之夜,有如天籁。 众弟子、学徒屏住了呼吸静静倾听,究竟是想牢记医学知识,还是不愿将这动听的天籁漏下一字? 《本草纲目》虽然还没有出版,但李氏医馆的弟子早就接触过原稿手抄本了,上课时候讲的内容也是以此为依据,这段话其实并不陌生。 也即是说,通常医书上的“青蒿”是指的香蒿,但也有将臭蒿(黄花蒿)称为青蒿的,治疗疟疾所用的青蒿就应该是后者! 明白这个道理,学徒们匆匆去药库取来了臭蒿,慢慢捣了汁,给牛氏服用。果然药物对症,只消一时三刻,病人脸上的病态红晕就有所消退。 陆远志恍然大悟,对青黛十二分的佩服:“到底还是小师妹记得清楚,我们平时说的青蒿就是香蒿,酿酒时加一点很香的,臭蒿味道古怪,白送都没人要,可谁知道治疟疾所用的青蒿实际上是臭蒿啊!” 青黛得意非凡,小巧玲珑的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啦,开玩笑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陆远志你应该叫我师姐才对。秦师弟,是吧?” 这句话正犯了张建兰的忌讳,脸色阴得乌漆麻黑。学无先后达者为师,那他这位把臭蒿错拿成香蒿的医馆首徒,岂不是要认李青黛这小丫头做师姐了? 明代儒学极重男女尊卑,就算李青黛是李时珍最疼爱的孙女,问起这句众学徒也不好应答,一时间脸上都有些尴尬之色。 青黛本来只是说句玩笑话,她年纪既小,天真烂漫不怎么懂人情世故,此时见师兄们摆出副不置可否的样子,立刻把小嘴一撇:“哼,我就知道你们总拿我当小孩子看,师姐而已,好稀奇么?有秦师弟认我做师姐就足够了,换旁人我还不乐意呢。” 秦林暗笑这些师兄榆木圪垯,逗逗小姑娘开心不行么?干脆团团做个罗圈揖,义正词严的道:“医术用来治病救人功德无量,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青黛姑娘及时发现问题,救回病人性命,这番功德足为我辈医者楷模,我叫一声大师姐有何不可?” 张建兰以下几名弟子的神色立刻变得古怪,漫说未婚男女不好随便称赞对方,就算夫妻之间也要讲个“夫为妻纲”,丈夫可不能说妻子强过自己,否则必被外人瞧不起。他们就算心里极喜欢这个娇美可爱的小师妹,平时神色也是不苟言笑,更是断断不会赞她半句。 不过他们倒也没往别的方面想,只是觉得秦林多半是通过讨好青黛,以图在医馆站稳脚跟吧!毕竟婚姻讲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子本人可没什么选择的。 青黛听了则眉花眼笑,只为她自幼随祖父学医,却不能出手替人诊病,空负绝学而无从施展,实是难受得紧,从张建兰以下诸位师兄和她说话本来就少,而且开口就是正言厉色的教训,赞扬之语那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 如今得到秦林当着众人出言赞许,又有救治牛氏的实例,再没人能否认她的医术,那可比什么都开心啦。 青黛拍着小手直乐,水汪汪的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儿:“嘻嘻,我也有师弟了,从今往后秦林才是小师弟,你们可再不许叫我小师妹啦,嘻嘻,也有人叫我师姐啦” 弟子们正在说话,牛大力突然扑通一声跪下朝着秦林、青黛磕头:“两位救了俺老娘的命,就是俺再生父母,莫说师兄师姐,就是师父师母俺也认!两位在上,且受俺傻牛一拜!” 原来又过了这阵子,牛氏的病情明显好转了,非但脸色正常了许多不再是那种病态的绯红,高烧的体温也有所下降,呼吸从拉风箱似的喘息,变得细密平稳而有力。 秦林哪儿习惯别人朝自己下跪?慌忙双手去扶,可牛大力这尊大力金刚岂是他能扶起来的,只好结结实实受了个响头。 青黛起初还在笑,可渐渐的笑容就凝在了脸蛋上:叫师兄师妹没什么,师父和师母好像是? 陆远志等医馆弟子们挤眉弄眼的笑,牛大力这个浑人的话没人当真,但其中的语病可值得深究一番…… 青黛跺跺脚,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大师姐,娇嗔一声,双手捂着脸一溜烟的跑回后堂去了。 “哼,男男女女,成何体统?!”张建兰黑着脸,气咻咻的一甩袖子,离开了偏房。 临去之前,他怨恨的目光在秦林身上狠狠一剜,暗道:小子,你等着,以为讨好小师妹就能抱得美人归?哼哼,等老子做了王府医官,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病人既已平安无事,众弟子、学徒也就陆续散去,陆远志也打着呵欠,自己回房睡觉去了,病房只留下两名学徒,以备偏房中留宿的七八名病人夜里有什么需求。 牛氏服用臭蒿之后病情显著好转,睡得十分香甜,牛大力也就定下了心。本来折腾了大半夜,心情又从高度紧张到松弛,睡意渐渐袭来,上下眼皮子就在打架了。 忽然感觉肩膀被人拍了拍,牛大力身子一震睁开眼睛,就见秦林笑容可掬站在身前。 秦林最先指出药不对症,接着青黛阐明疟疾须用臭蒿的道理,这两位都是牛氏得救的恩人,看见是秦林,牛大力睡意惺忪的脸马上堆满了真诚的笑容,偌大的嘴都快咧到腮帮子上了:“秦兄弟,有什么事情吗?” 秦林点点头,示意他到院子里去。 牛大力掂量掂量胸口揣着的小荷包,满脸笑容中就多了几分无奈。 医馆头一进院子中间有座小小的假山和池塘,两人在池塘边坐下,没等秦林开口牛大力就陪着笑,抢先摸出几钱碎银子:“秦兄弟,您是俺娘的救命恩人,俺虽是个粗人,也晓得有恩报恩的道理,可家里实在穷,老娘又还在病中……这一点儿碎银子您先拿去买碗茶吃,待俺挣了银子,再来谢你。” 秦林先是一怔,继而坏坏的笑了起来,将牛大力的几钱碎银子接在掌中掂量掂量,语气轻浮的道:“那么,你准备做什么工作来挣钱呢?” 牛大力被州衙开革之后接着就是老母病倒,还没有想好今后干什么,被秦林问起就脸上一红:“以前倒是没想好,不过俺有把子力气,那就去河边挑沙吧,总之,恩公的情份俺必有补报,城隍爷在上,傻牛如有虚言,叫俺舌头上长个大疔疮,十年也治不好!” 秦林玩味的看着牛大力,半晌才不紧不慢的道:“可惜,可惜了这么好副身胚,明明是干番大事业的材料,去挑沙可埋没了人才……” “不消说了!”牛大力呼啦一下蹦起来,两只铜铃大的眼睛瞪着秦林:“恩公要干大事业,请问是白莲教哪一坛的师兄?俺傻牛就算辛苦挑沙,也不做弄鬼骗人、行那阴谋伎俩、和大明朝廷作对的魔教徒!你对俺老娘有恩,今晚这番话俺就当什么都没听过,今后要傻牛的命容易,要傻牛从贼难!” 秦林愕然,继而摇摇头,心道这傻牛哪点儿傻?明明精得很呢,只是原则性很强,被庸人所嫉吧。 荆湖地区白莲教势力强大,以各种途径向官府渗透,牛大力被前任知府赏识,也就被白莲教盯上,曾经几次三番来人诱他入教。 不过牛氏从小就教儿子忠孝仁义,街上听那说书先生也是讲岳母刺字精忠报国的故事,牛大力岂会听邪教奸徒的蛊惑? 行医是白莲教勾引百姓入教的基本手段,贫苦百姓求医无门,白莲教徒就弄点草药扮成铃医走街串巷免费治疗,也不管是不是对症,总有蒙对或者病人自己痊愈的时候,那么就借此鼓吹教义,诱惑百姓入教。 荆湖之地的人对这套手段实是万分熟悉,秦林先替牛氏治病,又说要干番大事业,牛大力立刻就想到了白莲教,万分警惕起来。 秦林哑然失笑,他非但不是白莲教,还曾杀了个白莲教的大师兄呢,对牛大力道:“牛兄想错了,小弟决不是白莲教徒,无生老母和我没缘份的,并且小弟非但不要牛兄的银子,倒要送银子给牛兄用呢!” 白莲教徒是绝不能否认信仰,更不能拿无生老母开玩笑的,否则生受叛教的三刀六洞之刑,死后打入地狱永不超生,因此秦林话音刚落,牛大力就松了口气。 但秦林又说不要银子,反倒要送银子给他,牛大力就不相信了,他打量着秦林: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的衣服粗布而已,身份只是个医馆弟子,而且刚才无意间也听医馆中人说了,他父母双亡、家无余财,根本不是什么天潢贵胄、王孙公子,能有多少银子送给别人? 秦林却是不慌不忙的问道:“你要复职,并且弄到壮班班头的职位,总共需要多少银子?” 牛大力其实很想回州衙复职,不但可以挣点工食银,家里面老母亲也安心,可要打点的银子哪儿拿得出来? 本来心热,见秦林神色不像开玩笑,心头一动,牛大力算道:“如果只是复职,刑名老夫子那儿给十两银子就足够了,要弄个什长,就得二十两银子——俺被前任大老爷赏识,做什长是没给银子的。 如果要弄整个壮班的班头,刑名师爷要五十两,六房书办要各孝敬五两,吏目加注黄纸册页还得十两,还有夹七缠八的使费,小一百两银子呢!” 说完牛大力就眼巴巴的看着秦林,似乎希望就在眼前,不过清冷的月光照在秦林脸上,只是个年纪甚轻的半大少年,牛大力又暗笑自己昏了头,竟把希望寄托在这位小兄弟身上。 秦林只是淡淡的道:“一个民兵大队长只要百两银子,呵呵,不算贵。” 继而,一只有些沉重的布口袋塞到了牛大力手中,“这里有一百五十两银子,那么,我可以叫你牛班头了吗?” 第11章 班头在线阅读 <!--t; 第11章 班头 - 第12章 人选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2章 人选 <!--go--> 第12章 人选() 李时珍、李建方和庞宪第二天清晨才回到医馆,他们被过于热情的荆王千岁强行留下歌舞饮宴了整夜,彻夜未眠精神疲倦已极,年过花甲的李时珍脚步都有些踉跄了。 李时珍和庞宪的脸上还带着几分薄怒,因为他们知道荆王殿下的盛情款待并不是出于对医学知识的尊重,甚至不完全是为了感谢治好世子的功绩——酒宴上荆王先问李时珍是否懂得炼制九转金丹,碰了个软钉子之后又向庞宪索取能让男人在床第之间施展雄风的虎狼之药。 济世救人的歧黄之术,在权贵眼中只剩下长生不老和金枪不倒这两件作用,沦落到与坑蒙拐骗的巫婆神汉同列,李时珍在愤怒之余,联想到早年在楚王府和太医院供职时受方士妖道排挤的经历,又感到一阵悲哀与无奈。 只有李建方欣欣然有得色,因为荆王殿下已亲口答允,下次太医院广召天下名医入京师奉职时,就把他的名字推荐上去。 为了实现平生抱负,为了光大家传医术,与权贵结交、投其所好又有什么不对呢?李建方觉得自己在太医院一定能比父亲干得更好,父亲只做了两年御医就辞职回乡,也许自己能做到院判,甚至,正五品的院使? 李建方步履轻快,衣袂带风,神态意气风发,并没有注意到父亲李时珍看着自己的眼神多了几分忧虑。 不过李建方的好心情也就到此为止,刚刚踏进医馆,他就从值夜学徒口中得知首徒张建兰错把香蒿拿来治疟疾的事情。 张建兰是李建方最看重的得意弟子,偏生出了这码事,他只觉得后背一片冰凉:温疟俗称打摆子,病人忽而寒颤不休忽而高烧不退,病势极其险恶,如果不及时治疗非常容易死亡,张建兰既拿错了药物,医馆中其余弟子、学徒们医术还不如大师兄,那病人岂不凶多吉少? 李建方心急如焚的问道:“病人怎么样了,是生是死?赶紧带我去看!” 见儿子首先问病人生死,李时珍紧绷着的脸稍微和缓了些,继而微微摇头:古之名医颇重心境定力,需有泰山崩而色不变的境界才可为扁鹊、华佗,老三建方还差得远呐…… 庞宪则镇定得多,拉了拉师弟的袖子,不慌不忙的道:“既然知道错用香蒿,必定已知道该用臭蒿了,下午诊断时我看过病人的情况,只要今天卯时之前用药就不会有问题,现在病人应无大碍了。” 李建方这才心下了心神,不过更加疑惑了,青蒿分香臭两种,臭蒿方能治疗温疟,作为首徒的张建兰既然拿错,又是谁指出错误,挽救了病人呢?莫不是父亲的某位知交好友、医学大家碰巧来访,发现的问题? 值夜学徒一边掀开厢房的门帘子,一边正心诚意的赞道:“太师父,两位师父,昨夜可真是险得很,要不是秦师弟道破,小师妹又说清原委,到现在咱们还蒙在鼓里,非得等诸位师尊回来才能弄明白哩。” 什么,秦师弟,难道就是刚刚拜入师门的秦林? 李建方和庞宪对视一眼,尽皆不信,就连李时珍也拈着胡须说:“不会弄错了吧?” 那学徒在三位师尊面前分毫也不敢隐瞒,将昨夜情形原原本本说出,一时间三人如坠梦中。 半晌,李时珍才喜笑颜开:“看来,老夫这位世侄孙和我李家缘分匪浅呐,否则他完全不懂医术,怎能误打误撞救下一条人命?” 听到父亲口中说出“缘分匪浅”四字,李建方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神色间颇不以为然。 三人到病房查看牛氏的病情,青蒿本是治疗疟疾的特效药,牛氏这时候的情况好得多了,和初来医馆时简直是两个人,精神也恢复了,还要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谢神医老爷的救命之恩,牛大力也在旁边千恩万谢。 见牛氏病情大为好转,李时珍安慰她几句,又命学徒从药库取补药送给她服用,然后率儿子和徒弟离开了病房。 他们现在最想弄明白的是,几乎对医学一窍不通的秦林,为什么能分辨青蒿中香蒿与臭蒿在治疗温疟上的区别?要知道这是多少成名已久的医生都没弄清的呀!《本草纲目》上虽有记述,可它还没出版呢。 秦林很快就被带到了医馆中堂,正中坐着李时珍,两边李建方、庞宪,三人神情严肃,叫秦林看了暗自好笑:三堂会审么? 秦林已经拜师,李时珍就不叫他世侄孙了,而是称表字:“木槿啊,你是初学歧黄之术吧,一部和剂局方可曾熟读了?” 和剂局方就是南宋时候官修的《太平惠民和剂局方》,将成药方剂分为诸风、伤寒、一切气、痰饮、诸虚、痼冷、积热、泻痢、眼目疾、咽喉口齿、杂病、疮肿、伤折、妇人诸疾及小儿诸疾共十四门,可以像查字典那样按病情查药方,最为方便浅显,算是学医的入门书籍了。 李氏医馆授徒,除了望闻问切等基本功,以及阴阳五行、君臣佐使这些基础原理之外,第一部就学和剂局方,然后才是伤寒杂病论,然后黄帝内经,继而肘后方,最后才是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和《濒湖脉学》。 可那最浅显的和剂局方,也有七百八十八道方剂,秦林连零头都还没记住呢! 他朝三位主审官拱拱手:“弟子莫说熟读和剂局方,就是望闻问切的基本手法,阴阳五脏的道理,都还是一窍不通。” 李建方本来还在暗自后怕,若不是秦林及时发现问题,李氏医馆搞不好还落下个庸医杀人的罪过呢,心下本有几分感激之意,可刚才李时珍说秦林与李家有缘,又让他生出了几分忌讳,此时看秦林一脸轻松的说自己学医不精,浑不在意的样子,登时不爽起来:“秦林,你拜入门下也有半个月了,怎么连望闻问切、君臣佐使这些基本道理都不懂?学堂上就算先生没讲,也该下来请教诸位师兄,来问我,呃,问庞先生也行嘛!” 李建方本来想说让秦林来问他,可转念一想要是秦林真的找来,自己就得手把手的教他最粗浅的医学知识,岂不叫人丧气?再者,要忙着精研医术,为将来在太医院崭露头角做准备,也没空来管这些闲事,倒是叫他去缠庞宪罢! 庞宪则是连连点头,相比起喜欢耍弄心机的张建兰,他更喜欢秦林。 李时珍面带不悦的看了看三儿子,干咳了两声,说:“木槿,你对医学全然不知,如何知道张建兰拿来的药物不对?” 不要老叫我木槿好不好?秦林郁闷无比,提起这个表字啊,就让人联想到牛皮癣、痔疮肿痛、大肠脱肛、噤口痢和黄水脓疮,唉倒霉! 对李时珍提出的问题,他早有了准备,恭恭敬敬的答道:“弟子在家乡时看见一个游方铃医替人治温疟,便是用的蒿草,效果很好。他所用的蒿草捣烂后老远就闻到有点臭,不像张师兄拿来的那么香美,所以弟子就怀疑张师兄拿错了药。” 李时珍欣然而笑,对庞宪和李建方道:“天意,天意啊,老夫在荆棘岭上遇到木槿,救了他一命,回来后他便救了牛氏一命,岂不是……” 说到这里,李时珍想到了什么,顿住不再往下说,但看着秦林的目光中,除了慈爱和欣赏,似乎还有别的意味。 呼秦林长出了口气,总算过关了,他朝上行了礼,便退出了中堂。 秦林前脚刚跨出门槛,李建方就迫不及待的对李时珍道:“父亲大人,这姓秦的小子秉性顽劣,不学无术,儿看了他的文字,歪歪扭扭不成个器,到现在十七岁了写得比刚开蒙的童生还差……” 李时珍摆了摆手,“医者首论歧黄之术,讲的妙手仁心,字写得好坏似乎关系不大,古之华佗、扁鹊也未曾见有什么墨宝存世。至于底子差嘛,多教多学也就是了,古有甘罗十二岁拜相,亦有姜子牙八十出山,十七岁开始学医并不算晚。” 李建方黑着张脸,不乐意的道:“儿就要去太医院了,君父事大,须得精研医术,可没时间和他胡闹。” 庞宪正想表示自己可以辅导秦林,李建方已抢先说道:“庞师兄要主持医馆,又兼管学堂讲课,恐怕没工夫搭理这小子。” 庞宪笑笑,他一贯脾气温和,既然师弟这么多了,却也不好反驳。 李时珍不慌不忙的拈着胡子微笑,一向庄重严肃的脸上竟露出几分顽皮之色:“哼哼,老头子还求不到你们头上,咱们医馆除了你们两位,难道就没有第三个得了老夫真传的,可以替秦林补课?” 李建方愣了片刻,继而眼睛瞪得溜圆:“父亲大人,你是说……这可开不得玩笑,还请三思呐!” 就连老实人庞宪都张大了嘴巴,久久合不拢来…… 第12章 人选在线阅读 <!--t; 第12章 人选 - 第13章 谗言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3章 谗言 <!--go--> 第13章 谗言() 秦林与陆远志说说笑笑的来到课堂,和往日的隐隐排斥完全相反,医馆的众位弟子和学徒们全都面带笑容的朝他们打招呼,年长些的嘘寒问暖,年纪小的学徒更是带着几分亲近之意。 这个时代极重师门传承,人人对医馆都有极强的归属感,秦林及时发现问题避免牛氏不治身亡,也就是维护了李氏医馆的声誉。 学堂内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没多久张建兰、白敛等人也来了,可往日连声向大师兄问好的情景到今天就有了些尴尬,不仅声音小了许多,还有人装成没看见,自顾着做别的事——他差点毁了李氏医馆的声誉,就是捣了大伙儿现在的安身立命之所,砸了大伙儿将来的衣食饭碗,谁还能有好声气? 张建兰垂头丧气的,不用说一定是被先生们严责了一顿,此时见众人神色间颇为不豫,脸上羞色更明显了。 倒是陆远志不计前嫌,依然满脸真挚的笑意,像以前那样大声问好:“大师兄早!” 没成想张建兰会错了意,他自己心头有亏,陆远志越是不计前嫌他越当对方借机羞辱,恼羞成怒之下一掌推在陆远志胸口:“谁要你假心假意?哼,要看张某人的笑话,你们还差得远!” 陆远志好心好意的打招呼,竟被张建兰如此对待,小胖墩怔了怔,气得腮巴子鼓起老高,话都说不出来。 “哎某些人呐,是属野狗的,你笑脸相迎他偏要汪汪狂吠,你恶声恶气他反而竖起尾巴乱摇,”秦林把陆远志拽了回来,然后笑容可掬的问张建兰:“大师兄,小弟说的是也不是?” 众弟子闻言哄堂大笑,其中李青黛清脆的笑声尤为好听。 张建兰本有点小城府,可自打巴结上一位贵人,有了荆王府良医副的前程,就渐渐的不把师弟们放在眼里了,当着李时珍以下诸位先生还知道收敛,背后就在众师弟、学徒面前拿大,众人因他首徒的身份、医官的前程只好多加容让,但肚子里积的气也就不少了。 这次他差点闹出庸医杀人的事来,更是牵连到整个医馆的声誉,可以说犯了众怒,秦林出言讥刺,弟子、学徒们自然一个比一个笑得大声。 换了往日,白敛等人必定上前斥骂秦林,可今日他们灰头土脸的,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心知众怒难犯,张建兰只得灰溜溜的坐回位置上,两只眼睛望着天花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林将陆远志拉回座位,看看张建兰那副样子心里面就不爽,本想还借题发挥几句,庞宪的声音已经从走廊那头传过来了,也就规规矩矩坐好,开始装乖宝宝。 不同往日,今天除了日常授课的庞宪、李建方,常年忙于编篡《本草纲目》而较少露面的李时珍也来了,这引起学生们的一阵兴奋,似乎隐隐的期待着什么。 大明神医李时珍神色凝重的走上了讲台,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事实上学生们都已提前知道了。 李时珍特意表扬了秦林,温和的目光中带着鼓励之意:“秦木槿学医不久却能见微知著,若能勤奋学习,数十年后成就当不在老夫之下。” 哇众人大哗,这时候李时珍虽然还没有后世那么出名,但在荆湖地区已被视为神医了,楚王府奉祠正和京师太医院的经历也是绝大多数医者无法望其项背的,这位神医竟然亲口说秦林数十年后能达到他的造诣,真可谓一语之褒,胜于华衮。 得到大明医圣的褒奖,秦林心头也是大乐:看来我除了法医之外,临床医学也可以混一混嘛! 下意识的瞥了眼青黛,却见小姑娘瘪着嘴巴不服气的看着自己,秦林暗自好笑,就站起来朝李时珍和两位先生拱拱手:“学生虽然瞧出药不对症,但并不知道其中的医理,是青黛师姐熟读本草,阐明了其中缘由,诸学徒才敢取臭蒿来与牛氏服用,论起来学生不过是误打误撞,师姐才是学问渊博,该居首功。” 果然,李青黛就是为此才不高兴的,听秦林一说登时喜笑颜开,看着他的目光中多了不少亲近之意,惹得秦林暗笑这小姑娘心地真如透明水晶似的,有什么都写在脸上。 而李建方看见秦林与侄女青黛“眉来眼去”,脸色就越发阴沉了。 李时珍当然知道其实青黛才是首功,毕竟秦林没发现的话,再等一会儿青黛也就找到原因了,但他怎么可能在众位徒子徒孙面前表扬自己孙女?只是微微一笑,朝秦林点点头:“秦木槿心性谦虚冲和,正是古之良医的风范,吾辈以歧黄之术济世救人,德尚重于术……” 李时珍又长篇大论的讲了番培养医德的道理,却终究没有出言表扬孙女青黛,倒是对秦林更加推许了。 同时老神医的眼神有意无意的看向三儿子李建方,李建方就知道父亲对自己为了进太医院而谀事荆王有所不满,借机敲打自己呢! “大师兄要倒霉了,”有人在窃窃私语,很明显表扬完秦林之后就是责罚张建兰了,因为他的错误差点儿闹出人命,对行医数十年声誉如日中天的李氏医馆意味着什么,那是不言而喻的。 倒是刚刚好心问候反被张建兰斥骂的陆远志,胖胖的小圆脸上不喜不悲,并没有幸灾乐祸之意,被秦林看在眼中,心道小胖墩果然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 出乎意料的是李时珍并没有公开责罚张建兰,出来承担责任的竟是庞宪! 庞宪面朝李时珍跪下请罪:“弟子处方不当,该写臭蒿时写做了青蒿,青蒿既有香臭两种,便因此留下了误用香蒿的歧路,差点儿惹出人命官司,实为弟子之过。” 李时珍叹息道:“你急着赴荆王府宴饮,在有重病患的情况下竟忙中犯错,实为结好权贵的名利心盖过了济世救人的慈悲心,为我辈医者大忌啊,大忌!” 李建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庞宪本不愿意去荆王府赴宴的,实是他催着去的,李时珍口中名利心盖过了慈悲心的其实并非庞宪,而是他李建方! 想了想,李建方朝李时珍拱拱手:“父亲大人,这件事儿也有责任,不过药物中一物多名、同名多味药的情况实在很多,肘后方说青蒿捣汁治温疟,庞师兄开方写青蒿便没错,而我们一般说青蒿就是指香蒿,张建兰取了香蒿来,也不能算错,正逢阴差阳错导致误用。 只有您的《本草纲目》上将种种情况讲清,可《本草纲目》迟迟未能出版,不为世人所知,否则香蒿与臭蒿之别尽人皆知,岂能出现昨天的错误?” 中药一物多名、一名多药的情况实在数不胜数,譬如最常见的“板蓝根”,就有靛青根,蓝靛根,靛根,菘蓝,葴,大叶冬蓝,青蓝,山蓝,大蓝根,马蓝根等名字;而贝母则分川贝、浙贝、土贝三种,功效各不相同,稍不注意就会误用。 要说古往今来对药物辨析明确,首推李时珍的《本草纲目》,有这本书就不大会出现混淆、误用药物的情况了。 可李时珍自己清楚,《本草纲目》字数近两百万,附图一千余幅,共五十二卷,是一部浩如烟海的药学巨著,呕心沥血二十年才得以完成,要出版行销谈何容易?刻印、纸张、装订等费用加起来,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数字,李氏医馆无论如何也筹措不出。 想到这里,李时珍的神色就黯淡了许多,长长的叹息了声,对众位徒弟、徒孙勉励几句,便缓步走回后堂,本来挺拔的腰背,似乎佝偻了许多。 李建方暗自后悔不该提起父亲的心病,对弟子们匆匆嘱咐几句,也跟着去了。 庞宪讲了一个时辰的课,便又去医馆大堂那边替人诊断病情,留学生们自习。 刚才李时珍语气里对秦林颇为期许,见师尊一走,众位师兄都朝秦林道贺,秦林不亢不卑的回应着,倒是陆远志比自己得了夸奖还高兴,撺掇秦林请大伙儿吃酒。 欢声笑语中,只有两个人不怎么开心。 其一是李青黛,小姑娘乌黑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撅起嘴巴望着众人环绕的秦林,暗自思忖道:哼哼,有什么了不起啊,爷爷还让我……嘻嘻,这不就盖过你了么? 其二当然是张建兰张大师兄了,他左右瞧瞧无人注意,早早站起来开溜,不过并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一溜烟的梭进了东首李建方一家人居住的小跨院。 约摸过了两注香的时间,张建兰走出了小院门,他的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阴笑:嘿嘿,姓秦的,你就等着倒霉吧! 张建兰向李建方提起秦林对青黛有觊觎之意,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李建方连事情真假都没问清楚就怒发如雷,竟似对秦林极为不满,又经他一挑拨,秦林还不倒血霉吗? 张建兰躲在走廊上看热闹,只等了片刻,就有小学徒奉李建方之命到学堂来叫秦林:“秦师兄,建方先生让你立刻过去一趟。” 第13章 谗言在线阅读 <!--t; 第13章 谗言 - 第14章 家教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4章 家教 <!--go--> 第14章 家教() 过去一盏茶的时间,秦林满脸困惑的走出了李建方的小跨院,他不停的挠着头皮,搞不清究竟什么地方得罪对方惹来了这场敲打。 李建方钻研医术,为人淡漠,极少叫弟子进他那座小跨院,今天破天荒叫了秦林去,张建兰、陆远志等师兄弟们竖着耳朵候在外面,让秦林小小的感慨了一把:果然都是些好奇心旺盛的围观群众啊…… 陆远志迎上来抓住秦林胳膊:“秦哥,怎么样?好事还是坏事?” 秦林揉了揉鼻子:“不清楚,莫名其妙的把我骂了顿。” 见秦林表情郁闷,张建兰得意非凡,阴笑着上前打个招呼:“哈哈,咱们这位建方师父要求弟子是非常严格的,秦师弟被太师父寄予厚望,建方师父对你格外严厉些,也是一番好意,师弟可不要心怀怨愤哦。” 和我玩这套?秦林简直不屑一顾,笑容可掬的道:“居心是好是坏不在嘴里怎么说,而在遇事怎么做。张师兄身为首徒本应得了神医太师父的几分真传,却误用药物差点伤害人命,究竟是学医不精,还是故意为之呢?” “你、你!”张建兰憋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秦林词锋犀利,逼得他要么承认医术粗疏,要么干脆就是故意使坏损害医馆名誉,若是承认医术差,传扬出去他哪儿还有脸去做王府医官?承认故意使坏,那就更加万劫不复了。 医馆弟子、学徒中有和张建兰不对付的,闻言已笑了起来,老成持重的尚且背过身去,年青气盛的干脆当面呵呵而笑,到底李建方为什么责骂秦林,反而无人关心了。 实际上秦林自己也不清楚,李建方的口气并不像师尊对弟子的严责,却似某种告诫或者警示,他叮嘱秦林要牢记医馆弟子的身份地位,不要“逞少年意气,得陇望蜀,怀觊觎之心”,最后还将神色放得和缓,表示如果秦林循规蹈矩牢记本分,将来可以推荐他去武昌、南昌的大药铺坐堂行医,谋个衣食无忧。 秦林被搞得一头雾水,觊觎之心?莫非因为李时珍勉励的那几句,李建方认为我盯上了李氏神医的衣钵?可李时珍有两徒、四子,这块金字招牌无论如何也传不到我这个小徒孙啊。 喵那个咪的,真他妈莫名其妙! 说话间,李青黛背负着双手,小脸笑盈盈的,轻摇缓步的走了过来,明亮的眸子里带着三分狡黠,“不怀好意”的瞅瞅秦林。 张建兰大喜,本来已在李建方面前下了蛆,现在趁人多再撩拨几句,岂不坐实了秦林对青黛的“非分之想”? 他抢在众师弟之前说:“李师妹来得正好,秦师弟刚才被建方师父叫进去责骂了一顿,我们问他也不肯说,还是你来问问吧!” 张建兰的算盘打得好,青黛对秦林有几分亲近,听说他被李建方责骂自然急着问清原委,两人随便搭几句话,有这么多人做证见,到时候在两位老师乃至太师父李时珍面前添油加醋的说上一番,还怕秦林不倒大霉? 太师父李时珍可是把这位聪慧绝伦、丽质天成的孙女当成掌上明珠,哈哈,要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传进他耳朵里,秦林铁定要被逐出医馆! 张建兰的笑容越发灿烂了。 不料青黛一点儿也不急,反倒摆出师姐的架子,学李时珍的口气,老气横秋的对秦林说:“秦师弟底子差又不肯努力,自然要被三叔严责。呵呵,学医重在积累,至少十年以上的辛苦才能有点成就,靠小聪明可没什么了不起的。秦师弟,师姐说的对不对呀?” 青黛不过十四岁出头的年纪,容貌娇美绝伦中带着几许青涩,就如枝头的青苹果一般诱人,这番话学爷爷的口气,不见严厉和庄重,倒显得十分俏皮可爱,叫秦林心头一荡。 秦林身体虽然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两世为人的思想则早已成熟,他当然不会和小女孩认真计较,就打着哈哈说:“不错,不错,青黛师姐教训的是,师弟一定牢记教诲。” 青黛好不容易才从万年小师妹升级做了师姐,只可惜秦林是惟一的师弟,本来准备发落秦林几句抖抖师姐的威风,见他如此知情识趣,青黛立刻喜上眉梢:“嘻嘻,秦师弟客气了,你从来没学过医术,底子太差,在学堂跟着他们也学不走的,所以爷爷让我替你补习入门的粗浅知识。喂,你可要认真学哦,要不爷爷会说青黛教得不好呢。” 哦,补习啊,还美少女课后授业,喔霍霍霍秦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脑筋不知道想哪儿去了,牲口啊牲口。 陆远志一众师兄弟完全不同,听青黛口气竟是太师父李时珍让她替秦林补课的,这、这简直太那个啥了……他们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张建兰的一张脸更是胀成了猪肝色,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胡说秦林对青黛有觊觎之意时,李建方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了,不过好像从头到尾都是自己自作聪明…… 青黛父母在四川蓬溪知县任上,她是爷爷奶奶拉扯大的,因从小聪慧非凡,李时珍将医术倾囊相授,与人情世故上却不怎么着紧,因此她根本不明白这样做有什么出格的,见师兄们神情怪异,只当他们佩服自己有代师授徒的资格,更是喜上眉梢。 气氛变得非常诡异,秦林这才反应过来:我靠,这是男女授受不亲的大明朝啊,李时珍竟然让他的宝贝孙女给我补课,莫非我也有了传说中的猪脚光环? 顿时感觉到十余道可以杀人的犀利目光,如果眼神可以实质化,秦林早已被师兄们利剑般的目光戳了个千疮百孔。 赶紧闪人!这牲口打着哈哈:“呃师姐啊,看来师兄们好像很不满意你替我补课啊,他们都跃跃欲试啊,大家都这么热情,要不给太师父说说,给我换个人算了?” 青黛把小脸一扬,小鼻子一皱,斩钉截铁的道:“绝对不行!” 说罢生怕别人和她抢师弟似的,扯着秦林就走,留下一众大眼瞪小眼的师兄。 愣怔了半晌,陆远志才缓缓的吐了口气,望着秦林背影,崇拜之情直如长江泛滥一发不可收拾,老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禽、兽!” “是禽兽不如啊……”张建兰带着哭腔。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南市豆腐西施现在还没收摊,去买块豆腐一头撞死吧。” “帮我带一坨。” “给我也来一块吧!要嫩点的,砸头上不疼……” “四诊法出自《黄帝八十一难经》,相传为神医扁鹊所著。望,指观察病人的气色;闻,指听病人的声音气息;问,指询问症状病情;切,指查明脉象……” 小屋中,书桌前,窗户大开,青黛一本正经的讲着医学基础知识,眼睛却不敢瞟秦林一下,只顾瞧着书本。 爷爷许青黛代师授徒,说明医术得到了承认,她当然性质颇高,可进到秦林的房间之后,平生第一次和青年男子同处一室,未免又紧张起来。 与青黛的紧张相反,秦林根本没认真听她讲的什么,装成专心听讲的三好学生,眼睛却望着美少女家教妙曼的身段上下巡梭,实在不老实极了,呼吸则十分浊重,似陶醉于少女娇躯淡淡的药香。 青黛的耳根子越来越热,终于忍不住了,放下书本将桌子一拍,“秦师弟,你、你看哪儿呢?不认真听讲,太可恶了!要是爷爷问起,我怎么交待呀?” 秦林一本正经的道:“望闻问切,前三样我可以慢慢体会,但切脉怎么回事,你说的浮、沉、迟、数等二十七种脉象,究竟如何叫沉,如何又是浮,我还是搞不清楚啊!还有到底怎么给人切脉,光听你说我也弄不明白。” “笨蛋,真是个笨蛋!”青黛瘪着小嘴,一脸的无奈,可秦林说得也有道理,切脉往往要十年以上的行医经验才能精通,光入门就不是一两天能够做到的,必须实践才行。 偏着脑袋想了想,青黛无可奈何:“服了你,没办法,喏,诊我的脉吧。” 从布裙宽大的袖口,白嫩柔美的手掌伸了出来,五指修长肉色柔光浑如羊脂白玉,雪白的皓腕处肌肤细嫩得吹弹可破,隐隐可见青色的血管,竟似晶莹剔透一般。 秦林偷笑着将手指头搭在皓腕之上,只觉触手细腻光滑,忍不住轻轻抚摸了两下。 青黛毫无机心,不解的看着秦林:“位置错了,寸关尺不在那儿,往前一点。” 青涩的少女,纯洁的目光,秦林生不起亵渎之心,居然老老实实的按照青黛指示,将手指头搭在寸关尺上,细细感觉血脉的搏动,体会脉象。 青黛心头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不知怎的秦林搭脉的感觉与爷爷完全不同,少女的心跳脉搏变得越来越快。 好奇怪的感觉啊! 终于,青黛笑着把手收了回来:“嘻嘻,其实你可以找陆远志他们实习的。” 秦林眉头一挑:“有什么不对吗?” 青黛编贝似的牙齿轻咬嘴唇,很有点不好意思:“我、我痒痒……” 第14章 家教在线阅读 <!--t; 第14章 家教 - 第15章 黑石脂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5章 黑石脂 <!--go--> 第15章 黑石脂() “从前有个可爱的小姑娘,谁见了都喜欢,但最喜欢她的是她的外婆,简直是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一次,外婆送给小姑娘一顶用丝绒做的小红帽,戴在她的头上正好合适。从此,姑娘再也不愿意戴任何别的帽子,于是大家便叫她小红帽……” 秦林讲着小红帽和大灰狼的故事,青黛听得津津有味,双手撑在书桌上托起下巴,露出温润如玉的小臂,明亮的眸子忽闪忽闪,沉浸于故事之中。 替秦林补习医学入门知识,青黛起初还有些紧张,不过毕竟年纪小,秦林说说笑笑就把她逗得放松了,到后来两人相处就如青梅竹马的朋友一般。 李时珍虽没把孙女管得像寻常官宦人家小姐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青黛毕竟是正七品知县的闺女,除了陪李时珍上山寻药之外很少出门,和秦林一熟,补习间隙就缠着他讲讲外面的事情。 这可为难秦林了,他来到万历年间还不满一个月,基本上是两眼一抹黑,能讲出什么来?过去的经历嘛故事虽多却不能说,难不成给小姑娘讲自己破获的“五.一七无名裸尸案”,或者“南湖村灭门焚尸惨案”?内容很黄很暴力,太不和谐了…… 于是秦林只好把几个后世小盆友听烂了的童话故事抖搂出来,没想到后世脍炙人口的童话在数百年前杀伤力巨大无比,青黛听得心醉神迷。 看着小姑娘清醇似甘泉的两汪秋波,领口处微露的肌肤,细腻温润有着诱人的色泽,秦林这家伙觉得自己很有化身大灰狼吃掉这只“小红帽”的潜质,邪恶啊邪恶…… 青黛心地纯良如透明水晶,自然不知道秦林正在朝黏黏怪叔叔转变,平日里众位师兄都端着授受不亲的架子,同在学堂整日价不和她说一句话,就算说话也是老气横秋的板着脸,遇着秦林这么说说笑笑,实是平生第一次,在小姑娘的心中,秦林的好感度嗖嗖的往上狂飙。 青黛先讲半个时辰的四诊法,秦林接着说了一刻钟的故事,然后在秦林自行读书的时候,她就拿出大叠白纸,皓腕悬空、春葱紧握一管小小的湖笔,细细勾描图案。 李时珍的《本草纲目》是一部百科全书式的药学巨著,收录一千八百九十二种药物,除了最为常见不易被人误认的之外,大部分药物绘有插图,全书共需一千一百六十幅插图。 这些插图是《本草纲目》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因为中医药材形态相近的极多,容易误用,如果只用文字描述,例如大黄的“叶、子、茎并似羊蹄,但茎高六、七尺而脆,味酸堪生啖,叶粗长而浓”,如果从来没见过大黄的人看了这段描述最终恐怕还是一头雾水,脑中勾勒不出大黄究竟是什么模样;但有了精美的插图,就能一目了然,不易发生错乱了。 李时珍已年过花甲,写书还行,用羊毫小笔细细的画插图就显得力不从心了,本来是二儿子李建元替他画的,自打李建元、李建木考上秀才进府学读书,庞宪和李建方又要忙着医馆的一大摊子事情,画插图的任务就交给了青黛。 这就是李时珍屡次带孙女上山的原因:观察药物鲜活时的状态,为画插图做准备。 铺开纸笔,青黛精心的绘制着插图。 伏在书案上专心绘图的少女,恬静而秀美,时而将湖笔的尾端含在唇瓣中间出神,时而为插图上偏离了本意的线条秀美微蹙,下午的阳光从西窗透入,声声蝉鸣从后院传来,馥郁的药香慢慢氤氲…… 秦林置身其间,恍如人间仙境。 “哎呀,怎么搞的,又弄污了!”青黛好看的脸皱成了一团,在她那支细笔底下,画的某种植物图案栩栩如生,只可惜不小心弄上的一滴墨迹使得前功尽弃。 看着小姑娘懊丧得不行,秦林哈哈一笑:“有那么为难吗?我来替师姐画,叫你看看师弟的手段。” 秦林刑事侦查学过模拟画像,为此专门练了一年的素描,凭这层功底,要画几幅植物图案还不是毛毛雨啦。 不过这家伙刚接过笔,一张脸就比青黛还皱了:毛笔,素描用毛笔,很好很强大…… 毛笔能酣畅淋漓的表现笔锋,写出《兰亭序》《寒食帖》这样的不朽名篇,也能画出《清明上河图》和大气磅礴的泼墨山水。 但精确制图就非其所长了,在秦林手中一管狼毫似有千钧之重,才往纸面上落笔,软软的笔头就东歪西扭,别说绘画了,就连一道平直的线都没法完成。 青黛笑得肚子疼,皱巴巴的小脸倒是舒展开了,伸出手指在脸蛋上轻轻刮:“吹牛皮,不要脸!” 秦林直挠头,看看青黛以前完成的插图,线条精确、图案栩栩如生,也不知她费了多少心力。 要是有铅笔就好了……对了,铅笔! 秦林把脑门儿一拍,自信满满的道:“用毛笔画插图太不方便了,我有办法画出比这更精细的画儿,花的时间还不到现在的一半。” 青黛本想说吹牛的,见秦林神色不像胡吹大气,她对此又十分关心,一时喜道:“真的?那就太好了,要用什么来画呢?” 秦林想了想,学笔迹鉴定时还记的那个配方,就说:“需要硫磺、粘土和石墨,就能让你方便准确的画出各种图案了。” “哼,什么嘛,原来还是拿人家开玩笑,真讨厌!”青黛把小嘴一撇,背过身去不理秦林了。 呀咦,怎么小萝莉突然变得傲娇了?秦林搞不清状况,只好一本正经的再三强调决无虚言,如有不实天地不容,将来找老婆又凶又恶。 发誓时秦林直好笑,心说我将来的老婆就在眼前,是否又凶又恶却是见仁见智了。 青黛小脸变得绯红,知道自己多半会错了意,低眉顺眼的说:“好师弟,原来没骗我呀,师姐错怪你了,你说的那个‘石笔’,咱们这就去做吧!” 秦林问她为何误会起来,青黛变得扭扭捏捏的,怎么也不肯说,只好作罢。 李家医馆规模很大,附带的药铺也不小,乳钵、药碾等物十分齐全,有二十多个伙计,十来位学徒。 掌柜的姓周,是个须发花白的干瘦老头子,不像别处掌柜一副市侩奸猾相,倒有几分学究气。 听青黛要石墨与硫磺,他转身打开抽屉取药,嘴里唠唠叨叨的:“硫磺,又名黄硇砂、黄牙、阳侯、将军……石墨,所谓五彩石脂青黄黑白赤,石墨即黑石脂也,又名画眉石,说文谓之黛……” 秦林恍然大悟,原来石墨又称黑石脂、画眉石,青黛的黛就是画眉石的意思,怪不得会以为我拿她开玩笑呢。 秦林促狭的朝青黛笑了笑,小姑娘垂下头,粉嫩的耳根处又有些儿微红了。 硫磺与石墨都是中药,李氏药铺就有,粘土就更常见了,很快就备齐。 药铺里面最多的就是石碓、乳钵、药碾、石磨之类,大小姐有令,众伙计齐齐动手,顷刻就将这些东西磨成粉末,混合起来。 周掌柜在旁边看得是莫名其妙,自言自语:“硫磺酸、温、有毒,治伤寒阴症、气虚暴泄,黑石脂无单用入药,五彩石脂合用涩肠止泻、止血,难不成有人得了重痢疾?可也没有加粘土的道理啊!” 当然不是用来止泻的,秦林吩咐道:“弟兄们,用清水把这些粉末揉面一样调和起来。” 周掌柜恍然大悟,心道这是做丸剂了,凡丸剂有水丸、蜜丸、蜡丸、糊丸诸般种类,水调最为常见。 不过接下来秦林让伙计们再用木头刻个细槽子,把和好的石墨团挤成细条,周掌柜就又不懂了,暗自思忖:常听说西域有一种黑玉断续膏善能生肌活血,为黑色条状,秦小哥弄的莫不是那话儿?不过硫磺、黑石脂也没生肌活血的药效啊! 墨条挤成了,秦林又让伙计们拿到烘药的窑中烧烤。 周掌柜这才自作聪明的道:对了,硫磺铅汞五彩石脂之类不是提罐道士们玩的把戏吗?这秦小哥是要炼丹啊! 哎呀不好,要是被太老爷知道了…… 周掌柜的神色变得很有些不好看。 周掌柜能想到,自然有别的人想到,这硫磺、五彩石脂都是方士开炉炼丹,搞铅汞之术用的东西,荆楚之地自战国以来巫蛊、道术盛行,蕲州西有武当山,东有龙虎山,道教影响极大,热衷于炼丹求仙的嘉靖皇帝龙御归天也才十来年,人们更是记忆犹新。 白敛作为学徒正在当班,见状立刻转身,趁人不注意偷偷溜走。 片刻之后,张建兰偷偷溜进来李建方的小跨院。 又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李时珍、李建方父子来到了药铺。 大明神医的脸涨得通红,白胡子一根根翘了起来,不停用拐杖捣着地面,冲着秦林恨铁不成钢的斥道:“你、你们这是在搞什么?!” 第15章 黑石脂在线阅读 <!--t; 第15章 黑石脂 - 第16章 石笔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6章 石笔 <!--go--> 第16章 石笔() 李时珍讲求修身养性,平时极少生气,但生气起来也就不得了,全医馆的人都赶过来,没人说话,一片肃静,无论入室弟子、学徒还是伙计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数十道目光注视着秦林。 “糟糕”,急匆匆赶来的陆远志,不停用袖子擦额头上的汗珠,有心帮秦林又不知如何启齿,只能站在一边干着急,对身边关系好的师兄抱怨道:“秦哥不晓得太师父最恨拿炼丹修仙来骗人?唉,都怪我没和他说清楚,现在可怎么是好!” 张建兰则缩在李建方侧后,一张本来还算端正的脸因为幸灾乐祸而变得扭曲难看,白敛和他用目光交流,两人得意之极。 嘉靖年间丹道盛行,道士邵元节、陶仲文等竟以方术官至礼部尚书,陶仲文还一身兼少师、少傅、少保,胡说什么有病不需要医治,炼丹修仙就能长生不死。 太老师李时珍以发扬医学为毕生之任,最恨巫蛊迷信和炼丹修仙,在武昌楚王府任奉祠正以及京师太医院期间都与妖道相斗,无奈朝廷显贵们相信妖道,李时珍正宗医学反而不受欢迎,只能回到蕲州家乡行医济世,连毕生心血凝聚的《本草纲目》也迟迟无法出版,叫他如何不痛恨蛊惑世人的丹道方术? 李氏医馆是严禁炼丹方术的,如有发现必定严惩不贷,轻则严加申斥,重则逐出医馆。 秦林竟敢怂恿李时珍最心爱的孙女开炉炼丹,岂能有好下场? 张建兰不久前因搞错青蒿的事情声誉大跌,自知犯了众怒,他本有点小城府,这次就没有跳出来,而是第一时间去通知李建方。 李建方见秦林触怒父亲李时珍,暗自心喜之余有做出痛心疾首的神情,望着秦林说:“秦贤侄啊,歧黄之术才是济世救人的正道,左道方术是要不得的,轻则害人害己,重则误入白莲邪教一徒,万劫不复啊!” 秦林心头怒意渐生,李建方表面上好像是在教育弟子,实际则一口咬定这是左道方术,而且话中意思还有意无意的往朝廷严厉查禁的白莲教上引,存心要把我一棍子打死啊! 加上那天李建方说的什么“谨守本分”、“毋生觊觎之心”、“切勿得陇望蜀”,秦林联系前后就知道李建方很不愿意自己和青黛的关系过于密切,不过细想李建方只是青黛的三叔,他为何有这种立场呢? 庞宪也赶了过来,看着乳钵、药碾里剩的硫磺和黑石脂,心头是咯噔一下,朝着李时珍施礼道:“启禀师父,秦林年轻识浅,不知轻重,瞎胡闹也是有的,小孩子玩闹而已,似乎不必深究。” 李建方脸色一沉,淡淡的道:“惩前毖后方能以儆效尤。” 秦林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旁若无人,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李建方恨声道:“这小子,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张建兰闻言眼珠一转,知道师父动怒,登时喜上眉梢,跳出来指着秦林道:“姓秦的,你刚来医馆没多久,就敢目无尊长!朝廷刚严查白莲邪教,你就在医馆开炉炼丹,我看你存心要给咱们医馆遭灾惹祸!” 秦林不屑一顾的瞟了他一眼,不慌不忙的问:“谁说我在炼丹?” “硫磺与黑石脂在炉中煅炼,不是炼丹,难不成还是烧瓷?”张建兰说罢自以为得意的连连冷笑。 秦林冷冷的道:“真是愚不可及,如果把硫磺和黑石脂放在炉中烧就是炼丹,”那把你放进炉子里还成烤全羊了?” 李青黛起初被李时珍突然这么一凶,从来慈蔼的爷爷竟然发怒严责,委屈得大眼睛含了两包的泪,直到这会儿听秦林说得尖酸新奇,登时破涕为笑,“秦师弟哪儿是炼丹呢?他说要用黑石脂做笔,现在烧的就是笔芯。” 啊,不是炼丹?众人面面相觑。 秦林朝李时珍恭恭敬敬的拱手为礼:“启禀太师父,这是徒孙用石墨做的笔,不需要用墨水,线条可以极细,是给青黛绘制精细插图用的。” 丹丸一般是搓成小圆球,秦林用硫磺和黑石脂弄的却是细条状,倒是和笔相近,听青黛、秦林都这么说,李时珍立刻就信了七成,神色变得和缓,点点头道:“若是做笔自然无妨,不过从蒙恬制笔开始就是削竹为管、毫毛为锋,以黑石脂为笔却不曾见。” 李建方也觉得自己武断了点,但面子有点下不来,兀自强辩道:“秦林,你说是在做笔,若能写出字就算你说的实话,如若不能,就是虚言欺诳。” 这有何难?秦林将窑中烧烤的笔芯取出,待它慢慢冷却。 陆远志倒有眼色,已取了白纸过来。 秦林也不废话,直接捏着笔芯在纸上写出悬壶济世、妙手回春八个字,铅黑色的字迹在雪白的纸上分外醒目。 至此众人再无怀疑,李建方羞恼之余,狠狠的瞪了张建兰一眼,碍于父亲在此又不便发作,憋得好生难受。 张建兰和白敛则垂头丧气,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师兄弟们的讥笑声传入耳中,闹了个面红耳赤。 青黛是最高兴的人,她画图经验丰富,一看这东西就知道用来绘图有多方便快捷,捡了根笔芯在纸上写写画画,白皙的手掌沾满了笔芯的黑色粉末也不管,娇美的脸庞笑得犹如夏花般灿烂动人。 李时珍是知道孙女画图有多辛苦的,无奈年纪老了没法做工笔细画,儿子们又各自有事帮不上忙,只好让孙女接手,有时候青黛连夜挑灯绘图,他也是心疼不已。 现在有了更好的画图工具,李时珍朝着秦林连连点头:“你果然没叫老夫失望,嗯,不错不错!” 秦林笑道:“就这么写还不算方便,还能更进一步。” 他让伙计们把炮制药材的剥皮小刀弄弯,做了个刻槽子的工具,又拿根小木棍从中间剖开,用工具在中间一推就刻上槽子,把笔芯放在槽中,两片木头合拢粘牢就成了完整的铅笔。 “喏,这样既不会弄脏手,还能随时用小刀和砂纸修整笔尖,笔迹粗细随心所欲。” 秦林教青黛使用,众人见猎心喜各自拿起一根在纸上乱画,都觉着这东西虽然不像毛笔有苍劲有力的笔锋,可掌握线条实在容易多了,画草图什么的实在方便。 毕生心血凝聚的《本草纲目》可以有更加精美细致的插图了,李时珍心情极好,捋着花白的胡子,看着秦林的目光越来越慈祥。 青黛兴致勃勃的用铅笔画着板蓝根,她不会用铅笔,还是像握毛笔那样将手腕悬空,头一次使用发力不当,一不小心就把线条歪到旁边去了,小嘴瘪起,懊丧道:“哎呀,我怎么这么笨,叶脉又画出头了。” 秦林笑笑,问众人:“有粗面包,呃肯定没有,拿块干馒头给我吧。” 陆远志跑得最快,乐呵呵的拿了两只大馒头来,另外还端着碗豆浆:“秦哥想是饿了,可惜早上的包子都吃完了,不过今天的馒头还筋道。” 秦林没吃馒头,而是把它放在烧热的土窑洞口,很快就被烤干了,掰下小半块,在青黛画错的地方轻轻擦拭。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墨迹竟然消失无踪了! 也就是说,用这“石笔”画错、写错的地方,是可以修改的! 青黛乐呵呵的,宝贝似的捏着石笔,喜道:“这东西太好了,有了它,要画图什么的不知多好使呢。” 李时珍摸摸孙女的头,笑着说:“只一点不好,就是不能用来写借据,否则别人把字迹擦掉,十两银子给你改成一百两,那就有得官司打了。” 弟子们哄堂大笑起来,这位太师父可不常开玩笑的,今天显然心情极佳。 李建方也在旁边无可奈何的陪着笑脸,不过李时珍不准备就这么放过他了,老脸一板,怒气冲冲的道:“今后有什么事情先搞清楚再说,信口开河,人云亦云,还有没有一点儿心性定力?我看你就算去了太医院也够呛,倒是不去才好,免得替老夫丢人!” 李建方把脑袋深深垂下,此时已渐渐害怕起来,头一次误用香蒿,第二次冤枉秦林,两次都和他有关,情知父亲已深为不满了。 旁的倒也没有什么,父子之间再怎么严责也不丢人,便是学生们瞧见了也只能说李建方孝敬父亲,李时珍耳提面命,父慈子孝而已。 可李时珍话里意思竟是不太想这个儿子去太医院供职,明白这点李建方就冷汗滚滚而下,打湿了后背——他近年来一切的努力都是朝着太医院进行的,要是父亲真的改变了主意,那可什么都完蛋啦! 好在李时珍也知道这个儿子医术其实极高,只心性修为上还差了些,见他羞惭不语也就不再责罚,冷哼了一声:“自己好好想想,我辈医者该有何等心境。” 说罢又温言对秦林道:“老夫瞧你握笔与常人不同,想是这石笔该当如此用?这东西是从何处学来的?” “是弟子在武昌见一个红毛鬼用的,揣摩道理自己仿制,倒也不差。” 李时珍点点头,南方沿海红毛夷人不少,近年来沿长江进到内陆的也有几个,稀奇古怪的东西很多,什么自鸣钟、红夷大炮,这小小石笔就微不足道了。便说道:“你尽快教青黛怎么使用,你教她画图,她教你医学基础,你二人正该互为师友。” 哦耶!秦林心头大喜:老先生你太可爱了…… 第16章 石笔在线阅读 <!--t; 第16章 石笔 - 第17章 黄连祖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7章 黄连祖 <!--go--> 第17章 黄连祖() “这石笔握法与毛笔不同,前端架在食指中指之间,笔杆靠在虎口处,不对、不对,毛笔使的腕力,用石笔嘛就得多使指力……” 秦林一本正经的教青黛如何使用铅笔,这东西的笔芯其实不含铅,是用黑石脂加粘土、硫磺混成,因此取名为“石笔”。 青黛娇嫩的脸蛋上布满了红晕,心慌慌的像揣了只怦怦乱跳的小兔子,银牙轻咬、秀眉微蹙——秦林这家伙捉着她玉雕般白皙嫩滑的小手,正手把手的教她呢,只不过某人是否别有用心,那就天知地知了。 上次探讨脉象的时候,还是对面而坐,几根手指头轻轻的搭在腕上,青黛就觉得有些怪怪的,这次被秦林挨在身侧,伸出狼爪子将小手握在掌心,她只觉热量从秦林掌中传来,顿时耳根发烧、心头发慌,不知如何是好。 偏偏作为罪魁祸首的秦林似乎完全没有相应的觉悟,神情若无其事,还大惊小怪的道:“奇怪,本来刚才已差不多掌握了运笔的方法,怎么这会儿反而更差了?青黛师姐,你要认真啊,不要胡思乱想的。” “你才胡思乱想哩!”青黛俏脸绯红,白了秦林一眼,见这家伙神色庄严,脸上似乎写了“道貌岸然”四个大字,又怀疑起来:莫不是我多想了?不过,秦师弟的手真热啊……哎呀呀,怎么又想歪了? 秦林心头早已乐开了花,逗逗不谙世事的青黛,人生真是充满乐趣…… 又过了一刻钟,青黛鬓角已有细微的香汗浸出,天气本来就热,秦林好像又坐得太靠近了点,青黛的心跳貌似也太快了点。 终于她忍不住了,小手游鱼般从秦林的魔爪中溜了出去,心慌慌的道:“秦师弟,这半天咱们也没学成什么样儿呀,你先复习,让青黛先自个儿揣摩吧。” 娇美的脸庞上,低垂的眼睑把含着水雾的大眼睛遮住小半,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使秦林的心弦为之而鸣。 坏笑着暂且放过小青黛,秦林心道这丫头脸皮嫩,要是迫紧了反为不美。 青黛垂着头胡乱写写画画,不敢看身边的秦林,她时不时将笔尾放进口中轻咬,老半天怦怦乱跳的心肝才恢复平静。 说来也怪,最喜欢拿话逗她的秦林,这半晌居然一句话也没有说,耳边只传来沙沙的落笔声,大着胆子用眼角余光瞧去,只见秦林时而抬头看看青黛,时而凝神思索,时而在纸上刷刷画几笔。 “这是在做什么呢?难道是在给我画像?”青黛更加起劲儿的咬着笔杆子,想去看又不好意思,不看吧又怕秦林把她画成了丑八怪。 忽然秦林伸了个懒腰,口中念念有词:“啧啧,画成了,可惜画得不好,把青黛师姐画丑了……” 青黛听到这里哪儿还忍得住?赶紧将画儿抢在手中,定睛细看但见那画上美人儿青丝如云,脸庞秀美绝伦,眉眼灵动生辉,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俏皮的微笑——正是惟妙惟肖的青黛。 “画得真好,”青黛赞叹着,“这样还不算好吗?我瞧过唐伯虎的画儿,名气虽大,好像还不如你画的好呢。” 素描讲求真实还原,技法上突出明暗层次和清晰的空间感,也就是说追求和相片类似的效果,国画则务求神韵,两者是不同的艺术类别无法对比,只不过青黛从未见过这种能把人画得栩栩如生的画儿,所以惊讶赞赏。 秦林摇摇头,长时间的端详青黛,直到小丫头因为不好意思转过头去,才惋惜的道:“和师姐本人相比,这幅画可差得远了。” 青黛越发娇羞无那,手上却是飞快的将这幅图画叠成方胜,珍而重之的放进贴身香囊之中。 秦林故意奇道:“咦,师弟画了这幅图,师姐就白拿去吗?这可是我准备高价出售的画儿呢。” 青黛咬了咬嘴唇,不乐意了:“卖多少?” “让我算算,如此稀罕物事怎么的也得换四样宝物”,秦林掐着手指头,一样一样的算道:“天上飞的老鸦屁,水底游的鲤鱼尿,王母娘娘裹脚布,玉皇大帝破头巾,换这四样也就够了。” 坏蛋!青黛捶了秦林一下,咯咯娇笑:“你以为自个儿是孙行者啊?我看你没一刻正形,倒是属猴子的,只不过不是神通广大的天生石猴,而是只调皮捣蛋的大马猴!” 说罢她灵动的眸子滴溜溜一转,小虎牙轻咬嘴角,央道:“好师弟呀,我也替你画一幅像,咱们就算扯平了吧。” 秦林道声好啊,咳嗽两声正襟危坐起来,双手放在膝盖上,正儿八经的等着青黛看清了再动笔。 青黛忍住笑,在纸上刷刷刷的画起来,很快便画成,往秦林怀中一塞就赶紧躲到旁边生怕他来抓,却是憋不住,吃吃的笑弯了腰。 只见那画像上秦林生着血盆大口,獠牙外露,头发跟钢针似的根根冲天,铜铃也似的眼睛冒着火花,袖口伸出的两只手足有蒲扇大,而愈发叫人想笑的是,这魔神般的家伙神情并不狰狞可怕,反而滑稽可笑,大嘴咧到了腮巴子,脸上神色十分猥琐,那蒲扇大的手一只挠着头皮,一只伸在腰间挠痒痒,动作神情与秦林倒有七八分相似。 青黛严防秦林来抓,缩到门口严加戒备,只要有情况就溜之大吉。 不曾想秦林并未失望,反而拿着画儿连声称赞:“好画像,画得好!古之异人必有异相,这般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将来这画不是挂在凌烟阁上,就是做封狼居胥勒石纪功的底图。” “吹牛皮,呱呱叫!”青黛挂着粉嘟嘟的脸蛋笑话秦林:“就算你不嫌弃这画,它最多能挂在太医院就算很了不起了,凌烟阁、狼居胥,你是李卫公还是霍嫖姚?” 秦林傻笑着挠了挠脑袋,动作正与画上的“怪物”一模一样,惹得青黛笑得直打跌,他自己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两人正在说笑间,听得外面渐渐起了喧闹声,锣鼓声、唢呐声着地滚来。 弟子们居住的是学堂西首的小跨院,秦林与青黛走到院中。 午睡被吵醒起来的陆远志也出来了,揉着眼睛嘟嘟囔囔的道:“哪家娶新媳妇么?咱们去讨他块喜糖吃。” 白敛兴高采烈的跑进来,像得了宝贝似的叫道:“荆王千岁派人来给咱们医馆送匾、披红啦,大伙儿快出来呀!” 李时珍悬壶济世,痊愈的病人表示感谢,穷人家的送点鸡蛋、核桃什么的,极穷的连药费也出不起,替医馆挑几桶水、扫一下地也算表示了,富贵人家则时兴送匾额,大吹大打,披红挂彩,是杏林中极有光彩的事情,如同后世送锦旗一般。 听说又是荆王千岁送东西,秦林暗自纳罕,心道这位王爷未免太客气了吧,先是请李时珍等三人彻夜宴饮,这又送匾挂红。 医馆大门口,二十余名吹鼓手卯足了力气吹吹打打,大箱子小箱子打开看见里面装的绸缎表里,有两名王府仆役端着盘子,上面盖着红色绸缎,如果不出意料下面就是些小银锭,又有两人扛着黑底金漆匾额,上书“越人再世”四字,用扁鹊原名秦越人的典故。 这一切的中心,是位摇着折扇的青年,在众位师兄弟面前崖岸自高的首徒张建兰,此刻正把腰儿呵得低低的,对这位穿明黄色飞鱼服的男子一脸阿谀奉承:“千岁爷太客气了,弊医馆担当不起啊!世子安好?黄大人,劳烦您屈驾来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这也是锦衣卫吗?秦林暗自皱眉,被称为黄大人的青年容貌倒也不差,只不过一脸的酒色气,眼袋浮肿,神色轻薄,腰间没挂绣春刀,手中倒摇着一柄泥金扇面的折扇,脚步虚浮无力,看上去就是个身体被酒色掏空的纨袴子弟,和初到蕲州遇到的石韦石百户手下那批虎狼之辈,简直就是两个极端,偏偏他身上还就穿着总旗服色。 陆远志附到秦林耳边道:“这人叫做黄连祖,是荆王侧妃黄氏的嫡亲弟弟,荆王保举他锦衣卫总旗的位置,仗着王府的势力在咱们蕲州城里胡作非为,听说上个月还有个未出阁的富家小姐因为他的缘故上吊自杀…… 大师兄是黄连祖的远房表亲,走他的路子才得了荆王府良医副的前程……” 秦林揉了揉鼻子,漫不经心的道:“这么说他就是个抓着姐姐裙子往上爬的窝囊废啰?那么张师兄走这窝囊废的门路,似乎也不怎么冠冕堂皇。” 陆远志怔了怔,青黛则噗哧一声笑了起来,黄连祖的恶名在蕲州城的闺秀中可谓如雷贯耳,她和那位上吊自杀的小姐还曾见过面,自然同仇敌忾,秦林骂得痛快,她也觉得解气。 李时珍在后院迟迟未出,黄连祖等得无聊,随意乱看,正巧就把青黛巧笑嫣然的样子瞧在了眼里,登时身子就酥了半边,心头邪念陡生。 第17章 黄连祖在线阅读 <!--t; 第17章 黄连祖 - 第18章 提亲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8章 提亲 <!--go--> 第18章 提亲() 黄连祖奸笑着打量青黛,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肆无忌惮的问道:“表哥,那穿青衫的小娘子也是你们医馆的人?长得可真对黄爷的胃口。” 两人虽然是表亲,不过一个是荆王侧妃的嫡亲弟弟,威风凛凛的锦衣卫总旗,一个只是李氏医馆的弟子,就算做上王府良医副也不过杂品职官,所以张建兰从来都是大人、卑职的叫着,黄连祖则毫不客气的直呼其名。 “表哥”两个字一叫不得了,张建兰只觉飘飘欲仙,腋下生风直欲扶摇直上了;可等听清黄连祖的下半句,始知他前倨后恭只不过为了打听青黛,明显不怀好意,便又犹豫起来。 黄连祖恶名昭彰,张建兰自然知道他打听青黛实是居心不良,而他自己也一厢情愿的把青黛看作未来佳偶,满心打算做了王府良医副就回头向太师父提亲,因此心头极不愿迎合黄连祖。 可自打秦林进了医馆,张建兰接连犯错,自己弄得狼狈不堪,都快没脸混下去了,正逢荆王世子患重病被李时珍、庞宪治好,王爷派黄连祖来送匾额,好不容易才逮到机会和黄连祖套套近乎,也有在医馆众人面前替自己长脸的意思。 要是得罪了黄连祖,这一番心思岂不白花了吗?非但医馆中无人瞧得起,触怒于他,说不定连良医副的前程也打了水漂…… 抬头恰看见青黛与秦林并肩而立,两人谈笑风生,张建兰登时由妒生恨,暗道:“看样子小师妹钟情秦某人,太师父与庞先生又包庇于他,择婿之时怕是轮不到我了。罢罢罢,大丈夫何患无妻?只要讨黄大人欢喜,将来我坐上良医副的位置,还找不到美貌女子?” 把心一横,张建兰谄媚的道:“好教黄大人晓得,这位姑娘是我家太师父的嫡亲长孙女,芳名青黛,今年十五岁(虚岁),学得一手好医术,花容月貌,雅擅丹青。她父亲李建中是壬子科举人,现任四川蓬溪县令,父母不在身边,由太师父抚养到这般年纪。黄大人若是有意提亲,在下愿意做个月老。” 提亲?黄连祖冷笑了两声,不置可否。 举人熬资历也可做官,但往往是四五十岁了才到川边、甘陕、岭南等偏僻地方去做个县丞,知县、州同、通判这样一级级升上去,熬到告老还乡顶齐天不过是个偏远地面的知州,和金榜题名的进士相比,真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更不要说世袭勋贵了。 黄连祖做荆王侧妃的姐姐已经替他张罗了一门亲事,未来的老岳父是位权势煊天的世袭锦衣卫千户大人,比之举人出身的小小县令,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只可惜那锦衣千户的千金小姐,听说她既胖又丑还善妒……倒是趁着母老虎还没娶过门,多找找美貌姑娘乐呵乐呵…… 黄连祖眯起眼睛,以淫邪的目光打量着青黛:“提亲就不必了,家世不怎么合适,她爹举人身份入仕,熬到五六十也不过是个州同。嘿嘿,小娘子一手医术还雅擅丹青?爷就喜欢这调调,张家表哥,你想想办法,咱今后和这小娘子多亲近亲近。” 说罢他呵呵大笑。 几个同样穿着锦衣卫服色的跟班,油腔滑调的跟着笑了起来。 张建兰尴尬得无地自容,没想到神仙人儿似的小师妹,竟被这黄连祖言语间如此糟践,怒意油然而生,可想到对方的身份地位,又只得低下头,唯唯连声。 医馆大门侧面的台阶上,秦林与青黛、陆远志正说笑,几乎同时都察觉了数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原来是黄连祖身边的几名跟班朝着青黛指指点点。 秦林不禁奇怪:黄连祖是个纨袴子弟,因为裙带关系当上锦衣总旗,也就罢了;那几名跟班神色油滑可鄙,纯粹就是市井流氓,怎么也穿锦衣卫服色? “什么东西!”陆远志朝地上啐了口,“几个军余也敢穿飞鱼服,要不是咱们蕲州山高皇帝远,又有黄连祖当他们老大,哼,老早就掉了脑袋!” 陆远志给秦林解释,其实这几人并不是真正的锦衣亲军。 有正式军籍的人称为正军,在锦衣卫中资历较深的称为校尉,资格浅的则是力士,都是正规军。 除此之外,有不少市井流氓投充锦衣卫,仗着上官权势欺行霸市,这就是“军余”,但说到底不过是些青皮光棍,别看他今天身上穿着飞鱼服,说不定前天还被捕快当贼捉起来,拿三十斤枷子号令在州衙门口呢。 几人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李时珍才在庞宪、李建方陪同下缓步踱出中门。 原来蕲州医界送匾披红有规矩,不能病人一送医家就接,医家得不停推辞,病人三请四催之后才能“恭敬不如从命”,以示谦恭自省之意。 也不知黄连祖这纨绔不懂规矩,还是他故意拿大,并没有派人进医馆催请,只一味在门前大吹大打,倒好像逼人出来似的。 李时珍恼他诚意缺缺,又听说这位黄连祖劣迹斑斑,你既不来催请我就干脆不出来,叫黄连祖等了老半天,才在李建方劝说下慢慢悠悠的走出大门。 黄连祖早已等得不耐,若不是留意青黛早已拂袖而去了,见李时珍出来他就大模大样的上前拱拱手,连腰儿也不曾呵一呵:“李神医请了。世子大病初愈,身体虚弱,没空儿亲自到此,因此千岁命黄某前来赠匾、挂红,酬谢神医师徒。” 李时珍见这黄连祖十分拿大,言语间当李家是王府家奴一般,就愈发不乐意了。 医家虽然讲个心性冲淡,可泥人儿也有三分火性,老人不亢不卑的道:“老朽原说世子大病初愈,宜留在府中静养,以不来为宜,不料王爷实在客气,又派了黄大人前来。想世子谦淡冲和,极其礼贤下士,又是个风雅妙人,老朽本想他痊愈后再请到医馆来饮茶谈天,于杏树荫下手谈一局,做楚河汉界之乐的,可惜呀可惜……” 李时珍言语极其和缓,并且没有指责黄连祖半句,偏偏句句都是在打他的脸。 先说世子谦淡冲和、礼贤下士,又是风雅妙人,期待与他手谈一局,最后直说可惜可惜,言下之意便是黄连祖狗仗人势嚣张跋扈,还不学无术,实是个鄙陋不堪的家伙。 李时珍真是个妙人!秦林拊掌而笑,陆远志嘴咧到了腮巴子,青黛也垂下头咯咯娇笑。 人家口口声声赞扬世子,黄连祖当然无法反驳,只得忍住气,手指黑底金漆匾额:“这是千岁亲笔写的。” 便挥挥手令人把鞭炮点着,劈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几名奴仆摘下托盘上盖着的红绸子,分别挂在医馆门口的杏树上,又把“越人再世”的匾送了过去,医馆众人七手八脚的把匾挂在中堂。 最后黄连祖又指指两托盘的小银锭子:“一盘是千岁赏的,一盘是世子的心意,还请老先生笑纳。” 明朝藩王地位极高,仅下天子一等而已,公侯以下百官“伏而拜谒,无敢钧礼”,所以黄连祖说赏赐倒也没错。 可这是病人给医家赠匾披红,岂能如此装大?前几日荆王请李时珍等彻夜宴饮,也是笑容满面极其亲近,可没像黄连祖这样毫不客气。 医馆众人皆有愤愤不平之意,只有黄连祖还洋洋自得。 李时珍笑笑,也不和这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计较,对站在旁边的秦林、陆远志道:“来,收下这两盘银子,恰巧今年暑气蒸腾远胜往年,要准备药剂预防瘟疫,你们替我把银子送去惠民药局吧!” 街面上的百姓见这一幕,无不伸出大拇指,七嘴八舌的赞扬:“好个不爱财的李神医!” “治病救人,悬壶济世,没得说!” 秦林、陆远志捧了银子就走,青黛也兴高采烈的跟着。 黄连祖一双眼睛简直粘在了青黛身上,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 李时珍将竹杖在地上狠狠一顿,重重的哼了声,黄连祖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 惠民药局是宋代开始设立的医政衙门,明代在各地分设,管理医药事务和防范赈济瘟疫,赈灾经费除了官方拨下的银子,主要靠地方士绅、大药铺和名医馆捐助。 秦林估摸了一下,这两盘银子加起来小二百两,李时珍毫不犹豫的捐给惠民药局,还真是视钱财如粪土的大明药王啊! 小胖墩陆远志则不停的咕哝:“唉好不容易有人送这么丰厚的诊金,太师父又捐了出去,照这么搞下去,我看太老师的《本草纲目》啊,下辈子也没法出版。” 秦林笑道:“一个世子就值二百两,咱们再治几个王爷、王妃,似乎凑个几千两并不算难,有三五千两银子,刻板、印刷也就够了。” 切!陆远志瘪了瘪嘴:“你当每家都有这么多钱,随便哪个富家都有这么大方?极富的大财主给十两诊金,已是格外的了,更何况还有许多穷人付不出诊金,咱们医馆也是来者不拒,有时候一年到头竟是入不敷出呢,哪儿有余钱剩下来?印书,印不了五十多卷的《本草纲目》,只好印本《百家姓》罢了!” 那百家姓只有几百个字,薄薄几页纸,陆远志自是说的气话。 往惠民药局送了银子,拿了回执回到医馆,秦林发觉气氛不大对头,一众弟子、学徒议论纷纷,看见他们几人又住口不说,瞧着青黛时神色越发尴尬。 心知有什么事发生,秦林找借口支开青黛,几名相熟的师兄弟才义愤填膺的告诉他:“他奶奶的,太欺负人了,那姓黄的竟然向太老爷提出要师妹去做他的第三房小妾!” 第18章 提亲在线阅读 <!--t; 第18章 提亲 - 第19章 骨骼清奇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9章 骨骼清奇 <!--go--> 第19章 骨骼清奇() 夜里下了一场大雨,空气分外清新,清晨的太阳也温暖和煦,趁着日头还没有变得火辣难耐,蕲州南市的人们工作着、喧闹着、欢笑着。渔家汉子裸着油光水滑的肌肉,手提草绳子穿腮扎起的鲜鱼:“刚从蕲河里打来的鲜鱼诶,活蹦乱跳!草鱼肥,鲤鱼嫩,清蒸鳜鱼神仙站不稳!” 陆家肉铺的老板生得黝黑肥壮,小褂子敞开露出胸口的丛丛黑毛,双手把剔骨尖刀舞得风车也似,看上去凶神恶煞,但人们都知道其实陆老板挺好说话,在他这儿买肉,秤杆是十足十,还总给熟客们搭送点骨头、下水。 城西种菜园子的张大郎挑着担儿,水灵灵的黄瓜,嫩生生的青菜,绿油油的韭菜,还带着清晨的露珠儿。 蕲州北面麒麟山脚有连片的金碧辉煌的王府,东城有歌舞升平的花柳巷和管弦楼,西城则有富商巨贾的幽深宅院,可要说整个蕲州的烟火气,可全集中在吵吵闹闹的南市啦。 万历初年,虽不算天下大治倒也称得上举国升平,人们生活得有滋有味。 惟一让大家伙儿奇怪的是,肉铺陆老板的儿子,被老陆引以为荣、整天挂在嘴边的神医弟子,那张胖乎乎的小圆脸上,为什么眉头皱成了一团舒展不开? 和秦林同行前往岔湾村,去喝知州衙门壮班新任班头牛大力喜酒的陆远志,有些担心的看了看身边的朋友。 不管什么时候秦林都是胸有成竹的样子,给人以莫大的信心,可自打进了那家书店,他就沉默到了现在,流露出的失望、懊丧之情叫开朗乐观的陆远志也变得消沉。 “莫非那家书店有鬼,秦哥撞了邪?”陆远志眨巴着小眼睛。 秦林长长的叹息一声,剑眉深锁。 富贵人家在娶正妻之前先买几个小妾在身边,是这个时代常有的事情。这种侍妾地位极低,将来正妻入门之后更要受欺负,实与奴婢相距不远,若不是穷得实在无路可走,就算小门小户的百姓也不愿把女儿推进火坑。 李建中虽是举人出身前途黯淡,好歹也是正七品的知县,何况以李时珍对孙女的宠爱来说,将来青黛无论如何都是要嫁与人做正妻的。 黄连祖竟敢提出要青黛与他做侍妾,实是莫大的侮辱,李时珍气得浑身发抖,当场就和他翻脸,端茶逐客。 昨日秦林等人回到医馆的时候,黄连祖早已狼狈而走,否则秦林还真想教训教训这厮。 本来以秦林的想法,既然李时珍断然拒绝了黄连祖的要求,李家又是大名鼎鼎的荆湖神医,青黛的父亲李建中又身为四川蓬溪知县,难不成黄连祖还敢公然抢亲? 医馆众师兄弟的忧心忡忡完全颠覆了秦林的看法:迫于儒林清议和国家法度的约束,黄连祖自是不敢公然强抢民女,可他一肚子的坏水,难保今后不出什么妖蛾子来为难李氏医馆。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黄连祖有锦衣卫总旗的身份,有荆王侧妃的姐姐替他撑腰,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将来医馆的麻烦多半要接踵而至了。 秦林听得一肚子火,他早知道这个时代的官府权力极大,所谓“破家的知县,灭门的令尹(知府)”,普通百姓决不敢与官府相抗,所以才出银子资助牛大力当民壮班头——他对牛母有活命之恩,将来要是在蕲州城做点事情,牛大力自会提供方便。 可三班衙役最多也就能镇住地皮光棍破落户,遇到了黄连祖这种纨袴子弟就没什么作用了,论武功牛大力一巴掌就能扇得他半死不活,但人家身上穿着锦衣卫总旗的飞鱼服,哪个百姓敢殴打天子亲军?造反谋逆的罪名! 要治黄连祖,还得从官面上来……秦林越来越渴望当官了,这个时代,只有当上官,当大官,才能拥有尊严和人格,才能保护自己身边的人。 大明朝踏入仕途的最佳路径,当然就是科举考试。寒窗苦读,三字经弟子规开蒙、四书五经入手,考秀才进州学府学,乡试考举人,会试考贡士,殿试考进士,一当上进士就是鱼跃龙门了,三年庶吉士散馆,内则点翰林,外则放给事、御史,三转上去留朝的就是大小九卿、直殿学士,外放就是布政使、巡抚、总督,实是青云直上的路子。 既然是条金光大道,秦林当然要打打它的主意,当朝执政的江陵张居正,莫说区区锦衣卫千户、荆王侧妃,就算锦衣卫指挥使、各处藩王,只要见了他老人家就连个屁也不敢乱放,何等威风,何等权柄! 不曾想找了家书店看了丙子科举人、进士的小录,秦林登时心凉了半截;且不提书法之端庄秀丽,就是文章的法度架构,用的典故之精道,起的气势之端严,恐怕后世的中文系教授都不一定能赶上! 至于秦林自己,甚至有不少生僻字都不认识…… 没办法,后世的学生要学十几门功课,要体育锻炼、打游戏上网……八股时代的书生则十年如一日的悬梁刺股,两者可以说根本就不在一条起跑线上。不管后世评价八股文多么僵化桎梏,可不得不承认,大明朝的书生们的的确确把这种文体写得很漂亮,难以超越。 泥马啊,为毛众多穿越前辈可以靠几句后世诗词就能纵横科场无往不利,探花、状元,连中三元都搞得出来,到老子这儿连生僻字都不认识啊,还有木有天理啊! 秦林真想指着太阳骂贼老天了,手指头戳出去一半,想起这时候老天爷也不能乱骂的,搞不好被当成黄巢、宋江给官府抓起来,只好悻悻的收回。 身边的陆远志一直观察着秦林的神色,见他神情阴晴不定也捏着把汗,忽然小胖墩嘴一咧,大声道:“豆腐西施,秦哥,他们说的豆腐西施就在前面,你不问过吗,看,杏黄色招旗儿底下就是。” 前几日师兄弟们开玩笑提到蕲州的豆腐西施,秦林好奇的问起,人人都一脸笑容的告诉他这豆腐西施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惹得他好奇心起,要来见识见识。 可随着陆远志手指头看去,哪儿有什么豆腐西施?只有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坐在豆腐摊儿后面,脸上的皱纹都可以当搓衣板用了。 秦林一怔,眼睛瞪得老大四下搜寻,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半晌才苦笑道:“没看见什么豆腐西施啊……莫非、莫非你们就是说的那老婆婆?可也太那个啥了吧。” 陆远志笑得捂住了肚子,小圆脸的肥肉欢快的荡漾起来:“没错,五十年前她就叫豆腐西施,那时候的的确确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咱们医馆后院焙药的老胡头就喜欢了她整五十年!” 秦林不禁哑然失笑,半响才听陆远志说了豆腐西施的身世,无非是刚进门就守寡,守节苦熬之类的,令人钦佩的是她靠小小豆腐摊将娘家、婆家的四位老人养老送终,志节之坚也难能可贵了。 如果说五十年前叫她豆腐西施是名符其实,那么五十年后对于年轻人就是一个善意的玩笑,在老年人则是对过去美好事物的回忆。 秦林忽地心头一动: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豆腐西施要为丈夫守节,迫于家中四个老人的生计又不得不抛头露面,个中艰辛实在不难想象,连她都能顽强的生存下来,自己堂堂七尺之躯,要实现步入官场、建功立业的目标又有何难? 呼秦林仰天吐出胸中一口浊气,笑着对陆远志道:“走快些,咱们比比脚程如何?” 陆远志笑了,他从朋友的脸上看到了某种从来没有的气势,秦林从头到脚焕发出新的气象,似乎任何艰难险阻都无法阻挡他去实现自己的目标。 白莲教被朝廷强力镇压,荆湖恢复了平静,城门口已没有设置检查关卡,师兄弟二人不费周折便出城,沿着大路往岔湾村的方向走了七八里。 天气炎热,见路边有座小小的茶棚,两人就坐下来喝碗凉茶,秦林手头还有不少钱,这茶棚还兼卖卤煮鸡蛋和烧饼,就花几文钱买了些,与陆远志一块吃。 走远路两人腹中饿了,问路人距离岔湾村还有三里路,看看时辰离中午的宴席也还有一阵子,他们便坐着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凉茶极是普通,卤煮鸡蛋却极为美味,剥开来鲜味随风飘散,一尝果然咸鲜可口。 “小施主,贫道打个问讯,”一个洪亮的声音在二人脑后响起。 回头一看,是个身材极其高大的黄冠道士,生得白须银发,两道剑眉不怒自威,双目炯炯神完气足,鼻梁英挺、阔口方脸。 只可惜这人五官虽生得好,位置却不大对,两只眼睛距离似乎太近了点,眉毛好像又分得太开,嘴巴倒没什么不对,可张口就是蟹黄色的大板牙……总之,本来严肃端方仙风道骨,直如吕洞宾再世、张道陵下凡的形象,被这一破坏反而生出几分滑稽之感。 他身后还有两名二十岁上下的道士,一穿青,一穿黄,衣服倒是洗得干干净净,可注意看的话就能发现不少破烂之处,当然都被小心的缝补上了。 见秦林、陆远志二人面色诧异,当头的老道士笑道:“无量寿佛!两位施主骨骼清奇……” 第19章 骨骼清奇在线阅读 <!--t; 第19章 骨骼清奇 - 第20章 威灵仙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20章 威灵仙 <!--go--> 第20章 威灵仙() 我勒了个去的!秦林差点儿破口大骂了,你这贼老道才骨骼清奇,你全家都骨骼清奇! 陆远志先是张口结舌,继而兴奋的睁大了眼睛,类似的故事早就被说书先生广为传播,这可是传说中的仙缘呐。 秦林拍了拍陆远志的后背,低声在他耳边道:“他们是骗子。” 见小胖墩似有不信,秦林便坏笑着问老道:“你是不是想说我骨骼清奇,是块修仙的好材料,将来拯救世界,匡扶正义的大任想必会落到我身上,你有几本绝世仙门秘籍,看在大家有缘的份上,五两银子一本卖给我?” 老道士正伸手从褡裢里掏摸什么,闻言立刻“虎躯一震”,心说这小哥怎么说得比道爷还顺溜?伸进褡裢里的手,拿出来也不是,不拿出来也不是。 他身后青袍、黄袍两位道士却没反应过来,还当师父年老昏聩了呢,青袍道士兀自上前分说:“这位小哥果然慧根深重,未卜而先知,可见与贫道师徒仙缘不浅。” 黄袍道士把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不错不错,家师威灵仙乃得道高人,见小哥骨骼清奇、仙缘深厚,是块修道的好材料,将来斩妖除邪、匡扶正义的大任想必会落到你身上。家师有几本绝世仙门秘籍,本来的确要五两银子一本,不过既然小哥福缘深重,三两银子就卖了。” 说罢颇为得意的瞧着老道,自以为说得天衣无缝。 秦林只是嘿嘿冷笑,陆远志则恍然大悟。 威灵仙面上尴尬无比,狠狠的瞪了徒弟一眼,心说你这简直就是不打自招,老子纵横江湖数十年,怎么收了你这么个笨徒弟? 那青袍道士站在另一边,没看见师父的眼色,见秦林与陆远志神色变幻不定,暗道师父果然有些秀逗,现在还不趁热打铁还要等什么时候?抢上来一步,十分殷勤的从褡裢里掏出几本书:“《上清大洞真经》、《正一经》、《真灵位业图》……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秦林大笑起来,对陆远志道:“胖子你看,被我说准了吧?” 陆远志点点头:“还真是骗子啊,这些书在城里书店都只卖百十文钱的,他们竟要三两银子,真黑!” 威灵仙闹了个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当着外人不好责骂徒弟,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怒气冲冲的从鼻子里哼了声,拂袖便走。 “喂,师父,咱们还没把书卖出去呢!”青、黄二道迈步急追,竟是至死不悟。 威灵仙啐道:“道爷怎么收了你们这两个宝货,真是倒他妈的霉。咱们这点道行不够看,全被人家瞧破啦,两个笨蛋,卖书,卖书,我看你只好去杀猪!” 陆远志笑得肚皮疼,大声道:“我家里还真缺个杀猪的好手,你们要不要来帮忙?包吃包住,每月两贯工钱。” 至此两个笨蛋也知道诈骗失败了,黄袍道士去追师父,青袍道士则回过头来,恋恋不舍的看了看秦林桌上剥开的卤煮鸡蛋,肚子里咕噜一声响,摇摇头,无可奈何,只好慢慢离去。 秦林见这几人行事有趣,难得开怀一乐,便朝他招手道:“饿了?书是不买的,但要是不嫌弃的话,倒有鸡蛋请你们吃,凉茶请你们喝。” 青袍道士愣了愣,问道:“那我师父、师弟呢?” 秦林点点头,把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碎银子扔给茶棚老板,老板就端了许多鸡蛋、火烧放在桌上。 青袍道士十分欢喜,大声招呼早已走远的师父、师弟回来。 秦林暗笑,这人虽然愚笨,不是个做骗子的行家里手,但还挺讲义气。 威灵仙和徒弟转身回来,听说秦林请他们吃饭都有些诧异,不过这师徒三人囊空如洗,肚中饥火高涨,既然有人请客那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青、黄二道面有菜色,想是饥一顿饱一顿的过了很长时间,面对香喷喷的鸡蛋、热烘烘的火烧毫无抵抗之力,加上本来性子粗疏,坐下来也不答话,埋头就大吃大喝起来。 倒是老道架子端得很足,看样子也饿得不轻,但还没有急着吃东西,慢慢的喝茶,有一句没一句的和秦林搭话,得知秦林、陆远志是李家医馆弟子,老道也知道神医李时珍,连说两位前程远大。 原来老道的道号唤作威灵仙,青袍道士是大徒弟,道号空青子,黄袍道士是二徒弟,道号云华子,师徒三人浪迹江湖。 据威灵仙自己说,当年也曾做客藩王府,也曾往龙虎山访道,也曾往武当山会友,风光无限。 “自从收了这两个笨徒弟,”威灵仙看着两个胡吃海塞的徒弟,气不打一出来:“贫道就倒了八辈儿的血霉,炼丹丹不成,烧炉炉火熄,就连十年前炼成的一炉九转龙虎金丹,也为天地所不容,不知什么时候丢失,多半是被夜游神盗去了,否则贫道岂能如此落魄,为两位小友见笑。” 空青子忙着啃火烧没搭话,云华子正努力把一只卤煮鸡蛋吞下肚,闻言也不忙着吞了,把鸡蛋包在嘴里,含含混混的道:“师父你何曾有龙虎金丹,若有,师兄和我怎么没见过?” 听到这里空青子也急了,把手里的火烧放下,委委屈屈的道:“师父太爱藏私了,有金丹也不拿来与徒弟们嚼嚼,想这一路上有什么馒头包子,咱不是先尽着师父您老人家吃饱?” 威灵仙本是随口胡说,却被两个不知趣的徒弟打岔,真是气得直欲晕去,不小心把一口茶呛进了喉咙,登时大咳大喘。 空青子、云华子忙替师父捶背掐人中,空青子一边掐还一边对秦林陪着笑:“不妨事,家师一向有个痰疾,揉揉就好的。” 威灵仙翻翻白眼,有这么两个笨徒弟,他实在无话可说。 秦林笑笑,看来这几个骗子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便开解道:“两位高足心性质朴,倒是颇有仙缘,现在一时困苦,将来必定福泽深厚。” 威灵仙缓过气来,苦笑道:“但愿如此吧。” 秦林想了想,问道:“真人往蕲州去,可曾与荆王千岁有旧?” 威灵仙一下子来了劲儿,拍着胸脯兴兴头头的道:“荆王最是敬爱贤士,贫道与他神交已久,这次往蕲州一行,必能与千岁爷结个善缘。” 秦林暗笑,情知这老道极爱吹牛皮,他若真认得荆王,还不知吹得怎么天花乱坠了,既然只说“神交”,多半是压根不认识。 便又问道:“前段时间荆湘白莲教闹的动静很大,真人师徒一路行来,可有耳闻?” 威灵仙摇摇头,颇为不屑的道:“不清楚,我师徒和他们白莲邪教不是一路人。虽说大道三千皆可登仙,不过他们供的无生老母,我们供的三清天尊,这三清乃是玉清、上清、太清,极道之尊、至尊至极,居三十三天之上,无生老母乃明王化生,居第九层大光明天,法力是万万赶不上我家三清天尊的……” 这老道虽是满口胡柴,但公然说什么无生老母比不上三清天尊这种话,就绝不会与白莲教有什么联系了。 秦林不禁有些失望,他本想从老道嘴里打听些消息的。 早已饿得狠了,威灵仙见秦林不再说话,也就埋头一通狼吞虎咽。 师徒三人风卷残云般把许多鸡蛋、火烧吞下肚,一时间把桌上堆着的东西吃得精光,才意犹未尽的罢手,揉揉肚子打两个饱嗝。 秦林与陆远志中午还要去岔湾村喝牛大力升职的喜酒,至此也就准备与他们后会有期了。 就在此时,远远从东南面官道上一群人飞奔而来,手里都举着锄头、粪叉、草耙,怒火冲天的喊叫着什么,显然来者不善。 空青子登时浑身发抖,一把拉着威灵仙:“师父,咱们快跑吧,定是早晨被咱们骗了顿饭的那家人追来了。” 云华子哭丧着脸,可怜巴巴的道:“糟糕,咱吃得这么饱,就跑也跑不动啊!” 威灵仙急了眼,干脆一屁股坐地上:“五个馒头、三碗稀粥、半块咸菜,就值得如此大动干戈?罢罢罢,道爷不走了,随他打死罢!” 没出息,陆远志一脸的鄙视,看来这师徒三人混得都快当裤子了。 秦林笑道:“做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咱们遇上了就是缘份,反正数目不大,我替三位赔他几文钱,也就算了。” 威灵仙闻言心头大定,他这番做作也就等秦林这句话的,就笑嘻嘻的从地上爬起来。 追的人越发近了,已能听清他们喊的什么:“不要放跑了杀人强盗!” “谋财害命的牛鼻子,哪里走!” 妈呀!空青子和云华子吓得面色苍白,这可不是馒头稀饭,是人命官司了! 威灵仙却不慌不忙,心头更加笃定:“瞧你们没出息的样儿,咱们坑蒙拐骗是干了不少,可什么时候做过杀人害命的勾当?不用担心,一定是这群乡巴佬搞错了。” 人命大案?秦林的兴趣一下子提了起来,眯着的眼睛闪出兴奋的光芒。 陆远志小心翼翼的拉了拉他的衣襟后摆,压低了声音道:“咱们要不要躲开点?这几个道士怕是杀人凶手呢。” 秦林摇摇头:“看样子……不像。” 第20章 威灵仙在线阅读 <!--t; 第20章 威灵仙 - 第21章 渔村命案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21章 渔村命案 <!--go--> 第21章 渔村命案 从东南面官道上追来的这群人大呼小叫,看样子恨不得几锄头把威灵仙师徒挖死,饶是浪迹江湖见识过不少世面,老道士的腿也有些发软,至于他的两个傻徒弟,早就吓得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秦林跨出一步,伸出双手虚虚一拦:“慢着,就算是杀人凶手也要审理清楚再说,俗话说死无对证,真要打死他们,你们说的凶案反而成了糊涂账。” 觉得秦林说的有道理,这群人便迟疑起来,狐疑不定的瞧着他们,两名俗家打扮的年轻人和三名道士待在一块,不知是什么来路。 其中有个拿鱼叉的愣头青把脖子一拧,咋咋呼呼的道:“这人和贼道士是一伙的,不要被他骗了,打死又咋的?给俺三婶子抵命!” 说罢这愣头青举着鱼叉,也不知个轻重好歹就朝秦林头上打来。 “你作死!” 恰似半空里打下个炸雷,愣头青浑身一震,双手拿不住鱼叉,哐当一声掉地下了。 牛大力大步流星的赶来,脸色有些难看,方才是他那声大吼,震得人人耳朵里嗡嗡直响。 愣头青莫名其妙,委屈的道:“牛叔,这小子和贼道士坐一张桌子,准不是什么好人。” 是啊是啊,众人七嘴八舌的辩解着,因为先入为主的看法,他们认定了威灵仙师徒是凶手,恨屋及乌,连带秦林、陆远志也成了坏人。 牛大力鼻子里重重的哼了声,不理睬一众乡亲,走到秦林身前,噗通一声就跪下磕了个头,秦林想拦也拦不住。 众乡民惊得大眼瞪小眼,谁都知道牛大力刚当上州衙壮班班头。 这三班衙役虽说名义上是贱民,其实就是儿孙不准去应科举而已,手中的权力实在不小,身为班头的牛大力,连一般乡绅人家都要敬他三分,怎么会朝这么个穿着普通的年轻人下跪磕头? 刚把鱼叉从地上捡起来的愣头青,又手一松把鱼叉给弄掉了,这次没那么好运气了,正巧砸脚背上,疼得他呲牙咧嘴抱着脚直跳。 “这位秦兄弟,就是治好俺娘的小神医!”牛大力从地上站起来,冲着乡民们喊道:“他是李神医的再传弟子,你们说,会是杀人劫匪的同党吗?” 李时珍在蕲州数十年行医,每逢瘟疫必竭尽全力施药赈济,真可谓恩泽一方,乡民们听牛大力这么说,登时敌意大减,但还是小心翼翼的围住威灵仙师徒,唯恐他们趁机跑掉。 那愣头青不敢和牛大力抗辩,只能低着头嘀嘀咕咕:“那也不能让三婶子白死啊,我看这几个人鬼鬼祟祟的……” 牛大力狠狠瞪了他一眼,愣头青慌忙把脖子往后一缩。 秦林摇摇头,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报官没有?” 威灵仙也凑了过来,摆出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贫道偶然心血来潮,掐指一算命中该有此无妄之灾,所以留在此地以应劫数,待洗清污名再云游四海。却不知命案详情究竟如何,贫道也好打一卦,算算真凶是在何处。” “老子看你这牛鼻子就不像什么好人!”牛大力凶神恶煞的瞪了威灵仙一眼,吓得老道往后退了两步,他这才神色凝重的把秦林拉到旁边,细细讲了命案经过: 这岔湾村是个蕲河边上的打渔村,上午巳时初刻前后,村里的陈皮匠从马家经过,无意间发现女主人马唐氏倒在院子里不省人事,身下一滩鲜血,正逢渔夫牛扁毛也经过此地,两人便声张起来。 村里人一问,有人说看见早晨有三个道士在马家吃饭,怕是这三人见财起意杀害了马唐氏,没过多久牛扁毛又在房间里面发现了一柄带血的七星剑,村民们登时认定是道士杀的人,所以二三十个精壮小伙子就抄起家伙追了上来。 牛大力本来在家忙着操办庆贺升职的酒席,听说出了这事儿,害怕乡民愚昧无知,私自打死凶手反而闹出人命大事,赶紧扔下手头的活儿一路急奔,终于抢在乡民们动手之前把他们拦了下来。 “秦兄弟,您治病是把好手,可这人命官司……”牛大力搓着手掌,踌躇半晌才犹犹豫豫的说:“人证物证都有了,看样子人就是那三个道士杀的,反正您和他们也只有一面之交,我看呐,还是及早撇清的好。” 秦林摇摇头,他的专长恰和牛大力说的相反,治病那只是稀松平常,瞎猫撞上死老鼠才碰对了牛氏这场温疟,搞人命官司,反倒是专长哩。 “这件案子的疑点太多,如果我不去只怕要出冤案,且莫多说,带我们去现场看看吧。” 牛大力无奈,只好一边命壮丁把威灵仙师徒严加看管,一边派人去蕲州城报官,自己领着秦林等人去案发现场。 突然卷入一场人命大案,陆远志的小圆脸挂着几分兴奋,刻意压低的声音略显沙哑:“秦哥,我瞧这三个道士也不像杀人凶手。” 哦?秦林眉头一挑。 陆远志呵呵傻笑了两声,“这师徒三人,两个徒弟是笨蛋就不消说了,师父虽然狡猾,不像有杀人害命的凶狠,否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笨徒弟早就被他甩了,我怎么看他们都不大像是背着人命的。” 秦林点点头,言简意赅的道:“继续。” “如今万历爷坐龙廷,张相爷柄政,天下升平,乡下人再穷也有点碎银子,几串官钱的,威灵仙师徒要真的杀了人、劫了财,怎么连卤煮鸡蛋和火烧都买不起……” 陆远志越说越兴奋,胖脸上冒着油光,捏着拳头用力一挥:“依我看,那个牛扁毛很成问题,发现命案时有他,找到凶器的也是他,莫非本来就是他做下的案子!” 说完,老半天也没等来秦林的评价,陆远志有些惴惴的问道:“秦哥,是不是我说的不对?” 秦林微笑着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胖子,记住一句话,在没有仔细勘察现场、加上通过访谈调查等手段全方位的收集线索之前,所有的分析判断都是胡猜乱猜,有可能正好猜中,也有可能距离事实真相差着十万八千里。” 陆远志闻言默然,忽然咧嘴笑起来:“秦哥说得好厉害,不知道的还当你是咱们蕲州衙门的捕快头子哩。” “着啊,就是这么说的,”牛大力猛的一拍大腿,钦佩万分的看着秦林:“刚才我还寻思在哪儿听过这番话呢,倒是陆小哥提醒了,前年我在州衙当班,东厂一位霍档头下来查案我陪他走了小半个月,他老人家说的就和秦兄弟差不多。” 言谈间已走到了岔湾村。 这个渔村背山面水,风景倒是清幽秀丽,可惜刚刚发生的杀人案给它的祥和安宁蒙上了一层血色的阴影,人人脸上都带着几分惊惶之色。 待看到被壮丁围起来的威灵仙师徒,村民们愤怒了,举着鱼叉、锄头、石块喊打喊杀,若不是秦林令牛大力设法阻止,只怕还没等官府审判,威灵仙师徒就被砸成了肉饼。 到此时节,空青子、云华子吓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倒是威灵仙见过些风风雨雨,鸭子死了嘴还硬:“秦施主,正所谓‘大道不行,仲尼厄于陈蔡’,贫道逢此劫由施主您护持而不受乡愚之辱,实乃仙缘注定……” 呃仲尼困于陈蔡,你老人家口气还真大,都自比大成至圣文宣王孔老夫子了,秦林只好以手加额,对威灵仙的脸皮之厚,实是佩服得有如滔滔长江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可到了命案现场之后,威灵仙的嘴也硬不起来了,他惊骇欲绝的看着地上倒伏的尸首,又哭丧着脸看了看那柄沾上不少鲜血,明显是道士常带在身边的法器——七星宝剑,颤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这、这柄剑不是我的,他、他妈的,有人陷害道爷啊!” 追赶时一马当先的那愣头青,把手头鱼叉抡圆,呼的一声响,斥骂道:“放你的屁,这把剑不是你们道士带在身边的?俺三婶子家里怎么会有这把剑?今天上午,就你们三个道士经过咱岔湾村,凶器就在这儿,容不得抵赖!” 威灵仙面如死灰,软倒在墙根儿,口中喃喃的道:“怎么会,怎么会有把七星剑在这儿?真不是我的剑啊……” 有人看见他们师徒三人在这家吃早饭,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发现尸首,还扔了把带血的七星宝剑在现场,这种剑一般是道士用来做法器的,再加上今天只有三个道士经过岔湾村。 ——简直就是完美无缺的证据,人证物证俱在,一环扣一环,凭这些证据,威灵仙师徒只好等着州衙里大刑伺候,刑部朱笔批红,秋后开刀问斩了。 秦林用手绢包住手掌,轻轻将那宝剑拿起观察。 见一名半大小伙子乱动命案现场的凶器,有乡民就想说什么,可牛大力把眼睛一瞪,乡民只好把话又吞回了肚子里,任由秦林勘察现场。 秦林拿着剑似乎想去戳尸体,比了比,神色变得古怪,嘴角露出玩味的笑意。 “怎么,这剑有问题?”陆远志揉了揉鼻子,在他眼中这柄七星宝剑很正常啊,柄镶白玉,铜镀金的剑格,剑身青油油的有些年头,看上去寒气袭人锋利无比,崭新的鱼皮剑鞘扔在旁边。 第21章 渔村命案在线阅读 <!--t; 第21章 渔村命案 - 第22章 生活反应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22章 生活反应 <!--go--> 第22章 生活反应 “着啊!”胖子猛的叫了起来,意识到什么又把声音压低:“这柄剑至少也值纹银百两,老道士穷得叮当响,岂有杀人后把宝剑扔掉的道理?这农户家境再好,也不像有上百两银子放在家里的,为抢几两银子反而把宝剑扔掉,天底下没这种笨人!” 秦林轻轻把七星宝剑放回原处,又四下观察了一番,当看到尸体周围呈喷溅状和滴落状的各式血迹,那种古怪的笑容就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最后他才小心翼翼的检查尸体。 死者马唐氏年纪大约三十岁出头,皮肤白皙,容貌算得上标致,脸上施着层薄薄的脂粉,秦林将她的手掌抻开,发现掌心并没有常年做农活形成的老茧。 牛大力在旁边解释:“俺们全村人都沾亲带故,马家大哥还是我表哥呢,他是个桐油贩子,常年跑川东一带买了桐油,沿长江运到下游贩售,家里也不做农活,在小门小户里面算过得不错的。 俺这嫂子心眼挺好,平日里斋僧敬道的,只可惜到现在还没生下一男半女,反倒糊里糊涂的送掉了性命。唉,马大哥在外面跑生意,还不知道家里媳妇被害死了……” 说话间一对老夫妻从门口抢进来,呼天抢地的痛哭,原来是马唐氏的公公婆婆。 老两口清晨去邻村走亲戚,半道上得了消息说儿媳妇被人杀了,赶紧回家一看,早晨还活生生的儿媳妇已经变成具冷冰冰的尸体,登时心痛如绞,要和杀人凶手拼命。 “天杀的贼道士,害了媳妇儿的性命,俺们这条老命和你拼了!”老两口吼着就去挠威灵仙。 可怜威灵仙身上那件道袍本来就是缝补过的,被老两口一抓登时四分五裂,披一块荡一块的搭在身上,又得竭尽全力躲避两个发急拼命的老人,闹了个手忙脚乱。 空青子见师父处境不妙,赶紧弟子服其劳,上前解劝:“大伯大婶,你家媳妇真不是家师害的,有话好说不要动手啊。现在你媳妇已经死了,自然没法活过来,咱师徒替她念几卷经,好让她魂归西天早登极乐,岂不是好?” “师兄不对吧,”云华子眉头紧皱,打岔道:“西天极乐世界要和尚念经才能去的,咱们道士打忏是祈福消灾……哎呀!” 话还没说完,马家老公公气不打一出来,已经把草鞋脱下来砸他嘴上了。 秦林皱了皱眉头,现场勘察的思路被这番吵闹打断了,使个眼色,牛大力过去好说歹说才把老两口安抚住,让他们到门外去等着,静待官府前来查办,到查清案情自会有个公道。 威灵仙胡子被扯掉了几绺,束好的头发披散下来,左眼处乌青一片成了熊猫眼,道袍也扯得和抹布没多大区别了,实在狼狈不堪。 他好不容易才挤出个笑容,朝秦林拱拱手,谢他再一次相助。 秦林没理会威灵仙,动手把尸首的衣服揭开一点儿,发现还没有形成尸斑。 人死后,在尸体低下部位皮肤出现的紫红色斑块,称为尸斑,是人死后血液循环停止,心血管内的血液缺乏动力而沿着血管网坠积于尸体低下部位,尸体高位血管空虚、尸体低下位血管充血的结果,尸体低下部位的毛细血管及小静脉内充满血液,透过皮肤呈现出来的暗红色到暗紫红色斑痕。 尸斑出现一般是在时候两到四个小时,既然暂时没有发现尸斑,说明死亡时间的确就是在威灵仙师徒在马家吃早饭到牛扁毛、陈皮匠发现尸体这个阶段,威灵仙师徒具有作案时间,不能由此摆脱嫌疑。 见秦林把死者的衣服揭起来,院门口站着的几人都面带愤怒之色,那拿鱼叉愣头青喊道:“喂,你怎么把三婶的衣服揭开了?” 秦林笑笑:“我看看伤处,找找线索。” “你又不是仵作!”愣头青撇撇嘴,不过身为民壮班头的牛大力在村中威望很高,有他支持秦林,旁人只好把埋怨装肚子里。 秦林仔细观察伤处,忽地眼睛一亮,神色与寻常大为不同,伸手招了招小胖墩。 陆远志看见尸体胸腹处大大小小若干处伤口,喷涌出来的鲜血已开始由鲜红向暗红转变——他当然不知道这是暴露于空气中,血红蛋白中的亚铁离子被氧化为正铁离子之后,血液颜色的改变。 至于伤口本身,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陆远志困惑的摇了摇头。 嘿然冷笑了两声,秦林手指着其中一处约摸一寸多长的伤口:“胖子,你仔细看看,这处伤口有什么古怪?” 陆远志睁大了眼睛仔细瞧去,立刻奇道:“咦,不对,这是死后才拿剑刺的!” 这下轮到秦林吃惊了,打个手势让胖子小声点不要被别人听见。 法医学上有个术语叫生活反应,是指机体在生前,即机体的循环和呼吸机能存在时受到刺激后发生的反应,在侦破杀人案件时往往成为全案的关键线索。 譬如活生生被烧死的人,因为吸进含烟尘的热空气,肺部会有烧灼伤形成的水肿,并且有烟尘存留,如果是死后再由罪犯放火试图毁灭罪证,那么尸体外面虽然烧焦,肺部却不会有这种生活反应。 现在这位被害者马唐氏,她如果是死于七星剑下,那么被刺的伤口就应该有生活反应,至少包括大量出血和伤口豁开。 活人被刺杀或者割伤除了出血之外,皮肤、肌肉、肌腱、血管、神经等活体组织都有一定的弹性,形成创伤时,两边的这些活体组织要发生收缩,把伤口向两边牵拉,使伤口豁开。 秦林所指的这处伤口,不仅出血量极少,伤口本身也不像其他伤处那么肌肉翻卷,显然是死后形成的。 不过,陆远志没学过法医,他怎么知道的? 胖子不好意思的笑了:“我家开肉铺子杀猪,一刀下去,刀口就和这尸首别的几处伤口差不多,皮肉朝两边翻卷,血迹也多;到猪杀死了,放血褪毛最后开膛破肚,这时候再割的刀口就和秦哥你指着的那处一样,伤口平顺,皮肉不翻卷,也没什么血了。” 秦林恍然大悟,陆远志是从生活中吸取的经验,确实猪的生理反应和人极其相近,后世为了器官移植还弄了一种专门的转基因猪,准备用这种猪的器官来替换病人生病的器官,便是因为猪的生理结构与人相差不大。 不过能从杀猪触类旁通到杀人,也太强大了,谁说胖子笨?人家那是“诚朴”,喵了个咪! 得到秦林的首肯,陆远志更加笃定:“哼哼,就是那牛扁毛杀的人。” 既然尸首上有一处剑伤是死后弄的,那么案件的经过似乎可以认定是牛扁毛杀害了马唐氏,然后在逃离过程中发现陈皮匠经过案发现场,害怕案件立刻曝光,牛扁毛又假装和陈皮匠一块发现尸首,以报案人的身份掩盖其罪行——这种做法是屡见不鲜的。 待听得村民议论早晨有道士在马家吃饭,牛扁毛又灵机一动想把罪责推卸到威灵仙师徒身上,悄悄拿来宝剑,往马唐氏的尸首上刺了一剑使剑上带血,然后再装作找到“凶器”,至此便成功嫁祸于人。 将这番推理说了出来,陆远志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看着秦林。 “你这番推理算得上及格,但仍有一个无法解释的漏洞,”秦林拍了拍胖子的肩膀,“现在不告诉你,等你自己慢慢想。” 陆远志苦着脸,嘟嘟囔囔的抱怨:“秦哥就爱卖关子……” 外面传来鸣锣开道的声音,老远就听见一个公鸭嗓子在大声抱怨:“你是怎么当的地保,嗯?刚摁平了白莲教,这又是人命大案,大老爷我在蕲州是一天也不想待下去了,幸亏还有石大人帮忙……石大人,今天您无论如何得拉晚生一把,咱考皇上家的举人进士,讲的是圣人之学,修的是正心诚意,这杀人越货的事儿,打小没见过啊!” 情知是知州大老爷来了,陆远志拉拉秦林的衣襟示意他退出去,秦林本拔脚走了两步,想了想又停下来,靠院子的墙边站着。 知州张公鱼是万历元年癸酉科三甲出身,户部观政后外放知县,六年间升通判,升知州,仕途虽不算青云直上,也称得上一帆风顺了。 不料到了蕲州任上,先是白莲教骚乱,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又发生了人命案子,张公鱼登时急火攻心,坐在轿子里屁颠屁颠的赶来现场。 俗话说人命关天,大明朝的地方官最怕两件事,其一是税赋征收不上来,其二便是人命案子破不了,而且比起第一条,人命官司尤其可恶。 因为税赋征收不足虽然会影响考绩,尚且能得个“惜恤民力”的清名,临走时地方绅士还会洒几滴眼泪,再送把万民伞,搞搞脱靴留任之类的把戏;而人命案子结不清,非但每三年一次的“外察”要落下个“断案不明”的考语,大大影响仕途,卸任时地方绅士还会当面背后的骂你是个糊涂官,弄得里外不是人。 所以冲进案发现场的张公鱼张大老爷的脑门上,就挂了层油津津的汗水。 秦林只看了他一眼,注意力就被大老爷抓着不放的人吸引了——那人身材雄伟,满脸络腮胡子,穿着明黄色飞鱼服,正是本城锦衣卫百户石韦石大人。 石韦奇怪秦林为什么会在这里,不过秦林好整以暇的向他点点头,石韦便也笑着把手一拱。 张公鱼正猜秦林是什么来路,连自己手下的民壮班头都对他谦恭有礼,这下瞧见石韦和他打招呼,只当是锦衣卫系统的人物。 “哼,锦衣卫里面魑魅魍魉的事情太多了,这人不知道什么来路,石韦既不引见,本官还懒得问哩。” 张公鱼就朝秦林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石韦却又会错了意,既然知州和这年轻人认得,态度还很自然随意,那自己的判断就没错,多半是哪家的王孙公子了,命案现场无暇去问张公鱼,再者身为锦衣卫,他也毋须太过在意这位年轻的“贵公子”。 张公鱼本来心急火燎,到了这里一看,好嘛,杀人凶手抓住了,凶器也有了,人证物证俱在,破案实不费吹灰之力,立马转忧为喜,对石韦道:“石大人,今天累你白跑一趟,改日本官请你喝酒看戏。” 石韦点点头没说什么,他本来在州衙吃酒,突然遇上这事被张公鱼强拉了来,本来锦衣卫就只负责谋反谋逆大奸恶等事,地方上的普通案件是不归他管的。 张公鱼抖起威风,双眼圆睁,神色凛然,像足了戏台上的包龙图、狄仁杰,把官袍宽大的袖子一甩,卯足了劲儿喝道:“来人呐,把这三个行凶杀人的贼道士给本官拿下!” 威灵仙吓得菊花一紧,也憋出了窦娥喊冤的劲头,拖长了声音凄厉叫道:“青天大老爷在上,贫道冤枉啊” 第22章 生活反应在线阅读 <!--t; 第22章 生活反应 - 第23章 盗亦有道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23章 盗亦有道 <!--go--> 第23章 盗亦有道 秦林在一旁冷眼相看,他已从陆远志口中得知,知州张公鱼张大老爷十分颟顸无能,惯作老好人遇事两边和稀泥,有时候宁愿自己挖腰包贴补也要息事宁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官,但宽仁厚道,还不失其为一个好人。 比如审案时遇到两人争一锭银子夹缠不清,他总会判把银锭一分为二,两人各取其半,以求把案子糊涂抹过;若是这两人仍然不服,他甚至会从自己官俸中取一锭银来相赠,使这两人息讼。 幸亏知州的火耗陋规收入不少,张大老爷家里又是两淮盐商,据说扬州有半座城是他家的产业,这才经得起如此糜费。并且上司见他这里诉讼平息,几年没一个老百姓到省城上诉的,三年一察的考语上还夸他“政清刑简、断事明白”,以致接连升官。 然而他如此胡来,做到知州已有入不敷出之感,万一不幸官运亨通竟做到布政使、按察使的高位,一省的公事都如此乱搞,那么再多家产恐怕也得亏空干净。 此时张公鱼与威灵仙纠缠不休,一个说铁证如山,一个连喊冤枉,张公鱼气得手直抖,摇头晃脑的指着威灵仙斥责:“人生在世,三纲五常,五常乃是仁、义、礼、智、信,人无信而不立,你杀人之后还不承认,有何信义可言?况且古书上曾说‘盗亦有道’,老兄是做大盗的人,又是道士,看来就是说的你了。噫,古人诚不我欺也!” 盗亦有道是《庄子》上的话头,张公鱼考进士读的四书五经里面没有这个,所以他穿凿附会的理解错了。 《庄子》又名《南华经》,是道教典籍,威灵仙倒是熟读了的,闻言急得面红耳赤:“大老爷啊,不是您这么解的,这句话是说强盗也有智,圣,勇,义,仁等品德,‘道’应做道德讲,并不是说强盗里面也有道士啊……” 张公鱼张口结舌,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偏偏平时作为臂助的刑名师爷又不在身边,只得喃喃的念叨:“竟是这样解的?本官倒要回去翻翻《庄子》的注疏,不过《庄子》并非我儒家名教之学,乡试会试不用考的,你老兄若想求取功名,还得把心思花在四书五经的正道学问上,把八股慢慢做起来,所谓‘本朝天子重文章,足下何须讲汉唐’……” 张大老爷带来的一众衙役、地保,听了这番呆话差点没把鼻子笑歪了,情知他是大盐商家里几代人求神拜佛才供出来的宝贝进士,从小读书读得脑筋不大灵光的,你想笑吧,人家是顶头上司,只能强忍住,憋得十分难受。 石韦却没耐心听这两个人废话连篇了,被他们吵得头昏脑胀,心道你张大老爷不要官威,我锦衣卫还要脸面呢,便大声吼道:“来人呐,把人犯押回州衙,动大刑细细拷问。想来这些江洋大盗都是顽皮赖骨,不大刑伺候,他红口白牙是不会老实招认的!” 单看外貌,也知道黑脸络腮胡的石韦绝对没有呆头呆脑的张公鱼那么好说话,听到大刑伺候四个字,威灵仙顿时两眼发白直欲晕去,而他的两个傻徒弟更是抱着哭成了一团,嘴里直念无量寿福、太上老君、原始天尊,就连佛家的如来佛祖和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亦有提及,一时间已把五洲四海满天神佛求了个遍。 秦林坏笑,威灵仙师徒坑蒙拐骗本该有受点惩戒,看样子也吓得够呛了,便朝石韦施礼道:“石大人,请恕在下斗胆直言,恐怕这案子还真另有内情呐!” 石韦浓眉一挑,目光炯炯的看着秦林,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这“贵公子”与三个老道士究竟有何关系呢。 秦林用脚尖点了点地上的七星宝剑:“这柄剑至少价值纹银百两,什么人会用它来杀人劫财?这农户就算家境小康,家里最多有十几二十两银子,为了抢这点钱反而把价值高的宝剑扔掉,不合常情。 再者,这威灵仙师徒十分落魄,道袍破旧不堪,身上是一文不名,又怎么会有这柄昂贵的宝剑?” 石韦点点头,沉吟不决。 张公鱼迫切希望结案,见秦林出来“横生枝节”,他勉强辩道:“这道士杀人之后心头发慌,惊慌失措把凶器扔在此地,也合情合理嘛。至于穷道士何以有价高之宝剑,说不定是他祖传的,便是穿破衣、吃劣食也舍不得卖掉,一直留到如今呢。” 说到这里,张公鱼自己就说不下去了,这两条根本前后矛盾嘛,既是视若珍宝的祖传宝剑,历经艰辛坎坷也不愿卖掉,又怎么会用来杀人,杀人之后还随便扔掉? 立马就闹了个焦眉愁眼,若是别的案件,他好挖自己的腰包赔补,乐得落个眼前清净,可这人命官司,难不成拿自个儿的命来赔?张大老爷虽然颟顸无能爱混充老好人,但离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境界似乎还差那么点儿。 既然没能当场拿获凶手,就由州衙的仵作开始验尸寻找线索,这老仵作年纪在五十开外,一把焦黄的山羊胡子,动作却是十分熟练。 他先用软尺量了量尸体身长,对负责记录的刑房书吏说:“死者身中,长四尺七寸(明裁衣尺每尺合34厘米),肤白,相貌中上……” 继而伸手用两根指头在尸身脸上一捏,此时尸僵尚未出现,死者嘴巴随之张开,仵作另一只手拈起银针飞快的往喉头一探,片刻之后拔出颜色光亮如初,又道:“喉头无毒。” 最后才解开衣服查看伤势,他用一根带有刻度的细铜棒插入伤口测量深度,随口报出:“左肩伤一处,长二寸深五分,肋下伤一处,长二寸深二寸五分,腹下伤一处长二寸深三寸,左臂伤一处……俱为利器所伤,其中肋下伤处直刺心肺,为致命所在。” 说到这里,老仵作闭口不言,望着知州张公鱼。 张公鱼不耐烦的挥挥手:“捣什么鬼?有什么你就直说!” 老仵作这才据实禀道:“各处伤口均皮肉翻卷鲜血流出,惟有腹下伤一处,皮肉不卷血迹黯淡,实系死后所伤。” 嘶张公鱼倒抽一口凉气,知道这下麻烦大了。 那老仵作说完,深为敬佩的瞧着秦林,这腹下一处甚为蹊跷的伤口,分明就是凶手杀人之后又拿七星剑来往尸体上刺了一剑,以便嫁祸于几个道士的,这小哥年纪不大,眼力竟比公门中打滚数十年的还要毒,难不成是厂卫里的少年高手? 牛大力悄声对秦林道:“这老仵作姓焦,在州衙干了三十来年,手法极为老辣。” 秦林朝焦仵作点头笑笑,仵作有这般本事并不稀奇,自大宋提刑官宋慈著《洗冤录》以来,法医工作日渐昌明,每有命案仵作必须做相当严谨的检查,并填写规范化的尸格(尸体检验报告)。 刑房书吏按焦仵作的禀报填好尸格,并由他按手印画押,这才呈送给知州张公鱼。 可怜张大老爷读了一辈子圣贤书,拿起轻飘飘一张尸格却有如千钧重,半晌默然。 秦林趁热打铁:“威灵仙师徒只携带了一个小包袱,装不下这柄七星剑的,如果还有疑问,大老爷完全可以派人去他们来的官道上沿途查问,看是不是他们带的这柄剑。” 张公鱼十分气沮,自信心完全消失:“你说不是那就不是罢,唉,算本官倒霉……” 威灵仙师徒对秦林千恩万谢,凶器既然不是他们的,杀人的嫌疑就洗脱了大半。 “贫道下次开炉炼得九转金丹,一定要送几颗给秦先生,服下去虽不能白日飞升,至少也可长命百岁。”威灵仙信誓旦旦的说。 “得了吧,”秦林赶紧摆手推辞:“我可不敢尝你的金丹,吃下去说不定还没长命百岁,反倒一命呜呼。” 威灵仙干笑两声,虽被秦林揶揄,但解脱嫌疑之后心情极好。 几家欢喜几家愁,威灵仙师徒喜笑开怀,张公鱼张大老爷就极度郁闷了:这案子既然不是当场人赃并获,以他的本事要想破案,只怕难如登天。 好在张大老爷呆而不笨,怎么的也是三甲进士出身做过六年地方官,很快就把官威抖起来,问跟着的捕快班头:“破案的事情就着落在你身上,这人命官司和本大老爷的考语前程有干系,也和你的尊臀有些干系,说不得三日一小比、五日一大比,到时候捉不到真凶,老爷我也只好铁面无私了。” 州衙有皂、捕、壮三班衙役。其中站班皂隶在知州升堂时拿水火棍站堂威,打犯人板子,知州坐轿出门他跑前面扛官衔牌、鸣锣开道;牛大力领的壮班民壮,负责把守衙门、仓库、城门、监狱,巡逻城乡道路,进剿土匪强盗;捕班快手则专管传唤原被告和证人,侦破大小各种案件,缉拿罪犯到案。 捕快平日里掌红吃黑,权力不小,办案有“跑腿钱”、“鞋脚钱”、“酒饭钱”、“宽限钱”等等名目的陋规常例,油水十分丰厚。 但发生人命重案的时候,就轮到捕快头疼了,规定有三日五日的“比限”,命案三日后抓不到真凶,捕快就得挨十板子的打,到第五日还没抓到就升成二十板子,要是运气不好一两个月还没破案,就得足足吃好几百板子,两条腿打的鲜血淋漓,还得一瘸一拐的去查案。 本州的捕快班头姓崔,是个五短身材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听到知州张大老爷设下了比限,立马急得脑袋冒汗。 这蕲州城内有荆王府的仪卫司和锦衣卫百户所,城外各处有蕲州卫五个千户所的驻军,长江江面又有江防道管辖,除了胆大包天的白莲教,有哪个不长眼的土匪强盗到这里来送死?一向太平无事,州衙捕快抓抓小毛贼还凑合,遇上人命案子自己心头就先怯了三分。 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见秦林神情坦然自若,仿佛智珠在握,看起来壮班张大老爷和石大人都对他态度不错,牛大力还和他挺熟的。 崔捕头情急智生,挨过去期期艾艾的道:“牛班头,你可与这位秦少爷相熟?秦少爷多半知道这案子真凶到底是谁吧?可怜小人被上司设了比限,眼看屁股就要遭难,还请秦少爷救小人一命。” 石韦与张公鱼的注意力也被吸引到了秦林身上。 张公鱼是自己拉不下脸来求人,否则他早想问问秦林了;身为锦衣卫百户的石韦则想看看,这个年纪轻轻的“贵公子”究竟有何本事,敢在命案现场指手画脚?瞧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莫非已经锁定了凶手? 第23章 盗亦有道在线阅读 <!--t; 第23章 盗亦有道 - 第24章 伤口角度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24章 伤口角度 <!--go--> 第24章 伤口角度 秦林见知州大老爷和锦衣卫百户的注意力都被自己吸引,这腹黑男心头暗喜,一番表演果然没有俏眉眼做给瞎子看。 大明朝的四民是士农工商,地位最高最吃香的士就是读书人,读书人为毛这么拽?因为他能做官! 蕲州城的青楼楚馆、酒店赌档,大半和官宦存在着联系,而像陆远志家里平民百姓开的肉铺,没有官面上的靠山,从三班衙役到六房书吏再到锦衣军余,但凡能沾着官字一点边儿的人,都能来吃拿卡要,上下嘴皮子一碰你就得把白花花的银子拱手献上。 不管是想做一番事业,还是保护身边的人,都只有做官才能扬眉吐气,秦林明知希望不大还要去书店翻翻丙子科的小录墨卷,就是为此,可惜,最终结论是此路不通。 文的不行还有武的,当然不是当武将,大明朝重文轻武,武将地位极低,就算做到边关大帅去兵部也得低眉顺眼的磕头,粮草兵马什么的还要看地方文官的脸色,一不留神犯点小错又被风闻言事的御史给弹劾,实在没什么味道,再者,秦林也不会骑马打仗啊! 他瞄上的是锦衣卫,天子亲军,飞鱼服绣春刀威风凛凛,当朝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以武臣而封太子太傅,烜赫一时,凭自己的刑侦本事,在锦衣卫系统里面升职应该会容易些…… 命案发生,本来以为只有知州老爷前来,没想到张公鱼很给力把石韦也给拖来了,真是打瞌睡有人送枕头,并且案情也如最初想的那样变得复杂难决,张公鱼束手无策,把希望寄托到了一直在现场指指点点的秦林身上。 至此秦林也就不再卖关子,拱手向张公鱼、石韦致意:“对案情晚生确实有几分把握,不过大胆僭越,还要请两位大人恕罪。” 张公鱼听到这句话,汗也不狂流了,心也不乱跳了,当真是喜从天降:“怎么会怪你?若能捉到真凶,本官念阿弥陀佛还来不及哩,就给老兄塑个长生禄位也不为过。” 秦林打躬逊谢过了,心道说相声缺个捧哏的,看看张公鱼、石韦是上官不大合适,牛大力是个实心眼,其他人更不熟悉,只好问身边的陆远志:“胖子,刚才咱们不是说这宝剑是真凶为了嫁祸于人才在杀人之后放到现场的吗?” 本来陆远志见了知州大老爷和锦衣百户就有些胆怯,一直缩在墙角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秦林这一问他就胆子大了起来,跟着道:“是啊,这把剑是真凶为了把让人误以为是道士杀人,故意放这儿的,可究竟谁是真凶呢?” 胖子配合得挺好,秦林心头一乐,“是谁发现的宝剑,在哪儿发现的,这里面可就有文章了。” 崔捕头听到这里眼睛一亮,非常配合的让几名捕快把发现尸体的牛扁毛和陈皮匠带上来,并让地保介绍了两人的基本情况。 陈皮匠是个四十多岁的鳏夫,和村里绝大多数男人一样有条小渔船,依靠打渔为生,不过他还有一手上好的皮匠手艺,借此贴补家用,所以日子过得相当宽裕,听说时不时去蕲州城里的下等妓院逛逛。 牛扁毛二十出头,身高体壮,脾气极其火爆,常年在蕲河与长江上打渔,是村里有名的莽撞鬼。 这两人带到,不出所料陈皮匠身材矮小佝偻,一双眼睛咕嘟嘟转来转去,看起来有那种小生意人的精明。 牛扁毛则让陆远志吃了一惊: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拿鱼叉的愣头青! “哈哈,不是他杀的人,才怪了哩!”胖子冷笑着,压低了声音对秦林道:“这牛扁毛杀人之后栽赃陷害,所以跑得最快,挖空心思也要追上威灵仙师徒,他才好替自己脱罪;哼哼,他还发现凶器,我看就是他自己放在那儿的!” 秦林笑笑,不置可否,让这两个人把发现尸体的过程说了一遍,无非是陈皮匠从院子外面经过,无意间从半掩的柴扉看进去,发现马唐氏倒在血泊之中,刚要声张起来,牛扁毛也来了这里,两人便同时去叫村里人来。 和之前完全相同的说法,从张公鱼、石韦到崔捕头都仔细揣摩着这番话,觉得并没有什么线索。 继而秦林又问发现七星宝剑的经过。 饶是牛扁毛出了名的愣头青,见知州、锦衣百户等大人物都在这里,也不禁心下惴惴,仔细说了经过:“俺一看三表婶被杀了,就和陈皮匠陈叔声张起来,不一会儿村里老少爷们都来了,大伙儿七嘴八舌的说早上有三个道士在马家吃饭,莫不是贼道士杀人害命? 陈叔一拍大腿,说官府来人至少还得一个时辰,咱们自己进屋仔细找找,说不定能找到证据。 大家去马家,各找一间房,我去的是西偏房。本来第一次进去扫了一眼是没发现这劳什子宝剑的,因闹肚子去上了趟茅房,回来时正听陈叔说‘东偏房什么都没找到,连床底下也没有’,猛然想起我还没看过床底呢,就去西偏房床底下看看,没成想这东西恰在床下面,还真巧了……” 院子里一时间安静无比,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听了这番话,张公鱼若有所思,石韦则半眯起眼睛,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了牛扁毛身上。 崔捕头嘿嘿冷笑:“本来什么都没有,你出去上了次茅房,剑就在那儿了,是也不是?” “也不能这么说,第一次我没看床底……”牛扁毛说着说着就觉得气氛不大对头,所有的人都像看死人似的看着他,登时心头发毛,想要开骂,这院子里一众人的身份又让他不敢骂出口。 威灵仙朝地上呸了口:“什么玩意,还拿把破鱼叉来追道爷,原来就是你这厮嫁祸给道爷的!太上老君在上,让你丫的生儿子没屁.眼,哦不,你没机会生儿子了,等着开刀问斩吧!” 空青子、云华子更是义愤填膺:“咱没招你惹你,前世无冤今生无仇,干嘛冤枉好人?哎唷唷,幸好太上老君有灵验,终教你竹篮打水一场空,反送了自己性命。” 崔捕头连连冷笑,从怀里掏出铁链子,哗啦啦一抖,就要往牛扁毛头上套。 “等等,不是我,”牛扁毛慌得两只手乱摇,“到底是怎么回事,崔大爷,你没搞错吧?” 陆远志笑呵呵的道:“老早秦哥和我就怀疑你了,老实告诉你吧,刚才秦哥和焦仵作都验出来,这柄七星剑是杀人之后才拿来往尸身上刺了一剑,以图嫁祸给威灵仙这三位道士的。 别人没发现宝剑,偏是你发现;第一次没发现,你出去上了次茅房,宝剑就跑到西偏房床底下了,这宝剑不是你拿来的,还能自个儿长了腿?这杀人凶手不是你,还能是我?” 牛扁毛吓得面色惨白,他是村里有名的冒失鬼、愣头青,可杀人害命的罪行是要掉脑袋的呀! 他可怜兮兮的朝着牛大力磕头:“十七叔救命,十七叔救命,真不是我杀的人,他们搞错了……” 牛大力长长的叹息一声,背过身去不愿看他。 院子墙头上爬满了看热闹的村民,见此情形议论纷纷,鄙夷道:“没想到牛扁毛竟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马家媳妇可是他三表婶啊,他也下得去手?” “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牛扁毛听到这些议论,登时全身一软,偌大的身子瘫在地上软烂如泥。 “走吧,有什么话公堂上去说,”崔捕头把铁链子抖得哗哗响,几个如狼似虎的捕快围了上来。 “且慢,”秦林突然出言阻止。 腹黑男知道到现在戏剧效果也差不多出来了,已给张公鱼和石韦留下极深的印象,再装下去反而过犹不及。 崔捕头愣愣的看秦林,不知道这位爷又有何话说。 秦林见张公鱼一直拿着把折扇摇个不停,走上去施礼道:“张大老爷,能否借这柄折扇一用?” 案情有了眉目,张公鱼心情极好,立刻把折扇递给秦林:“老兄眼光不错,这扇子还是唐伯虎的真迹,便送与你了。瞧这字是行云流水,分明才子气息,又带着几分江南烟雨……” 秦林也不分说,拿着扇子站到牛扁毛身前,“站起来,男子汉大丈夫,些须小事就吓得这副样子,给我起来!” 牛扁毛哭丧着脸,心说搞不好就要杀头,还算些须小事吗?不过听秦林话里有些别的意思,他倒也不犯浑,老老实实的站起来。 秦林转头问道:“焦仵作,你身高多少?” 尽管心头不解,焦仵作还是老实答道:“四尺七寸(一米六)。” 秦林又问牛扁毛:“你又身长多少?” “五、五尺三寸(一米八)。” “那好,”秦林把折扇折拢递给牛扁毛:“你拿着这把折扇,把它当作凶器,慢慢去刺焦仵作,刺他肋下。” 牛扁毛的脸都快拉成苦瓜了:“真不是我杀的人啊……” 牛大力瞧出几分端倪,把脸一虎:“秦少爷让你怎么做,你老老实实照做就是,总不会害你!” 牛扁毛闻言把折扇慢慢刺向焦仵作的肋下,他身材极高,焦仵作却是五短身材,这一下就是从上往下斜着刺的,角度不小。 “可以了,”秦林笑着把折扇拿回来,问道:“焦仵作,尸身上的伤处,尤其是肋下那处致命伤,可是这种从上到下的角度么?” “差远了,”焦仵作唯恐口说无凭,又将用来量伤口的细铜棍插进尸首肋下那处致命伤,却见它几乎与尸首垂直,也即是说,如果马唐氏还站着的话,这一刀是平着刺来的。 张公鱼身负地方官职责,第一个着急起来,闹了个目瞪口呆:“难道,难道这牛扁毛也不是真凶?” 第24章 伤口角度在线阅读 <!--t; 第24章 伤口角度 - 第25章 真相大白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25章 真相大白 <!--go--> 第25章 真相大白 “牛扁毛确实不是凶手,”秦林朝张公鱼点点头,啪的一声把折扇打开扇了几下:“马唐氏身高四尺七寸,和焦仵作差不多,牛扁毛则身高五尺三寸,如果要在肋下形成这种平刺的伤口,除非他是蹲着挥刀的——这未免太奇怪了。” 张公鱼把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他早已乱了方寸,并没有自己的主见。 锦衣卫百户石韦半眯着眼睛若有所思,片刻之后他以眼角余光向四周一扫,已将陈皮匠罩在了视线之中。 秦林又笑着问陆远志:“胖子,你曾推断这柄七星剑是牛扁毛拿来的,我当时就说其中也有一个无法自圆其说之处,此时你想到原因了吗?” 陆远志的胖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思索了半晌,恍然大悟:“先前说威灵仙师徒穷困潦倒,不应当有价值昂贵的七星宝剑,那么牛扁毛一个渔夫,家中更不会有这宝剑。不过……究竟是谁拿来的呢?” 秦林蹲下将剑鞘与剑身都拿了起来,循循善诱的道:“你细细观察,看看有什么蹊跷。” 剑身碧幽幽的透着一股寒气,锋利直可吹毛断发,形制透着几分古朴典雅,剑身与剑柄连接处的缝隙里有些微水锈,靠近剑柄的剑脊上用七颗宝石镶嵌出北斗七星图案,剑格鎏金,剑鞘是崭新的鱼皮鞘…… 不对,有问题!陆远志圆脸上的小眼睛忽然一亮,“秦哥,这宝剑的形制十分古朴,不带一丝烟火气,剑身虽然磨得明亮但缝隙里有水锈,看剑锋颜色也很有些年头了,所以不应该有这么漂亮光洁如新的剑格,更不可能有崭新的鱼皮剑鞘!” 秦林轻轻拍了拍手:“那么,这鱼皮剑鞘就是后来配上的啰?”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目光全投向了始终不引人注意的陈皮匠:岔湾村人都知道,陈皮匠有一手用王鲔鱼(中华鲟)皮制作皮带、革囊、皮鞘的手艺,而且更加令人注意的是,他五短身材恰在四尺七寸左右…… “没想到竟是此人嫁祸于贫道,”威灵仙叹息着道:“我道家七星剑剑身镌刻北斗七星以应天文,剑鞘便须以乌木或者檀木制作,象征厚德载物以应地理,断无鱼皮做鞘的道理,这柄剑贫道第一眼就觉得不对头,原来是你配的剑鞘……” 陈皮匠瑟缩着向墙角退去,因为他发现众人的目光交织成了一张可怕的网,而他自己就像落在网中的飞蛾。 “不是我,不是我干的,那柄七星剑不是我拿来的!”他声音嘶哑的辩解着。 秦林一脸的讶异:“我还没说是你拿来的呀?” 陈皮匠喉头咕噜一声,无话可说。 “做贼心虚!”石韦鼻子里冷哼一声。 秦林没理会陈皮匠,而是笑着问牛扁毛:“你们发现尸体,在村里听到议论说早晨有道士在马家吃早饭,是谁提议在官府来人之前,到马家搜查的?” 牛扁毛至此也明白了七八分,朝陈皮匠狠狠一瞪,这才望着秦林深深一躬,“是陈皮匠提议的,有好几十人听见呢!” 秦林又问:“你上了茅房回来,听人大声说‘东偏房什么都没找到,连床底下也没有’,因此又去西偏房床下找,一找就找到了带血的七星宝剑,那话是谁说的?” “还是陈皮匠!” “陈皮匠家离马家有多远?” 牛扁毛望着陈皮匠,双目中直欲喷出火来:“就在左首竹林子下去,近得很!而且马家东偏房的窗子很大,他从窗子跳出去,几步路就是他家的后门!” 石韦、崔捕头、焦仵作一干人等全都嘿嘿冷笑起来,崔捕头朝陈皮匠大拇指一挑,阴阳怪气的道:“瞧不出来啊,老兄好一手嫁祸于人,还是双保险的计谋——先把罪名推给过路的道士,就算被识破,也把咱们的怀疑转到牛扁毛这愣头青身上。啧啧,崔某人终日打雁,不曾想今天差点儿被雁啄了眼,老兄好本领,好心计!” 陈皮匠被逼到墙角,忽然挺直了身子,干脆豁出去了,抗声辩道:“等等,你们不能这么冤枉好人呐!说是我放宝剑栽赃陷害,我怎么知道牛家侄子会去上茅房?还有,如果第一次牛家侄子已经看过床脚,没发现七星剑,我趁他上茅房拿来放在床底,旁人不会起疑?” 秦林摇摇头,伸指在空中朝陈皮匠虚点:“这两个问题很好回答,牛扁毛是全村有名的愣头青、莽撞鬼,做事粗枝大叶,就算他不去上茅房,你背着他朝尸首刺一剑,再把宝剑放在床下也不难;其次,就算他第一次看过床脚,你说了那句话之后他不再去检查,你也可以提醒旁人去看,发现宝剑之后别人也只会说牛扁毛性子粗疏,漏下凶器没有发现。” 陈皮匠狡诈奸猾的脸上写满了惊惶,眼睛滴溜溜乱转想着托词,“你胡说,这些都是你瞎猜的,我从来没见过这柄剑,我也没有杀马唐氏!” 崔捕头嘿嘿冷笑,看着陈皮匠的目光就像野兽盯上了小羊羔:“劝你认罪伏法罢,衙门里夹棍、捋指、过江龙、满地滚等等手段,就算积年的大盗都得乖乖开口,谅你是块铁又能打几根钉?能熬得过崔某人的十八套手段,俺崔字倒着写。” 石韦则哂笑着摇摇头,对张公鱼道:“这等蟊贼都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但一上了刑就乖乖吐实,哼,本官可见得多了。” 张公鱼心头大定,就准备招呼人把陈皮匠押回去大刑伺候。 秦林愕然,他还有几句话没说呢,这才想起在古代审案是不需要严格充分证据的,只要犯人的嫌疑足够大,官府便可以施行拷打求取口供,到时候诸般刑法一用,不怕陈皮匠不乖乖招认。 不过秦林并不喜欢这种方式,他干咳了两声,止住抖着铁索准备上前捉拿人犯的崔捕头,拿着七星剑问陈皮匠:“以你的收入也不应该有这柄价值不菲的宝剑,我看缝隙处有些许水锈,想来是你无意间从江中捞出来的吧?你见这宝剑森寒能卖不少钱,可惜剑鞘朽烂、剑格锈蚀,所以磨光之后配了新的剑格和剑鞘,本来是准备高价出售的,因杀人之后想嫁祸道士才扔在此处。 你自己是皮匠,剑鞘必定是亲自动手做的,但剑格上的鎏金你做不出来,必定是去金银铺子找人加工的。我想,只要拿着这柄剑,到蕲州城的金银铺子一家家挨着问过去,一定会有一家认得这柄剑,认得这个鎏金剑格,也认得持剑之人吧!” 陈皮匠惊恐欲绝的看着秦林,就像看见活鬼一般,喉咙口咯咯的响着,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心防已被彻底击溃了。 老半天陈皮匠缓缓坐倒,长声叹息着承认了罪行。 作为鳏夫的他一直觊觎邻家的马唐氏,心知她丈夫常年在外跑桐油生意,这少妇多半寂寞难耐,所以早晨在村口看见马家老两口走亲戚去了,便跑到马家纠缠马唐氏。 不料马唐氏十分贞烈,三句不合就大声斥骂起来,陈皮匠心下发慌,一时恶念陡生,摸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朝马唐氏乱刺,之后匆忙逃出马家。 正巧牛扁毛也从外面经过,陈皮匠知道如果就此案发自己铁定被怀疑,就抢先声张起来,装作与牛扁毛同时发现的案情。 之后听得村中人议论早晨有道士在马家吃饭,他又想到前些天从江中捞出一柄七星剑,配了新剑格、做了新鱼皮剑鞘准备卖个高价,岂不是嫁祸与道士的绝妙道具? 虽然宝剑价值不菲,现在为求脱罪也顾不得其他,陈皮匠悄悄回家把宝剑取来,趁人不注意朝马唐氏尸身刺了一剑,然后扔在西偏房床下,故意叫牛扁毛发现。 “可惜,什么都瞒不过你,他妈的好像你就站在旁边,瞧着老子杀人、扔剑一样!”陈皮匠万分懊恼的瞧着秦林,这个揭破他罪行,把他送进地狱的索命阎罗。 哗啦一声响,崔捕头领着几个凶神恶煞的捕快,把铁索子套到陈皮匠脖子上,催促道:“不要废话,有什么留着公堂上去说。嘿嘿,要识趣的就老实认罪,秋后不过当头一刀,不识相的话,咱们也有的是办法招待你!” 捕快押着陈皮匠离开,外面等消息的村民喧哗一片,七嘴八舌的问案情。 张大老爷上前几步,朝秦林拱拱手,似乎想说什么又有些不好意思。 秦林这腹黑男心如明镜,招牛大力过来耳语几句,牛大力匆匆出去,片刻外面老百姓就一叠声的喊“青天大老爷”、“明察秋毫”、“明镜高悬”——牛大力把破案的功劳全归于张公鱼张大老爷了,老百姓可不管那么多内情,只要案子破了就高兴。 张公鱼喜得眉花眼笑,搓着手直夸秦林够朋友。 这时候地方承平已久,有了人命案子往往要被当地的说书先生编成段子来讲,这人命案子两个时辰不到就破了,传扬出去于他张大老爷的官声极有好处,将来离任地方缙绅送万民伞也有个由头,面上极有光彩,更何况黄州府和湖广承宣布政司给他三年一察的考语上必定有“断案明白”这一条,岂不快哉? 张公鱼为人果然大方,按例抄没陈皮匠家产赔给马家,还自掏腰包赞助了二十两烧埋银子,弄得马家老两口涕泪交流,口中唠唠叨叨的直念“青天大老爷公侯万代”。 高兴之际,张公鱼对秦林是赞不绝口,又朝石韦道:“天子亲军果然与别处不同,贵衙门有这等少年高手,本官始信了甘罗十二岁拜相的故事。” 石韦剑眉一挑,奇道:“噫,他不是我们锦衣卫的人,难道……你也不认识这位秦公子?” 两人闹了个大眼瞪小眼,都以为是对方认识的,结果闹半天才发现是个误会。 秦林这才施施然一揖到地,不亢不卑的道:“晚生秦林,是大老爷治下百姓,现为蕲州城中李氏医馆弟子。” 第25章 真相大白在线阅读 <!--t; 第25章 真相大白 - 第26章 宝剑赠英雄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26章 宝剑赠英雄 <!--go--> 第26章 宝剑赠英雄 听秦林自承是医馆弟子,张公鱼和石韦先是愕然,继而相视大笑:两人都猜秦林是对方的熟人,或为锦衣卫系统的高手,或为荆王系的天潢贵胄,断断没想到他竟是个白丁。 “秦、秦小哥可把本官唬了一跳,”张公鱼指着秦林发笑,对石韦说:“看此子的气度,岂是区区医馆学徒?” 石韦矜持的点点头,作为锦衣卫百户他看人极准,没想到居然在秦林身上犯了错,心下有些不快,好在他身居锦衣百户也非寻常人物,立刻将这一层揭过,面上丝毫神色不动,自与张公鱼说笑。 既是白丁,“秦公子”的称呼就改成了“秦小哥”,但去掉了对秦林身份的猜疑,知道是治下的百姓,两位大人与他言语间反而亲近了几分。 “秦小哥如此本事,在医馆实在屈才了,本官想请你来做个刑名师……”张公鱼说到这里忽然顿住,眉头微微一皱。 他本想请秦林来做刑名师爷的,可转念一想现在的绍兴师爷是个文案老手,往黄州府、湖广承宣布政使司呈送的公文多赖他执笔,于文牍往来、官场规矩之类的极其老练,这些事情实在离不开他。 便改口道:“做个刑房司吏如何?” 石韦喉结处一动,本想说什么的,听张公鱼抢先说了,不禁有些后悔,直瞪瞪的瞧着秦林看他答不答应。 嘶牛大力、崔捕头、焦仵作等人惊得倒抽一口凉气,几名捕快更是窃窃私语:“是司吏,不是典吏、书办?咱没听错吧?” 司吏虽是没有品级的吏员,权力可不小,京师朝廷有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地方县衙便有与之对应的六房,中央负责管领一部的大员叫做尚书,地方的主管吏员称作司吏,刑房司吏便是这一州一县的“刑部尚书”。 更何况州衙六房只有主管六房的司吏与副手典吏,加起来总共十二人是经制正吏,除此之外近百人的书办、帮差都是非经制吏,经制正吏名字要上报户部备案,将来熬资历还有资格升做主簿、判官、推官、同知等佐杂官,而非经制吏只能伸手捞点陋规常例,没有机会升官,前程上与经制正吏是天地悬隔。 张公鱼开口就让秦林去做司吏,这不但是经制正吏,还是刑房的主管。州衙里不少书办胡子都白了还没弄到个典吏,他才多少岁就做到司吏?十六七岁就做到司吏,简直可以肯定十多年后会成为七八品的县丞、主簿或者推官,运气好这辈子说不定能以六品的通判作为仕途终点,前途无可限量啊! 鱼跃龙门呐,众人感叹着,张公鱼一句话就给秦林铺下了一条金光闪闪的官场捷径。 那跟来的刑房书办暗叹自己运气不好,刚孝敬给胡司吏五两银子求他关照,这下胡司吏被张大老爷一句话免了职,那五两银子只好算填了狗洞;好在新司吏就在这里,回州城这一路上抢在众人前面多巴结巴结,说不定将来还蒙他另眼相看呢? 崔捕头为人精明,听话听音好像知州大老爷最初还想把刑名师爷的位置送给秦林?那可就更不得了啦,司吏是知州的下属,师爷则称幕友,与大老爷的关系介于朋友和宾客之间,如果说六房书吏是中央六部尚书在地方的影子,那么师爷在本官任上就近乎于朝中的太师、太傅。 这个年轻人不得了!崔捕头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对秦林客气点,说不定将来自个儿的饭碗就捏在人家掌心里面呢。 众人艳羡的目光,聚集在了秦林的脸上。 出乎意料,他竟然没有和别人想象的一样,忙不迭的打躬感谢知州大老爷的青目,反而垂下头思索着什么。 “快答应啊,”陆远志在身后拉了拉他的手臂,小胖子比他还急:“秦哥,你才十七岁,要是现在做到司吏,过十多年熬资历,三十多岁一个七品推官是妥妥的了!” 大明朝进士出身的正印官们可以吟风弄月,佐杂官则有忙不完的公事,所以年富力强的升职就快,秦林如此年轻就以司吏做起,可以说十年之后一个正七品的位置是十拿九稳的。 秦林抬起头来,眼神竟是分外的清澈明净,他恭恭敬敬的朝张公鱼拱手为礼,回答却令所有人大跌眼镜:“多谢大老爷垂拔之恩,不过晚生年轻识浅,还想在医道上多历练几年,所以还请大老爷收回成命。” 石韦却是暗自松了口气,低着头盘算着什么。 张公鱼吃惊不小,盯着秦林看了片刻,待见秦林目光毫不躲闪,神色不亢不卑,他才确认这并非假意推诿。 “年轻人果然志向远大,吏员出身虽能做官,终归不是清流正途,难怪秦小哥瞧不上眼。你们湖广之地人杰辈出,贵乡党江陵张公居正,以二甲进士出身,现居宰辅之位持正柄衡匡扶朝纲,可谓珠玉在前,你自然要见贤思齐了……” 张公鱼会错了意,见秦林气质英华内敛,俯仰之间颇有气度,还以为他是个饱学书生,因为张大老爷自己是三甲进士出身做的官,所以分外欣赏,言语间恨不得收秦林做门生似的。 这位大老爷本有些糊里糊涂的,也不去想想秦林若是想走科举的路子,何必待在医馆?应该考了秀才去州学府学读书啊! 他自说自话的,忽然想起湖广巡抚顾璘给青年张居正送腰带的美谈,立刻把自己的银钑花腰带解下来送给秦林:“提到见贤思齐,本官想起顾阁部赠张江陵犀角带的掌故,所谓见贤思齐嘛,本官也要奖励后学,喏,这条腰带便送与你了。呵呵,区区五品官的银钑花腰带将来只怕还配不上你的功名,要系金带、玉带哩!” 秦林只觉好笑,自己一手字和鸡抓狗刨差不多,古文功底也不行,要考进士恐怕考到范进中举的岁数也是白搭。 不过张大老爷既然如此热情,他也却之不恭,再三致谢后收下了银鈒花腰带。 这下子更不得了,从崔捕头开始一干人等全对秦林另眼相待,要知道张公鱼虽然昏庸颟顸,却是科场上的常胜将军,三甲进士出身,他既然说将来秦林要考进士,要做大官,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惟楚有才,湖广人考进士在朝中做大官的可不少,现在的朝中第一人,万历皇帝呼为“太师张太岳先生”的张居正,就是嘉靖丁未科进士,湖广江陵人!焉知今天的这个年轻人,不是数十年后的又一个张居正? 人们瞧着秦林的眼神变了,就连崔捕头都不敢与之直视。 石韦则甚为惋惜,暗自思忖道:“本想邀这秦小哥入锦衣卫奉职,也好有个得力手下——老子那群弟兄们都是刀头舔血的人,这般有心计有智谋的破案奇才却少见得很。” 可张公鱼抢先邀秦林去做书吏,他只好闭口不言,好不容易秦林拒绝了吧,张公鱼又说他将来会高中进士,还解下银鈒花腰带相赠。 张大老爷虽然呆头呆脑的,人家考进士是过来人,石韦为人粗中有细是锦衣卫内的一把好手,大字却认不得几箩筐,自是深信不疑,原本招揽秦林的话也只好吞回了肚子里。 众人艳羡之下,只有秦林本人哭笑不得,不知道说张公鱼这糊涂官什么好了。石韦的几番欲言又止,他瞧了个分明,要不是张公鱼胡说八道,石韦多半已经以锦衣卫的名义提出招揽了吧! 张公鱼、石韦准备离开,秦林替牛大力邀两位上官到他家吃酒,此时耽搁大半天早已肚中饥饿,于是两位上官欣然赴宴。 牛大力喜不自胜,他小小一个壮班班头的升职贺酒,连刑名、钱谷两位老夫子都捏腔拿调的没有来,六房司吏也找些借口推脱了,只有些书办、捕快、和乡里的地保、里长来喝酒,好没面子。 现在竟有本州知州大老爷和锦衣卫百户道贺,尽管他没什么学问想不出“蓬荜生辉”这句话头,也早已笑得合不拢嘴了。 张公鱼连腰带都解了下来,那柄唐伯虎真迹的侍女图折扇自是送给了秦林,可让他奇怪的是,七星宝剑也摆在地上,捕快们只拷问陈皮匠找到了行凶的匕首,没有去管宝剑。 “哦,秦先生喜欢这柄剑啊,拿回去就是了,”崔捕头非常大方,他还想尽办法准备讨好秦林呢。 秦林奇道:“不作为证据收入官库吗?” 崔捕头、牛大力、焦仵作和刑房书办等人都善意的笑了起来:“秦先生饱学之士,状元之才,当然不知道我们衙门里面的惯例勾当。” 原来明代地方官府以“政清刑简”为第一要务,说白了就是不要无事生非,在刑名上亦是贯彻这种主张。 譬如这起杀人案子吧,如果照实报上去,提刑按察使司的佥事、经历、知事等一众喜欢无事生非的闲官们就要字斟句酌的抠字眼,一条一条的给你复查,文牍往来烦也能把人烦死。 因此破了再疑难的案子,往上呈送的公文也就短短几句“某时某地某人为某事杀某人,本犯供认不讳,有凶器呈堂,有证人若干”,把签字画押的供状一交,就算万事大吉。 崔捕头把七星宝剑擦得干干净净,连鞘一起,双手捧着送给秦林。 早知这柄剑锋利非凡,秦林现在身体没有长足,空有招式而力量不行,又曾开罪了白莲教,确实需要宝剑防身,便微笑着收下。 院子角落里有一棵皂角树,秦林挥舞宝剑斩一道横枝想试试有多锋利,没料到竟像切豆腐似的把儿臂粗的枝桠斩落,碧幽幽的剑身嗡的一声长鸣,传到手掌的震动却是极轻。 “恭喜秦先生,”崔捕头惊讶的叫道:“这可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宝剑啊!” 第26章 宝剑赠英雄在线阅读 <!--t; 第26章 宝剑赠英雄 - 第27章 逼婚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27章 逼婚 <!--go--> 第27章 逼婚 牛家这顿贺喜酒热闹非凡,区区民壮班头的宴请,竟有从五品知州大老爷和锦衣卫百户大人道贺,虽是破案之后顺路来的,也给足了牛大力面子。 众书吏、衙役、捕快就知道牛大力这番不比往日了,以前做什长的时候就算一个非经制吏的区区书办也可以给他脸色看,现而今嘛莫说刑房司吏,就算刑名师爷都不一定搬得动他。 人家这民壮班头,可算做到铁交椅上了。 当然所有人都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秦林的缘故。 牛大力生性木讷,抽空子把秦林叫到一边,红着脸吭吭哧哧半天也没说出句囫囵话,感激之情却早已溢于言表。 他老娘则知道前因后果,自己一条命和儿子的前程,全靠了眼前这位小兄弟,当着一群村妇的面抓着秦林的手千恩万谢,饶是秦林这厮腹黑脸厚,面对众多翠花和小芳火辣辣的眼神,也如坐针毡,恨不得落荒而逃。 张公鱼与石韦吃过午饭,便一个坐轿一个乘马回蕲州城去了,秦林和陆远志因牛大力盛情相邀,留下来又吃了晚上那顿酒席,在牛家住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又是两大碗醪糟荷包蛋端来,牛氏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吃完,才放他们离开。 牛氏的醪糟做得极为醇厚,整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醪糟蛋下肚,又在路上一走,时至夏季遍体出汗,秦林与陆远志索性解开衣襟,被早晨凉爽的江风吹过,只觉四万八千个毛孔无一不舒泰,两腋风生神清气爽。 两人并不知道,这时候蕲州城内的李氏医馆,早已闹得天翻地覆…… 蕲州,李氏医馆门前。 穿红着绿、额角贴着膏药的钱媒婆领在前面,七八个吹鼓手举着唢呐,腮帮子鼓得圆溜溜,使着吃奶的力气大吹特吹,百鸟朝凤、送新娘、伴妆台……一曲又一曲,喜洋洋的吹个不休,配着震天价的锣鼓,叮咛咚隆锵,便是赛会也没这般热闹。 各色礼物林林总总的摆了一地,绸缎表里、金银锞子、红木箱笼,全都扎着大红绸子,一派喜气。 许多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军余打着官衔灯笼,上面标着天子亲军、锦衣总旗、王府仪卫、军功七品,加起来红彤彤的一大堆,不晓得的还说是哪家青楼的清倌人在这里挂灯笼迎恩客哩! 黄连祖站在医馆大门台阶下面,轻轻摇着泥金折扇,手头泥金折扇轻轻摇动,神色得意至极。 好几个狐朋狗友在旁边凑趣,堆着谄媚的笑容奉承他:“黄大哥真是英雄了得,李时珍那老儿不识抬举,咱就把他孙女名声弄臭!哼,狗屁神医,多了不起么?” “是啊是啊,这下全蕲州都知道黄大哥要聘李家那小娘皮做侍妾,看她还能嫁给谁?到头来还不是乖乖爬到大哥床上?” 在这一群人当中,身穿武官服色,挂飞彪补服的金毛七金镇抚表情最为猥琐,说话最为下作,黄连祖也最吃他的捧。 他见黄连祖渐渐脸露不耐之色,立马灵机一动,正言厉色的斥责同伴们:“你们这么说岂不、岂不是太亵渎了吗?我们黄黄大哥是有身份地位的人……” 有人没听明白,奇道:“金毛七,你乱下什么蛆?” 金毛七笑得特别猥亵:“李、李家姑娘做了黄大哥的侍妾,咱们得尊、尊一声嫂子才是,你们胡说八道的,岂不是玷污了大、大嫂的名节?” 黄连祖闻言忍不住大笑开怀,连夸金毛七知情识趣,一众狐朋狗党也跟着狂笑,恰似群犬吠影。 围观百姓小心翼翼的躲着这群人,离开老远围成圈子,里三层外三层,无论男女老少脸上全都带着愤慨之色,可迫于黄连祖的积威,尤其是他那身明黄色的飞鱼服,人们只能敢怒不敢言。 终于老态龙钟的豆腐西施看不下去了,大声招呼黄连祖身边的金毛七:“金大人,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啊,你家里本是蕲州卫的军户,小时候穷得揭不开锅,七岁那年发痧没钱医治差点死掉,是你娘抱去求李神医施救才活了下来……” 金毛七闻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说不出话来,可片刻之后他就把牙一咬,凶神恶煞得朝着豆腐西施吼:“关、关你屁事,他妈的老、老、老太婆再胡说八道,老子砸了你豆腐摊!” 顿时百姓们嘘声四起,暗骂此人狼心狗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怪不得结巴越来越严重哩。 但豆腐西施往后一缩,再也不敢说什么了——那豆腐摊是她活命的惟一倚仗,真要被砸就得喝西北风了。 黄连祖则大笑着用折扇拍了拍金毛七的肩膀,“不错,够义气!” 金毛七被这一拍顿时骨头都轻了二两,只觉飘飘欲仙,似乎八荒之内、四海之中,论起做狗腿子的本事,从今往后就要惟我独尊了。 他们这伙人仗着黄连祖做荆王侧妃的姐姐,行事肆无忌惮,站在医馆大门前领着一班吹鼓手的钱媒婆,毕竟天良未泯,听得百姓嘘声四起,就有些心头发虚了。 眼馋的看了看那些绸缎表里、红木箱笼,钱媒婆退了下来,谄笑着对黄连祖说:“黄大人,这李家不识抬举,半天了也没开门迎客,以老身看咱们蕲州城中美貌姑娘也不少,大人何必非要这李家小姐?何况有这许多聘礼,买两个山西大同府的红倌人,或者上等的扬州瘦马,也尽够了。老身认得些人牙子,手上很有几个漂亮姑娘……” 钱媒婆的话虽然粗俗,到底还是在劝黄连祖罢手。 啪,金镇抚抢在前面给了钱媒婆一记耳光,“咱们黄、黄大哥看上的姑娘,还能有不到手的吗?就凭咱们大哥在他门口站了这半天,就这么空手回去,黄大哥的脸面、脸面往哪儿搁?” 说罢他又翻转成笑脸,望着黄连祖道:“何况咱们黄大哥品味极高,这李家小姐岂是烟花女子可比?” 黄连祖点点头,只觉得金毛七每句话都挠到了痒处,便冲着钱媒婆一瞪眼:“还不去叫门?告诉他不开门,咱就在这儿堵三天三夜,叫全蕲州都来看!” 钱媒婆苦笑,上次黄连祖就是看上富家小姐,用这种手段逼娶,闹了一整天把人家名节尽毁,那小姐一时想不开竟悬梁自尽了,今天又来故计重施,可不是丧尽天良吗? 没奈何,钱媒婆只得走到上台阶,提起门环拍得大门砰砰响:“李神医、庞先生,你们还是开门吧,如果不开门,黄大人说要堵上三天三夜,让满蕲州都晓得……” 和外面的喧哗相比,李氏医馆内又是另一番光景。 听到门外传来的喊声,医馆大堂上的弟子们怒不可遏,有人卷起袖子、抄起棍棒要出去拼命,有人切齿痛骂,也有人低着头默默无言,不知道盘算着什么。 坐在正中间太师椅上的李时珍,脸气得通红,一蓬花白的胡须根根翘起,拍着扶手怒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蕲州还有没有王法?拿我的片子去找陈判官、张吏目,问他们这是怎么说!” “问过了,”庞宪看着师父的脸色,字斟句酌的道:“陈判官说本州大老爷出门拜客了,他拿不了主意;张吏目今天早晨告病没去衙门;捕厅的人说,这姓黄的一没有打人,二没有抢东西,只是给咱们送礼,大明律并没有不准人送礼这一条,礼物收不收在咱们,他们捕厅却无权来拿人。” 饶是李时珍见多识广,到此时节也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谁不知道黄连祖闹这么一出,青黛的名节就算毁了,将来还能嫁给谁? 可人家有歪理,一没打伤人命二没抢劫财物,给你送礼来着,大明律哪一条说要把登门送礼的抓起来? 当然,李时珍也知道这种歪理,无非是州衙官吏不愿招惹黄连祖而已,换成其他泼皮混混这么搞,只怕早就被抓起来打了个臭死吧。 这人都是见风使舵的,李时珍的大儿子李建中只是个举人,和进士出身的儒林官员扯不上什么关系,又是在偏远的四川蓬溪做县令,相对锦衣卫总旗黄连祖,和他身后的荆王侧妃,两者之间的选择是极易做出的。 李时珍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半晌默然。 “父亲,要不咱们去求求荆王千岁?”李建方斟酌着说,不过很快自己就否定了:“不行啊,王爷近来专心修道,府中大小事情都是侧妃黄氏主持,疏不间亲,她总是帮自己弟弟的,只怕咱们还没见到王爷就被她挡了回来。” 说着李建方搓着手,踌躇道:“若是黄家娶青黛做正妻也就罢了,偏偏只是个侍妾……” “正妻也不行!”李时珍狠狠的瞪了儿子一眼,怒道:“那种欺压良善的恶霸纨绔,无耻奸诈的厂卫鹰犬,老夫决不答应!” 内室,几位婶娘和仆妇死死拦住想要冲出去的青黛:“不能出去,你这一出去就说不清楚了……” 青黛粉嘟嘟的小脸因为气愤浮现出一抹嫣红,嘟起的小嘴可以挂上油瓶了,她年纪还小不谙世事,还不知道黄连祖这么做会对一位女子的名节带来多么严重的损害,只是本能的生气,然后气鼓鼓的想往外冲:“太气人了,这家伙脑子有病啊,爷爷没答应,我也没答应,他就上门来送聘礼,当咱们好欺负吗?” 小青黛手里握着柄小巧可爱的药锄,她下定了决心,如果那姓黄的不讲理,就用锄头打他脑袋——那一定是很痛的。 第27章 逼婚在线阅读 <!--t; 第27章 逼婚 - 第28章 花柳病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28章 花柳病 <!--go--> 第28章 花柳病 “妈的,这黄连祖欺人太甚,他闹这么一出,小师妹将来还怎么嫁人?咱们揍他丫的!”陆远志怒气冲冲的开始卷袖子,准备抄家伙上。 两人才进城,就听见南市上议论纷纷,说黄连祖在李氏医馆捣乱,拿纳妾的彩礼堵住门口,秦林和陆远志听到这话就火了,一路飞奔回到了医馆门前,果然黄连祖这厮在使坏,当下就把陆远志鼻子给气歪了。 黄连祖堵门送礼这一招既卑劣又无赖,哪家女子给闹这么一出还有人敢娶她吗?要么自尽以全名节,要么就只好委屈嫁给他,实在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陆远志既受师门教诲,眼见小师妹受此无妄之灾,他登时怒火万丈,就算明知不是众多泼皮无赖的对手,拼着兄弟俩被黄连祖手下那群泼皮打个臭死,他也要替李氏医馆、替小师妹出这口气。 他瞧了瞧身边秦林,只要秦哥道一声是,他就第一个冲上去,第一巴掌就朝黄连祖那张正在淫笑的脸上扇去!至于之后的事情,他不愿去想。 可让陆远志非常不解的是,秦林脸色变了几变,从开始的愤怒渐渐变成了冷笑,继而满脸堆起谄媚的笑容,走向了黄连祖。 秦哥不是这种人啊?陆远志滚热的心头恰似被泼了瓢冰水,胖胖的脸因为困惑皱成了一团。 “这不是黄大人吗?”秦林走上前去,异常热情的冲黄连祖施礼:“哎呀呀,果真是黄大人屈驾到此,咱们医馆蓬荜生辉啊!这是谁把大门给关上了?忒也不识抬举!” 黄连祖对秦林的印象不深,上次替荆王、世子来送匾披红的时候知道他是医馆弟子,这又隔了数日,略想了想才回忆起来。 吃了半日的闭门羹,黄连祖已开始不耐,见秦林满脸堆笑,他还当是李时珍等终于屈服,派他来说项的,因此心头好不欢喜,拿扇子拍了拍脑袋:“瞧大爷这记性,上次来见过你,是叫什么来着?” 秦林假作吃惊,略带不满的道:“我是秦林啊,黄大哥竟忘了吗?” 黄连祖用扇子敲了敲脑袋:“原来是秦兄弟啊,瞧我这记性,莫怪莫怪。怎么样了,里面是个什么意思……” 金毛七还记得秦林,心道果然这人是哪家王府的贵公子,否则黄连祖也不会认得他呀。至于黄连祖态度傲慢无礼嘛,那也分属寻常,他向来妄自尊大,言语间连荆王世子殿下都怎么在乎哩! 不过也难怪,听说荆王千岁十分喜爱侧妃黄氏所生的小王子,前面王妃所生大王子的世子位置似乎不怎么稳当,将来要是黄妃的儿子继承王位,这黄大人岂不是做了荆王千岁的舅父? 想到这里,金毛七分外谦恭的朝秦林打躬作揖。 秦林则与黄连祖有一句没一句说笑聊天,两人各有所求,心中各有所想,竟像相识多年的老友一般。 门后面,青黛快把小药锄攥出水来了,她从门洞里瞧见秦林对那黄连祖谄笑连连,忽然间就觉得心里面好像缺了一块什么,空落落的,难受得慌,不知怎的就恨上了秦林。 比起黄连祖,现在她更想用药锄敲秦林的脑袋。 “怎么还不开门?”秦林走到医馆门前,大声叫道:“快开门呐,人家来送匾披红,太师父久久不开大门,未免谦逊太过了。” 青黛从门洞里,狠巴巴的朝他舞了下药锄。 “随便准备一包药,”秦林压低了声音,说完转身往回走。 准备药?咦,不对啊,黄连祖是来堵门强下聘礼的,怎么秦林说姓黄的来送匾披红?他上次倒真是送匾披红,可这次…… 青黛用两颗洁白的门牙咬着下唇,偏着脑袋想不明白。 黄连祖也有些懵头,滴滴嗒嗒的唢呐还在响,他没听清秦林朝门洞里说了句什么,但之前“送匾披红”那句喊得极大,老远都能听见。 莫不是这人糊里糊涂,到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 黄连祖拿扇子点了点秦林肩头:“喂,你怎么回事儿?咱这是来……” 话没说完就被堵回去了,因为秦林扯着大嗓门,瞪圆了眼睛拿手指着那些丰厚的礼物,用半个蕲州城都能听见的声音叫道:“俺滴神呐!黄大哥你太客气啦,这么多礼物,俺太师父虽然是妙手回春的神医,可也未免受之有愧啊!” 黄连祖只当医馆中人为这许多花红彩礼打动,一时间也没想太多,啪的一声把折扇打开摇了两下,得意扬扬的说:“不是本大爷自夸,要办大事,这点东西还是拿的出手……” 再一次被秦林打断了,仍然是震得人耳朵嗡嗡响的大嗓门:“是啊是啊,这样说来,关系到老哥你能不能在床上大展雄风,再多礼物也是应该的嘛!” 秦林说的极为猥琐不堪,金毛七等泼皮凑趣的淫笑起来,黄连祖更是志得意满,手中扇子摇得更欢。 孰料秦林接着道:“黄老哥的花柳病,若不是我家医馆医治得法,只怕下半辈子都只能做兔儿爷啦!” 呃-黄连祖像被噎住了,喉头一口气提不起来。 正在笑的那些泼皮,也差点没咬到自己舌头。 钱媒婆惊诧的望着黄连祖,一众吹鼓手全都大眼瞪小眼。 之前黄连祖与秦林的对话,就好像是替花柳病做注脚似的,竟没有一句不是严丝合缝,两人看起来就是老相识,秦林不管说他都没有反驳,令人不得不信了几分,何况上次他也曾替荆王府前来送匾披红,这次又来也合情合理嘛。 围观的百姓议论声一阵大过一阵:“没想到这姓黄的还得过花柳病!” “就是啊,他奶奶的,把他胯下那东西给烂掉才好呢!” “好笑,这人看上去还像个公子哥,没想到竟然惹上花柳病,这病可是南城那些下三烂破窑子里,又丑又老的窑姐身上才有的嘛。” “谁知道?说不定姓黄的就好那一口呢,我从前走江湖的时候,就听说福州有个公子哥专爱找脸上有麻子的姐儿。哈哈!” 众人议论声中,秦林扯着喉咙兀自朝着医馆大门喊:“怎么还关着门啊?病人得花柳病,是该他自个儿不好意思,并不该医生脸红,咱替他治好也是医者父母心嘛,既然病人都不要脸皮,巴巴的来披红挂彩,咱们也不必太过推辞……” 黄连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又急得不行——他堵门送礼毁人名节,那未来的千户老泰山知道了,不过责备一句少年风流荒唐行事,可要是得过花柳病的事儿传扬出去,莫说娶不到人家女儿,一顿打出去都是轻的! 他伸手就来捂秦林的嘴巴,急切之下顾不得许多,分辨道:“我可没在你们医馆治过花柳病……” 秦林像游鱼似的溜开,大笑道:“你自己找了个铃医没治好,来咱们医馆的时候都在溃烂发炎、黄疮流脓了,若不是咱们医馆的药效果好,只怕你下面那一坨都烂完了——胖子,给大伙儿说说他是开的什么药?” 陆远志已有准备,笑眯眯的如数家珍:“是特效花毒散,外用专治各种花柳病,乃是以木槿、乳香、没药、川贝、黄连、天花粉、大黄、甘草、珍珠粉、牛黄、冰片、雄黄粉等药调制而成,效验如神。” 如果说秦林看起来还有几分浮滑,不足以取信于民,那么胖子陆远志就是十足十的老实孩子,蕲州人都知道陆家肉铺那胖孩子打小儿不会说谎,他这么一说,再没有人怀疑,事儿妈事儿爹们开始搬小板凳买瓜子花生老鹰茶准备看戏,八卦的热浪直冲云霄:“姓黄的果然够无耻啊,得了花柳病还这么嚣张的来披红,脸皮够厚,我欣赏!” “还不是仗着他那当荆王侧妃的姐姐。” “你说,他得了花柳病,他姐姐会不会……啊哈哈哈,我可什么都没说。” 其实仍然有不少人知道黄连祖是来逼下聘礼的,给医家披红固然是要准备吹鼓手和彩缎表里,可没有在箱笼上贴大红喜字的道理,更不会带着个媒婆呀! 可李时珍是荆湖神医手底下活人无数,每逢瘟疫就破家舍财的赈济救治,百姓十分敬仰;黄连祖则是仗势欺人的恶霸纨绔,蕲州人无不切齿痛恨,因此只要秦林出来这么一闹,自然人人都说黄连祖治好了花柳病前来替医家披红挂彩,反而闭口不提逼亲这码事。 黄连祖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百姓的议论传入耳中,气得他伸出手指朝四面八方辱骂:“你们这群狗一样的穷酸,也来管大爷的闲事,再他妈的胡说八道,大爷打杀了你们也就和宰条狗差不多!” 本来黄连祖的行为就被蕲州人切齿痛恨,他还这么乱骂,百姓们虽然畏惧他的权势,听秦林说起花柳病的事情,百姓心头的畏惧渐渐转为鄙夷,也就有几个不怕事的青皮后生吹哨子起哄,渐渐人群骚动起来。 金毛七有些眼力劲儿,眼见势头不对,赶紧劝道:“黄大人,众怒难犯啊,要是激起了民变可就不得了啦,去年抚州银矿税监闹出民变,三个锦衣校尉被乱民打死,连带知州和锦衣百户都被参革了官职……依我看,咱们还是再想别的办法吧。” “你等着!爷不扒你一层皮,黄字倒着写!”黄连祖怒气冲冲的瞪了眼秦林,拔脚就走,身后传来的哄笑声一浪高过一浪。 青黛笑嘻嘻的从门洞里递出包药,秦林举着药包一路追着喊:“黄老哥,你的花柳病还得用两副药才能痊愈,否则将来有什么不举之事,嫂夫人怪罪下来,兄弟面子上也不好看……” 第28章 花柳病在线阅读 <!--t; 第28章 花柳病 - 第29章 端午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29章 端午 <!--go--> 第29章 端午 最近几天,蕲州城内外轰传黄连祖得花柳病之事,城里大大小小的医馆,每年治好的病人数不胜数,可得了花柳病治好之后还敲锣打鼓披红挂彩感谢医家的,黄连祖的的确确算得上破天荒头一出,脸皮之厚已开历代之先河,数百载后当与冠希哥前后辉映而并垂青史。 街谈巷议的焦点完全转移到黄连祖的病情和“特殊爱好”上,以致张公鱼张大老爷智破命案的风头都被压了下去——当然也有人声称是个年轻士子帮助破的案,张公鱼贪天之功据为己有。不过这种别有用心的说法被以三班衙役为主的蕲州衙门官方发言人严厉驳斥,崔捕头高屋建瓴的指出,作为具备忠孝仁义礼智信等良好品德的大明子民,应自觉做到不信谣、不传谣,信任以张大老爷为核心的蕲州官府的破案能力。 满城风雨沸沸扬扬之时,两起事件的始作俑者秦林秦木槿先生的生活却异常的平静。 之前秦林已嘱咐陆远志不要把协助侦破岔湾村命案的事情说出去,医馆众人全都蒙在鼓里;李时珍又担心黄连祖报复秦林,摆出太世叔的谱儿下了禁足令,连续几天都不准他出医馆大门一步。 于是本来应该身处风口浪尖的秦林,居然接连好几天都老老实实的待在医馆,每天上上课,逗逗小青黛,这种宅男的生活倒也有滋有味。 李建元、李建木听说家里出事,从黄州府学赶回蕲州,嚷嚷着要找来同学生员们,好生大闹一场。 李时珍甩着拐棍把他俩赶回了黄州,花白胡子气得一抖一抖的:“闹学?搁洪武爷那阵,是要斩立决的!” 当然现在是万历年,洪武、永乐年间的严厉制度早已废弛,绝大多数时候不查路引了,三教九流的子弟可以冒籍去应科举了,御用的明黄色绸缎也在民间卖了,闹学、罢市只要不闹出人命,多半也不会掉脑袋。 不过闹学的为首之人,革除功名永不叙用的处分是逃不掉的,前途就算毁了,李建元、李建木好不容易才考上秀才进了府学,岂能因黄连祖这个小人的恶行而前功尽弃? 这两位在李时珍的拐杖攻势下只能抱头鼠窜逃回黄州府学,他俩在临走之前和秦林见了一面,只觉秦林见识广博谈吐不凡,认为他要是好生读上几年书,弄个秀才十拿九稳,考上举人也不稀奇,准备写信推荐他去蕲州一处私塾附学读书,被秦林婉言拒绝之后不禁大为惋惜。 最后秦林只好借口爱好医学立志悬壶济世,两位先生无奈之余,拍着他肩膀说“小伙子不错”之类的话,总之很有点丈母娘看女婿的味道。 黄连祖虽然铩羽而归,料想他不会就此偃旗息鼓,李建方提议去找荆王和世子讨个公道,不料一连几天都吃了闭门羹。 原来不久前城外玄妙观来了位得道之士,有呼风唤雨、翻江倒海的本事,好生了得,荆王与他一见如故,终日躲在王府深处炼丹修道,不问世事,王府大小一应事务均由侧妃黄氏主持,要越过她的阻拦去见荆王实在千难万难。 世子虽与李家亲厚,和作为庶母的黄氏却不大对付,通过世子来约束黄连祖也行不通。 好在黄连祖丢脸丢大发了,或许是不好意思再用堵门下聘那一招吧,同时有士林舆论和国家法度的约束,他还不敢真的上门直接抢人,倒是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 李时珍对秦林的禁足令,执行得就不是太严厉了。 这天正逢端午节,整个蕲州城热气腾腾,家家户户都在煮粽子,箬竹叶混着糯米的清香中人欲醉,大大小小的门头都挂上了菖蒲、艾叶,人人脸上喜气洋洋。 秦林一大早去买了粽子和雄黄酒,陆远志从家里拿了块上好的五花肉,有个家里开饭馆的学徒做红烧肉的手艺极佳,就在秦林的房内弄红泥小火炉把肉煨得滚烂,相熟的七八个弟子学徒围着饮酒吃肉剥粽子,闹得热火朝天。 关着的门传来扣扣的敲击声,弟子们只当是哪位先生来了,看房间里乱得不成样子,立刻手忙脚乱的收拾,闹得人仰马翻。 陆远志正夹着老大一块肥肉往嘴里送,急切间一口吞下,塞住喉咙眼儿落不下去,噎得他直翻白眼。 好一阵收拾得稍微像个人住的地方了,秦林才去打开了房门。 想像中门外不是庞宪“笑里藏刀”的表情,就是李建方铁青的脸,出人意料,只有青黛站在门外,巧笑嫣然,见秦林房间里竟有这么多人,她吃了一惊,悄悄把一件物事藏进了袖口里。 “哎呀是小师妹啊,稀客稀客!”师兄弟们从秦林背后窜出来,一颗颗脑袋争先恐后的往前拱,一个赛一个的热情。 有人拿袖子擦板凳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来来来,小师妹这边坐。唉秦师兄也太不检点了,这房间乱得跟猪窝似的,未免唐突了小师妹……” 秦林一头的黑线,心头朝这群狼崽子竖了一万次的中指,“喂,太过分了吧,某个吃得最多的家伙,胖子,说的就是你!” 终于陆远志大笑了起来,招呼众位师兄弟:“咱们快走吧,小师妹是奉太师父的令来教某位不学无术的兄弟,咱们耽误了他的学业,小师妹可早就想赶我们走啦,是吧?” 说着他朝青黛促狭的挤了挤眼睛。 青黛粉脸一红,如何不知道陆远志在打趣? 走了两步陆远志又回过头来,往青黛袖子瞧了瞧:“哎,好像今天也是女儿节啊,不知道小师妹给谁做了香囊?” 青黛的脸蛋越发红了,就像熟透了的大苹果,藏在袖口里面用手握住的香囊,忽然间就像火炭一样烫手。 秦林在瓦罐里夹了块红烧肉,筷子飞快的一送,就塞到了陆远志口中:“胖子啊,少说话多吃肉才对得起你这身肥肉!” “妈呀,大事不好,秦哥要杀人灭口!”陆远志被烫得哇哇直叫,带着众师兄弟一溜烟的走了。 笑声远远的传来,青黛低低的垂着头,不停玩弄着衣角,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间就害臊得很,不敢抬头看秦林了。 秦林存心逗逗清纯可人的小师妹,一边收拾酒肉、炉子等杂七杂八的东西,一边问道:“又来给我补习啊?嗨,这些天多亏师姐不辞辛劳,师弟自觉大有长进啊……不知今天是学《素问》,还是《灵枢》?” 青黛闻言大窘,内心极想去敲秦林的脑袋,趁手的药锄又不在身边,手心只握着枚小小的香囊,若是用它去砸这家伙,非但砸不疼,还有些舍不得这亲手做的香囊。 明时端午又称女儿节,姑娘少妇们系端午索,戴艾叶,五毒灵符,出嫁女各归宁省亲,未出阁的闺女则动手绣香囊,装上艾叶菖蒲雄黄等药物,赠给兄弟姐妹,以诸般药物可以驱除五毒蛇虫,保平安求吉祥之意。 当然,除了兄弟姐妹,这香囊也可以赠给心上人的…… 青黛本来鼓足了勇气来送香囊,不想秦林房间里一大群人,她吃惊之下,本来十二分勇气就只剩下五六分,偏生秦林又促狭,故意问她是来补习的,倒叫可怜的小青黛无法启齿,一颗芳心早已把这呆瓜恨了百转千转。 “青黛啊青黛,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父母双亡,一个人孤零零的离开家乡,没有母亲或者姐妹送他香囊,你好心好意缝了香囊送他,保他五毒不侵平安吉祥,难道有什么不对?” 青黛捏着小拳头,不断给自己打着气,终于把香囊拿了出来,恨巴巴的瞪了秦林一眼:“喏,端午节都要带母亲或者姐妹缝的香囊,你没有姐妹送香囊,师姐亲手缝了这个就送给你啰。” 莹白如玉的小手舒开,掌心是一只极其小巧玲珑的香囊,煞是可爱。 只不过,那香囊的绣工就差劲至极了,上面绣着的图案也不知是什么动物,秦林奇道:“咦,这是一对鸭子还是母鸡?” 青黛帮爷爷画中药图籍的时间多,做女红针指的时间少,自然手艺不佳,听秦林这么说,她香腮鼓鼓的,小嘴翘了起来,“是、是仙鹤,祝你振翅高飞的意思……讨厌啦,不准笑!” 可秦林早已忍不住捧腹大笑了。 青黛又羞又急,眼眶里泪花花打转:好不容易做了这个香囊,小手上都扎出血来了,人家费心费力,这家伙还一点儿也不领情! “虽然绣得不好,但我很喜欢,”秦林嗅了嗅香囊,馥郁的药香扑鼻而来,“瞧,香味和我的小青黛一模一样。” “没大没小的,应该叫师姐才对!”青黛白了秦林一眼,坐在板凳上,低着头瞧自己脚尖。 “不过,以后不要再给我做香囊了,看,手被针扎破了吧?”秦林珍而重之的把香囊贴身放入怀中,极其霸道的抓住青黛的小手,害得她惊慌的抬起了头,与这个坏家伙双目对视。 秦林看着她的眼睛,慢慢说道:“我会心疼的。” 第29章 端午在线阅读 <!--t; 第29章 端午 - 第30章 美人如花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30章 美人如花 <!--go--> 第30章 美人如花 夺夺夺,叩门声再一次响起。 青黛像只受惊的小鹿,被秦林握住的小手飞快缩回,只觉胸口像揣了只怦怦乱跳的小兔子,慌慌的。 “胖子你皮痒痒了?”秦林走过去打开门。 居然是张建兰和白敛,二人满脸堆笑的站在门外。 黄连祖堵门下聘之后,张建兰声称与这位远房表哥割袍断义划地绝交,所以并没有受到牵连;但也免不了招惹众师兄弟的厌憎,除了白敛等几个死党,医馆众弟子与他越发疏远。 日子不好过,张建兰既然不是笨蛋就懂得收敛,近段时间都夹着尾巴做人,倒是不曾再摆出医馆首徒和未来王府医官的架子,见面就先把笑脸陪上,似乎转了性。 本来听说秦林与众师弟在房中饮酒,开门之后只看见青黛和秦林待在一块,张建兰又妒又恨,眼中闪现一抹厉色。 很快掩饰了情绪,他笑容满面的朝秦林拱拱手:“秦师弟,愚兄以前多有得罪,一直想向你道歉,苦于没有机会启齿。今天正逢端午佳节,江面上有龙舟大赛,咱们一块去看龙舟,中午已订在阅江楼吃顿便饭,算是愚兄向师弟赔罪。小师妹,你也要来哟,龙舟赛很热闹的,江堤上还有吹糖人、耍猴戏、爬天杆,诸般杂耍。” 秦林本来尚在沉吟未决,倒是青黛听见“龙舟赛”立马眼睛亮了,可怜巴巴的望着秦林。 作为未出阁的少女,青黛虽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可能外出玩耍的机会也并不多,端午女儿节便是一年中不多的几个日子之一。 当然她是不会和张建兰出去的,要是秦林拒绝的话,她宁愿留在医馆哪儿也不去。 这番心思被秦林瞧在眼中,他当然不愿让青黛度过一个失望的女儿节,就朝张建兰笑笑:“说什么道歉啊赔罪的,张师兄太客气了,既然师兄有邀,师弟我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啰,倒是让师兄破费了。” 青黛喜上眉梢:“等等,我去换身衣服。秦师弟啊,端午节这天都要穿最漂亮的衣服去看龙舟赛哦,你那身破烂还是换了吧。”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青黛换了身翠绿色的纱裙,本来就身材玲珑有致,这轻薄得裙装如同烟云环绕身侧,素面朝天未施脂粉,如云青丝挽成了垂挂髻,松松的插着支黄杨木钗,更衬得气质清灵幽婉,有如远山空谷中出尘绝世的佳人。 秦林一见她这身装束,不由得想起在荆棘岭的初见,那时他被蕲蛇咬伤,恍惚之间竟以为青黛是林中仙女,不就是这种空灵悠远的感觉吗? 青黛看秦林却又不同,一袭月白色的长衫极为合身,虽不算什么风神俊雅,倒也干净爽朗,腰间配一柄装饰华丽的七星宝剑,手里摇着宫装仕女图的折扇,颇为潇洒不凡。 有外人在此,她心头十分欢喜面子上却不显出,撇了撇嘴揶揄道:“看你手上拿的扇子,像个饱读诗书的风流才子;瞧你腰间挂的宝剑,又像是立志杀敌保国的少年郎君。” 秦林脸皮极厚,笑道:“这叫做允文允武。” “允文允武?我看你还文成武德呢!”青黛白了他一眼。 文成武德似乎不太好吧?秦林挠了挠头,貌似这是某位“下面没了”的大高手的宝号。 “咦,你这扇子哪儿来的?上面的画儿好像我的一位好姐妹呢!”青黛注意到那把扇子,从秦林手上拿过去细瞧。 这是张公鱼送的唐伯虎真迹,此时唐伯虎已离世五六十年,纯属巧合而已。 青黛看见扇面落款是桃花庵主,这是唐伯虎的号,现在唐伯虎的仕女图千金难求,她当然不相信是真迹。 此前秦林曾画过她的肖像,青黛先入为主,偏着头把秦林上下打量,疑疑惑惑的问:“不对吧,是你自己画的?快说,你在哪儿见过她?” 秦林奇道:“你说的是谁?” “哼,不告诉你!”青黛把扇子塞回秦林手中,垂下头摆弄衣角,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 张建兰见青黛与秦林谈笑风生,只觉胸中妒火如焚,瞥了眼秦林腰间悬着的宝剑,心头暗骂:你个医馆弟子,拿把假冒的唐伯虎仕女图折扇,挂支华而不实的长剑,到底是个银样蜡枪头! 陆远志等师兄弟也准备停当走了过来,张建兰便放下心思,招呼众人同去江堤。 蕲州城在长江北岸,众人出南门往西南方向走了不久,就到了江堤上。 端午佳节,龙舟大赛,江边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果然有吹糖人、捏面人、无锡泥娃娃等等各种好玩的东西出售,又有耍猴艺人用鞭子恐吓猴子钻火圈,有穿着花花绿绿衣服打着赤脚的杂耍艺人爬着钻天杆,好一派盛世繁华景象。 江堤上下人山人海,秦林小心护着青黛,小师姐居然老老实实跟在大师弟身后,乖乖的跟小媳妇似的,倒叫秦林有些受宠若惊。 江面七只龙舟奋勇争先,每只船都搭载着五十名青布包头的健儿,船首处一名赤膊大汉将战鼓擂响,健儿们便统一按照鼓点节奏挥动船桨,汗下如雨,七条龙舟则分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都漆成龙型,船首有龙头,船身有龙鳞。 此时赛事进入了高潮,蕲河与长江交汇的江面,七条龙舟争渡,七面战鼓喧天,烟波浩渺间宛如群龙抢珠。 江堤甚高,秦林护着青黛好不容易才挤到顶上,可以看得见龙舟竞渡的场景了。 人群熙熙攘攘极其拥挤,忽然一股大力从侧面涌来,为了护住青黛秦林只好双脚用力钉住地面,竭尽全力才没有被挤落下江堤。 也不知是哪些青皮光棍借机调戏妇女,还是扒手趁人多前来小偷小摸,总觉有人故意挤来挤去,人群就像起了被风吹过的稻田,不断起起伏伏。 秦林心头一凛,登时警觉了三分,注意观察周围的形势。 正在此时,旁边一位挎着篮子卖东西的老婆婆不知被谁挤了一下,跌跌撞撞的往下倒。 这江堤高出地面甚多,眼见跌下去至少也得筋断骨折,指不定还会有性命之忧。 立时就有人大声惊呼。 可大多数人注意力在江面的龙舟赛上,没有发现这一幕,离得近的几个妇女又反应慢了一步,眼见老婆婆就要从江堤坠落而下。 秦林本来就在观察形势,见势不对赶紧上前,他早有准备,反应又快,堪堪在老婆婆将坠未坠之际一把将她袖子抓住,用力一扯就扯回了江堤。 那老婆婆在鬼门关上转了圈回来,一时间吓得脸青面黑,半晌才回过神来,看看是秦林和青黛,登时老脸笑得条条皱纹都盈满了笑意:“原来是秦小哥啊,好心人哪……对了,那姓黄的不识好歹,啧啧,你们俩才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嘛,他算个什么东西?” 原来这老婆婆就是豆腐西施,篮子里装着些来售卖的豆腐干、千张之类的零食,黄连祖来医馆吵闹那天,她也是围观群众之一。 青黛闻言大窘,没好气的瞪了秦林一眼,解释道:“婆婆,我是他师姐,才不是什么郎、郎才女貌呢!” “嗨,师姐师弟才好做亲嘛,婆婆是过来人,还有什么不晓得?”豆腐西施一幅‘我全都知道’的表情,从篮子里拿了些豆腐干、霉千张硬塞到两人手里,又道:“不过,那姓黄的是个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坏种,你们可要小心点,刚才老身就看见他手下那几个不学好的后生。” 周围几个大姑娘小媳妇也认出了秦林,七嘴八舌的道:“啊,这就是那天涮了黄连祖的秦小哥?” “真俊呐,可惜我没有女儿……他身边的是李神医的孙女吧?” “切,你就有女儿也没戏!没见他和青黛姑娘多般配?” 听到这些,秦林只觉自信心爆棚,瞬间突破了绝对领域领悟了究极力量写轮眼开启查克拉爆满小宇宙随时爆发进入六道神识的境界。 可他不得不向这几位忠诚粉丝告辞——因为闹了个大红脸的青黛姑娘,已经伸手狠狠掐他腰间软肉了。 很疼,只怕回去得上点虎骨膏药才能消肿。 “我们永远支持你!”粉丝在身后振臂高呼。 秦林苦着脸不知是笑还是哭,青黛在耳边呵气如兰:“她们那么说,你很开心吧?” 秦林点点头,在青黛下毒手之前,分开人群吱溜一下往前窜去。 似乎有人突然从侧面挤了过来,秦林没防备两人便撞到了一块,他只觉得像撞到了一堵肉墙,心下为之一惊。 “哎呀,你个小泼皮,敢吃老娘的豆腐!”一个尖利刺耳的声音,简直和锥子似的刺破人耳膜,惹得附近的百姓全都回过头来看这边。 如花?秦林吓了一大跳,只见这位大婶身高八尺胸围八尺腰围八尺臀围还是八尺,整个人就像堵肉墙似的,一只手挖着鼻孔另一只手拿着块肮脏不堪的布条,仔细看才能认出是块绣花方巾,这幅形象和无数少男噩梦中的如花姑娘有九分神似。 秦林愕然。 “如花”把手中方巾向四面一招,尖声尖气的道:“这小泼皮敢吃老娘的豆腐,小的们,给他点颜色看看!” 七八个泼皮无赖不怀好意的围了上来。 第30章 美人如花在线阅读 <!--t; 第30章 美人如花 - 第31章 煞气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31章 煞气 <!--go--> 第31章 煞气 蕲州江堤蜿蜒盘转,阅江楼便坐落于与江堤相对的土山之上,位置高敞,视野良好,江堤上发生的一幕,在阅江楼上可以一览无余。 二楼面向长江的一处隔间里,黄连祖与金毛七对坐饮酒,远远瞧见那位“如花”已按计划向秦林发难,这两位是笑得鼻子眼睛都挤做了一堆。 金毛七站了起来,弯着腰替黄连祖斟酒,一幅笑容要多猥琐有多猥琐:“撞上孙二娘这条母老虎,这下姓秦的是黄泥巴落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先大大的让他出丑露乖,闹得他身败名裂,再让弟兄们暗中断送他小命,岂不比一下子打杀了更解气?” 此时他已知道秦林并非什么贵介公子,本来这只是件小事情,可金毛七金镇抚大人不知怎么回事像受了莫大侮辱似的,竟对秦林恨入骨髓。 黄连祖慢条斯理的端起酒杯:“杀人就不必了,你我终究是官身,被石韦那头倔驴盯上也是个麻烦,何况本官还要准备一件干系极大的事情,成功之后这辈子的荣华富贵都有了……” 他小口啜饮着酒,不等金毛七发问,又漫不经心的道:“打断手脚,赶出蕲州任他自生自灭,也就是了。” 金毛七虽极想问那件大事,但看黄连祖口气好像不愿意说太详细,他也就忍住不问,把注意力转向秦林所在的江堤。 孙二娘是蕲州南城的女破落户,因为生得和水浒里那位母夜叉有一比,恰好姓孙又行二,因此浑名母大虫。 她在堤上这一闹,顿时引来目光无数,有知道根底的说又是母大虫借机生事敲诈勒索,但也有黄连祖预先派来安插在人群中的泼皮混混,一口咬死说的确是秦林趁人多乱摸女人。 一位头戴方巾的秀才疑疑惑惑的问道:“看这小哥眉清目秀的,不像那等肮脏泼杀才啊?” “你放屁,人家就好这调调呢?”秀才身边的泼皮斜着眼睛瞧他:“我看你也和这人是同行,趁乱摸女人屁股的吧!” 秀才吃了一惊,知道这些人不讲道理的,赶紧把头缩了回去,嘴里唠唠叨叨的说:“不可凭空污人清白……” 丢你老母!泼皮朝地下啐了口。 青黛被秦林护在身后,见众泼皮混混对秦林喊打喊杀,又说他摸了女人屁股,又羞又气之下连连自责,眼泪都滴了下来:“都怪青黛不好,要是不掐你,你就不会往前乱跑,惹出祸事来。” 秦林在她耳边低声道:“和你无关,多半是姓黄的捣鬼。” 青黛虽不通人情世故,心思却是十分敏捷,立时明白了原委,生气之下也就不怕了,站到秦林身前指着众泼皮说:“秦师弟是老实人,绝不会趁乱胡来,你们可不要冤枉好人!” 陆远志和众位师兄弟也挤了过来,都附和道:“误会,一定是误会。” 母大虫不依不饶,“放屁,老娘屁股差点被这小白脸捏肿,误会个屁!小的们,还愣着干什么?” 七八个泼皮往前逼来,望着青黛坏笑道:“这小丫头倒也水灵,既然小白脸占了我家大姐的便宜,就拿小丫头赔补……” 医馆弟子们吓得呆了,他们常年待在医馆学医,几时见过这种场合? 陆远志想上前帮忙,可两个身强力壮的泼皮一左一右把他逼住,一时间动弹不得。 秦林本挡在青黛身前,忽然向后退了两步,反把青黛让在前面。 哼,小白脸就是没用!几名只当秦林畏缩,不屑的朝地上啐了口,为首一人就笑着伸手往青黛下巴探来。 秦林冷笑一声,双足蹬地迅捷无伦的往前扑击,那泼皮还没把手缩回去捏成拳头,就感觉手腕上一麻,半分力道也使不出,早已被秦林抓住手腕往下一拉一压,那只手臂就好像不再长在身上似的,整个身体也被扯得跌了个狗啃屎。 捕俘拳的“别臂下压”一招奏功,秦林并不放松,趁着后面两个泼皮惊愕之际,左拳往左面那人脸上虚晃吓得他连忙躲闪,秦林却迅速靠向右边的泼皮,抢进他内圈,双手一伸已将他夹背合抱。 难道要使跤法? 自宋至明,相扑摔跤之法在民间极其流行,有燕青腾挪小跤法、沾衣十八跌、霸王扛鼎法诸多流派,中间蒙元统治的几十年又掺进了蒙古摔跤的流派,无论哪种摔法都有。 被抱住那泼皮只当秦林要摔他一跤,赶紧沉腰坐马紧固下盘,再慢慢与秦林斗力——量他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又不怎么魁梧雄壮,能有多大力气硬拼? 孰料秦林抱着他肩背的双手向内一掀,借着泼皮沉腰坐马之力又把他压得低了三分,继而抬起右膝往他双腿之间狠狠一顶! “咿呀嚯哦”泼皮惊天动地的大叫着,倒在地上翻滚不休,叫声初时尚且粗声大气,然后就非常诡异的变得高亢尖利,有些儿像荆王府承奉司那些公公们的调门了。 听到如此凄厉的惨叫,围观群众都蛋疼得慌,不由自主的夹紧双腿。 就连远处阅江楼上春风得意的黄连祖、金毛七二人,也同时菊花一紧,一个吓掉了筷子,一个打翻了酒杯。 两人面面相觑:这姓秦的出手也太狠辣了吧?莫非他已经识破了…… 就在他们所处的隔间往右数三个窗口,本城锦衣卫百户石韦石大人也在和手下的一名总旗、几名小旗饮酒。 当手下说江堤上发生冲突的时候,石韦就朝下望了望,看见是秦林,他颇为期许的大吹特吹:“这位秦公子好生了得,不但心思缜密是个破案高手,张公鱼还说他神光湛然英华内敛,必是肚子里装满墨汁的人物,将来指不定就要连中连捷进士及第……” 一众锦衣卫要么是世袭的锦衣军户子弟,要么是前线一刀一枪杀出来,受大员保举入的卫籍,无论本性奸猾还是质朴,总之斗大的字认不得几箩筐。听本官这么说,自然完全相信,个个点头不迭,有人还想如果等会儿官差不来就下去帮帮忙,也好结识结识这位善于破案的才子。 不料还没等他们动身,秦林就已放倒了两个,心目中文质彬彬的大才子,瞬间变成暴走状态,接受不了如此巨大的转折,这群锦衣卫全都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 石韦正吹得满嘴白沫子,没看见江堤上的事情,忽然就发现下属们全都石化,他奇道:“咦,你们被点了哑穴?” 有人哭笑不得的指了指江堤上蛋蛋破碎满地打滚的泼皮,又指了指秦林:“石大人,他真是你说的那位‘饱读诗书、英华内敛’的大才子?” 石韦只看了一眼也像被点了哑穴,脸上红了白白了红,忽然伸手一拍栏杆:“这才是杀伐果决,智谋机变。先故意示敌以弱,继而攻其不备,静若处子、动如脱兔……你们这群大老粗,要多学着点!” 咳咳有个小旗大咳起来:“石、石大人,我被鱼刺卡住了……” 江堤之上,事情又发生了变故。 秦林连续击倒两人,尤其是蛋蛋破碎的那人叫声实在太过凄厉刺耳,泼皮混混们从来没有见过下手如此狠辣的对手,都有些怵头。 母大虫孙二娘见状只好打头阵。 秦林就见一堆巍巍颤颤的肉墙逼了上来。 孙二娘狞笑着,肿泡的眼睛闪着凶光:“小兄弟,你还是给我乖乖的吧,哈哈哈哈!” 众医馆弟子道一声糟糕,这孙二娘等闲八九个壮汉也不是她的对手,秦林虽然出手快捷狠辣,被她缠上只怕也难以脱身。 孙二娘张牙舞爪的走上前,肥壮的腿跺下,每走一步似乎江堤都在颤抖。 铮——七星宝剑龙吟出鞘,指在了孙二娘长满肥肉的喉头。 “刺,有种朝老娘这儿刺!”孙二娘双手干脆把上衣襟扯开了一点儿,身子也朝前挺。 然后,她就再也不敢动了,因为她看见了秦林的眼睛。 天呐,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究竟是地狱的火焰,还是邪神的恶魔之瞳? 秦林就那么平平常常的站着,可身上一股子强横凶戾的煞气简直就像尸山血海里打过滚似的。 孙二娘决不是胆小的角色,作为一个女人想在泼皮破落户里面立下名头,得比男人更狠更凶更不怕死,可这次她真的怕了,因为她毫不怀疑只要触怒了秦林,自己的喉咙在下一刻就会添个透明窟窿。 是的,这少年郎眼睛里藏着的东西简直太吓人了,简直就没把你看成活人,好像在他眼中,你只是一块块白森森的骨头、零零碎碎的肉和没有生命的五脏六腑心肝脾肺肾! 大热天,孙二娘出了老大一身冷汗,僵立当场不敢动弹。 秦林并没有尸山血海中拼杀搏命的经历,可他亲手解剖的尸体不计其数,破案之后送上刑场的凶徒数也数不清,平时懂得排解宣泄倒也无妨,可一旦将心底积累的负面情绪尽数释放,那种强横无匹的凶煞之气,就算是手头欠下无数人命的连环杀人罪犯也会吓得打寒颤! 更何况作为常年和尸体打交道的法医,必须有特殊的办法来避免心理疾病,秦林的方法就是在工作时不把对方当作死人,而是一具具由骨骼、内脏、肌肉、皮肤组成的“工作对象”,这时候他的目光简直像解剖刀一样犀利而森寒,区区一个女泼皮,又如何抵受得住? “是,是什么人在这儿捣乱?”几名穿着飞鱼服的人,紧握着绣春刀一路小跑过来,孙二娘至此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往后连退了三步,止不住再退了三步,恰逢秦林看了眼一眼,心头一惊,噔噔噔又是三步,惊魂稍定,忙拿破手巾擦额头的冷汗。 第31章 煞气在线阅读 <!--t; 第31章 煞气 - 第32章 当众拿下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32章 当众拿下 <!--go--> 第32章 当众拿下 来的几名锦衣卫并非石韦麾下的校尉、力士,而是黄连祖手下,经“投充”招募来的军余。 仅仅是军余,也能在蕲州城横着走了,仗着黄连祖的庇护,他们欺行霸市无恶不作,平民百姓远远瞧见就要绕道躲避,害怕犯了太岁星被这些人缠上。 围观的百姓们赶紧退了好几步,远远的让开,唯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怎么的,大、大白天的拔剑行凶,是、是、是要造反谋逆吗?小、小兔崽子……”金毛七斜着眼睛瞪秦林,嘴里骂骂咧咧的。 几名军余都穿明黄色飞鱼服,他老人家则是卫所武官的飞彪补服,看起来不伦不类,好在常年和黄连祖混在一块,蕲州百姓见惯了倒也不以为怪。 金毛七本想躲在背后把事情办了,可没想到秦林外表像个白面书生,打起架来却心狠手辣,又带着柄锋利无比的宝剑,硬把孙二娘手下七八个混混吓得不敢动弹,没奈何,只好亲自出马了。 总不能让黄连祖黄大人来趟浑水吧? 金毛七静静攥着一把轻飘飘的腰刀,有些眼馋的盯着秦林手中的七星宝剑,突然大喝一声:“还、还不弃械投降,莫非你敢杀官造反?!” 秦林若无其事的将宝剑插回鞘中。 金毛七登时放下心来,绕圈打量着秦林:“小兔崽子,敢趁乱摸女人屁股,你胆子挺、挺肥啊!” “母老虎长那么丑,也就你才会有兴趣吧?”秦林将剑连鞘拄在地上,揶揄道:“且莫说我根本就没摸过,就算真摸了,胆子也没治好花柳病还大张旗鼓给医家披红挂彩的肥。” 百姓们全都哄笑起来。 只有黄连祖事先安插在人群中的泼皮混混,阴阳怪气的诋毁秦林,一时间倒也真相难明。 豆腐西施挎着篮子,颠颠的小步子走到青黛身边,大声道:“诸位老少爷们听老身一句话,想老身在南市摆了四十年的豆腐摊,说句话各位还信得过吧?” 众人齐声道:“信得过。您老守节四十年,摆豆腐摊替娘家婆家四位老人养老送终,将来是要建贞节牌坊奉敕旌表的,这些老少爷们都瞧在眼里,佩服在心里!” 豆腐西施点点头,先轻轻拍了拍青黛,“看这姑娘多标致呐,画儿上都没见过,把观音菩萨身边善才龙女都比下去了……”又伸出枯瘦的手指着孙二娘,“这婆娘的为人,老身也不说了,单问各位老少爷们一句,她俩谁丑谁俊哪?” 一叠声的哄笑,说什么的都有:“这还用问吗?” “豆腐西施,您老欺咱们全瞎了眼?” “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原本就没法比嘛!” “就是啊!”豆腐西施朝众人点点头,指着秦林和青黛道:“任谁都看得出来,秦兄弟和李姑娘才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儿,谁要有了这么俊的心上人儿,还肯去摸那婆娘?呸!老身把这双眼珠子抠下来!” 老少爷们、大姑娘小媳妇们,左瞧瞧堪比噩梦级boss如花姑娘的孙二娘,右看看宛如空谷幽兰的青黛,强烈反差之下全都忍俊不禁,立刻就从围观群众进化为真相党。 青黛则霎那间变得满脸通红,连莹润可爱的耳朵都变成了粉色,嗫嚅道:“我、我才不是呢……” 秦林坏笑着把她扯了一下,低声道:“事急从权啊,师姐!可怜可怜师弟吧,你不帮忙扛下来,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啦。” 啊?青黛眼中闪过一丝犹疑,踌躇片刻终于用力捏了捏小拳头,做出了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 她微笑着上前一步,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挽起了秦林的胳膊,虽然十分羞涩,到底还是鼓足了勇气朝众人甜甜一笑:“我相信秦哥哥不会那么做。” 明眸善睐,眉若翠羽,青绿色的纱裙在江风吹拂下宛如碧波荡漾,青黛本就容貌娇美气质清幽,此时更胜似凌波微步的洛神,若不是仍挽着秦林,人们难免要疑心她是否下一刻就要乘风飞去。 就连母大虫孙二娘也自惭形秽的垂下了头,再也不好意思信口污蔑。 真相早已不言而喻。 可金毛七一干人并不准备就此轻轻放过,主子还在阅江楼上,看他们的表演呢! 既然歪理讲不通,干脆就不讲道理了吧,恼羞成怒的金毛七朝张建兰、白敛打个眼色,大声叫道:“豆腐老婆子胡说八道姓秦的就想脱身,哪儿有那么便宜?跟我们走一趟!” 秦林把剑连鞘一扬,斥道:“锦衣卫只管访查大奸恶谋篡谋逆等事,无权管市井纷争!” “哎呀,秦师弟有话好说,不要打架,锦衣卫咱们医馆可得罪不起啊……”张建兰和白敛突然从众师兄弟中窜出来,趁秦林不防备一左一右将他抱住。 金毛七冷笑着,一拳朝秦林腹部捣来! 秦林面色一凛:从孙二娘出场开始就看穿了张建兰、白敛配合黄连祖演这出戏,可没想到两人竟然如此下作,撕破脸皮赤膊上阵了。 青黛、陆远志等医馆弟子则齐声叫道:“张建兰、白敛,你们在做什么?!” 电光火石间,秦林不闪不避,拼着腹部受金毛七一拳,抄起带鞘长剑左右挥舞,使足了力气狠狠砸在张建兰与白敛小腿迎面骨上,只听得咔嚓两声响,也不知是剑鞘开裂了,还是这俩家伙的骨头碎了。 此时金毛七的拳头也擂在了秦林腹部,秦林只是十六七岁的少年身体自然抵受不住,可他早有准备,在神经把痛觉传递到大脑之前就借势后退,猛力一挣,张、白二人小腿迎面骨受创极重自然立脚不住,被他一下子挣脱开去。 金毛七本想乘势把秦林打倒在地,但他的第二拳举在空中,迟迟也未能落下。 因为七星宝剑已经出鞘,清冷森寒的剑光,就算五月天也令人遍体生寒,被剑锋所指的胸口,肌肤像过电似的又麻又炸。 秦林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滴滴滚落,忍住腹部挨那一拳引发的剧痛,他竟然还笑得出来:“金镇抚金大人,这柄宝剑可锋利得很哪,在下没有学过剑术,若是不小心卸下你一条胳膊或者大腿,那就不妙得很了。” 金毛七狐疑不定,拿不准对方是虚言恐吓,还是真敢动手。 嘶实在没想到秦林竟敢对锦衣卫拔剑相向,周围的百姓都倒抽一口冷气。 青黛也吃惊不小,好歹也是七品知县的小姐,面对泼皮混混她还有些底气,可对方是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啊! 忍不住牵了牵秦林的后襟,小姑娘怯怯的看着他。 “什么人在江堤上闹事?”负责维持治安的衙役、捕快姗姗来迟。 金毛七立刻变得有恃无恐,斜着眼睛看秦林:“呵呵,你、敢杀官造反?” 啪! 秦林空着的左手重重一记耳光扇在金毛七脸上,留下五道鲜红的指印。 “你!”金毛七瞪大了眼睛,想发飙,被剑锋抵在胸前又不敢动。 旁人倒也罢了,不过是暗自佩服秦林胆量大,医馆学生们则吓得不轻,金镇抚虽是狗屁不如的卫所军官,到底是从六品的朝廷命官啊,秦林竟然说打就打!见衙役和捕快跑来,不禁替他担忧起来,有年纪大些的师兄就劝道:“秦师弟,算了吧,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沾上了甩不掉就麻烦啦。” 金毛七闻言又把脸一扬,准备说几句场面话遮遮面子,可任谁都没想到秦林竟然又伸出手,正正反反甩了他不知多少记耳光,打得他晕头转向。 看见秦林如此狠辣,手上又有锋利无匹的宝剑,几个锦衣军余本来有些退缩,见众多捕快衙役赶来也就胆子大了,各自把绣春刀抽出来,从四面围上。 糟糕!青黛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快回去告诉师父、太师父,让他们想办法!”师兄弟们分了一人要回医馆报信。 金毛七带来的锦衣军余,冲着气喘吁吁跑过来的衙役、捕快们大吼大叫:“你们怎么搞的,这半天才来?狗瞎眼的没看见这儿殴官造反了?” 捕快、衙役们站定了不动。 遭了,铁定遭了!豆腐西施和所有在场的老百姓一样,觉得秦林肯定要倒霉了,有认识衙役的就开口劝道:“崔头儿,不是这位秦小哥闹事,你们可不要冤枉好人啊!” “公门中好修行,得饶人处且饶人,积阴德啊……” 难怪百姓们惊惶,谁都知道锦衣卫是除了荆王府谁也不鸟的,连蕲州衙门和蕲州卫指挥使司都要让他们三分,区区捕快怎么敢得罪锦衣卫?自然是帮着金镇抚一伙,欺负“可怜”的秦林了。 金毛七呵呵大笑起来,尽管脸被打得像个猪头,他还依旧嚣张:“怎么的,怕了吧?蕲州衙门的弟兄们,给我把这逆贼拿了,老爷重重有赏!牛大力,你将功赎罪,老爷就不和你计较啦,赏你把州衙的饭继续吃下去!” “拿了!”众捕快、民壮发一声喊。 然后,就在无数道惊诧莫名的目光注视下,他们一拥而上,把绣春刀出鞘的锦衣军余尽数缴械,连堂堂金镇抚大人也给反别着双手抓了起来! 并且,就是牛大力亲自动的手,扭得金毛七呲牙咧嘴,同时牛班头那张粗线条的脸,还冲着秦林呵呵傻笑! 崔捕头则诚惶诚恐的朝秦林拱拱手:“来迟一步,见谅,见谅。” 第32章 当众拿下在线阅读 <!--t; 第32章 当众拿下 - 第33章 腹黑男的逆袭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33章 腹黑男的逆袭 <!--go--> 第33章 腹黑男的逆袭 啊,竟然是这种局面,我们没做梦吧?陆远志等医馆弟子以及围观百姓们全都睁大了眼睛,差点儿没把自己舌头咬掉,看着秦林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敬畏。 不过还有人没有搞清楚形势,那几个被衙役抓起来的锦衣军余不停挣扎叫骂:“你们这群差狗子不长眼,爷是锦衣亲军,丫的招子长屁股上了?” 倒是金毛七看出不对劲儿,若说牛大力莽撞倒也罢了,崔捕头可是公门中历练了二十多年的老猾头,连他都来掺一脚事情就有些不大对头了。 猛然形势大变,金毛七结巴本来时轻时重,这下子突然吃了一吓,连话都说不囫囵了,放软了身段卑恭折节的道:“误会,误会,大、大水冲了龙王庙。崔、崔老哥认不得别人,还认不得兄弟我?这几位朋友的的确确是锦衣亲军……” 崔捕头没搭话,先偷眼看了看秦林的态度——他也不想得罪黄连祖,如果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秦林腹部还疼痛难消,岂会把金毛七等人轻轻放过?他也不说话,只鼻子里冷哼一声,刷的一下打开扇子若无其事的摇了摇。 崔捕头心头一凛,唐伯虎仕女图的折扇是知州张公鱼送给秦林的,瞧不起秦林那就是瞧不起张大老爷,现官不如现管,自个儿的捕头一职不就捏在张大老爷手心里吗? 更何况这几个人只不过是锦衣军余,连正式身份也没有…… 崔捕头不愧为公门中打滚几十年的老猾头,片刻间心思转了几转,想清楚之后大喝一声:“来呀,这几人连军籍都没有,区区军余竟敢穿飞鱼服招摇撞骗,弟兄们把他们抓回州衙,让大老爷发落!” 几个军余自打跟了黄连祖几时吃过这个亏?有个为首的立时跳了起来,污言秽语骂个不休:“姓崔的,你不要命了?我们黄大人动动手指头,碾死你就和碾死只蚂蚁差不多!” 崔捕头上前结结实实一击耳刮子甩这军余脸上,心头则连连冷笑:当老子不知道吗?姓黄的和石韦石大人不怎么对付,但石韦对这位秦公子可亲近得很呐!黄连祖再有荆王侧妃的姐姐做靠山,岂能盖得过他在锦衣卫的顶头上司石韦,和三甲进士出身、腰把子极其硬绷的张公鱼? “什么玩意儿,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几个肮脏泼皮杀才,要教训老子,等你入了卫籍做了校尉力士再说!”崔捕头朝手下招呼一声:“这哥几个不知从哪儿偷件飞鱼服穿上,就把规矩给忘了,弟兄们,教教他们规矩!” 众衙役答应一声立刻动手,江堤上就出现了比龙舟赛还要吸引眼球的活剧:大群衙役民壮围着几个穿锦衣卫飞鱼服的人狂殴,拳头与耳光齐飞,红黑棍子乱下,登时打了个满堂彩。 一个锦衣卫百户所有一百名在编的校尉、力士,百户官下面每名总旗管五十人,每名小旗管十个人。石韦亲自领了五十人,他亲信的一位总旗管领剩下的五十名,黄连祖依靠裙带关系上位根基不牢就暂时没有正军可以管领,只好招了些市井无赖充作军余,跟着他为虎作伥。 这些人本来就是些泼皮混混,别看他狗仗人势的披着身飞鱼服,其实并没有锦衣卫的军籍,严格说来擅自穿这身飞鱼服就是僭越、逾制,可以问罪杀头的。 崔捕头吃定了这条就毫无顾忌,众捕快、民壮下手毫不容情。而被打的也很快暴露了混混本色,在地上滚来爬去,不停讨饶,爹啊妈的叫个不停,一时间洋相百出。 牛大力两只铁钳般的大手捉住金毛七动弹不得。 本来众锦衣军余没有军籍擅穿飞鱼服可以算招摇撞骗,衙役们打得理直气壮,而金毛七是蕲州卫中左所如假包换的从六品镇抚,并非假冒的军官;可牛大力恼他殴打秦林,又兼以前就被他使坏赶出州衙,新仇旧恨一起涌上,趁弟兄们打得热火朝天,他也一下子把金毛七掀翻在地,提起沙钵大的拳头只管擂。 可怜金毛七的身板哪儿经得起牛大力这几拳?头一拳打在脸上,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却似开了个油酱铺,咸的、酸的、辣的尽数都滚出来;第二拳打在肚子,哇的一声好像开了绸布庄,绿的胆汁、黄的胃液、红的鲜血全从嘴里往外喷。 眼见牛大力第三拳打下去金毛七就要开水陆道场了,秦林见势不妙赶紧上前拦住:自己这口气算是出得痛快,可不要连累牛大力吃上人命官司。 “若不是恩公拦住,俺拼了命也要打死这厮!”牛大力兀自怒火冲天,恨恨的朝金毛七啐了一口脓痰。 金毛七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就算性命能够保全,至少也要在床上躺个把月。 秦林大笑着拍了拍牛大力的肩膀:“为这么小人连累我朋友,不值得。再说了……” 他压低了声音,口气中的寒冷之意却毫不掩饰:“要拾掇他这条小命,还用得着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来办吗?” 牛大力心头一凛,暗道恩公年纪不大,这城府可深得很呐。呵呵,怪不得常听人说读书的用笔头子杀人,比武夫动刀动枪还要凶险厉害呢。 与此同时,阅江楼上的黄连祖已经心焦冒火,眼见手下的军余们被打得哭爹喊娘,这不是在打他的脸吗? 他气急败坏的就朝楼下走,准备去教训教训那几个不长眼的衙役。 忽然听得右边过去的某个窗口,有人把栏杆重重一拍,怒气冲冲的道:“什么阿猫阿狗都塞进锦衣卫,连泼皮混混都穿着飞鱼服,当街被人打得滚来滚去,咱们锦衣亲军的脸往哪儿搁?” 石韦也在这儿?黄连祖眼珠子转了几转,本已站起来又坐了回去。 屏风后面传来蹬蹬的脚步声,料想是石韦领着几名总旗、小旗下楼去了,黄连祖浮滑的脸上露出几许奸诈的笑容,不紧不慢的斟了杯酒,端起来慢慢品味:“石韦这厮虽和老子不对付,却是性如烈火呀,又最为好面子护短……嘿嘿,姓秦的等着倒霉吧!” 阅江楼和江堤相距不远,石韦带领众锦衣卫很快就来到了堤上,只见这位大人怒气冲冲,圆睁的虎目里简直要冒出火来,显然已经怒发冲冠。 众衙役民壮停住了手,见石韦发怒,心下都有些惴惴,众医馆弟子更是暗道一声不好。 孰料石韦倒先朝秦林笑了笑,似乎关系很熟。 秦林拱拱手,笑道:“晚生见过石大人,不知大人近来可好么?” “不好,”石韦鼻子里哼了声,“有人丢我锦衣亲军的脸,本官还能好的了?” 捕快、民壮们一听顿时心头打了个突,都知道这石韦好面子护短,现在打了他麾下的人,自己多半要倒霉。 那几个锦衣军余则喜出望外,早知石韦和黄大人不怎么对付,可都是穿这身飞鱼服的,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嘛。 铮!石韦明晃晃的绣春刀出鞘! 别人倒也罢了,站在秦林身边、正冲着石韦的李青黛立刻心脏怦怦乱跳,将秦林扯了一把,想挡在他身前。 谁也没想到石韦绣春刀没有剁向秦林,反而朝那几个在地上打滚的军余招呼,只见刀光闪烁有如雪花飘飞,刷刷刷当头罩落。 几名军余吓得魂飞魄散,如木偶般一动不动,片刻之后石韦收刀还鞘,却见他们身上穿着的飞鱼服一块块落下来——石韦竟用绣春刀把他们外衣尽数划破! 这一手漂亮!秦林忍不住喝了声彩。 石韦圆睁双眼,冲着失魂落魄的军余喝道:“锦衣校尉才许穿飞鱼服,你们几个军余也敢僭越?穿着身飞鱼服让人揍,把老子这正牌锦衣亲军的脸都丢光了!下次再看见你们穿这身皮,不消别人打,老子先把你这几颗狗头砍下来!” 说罢,气头上的石韦也不和秦林道别,没好气的朝地上啐了口,就头也不回的径直走了。 与此同时,阅江楼上的黄连祖脸色青黑得可怕,只觉得这辈子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丢脸。 秦林只是个医馆的小小弟子,身为锦衣卫总旗背后还站着荆王侧妃,本来碾死他就和只蚂蚁似的,可为什么,州衙的捕快民壮,甚至锦衣卫百户石韦都向着他? 堂堂锦衣卫总旗不但没能收拾这么个无权无势的医馆弟子,反倒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当众打脸,黄连祖简直就要气炸了。 他忽地站起身来,哗啦一下把桌子掀翻,遥遥指着石韦的背影咬牙切齿的骂道:“姓石的欺我太甚,等我那件大事……你和姓秦的小贼就擦干净脖子等死吧!”言罢匆匆下楼离去,只觉背后似乎有人指指点点,心下实是羞怒难当。 江堤上又是另一番光景,无论蕲州百姓还是医馆弟子,怎么也没想到就连锦衣卫百户石大人都帮秦林。 天呐,他真的只是个医馆弟子吗? 连锦衣军余都被抓了起来,母大虫孙二娘和她的手下自然束手就擒,好在都是捕厅里常来常往的人物,此刻铁链锁颈、铁尺摧打,倒也不觉得难为情。 张建兰和白敛拖着伤腿,一瘸一拐的就想朝人群里钻。 不过他俩的脖领子很快就被揪住了,回头一看,陆远志那张胖脸笑得像刚出锅的开花馒头:“两位师兄,不打声招呼就这么走了?” 两人苦着脸,知道陆远志是替秦林抱不平,就赶紧朝秦林打躬作揖:“秦师弟大人大量,高抬贵手……” “这两个人怎么办?”崔捕头拿手一指,看着秦林的脸色。 “唉,我辈医者悬壶济世以慈悲为怀,所谓医者父母心嘛……”秦林悲天悯人的叹息着。 难不成就这么轻易放过两个吃里扒外、背叛师门的败类?陆远志、青黛以及众弟子都有不平之色。 没想到秦林嘿嘿坏笑着,折扇轻摇话锋一转:“不过咱们蕲州刚刚闹了白莲教,他们就勾结匪类,趁端午佳节全城人出外观龙舟之机,聚众闹事图谋不轨,对了还有人擅自穿飞鱼服假冒锦衣卫煽动民乱,哼哼,这是个什么居心咱也不敢乱说,还是让崔捕头回去细细推究吧。” 崔捕头大喜,平息潜在民乱的功劳可大得很呐,朝秦林拱拱手道声谢。牛大力则呵呵笑着,如同鹰拿燕雀般把两个瘸子提溜起来。 张建兰、白敛面如死灰,筛糠也似的抖起来——被秦林轻轻几句竟然扯到了白莲教上,只要沾上点关系,就算能洗清也要在大牢里脱几层皮啊! 秦林依然摇着折扇一副云淡风清什么事都与我无关的样子,不过众人再看他,这厮脑门上分明写着腹黑男三个大字…… 第33章 腹黑男的逆袭在线阅读 <!--t; 第33章 腹黑男的逆袭 - 第34章 妖道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34章 妖道 <!--go--> 第34章 妖道 端午节一过,江堤上发生的事情就传遍了蕲州城的大街小巷,听说黄连祖手下那群顶着锦衣军余帽子的泼皮无赖被衙役尽数锁拿,知州张大老爷把他们全关进了州衙大牢,百姓们无不拍手称快。 加上母大虫孙二娘一拨人也遭受池鱼之殃,满蕲州的流氓混混都收敛了许多,以致街面上的治安大为好转,颇有天下大治海清河宴的气象,街谈巷议中只要提到知州张公鱼,人人都竖起大拇指赞一句青天大老爷。 众弟子回到医馆之后,李时珍问起,秦林只说认得牛大力,把一干事情全推到这位新任壮班班头身上;医馆众人都知道秦林发现青蒿的问题,于牛大力有救母之恩的事情,想牛大力拼命帮他也不为怪,于是被他轻轻松松糊弄过去。 张建兰、白敛勾结外人意图对秦林、青黛不利,而且现在回想起来,黄连祖堵门下聘的事情他俩也脱不开干系,这已是背叛师门、欺师灭祖的罪行。 何况秦林还给他们套了“白莲教”、“假冒锦衣卫”和“煽动民乱”这几顶压得死人的大帽子? 不等他俩从大牢里出来,医馆已宣布将二人开革,逐出师门,从今往后再无瓜葛。李建方还专程到惠民药局去备了案,今后不准这两人打李氏医馆、李时珍传人的招牌行医——这样一来,就算他俩能走出大牢,在湖广一带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经此一事,医馆众弟子隐隐以秦林为首了,不少人回家去的时候,街坊邻居都还向他们打听那个先后两次让混世魔王黄连祖吃亏丢脸的少年郎呢! 青黛也和他越发亲近,只不过礼教甚严,所谓发乎情止乎礼,秦林也就能借着研习脉象或者教授素描的机会摸摸小手,再进一步就不行了,好在秦林前世虽然常和一群女警嘴上花花的,却没实打实的谈个女朋友,像现在这样没事儿就调戏调戏可怜的青黛,于他已是乐不可支。 唯一遗憾的是,自打从江边回来,青黛就再也没有叫过“秦哥哥”,整天师弟师弟的喊,时不时还要摆下师姐的傲娇谱儿,秦林就难免担心将来夫纲不振。 这天终于把《太平惠民和剂局方》粗粗的通讲了一遍,青黛将额角的发丝拢了拢,颇为欣喜的说:“师弟呀,看不出你天资挺好的,我从来没见过学得有你这么快的,怪不得爷爷说你将来能继承他的衣钵呢。” 秦林颇为严肃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青黛好奇的睁大了眼睛,不乐意道:“怎么,夸你还不高兴?才学了一部和剂局方就翘尾巴啦?” “某人还叫我师弟?让我想想那天在江堤上她是怎么叫的?”秦林假作思忖,片刻之后把兰花指一比,故意拖长了声音,嗲声嗲气的道:“情哥哥” 青黛大窘:“那是你说事急从权嘛,而且,人家才没有你这么恶心呢!” “哦,不是这么叫的啊……”秦林挠了挠头皮,脸上坏坏的笑容活像引诱小红帽的大灰狼:“那好,我的小青黛是怎么叫的呢?” “我是叫的秦、哥、哥”,青黛把秦字咬得很清晰。 秦林点点头,做恍然大悟状:“哦,是情哥哥。” “是秦哥哥、秦哥哥、秦哥哥啦!”青黛急切之间连叫了三遍。 秦林马上应道:“嘿听见了,我的情妹妹耶” 至此小丫头才若有所悟的捂住了嘴,看看秦林这只大灰狼的坏笑,立刻就明白上了当,脸蛋立刻就变得滚烫。 “讨厌,老是骗人家!”青黛嘟起小嘴,一甩手就朝外走:“不理你了。” 秦林哈哈笑着追上去。 青黛又羞又急,走得极快,几步就出了弟子们居住的小院,绕过走廊就是大堂旁边的小花厅。 不料这时候李时珍、李建方、庞宪和医馆附属药铺的周掌柜都在厅上,青黛和秦林吓了一跳,停住脚步就想从走廊离开。 无意中听到厅上传来的谈话声,内容倒叫他们吃了一惊,青黛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朝秦林招招手,两人就坐在花厅窗外的秋千上,听里面说话。 “东家,最近这段时间可怪得很,桔梗、板蓝根、金银花这些常用药的销量突然下降,照说现在仲夏暑热正该用此等药物啊?”周掌柜颇为不解,顿了顿又道:“倒是各家王府,一堆一堆的把朱砂、水银、硫磺、鹿茸、人参、秋石等物买去,这情形实在怪异。” 李建方浑不在意的道:“那么药铺就少进桔梗等药,多进朱砂、鹿茸之类不就结了?桔梗、板蓝根便宜,朱砂、秋石都价格较高,算下来咱们药铺赚头还要比以前大些。” “我瞧着不对劲儿,莫不是有提罐道士在开炉炼丹?”李时珍摆了摆手,又问庞宪:“到医馆就诊的人数也比以前少了许多,你可知道原委么?” 庞宪踌躇片刻才说:“的确病患有所减少,弟子探问过了,说是玄妙观来了位得道高士,修什么金丹大道,有移星换斗之能,非但蛊惑了荆王整日躲在王府开炉炼丹,还说什么有病不需治疗,只要虔心求神,喝了他的符水就能痊愈。那些穷苦人图便宜,所以……” 李时珍气得直拍桌子,“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李建方慌忙替父亲捶背,半晌李时珍才平静下来,慢慢说:“虽说我们医家不盼生意兴隆,但愿天下人无病无痛,可并不是说要这些人去信巫蛊和方术啊!这些人不信歧黄信鬼神,迟早得把小病拖成大病,大病拖到没命,岂不冤枉得很?” 李建方倒不怎么在意,温言劝着父亲:“其实有病不治而去求符水的,本来就是些极贫之人,他来瞧病,咱们医馆不倒贴钱就算好的了;富贵人家信道士,不过是求些虚无飘渺的东西,有病了还得来咱们医馆的。这样算下来,其实他求他的符水,咱们开咱们的医馆,倒也彼此无关。” 其实李建方这番话说的颇有道理,李氏医馆虽然不收高价,但药物终归是有成本的,除了确实赤贫之人可以赊欠,其余病患还是要给医药费用,否则医馆也无法维持。 相较之下,道士的符水,成本只有一张黄裱纸,穷人给一文两文就求了来,自然便宜许多。 至于效果嘛,人体本来就有一定的自愈能力,诸如感冒发烧之类的常见病症,不须医治硬扛下来也就好了,只不过病程加长、症状严重些。所以道士画个符烧了兑水给这些病人喝,犹如瞎猫撞到死耗子,十个人总有五六个最终自己好了的,这些乡愚倒说符水灵验得很,却不知多遭受了病痛折磨,多担了不少风险。 而富贵之家修道,求的无非是长生不老和金枪不倒两样,真患病了还是到医馆就诊。 如果从经济上考虑,医馆虽然病人减少可少的都是出不起医药费的穷苦人,算下来非但不会减少收入,甚至因为贴补得少了,赚头反而大些呢! 没想到李时珍怒发如雷,嘭的一下几乎把桌子拍散架,大声骂自己儿子:“荒谬!若以赚钱而论,还是我辈医家的慈悲心肠吗? 有钱人不来瞧病倒也罢了,横竖熬不下去总要相信歧黄之术,怎么贵的药他都买得起,什么样的医生他都请得来,要治终归比别人容易;倒是穷苦人为了省点小钱上了那妖道的当,等病势沉重时才悔之晚矣,没钱请医生,没钱买药,白白送掉性命,何等悲惨!” 李建方被骂得低头不语,还是庞宪从旁解劝,李时珍才渐渐消了气。 “不行,老夫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骗人,”李时珍对庞宪道:“既然那妖道敢妖言惑众,那你就陪老夫去一趟惠民药局,订个日子把阖城的医馆主人、药铺东家约起来,向那妖道讨个说法!” 言罢李时珍立逼着庞宪陪他出门,气咻咻的往惠民药局去了,李建方怎么拦都拦不住。 窗外,秦林听了好生佩服,像李时珍这样以苍生甘苦为己任的老人,才配得上大明药王的称号啊! 青黛却苦着脸,她倒不像叔父李建方那么只关心医馆的收入,可听说那道士很有些门道,又和达官显贵来往密切,不禁替爷爷担心起来。 思忖片刻,她摇着秦林的手臂:“喂,你说爷爷会不会……” 应该不会吧?秦林也拿不准,按道理来说李时珍当然不会吃道士的亏,不过,什么道士居然如此厉害,不但哄得荆王团团转,还能欺骗这么多老百姓? 秦林脑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威灵仙师徒三人的形象,俄而他摇了摇头,自嘲的笑笑:不会吧,以他们师徒的本事和声望…… “等我出去问问,病人当中应该有知道这位大仙的,”秦林出去了一趟,等他回来的时候,脸色就变得非常古怪了。 事关爷爷的声望,青黛着急的问道:“怎么回事,你笑什么呀?” 秦林早已捂着肚子狂笑不止,老半天才抬起头来:“绝对,绝对不会有问题,太师父去讨伐这几个妖道,一定马到成功!” 第34章 妖道在线阅读 <!--t; 第34章 妖道 - 第35章 觐见世子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35章 觐见世子 <!--go--> 第35章 觐见世子 李时珍从惠民药局回来,约齐阖城的医馆主人、药铺老板于三日后去玄妙观,找那妖言惑众的道士讨个说法。 消息传开蕲州城内外立马闹了个沸沸扬扬,百姓们茶余饭后都在谈论这件事情:李神医二十余年来妙手回春活人无数,很得民间敬仰;云游到此的那位得道高士,也有不少人亲眼见识了他神通广大的手段,这两位斗起来,到底谁胜谁负? 甚至有好事之徒就此开了赌局盘口,定了两方的赔率,引得众赌徒纷纷下注——只怕李时珍若是知道自己竟然成为赌局胜负的一方,也只有哭笑不得吧。 医馆之内,更是热闹非凡,众弟子既希望太师父大展声威把妖道压服,又担心道士法力高强,万一李时珍失手岂不折了医馆的名头,叫旁人看了笑话? 这天学堂上到了自习时间,庞宪去了医馆大堂,学生们议论纷纷,就有人提出要悄悄去玄妙观查探,摸摸妖道的底细,以便提前做好准备;也有人说到时候悄悄带点黑狗血,一有不对劲儿就朝妖道泼去,破了他的妖术。 唯一信心笃定的就是秦林,他以无可辩驳的口气强调这次李时珍必定能压服妖道。 秦林一再坚持自己的判断,便有人不服,有个师兄驳道:“秦师弟不要小看了人家,愚兄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可家父去凑过热闹,回来说那真人的道法好生厉害,修得三味真火,善能斩妖伏魔,又有五雷天心正法……” 这就是以讹传讹吧?秦林只是摇头而笑,那位“真人”和他是老相识了,所谓得道高士的那点把戏,早就被他看穿。 “这样吧,”秦林想了想,从抽屉里取出块足有五十两的大银锭递给陆远志,“胖子,替我拿去赌档,买太师父胜——奉劝诸位一句,太师父是赢定了的,要下注赶快,赢了算你们的,输了算我的,这样总相信了吧?” 秦林自来医馆就出手大方,常常请师兄弟们上酒楼吃饭,众人都知道他有钱,既然他肯兜底,谁还会不相信? 虽然没有他那样大一块银锭,各人也有些私房钱,多的三两五两银子、少的一两串铜钱,归总了约摸也值得五十两银子。 就连青黛都拿了五两银子的私房钱。 “我相信爷爷一定能驳倒妖道,”青黛义正词严的说着,然后就不好意思起来,低着头看了看秦林,小声说:“当然也相信秦师弟。” 不一会儿,陆远志就满头大汗的跑回来,手里还捏着一叠赌票,发给众师兄弟。 比起突然出现的妖道,还是李时珍更值得信任,众人都说这是稳赚不赔的事情,拿着赌票喜笑颜开。 秦林又道:“不过,这事儿可不要被庞先生知道了,咱们拿太师父押胜负,也太不恭敬了点。” “晓得了,”师兄弟们哄笑着齐声答应。 管家刘全出现在窗口,喜气洋洋的老脸上皱纹都快成菊花了,朝青黛点点头:“小姐,三老爷叫你过去一趟。” “好啊,就来,”青黛朝秦林道别,然后把赌票折成方胜藏在袖中,随刘全离开了。 李建方?秦林对这位可没什么好印象,注意听刘全与青黛的对话,隐隐约约听到“荆王府”三个字。 难不成黄连祖贼心未死?秦林心头火起,侦破了那么多命案,这是平生第一次有从破案转为作案的冲动了。 正准备躲到花厅外边偷听到底是怎么回事,刘全第二次来到了学堂门外,不过这次他的神情就颇为奇怪了,意味深长的瞧着秦林:“秦少爷,太师父让你也去一趟。” 让我也去?秦林一头雾水,跟着刘全到了花厅上。 除了笑盈盈等着秦林的青黛,只有李时珍、李建方父子俩。 李时珍颇为慈爱的看着秦林,李建方则神色颇为不豫,冲着他冷冷的哼了声,然后皱着眉头对李时珍道:“父亲大人!世子只说有国公府的礼物转交青黛,何必让秦林也去?这不成不速之客啦?” 李时珍只是微笑着捋颔下花白的胡须,慢条斯理的道:“世子礼贤下士,又是个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妙人,极喜欢结交青年才俊,秦世侄孙去了一定谈得来;何况麒麟山下荆王府亭台楼阁水榭花池,景致极其佳美,趁此机会,让他去见见世面也好。” 去荆王府看风景见世面?李建方哭笑不得,明知父亲话里很有些不大对头的地方,可也没办法硬驳,只好鼓着眼睛瞪秦林,一腔怒火都转移到他头上。 秦林非常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完全是个乖宝宝,心头则在不停盘算那个世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时珍一挥手:“好了,你们去吧,世子待人极其亲切,不必拘束的。” 到荆王府见世子,虽说世子礼贤下士,繁文缛节还是免不了的,秦林与青黛都换了衣服,分别坐一乘轿子去王府。 这还是秦林头一次坐轿子,只觉轿厢随轿夫脚步轻微起伏摇晃,倒也有趣。 到了王府门口,把名帖给值守的承奉司宦官拿进去通报,等待的时候秦林才有空问青黛来龙去脉。 原来南京魏国公府的小姐徐辛夷与世子是姑表兄妹,曾于半年前随母亲到蕲州来探望表兄,在蕲州大家闺秀们参加的“手帕会”上认得了青黛,竟是一见如故,常邀她去荆王府玩耍。 徐辛夷回到南京,买了些江南才有的礼物送给青黛,便托表兄转交。 青黛一片天真烂漫,说了也不觉得有什么,秦林这腹黑男却轻轻摸着下巴,心头浮现三个字:有、黑、幕! 这徐辛夷送的礼物为何不直接交到医馆,偏要托世子转交?感情堂堂荆王世子改行成了快递公司? 再想想李建方为什么一直以来对我会是那种态度,为什么会要求我“谨守本分、毋生觊觎之心”?秦林此时已经了然于胸。 倒是李时珍的态度很微妙啊……秦林坏笑着,心道这老神医真是个妙人。 没过多久,承奉司的小宦官出来了,态度极其谦恭:“世子说本该出门相迎的,病体尚未痊愈,只好得罪了。两位请这边走。” 荆王府坐落于蕲州城北麒麟山脚下,占地极其广阔,单是大门就非常恢宏,与秦林见过的故宫大门相比似乎不逞多让。 他们走的是右边小门——王府中门除掉迎钦差、接圣旨之外照例不开,就算一品当朝来拜也只能走偏门。 进门之后,只见山势高低起伏,亭台楼阁座落其中,说不尽的雕梁画栋,道不完的富丽堂皇,到处有繁花似锦,假山、水池之类极其精致,看得出匠心独运。一路上青黛十分高兴的给秦林解说,这里题着“辅弼邦国”有什么典故,那里石龟驮着的石碑又是谁的手笔。 王府格局与紫禁城类似而略小,前边殿堂后面寝宫的布置,两侧靠后则是极大的花园,养着仙鹤、孔雀、梅花鹿等珍禽异兽,全都自由的走来走去,青黛玩心甚重,似乎也不怎么急着去见世子,时而逗逗鹿儿,时而去赶孔雀,还要拉着秦林和她一块追仙鹤,惹得那带路的小宦官掩口而笑。 见青黛乐不可支,秦林却有些心不在焉,摧促道:“咱们快去吧,让世子等久了可不太好。” 青黛正兴高采烈的用青草喂梅花鹿,闻言满不在乎的挥挥手:“让他等等嘛,世子很和善的,我才不怕他呢。” 小宦官笑道:“姑娘喜欢这鹿,常来咱们府上玩就是了,或者问世子要了鹿去,咱们世子决不会推却的。” “医馆可比王府小得多,我没有地方喂梅花鹿呀,”青黛皱了皱秀气的眉头,拍了拍那只梅花鹿的头,依依不舍的走了。 又转过几座亭台楼阁,终于见到了世子朱由樊,他是个非常英俊的青年,穿着雪白的纺绸长衫,举着只小小的白瓷酒杯,坐在一株极其高大的杜鹃花树底下,满树杜鹃盛开,花朵随风而落,更增他飘逸出尘之态。 秦林见了甚为惊讶,仔细看看世子是有喉结的,才打消了某种邪恶的怀疑。 世子朱由樊极其谦恭,远远看见青黛与秦林来了,就在侍女搀扶下慢慢站起来:“这位是秦兄吗?果然风姿异于常人。李家妹妹,辛夷离开蕲州你就不来王府走动,好久不见了啊!” 青黛撇了撇嘴,十分随意的吐了吐舌头:“我才不来哩,你这里麻烦规矩太多,辛夷姐姐在的时候倒也罢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青黛顿住不往下说。 “不比妹妹消遥自在,说起愚兄是天潢贵胄,也不过笼中鸟罢了,”朱由樊叹息一声,神情十分落寞,片刻之后又仔细打量秦林,颇为嘉许的道:“听说秦兄与我庶母的兄弟有些小误会?那时小可还在病中,并不知道这事,否则不会让李家妹妹受这场委屈。” 黄妃并不是荆王千岁的正妃,又不是朱由樊的生母,按照宗法制他是不会叫黄连祖舅舅的。 听口气世子和黄连祖并不对付,想来这偌大王府之中,也免不了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吧! 秦林直言相告,把事情经过大概说了一遍,当然其中的隐晦之处就略过不提。 “小可已经劝过黄某人了,”朱由樊皱了皱眉头,似乎很不愿意提起的样子,“他答应不会再骚扰李家妹妹。” 秦林点点头,看来这位世子倒没有什么纨绔习气,怪不得李时珍说他是个风雅妙人。 只不过,为什么除了大病初愈的疲倦之外,朱由樊的神情还颇为阴沉郁结? 第35章 觐见世子在线阅读 <!--t; 第35章 觐见世子 - 第36章 星宿下凡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36章 星宿下凡 <!--go--> 第36章 星宿下凡 相交不深,秦林没有问朱由樊为何情绪低沉,说不定人家是朦胧派的,就爱玩忧郁深沉这调调呢。 好在朱由樊温文尔雅颇有君子之风,谈吐又极其风趣,没有丝毫未来荆王千岁的架子。 他命侍女开了坛二十年陈酿的桂花酒,又取蜜樱桃、狮子糖、云片糕、火腿酥来下酒,亲手替秦林、青黛斟上,举杯笑道:“全是辛夷妹妹送来的江南小点心,论起来,愚兄还是托李家妹妹的福才有得吃——徐辛夷这个粗心大意的丫头,若不是记挂着给你送东西,焉能想得起蕲州还有我这个望眼欲穿的表哥?” 青黛伸手指头在脸上一刮:“好哇,没脸没皮的,背后说辛夷姐姐,下次我告诉她,看辛夷姐姐不拆了你的老巢!” 朱由樊连忙摇手说使不得,三人一笑而过。 朱由樊望着秦林道:“瞧小可这记性,竟忘了敬秦兄一杯,唉庶母那边的黄老兄,闹得实在不成个体统,论起来终归是我荆王府的亲戚,小可免不得替他向秦兄赔罪。” 言罢,他一仰脖子,将杯中酒喝干。 秦林也将酒喝了,觉得这位世子竟没有丝毫纨绔子弟的气息,倒是不难相处。 朱由樊已知道秦林两次整治黄连祖的事情,说起来几次三番的大笑,言辞中对黄连祖甚为不满,不过对庶母黄妃倒是不曾有半句指摘,便是寻常的谈笑言语间也谨守礼法。 秦林绘声绘色的讲他怎么整治黄连祖,朱由樊听了大笑不止。 青黛倒不好意思了——毕竟堵门下聘是针对她嘛,黄花闺女脸皮嫩,听到秦林说个不休,就从矮几的碟子里捡了块狮子糖,啪的一下拍进秦林嘴里:“哼,秦师弟,胡说八道什么呀?江南的点心还堵不住你这张嘴?” 朱由樊见青黛把点心塞进秦林口中,动作甚为亲昵,顿时他的神色变得黯淡,不过很快就谈笑自若了,似乎并不是特别在意。 忽然想起刚才听到青黛称秦林为师弟,朱由樊忍不住问起缘由。 青黛白了秦林一眼,小脸一扬,得意非凡的说:“哈,还不是爷爷看他笨头笨脑的什么都不会,就让我来替他补课啰,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嘛,只让他叫我师姐,已经算便宜了。” 朱由樊越听越惊讶,睁大了眼睛瞪着秦林,好像他脸上长了花儿。 秦林苦笑着点点头。 朱由樊一口酒呛在喉中,大咳一阵之后,接着又是一阵大笑:“你,师、师弟,她,师姐,哈哈……你们、你们太有趣了,今日当浮一大白!” 秦林臭着张脸,心道有这么好笑?原本以为你是玩忧郁的,现在又变成爆笑族,呃,好像他笑得太多了点,似乎要把这辈子的开心事都笑完似的? 秦林眼光何等敏锐,很快就瞧出朱由樊分明是忧愁烦恼至极,此刻不过是借酒佯狂聊以掩饰罢了。 难道因为失恋?刚才朱由樊神色的黯淡落寞是非常明显的,秦林瞧在了眼中,可仔细思量多半又不是这个原因。 “哦,对了,”朱由樊朝侍女招招手,取来只描金的沉香木妆盒,捧在手上对青黛道:“别的礼物都在礼单上,等会儿派下人替你们送回医馆,只有这妆盒是辛夷妹妹敲钉转角非得愚兄亲手交给你……”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交给青黛,而是非常自然的递给了坐得更近一点的秦林,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徐辛夷这丫头就是调皮,她说这是她用过的妆盒,不要旁人转送,逼小可亲手转交。嗨辛夷妹妹就喜欢胡闹,我这做哥哥的也得管教管教她了,今后再不许她如此任性。” 秦林暗笑,这件事多半是那位辛夷从中乱牵红线,倒是朱由樊拿得起放得下,比黄连祖真可谓云泥之别。他便接过妆盒递给了青黛,也开玩笑道:“那我可不该碰徐大小姐的妆盒,被她知道岂不打上门来?” 朱由樊颇为同情的点了点头,一副“你死定了”的表情。 小宦官急匆匆的跑来,跪下禀道:“千岁爷和黄老爷、威灵真人到后花园来了。” 听到黄老爷和威灵真人这两个名字,朱由樊的脸色越发阴郁,强笑着道:“秦兄,李家妹妹,你们看是不是?” 话音刚落,一行人就从曲折的水榭廊桥上走了过来,秦林与青黛回避也来不及了。 荆王朱常泴(读音‘贯’)的长相才算得上“骨骼清奇”,从朱元璋开始的猪腰子脸在他身上体现出了明显的遗传,门牙略略往外突出,肿泡眼睛,看上去就是个酒色过度的中年怪叔叔,比他儿子朱由樊可丑多了。 黄连祖还是那幅阴阳怪气的衰样儿,老远看见秦林、青黛和世子待在一块,他一双贼眼转来转去,不知道打着什么坏主意。 威灵仙可是鸟枪换炮了,在岔湾村马家被扯破的道袍早已不见了踪影,此刻穿着件极其华贵的杏黄色平金绣暗花道袍,胸口还绣着硕大的阴阳八卦图案,怀中抱着柄拂尘,足蹬六耳麻鞋,白发萧然、长须飘飘,这派头岂止是仙风道骨,直如龙虎山张天师下凡,终南山王重阳再世。 老道士与朱常泴把臂而行,即使是千岁爷面前他也踞傲得很,眼睛瞧着天上,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偏偏朱常泴就吃他这套,十分卑恭折节。 黄连祖就更不用提了,在王府之外俨然蕲州一霸,此刻却像条哈巴狗似的,不停冲威灵仙和朱常泴点头哈腰。 威灵仙正在得意劲儿上,忽然看见秦林笑盈盈的站在世子身边,老道士顿时“虎躯一震”,暗道一声苦也:莫不是世子已经晓得了黄某人与道爷的勾当,特地找秦林来揭道爷的老底? 登时吓得心头七上八下,若不是王爷还抓着他手臂,简直就要抱头鼠窜了,虽然强忍住没有叫出来,脸色却已变得煞白。 朱由樊早已由侍女搀扶着拜倒:“不孝儿叩见父王千岁,愿父王福泽万年长、与国同休戚。” 朱常泴望着威灵仙的时候是满面春风,和儿子答话却板着张脸,鼻子里哼了声就算是答应过了。 秦林见了只觉得太不近人情,这对父子之间很有些不对头,或者,天家贵胄的规矩就该如此冷淡? 青黛朝王爷福了一福,朱常泴对她反而比对自己儿子要热情些,还问她李时珍身体安好。 秦林也不知道见王爷是个什么规矩,朱由樊是儿子跪老子,他就一揖到地,觉得也很恭敬了。 殊不知大明朝的亲王地位极高,洪武、永乐年间公卿百官都要跪伏拜谒,正德年间宁王乱后朝廷严控诸王,藩王地位有所下降,但也不是平民百姓能够抗礼的。 朱常泴鼻子里冷哼一声,冷着脸对朱由樊道:“你交的什么狐朋狗友……” 黄连祖本来色迷迷的瞧着青黛,听到这句立时大喜,一肚子坏水倒腾开了,准备借荆王的势叫秦林好看。 孰料威灵仙唯恐秦林揭他老底,抢在前头叫道:“呀,这不是秦林秦公子吗?自峨眉山一别三载,贫道已垂垂衰朽,公子风神仍一如昔日,叫人可钦可羡呐!” 说这话,他还一个劲儿的朝秦林使眼色,右手食中二指借着拂尘的遮掩屈起来,做出叩拜讨好的手势,惹得秦林暗笑,不知这老道怎么搞的,竟能把荆王骗得团团转。 见威灵仙对秦林十分亲近,荆王朱常泴倒吃了一惊:“敢问真人,这位小友是?” 威灵仙不好说秦林是助他逃脱冤案的恩人——那不是塌自己的台吗?心想花花轿子人人抬,我把秦公子捧高些,他一高兴也许就不来揭我老底了。就扯个谎:“千岁,这位秦林秦公子乃是奉太上老君法旨下界的一员星宿,根基极其深厚,便是贫道也望尘莫及呢。” 朱常泴惊讶得合不拢嘴,低声问道:“真人可知道他下界是为了何事,小王可与他结结善缘?” “兹事体大,为天下苍生故,”威灵仙叹息着,装模作样的摇了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这下子荆王千岁的态度比前不同了,看着秦林的眼神那叫个羡慕嫉妒恨啊,比起成仙了道霞举飞升,这世俗的王位又算得了什么?恨不得抛下王位和他调换一下才好呢。 看这样子,假如朱由樊是女儿的话,荆王多半会把她嫁给秦林了。 黄连祖却在旁边急得脑门冒汗,不知道威灵仙发了什么神经竟对秦林谦卑到如此地步,兀自不服道:“千岁爷,这小子有什么了不起?他就是李氏医馆的一个弟子……” 威灵仙重重的哼了声,颇为不满。 朱常泴马上瞪了黄连祖一眼,脸色一沉,“黄老弟,你这般俗人是不知道的,神仙中人往往应劫下界,没见封神榜上有‘心血来潮’一说吗?何况神仙圣贤游戏人间,借以点化有缘之人,譬如吕洞宾化为跛脚乞丐,观音菩萨鱼篮显圣,这些都是经文上有的。” 黄连祖被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闭上嘴站在旁边,活像个锯了嘴的葫芦。 朱常泴对秦林的态度可亲近极了,又是吩咐设宴招待,又是问秦林长生不老之道,反而把亲生儿子朱由樊凉在一边不闻不问。 “千岁,可知你的金丹为何迟迟未能炼出?”秦林非常神棍的问道。 朱常泴不由得更加信了三分,若不是通晓仙术的高人,怎么知道金丹迟迟未成?当即卑恭折节的请问原因。 秦林掐指一算,摇头叹息道:“千岁虽然敬贤爱道,无奈身边却有不尊不信我仙家法门的妄人,试想太上老君还能让你轻易丹成飞升吗?” 说这话的时候,秦林有意无意的看着黄连祖。 可怜的黄大人听到这句话,小脸都快青得发黑了。 果然朱常泴皱着眉头盯着黄连祖,不知怎的,突然之间就看他不惯,直如眼中钉肉中刺一般,吓得这位便宜小舅子心头直发苦,可想而知,如果不是看在侧妃黄氏的面上,朱常泴一定当场把黄连祖赶出王府了。 秦林见状极其畅快,不过记挂着李时珍去玄妙观的结果,他没有答应荆王的宴请,找个借口回医馆。朱常泴极其惋惜,连说自己福缘未到,又命人准备了重重的一份礼物送给秦林。 威灵仙没有被秦林揭破老底,那幅感激涕零的模样实在难以形容,握着他手一再说炼出金丹要送给他几颗。 秦林暗笑:你不在玄妙观,多半那儿只留了两个笨徒弟,李时珍一去还不马到功成?待会儿只怕你哭都哭不出来。 回去的路上,青黛终于忍不住了,偏着脑袋打量秦林,半晌才摇摇头,自言自语:“不像是星宿下凡啊……” 秦林把胸一挺,一本正经的道:“本星官乃奎木狼下界,与披香殿玉女有人间情劫,般般前尘往事,小姐难道都忘了吗?” 青黛红着脸,本想骂秦林两句,忍不住自己笑了:“我看你不是奎木狼,倒像猪八戒。” 秦林正想取笑她是高小姐,忽然心头一动,问道:“你喜欢荆王府养的梅花鹿和孔雀?” “才不是呢,我是瞧它们可怜得很,无端端被关在这里,”青黛想了想,又撇撇嘴:“而且这王府里气闷得紧,麻烦规矩太多,只有和辛夷姐姐待一块的时候自在些,所以她走后我就不喜欢来了。说起花草树木、禽鸟野兽,和爷爷上山采药时见的天然之物,比这里人工做的假山、人为养的鸟兽,可要鲜活灵动得多了。” 秦林闻言大喜,心头有如蜜甜。 第36章 星宿下凡在线阅读 <!--t; 第36章 星宿下凡 - 第37章 庸医杀人?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37章 庸医杀人? <!--go--> 第37章 庸医杀人? 李建方等在医馆门口,焦灼的踱着步子。 现在他很想知道两件事的结果,其一是李时珍是否驳倒了玄妙观妖道,其二嘛,荆王世子与青黛到底有何话说? 相较之下,反而是第二件事更为关心。 老远看见两乘轿子回来了,李建方慌忙迎了出去,本来天底下没有叔父降阶迎侄女的道理,可关心则切,这也说不得了。 青黛和秦林却没有坐轿子,两人步行而回,神态颇为亲密。 李建方恶狠狠的瞪着秦林,恨不得一口将他平吞下肚,却又堆起笑脸问青黛:“侄女见到世子了吗?世子说了些什么?” 青黛虽然不谙世事,对李建方过分关心她和世子的交往也有些不耐烦,“其实也没说什么,就是转交辛夷姐姐送来的一点东西……三叔啊,您要是很想见世子,那下次您替侄女去吧,倒是侄女瞧他也没长三头六臂,有什么好稀奇么?” 李建方干笑两声,心说世子没长三头六臂,可搭上他的关系,就能青云直上啊! 他翻过脸冲秦林哼了声,没好气的道:“秦林,你没惹世子生气吧?王府的规矩可是很多的,别冒冒失失闯出祸来。” 被李建方借题发挥一通,秦林笑而不答,青黛这位三叔的心思其实也无可厚非,只是太过势利了些。 李建方见秦林没有反驳,心头略为松快了些,又拿话敲打秦林:“为师不得不提醒一句,少年得意不过是小道,人生在世须要谨守本分,不要一两处得了便宜,就以为天底下处处都能任凭己意,反而惹来无端之祸。想那荆王府世代荣华富贵,与国同休,若是惹恼了世子,人家轻轻伸个指头你就担待不起。” “三叔说什么呀,”青黛有些不乐意了,“世子和秦林一见如故,他们谈得很开心呢!” 李建方心说你这丫头懂得什么?情敌相见,若是市井之徒当然三句不合就动手开打,可世子何等人物,自然面上要越发亲切,暗地里却教你自惭形秽。 又看见荆王府送来极多的礼物,若说文房四宝、江南小吃和胭脂水粉之类的是徐辛夷所赠,花红表里、金银锞子等笨重东西一定是世子的馈赠了。 李建方恨不得这些东西是聘礼才好呢,笑盈盈的道:“世子和侄女的交情倒是不浅呐,送这么多东西……” 荆王府承奉司的一名宦官、仪卫司的四名武官监押着众挑夫把礼物送来,为首的就是引秦林去见世子的那位小宦官,路上已问了他名字叫做张小阳——秦林肚子里暗笑,你老兄既然做了宦官,“小阳”可早就被割去,现在只好叫做“无阳”罢了。 张小阳早已见过王爷和世子是如何卑恭折节的对待秦林,便是蕲州卫指挥使或者知州张公鱼都没这般待遇啊,因此他一路上加意讨好。 不料到医馆门口,秦林却被李建方一顿责备,张小阳不好插嘴,这时既然李建方提起礼物的事情,他就驳道:“李三先生误会了,秦公子非但与我家世子一见如故,就是千岁爷也倾心结交,坐在一起喝酒谈笑足有半个时辰。若不是秦公子推拒,王爷还要开中门送出来哩。这些礼物嘛,倒有大半是我家千岁赠给秦公子的。” 哐当,李建方打了个趔趄:王府中门等闲不开,就连当朝一品来拜都得走两边角门的!荆王竟要开中门送秦林,他是国公爷,还是钦差大臣? 说出来太过匪夷所思,可对方是荆王府承奉司的宦官,身后还跟着仪卫司的武官,自然不是胡说八道…… 李建方惊疑不定的望着秦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想起刚才那番“教训”倒像是讽刺自己似的,越发尴尬得手足无措。 反而是青黛救了急,她遥遥看见医馆众人,娇笑着拍掌道:“爷爷回来啦!一定把玄妙观的牛鼻子驳得体无完肤了!” 留在医馆的学徒、伙计们全都迎了出来,赛如文武群臣郊迎得胜回朝的大将军。 李时珍走在最前面,庞宪搀扶着他,老神医一蓬花白的胡子在众人中特别显眼——咦,不对啊,李时珍为何面色潮红,像是激愤难平,而众弟子垂头丧气,有如斗败了的公鸡? 情知不妙,秦林心头咯噔一下,随李建方、青黛一块迎了上去。 实际上从众人的表情,就知道结果如何了,旁人不好发问,是李时珍自己长吐了一口浊气,愤懑的道:“那、那璇玑道长太可恶了!老夫和他谈医理,他和我谈阴阳;我和他谈阴阳,他又扯到金丹……还有空青子、云华子两个妖道,看上去蠢头蠢脑的,却不知道从哪儿学的一身邪术,好生可恶!” 李时珍这个样子,秦林也不好问他,自有李建方、青黛慢慢安慰他。 陆远志正垂着脑袋懊丧亏了五两银子的赌注,秦林把他叫到一边,见他这幅没精打采的样子,便道:“胖子,别一副衰样好不好?赌注我兜底,喏,这儿有盘银子,拿去分给师兄弟们。” 陆远志傻笑两声,有些不好意思。 秦林把他肩膀一拍:“早说了输了我兜底,言而有信嘛。今天去荆王府,这些都是千岁爷送的。” 胖子这才注意到门口大堆的礼物,登时圆脸上的小眼睛就贼亮贼亮的:“哇,秦哥发财了!呵呵,那我就不客气啰。” 陆远志立刻就把银子按赌注多少分给众弟子,本来秦林说过包赔,可仍旧心头免不了狐疑,一个个垂头丧气的,这下真的赔补来了,却又有点不好意思,一个个讪笑着接过银子。 秦林这才细问经过,众师兄弟七嘴八舌的说了。 原来玄妙观是蕲州最大的道观,一直香火旺盛,住持道长名为璇玑子,虽没有什么通天彻地的道术,却极能左右逢源,善与达官贵人打交道,蕲州荆王府、各郡王府以及州衙、卫指挥使府上都是走熟了的。 前些日子有威灵真人、空青子、云华子三位世外高人到玄妙观挂单,璇玑子便引见到各处府邸,那威灵真人果然道法精深,立刻得到荆王朱常泴虔心敬奉。 这次李时珍去和妖道讲道理,威灵真人不在玄妙观中,是璇玑子接待的,这道士一张铁口好生厉害,东拉西扯、避实击虚,李时珍虽然精通医理,却被他云山雾罩的胡说一通,并不能占到上风。 两边说僵,就要看真实本领,李时珍就语带讥诮的要道士露露仙术。 谁知木头木脑的空青子、云华子,竟然道术非凡,虽不能通天彻地,也足可遣鬼驱神,众人全都亲眼所见,所以李时珍不得不败退而归。 小胖子一脸的佩服,把秦林拉到旁边,低声道:“仙缘,唉,咱们真把仙缘给放过啦!空青子、云华子,就是在岔湾村遇到的那两个徒弟,人家已经练出了三昧真火,还能破碎虚空,擒拿鬼魅,啧啧啧,了不得啊……” 秦林:我喵了个咪的,破碎虚空?我还覆雨翻云呢!要威灵仙那猥琐老头儿都能修出三昧真火,老子早就成金丹大道,证混元道果了! 要不要帮李时珍揭破威灵仙的老底?想来那些所谓的道术也不过是些哄骗世人的鬼把戏,秦林自信绝对能够当面揭穿,可说起来威灵仙和他并没有冤仇,反而撺掇荆王送了许多礼物,似乎又不好去对付人家。 秦林决定等一等,看一看,从荆王府回来,以他对犯罪阴谋的敏锐直觉,已经察觉到蕲州城有股地下的暗流正在涌动,荆王、世子、黄连祖、威灵仙师徒,也许,还有玄妙观,都牵涉其中…… 不过,任谁都没想到很快李氏医馆就遇到了难关。 第二天早晨,嘈杂的吵闹声把秦林吵醒,出门一看,只见医馆门前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正中间担架上白被单蒙着个死人,旁边有个精瘦的汉子披麻戴孝,在那儿哭天抹泪。 “各位父老乡亲,各位大妈大婶,求你们做个证见,我父亲跌伤了腿,上个月到这李家医馆诊治,上了夹板开了药,说让咱回家慢慢调养,不料昨天夜里把药服下,咱父亲他、他就一口气提不上来,死在了床上……” 孝子号啕大哭,偷眼看了看周围人的反应,又拿袖子抹眼泪,颤声道:“这不是他药里有问题,吃死人了么?庸医杀人呐” 李时珍在蕲州声望极高,百姓当中就有人不信:“李神医行医几十年了,照说不会出错吧?” 不过那孝子哭得天昏地暗,实在悲惨至极,都是普通百姓,就有几个妇女陪着掉眼泪,也有人报以同情:“难说、难说。人家腿跌伤而已,并不要命,何况若是跌伤而死,早就没命了,为什么上个月没事儿,昨天服了药反而死了?” “是啊,听说李神医昨天去玄妙观骂了道士,唉不敬神仙,冥冥之中自有报应啊!” 那孝子得到支持,越发哭得大声。 他身边有不少乡民打扮的粗鲁汉子,举着锄头、粪叉等物大叫大嚷:“庸医害了俺们何家村的人,没那么便宜!不给个说法,俺们拆了这医馆!” 群情汹汹,医馆门前的闲人越聚越多。 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李氏医馆治好了的病人前来披红挂彩不稀奇,李神医被骂庸医杀人,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登时哄动了全城的百姓来看。 离医馆不远的一座小院里,黄连祖瞧着这一幕,高兴得咧着嘴开怀大笑:“李老儿不识抬举,惹恼黄爷我,暂时没空理会他倒也罢了;谁知老不死的竟敢上玄妙观找事,得罪了璇玑道长和威灵真人,奶奶的,差点坏了黄爷的大事,这不是他自己找死么?” 金毛七半躺在滑竿上,张建兰、白敛、孙二娘和一干锦衣军余都还在州衙大牢里吃苦头,他是正牌卫所军官,张公鱼看在蕲州卫指挥使的面子上先把他放了出来,但被牛大力擂的两拳可着实不轻,到现在还起不了身。 狗改不了吃屎,黄连祖说得高兴,金毛七也就替他捧起来:“黄、黄大人妙计啊!这下李老儿是猪、啊、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被这么一闹,不但搞得他医馆关门大吉,还要治他个庸医杀人的罪名,看他还能和黄大人作、作对么?” 几个帮闲也跟着笑道:“着啊,到时候老不死的还不乖乖把小娘子,哦不,是嫂夫人送到黄大人府上?” 黄连祖淫亵的怪笑起来,只不过笑声终究没有以前那么神完气足了,看看周围,一干锦衣军余和张建兰、白敛都关在大牢里,身边只剩下小猫小狗两三只,和曾经的前呼后拥相比,真有点形单影只啊! 而这一切,都拜姓秦的所赐!黄连祖越发把秦林恨入骨髓了。 金毛七又趁机下蛆:“那州衙的捕头崔某人、壮班牛大力,石韦,还有姓秦的小子,这几个家伙顶不是东西,黄大人逮着了机会,在荆王千岁面前可要替咱们兄弟出口气啊!” 黄连祖正在高兴头上,听金毛七提到秦林却是面色一黑,心道石韦倒也罢了,姓秦的在王爷面前只怕比我还要吃香些,只不知威灵真人道法通玄,世外高人,为什么帮那姓秦的说话? 他心下一横,咬了咬后槽牙,“没关系,姓石的现在让他蹦跶几天,加上什么牛班头、崔捕头,等我的事情成功之后,一个个都叫他好看!” 金毛七点点头,虽然最近吃了不少苦头,觉得黄连祖这靠山也未必真有那么大的势力,但见他说得笃定,也就深信不疑。 黄连祖又狐疑道:“那个死人,哪儿有这么凑巧,别是你们去弄死的吧?仵作查出来可就不好糊弄了。” “的的真真是自己死掉的,”金毛七陪着笑,“是璇玑道长用牙牌神数推算出来的,我们一找果然这家死了人,您信不过俺手下这些兄弟,还信不过璇玑道长么?” 黄连祖听了连连点头,嘴都快咧到腮巴子上了,他把扇子在手心一击:“哈哈,李老儿死定了,姓秦的也跟着完蛋!到时候,小美人儿还逃得出黄爷我的手心吗?” 第37章 庸医杀人?在线阅读 <!--t; 第37章 庸医杀人? - 第38章 尸僵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38章 尸僵 <!--go--> 第38章 尸僵 李时珍由庞宪和李建方相陪忧心忡忡的走出医馆。 刚才已经查过了,这病人的确在上个月来诊治过,是上山砍柴时跌折了腿,虽然年老体虚但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用药之后再卧床休养便无大碍。 当时是庞宪开的方子,亲手替他接的骨、上的夹板,李时珍看过那方子,算得上中正平和,君臣佐使相辅相成,绝对不会有什么岔子。 偏偏病人就莫名其妙的死掉了,还一口咬定是庸医杀人,可不冤枉吗? 李时珍行医数十年活人无数,见他老人家出来,百姓们自动让出一条路,等他走到人群中间,担架的旁边。 想了想,李时珍和颜悦色的问那孝子:“这位朋友不知怎么称呼?令尊回去可有按方服药,定时替他翻身按摩、活血化瘀?” “呸!”孝子抬起头来,一张肿泡泡的脸,两只浑浊发黄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李时珍,气愤愤的骂道:“庸医,就是吃了你的毒药,才把我父亲害死了!” 李时珍受此大辱也不计较,仍然神色平和,把尸身上的白被单下半截揭开,先摸了摸脚上骨头断处,朝李建方、庞宪点点头:“没错,骨头是接好了的,如果人还活着,再有两个月就能下地走路。” “放你的屁!”孝子从地上爬起来,唾沫星子喷了李时珍满脸:“我父亲已经死了,你还来说这些疯话!” 有位七十开外的矮瘦小老头儿是何家村何姓的族长,到底还有几分见识,伸手把孝子往后一拉:“何二郎,你急个啥?是药有问题,还是别的毛病,总得让李先生瞧瞧再说嘛。” 秦林在旁边听得暗自皱眉,何老头儿好厉害一张铁口,无端端已经把大半责任栽到了医馆这边。 李时珍并不辩驳,又把盖着尸身上半截的被单轻轻揭开,露出死者因失去生命而变得苍白并带着青紫色脸,而且面部肌肉抽搐扭曲好生吓人。 顿时周围百姓一阵骚动,胆子小的已往后退了几步。 定睛细看,只见那死者嘴角,还带着淡淡的暗褐色痕迹,分明是残留的中药药液。 李时珍凑上去闻了闻,转身问何族长与何二郎:“药渣带来了吗?” 既然来医馆讨说法,药渣当然当来了,何族长把一只小布包取出,但拿在手中不递给李时珍,一副戒备的神情,防他动手脚调换药物。 李时珍苦笑,到此也只能以清者自清聊以自慰了,伸出两根手指头在药渣里翻了几下,早已辨析明白。 “的确你方子上的几位药,”李时珍声音颇为低沉的告诉庞宪,“而且死者口角的味道为师也闻过了,药汁里面倒不像动了手脚的。” 李时珍人称药王,经验何等丰富?药汁里只要有些微的不对头,就瞒不过他的检查。 既然他这么说,医馆的责任就大了。 庞宪急忙禀道:“终归是弟子荒谬,此事就让弟子与他往公堂上走一遭吧。” “不对,不是你的错,”李时珍摇了摇头:“你方子开得极其中正平和,咱们医馆附属药铺的生药也绝对不掺杂使假,病人死亡说不定有别的原因。” 庞宪与李建方对视一眼,若有所悟。 李时珍把何二郎打量一番,见这人一身酒气,精深也极其衰暗,心下先暗暗叹息,定了定神问道:“令尊回去静养,可有按时服药?你是否每两个时辰替他翻身,每天做按摩以便活血化瘀?” 听到这里,秦林心口毕剥一跳,也明白了三分。 何二郎脖子一梗就要争吵,何族长把他劝住了,语种带刺的对李时珍道:“何二郎虽然是个酒鬼、赌徒,可他亲爹躺在床上,还能不好好伺候吗?李神医,我看您还是想想别的原因吧!” 李时珍这下可为难了,歧黄之术从古传下来有四诊法,讲的是望闻问切,可这冷冰冰一具尸体,脸上青紫一片,没法望气色;死人不会开口说话,也闻听不了声息;魂灵儿早已归阴,问不了他有何症状;心脏早已停跳,如何切他脉象? 四诊法都是针对活人的,面对一具冰冷发硬的尸首,李时珍便是扁鹊复生、华陀再世,也只能徒呼奈何。 何家村的乡民见状只道李时珍理屈词穷,几个青皮后生一煽呼就开始鼓噪起来。 别人倒也罢了,青黛又生气又委屈,从小到大只有痊愈的病人前来披红送匾,几曾见大群人口口声声指摘庸医杀人?娇美的脸蛋变得煞白,身体瑟瑟发抖,想要替爷爷驳斥那些人,可连李时珍都没有找到原因…… 秦林眉头紧皱,他已经发现了些许端倪,可现在群情汹汹,查明真相的时机未到,只好小心的把青黛护在身后。 慌乱中的少女,不由自主的握住了秦林的手。 人群越聚越多,越来越混乱。 牛大力领着十多名手持枣木棍的民壮,跑得满头大汗,秦林见状一喜,赶紧朝他使个眼色,牛大力会意,指挥手下弹压人群。 不少唯恐天下不乱的刺儿头混在百姓当中,趁机煽风点火;现场又有不少受过李时珍恩惠的百姓替他说话,与何家村的乡民言语冲突,荆楚之地民风强硬,两边一言不合就开始卷袖子、舒拳头,准备大打出手…… 渐渐民壮们弹压不住,极有可能酿成民乱。 庞宪、李建方脸上变色,这民乱一起,李氏医馆作为引发乱局的起源,无论是非对错都将受到官府严办,可不是无妄之灾吗?没奈何,眼下也只得护着李时珍慢慢退回大门,心头已如乱麻一般。 “谁再闹,老子不客气了!” 牛大力大喝一声,袒露的双臂上肌肉暴凸,碗口粗的枣木棍高高举起,吐气开声,卷起呼呼风响,重重一棍击在路边的拐脖子柳树上。 只听得喀喇一声大响,那足有大腿粗的柳树被他一棍从中击断,哗啦啦整个树冠倒下来,威势之大,凡亲眼目睹者无不挢舌难下。 为这威势所慑,人群肃静了片刻。 好个牛大力,这一击怕不有九牛二虎之力!秦林遥遥朝他大拇指一竖,牛大力摸摸后颈,咧着嘴直发憨笑。 人群喧闹声一停,秦林就听见北面长街上传来隆隆的马蹄声,他神色立刻轻松了不少,将青黛小手捏了捏,安慰道:“没事儿了,锦衣卫来了,这里就乱不起来。” 青黛这才发现,原来都这么久了秦林还一直握着她的小手呢,芳心一阵乱跳,害羞得很,不过最终还是没有把手抽回。 石韦率领众锦衣卫飞奔而来,他乘着高头大马,将缰绳一提,那马西律律长嘶着停下,他端坐马背,沉声道:“光天化日,聚众闹事,眼里还有王法吗?” 石韦冷峻的目光扫视而过,人们尽皆低下头去不敢对视,众锦衣校尉趁机三五成群围成圈子,把何家村乡民与支持李时珍的百姓隔开,暂时控制了局势。 州衙的十名弓手、五名马快也随后赶来。 最后面是知州大老爷的轿子,四名轿夫跑得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滚,轿子里的张公鱼兀自拍着扶手板一迭声的叫:“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刚刚破了杀人命案,又要闹民乱,蕲州的刁民何以如是之多?何以总与老爷我作对?夫子曰‘仁远乎哉,吾欲仁,斯仁至矣’,本大老爷以仁术治此地,不料这些刁民竟如此顽皮赖骨……” 何家村的乡民一听这话,心下不免惴惴,连那孝子何二郎都忘记嚎哭了。 倒是族长何老头有见识,抢在张公鱼下轿之前就扑上去,扒着轿杠大哭大闹:“冤枉啊,青天大老爷为小民做主啊!李家医馆庸医杀人,人证物证俱在,还请大老爷秉公办案呐!” 张公鱼臭着脸走下轿,把何老头扶了起来,明朝地方上除了缙绅就属乡老顶大了,地方官没必要都不会去得罪,而且对方说得也有道理。 何家村的愣头青也跟着叫起来:“州里不秉公办案,咱们就去黄州府上控,去省里按察司上控,实在不行,还有进京打登闻鼓告御状这条路呢!” 张公鱼才擦干的脑门,汗珠子又滚出来了,求援的看着李时珍:“李老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时珍惟有摇头苦笑,他替活人治病可谓妙手回春,但替死人瞧病,这辈子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有知道原委的衙役附在张公鱼耳边低语,片刻之后张大老爷恍然大悟,然而却越发为难了:且不说李时珍的儿子也是官场中的同僚,且与荆王世子交好,就算狠心把他抓起来,城中支持李氏医馆的百姓岂能甘休?如若轻轻放过,何家村的乡民又不依不饶,声言要府控、省控,乃至上京告御状。 唉这才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呐! 张大老爷脑袋上的汗水,嘀哒嘀哒往下掉。 还是李时珍提醒他:“张父母何不令仵作前来检验尸首?在下只治活人,瞧不来死人,也许仵作看了有所发现呢。” 张公鱼闻言大喜,令焦仵作就地检验。 老仵作弓着腰细细验勘,先把喉头看了一遍,瞧着张公鱼不说话。 张大老爷把大腿一拍,“本官都快要急死啦,有什么你就直说,每次都吞吞吐吐的,真拿你无可奈何!” 焦仵作这才嘿嘿一笑,禀道:“尸身面色青紫,像是窒息而死,但喉头无缢痕,的确是药死或者病死的。” “那到底是药死还是病人,你倒是说个准话啊!”张公鱼急得快要疯掉了。 焦仵作老脸一红,惭愧的干笑两声,搓着手道:“小的也拿不准。” 你!张公鱼若不是顾忌自己三甲进士的身份,就要抬腿朝这老滑头屁股上踹了。 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 正在焦头烂额之际,张公鱼看见秦林正在人群之中,笑嘻嘻的瞧着这边。 这位大老爷登时面露喜色,上前一把抓住秦林,赛如天上掉下来的救命稻草:“秦小友啊秦小友,天可怜见你也在,哦对了,瞧我什么记性,你不是医馆弟子吗?” 刚才群情汹汹众口铄金,秦林站出来也无济于事,此时局势被官方控制,他正要大显身手,便随张公鱼把自己扯出了人群。 “晚生参见张大老爷。”秦林作了个揖,“大老爷所急之事,正是晚生欲为师门伸冤也。” 张公鱼大喜,连忙和秦林把臂走到尸体旁边。 秦林冷笑着盯了何二郎一眼,嘴角戏谑的微微上翘。 孝子把脖子一梗,不服道:“他是医馆的人,还不帮着他师父说话?” 张公鱼把袖子一甩:“胡说,岂能因人废言?只要言之有理,本大老爷便相信他。” 秦林伸手到尸体下颌关节处一扳,那尸体的嘴巴就张了开来,死后面部肌肉松紧与身前不同,死者嘴巴张开变得狰狞可怖,好不怕人! “你干什么?!”几个何家村的汉子不服气了。 秦林没理会,玩味的盯着何二郎,“你父亲是几时死的?” 何二郎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是、是今天凌晨,大约丑时,怎么啦?” 秦林哈哈大笑,伸出指头往何二郎额头虚点:“好、好、好,好个借尸诈骗的诡计!” 不等何二郎辩驳,秦林又问焦仵作:“人死之后尸体僵硬,是在什么时候出现?” 焦仵作昏花的老眼一亮,赶紧答道:“人死之后尸体变硬,约摸在一两个时辰之内出现,三四个时辰后全身僵硬如铁,需要死后三天以上才会重新变软。这下颌是尸僵最强之处,既然何二郎说丑时父亲过世,那么到现在已有了三个多时辰,死人嘴巴一定紧紧咬住,断断没有下颌处一捏便开口的道理。” 说完这些,焦仵作已对秦林佩服得无以复加,刚才连他这个老仵作都没注意到的问题,这个年轻公子竟一早就发现,这是何等锐利的目光,和多么丰富的经验! 秦林阴笑着把何二郎上下打量:“那么请问一下,你父亲的嘴为什么一捏就张开了?” 第38章 尸僵在线阅读 <!--t; 第38章 尸僵 - 第39章 玻璃体浑浊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39章 玻璃体浑浊 <!--go--> 第39章 玻璃体浑浊 人死之后尸体僵硬是尽人皆知的事情,何二郎父亲死后三四个时辰了,本应紧紧咬合的下颌竟然轻轻一扳就张开,这就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了。 何家村的乡民开始疑惑起来,不少高举的锄头、粪叉放了下去,事态的发展已经让这些淳朴的乡亲们发觉有些不对头。 李时珍为首的医馆众人则极为不解,秦林怎么会认得张公鱼?他又是什么时候学会破案的? “当年秦林的爷爷只是在王府仪卫司做武官,与老夫相交多年,没听说有勘验审案的本事啊?或者,秦实老友年轻时曾在锦衣卫任职,秦林是祖传的本领?”老神医用力扯着花白的胡须,百思不得其解。 “父亲且莫管那么多,”李建方大声道:“总之我们是被冤枉的,这何二郎是含血喷人!” 处在漩涡中心的何二郎,贼眉鼠眼的东看西瞧,神色慌乱已极,就像只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耗子。 对于尸僵为什么消失的问题,他根本不敢说出答案,抬眼偷偷看看秦林,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在他心目中竟比那些拿着绣春刀煞气腾腾的锦衣卫,那些舞着红黑棍子虚张声势的三班衙役还要可怕十倍。 秦林并没有急着下结论,他又翻开死者的眼皮子看了看,心头更加笃定:人死之后红细胞逐渐破裂,释放的钾离子会进入眼球玻璃体,导致眼球越来越浑浊,观察浑浊程度就能粗略判断死亡时间。 即使是因为用担架抬来城里,搬动了尸体导致尸斑不固定,即使夏季气温高,测量尸体表面温度下降幅度计算死亡时间的误差过大,但玻璃体浑浊是不受影响的。 死者的眼球上不但出现了乳白色的翳状物,浑浊程度也相当严重,以此估计,死亡时间至少在二十小时以上,也即是说,何二郎关于父亲“凌晨丑时死亡”的说法,完全就是谎言! 秦林据此已得出了结论,就在众人瞩目下侃侃而谈:“为什么本该因为尸僵而紧紧咬合的下颌关节,竟轻轻一扳就能打开?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有人强行扳开过尸体的下颌——尸僵完全形成之后再强力予以破坏,僵硬状态不会再次出现,所以现在尸体的嘴巴可以随意开合!” 秦林的话掷地有声,人群中一阵惊呼,不少百姓把狐疑的目光投向了披麻戴孝的何二郎。 李建方一把抓住李时珍,急不可待的叫了起来:“父亲,原来他是死后才用蛮力把嘴巴扳开灌进药汁的,我们是冤枉的!” 何氏族长何老头慌了神,揪住何二郎肩膀乱摇:“二郎,你快说,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真把你父亲的嘴巴扳开灌药了?” 何二郎吓得面色如纸,俗话说狗急跳墙人急智生,咋着喉咙叫道:“是,是扳过老人家的下巴,可那是他服了庸医的毒药,到死嘴还大张着!当时我这个做儿子的于心不忍,心想不好这个样子就入殓,所以用力替他合上了,对、对,不是扳开,是把张开的嘴合上!” 这厮倒是有几分急智啊!秦林暗暗叹息着,何二郎不到黄河心不死,可既然我已经插手,真相就绝对不可能被掩盖! 秦林招招手,把焦仵作唤到身前:“请看这死者的眼珠,是否已经浑浊不成样子?分明是死了十个时辰以上。何二郎说丑时过世,不是公然撒谎吗?” 可这一次焦仵作没有像前几次那样毫无保留的赞成秦林,而是迟迟疑疑的不开腔,一双眼睛直朝张公鱼看。 张公鱼看不下去了,抱怨道:“怪不得前人说‘任你官清似水,难逃吏滑如油’,焦老哥你这个样子,简直比油炸琉璃蛋还要滑溜。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焦仵作无奈的笑了笑,逢迎上官乃是衙门里万载不移的安身立命之道啊,想了想张公鱼还是愿意寻求真相的,作为一个区区仵作也没有那么硬的肩膀来承担责任,于是实话实说:“小老儿勘验尸体也有几十年了,知道人死之后眼珠会变得浑浊,可死了多久会浑浊成什么样子,小老儿实在拿不准,洗冤录上也没有提过。” 焦仵作又害怕得罪秦林,看了看他的脸色并没有什么改变,又讨好道:“说不定京师刑部六扇门的高手,可以看得出来。” 张公鱼再也忍不住了,一腿子踢焦仵作侉子上,没好气的道:“扯蛋!等京师刑部来人,这尸首都烂得只剩下白骨了!” 这下棘手了,张大老爷把目光投向了秦林。 秦林也只有苦笑,区别生前伤、死后伤,尸斑、尸僵这些内容,洗冤录上有记载,又是体表常见的,仵作自然对其有所认识;而眼珠玻璃体死后变得浑浊这些隐蔽性大的细节,洗冤录没有记载,仵作也就不注意,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也即是说,秦林自己可以用玻璃体浑浊之类的现象来判断死亡时间,以及推断案情真相,但不能用作呈堂证据,无法构成对犯人的绝杀。 支持何二郎的声音再次大了起来,何家村的乡民们面有得色,就是嘛,何家村的人怎么会做这种挟尸敲诈的事情呢?分明是庸医的药有问题,何二郎都说了,他父亲临死时嘴大张着合不拢来! 何二郎自觉找到了救命稻草,对自己的小聪明洋洋得意,身后支持的声音一大,他就更加不可一世了,挑衅的盯着秦林,越发嚣张。 秦林只是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这人死到临头还不知道,真正既可悲又可恨。 只要做个尸体解剖,所有的问题都能一目了然,到时候挟尸敲诈的罪名,你还能逃得了吗? 秦林朝张公鱼拱了拱手:“大人明鉴,死者分明是死后被撬开嘴巴灌入药液,借以诬陷李家医馆,现在是非明辨,何二郎尚要强词夺理的狡辩,求大人许可晚生做尸体解剖,查明真相!” 啊?!张公鱼的眼睛一瞬间瞪得老大,像不认识似的瞧着秦林,甚至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秦世侄孙不可造次啊!”李时珍不顾年迈冲过来,一把抓住秦林的手就往后拖,脸上神色竟是十分惊惶。 耶?秦林挠着头,不懂他们为什么反应如此之大。 第39章 玻璃体浑浊在线阅读 <!--t; 第39章 玻璃体浑浊 - 第40章 刀锯齐施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40章 刀锯齐施 <!--go--> 第40章 刀锯齐施 听说秦林要剖尸检验,围观百姓全都骚动起来,现场一片喧闹。 原来这个年代讲的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毁伤,就算仵作检验尸体也以体表检验为准,不能进一步破坏尸体,只有极其特殊的情况才允许解剖。 像现在,秦林提出解剖尸体就冒着极大的风险,因为大明刑律规定,“若残毁他人死尸,杖一百、流三千里”,如果秦林解剖尸体发现不了问题,按照这条法律他就要挨一百板子,流放三千里外! 李时珍扯着秦林手臂,语气十分诚挚:“秦世侄孙,老夫衰朽之年,就算坐实了庸医杀人之罪,无非是把些许浮名付之流水,而你年纪轻轻风华正茂,若是有什么闪失,今后就成了有罪之身,终身之辱啊!还是放弃解剖,让老夫认下罪名吧。” 李建方听得父亲要认下庸医杀人之罪,登时脸上肌肉一跳,想出言阻止,又明知不能够改变父亲的心意,只得跺着脚,发出低沉的叹息。 秦林突然回头朝青黛笑笑:“师姐,你说是剖尸呢,还是不剖?” 青黛早已左右为难,不剖吧,让白发苍苍的爷爷违心的认罪,一辈子行医到老了晚节不保?解剖吧,稍有差池秦林就要坐实残毁尸体的罪名,杖一百、流三千里啊! 少女双手紧紧的互握,十根指头捏来捏去,芳心已被搅得如同乱麻,晶莹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滚落。 “那你相不相信我的手段?” 少女闻言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秦林,只见这家伙一脸的坏笑,竟是浑不在意,云淡风清中显露的自信,给人以绝对可靠的感觉。 她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那好,”秦林凑近了用只有青黛能听见的声音说:“真相大白之后,可再不能叫我师弟了——要叫秦哥哥哦。” 秦林的话语似乎带着某种不可抗拒的魔力,青黛一时间入了魔怔,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哈哈大笑着,秦林走到张公鱼身前,“请问张父母,晚生若是从尸体解剖中发现了何二郎挟尸敲诈的证据,那么晚生还有罪吗?” 张公鱼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乌纱帽的翅儿一阵乱晃:“自然无罪,大明律诬告者反坐,你为辩诬而解剖尸体,残毁尸体的罪名也反坐何二郎——不过你真有把握?” 秦林神态从容自如:“请让晚生一试。” 张公鱼心下暗叹,一旦把尸体剖开,这事情就闹大不可收拾了,秦林与何二郎两个人必定有一个要杖一百、流配三千里。 实不愿秦林冒这么大风险,张大老爷和稀泥乱充老好人的脾气又发作了,他和颜悦色的问何二郎:“你也听到了,如果秦小哥真把尸体剖开,你二人总有一个要倒大霉,不如老爷我来替你们做个和事佬,老爷出二十两烧埋银子送你父亲好生入土,你们各自具结息讼,这样一来你们都不必冒流配三千里的风险,二来令尊也能以完整全尸入土,可好么?” 何二郎如果是一个人也就答应了,无奈族长何老头和众乡亲一口咬定尸体绝对不会有问题,倒把他架起来不能往后退了,只好硬着头皮道:“我父亲就是这庸医害死的,不管到哪儿都是这句话,随你们解剖,总得还我个公道!” “这是何必呢?令尊死了,尸身还要毁损……”张公鱼无奈的叹息着,作为知州他也没办法了,只好下令把尸身弄到州衙殓房去解剖。 孰料族长何老头把住滑竿不让走:“张父母,我们信得过你,可谁知道别的人会不会弄鬼?要解剖,就在这儿,大家伙儿看着才没得弊病。” 说着,他还直瞅秦林,简直就是明说怀疑秦林要弄虚作假。 张公鱼无可奈何,只好令衙役们去南市取了些竹席、草席,几根杆子一架,草席子一撘,就在街边上搭了座凉棚,把尸体移到凉棚内解剖。 在场众人敬佩、畏惧或者惊疑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秦林身上,只见他抄起长衫下摆往腰里一扎,雄纠纠气昂昂大步流星走进了草棚,真是义无反顾,那种昂然自若、正气凛然的神情实在难描难画。 张公鱼见状击节赞道:“好一个为报师恩锐身赴难的秦木槿!孔曰成仁,孟曰取义,秦木槿今日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当年杨忠愍公继盛弹劾奸相严嵩,绑缚京师西市,想来和今天的情形差不多吧!” 秦林一个趔趄,差点儿栽了个嘴啃泥,心说自己表演用力过度了,回头甩给张公鱼一记幽怨的眼神:大哥,我还没死呢…… 百姓们却是叫起好来,尤其是城中的泼皮混混最佩服胆大有担当的好汉,秦林不怕流配三千里、敢解剖死人,他们就佩服得紧,也就叫得最起劲。 就连何家村的乡亲们,也敬佩秦林为了替师门脱罪,敢冒这么大的风险,起初嘴里不干不净乱骂的一群后生,此时已经闭上了嘴巴。 青黛更不消说了,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红肿得像桃儿一样,也许是秦林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她总觉得这呆瓜师弟是为了自己才去做这件傻事的,少女芳心百结、愁肠千转:“呆子,就叫你一句秦哥哥,值得么?” 不料秦林刚进草棚又走了出来,青黛只当他有什么新发现,心都提到喉咙口了。 “这个,谁有快刀,借一把?”秦林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噗全场吐血。 衙役的腰刀是破铜烂铁,自己都不好意思拿出来,倒是锦衣卫的绣春刀不错,好几个校尉争先恐后:“用我的,昨天刚磨过!”“用我的,是缅钢打的好刀!” “干什么,老子还没有发话,你们成何体统!?”石韦一声怒喝,几名校尉浑身巨震,只好讪笑着退了回去。 石韦洋洋得意的把手下这群兄弟们瞪了几眼,大胡子都快翘到天上了,忽然朝秦林把腰一呵,双手将佩刀奉上:“秦兄弟,用我的刀,比那群兔崽子的好!” 我靠!锦衣校尉们再次吐血晕倒。 秦林却摆了摆手,苦笑道:“这刀还是太长太大,有没有小号的?” 这年月除了菜刀就是战刀,又要锋利又要小的刀还真不好找,毕竟州县范围内几十年都不一定能出需要解剖尸体的案子呀。 还是陆远志灵机一动:“秦哥,我家里有解猪用的剔骨尖刀,捡最小号的给你行吗?” 杀猪刀?这次轮到秦林快晕了,没办法也只好让他去拿。 胖子跑得倒不慢,宛如皮球一般从街上滚去又滚来,片刻已把最小号的剔骨尖刀取来。 秦林看看这刀虽没有手术刀趁手,倒也能将就,便拿着进了草棚。 张公鱼、石韦、李时珍、何老头等人鱼贯而入,这小小草棚地方不宽,连知州大老爷和锦衣百户都没有座位,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们心甘情愿贴墙站着。 草棚外更是人山人海,若不是衙役和锦衣校尉们竭尽全力弹压,只怕草棚早就被挤成了一堆茅草。 李时珍和李建方、庞宪也进了草棚,他本不愿秦林冒险解剖尸体,可事到如今也没法退步了。 思忖片刻,李时珍在秦林耳边低声道:“以老夫的经验,死者病因实在心肺之间。” 秦林点点头,李时珍的判断很准确。 他拿起了剔骨刀。 雪亮的剔骨刀执在手中,修长有力的手指以最合适的角度握住刀柄,刀冰冷的温度传入掌心,秦林立刻沉浸于某种奇异的状态,眼睛里爆发出奇异的光彩,比解剖刀还要锋利的目光审视着尸体,思想冷静而精确,计算、思索,秦林在这瞬间变成了一台精密的机器。 “让我们来看看死者真正的死因吧!” 秦林头一刀落下的位置是尸体的左胸,锋利的刀尖从死者苍白的皮肤上竖着划过,一道暗红色的刀口,左右再横拉,手法利落无比,刀尖轻挑,伸手扯住刀口处的肌体往旁边一揭,人体组织层便赫然呈现:苍白的皮肤,淡黄色的脂肪层,暗红的肌肉,最下面一根根的肋骨,历历在目。 同时,尸身上特有的臭味,也越发浓烈,草棚中腥气直扑,众人纷纷掩鼻。 石韦皱起了眉头,一刀两断人头落地的场面他也见得不少了,可像这样精雕细琢的把尸首剖开,直面死亡的真相,瞧着仍然心头打鼓。 张公鱼面色如土,半点官威也没了,身子噗噗直抖,乌纱帽两边的翅儿好像蜻蜓翅膀似的扇得噗拉拉直响,本来仵作验尸的时候地方官是可以喝着茶在外边等的,可他自己充大头钻了进来,现在想逃出去又怕丢面子,反而进退两难。 “有锯子吗?”秦林指了指肋骨,“要把它锯开,才能取肺出来看。” 好在医馆小锯子,很快取了来。 秦林蹲在尸体旁边,手拿锯子锯那肋骨,吱嘎吱嘎的声响有如钢针刺激着人们的耳膜,每拉一下锯子都带起纷飞的碎骨渣和细碎的肉,偏生这家伙满手污血一丝不苟的拉锯,嘴角还隐约带着笑容,情景实在诡异到了极处。 时值盛夏,草棚中却比严冬还要森寒,人们不由自主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连石韦、牛大力这两个素来胆大的人也面色发白。 哇呕张公鱼忍不住呕了起来,这种比恐怖片还要可怕的场面,终于让三甲进士出身的大老爷抵受不住了。 秦林笑道:“夏天热得很,张父母想是中暑了,这草棚中尸臭难闻,还是请到外边寻个荫凉处好生休息吧。” 张公鱼好生感激秦林,是中暑而不是害怕,面子就下得来了,一边往门外退,一边道:“是、是,本官头晕得很,想是来的路上被太阳晒狠了,那轿子里简直像蒸笼……” “天真热,我们都有点中暑啊……”牛大力、崔捕头、刑房司吏等人全都打着哈哈,争先恐后的逃出了草棚。 第40章 刀锯齐施在线阅读 <!--t; 第40章 刀锯齐施 - 第41章 肺栓塞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41章 肺栓塞 <!--go--> 第41章 肺栓塞 仍旧留在草棚里面的,只剩下了常年浸淫医学的李家师徒三人,刀头舔血胆量极大的锦衣百户石韦,面色煞白还要强行支撑的何老头与何二郎,不怕死人的州衙焦仵作,以及,咧着嘴看得饶有兴致的陆远志。 秦林把锯子一扬:“胖子,没看出来你胆儿挺肥啊?” 陆远志一张胖脸憨厚的笑着:“从小看我爹杀猪剖猪,都习惯了。” 秦林一头黑线,照你这么说我成杀猪匠了?忽然心头一动,招呼陆远志来打个下手。 果然陆远志有一定的解剖经验,在他帮助下秦林很快就把肋骨锯断了几根,把死者的肺从胸腔里掏了出来。 这时候也没有橡胶手套,秦林只好用手直接抓着肺脏,湿答答、滑腻腻的拿在手上,递给众人看。 “诸位请看看,”秦林把肺脏凑到何二郎面前,“看清楚了,这肺脏已经肿胀积水了,分明是是肺栓塞的症状,你爹根本就不是吃药死的。” 何二郎哪里敢看?一张脸转来转去,两条腿抖得和软面条似的,偏偏秦林促狭,他脑袋转到右边,就抓着肺脏凑到右边,他哭丧着脸转到左边,秦林又把肺脏凑到他鼻子底下,甚至差点儿不小心贴到脸上去了。 可怜的何二郎只觉胯下一热,裤子就打湿了老大一片。 “看清楚了吧?”秦林又拿给何老头看,“刚取出来的,我可没有动过手脚哦!” 何老头脸都发青了,一只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乱摇:“相信,绝对相信,不用验看了。” 秦林哈哈一笑,把肺脏放到白瓷盘子里。 众人尽皆侧目,只有李时珍睁大了眼睛看那水肿的肺,自言自语道:“常有骨伤病人死于胸肺积郁,所以要开活血化瘀之药以化解,不过老夫今天才看见原来肺里真是一包积水,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李时珍一代药王,但中医在解剖学上不发达,古代的王法制度也不允许随意解剖人体,他当然没见过从死人胸腔里掏出来的肺。 作为秦林却很清楚这是肺栓塞的典型症状——人们通常认为法医仅限于在命案现场寻找犯罪的蛛丝马迹,殊不知对医疗事故进行司法鉴定也是法医的工作范围呢! 人体在腿骨受伤、久卧病床的时候,下肢静脉部位易形成血栓,久而久之血栓脱落之后便在血管中游移,通过血液循环来到肺动脉,把肺动脉堵住形成栓塞,肺功能受损,大约有三分之一的病患会窒息而死,是一种死亡率相当高的疾病。 病人因为呼吸困难,动脉含氧量不足,会在皮肤上形成紫绀,所以这具尸首面色青紫看上去类似于勒死,仵作第一步就要检查颈部有没有缢痕。 “诸位,请看仔细,”秦林特意打了招呼,随即就在瓷盘上,用锋利的刀尖把肺脏剖开,在大动脉血管里寻找。 “找到了!”秦林长出了口气,在他剖开的一段大动脉血管内壁,分明有粉红色的附着物。 就是它堵住了动脉血管,导致了肺栓塞! 真相大白!如此直观的展示,就算不懂医学之人也明白是血栓堵塞肺血管导致死亡了,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石韦、李时珍等人好奇的看那血栓,一时间并没有别的话说,倒是何二郎见势不妙,讪笑着准备开溜:“小的猪油蒙了心,竟误会是李神医出了岔子,小的错了,小的没见识,李神医大人大量,小的下次来披红放炮给神医赔礼道歉。” 何老头埋怨的瞧着这侄儿,心下不无懊恼,平白无故闹这一场,到头来是自己轻信人言,想了想也跟着向李时珍低头道歉。 虽然庞宪、李建方都面有怒色,李时珍仍然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既然对方已经认错赔礼,那么此事就算了结吧。 何二郎暗喜,扯了扯何老头的衣襟,两人就点头哈腰的往门外退。 “等等,”秦林眼角余光瞟着两人呢,“就这么想走?诬告的罪名还没说清楚呢!” 啊?何二郎和何老头两个面面相觑。 何老头赶紧把侄儿抱怨一通,然后冲秦林把张老脸笑得跟菊花似的:“秦小哥高抬贵手,我这侄儿是乡下人,不懂事……” 秦林冷笑连连:“不懂事?只怕是太懂事了!” 话音刚落,闪着寒芒的剔骨刀往尸体上一落,有如穿花蝴蝶般上下翻飞,刷刷刷几刀已将喉咙和胃剖开。 只见暗黄色的食道里面还有些棕色的药汁,可胃袋里竟然空空如也! 不待秦林作出结论,石韦和焦仵作异口同声的叫起来:“药汁是死后才灌下的!” 秦林故作惊讶的道:“不得了,人死了还能喝药,莫非是诈尸?” 何老头急了,抓着侄儿的肩膀乱摇,“你倒是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啊?村里老少爷们为了你十多里路跑城里来,合着就上了你的当?” 何二郎脸上一阵白一阵黑,事实俱在无可抵赖,小腿肚子一软就颓然坐倒,长叹道:“对不住了,七伯。是我给爹灌下的,想找李氏医馆弄点钱……” 何老头恨铁不成钢的甩了他一耳光:“一百板子,充军三千里啊!” 但他们没想到后果比这更严重。 水落石出,张公鱼又率众人进了凉棚,知州大老爷抖起官威,拖长声问道:“为谋敲诈,致使亲父尸身残毁,该当何罪啊?” 刑房司吏赶紧禀道:“若残毁他人死尸,杖一百、流三千里;子孙毁弃祖父母、父母死尸者,斩。” 秦林正在用清水洗手,听到这话之后眉头一挑:这明朝法律还挺人性化的,呵呵,何二郎这下算完蛋了。 本来损毁他人尸体只是杖一百、流三千里,但大明律体现了宗法制度的原则,损毁父母祖父母尸体属于忤逆大罪,比照寻常情况要加重处罚,升格成砍头了。 也就是说秦林解剖如果没能发现问题,按照普通人残毁尸体的法律,流配三千里;但发现是何二郎挟尸敲诈,不但反坐敲诈之罪,还得追究残毁亲父尸身的罪名,从流配加重为开刀问斩。 何二郎听到这一个“斩”字,吓得屁滚尿流,眼睛立马就直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为了敲诈一点钱财,竟生生把死罪套到了自己头上。 可惜这时候已经悔之晚矣。 秦林用干净的布擦着手,似笑非笑的盯着何二郎,软瘫在地的何二郎抬起头无意中和他目光一触,立刻猛的一抖,只觉秦林目光似乎直刺他的心脏。 “奉劝你还是把事情老老实实坦白了吧,如果是死罪,何苦便宜别人逍遥法外?如果还有一线生机,何不老实交待死中求活?” 秦林的话字字句句都打在了何二郎的心口上,他长长的吁了口气,说出了真相。 何二郎是个赌徒加酒鬼,和老父亲相依为命,前些天他父亲上山砍柴摔断了腿,在李氏医馆瞧了病开了药,他也不悉心照料,而是终日出去赌钱,要不就是喝得烂醉。 前天晚上他又是酩酊大醉,跌跌撞撞钻到草丛里睡了一觉,中午归家时却发现老父亲已经倒在床上死去了。 他家在村外山脚下,也没个邻居可以帮忙入殓,想到父亲这辈子过得不好也有几分忏悔之意,自己走到镇子上寻个道士准备替亡父打忏祈祷,让阴魂早日托生。 在道士那儿坐了阵子,道士拿酒请他喝,何二郎看见酒就迈不动腿了。过了一两个时辰回到家里,却有金毛七带着人等在那里,告诉他熬药替死去的父亲灌下,再把庸医杀人的罪名栽给李氏医馆,就能诈一笔不小的钱财。 何二郎又好赌又好酒,早就囊空如洗,听到这个主意就什么都不管了,立刻照做起来。 他父亲死了好一阵子,尸僵使死尸嘴巴紧紧咬合,何二郎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扳开灌了些药汁,然后声张起来,约了全村的乡亲来城里李氏医馆讨说法。 不料正因为扳开尸体嘴巴灌药导致尸僵被破坏,秦林只须轻轻用力就把下颌扳开,反而暴露了何二郎挟尸诈骗的奸谋。 “唉,早知如此,我、我就是打死也不敢啊!”何二郎后悔极了。 张公鱼正言厉色的道:“这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挥挥手准备让衙役把他押走。 秦林想了想,又问道:“你可知道金毛七一干人等在哪儿?既然你在这儿闹事,他为了指挥手下煽动民乱,一定不会离得太远吧!” 何二郎毫不犹豫的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小宅院。 不需要任何吩咐,石韦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何老头跟在后面,跳着脚直叫:“妈的,姓金的敢挑唆咱何家村的人,把老少爷们当笨蛋?” 于是待在小院中的黄连祖、金毛七等人,就心胆欲裂的看见大群锦衣卫蜂拥而来,后面还跟着不少举着锄头粪叉草耙子的乡民。 黄连祖赶紧往墙头爬:“兄弟先走一步,金老哥多保重。”说罢跳下墙头,丧家狗似的落荒而逃。 几个泼皮见势不对,也脚底板抹油,从后门溜了。 剩下躺在滑竿上的金毛七,忍住伤痛挣扎着也想跑,还没跑几步院子门就被踹开了。 随后院子里传来了金毛七凄厉的叫喊:“各位有、有话好说,别、别打……哎哟妈呀,救命呐!” 第41章 肺栓塞在线阅读 <!--t; 第41章 肺栓塞 - 第42章 锦衣校尉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42章 锦衣校尉 <!--go--> 第42章 锦衣校尉 金毛七被何家村的乡民打了个臭死,石韦带着手下一群锦衣校尉抱着膀子在旁边看笑话,到最后看快要不行了才把他拖死狗似的拖到张公鱼面前。 这家伙倒也晓得厉害,一口咬定并没有教唆何二郎,是何二郎为求免死胡乱攀咬。 没有旁证,他是现任的卫所军官,张公鱼也不能动刑拷打,只好卖蕲州卫指挥使一个面子,让中左所的几名军汉把半死不活的金毛七抬走了。 随后,张公鱼让州衙众人押何二郎回衙门,对秦林又是好一番夸奖,连带着把李时珍也高看几眼,赞他“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妙手杏林,造福桑梓”。 趁着李时珍与张公鱼客套,秦林找到了青黛,贼忒兮兮的道:“嗯,这个,好像某人曾经答应了……” 青黛红着脸儿垂着头,两只小手把衣角绞来绞去,用眼角余光含羞带怯的看看秦林。 正当腹黑男以为即将从师弟升级为秦哥哥的时候,青黛忽然眉头一皱,小鼻子抽了几下,凑到秦林身边闻了闻,连忙把小手连扇了几下。 “好臭,好臭啊!”青黛一溜烟的跑回了后院。 秦林怔了怔,怅然若失。 他并不是寡言少语内向木讷的性子,相反前世还常和交警队、局机关那些警花们开玩笑口花花,惹得美女们尖叫着骂“流氓”。只可惜到了确定关系的时候,警花们却一个比一个躲得远——谁愿意和整天跟尸体打交道的家伙谈恋爱?不怕晚上睡觉做恶梦? 举起袖子闻了闻,确实腥臭难当,怪不得青黛转身逃走,秦林只好摇头苦笑不迭。 不料青黛去而复返,手中还拿着只小小的油布包儿,走到秦林身前,少女大大咧咧的道:“臭死啦,快拿香胰子去洗洗吧,免得别人笑话说我有个臭师弟。” 原来如此!秦林心头极其畅快,脸上仍旧嬉皮笑脸的,“嘿嘿,青黛妹妹叫我什么呢?” 少女白了他一眼,把香胰子塞进他手中:“行了啦,秦大哥!” 秦林哈哈大笑,拿着香胰子去了浣洗房。 打开油纸包这家伙又发现了新的秘密:香胰子是用过的——这时候香胰子很贵,大约旧的没用完青黛也不会去买新的吧,仓卒之际只好把自己用过的给了秦林。 秦林脑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少女沐浴的情景……邪恶啊邪恶!这家伙一边洗澡,一边流着口水坏笑。 与此同时,张公鱼和石韦都没有回各自的衙门,而是待在医馆正堂,和李时珍东拉西扯就是不告辞,一人一杯清茶冲了好几遍开水,连茶味儿都没了,两位大人兀自不肯走。 “今天天气不错啊,哈哈哈……”张公鱼看了眼石韦,故作悠闲的把扇子摇了几下。 “是啊是啊,想当年随大军平僰人之乱,攻进九丝城的时候天气就是这么好,哎呀一晃好几年了……”石韦也说着没营养的废话,还时不时打量张公鱼。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一触,立刻又分开,显然都心怀鬼胎。 难得两位大人光临,李建方陪着笑:“为了替弊医馆洗清冤屈,两位大人不辞劳苦,实在可敬可佩!家父略治薄酒,两位大人今晚务请赏光。” 两个居心不良的家伙对视一眼,都打起了哈哈:“哎呀不巧,州衙里还有事情等着办,改天,改天再叨扰吧。” “本官还有北镇抚司发来的紧要公文没有回复,只好下次再领情了。” 李建方见这个样子,心头不免犯起了嘀咕:说起来你们一个比一个忙,却赖在这儿不肯走,莫不是想弄点银子? 把心头疑问告诉了李时珍,老头子只是笑而不答,再三再四的追问,他才捋着花白的胡须,不紧不慢的道:“只怕是为了秦世侄孙吧。” 果然,秦林洗漱完毕走到大堂上,两位大人眼睛一亮,同时站起身来,颇怀敌意的对视一眼,又把迈出去的脚步收了回来。 “秦小友,本官今晚诗兴大发,欲与你煮酒论诗,不知你有空吗?”张公鱼说完,十分期待的瞧着秦林。 石韦双手把拳一抱:“秦兄弟,咱锦衣弟兄们都敬你是条汉子,春风楼摆了酒,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不像酸儒谈论诗文,到最后肚子还饿的慌!” 锦衣卫和地方官署互不统属,石韦虽与张公鱼交情不错,此时争着请客就忍不住讥刺几句。 李建方在旁边看得诧异。心道什么时候秦某人变成香饽饽了?不过就凭这点,离荆王世子还有十万八千里呢! 秦林只是微笑,拱拱手道:“既然两位大人都是邀请晚生,何不两边并作一起,咱们又吃肉又喝酒又谈论诗文,岂不是好?” 张公鱼和石韦点点头,两人一左一右夹着秦林,唯恐他跑了似的。 见这一幕,李建方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着急上火的指着秦林背影对李时珍抱怨道:“他、他这是怎么回事?也不帮着把张父母、石大人留下来,咱们厨房都把酒席准备好了。他眼里还有师父、师祖吗?” 李时珍微微笑道:“恐怕是两位大人想招揽我这个徒孙吧。” 李建方想了想,这才恍然大悟,“哦,是要招去当仵作吗?哼哼,仵作虽然在衙门做事,到底是个贱役,还不如咱们医馆弟子有出息呢……” 李时珍把胡子一吹,白了三儿子一眼,没好气的道:“有眼无珠!” 春风楼的老板很奇怪,今天是什么风把知州大老爷和锦衣卫百户都给吹来了?尤其使人不解的是,两位大人竟像小厮一样,把一个布衣青年让在中间。 难道这位是京师来的大人物? 老板连惯常的客套话都不敢说了,低眉顺眼的把一行人让到二楼最宽敞的雅间,末了还加意嘱咐跑堂的格外小心,千万别触怒了那位小爷。 州衙方面除了张公鱼,牛大力、张吏目、崔捕头、刑房胡司吏在下首作陪,锦衣卫方面则有石韦手底下那个瘦长脸的总旗,名叫陈四海。 旁人倒也罢了,胡司吏极其热情,上次岔湾村命案秦林拒绝了刑房司吏职位,岂不是保住胡司吏饭碗的大恩人吗?席上他那副感激涕零的样子,简直就把秦林当作再生父母一般。 张公鱼不是找秦林谈诗论文,石韦也不是单单要请他喝酒吃肉,酒过三巡就渐渐进入了正题。 石韦为人粗豪,到现在也不想兜圈子了,直截了当的提出邀请:“秦兄弟,咱们锦衣卫里面要么是世袭的军户,要么就是前线一刀一枪熬出来,受大官保举入的卫籍,多的是大老粗,少的就是你这样能文能武的干才,若是秦兄弟能到咱锦衣卫任职,老哥这里按‘投充’的例子来办,舍下老脸到经历司求个校尉出身还是没有问题的。 若是秦兄弟想应科举,也没关系,可以在蕲州卫学附学读书,将来一样可以考状元。” 石韦下的本钱不可谓不大,进入锦衣卫系统任职有替补、佥充、投充三种主要方式,替补是世袭锦衣军户子承父业,佥充本指官府在民户中选择良家子,但明中期之后已改为大臣保举有功之人,唯一适合秦林的则是投充,即在民间自愿成为锦衣卫的人员中选择录用。 锦衣卫人员分正军和军余,其中正军资格浅的称力士,资历深的称校尉,而通过投充进入锦衣卫系统的人一般是从军余干起,立功方能成为正军,不过只是力士,继续服役十年之久,才能升为校尉。 秦林一进锦衣卫就从校尉做起,这已是非常优异的待遇了。 石韦既是爱才,又为形势所迫:自荆湘白莲教骚动以来,他敏锐的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若不趁早做好准备,也许会有极大的变故发生。像秦林这样的人才,锦衣卫系统十分渴求。 张公鱼则把石韦瞪了一眼:好个石大人,你敢下血本,我张大老爷就不肯吗?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秦小友,还请多考虑考虑,”张公鱼把酒咋了一口,慢慢道:“本官的刑名师爷已经年高准备回乡,刑名师爷一席对秦小友是虚位以待啊!” 嘶众人倒抽一口凉气,锦衣校尉虽然吃香,刑名师爷更不得了,一年有上千两银子的进项呢! 张公鱼得意扬扬的抛出了第二枚重磅炸弹:“而且本官的座师申时行申公,现任吏部侍郎、东阁大学士,将来秦小友若是乡试中举,赴京会试的时候,也可以向申公讨教讨教八股行文的笔法。” 话音刚落,在座诸人已把秦林羡慕得无以复加,张公鱼这话摆明了就是说要在科举这条路上替秦林帮忙,有他这个知州大老爷疏通,学道取个秀才还不马马虎虎?只要凭自己本事考上举人,赴京会试又有申时行这位大靠山,只要笔下工夫稍微过得去,拿个进士还不容易吗? 殊不知秦林恰恰为这条犯难! 他先朝张公鱼拱了拱手:“张父母美意,晚生心领了。” 继而站起来抱拳朝石韦道:“固所愿,不敢请尔。石大人,今后还须您多提携指教!” 石韦本来已经灰心丧气了,听到这句话不禁喜从中来,大拇哥一挑:“秦兄弟,好!” 第42章 锦衣校尉在线阅读 <!--t; 第42章 锦衣校尉 - 第43章 约定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43章 约定 <!--go--> 第43章 约定 大明朝的官员以科举出身为正途,锦衣卫虽然权势极重,从个人升迁而论毕竟要差上一层,秦林选择加入锦衣卫同时拒绝了刑名师爷的位置,等于间接拒绝了科举这条路,三甲进士出身的张公鱼顿时就有些不以为然了。 不过秦林接下来立刻答应只要地方上发生重大案件,一定会竭尽全力效劳。 张公鱼当即喜笑颜开,老实说现任刑名师爷的那位绍兴老夫子虽然没什么破案的本事,但文牍往来极其老成熟练,要打发他回乡还是有些舍不得,既然秦林不在州衙任职也肯来帮忙办案,倒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张大老爷为人颟顸中不失忠厚,自己的心事一解决,反而替秦林惋惜起来,觉得如此青年才俊不走科举这条金光大道,实在太可惜了点。 石韦则截然相反,兴高采烈的和秦林、陈四海推杯换盏,言语中并不端出顶头上司的架子——开玩笑,人家秦兄弟是拒绝了张公鱼一番美意,放着申时行这么大一座靠山不去攀附,诚心实意的应邀加入锦衣卫,如果咱还摆上官的架子,岂不是狼心狗肺吗? 秦林却谨守本分,丝毫没有逾越上司和下属的界限,言谈中亲切又不失恭敬,始终对石韦、陈四海执下属的礼节。 崔捕头、胡司吏这些人无不是衙门里打了几十年滚的老猾头,见状互相交换着眼神,连连点头:少年得志往往得意忘形,于前途大有违碍,秦林年纪轻轻便受知州大老爷和锦衣卫百户官的抬举,却能不骄不躁、守礼自持,这份心性就非寻常人物,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咱们在这蕲州城中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什么事情可得替他多担待点…… 宴席还没结束,石韦已令手下取了锦衣卫的官服,亲自捧给秦林:“照说现在经历司还没报备,不过也是迟早的事情,今天这身衣服就给秦兄弟拿回去,明日好穿了到百户所衙门里来。” 手续还没走就先行上岗,秦林犹豫了片刻:“石大人,这……” 张公鱼在旁边打趣道:“石大人是怕秦小友反悔,所以先下了定钱,你若是不收下,他老哥今晚上怕睡不着觉。” 石韦黑脸上一红,他确实有这点子心思,怕秦林回去之后又反悔了,毕竟绝大多数人都会认为张公鱼开出的条件更为优厚。 秦林不再犹豫,朝石韦抱拳道:“多谢百户厚爱,标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秦林抱着飞鱼服等物回到医馆,立刻就引发了轰动,师兄弟们全都跑来看,就算早已睡下的也被同窗好友叫醒。 最为惹眼的是飞鱼服,鲜艳的明黄底色,胸前绣着红色飞鱼,是龙型有翅的异兽,类似百褶裙的下摆绣着海水江涯,彩锻质地华丽无比——大明朝虽然重文轻武,这飞鱼服却是锦衣卫傲然百官的特例,文官要做到六部尚书或者总督边军的位置才会蒙特旨赐穿呢,秦林一个小小锦衣校尉便能按制服用。 再加上无脚乌纱帽,鸾带,绣春刀,白底皂靴,黄杨木腰牌,这就是一名锦衣校尉的全套装束了。 秦林把这些东西放在桌子上,陆远志羡慕的摸来摸去,每一样都要仔仔细细看半天。 “秦哥,你可真厉害啊,锦衣校尉,天子亲军!呵,说出去我陆远志也有个在锦衣卫做事的朋友了!”胖子咂吧着嘴,啧啧赞叹不休。 想想,胖子又一脸猥琐的凑了过来,那表情就好像秦林是个香喷喷热腾腾的肉馅大包子。 秦林朝他胖脸拍了一巴掌:“不要用那种眼神看老子好不好?晚上吃的饭都快吐出来了!” 胖子干笑两声,“嘿嘿,我估摸着让大哥穿上这身衣服,到我家肉铺子里坐上一会儿,一定没人敢欺负我家了,只怕连将来交的陋规常例都要减半呢。” “没出息!”秦林啐了一口,“减半你就乐成这样?” 胖子眼睛贼亮,声音之谄媚可以和妓院老鸨相比了:“哎哟我的秦哥耶,做生意朝廷三十税一,可陋规常例是正税的好几倍呀,能给我家铺子减半,我老爹睡觉都能笑醒了。” 秦林大笑,拍了拍胖子的肩膀:“减半?那是让你秦哥丢份儿!崔捕头、胡司吏他们说了,从今往后你家的肉铺子,一个铜子的陋规常例都不用交啦。” “哎哟老天爷啊,秦哥,你是我亲哥!”陆远志眉花眼笑,胖脸上眼睛鼻子都挤到一块去了。 众师兄弟听到这里,已对秦林羡慕得无以言表,要知道虽然李氏医馆门徒有可能成为王府医官乃至御医,可到底是个杂流职官,论权势远远比不上一名锦衣校尉。 这不,陆远志和秦林关系好,人家一句话就把偌大座肉铺子的陋规常例全免了,一年怕不省下百十两雪花银子? 有心思活络的就说东说西和秦林拉拢关系,秦林平素为人大方、人缘极好,和师兄弟们都谈得来,一时间小屋里热闹非凡。 与众师兄弟谈天说地足足一个时辰,月亮站上了树梢头,秦林最期待的人却没有来,应答时不免有几分敷衍之意。 有乖觉的同门瞧出他有些心不在焉,便纷纷告辞离去。 刚才还满满一屋子人,突然之间就走了个一干二净,酒后微醺的秦林心中微现寂寞之意。 独自坐了盏茶的时间,无意中抬头向窗外一看,桂花树下俏丽的身影映入眼帘,轻罗裙、绿纱衣,青黛正俏生生的站在那儿呢! 忍不住心头大笑三声,秦林兴冲冲的推门出去。 常言道月下看美人更胜平日十倍,皎洁的月光映着少女娇美的脸庞,更增了十二分的妩媚,晚风轻轻吹动裙裾,光线透过扶疏的桂花树丛,在她婀娜的娇躯投下斑驳光影,望之真如远山空谷的花中仙子。 少女的神情并没有预想中的兴奋,反而带着莫名的忧愁和烦恼,在秦林站在她身前盯着她看了半晌之后,才颇为懊恼的问道:“秦、秦大哥,听说你去做了厂卫鹰犬?” 呃,这是怎么说?秦林心念一转,想起大多数百姓对锦衣卫的风评,立刻明白了少女为什么烦恼。 大明朝文贵武贱,一般士林中人便瞧不起武官,这锦衣卫虽然权势极大,仍然属于武官系统,又作为天子亲军代表着皇权,与文官系统相抗衡,在文官士林掌握舆论的时代,当然风评不会好到哪儿去,民间便把厂卫视为虎狼渊薮。 青黛的父亲是举人出身的知县,两个叔叔也考了秀才,她便深受儒林舆论的影响,把锦衣卫都看成坏人;再者,欺上门的黄连祖,以及蕲州城中那伙敲诈勒索横行不法的军余,不都是锦衣卫吗? 想到秦大哥这么好的一个人,竟要去做“厂卫鹰犬”,少女实在伤心得很,在房中思前想后很久,又来了秦林房外好几次,见有师兄弟在她就回去,直到第三次来才发现众人都已离开。 待要进去劝他不做锦衣卫,青黛却又犹豫起来,芳心暗自思忖:“看样子秦大哥和师兄们都很开心啊,做厂卫鹰犬有这么好么?不过若是像黄连祖那样,霸占了许多女孩子也没人敢抓他,倒是威风得很呐……” 可是,秦大哥并不像霸占女孩子的坏蛋,多半也不会学那些军余去敲诈南市的买卖人,那他为什么要去做锦衣卫呢? “嗨,他会不会霸占女孩子,和你有什么相干?”青黛没好气的问着自己,可立刻就泄了气:好像很有点相干,至少秦林那样做的话,青黛是很不乐意的。 少女脑中胡思乱想,芳心纠结如麻,直到秦林站到了身前,她也没有想好到底要说什么。 “厂卫鹰犬”四字本是李时珍常骂那些胡作非为的锦衣卫的话,青黛急切之下脱口而出,刚说完却又后悔了,急忙道:“秦大哥,我可没有骂你,只是……” 秦林看着她的眼睛:“青黛妹妹,不想大哥去做锦衣卫吗?因为锦衣卫全是坏人?” 青黛想了想,用力咬着嘴唇,重重的点点头。 秦林笑了,“石韦石大人也是坏人?” 少女漆黑的眸子变得迷茫,石韦虽然说话粗声大气,不像父亲、叔叔们口中“君子”应该有的温尔文雅,但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坏人,那天在江堤上,他还帮着秦林说话,教训了几个为非作歹的军余呢! “可见并非厂卫鹰犬都是坏人,而在于是好人还是坏人做了厂卫鹰犬,”秦林笑笑,见少女慢慢点点头,才又问道:“那么,大哥再问一句,为什么老百姓都怕黄连祖,任他为非作歹也没办法?” 这次青黛回答得特别快:“因为他姐姐是荆王侧妃,他是锦衣卫总旗啊!” “对了!让坏人混进锦衣卫,好人就拿他没办法,所以锦衣卫中好人越多,坏人越少,老百姓的日子就越好过,是这样吧?” 少女重重的点了点头,展颜而笑:原来秦大哥做锦衣卫有这么深的道理呢! 可紧接着她就又担心起来:“姓黄的坏蛋是总旗,秦大哥至少要做到百户才能对付他,从校尉到百户,有小旗、总旗、试百户这么多级,那得多少年才能盖过他去?” 想到这么好的秦大哥只是个校尉,那姓黄的坏蛋却是总旗,青黛就愤愤不平,捏着小拳头、嘟起红红的嘴唇,忽然又很想用药锄把黄连祖的脑袋敲破了。 秦林笑笑:“我还是个白丁,就把他整得够呛,现在已是在编的正军校尉,难道反而怕了他?再说百户官嘛,我要坐到这位置其实也不难。” 切!青黛不信了,石韦石大人是尸山血海过来的,一把胡子了才做到百户,秦林年纪轻轻就想做到同样的位置,这不是吹牛吗? 秦林眼珠一转,坏坏的笑道:“不相信?那么,等大哥做到百户官的时候,小青黛就让我亲亲吧,嘿嘿嘿嘿……” 青黛把胸一挺:“亲亲就亲亲,谁怕谁啊?” 话刚出口,少女又后悔了,她想起这家伙从秦师弟升级到秦大哥,不就是刚刚的例子吗?万一他真的做到了百户…… 青黛跺跺脚:“休想,没个十年八年的你才当不了百户呢。” 秦林大笑:“为了亲亲我的小青黛,就算十年八年也可以等嘛。” “秦大哥真赖皮!”青黛跺跺脚,捂着脸一溜烟的跑了。 第43章 约定在线阅读 <!--t; 第43章 约定 - 第44章 常例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44章 常例 <!--go--> 第44章 常例 第二天一大早,秦林先穿着医馆弟子的旧蓝布直裰去见李时珍、李建方和庞宪,说了答应石韦去锦衣卫任职的事情,请太师父和两位先生原谅弟子擅自做主,今后要去百户衙门按时点卯,就不能在医馆学习了。 李时珍扯着胡子笑道:“秦世侄孙,老夫早知你对医道一知半解,青黛已对我说了,补习这么久你连一部和剂局方都还没掌握,哈哈,恐怕不是我辈杏林中人呐!倒是去做锦衣卫嘛,毕竟天子亲军,堂堂正正的出身,也可告慰令祖在天之灵了。” 饶是秦林脸皮厚比城墙,此时也忍不住老脸发红——青黛来补习的时候,这家伙的心思都没放书本上,成天想尽办法调戏人家孙女了,被李时珍一语道破,还真不好意思啊。 中医学习最重经验积累,没得十年二十年的苦功夫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成就,所以老中医总是比新手吃香。 秦林只学了个把月,李时珍当然不指望他有什么了不起的成就,相比行医,锦衣卫的前途还要好得多。 “秦世侄孙,你在锦衣卫奉职,可要牢记忠孝仁义,以黄连祖为前车之鉴,万万不要仗势欺人……”李时珍又摆出太世叔的架子,长篇大论的进行思想教育,足足说了一柱香的时间,才意犹未尽的道:“当然,你天性善良、勇于承当,老夫是信得过的。” 秦林;俺滴神呐,既然信得过,您老人家还巴拉巴拉这么大一段? 想了想,秦林试探道:“世侄孙既然不在医馆学习了,继续住在医馆里面似乎有些不大方便……” 李建方听了,立刻面露喜色;庞宪微有挽留之意,想到秦林不再是医馆弟子了,倒也没有理由让他留下来。 “胡说!”李时珍把胡子吹得老高,眼睛一瞪:“就算不是我医馆的弟子了,可你爷爷是老夫知交好友,你这辈子都得叫老夫一声太世叔,令祖既然过世,老夫就得替他管教、照顾你,老夫要叫世侄孙住在家里,谁管得着?” 李建方急得直跺脚,心说好不容易这小兔崽子自己说要走,父亲大人你就顺势答应了呗,偏要留他下来,将来要是青黛…… 但是,李时珍目光有意无意的往这三儿子脸上扫来,李建方心下一凛,犹豫着要不要冒触怒父亲的风险开口让秦林搬走。 孰料秦林等李时珍话一出口,马上就坡下驴,恭恭敬敬的道:“长者美意,不敢推辞,世侄孙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李时珍微笑着点点头:“你今天是头次上衙门,不要去晚了让人笑话。” 秦林告辞离开,悄悄朝李建方竖了竖中指:想把爷赶出医馆?没门! 回到宿舍换了全套锦衣卫官服,戴上无脚乌纱帽,穿上飞鱼服,腰系鸾带、挎绣春刀、挂黄杨木腰牌,足瞪白底皂靴,取铜镜照照,颇有几分英武之气,秦林小小的得意了一把。 现在爷是锦衣校尉,天子亲军了! 诸位师兄弟也起来早读了,在他们羡慕嫉妒恨交织的目光注视下,在青黛颇为欣赏的微笑中,秦大校尉雄纠纠气昂昂摆足了谱儿走出医馆,准备迎接大姑娘小媳妇隔壁二大爷对门三叔婆为主的忠诚粉丝的尖叫。 尖叫是有了,不过是南市那些小贩拉长了声音喊:“快跑啊,缇骑来啦,抄家伙闪人”然后,卖汤圆、粉团、抄手、烧饼的小贩们展现出极强的短跑能力,一个个抄起摊儿撒丫子开溜,速度和后世的同行们逃脱城管追捕时相差无几。 秦林如果戴了眼镜,一定哗啦啦掉地上粉碎了:什么是杯具?从高高的云端跌落万丈深渊,这就是华丽丽滴杯具啊! “喂喂,我不是来收市容费,咳咳错了,我不是收常例钱的!”秦林拖长了声音喊道。 混乱的状态稍微得到了好转,有人开始仔细打量这位不太熟悉的新锦衣校尉。 “哎呀这不是秦小哥吗?”豆腐西施布满皱纹的脸笑得像菊花,招呼众人道:“他是医馆李神医的弟子,两次叫黄连祖那坏蛋吃了亏,是个好人呐!” 身材可与水桶比美的汤圆大婶恍然大悟:“啊,想起来了,就是他说黄坏水得了花柳病。” 满脸雀斑的烧饼姑娘也投来了火辣辣的眼神,“真厉害呀,那天在江堤上,啧啧,帅呆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定下亲事……”说着就用火钳夹起几块芝麻烧饼,柔情蜜意的走了过来。 秦林仰天长叹:果然男人苦男人累男人也需要安慰!我闪先! 然后这厮就以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抱头鼠窜,身后留下一串残影。 呀!雀斑姑娘吃这一吓,烧饼掉在了泥中,从此便在南市的小贩中口耳相传,留下一段脍炙人口的传说:三块烧饼的悲剧——雀斑姑娘与锦衣校尉不得不说的故事。 石韦的宅院和百户所衙门是前后套的格局,前边院子有个小小的演武场,两侧是厢房,正中间官厅,后面进去则是石韦一家人居住的院子。 相对于地方卫所兵的纪律松懈、军备废弛,直属中央朝廷的锦衣卫要好得多,不过点卯的时间也从原本的正卯(6点钟)延后到了辰时末(九点整)。 人倒是来得挺齐,除了黄连祖这个挂名的总旗没来,总旗陈四海和十名小旗,一百名正军都来了,三五成群的谈笑着,见秦林来了,都十分热情的和他打招呼。 这时候文贵武贱,虽然锦衣卫不同于寻常武官,这些驻外省的普通校尉社会地位也只比平民百姓稍高,比起士林中人就差了一等。 秦林拒绝刑名师爷的邀请,却自愿投充锦衣卫,恰是替校尉们大大长脸了,他们想到从此以后可以和别人吹牛,说“你瞧不起锦衣校尉?秦某人甘愿当个校尉,都不做知州大老爷的刑名师爷呢”,岂不是脸上生光? 今天见了面,校尉们更是高兴,秦林身上竟没有一点儒门士子的酸腐气,和众人谈笑风生,说起酒啊赌啊这些话题也头头是道,登时被众校尉视为同道中人。 “石大人来了!” 不知是谁叫了声,锦衣卫们推着、笑着,不紧不慢的按班次站好——虽然慢点,毕竟最后是站整齐了的,这就已算得精兵了,换做卫所的老弱残兵,再过半个时辰也不见得能站好呢。 石韦踱着四方步子从内堂走出来,目光往麾下众弟兄中一扫,停在了秦林脸上:“呵,好个秦兄弟!天生就是穿这身飞鱼服的,众位弟兄看看,不是比以前那身蓝布直裰神气多了?” “多谢石大人抬举!”秦林抱拳道。 锦衣卫蕲州百户所,有两个总旗、十个小旗的编制,每名总旗管五个小旗,每个小旗管十名正军。 黄连祖靠裙带上位根基太浅,自己又不争气,所以只拨给他几个军余,石韦自己领了五个小旗,另外五个小旗是陈四海统领。 秦林这种破案能手石韦自然要拨在自己麾下,与陈四海略一商议,石韦就宣布秦林编在一个叫做韩飞廉的小旗手下。 今天并无别的事情,石韦勉励秦林几句,便宣布解散了。 顶头上司韩飞廉是个瘦长条子,秦林听别的校尉说他一双飞毛腿颇为了得,虽然赶不上水浒里的神行太保戴宗,相距也不远了。 韩飞廉态度极其热情,把秦林手臂一拉:“秦兄弟虽然蒙石大人拨在我这小旗里面,其实是石大人要亲自提携的,难道俺还不明白这个道理,自高自大来混充顶头上司?不过秦兄弟既然分拨在我这里,照例的份子钱是不该少的,哈哈这就去我家拿……俺是个爽直人,说话直来直去,秦兄弟不要见怪!” 人家虽然热情,可毕竟是上司,该做的姿态还是要做的,秦林便假作惶恐:“韩大人说哪里话?标下既然分在您这里,就该守上官下属的名分。” 果然韩飞廉笑容更加灿烂了,嘴里却说和众校尉向来都是兄弟相称,定要秦林改口,不准叫大人卑职这套。 秦林暗笑,果然花花轿子人人抬,给别人面子别人才给你面子。 韩飞廉说替秦林接风,本小旗的十名正军都跟着去他家里。 同样是个宅院,比石韦那个小得多了,只有石韦的百户所有官厅,小旗总旗没有专门的办公场所,如果有什么事情都是把手下召集到自己家里来说。 韩飞廉的院子里已经有二十来个军余等着了,不像黄连祖手下僭越穿用飞鱼服,这些人都按规定穿着红色的普通军服,大明朝最常见的鸳鸯战袍。 见韩飞廉回来,军余中当头儿的就把一只小布包袱捧上来,同时念帐本,本月总共收到多少常例,某家酒楼是几两银子,某家赌馆又是几贯铜钱。 算下来总有一百两出头银子,其中二十两交给百户石韦,然后韩飞廉拿十两,十名正军每人三两,军余们各分二两。 常例毕竟是灰色收入,韩飞廉怕秦林误解,向他解释道:“户部拨下来的军饷本来就有折色,到咱们锦衣卫的经历司又有个二八扣,经过千户所的时候还要刮层油水,发到弟兄们手里就只剩下二两头成色不足的银子,若不靠这些军余找商人收点常例,咱们老婆孩子只好去喝风。” 秦林点点头,初来乍到自当和光同尘,便从韩飞廉手中接过银子,心说哥才当上锦衣卫,就有了灰色收入,虽然数目不多,好歹也沾上大明朝既得利益阶层的边儿了。 “现在比不得过去了,不少商人和各家王府、镇国将军府拉关系,不再交咱们常例,收入比去年减少了二十来两,否则大家伙儿还能多分点,”韩飞廉说起来很有些愤懑,问秦林道:“对了,秦兄弟足智多谋,可有什么办法吗?” “我看,这事儿得打,那些人欺软怕硬,是吃打不吃饶的,但打也要讲个方法……”秦林想了想,有心和韩飞廉开个玩笑:“这么着吧,让军余弟兄们掌握好,打人的时候一定要做到让对方脸上不见血、身上不见伤,周围不见人,多半就不会出岔子。” 脸上不见血、身上不见伤、周围不见人?韩飞廉思忖片刻,忽然一拍大腿:“着啊,就这么办!到底秦兄弟是读书人,办法就是好!” 秦林嘴巴张得可以囫囵吞下整只鸡蛋:我靠,这样也行啊? 第44章 常例在线阅读 <!--t; 第44章 常例 - 第45章 强悍的军余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45章 强悍的军余 <!--go--> 第45章 强悍的军余 关于征收常例的具体措施,秦林也有些看法:“现在都是军余去收常例银子吗?” 韩飞廉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现在不行了,军余唬不住人家,那些小商小贩还能足额缴纳,有势力的商家看你是个军余,连门都不让进,别说拿钱了!” 秦林奇道:“为什么正军不去呢?” 韩飞廉一声叹息:“不小心惹到有势力的,他把你告到千户所甚至南镇抚司去,就算不扒了这身皮,也得吃不少挂落,弟兄们还是想把这身飞鱼服多穿几年的。” 做事胆大没顾忌的军余,本身地位低唬不住人;有正式身份威慑力相对大点的校尉,又害怕无意中触犯权贵,断送了前程。 单单由军余去收常例,力度就弱了不少。 能从商人手中收到多少常例银子与锦衣卫士的收入息息相关,听到韩飞廉与秦林讨论常例征收,校尉们都围了过来,你一句我一句的抱怨不休。 秦林此前已从陆远志提到他家肉铺的情况,了解到明朝税制的一些知识,现在通过众校尉之口,算是有了一个比较全面的认识。 原来大明朝廷征收的税赋极低,以商税而论,竟然是低到难以想像的三十税一!如果欧洲那些交着教会十一税,另外还得再交领主税的商人们知道大明的税率如此之低,恐怕会排长队申请大明的绿卡,错了,是鱼鳞册页。 那么大明朝的商人真的如此幸福吗? 答案是否定的,因为正税之外的陋规常例负担极重,甚至远远超过了正税。 和后世的乱收费相比,大明朝的陋规常例其实更具有合理性,或者说已经制度化,成为了维持政权的经济基础之一。 这是因为明太祖朱元璋建制的时候定下的官吏编制极少,比如蕲州衙门六房就只有十二名司吏、典吏是吃皇粮的经制正吏,而随后两百年间人口繁衍、市井商业繁盛,官府要办的事情越来越繁杂,靠这十二名经制正吏根本无法完成,只能逐渐增加编制外的书办来处理政务,到现在州衙已有上百名非经制吏。 捕快、衙役也有类似情况,按照制度本州只该有十名弓手、五名马快,可这点人连稍微大股点的强盗都对付不了,更别提镇压白莲教作乱了,于是只好在正役之外招收帮役。 朝廷是不会替这些非经制吏和帮役开工食银的,所以州衙从上到下都必须通过“淋尖踢斛”、“火耗”等名目收取陋规常例,用以供养这些编制外人员。 另一方面,明朝官吏的薪俸是历朝历代最低的,随着物价上涨薪俸越来越不够用,同时卫所兵包括锦衣卫的军饷又要被层层克扣,到手少得可怜,如果不捞点常例来补贴,恐怕连肚子都填不饱。 明朝商人缴纳相对低廉的朝廷正税,同时负担陋规常例,这也是合情合理并形成默契的,实际上在秦林看来有些类似后世实行的国地税分缴。 可陋规常例与明文规定的正税还是有很大不同,最大的问题就是征收存在很大的弹性,朝廷正税大家都照规定上缴,但士绅和显贵在陋规常例上往往能够凭借权势予以逃避。 一个地方应该用陋规常例补贴供养的书办、帮役乃至锦衣校尉都是有定数的,衙门绝不会说士绅不交我就把书办辞退了,它只会把士绅拒交的陋规常例份额转嫁到平民百姓头上,从而加重老百姓的负担——前段时间陆远志家肉铺子就是因为没有官场靠山,被陋规常例压得有点儿不堪重负了。 目前韩飞廉这个小旗面临的问题就是,因为有好几家和各王府镇国将军府攀关系的商户不再交常例,每月比往年少了二十两银子的收入,如果任凭对方继续抗缴,要么锦衣卫士们咬牙忍受收入降低,要不就把这部分损失转嫁给无权无势的小商小贩承担。 众锦衣校尉把那些攀附权贵的商人大骂一通,但有用的办法却半个也没有,有人说惹不起那些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干脆大家少拿点,每月少吃几次肉算了,有人说把份额分摊到其他铺子……又有正军指责军余办事不力,军余抱怨正军不肯出面承担,莫衷一是。 韩飞廉很难为情:“唉,头一天本该高高兴兴替秦兄弟接风的,大伙儿却抱怨个不休,咱们都是粗人,秦兄弟不要见笑。” 秦林挠挠头皮,“我倒有个主意。” 韩飞廉以下所有锦衣卫士都支棱起耳朵听他说。 “前面说了,那些攀附权贵的商家是不识抬举的,你和他软磨没用,非得硬来,”秦林停了停,见众人点点头,便接着往下说:“论打人、砸铺子、抢东西这些脏活黑活,还是该无牵无挂的军余兄弟去做;不过正军弟兄们也不能躲懒,每两三名军余还得跟一名正军,遇到衙役捕快民壮或者卫所兵来搅局,就由正军去对付,量他们不敢抓正牌的锦衣校尉、天子亲军。” 有位老成些的校尉眨了眨眼睛:“那要是不小心惹到有贵官靠山的,或者举动过火出了事,怎么办?他府控、省控的闹下去,咱也恼火得很啊!不小心被扒了这身飞鱼服,岂不是倒霉来哉?” 秦林拊掌而笑:“所以我说脏活黑活都由军余兄弟动手,到时候人家真要上控,咱们把这军余开革了就是,也很可以搪塞过去了。” 一听此言,众军余脸都黑了,心道你这家伙真不是东西,把我们拿来做挡箭牌,难道军余不是人? 韩飞廉心眼还不错,立刻就摇头拒绝:“这不是太那个啥了吗?军余弟兄虽不是在籍的正军,毕竟也吃锦衣卫这碗饭……” 秦林眨了眨眼睛:“韩大哥自己都说了,军余弟兄本来就没有军籍。” 韩飞廉倒不笨,此刻已明悟了三分,睁大眼睛道:“秦兄弟的意思是?” 秦林嘴角微微上翘,露出狡猾的笑容:“既然本来就没有军籍,开革不开革有什么区别?咱今天开革了,明天再把这位军余弟兄招进来,甲小队给他革出来,乙小队再招进去,谁还能管得着?” “哎呀我的妈呀,”韩飞廉愣了半晌才惊叹道:“秦兄弟你这脑瓜子咋长的?这样办法,真真亏你想得出来!” 秦林肚子里都快笑疼了,传说中的无敌临时工就是这样炼成的啊。 众军余也长出了一口气,原来不是真的开革,原来咱也有临时工光环护体,原来小小军余也可以大杀四方…… 韩飞廉非常满意的拍了拍秦林肩膀:“那么,今后带军余弟兄征收常例的工作,就由秦兄弟全权负责了。” 呃?秦林愕然。 韩飞廉把这事儿交给他,其实还带着拉拢的意思,毕竟每月百十两银子的进项,过过手也能落下不少好处。 殊不知秦林根本就不在乎几两银子,看到众锦衣卫士期待的神情,只好点头应承下来,心头暗道把这事儿揽下来,倒有点作茧自缚的味道。 事不宜迟,秦林率众锦衣来到城东一家抗缴常例的青楼,据说是樊山郡王府某位管家的产业,仗着这点势头就不把锦衣卫放在眼里。 先派军余头儿赵益明进去找老鸨,可穿着身鸳鸯战袄的赵益明在大门口就被拦了下来,几个敞胸露怀的打手不怀好意的抱着膀子,斜着眼睛打量,分明不把这锦衣军余放在眼里:“哪儿来的野狗?赶紧的,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别在爷这大门口挡道!” 啧啧,秦林摇着头走了上去,“怎么着,咱锦衣卫办事,还要看你们的脸色?” 看见穿飞鱼服的正牌校尉上来了,浓妆艳抹的老鸨跑了出来,尖声尖气的道:“这位大爷咱春风楼是樊山郡王府马管事他老人家的产业,您要是识相的话,还是自个儿乖乖回去,从来就没有锦衣卫敢来这儿收常例的。” 秦林叹息一声,往后退了两步。 老鸨自以为得意,干笑了起来:“小伙子中看不中用,是个银样蜡枪头,要不要姐姐……” 却见秦林朝赵益明使个眼色,一群军余齐刷刷从衣服底下抽出铁尺、短棒,呼啦啦打了过去。 军余本来就是些好勇斗狠的市井之徒,打砸最为拿手,青楼的几个保镖猝不及防,登时被放倒在地,军余们冲进大堂,打了个稀哩哗啦。 老鸨在地上撒泼打滚:“不得了,了不得,鹰爪子杀人啦,救命啊!” “什么人在这儿胡闹啊?”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二楼传下来,接着是下楼梯的脚步声。 老鸨赛如捞到了救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张公公,他们都是强盗,您可得替咱主持公道啊!”同时她恶狠狠的盯着秦林,神色分明是说“你死定了”。 “好大胆的强盗,还把荆王府和咱家放在眼里么?是军,回去拿世子的片子递到蕲州卫,是民,解往州衙门……” 那张公公尖声尖气的说着话,慢慢踱下了楼梯,老鸨赶紧过去一把抓住,活像救命稻草——樊山郡王是荆王庶出旁枝,其实在朝廷也不怎么受待见,更别说做春风楼靠山的什么马管事了;倒是这位张公公是荆王世子跟前的红人,相比之下势力还要大得多。 秦林好整以暇的等着,笑容十分淡然。 相反,张公公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吓得一抖,气急败坏的挥袖子甩开老鸨,一溜小跑到秦林跟前,呵着腰陪小心:“秦公子怎么当锦衣卫了?小的不曾恭贺,失礼失礼。这好几天您没去王府了,我家王爷和世子都说挂念得紧……” 老鸨愕然不解。 原来这张公公就是荆王府承奉司的近侍宦官张小阳,他是把荆王千岁如何对秦林卑恭折节看在眼内的,心道自己偷偷跑来逛青楼,千万别被秦林告诉世子或者千岁呀。 秦林似笑非笑的打量张小阳,下面没有的太监居然也来逛青楼,想必是假凤虚凰吧。这张公公年纪不大,花头倒不少,却也好笑。 张小阳转身一巴掌甩老鸨脸上:“秦公子有什么吩咐,你不会照办吗?千岁爷和世子都把秦公子待如上宾,你有几个脑袋敢违拗他老人家?!” 老鸨无话可说,眼睛骨碌碌转了几转,当真婊子的脸说变就变,霎时堆起满脸笑容,手帕子一扬:“哎呀秦大人,怎么不早说?来人啦,快把常例取出来不,照数加双份,算咱们春风楼替秦大人贺喜!” 秦林示意赵益明把银子收下,拒绝了老鸨找几个姑娘陪酒的邀请。 瞧着张小阳那幅忐忑不安的样子,秦林猜测多半太监不许逛青楼,就拿他好一阵安慰,表示不会说出去。 张公公登时感激涕零,反过来央求秦林将来有机会替他在王爷、世子面前美言几句,最后坐上乘小轿,自回荆王府了。 春风楼既已服软,别的妓院赌馆便也跟风交了常例,特别是听说带头的校尉就是那位让黄连祖几次三番吃亏的秦爷,更没人敢老虎头上拍苍蝇了,秦林这趟事情竟办得异常顺利。 众军余闲下来,秦林并不让他们出去祸害老百姓,而是在韩飞廉的院子里练习专业技能。 于是周围的百姓就时常能听到越过围墙的呼喝声,是如此的铿锵有力:“绣春刀出闪霹雳,大明鹰犬是锦衣!钢做肝肠铁做胆,匡扶家国众心齐。抗缴捐税要打击,风林火山威名立,砸必狠,打必烂,搬走货物充常例!” 秦林误打误撞,乃至若干年后锦衣军余竟成为大明朝辖下一支战必胜攻必克的精锐部队,百战百胜威震敌胆,打出了军威打出了国威。 有二十年后东瀛流浪武术家宫本武藏先生在宁波港口耍把式卖艺时的见闻为证:“当漫天飞舞的板砖和无数看不清来路的拳脚把倭寇堵在了港口,我真是不敢想象这仅仅是一支小规模的锦衣军余……如果说樱花树下的大日本武士是尘埃,那么明朝的锦衣军余绝对是沙尘暴!” 第45章 强悍的军余在线阅读 <!--t; 第45章 强悍的军余 - 第46章 指挥使司命案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46章 指挥使司命案 <!--go--> 第46章 指挥使司命案 秦林的逍遥日子没过几天,蕲州百户所的工作就逐渐开始繁忙起来,从总旗、小旗直到最底层的军余全都撒到了城乡各地、街头巷尾,细细打探白莲教的动静。 因为一位肩荷重任的大人物即将率兵途经此地,事关军国重事,容不得半点差池。 从去年开始荆湘地区白莲教叛乱此起彼伏,大部分已被明军和锦衣卫及时镇压,只有湘西麻阳苗民金道侣极其猖獗,假托无生老母邪说蛊惑百姓,又勾结湘西苗瑶三十六洞主,兵势甚大,已攻占麻阳县城,正紧锣密鼓向辰州府进军,兵锋遥指长沙、武昌。 当地明军迟迟未能将金道侣消灭,贼势越发甚嚣尘上,附近九溪蛮、永顺宣慰司的洞主寨主们也开始摇摆不定,如不急速将其扑灭,湘西局势便极有可能溃烂而不可收拾。 于是朝廷急调都指挥佥事、执掌浙江都指挥使司的抗倭老将邓子龙,以参将衔领三千精锐浙兵增援荆湘,火速赶往麻阳进剿叛军。 邓子龙从浙江赶往湘西,当然是乘船溯长江而上,过洞庭湖进辰州。蕲州卫多年来承担长江漕运,有完备的码头、修船场和堆积如山的粮食,浙兵乘坐的水师舰船在进洞庭湖之前将在这里修整船只、补充军粮。 邓子龙是一员抗倭的名将,手下浙兵又是戚继光训练过的百战之师,他的到来无异于对湘西叛军的当头一棒,那么,以诡计多端著称的白莲教就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挠邓子龙率军参战。 蕲州这个中转站,无疑是他们下手的最佳地点,北镇抚司、千户所都发来命令,要求蕲州百户所务必明察暗访,挫败白莲教的阴谋,保证平叛大军如期抵达辰州。 秦林刚加入锦衣卫就遇到重要任务,倒也隐隐有些兴奋,不过一连好几天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有打探到。 蕲州是白莲教兴盛之地,秦林只要一打听就有人眉飞色舞的说当年彭莹玉彭和尚如何如何,二十年张员外出首告发白莲教,全家三十多口被灭门又是多么惨烈……可问起实打实的内容,譬如现在哪儿有白莲教,谁曾经拜过无生老母之类的问题,全都大摇其头,一问三不知。 最初秦林还以为是自己初来乍到摸不到门,结果百户所点卯的时候弟兄们把情况汇总,才知道大家都差不多。 白莲教这个东西,平时好像就在你身边转,各种各样的传言满天飞,可你真要抓住它,却又看不见摸不着,一抓一手空。 石韦皱着眉头,脸色黑如锅底。 陈四海朝上拱拱手,陪笑道:“咱们前些天搜捕白莲教妖匪,已把蕲州内外的教匪一网打尽,现在只怕蕲州连个白莲教的影子都找不到了。” “可惜没捉到开坛传教的大师兄高豺羽。”石韦有些遗憾。 秦林暗笑,你要抓的人还埋在荆棘岭,多半已经化为白骨了吧? “总之,”石韦又道:“各位弟兄一定要打起精神,如果抓不到白莲教徒,咱们就严防死守,确保十天后过境的邓将军万无一失。” 众锦衣卫士齐齐抱拳,轰然一声大喏。 蕲州衙门口,柳华一家三口互相搀扶着哭哭啼啼,不停的喊冤叫屈,崔捕头在旁边做好做歹的劝,大热的天,他脑门上一圈的汗。 看着一脸哀戚的母亲和欲哭无泪的老父,柳华的拳头快要攥出水来,声音因为悲痛和愤恨变得沙哑低沉:“崔老爹,难道我妹妹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大明朝的天下还有王法吗?” 崔捕头哭丧着脸,叫苦连天:“咱们张大老爷和蕲州卫的王指挥使,文武互不统属,地方管不到卫所,何况你妹妹连尸身也没有,就算告状也没这个告法啊!现而今张大老爷体恤百姓,愿意自掏腰包贴补你们三十两烧埋银子,我看也很够意思了——说句不昧天良的话,就算真查出你妹妹是被打死的,按尊长殴杀奴婢也只是杖一百,徒三年。何况你有多大的靠山,告得倒正三品的指挥使大人?” 柳华胸中有如烈火焚烧,左冲右突的力量却没地方发泄,一双眼睛涨得通红。他父亲柳木匠和母亲柳冯氏都是胆小老实的人,此刻彷徨无计,只是不停拿手抹着眼泪,哀哀的涕泣。 衙门口几名捕快虽然也是心硬手黑之辈,见这一家子遭遇悲惨,不禁有几分同情之意,在旁边窃窃私语:“花骨朵似的闺女进了王家做使女,到后头一口棺材抬出来,铁钉封了不让见尸,还使亲兵监押着立刻入土归葬,这也太强横霸道了!” “还不是他那宝贝儿子造的孽?只是没想到这次弄出人命官司了……” “柳家人硬气啊!王家的管事来说愿意出一百两烧埋银子,这老两口硬是推出去了,要把官司打到底。” 同情归同情,崔捕头和他的捕快弟兄们爱莫能助,且莫说区区捕快,躲在内堂的张公鱼何尝不想做为民作主的青天大老爷?可为了一个使女就和正三品的指挥使打擂台,这种州官天底下就算有一两个,也绝对没在蕲州。 张公鱼天良未泯,在后堂听得好生不忍,终于自己走出来对柳家三口说:“死人不能活转来,既然木已成舟,到底还是要照顾活人,以本官看来,收了他家赔的烧埋银子,本官这里再资助一笔,替你家儿子结一门好亲事,岂不比缠讼好?” “青天大老爷!”柳华跪着磕头,眼睛里火辣辣的生疼:“照您这么说,我们小老百姓就没个说理的地方了?您公堂上头,可是挂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呐!” 张公鱼脸皮发烫,从小读圣贤书讲的是忠孝仁义,事到临头却又畏缩不前,被这顿抢白弄得好生羞惭。 柳华见他这幅表情便知道再无指望,登时心若死灰:青天大老爷都没法替妹妹伸冤,小老百姓还能找谁呢? 忽然身后有人问道:“晚生见过张父母,咦,这是怎么回事啊?” 柳华回头一看,只见两名锦衣卫朝着张公鱼作揖。 来的正是秦林和韩飞廉,他们从百户所出来经过州衙门口,见此情形秦林便忍不住过问。 张公鱼一反常态的没有和秦林攀谈,而是略为急促的说:“秦小友,这事儿出在指挥使府上,不归我州衙管。” 秦林曾答应州衙有疑难案件他就来协助破案,张公鱼的言下之意是这事儿我们州衙管不了,你也别揽事上身,免得惹祸。 韩飞廉赶紧要拉秦林走,开玩笑,锦衣卫百户官石韦才正六品,知州张公鱼是从五品,可蕲州卫指挥使是正三品!虽说卫所武官不值钱,三品大员也不是小小校尉可以随便招惹的呀。 柳华也不知道秦林是个总旗还是小旗,反正看他穿着飞鱼服又来过问此事,便当作了救命稻草,跪在地上,扯住袍角,心急火燎的把妹妹如何去王家做使女,前两月妹妹回家说王家少爷怎样好色无耻,今天王家又如何忽然把棺材抬来,亲兵监押着要下葬的事情一一说了。 “连尸首都不让我们看,到现在我们连人是死是活,甚至棺材里究竟有没有我妹妹都不知道啊!”柳华说完,充满期待的看着秦林。 韩飞廉叹息着摇了摇头,低声道:“柳家人可怜。但我们锦衣卫访拿大奸大恶,缉捕朝廷钦犯,并不管地方上谋杀殴斗强盗等一切官司……” 秦林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韩大哥说哪里话?石大人刚让我们注意各种异动,想邓将军率兵到这里,王指挥使必然负责接洽一切事宜,要是他府上出了什么事情,安知与平叛大军没有关系?” 韩飞廉眼睛一亮:“你是说?” 秦林眨了眨眼睛。 韩飞廉大笑着戳了戳他胸口:“秦兄弟,叫我说你什么好!” 想来一个使女的死亡也不可能和剿灭白莲教叛匪这种军国重事扯上关系,秦兄弟这么说,无非是以此为借口,好替柳家人讨一个公道吧。 秦林又向张公鱼拱了拱手:“张父母可以同去做个见证吗?” 张公鱼没接下这案子,觉得对不起治下百姓本来就心头有愧,既然秦林肯以锦衣卫的名义把案子接下来,他去做个见证也就无所顾虑了。 “锦衣青天!”柳华朝秦林磕头,额头处鲜血淋漓,爬起来就把父母手臂拉住,“这下妹子的仇可以报了!” 柳家老两口打量打量秦林,毛头小伙子一个,斗得过指挥使王大人?心下不免狐疑难定。 韩飞廉把十个正军、二十来个锦衣军余点齐,秦林问明棺材就停在柳家,就让柳华带路,一行人往他家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七八个凶神恶煞的亲兵簇拥着一名管家打扮的老者,对柳家请来帮忙的亲戚恶声恶气的吼。那老者眼睛望天,拿鼻孔看人,气焰十分嚣张:“我说你们柳家不知好歹,区区一个使女死了也值得胡闹?咱们大人官居三品,随便一句话就让你们死去活来……” “不、不好啦!”亲兵指着院门外,“柳家告官,带人来了!” 老管事鼻子里哧的一声:“带人,谁来也没用,柳家狗一样的东西……”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老大一只巴掌带着呼呼风响扇过来,出乎意料的是那些亲兵家丁非但没有阻拦来人,反而畏怯的朝两边退开。 啪!结结实实的一巴掌,把老管事打得晕头转向神志不清。 但他还是看见了秦林冷笑着的脸,以及身穿的飞鱼服,还有院门外影影绰绰一时半会儿数不清人数的锦衣校尉,一个个杀气腾腾。 这种阵势,老管事立刻吓得屁滚尿流:“妈呀不得了,只怕老爷犯事儿了,这是要拿咱们下诏狱啊!” 第46章 指挥使司命案在线阅读 <!--t; 第46章 指挥使司命案 - 第47章 指挥使的怨念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47章 指挥使的怨念 <!--go--> 第47章 指挥使的怨念 等老管事明白这群锦衣卫不来抓他们下诏狱的,秦林已经指挥众军余动手,把那长钉封住的棺材给撬开了。 柳絮生前是个清秀的姑娘,皮肤白皙、容貌上佳,可惜她现在静静的躺在棺材里面,衣衫凌乱不堪,面部浮肿,五官因为扭曲呈现狰狞的神情,张开的嘴巴似乎诉说着死者的冤屈与愤恨,脖子上衣领没有遮住的部分,深深的缢痕赫然在目,一直延伸到耳后,勒痕上却没有多少瘀青。 这分明是死于非命! 柳木匠抱着脑袋一屁股坐地上了,柳冯氏大哭着扑向棺材,轻轻摩挲着女儿冰冷的脸,但这一次,活泼可爱的女儿再也不会笑着和母亲撒娇了。 她的哭声凄惨至极:“我的儿啊,哪个天杀的害了你呀……” 柳华将母亲从棺材上拉开,一言不发的看着秦林,恳求之意不言而喻。 秦林点点头,从开棺见尸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必须找到真凶。 老管事在几名亲兵搀扶下站了起来,慢慢走到秦林身前,把他上下一打量,鼻子里哼了声:“这使女和丫环们勾引家中小厮,几个人争风吃醋,自己想不开上吊自杀的,是本总管大发善心,不把她这丑事宣扬开来,还答应助柳家烧埋银子,哼,连你们石大人也不敢对我家老爷无礼,你不过是个校尉,本总管劝你识相些,不要引火烧身!” 秦林斜着眼睛,爱理不理的:“你哪位啊?” 老管事把胸一挺:“我乃指挥使府上总管,王财便是。” 王财?你干脆叫旺才嘛!秦林没好气的挥挥手:“旺才你好,旺才再见!” 王财气急败坏的揪住秦林衣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秦林冷笑一声,极快的劈手给了王财两记耳光,然后一把抓住他花白的头发,用力扯到棺材旁边再往下按,几乎把他脸凑到了尸身上,怒吼道:“泥马张开眼睛看清楚,这是上吊自杀的?!你上吊会把绳子勒到耳朵后边去?泥马脖子上这么深道勒痕居然没瘀血!老子把你吊起来试试,看到底有木有!” 众人一头雾水,不明白秦林为何突然抓狂。 跟来的焦仵作向张大老爷解释:“禀大老爷,凡是自缢死者,头颈上都留有明显的八字痕。这是因为自缢者身子悬空,自身下垂的重量使绳索深深勒入脖子,两侧的勒力大,相对说绳索入肉也深些,到脖子后面不受力处,几乎就没有什么绳索的痕迹了,所以自缢者的颈部留下的痕迹,就象一个八字。 凡被他人勒死者,绳索将整个脖子套紧,颈后也有勒痕,八字两画就相交了,所以洗冤录上写明,凡缢毙者勒痕八字相交是他杀,八字不交是自杀。” 原来如此!不单张公鱼点头称是,众人也都明白秦林为何如此了。 总管王财被秦林按到棺材里,尸体就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吓得他两腿发软,连叫喊都叫不出来,直打哆嗦。 秦林犹不放过这恶奴,招呼赵益明:“来呀,这厮还敢说这是上吊自杀,弟兄们找个树丫把他吊起来,看看有没有这种缢痕。有,老子给他赔命,没有,就算他替柳姑娘偿命!” 赵益明答应一声,几个军余就去拿绳子往树丫上搭,韩飞廉则指挥其他人把那几名亲兵逼住,动弹不得。 王财王大总管听到秦林的喊声,又看见军余们往树上丢绳子,吓得尿都快流出来了。 他算是服了,这辈子除了奉承指挥使王进贤之外,都是受别人奉承,哪儿见过今天这群锦衣卫,活生生愣头青加不要命的角色啊! “小人什么也不知道,不干小人的事,昨晚上是少爷院子里折腾了一夜,今天就把棺材抬了出来,”王财说完这些,突然之间扯住头发的手松开了,他悬到嗓子眼的心这才稍稍归位,双手撑着棺材呼哧呼哧的直喘气。 片刻之后,不可一世的王大总管跪在了地上朝秦林连连磕头:“长官明鉴呐,小人从来就没有做过坏事,柳姑娘死了也和小人无关啊!是自杀还是被人害的小人也不清楚,就这么个棺材抬出来交给小人的,要抵命,求长官去找真凶,千万别冤枉小的!” 见这王财吃瘪,众人都暗道解气,尤其是张公鱼,拈着几根漆黑的胡须点头微笑:王财狗眼看人低,有时候连州衙的账都不买,这下子叫恶人自有恶人磨,也只有秦林这样凶神恶煞的,他才会害怕,才会吐实。 不过,秦林这种雷厉风行的手段,张大老爷虽然羡慕却是学不来的,读书人讲究缓步慢行雍容大度,岂能如此凶横暴戾? 张大老爷又摇了摇头,自己之乎者也的念了通话,说的什么旁人也没听清楚,只有靠得近的牛大力,隐隐约约听到以理服人四个字。 “走,咱们上指挥使司去!”秦林招呼众锦衣卫弟兄。 赵益明毕竟是个军余,底气不足:“秦大哥,不请示石大人吗?” 秦林笑起来,韩飞廉也笑起来。 片刻之后赵益明才一拍自己脑袋:嗨,去惹事当然要让石大人假撇清了,请示石大人,嘿嘿,他是和你一块去闹呢,还是拦住你不让去?你这不是叫石大人为难吗? 刚才没有开棺,张公鱼只好置身事外,现在既然确认是他杀无疑,也就有了底气,把众衙役、民壮也点起,一同去指挥使司。 西方属金,兵戈之象,指挥使司在蕲州西城。 在衙门口站班的几个亲兵远远看见锦衣卫和本州大老爷一起杀气腾腾的过来,全都吓了老大一跳:别是指挥使长官坏了事,上官派知州和锦衣卫前来摘印吧?向来摘印是都指挥使司委派都指挥佥事或者都指挥同知,这次居然破天荒是地方官和锦衣卫同来,莫不是犯了钦案? 想到这一层,立刻就有腿快的一路喊进去:“老爷不好,祸事了!” 正三品蕲州卫指挥使王进贤坐在衙门里和一众佥事、镇抚、经历、知事商议迎接邓将军大军,修补船只需要安排军匠若干,马饲料需要干草黑豆各多少,人吃的大米白面又要几多,又算这趟差事下来能弄到多少扣头,往兵部和都指挥使司送多少,自己腰包能揣进几个……正在兴头上,就听见亲兵乱喊,赛如睛天霹雳打在脑门上,立刻浑身冰凉。 回过神来,赶紧出衙门看怎么回事,却看见人群中间自己早晨派出去的几个亲兵气喘吁吁的扛着口棺材,登时王进贤的心定下不少,转身就给乱窜的门子一记窝心脚:“鬼叫个屁!多半是那使女的事情,几个老百姓一叫唤,张公鱼胆小怕事害怕闹出民变,就带人跑到我这里来了。” 待看见张公鱼从轿子里出来,王进贤大步流星的走过去:“张父母兴头好啊,大热天抬着棺材逛街,倒也有趣。” 张公鱼把秦林和韩飞廉一指:“辖下百姓的生死,本官责无旁贷,不过这次可是锦衣卫的事情,本官只是适逢其会,顺便为治下子民讨个公道。” 王进贤把秦林和韩飞廉打量一方,心道活见鬼了,一个年轻校尉,一个小旗,也敢找到我正三品指挥使头上,莫不是石韦那厮玩的花样? 锦衣卫权势极大,卫所远远不如,石韦这个百户便能与指挥使分庭抗礼;可小旗和校尉,委实差得太远了。 他鼻子里哼了声,眼睛望着旁边,意思自然是你们俩级别太低,没资格和我对话。 秦林笑笑,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件递给王进贤。 王进贤气得浑身直抖,极想发作,但最后还是忍气吞声把文件收下。 因为秦林掏出的是锦衣卫驾贴(功能=介绍信+逮捕证),天子亲军的驾贴,文武百官见贴不接视同抗旨! 如果是清流文官,想抗旨、挨廷杖、捞清名,皇帝还不一定给他这个机会,抗了算了,爷就是不打你,让你丫的自己没趣;可要是武将抗旨,乖乖隆的东,你要做韩信还是安禄山? 王进贤一张脸阴得快要滴水了,话倒是说得极其硬绷:“两位来此有何公干?是奉旨拿王某下诏狱啊,请把圣旨拿出来宣读;是北镇抚司要逮问呢,也请把刘大人的钧令出示一下。” 秦林嘿嘿一笑:“王大人哪儿的话?您老人家公忠体国,只要不犯罪,不胡乱害死人命,我等决不敢擅自逮问的。” 王进贤一听之下气得浑身发抖,明知这位年轻的锦衣校尉话中暗刺他害死百姓,对方却又没有明说,无法开口辩驳。 “奉北镇抚司密令,”秦林好整以暇的道:“我蕲州锦衣卫百户所要保邓子龙邓将军麾下大军在蕲州休整期间的安全,防备白莲教逆匪从中生事。贵府使女在这当口突然暴毙,我锦衣卫有理由怀疑与白莲教逆匪有关,所以必须彻查此事,以防万一。” 王进贤铁青着脸,咬牙道:“好,让你查!” 第47章 指挥使的怨念在线阅读 <!--t; 第47章 指挥使的怨念 - 第48章 奇怪的尸斑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48章 奇怪的尸斑 <!--go--> 第48章 奇怪的尸斑 官品不入流的锦衣校尉查案竟查到了正三品指挥使头上,一路跟在棺材后面看热闹的闲人往街头巷尾一嚷嚷,消息立刻不胫而走,激起阵阵波澜。 好心人安慰着柳家三口:“秦长官(明时百姓称军职人员为长官)两次让黄连祖吃亏,听说连樊山郡王府马管事开的春风楼都被他砸过,有秦长官相助,一定能抓住杀害你家柳絮儿的真凶。” “可不是吗,指挥使大人气得脸都绿了,最后还不是让了秦长官三分?” “难说呀,咱们蕲州除了王爷,就属指挥使的官顶大了……” 踮着小脚,挤在人群中的豆腐西施,话里替秦林捏把汗:“秦长官是个好人,老身求菩萨保佑他逢凶化吉。” 柳家两口儿被这些话说得心头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确想替女儿讨公道,但绝对没想到竟会闹得这么大,瞧着聚拢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指挥使司的亲兵又一个个红眉毛绿眼睛的瞪着,凶神恶煞的把手搭在刀柄上,两口儿不禁心头发慌,害怕起来。 “儿啊,”柳木匠畏怯的看了看四周,抓着儿子的手念叨:“咱们不告这状了,俗话说官官相护,到头来查不到真凶,还是咱们倒霉啊。” 柳华用力抓住父亲的手,大声道:“儿相信秦长官!妹妹的冤屈一定能昭雪!” 指挥使司门前的百姓越聚越多,谁也没注意一位身穿短打扮像个挑夫的人悄悄退进了巷口。 一柱香之后,这人无声无息的从侧门走进了锦衣卫蕲州百户所。 “哈哈哈,秦兄弟以为石某连这点担当都没有?”石韦大笑,神情倒是没有不快。 总旗陈四海笑道:“秦兄弟是不想替大人您惹事吧。小小年纪就敢上指挥使司,找正三品大员打擂台,这份胆识……” “胆大包天,”石韦一拍大腿:“简直比老子年轻的时候还要硬气!” “不过,他这样也好,一个小旗、一个校尉去挑事,要是惹出乱子咱们还有个转圜的余地;真要查出点东西,王进贤这王八蛋可就算栽在咱们锦衣卫手里了。” 两人相视而笑,然后陈四海试探着问:“依我看,王进贤这会儿一定在给兵部打禀帖,告咱们的状吧。” 石韦眯起眼睛,精芒一闪即逝:“王进贤这厮贪污军饷、妄作威福,前几年咱们发往北镇抚司存底的密档也很不少了,到时候翻出来,谁告谁还指不定呢!” 陈四海和石韦没有料错,王进贤确实在官厅上催着师爷写禀帖。 砰!上好的景德镇斗彩茶碗被狠狠掷落,摔得片片粉碎,在座的佥事、镇抚们心脏猛的一缩,都知道指挥使大人已经肝火上头了。 “欺人太甚!”王进贤是世袭指挥使,从来没有受过这样大的委屈,他把官服扯开一半披在身上,胸口像拉风箱似的喘息:“本官一定要告到都督府,告到兵部,就算打御前官司,也要让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锦衣卫戍配三千里!” 众属官像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就是嘛,虽说卫所官是有名的“千户满街走,百户不如狗”,可竟然连指挥使都不放在眼里,这也太不拿豆包当干粮了吧? “本官让他查,就算真打死个使女,又能如何?”王进贤呼呼的喘着气,一迭声的摧促师爷快把禀帖写好,他要立马盖了关防印信,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师兵部去告状。 不管各方面闹得怎么天翻地覆,秦林一概置之不理,既然王进贤接了驾贴,他就毫不客气的带人进了指挥使大人的宅邸。 前头押着老管家王财带路,十来名如狼似虎的锦衣校尉左右簇拥,七八个军汉垂头丧气的扛着棺材,知州大老爷张公鱼也跟着凑热闹,一行人径直走到指挥使宅邸的后院,找到昨晚发案的院子,把下人使女全部控制起来。 指挥使的少爷王焕身材十分干瘦,面容发青发白,举动有气无力,活像个痨病鬼。秦林一见就猜测这人好色成性,极可能因为经常服食烈性春药,才年纪轻轻就搞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见一群锦衣卫和知州大老爷急匆匆的走进来,上午搬出去的棺材又重新扛了回来,王焕就知道势头不好,畏畏缩缩的问道:“你、你们要干什么?家父可是蕲州卫指挥使……” 秦林笑道:“你爸是李刚都没用。”说罢招招手,几名军余弟兄就押着军汉,把棺材抬进来放在小院子天井中间,将盖子也掀开了。 “棺材既是从你这儿抬出去的,想来人是怎么死的你也清楚吧?”秦林把棺材一指:“怎么着,是自己招认,还是我来慢慢问?” 王焕抖抖索索的,出了一身虚汗,脑袋转到旁边,竟不敢看那口棺材一眼。 韩飞廉见状朝秦林点点头,看来就是这家伙了。 张公鱼则跌着脚后悔,看样子这件命案并不复杂,王焕这个纨绔公子也不像他做指挥使的父亲王进贤那样不好对付,说不定几句话下来就招供了。 那么最初张大老爷把案子接下来,三下五除二的破了,不但满蕲州百姓都要赞一声青天大老爷,士林清流中间也要把强项令的帽子替他安上,岂不是名利双收? 好在亡羊补牢未为晚也,张公鱼就踏前一步,打着官腔问道:“堂下王焕,你可知罪么?本官明察秋毫,劝你速速招来!” 说完他右手往空中虚虚一拍,众人都不明所以,还以为他拍苍蝇呢;张公鱼却把眼睛一瞪,问着衙役们:“怎的不替本大老爷把堂威喊起来?” 崔捕头、牛大力以下众人尽皆绝倒,这才明白原来糊涂大老爷把小院子当成公堂,刚才拍那一巴掌并不是打苍蝇,而是砸惊堂木哩! 肚子里笑得翻江倒海,脸上还必须忍着,衙役们齐声喝起堂威:“威武” 王焕果然是个草包,本来就已六神无主,这堂威一喝起来吓得他一屁股坐到台阶上,张徨失措。 就在此时,听得院子外边泼妇骂街般喊道:“谁欺负到咱们家里来了?老娘好命苦啊,嫁给这活王八,人家打上门来他还缩头……” 只见一员女将身穿诰命朝服,领着十多个健壮仆妇,众人手拿扫帚、拖把、簸箕诸般兵器,乱纷纷杀将进来。 韩飞廉悄悄告诉秦林,这位王指挥使的夫人刘氏乃将门虎女,提刀弄枪犹胜男儿,嫁到王家之后仍旧气慨不减当年。王焕是她和王进贤的独生儿子,只要听到究问查办消息,她当然要来纠缠。 刘夫人见这许多人当中以张公鱼官职最高,又正在问着她儿子,登时把雌威发到他头上,领着一众娘子军直奔而去。 衙役们护主心切上前阻拦,无奈这伙娘子军都是当年刘夫人未嫁时按军阵训练过的女兵,衙役们又不好抽武器来打,对方却有备而来,扫帚、拖把齐下,娘子军竟大占上风。 就连牛大力也自顾不暇,刚把这边扫帚荡开,那边屁股上结结实实吃了一拖把,跳来跳去的直叫:“俺好男不和女斗,你们几个泼妇实在无礼……” 张公鱼这下更是斯文扫地,扎扎实实被打了好几扫帚,连乌纱帽都滚地下去了。 忽然刘氏停住了手,眼睛直愣愣的望着这边,满脸惊恐,众娘子军也吓得够呛,一个个脸色发白。 秦林竟把王焕架了起来,明晃晃的绣春刀逼在他脖子上!王焕身子软得像面条似的,一点儿也没反抗。 “夫人再要搅闹,在下就只好将罪犯当场格毙,以免其趁乱窜逃。”秦林的声音极其冰冷,拿刀的手却异常稳定,没有人怀疑他能说到做到,一刀割下去。 刘夫人定了定神,兀自不服道:“什么罪犯,我儿没有犯罪!” “请来看这具死尸,”秦林好整以暇的把绣春刀收回鞘中,引着惊疑不定的刘夫人站到棺材旁边,然后把尸首衣领解开,让她看那道深深的勒痕。 “夫人请看,尸首颈子上虽有勒痕,颈后则八字已交,洗冤录上明明白白写着八字不交为自尽,八字已交是他人勒毙,柳絮分明是被人害死的!何况这勒痕十分奇怪,如此之深,死者皮肤又很细嫩,可两边竟然没有多少鲜血渗出……” 咦,有什么不对头?秦林瞧着尸体,停了半晌最后下了结论:“她是先被人用手掐死,死后为了伪装成上吊自尽,才拿绳子在脖子上硬生生勒出痕迹,以掩盖真正的死因——瞧,虽然粗糙的绳子破坏了大部分掐痕,但这里能看出的指甲印,是上吊自尽绝不会形成的。” 刘夫人听到这里已是暗暗心惊,瞪着儿子,声音已有些发颤:“焕儿,这小姑娘是不是你杀的?” 王焕垂着头,不敢看母亲的眼睛。 刘氏登时就明白了,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众仆妇赶紧把她扶住。 秦林摇摇头,慈母多败儿,刘氏这样护犊子,儿子不学坏才怪了。 刚才为了看勒痕把尸首的领口解开了些,秦林出于对死者的尊重又伸手想把衣襟拉上,此前已感觉有些不协调,这时他再定睛细看,不禁奇道:“咦,这尸斑不大对头啊?” 第48章 奇怪的尸斑在线阅读 <!--t; 第48章 奇怪的尸斑 - 第49章 案中案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49章 案中案 <!--go--> 第49章 案中案 死者柳絮的衣领被解开,锁骨处稍稍露出,那儿有不少的紫红色斑痕——这是秦林再熟悉不过的,几乎所有死尸上都会出现的尸斑。 只不过它的位置……秦林压下疑窦,板起脸严肃的讯问王焕:“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交待省得动大刑侍候!” 王焕是父母庇护下长大的窝囊废,荒淫好色乱吃春药早就掏空了身子,刚刚被秦林刀架脖子上吓出身冷汗还没干呢,被秦林一问,立刻竹筒倒豆子原原本本交待了。 这王焕荒唐好色,成日服食烈性春药,流连于花街柳巷、青楼楚馆,家中使女若有容貌姣好的,他也一定要威逼利诱弄上手。 柳絮在他家做使女,早已被王焕看中,可柳姑娘虽然因家贫母病不得不出来做使女贴补家用,但一向洁身自好,对王焕不假颜色,他始终没能得手。 昨日王焕又服了春药,只觉脑中有如火烧火燎,找个借口把柳絮叫到房中,试图。不想柳絮性情刚烈,一边奋力抵抗一边大声呼救,王焕服药之后昏了头,伸手去掐她脖子,竟然失手酿成惨剧。 王焕荒淫好色,胆子却不大,眼看柳絮没了声息,他吓得魂飞魄散,跌跌撞撞跑到旁边房间里躺着,脑中胡思乱想、心脏怦怦乱跳,迷迷糊糊睡过去直到天明。 见瞒不过去了,他才找奴仆来,弄绳子往死尸脖子上勒,假作出上吊自杀的样子,然后才告诉了父亲。 富贵人家死个把使女算不得大事,王进贤也没在意,就派几个亲兵把棺材扛到柳家去,发下些烧埋银子让柳家把丧事办了——王进贤到现在还不知道是儿子杀的人呢。 没想到柳家人虽穷却极其硬气,把官司闹大,还惹出秦林这个不怕事的锦衣校尉,进而使案件真相大白,王焕自食其果。 说完这些,王焕哭着求告母亲:“妈,救我呀,我不想死……” “不争气!”刘夫人气冲冲的打了儿子一巴掌,终究还是爱子之情占了上风,神色也变得和缓:“妈在娘家也读过大明律,家长殴雇工人致死的,不过杖一百、徒三年。不管充军去哪儿,求你外公一封书,还怕管营官儿不照顾你吗?” 王焕听得这番话,立马不哭不闹了,只是想到流配远方充军,虽然有管营官照顾,到底整整三年没有在家里这么舒服,没有蕲州青楼那些漂亮姐儿,心下也不免怅然若失。 张公鱼深恨刘夫人,他堂堂知州大老爷被一群仆妇打了好几扫把,现在脑袋上还挂着蜘蛛网呢,心下好生恼火,便问刑房胡司吏:“杀伤人命,只流配三年吗?” 胡司吏察言观色早已明白上官的心思,正好大明律上又有条款,赶紧摇头道:“启禀大老爷,的确尊长殴杀奴婢、雇工人只杖一百、徒三年,但大明律上面这条后头还有一句‘故杀者,绞’。王焕不成杀死柳絮,并非寻常殴杀,而是起意故杀,该判‘绞监候’,上报刑部,朝廷朱笔披红,等秋后处刑。” 张公鱼嘿嘿冷笑起来,眼睛半眯着瞥了眼刘夫人和王焕,十分解气的捡起被扫把打落的乌纱帽,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刘夫人和儿子相顾愕然,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情知一旦判了绞监候这条小命就算挂在半空了。想开口求张公鱼吧,看对方那表情是绝对要公事公办的,谁让你一来此前并无交情,二来还拿扫把将人家乌纱帽都打掉了。 仆妇们傻了眼,有几个已经哭了起来,望着刘夫人道:“这可怎么办哪,要不赶紧让舅老爷……” 张公鱼令捕快把王焕锁上,又腆着脸对秦林道:“本官谢过秦小友了,这案子好像和白莲教没有什么关系,那么还是让州衙接手吧。” 韩飞廉等锦衣校尉齐刷刷朝地上啐唾沫,这张公鱼糊涂颟顸又无耻,亏得蕲州还有人说他是青天大老爷!案情未明的时候躲在一边,咱锦衣卫刚把案子查清,你就想来抢功劳,呀呀个呸! 秦林看着尸体思索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手。 张公鱼心头大为不满,只当秦林不欲与他分功。 秦林也没解释,盯着被锁起来的王焕,旁敲侧击:“你掐死柳絮的时候,是面对面掐的吗?” 王焕垂头丧气的,竟是没有听到。 牛大力大吼一声,像半空里打下道炸雷:“小子,秦长官问你话!” 啊?王焕困惑的抬起头,脸上稀里糊涂的都是眼泪鼻涕。 秦林便再问了一遍。 王焕没好气的伸出双手比了比,“当然是面对面掐死的,唉没怎么用力她就死过去,真没想到她这么不经掐啊,我不是故意杀她呀!” 秦林瞧着王焕伸出来的手,瘦骨嶙峋像鸡爪子似的,心头疑窦便越发沉重了,又追问道:“那么你掐死她之后,是把她推到床上去啰?” “是啊,我掐了一会儿就松开手,她自己倒在床上,过了阵子我伸手去探了探鼻息,发现她没了声息,吓得我赶紧跑旁边屋里去了。” 秦林点点头:“那么,你怎么掐死她,怎么去探鼻息的,都给我比一下。” 王焕疑疑惑惑的走到棺材边,伸出两只手往尸首脖子上一掐,摸到冰冷的尸身赶紧又把手缩回来,然后又伸出手指朝尸首鼻子底下探了探。 秦林的神色越发严肃:“你确信她是像现在这样,仰面朝天的躺着?” 王焕怔了怔,莫名其妙的说:“当然了,我连杀人都承认了,又何必骗你。” 秦林脸色一沉,示意张公鱼、韩飞廉等几位和他走到院子另一边。 众人一头雾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但秦林查案有如鬼神相助,真配得上神目如电四个字,既然要求如此,想必有其原因,众人也不违拗,听他怎么说。 “或许,人不是王焕杀的。” 秦林此言一出,张公鱼几乎跳了起来,唾沫星子都快喷别人脸上了:“怎么可能?人证物证俱在,连犯人自己都承认了,岂能有假?” 崔捕头也道:“秦长官,这个不会吧,案犯自己都认罪了,我们也并没有屈打成招,在下办了几十年的案子,按说这种情况一定能办成铁案的。” 韩飞廉也拍了拍秦林的肩膀,在他看来案子办到这份上已算水落石出,十分完美了。 秦林只是轻轻一句话:“死者前胸尸斑很重。” 旁人不懂倒也罢了,崔捕头和焦仵作只想了一小会儿,就齐齐倒抽一口凉气,快步走到棺材旁边,仔细验看了一番。 “怎样?”张公鱼急切的询问。 这两位都摇了摇头:案子有问题! “有蹊跷啊!”秦林挠起了头皮,眼睛望着棺材出神。 尸斑是人死后血液循环停止,心血管内的血液缺乏动力而沿着血管网坠积于尸体低下部位,尸体高位血管空虚、低下位血管充血,低下部位的毛细血管及小静脉内充满血液,透过皮肤呈现出暗红色斑痕。 尸斑在人死后平均三个小时左右出现,十二个小时达到高峰,一天到一天半之后固定下来。 如果真像王焕所说是面对面掐死了柳絮,并且尸身是仰面朝天放置在床上,那么尸体的后背、臀部、大腿后侧等部位才是低下位,应该尸斑严重,而胸腹位置较高,就算有尸斑出现也会相对暗淡、分散。 然而事实正好与此相反,正面胸腹尸斑极其明显,连片出现,而后背等处尸斑却相对稀疏暗淡得多! 现在这种情况,要么是王焕说了假话,要么就是另有别情! 王焕连杀人都承认了,有必要在细节上说谎吗?那么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就变得极大了。 秦林想了想,走过去问道:“王焕,早晨往尸体脖子上勒绳子,是你亲自动手,还是别人做的?” 王焕哭丧着脸:“我连房间都不敢进,是王财王总管带着小厮进去操办的。” 秦林连忙让找王财和那几个小厮,小厮很快找了来,可刚才还像条死狗似的服服帖帖的王财,这会趁乱不晓得跑哪儿去了。 微觉不妙,秦林心头毕剥一跳,加紧问那小厮进去摆弄尸体时,看没看见尸首怎么摆放的。 小厮们开始不肯说实话,倒是刘夫人瞧出几分端倪,让他们实话实说。 几个小厮都回答:“俺们一进去就看见了,尸首是扑在床上,脸朝着下边的,翻过来一看,吓,脸色青黑,好生骇人哪,王总管和我们一块动的手……” 刘夫人皱起眉头,若说仗势欺人、狗眼看人低这些毛病,那王财身上都有不少,可从来没发觉他有这么大胆量,敢带着人摆弄横死的尸体。 秦林早已发觉不妙,赶紧盘问王焕:“你吃的烈性春药,是谁拿给你的?” “王总管啊,我让他替我找的。” “那用绳子勒死尸脖子,伪装成上吊自杀,也多半不是你自己的主意吧?” “当然了,我怎么想得出这种办法?是王财……” 秦林已不需要再盘问下去,朝锦衣卫士们吩咐道:“这王财就算不是真凶,也干系极大,劳烦各位打起精神,将此人缉拿归案——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家伙来头不小!” 第49章 案中案在线阅读 <!--t; 第49章 案中案 - 第50章 莲花烙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50章 莲花烙 <!--go--> 第50章 莲花烙 蕲州城西郊的一处早已废弃的庙宇,不知道当年供的究竟是佛是道还是明尊,瓦顶残缺不全,砖墙坍塌破败,台阶上生满了青苔,石缝中长出荒草。 庙门外的树林中,老鸦哇哇的聒噪,正应了那句枯藤老树昏鸦,把倾颓的破庙装点得越发凄凉。 咔嚓,有人踩断了枯枝发出声响,忽然之间便鸦声大作,成群乌鸦扑扇着翅膀腾空而起,一道道黑色的影子在空中飞舞盘旋,宛如来自幽冥的怨灵。 王财极快而又极小心的走向破庙,他身穿密密排扣的短衫,腰系搭膊,打着绑腿,足蹬牛皮快靴,顾盼间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丝毫没有之前作为指挥使府上管家时的市侩气息。 看了看周围没人,王财小心翼翼的走进庙门。 破烂不堪的大殿,已有人等了多时,但见这人身材极其魁梧却瘦得不成样子,似乎全身就剩下副骨头架子,头发花白,背负着的双手却足有蒲扇大,指节暴突,青筋虬结。 魁梧老者正望着大殿上零落不堪的塑像神游天外,背对着庙门,可他竟像背后生了眼睛似的,王财刚刚走进庙门,便阴惨惨的道:“我等你半个时辰了。” 王财神色有些落寞:“在这儿十多年了,要把线索全抹去,可得花点工夫。魏长老,下一步堂里准备怎么安排?” 那魏长老却没有立刻回答,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才道:“你在王家这么久,还没有盗得指挥使的关防印信,堂主很不满意。” 王财神色大变,急忙辩解道:“王进贤别的不怎么在意,只把关防印信捏得很紧,属下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对,所以属下才设计抓小兔崽子的把柄,逼他替咱们盗关防印信。” 魏长老的声音依旧不带一丝感情:“可你不该把那锦衣卫引去。” “当时属下搪塞不过,又想他区区校尉必定不敢把指挥使如何,让他去诈唬一番,咱们说不定更能拿捏住小兔崽子,”王财说着,声音就越发变得颓丧低沉:“可没万万想到,一个年纪轻轻的校尉竟真敢搜指挥使的宅子,竟真的把案子破了……” 事实上王焕力气身子被酒色掏空,力气极小,根本就没把柳絮掐死,她只是昏过去而已,很快就又醒转,慢慢爬到门口准备呼救。 这时候一直监控事态进展的王财就出手掐死了柳絮,然后拎起来随手扔到床上,也没在意尸体是俯卧着的。 秦林恰恰从尸斑的位置推断尸体并非像王焕说的仰面朝天,从而发现了端倪。 王财万万想不到,十余年处心积虑,却因为细节上的小小疏失,最终功亏一篑。 此刻他叹息自己时运不济,岂知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就连站在大殿上的魏长老似乎也低头轻轻喟叹了一声,半晌之后说:“两月前高师侄突然在蕲州失去了下落,你身在指挥使府,可有他的消息吗?” 王财摇摇头:“属下不知。照说高师兄开坛传教的动静也太大了些——因教主的关系,高师兄总想替本教立个大大的功劳,这个心思属下也懂,因此卫所这边尽量替他寻了方便,可后来被锦衣卫盯上,属下就爱莫能助了,自他逃出蕲州南门,就完全失去了联络。” 大殿顶上破了老大个洞,魏长老抬头望着洞口处的天空,沉默许久之后才慢慢道:“可惜。高左使一直在追查他儿子的下落,本来你如果打探到高师侄的消息,本长老禀明高左使,也许你不必死的。既然你一事无成,又被锦衣卫揭破了身份,那就说不得了。” 王财浑身巨震,继而苦笑起来:“属下死不足惜,只可惜在蕲州苦心经营十余年,竟坏在一个小小校尉手上!” 魏长老冷冷的道:“没关系,高左使和堂主都另有安排,总叫朝廷官军到不了麻阳。” “就凭那几个装神弄鬼的杂毛?”王财说起来十分不屑。 魏长老声音如同钢锯刮过铁板,难听至极:“赐你早日回归真空家乡,归于极乐之地,享那无尽仙福,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好、好!王财咬牙问道:“那属下的家小……” 魏长老极不耐烦的搓了搓手:“堂主自有安排。这里有笔墨,以你的聪明,自然知道该怎么写给鹰爪孙。” 王财明白教中手段,登时脸色变了几变,可看到魏长老那双可怕的手,他的所有反抗之意都烟消云散了,只得长叹一声,拿起纸笔刷刷的疾书。 与此同时,左手悄悄从怀中取出一物,忍住疼痛将它狠狠的印进了掌心。 片刻已经写完,将纸笔放在供桌上。 魏长老把那篇文字看后,点点头,又道:“教中规矩你总该知道吧?” 王财将手中捏着的物事递过去,一朵小小的黄澄澄的莲花,与此前秦林得到的莲花形制完全相同,只不过那一朵是羊脂白玉雕凿而成,王财的则是用黄铜铸造。 魏长老背负着的手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不知怎的王财手中那朵铜莲花便不见了踪影,而摊开的掌心里则多了只小小的瓷瓶儿。 自始至终,魏长老竟没有回过一次头。 “好,好一记天罗地网捜魂手!”王财惨笑着,心知魏长老如此举动不无警告的意味。 他也不拖延,立刻揭开瓷瓶的塞儿,一仰脖子喝了,只消片刻便浑身颤抖着软倒,在地上抽搐几下就吐出了此生呼吸的最后一口空气。 魏长老仍旧背负着双手,缓缓跺到坍塌的围墙边,忽然举起双臂一振,足尖在墙头轻点,身形便如一只大鸟般凌空飞起,没入庙外面的密林之中。 哇——乌鸦纷纷惊飞。 没过多久,乌鸦们就迎来了第二拨客人。 蕲州认识卫指挥使府上王管家的人不少,锦衣卫、州衙全力搜捕,很快就找到沿途看见过他的目击者,偱路找到了破庙。 秦林辨认地面上的足印,甚至发现了王财踏断的枯枝,他打个手势,示意目标就在庙里。 锦衣卫士们绣春刀出鞘,韩飞廉分派军余们四下散开把庙团团围住,亲自领几个兄弟从正门杀进去,同时秦林也带着人从围墙的缺口冲进庙中。 大殿前面,布满荒草的中庭,赫然躺着王财的尸体,旁边散落着纸笔。 秦林捡起那张纸细看,在这份遗书上王财承认了罪行:那晚柳絮只是被王焕掐晕,是王财见色起意试图浑水摸鱼,见柳絮竭力反抗,一时怒火冲头就把她掐死了,并且趁机推到少爷王焕身上。 众锦衣卫弟兄见秦林捡起纸看,都流露出羡慕之意,他们要么是世袭军户要么就是前线立功受的保举,大多数校尉乃至小旗都不识字的,而大明子民对读书人的敬仰简直深入骨髓。 韩飞廉问写的什么,秦林便一五一十的念给大伙儿听了,韩飞廉把手往他肩上一拍,喜道:“好了,这下子案件查得水落石出,而且凶犯自己服毒死了,连开堂问案都可以省下。” 秦林点点头,然后蹲下仔细检查着死尸,刚刚拿起装毒药的小瓷瓶眉头就皱成了川字——王财所服的毒药竟然和他从高豺羽那儿得到的完全相同! 这只是一个巧合吗? 一个暴怒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王财这狗奴竟敢如此狂悖无礼,本官要把他脑袋拧下来当夜壶用!” 指挥使王进贤带着亲兵骑马急匆匆赶来,他老婆刘氏也骑在马上,王焕则由两名健壮亲兵用滑竿抬着,颠得脸色发白。 在后面一点儿,张公鱼带着州衙众人,石韦领着百户所的总旗、小旗们也闻讯赶来了。 王进贤气势汹汹的走进庙里,看见地上躺着的王财倒是吃了一惊,作为世袭指挥使他倒是认得字的,把那张遗书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见秦林在死尸上翻找检查,王进贤鼻子里重重的哼了声,照说秦林替他儿子洗清冤屈应该感谢,可他一则觉得本来就不是儿子杀的人,锦衣卫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二则又当众冒犯他堂堂指挥使的虎威,现在自己不找秦林麻烦就算好的了。 倒是刘氏把儿子一拍:“还不谢谢秦长官?要不是秦长官找到真凶,你现在就‘绞监候’啦!” 王焕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又回来,心下对秦林是感激的,也佩服他不依不饶非得揪出真凶的劲头,所以这番态度十分真挚,一揖到地:“多谢秦长官救命之恩!” 秦林对他印象不佳,点点头就算答过了。 张公鱼气喘吁吁的走进来,看见遗书就眼前一亮,赶紧吩咐结案,又喊地保来把尸首拉去埋了。 众人奇怪的是,秦林为何蹲在尸首旁边细细检查不休?这不明摆着吗,就是王财杀死柳絮,知道被秦林追查到自己头上,他就畏罪自杀了。 直到石韦率大批锦衣卫士赶到,秦林才站起来,朝石韦施礼道:“石大人,标下斗胆请您下令,让除张大老爷、王指挥使加上咱们锦衣卫弟兄以外的人都退出院子。” 石韦嘴微微一张,眼睛里陡然精光四射。 第50章 莲花烙在线阅读 <!--t; 第50章 莲花烙 - 第51章 蛋糕要做大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51章 蛋糕要做大 <!--go--> 第51章 蛋糕要做大 闲杂人等全都退出了庙门外,秦林这才把死者蜷曲着的左手抻开,掌心中赫然有一块瘀青的印痕,依稀可以辨认是莲花的形状! “这是什么?”张公鱼完全不明白。 王进贤伸出手在空中虚虚一握,“士卒训练时握刀用力挥砍,时间一长会在掌心留下刀柄的痕迹,莫不是他刀柄上有这个形状的雕刻,他用力握刀与人格杀,才留下如此印痕——但也不至于这么深啊!” 石韦则迟迟没有答话,蹲下身仔细查看死者的掌心,然后喜上眉梢,一拳头捣在秦林肩窝:“哈哈哈,秦兄弟,你立大功了!” 秦林在王财边发现的毒药与他从高豺羽手中获得的,气味颜色都完全相同,检查时又在死者蜷曲的掌心处找到了和高豺羽身上搜出羊脂白玉莲花相符合的印痕,因此基本认定王财是白莲教的邪徒。 石韦如此反应,秦林心头更是笃定,面上仍装出不解之色:“这个印痕,莫非是?” “秦兄弟有所不知,白莲教的魔崽子才有这东西,在他们教中就是官凭印信。其中左右使者、三堂堂主用金莲花,十长老用银莲花,分守某地的香主用铜莲花,余下的小头目和喽罗就没有此物了。” 石韦说着又忍不住笑起来,一脸虬须抖得快把眼睛鼻子都遮完了:“也就是说你追擒的王财,最低也是个香主!擒杀白莲教香主的功劳,至少也得保举小旗啦!” 秦林高兴之余,不禁疑惑自己曾从高豺羽身上弄到一朵羊脂白玉的莲花,那么他又是什么身份?想了想此事可开不得玩笑,一旦泄露出去白莲教的暗杀防不胜防,锦衣卫这边也不见得能完全糊弄,所以在确保万无一失之前,还是守口如瓶吧。 想起石韦刚才说起擒杀白莲教香主可以提升小旗的事情,秦林又问道:“大人明鉴,咱们并没有拿到他的莲花信物,而且是他自己服毒而死的,论功劳的话……” 石韦再次大笑,看来心情极好,他拍着秦林的肩膀说:“秦兄弟,你不知道白莲教这群魔崽子有多难对付,自打去年麻阳金道侣造反,荆湘各地白莲教起事大小二十余处,咱们整个千户所都还没擒杀一名香主以上的魁首呢!虽是他自杀的,却因为你紧追不舍逼得他不得不服毒自尽,实与当场格杀无异。 他的身份嘛更不是问题,前段时间有个姓高的大师兄到此开坛传教,咱们捉到不少低级教徒,让他们认尸,总能找到些端倪。” 石韦说完立刻拿纸和墨把死尸掌心里的印痕拓了下来,他是不怕秦林功劳大的——身为百户,给上司的呈文总不好自己替自己表功,保举秦林的功劳,也就等于说他石大人调度有方、措置得力,兼有识人之明。 这种官场上花花轿子人人抬的道理,石韦混到锦衣百户职位上,是早已通晓的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石韦和秦林为功劳乐开怀,指挥使王进贤就苦着脸,一副丧气相,可怜巴巴的望着这两位。 家里死个把婢女,儿子胡闹花天酒地,甚至克扣军饷中饱私囊,这些都不算问题,作为世袭指挥使就算认不得兵部尚书,兵部的司官郎中总有几个交情好的,被御史都老爷们参上几本也只当风吹一般。 但是,家里的管事竟然是白莲教的香主,这就严重了,往深了说你身为拥兵一方的武将,家里竟有白莲教妖匪,偏偏麻阳还正在起事…… 王进贤吓得魂飞魄散,偌大个身子噗噗的抖将起来,不住嘴的说:“锦衣卫兄弟们可怜在下被蒙在鼓里,半分也不晓得,实在是冤枉的紧呐!白莲教妖匪无孔不入,下官根本就不知道家里混进了奸徒,石大人可要明鉴啊,对了,张大人也在这儿,张大人替我作证,在下可从来没有结交叛匪……” 说着他就一把扯住张公鱼的袖子,苦苦哀求。 张公鱼像躲瘟疫似的躲着他,不过王进贤身为武将力气远比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大,怎么也摆脱不了。 王进贤见张公鱼不肯替他承担责任,又转过来求石韦和秦林,那副低声下气的样子和之前在指挥使司的踞傲相比,真真是前倨后恭的写照。 石韦心里清楚不关王进贤的事,本来就可大可小,秦林挣来的这份功劳算下来整个百户所都有好处,有心要卖他个面子,便问他:“秦兄弟怎么看?” 王进贤脸红得像猴子屁股,把腰呵得低低的,直朝秦林作揖,堂堂正三品指挥使朝一个校尉如此卑躬屈膝,只怕大明朝立国两百年来还从未有过。 秦林想了想,先前曾擅闯指挥使司,和王进贤争辩是众所周知,万一王进贤破罐子破摔把事情一推三六九,呈文到都指挥使司和兵部去打官司,大明朝这部庞大的官僚机构里面扯起牛皮糖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自己的功劳可不就悬在半空中了吗?谁来理会你一个没有根基的校尉呢?倒不如放他一马。 “石大人,卑职以为王大人无过有功。” 秦林此言一出,王进贤就呆了,他已做好上京去兵部和锦衣卫打擂台的打算了,有老岳父帮着想来最坏的结果大不了革职查办吧;却不想秦林竟说他无过有功,这可是万万没有料到的。 “王指挥使得知白莲教妖匪出没,点兵助我锦衣卫擒拿,致使该犯走投无路,只得服药自尽……” 听到这里,王进贤已然喜出望外,从革职查办到立功受奖,简直就是从十八层地狱提到了西方极乐世界,他对秦林那幅感激涕零的样子,说让跪下来磕头都心甘情愿。 秦林正说得开心,却见张公鱼撅着嘴巴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儿,心头暗笑,又道:“当然,张大老爷派州衙捕快、民壮协助,查明妖匪逃跑路线,我们才能及时布下罗网使妖匪无法逃脱,也有大大的功劳。” 张公鱼登时喜笑颜开,只觉秦林真是越看越顺眼:哎呀本官两个女儿,一个小的才七岁、一个大的却在去年出嫁了,否则就招这小伙子做女婿,真可谓东床快婿啊! 想起曾经听说的传闻,张公鱼不禁有些羡慕李时珍了。 石韦将手笼在袖中,朝秦林一竖大拇指:王进贤的岳父是将门世家,张公鱼的座师申时行现任吏部侍郎、东阁大学士,把他俩也拉进来,非但不至于分走功劳,反而要把这份功劳越做越大哩! 事不宜迟,三方商定回去就各自打禀帖做呈文给上级,同样一件事张公鱼报到黄州府、湖广承宣布政使司,王进贤禀到湖广都指挥使司和兵部,石韦这边则上报千户所和北镇抚司。 分派已定,石韦忍不住再一次拍着秦林肩膀,哈哈大笑:“秦兄弟年纪轻轻就立下大功,单说功劳倒也罢了,你一个校尉的名字要惊动湖广布政使、都指挥使两员封疆大吏,甚而呈报京师兵部和咱们锦衣卫北镇抚司!啧啧,本官在你这个年纪,可就差得远了!” 秦林微笑着把头一低,拱手道:“全赖石大人栽培。” “你这家伙,就是虚头巴脑的多!”石韦假装不高兴,可笑声分明更大更洪亮了。 计议已定,一行人走出庙门。 这一番不同以往,知州张公鱼张大老爷和指挥使王进贤一左一右把秦林夹在中间,神情岂止是欣赏,简直可以说是讨好、谄媚。石韦在旁边咧着张嘴,更是笑得胡子眉毛都分不清了。 旁人倒也罢了,刘夫人实在不明白丈夫何以如此前倨后恭,待他走过来才悄声问。 “咱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呐!”王进贤心里面已把秦林感谢了百遍千遍,这会儿便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将秦林夸得仁义无双,便是说书先生嘴里的山东及时雨呼保义宋公明都没他这般义薄云天。 饶是刘夫人将门虎女,听到王财是白莲教香主的时候也吓得够呛,拍着心口道:“幸好秦兄弟帮忙,否则咱们还不知道怎么倒霉呢,今后可得好好感谢人家——耶,不好了!” 王进贤忙问什么不好,刘夫人一把抓住他耳朵:“你刚刚八百里加急送走的呈文,是到兵部去告状的,要那篇呈文先到了兵部,这里又做助擒白莲教妖匪的禀帖,岂不是前后两篇互相打耳光吗?” 王大指挥使一拍大腿,“妈的,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罢也不耽搁,和几名亲兵打马狂奔,屁滚尿流的追那份呈文去了。 躺在滑竿上病殃殃的王焕,见父亲被妈揪耳朵,哧的一声笑。 刘夫人脸色一寒,重重一巴掌扇在儿子脸上,留下五道红指印:“小崽子,老娘再不许你胡闹了!记着,要不是秦长官帮忙,你这条小命、还有你爹的官帽,可都悬在半空里啦!” 这边厢上演三娘教子,那边是叩谢青天。 柳家三口儿已知道真凶是王财,被秦林查出之后畏罪自杀,柳絮冤仇可谓得报。 一家子跪在秦林身前,柳华把脑袋磕得砰砰响:“恩人,您就是青天!俺柳华做牛做马都要报答您大恩大德,刀山火海也不皱一皱眉头!” 几个锦衣卫士笑道:“秦兄弟是锦衣卫,刀山火海只怕去的不少,你个木匠也要跟着?” 秦林倒是心头一动,把柳家三口儿扶了起来:“你父子都是木匠吗?” 第51章 蛋糕要做大在线阅读 <!--t; 第51章 蛋糕要做大 - 第52章 世子再邀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52章 世子再邀 <!--go--> 第52章 世子再邀 柳家父子不仅是木匠,而且是蕲州手艺顶尖的木匠。 秦林得知这点不禁心头大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正准备出言相邀,被刘夫人、王焕母子打了岔。 “小兔崽子,还不替你爹多谢谢秦长官?”刘夫人没好气的把儿子脑袋往下一按,然后冲着秦林陪笑脸。 秦林把身子一侧,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只要夫人不带着娘子军拿大扫把打秦某,就已谢天谢地了,指挥使大人的‘谢’字,秦某可当不起。” 饶是刘夫人将门虎女,此刻也羞愧难言,只好瞪着眼睛骂儿子;王焕被母亲揪着耳朵朝秦林作长揖,这纨绔少爷哪儿吃过这种苦头?被揪得呲牙咧嘴,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柳家三口儿闪在旁边,神情气鼓鼓的。虽然王焕并非杀死柳絮的真凶,可事情也实由他而起,柳家自然不会对他有什么好脸色,若不是惧着指挥使王进贤的权势,早就朝他报以老拳了。 秦林心头一动,板起脸对刘夫人道:“常言道慈母多败儿,夫人今后对儿子可得多加管教才是。这次柳姑娘之死虽非王焕亲手杀害,但‘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你们心中岂能没有几分愧疚之情?” 刘夫人怔了怔,这时候上下尊卑分得极开,大明律规定尊长殴杀奴婢、雇工人仅仅杖一百、徒三年,何况柳絮还并非王焕所杀?不过秦林既然这么说了,她就瞪着眼睛令儿子向柳家人道歉。 王焕本来胆子就不大,今天又被秦林几次三番的几乎吓死,这下他丝毫也不敢违拗,趴在地上朝柳家三口儿接连磕了几记响头。 柳木匠吓了大跳,嘴里连叫“使不得”准备去扶,柳华则把父亲袖子一扯,等王焕结结实实磕了好几下,这才呼的吐出胸中一口浊气。 刘夫人瞧出秦林似乎格外看重柳家人,心想干脆好人做到底,又令亲兵取了两锭银子赔给柳家。 柳家三口儿都把秦林望着,现在他们已把这位年纪轻轻的锦衣卫士当成了主心骨。 “这个该赔,柳姑娘总是在王家做事期间被害的,”秦林见柳华还有些别扭,笑笑从亲兵手里接过银两,亲手递给柳木匠。 人死不能复生,办丧事、买棺材坟地、出殡请吹打都得花钱,何况儿子将来还要盖房子、娶媳妇,柳木匠感激涕零的把银子收下,当然他感激的对象不会是王家母子,而是秦林——只要不瞎眼就能明白这件事若非秦林自始至终主持公道,柳絮沉冤不知几时才能昭雪,还有指挥使的公子竟会朝一户木匠磕头赔礼,离了秦长官根本就不可能啊! 王家母子千恩万谢的离开了,刘夫人非常清楚儿子的脑袋和丈夫的官帽都亏得秦林才能保住,大恩不言谢,今后慢慢补报吧,大家都在蕲州,来日方长。 柳家三人再一次面朝秦林跪下,这位年轻的锦衣卫不仅替女儿找到真凶报仇雪恨,还替他们全家找回了尊严。 是的,即使小小的木匠,女儿横死之后还要面对指挥使大人那种高高在上的踞傲,也会憋屈难言啊!而秦林使指挥使的公子向他们、向柳絮磕头道歉,在他们看来这种恩惠甚至不亚于查清案情找到真凶。 秦林好言抚慰几句,又告诉他们:“你们先回去替柳姑娘操办丧事,五天后咱们在阅江楼见,我有事和你们商量。” 柳华点点头,现在妹妹的丧事要紧,至于秦长官要说的事情嘛,那还用商量吗,一切照办就是,火里来水里去,哪个龟孙说个不字? 李氏医馆的后院,青黛和三位婶娘、管家刘全的媳妇冯妈一块儿做着针线活计,两个年幼的堂弟李树勋和李树本跑来跑去,扑蝴蝶、捉蜻蜓。 “难得呀,青黛侄女儿以前可没怎么做过女红。”二婶蒋氏缝着件细白布的长衫,圆领大袖,下施横襕为裳,腰间有襞积,正是李建元要穿的秀才襕衫。 青黛把头一低,抿着嘴笑:“是呀,多亏二婶帮忙把衣衫裁好,侄女儿只是动手缝缝,要不做出来还不知道是短了袖子还是长了下摆呢。” 蒋氏埋头飞针走线:“你那是直裰,裁剪比襕衫要容易,婶子也没费多少事儿。” 旁边三婶沈氏听了就有些不高兴,左边的蒋氏、右边杨氏都是缝的襕衫,三妯娌中间只有她缝着直裰,原因无非是二伯李建元、小叔李建木都考上了秀才,而她的丈夫、老三李建方至今还是个白身的医士,按国家法度只能穿直裰。 沈氏为人本有些尖酸,不好直接针对两位妯娌,就拿青黛当话头,故意问道:“侄女啊,这件衣服是做给谁的?婶儿可从来没见过你缝衣服呀。” 青黛笑嘻嘻的,本来心头无尘说话就并不避讳:“给秦大哥做的呀,他除了锦衣卫的飞鱼服,就没件平常穿的衣服了,所以我替他缝一件。” 沈氏板着张脸:“树本是你正儿八经的堂弟,成天破破烂烂的你这姐姐也不替他做件衣服穿穿,倒要替外人缝。” 青黛脸蛋一红:“有婶娘给树本弟弟缝嘛,弟弟穿的衣服从冬到夏都不缺呢。而且、而且爷爷说了秦大哥也不是外人。” 沈氏冷笑一声,正要说点什么,却被儿子的呼喊打断了。 “哦捉到癞蛤蟆啦!”李树本在前头跑,李树勋在后面追,两个孩子跑了过来。 眼看要被哥哥追上,李树本啪的一下把癞蛤蟆往这边扔过来,不偏不倚丢到沈氏头上,吓得她哇哇直叫,一双手在头上乱刨,几乎发狂。 青黛却不怕这丑丑的小生灵,轻轻巧巧的就把癞蛤蟆抓住了,招呼两个堂弟过来:“树本、树勋过来看看,你们抓的癞蛤蟆别看它丑,它背上这些疙瘩里面有毒,刮下来炮制了,就是蟾酥呢。甘辛、温、有毒,善能治五疳八痢、小儿口疮……” 听姐姐说得头头是道,两个堂弟倒听得很认真。 沈氏惊魂稍定,见儿子在身前就眼睛里出火,也不等青黛说完就吵嚷起来,一把抓过李树本横放在自己膝盖上,劈里啪啦的打屁股:“小崽子不学好,成天瞎胡闹,不读书、不上进!” 蒋氏、杨氏两妯娌赶紧解劝,一个把孩子夺过来,一个劝道:“树本不爱读书也没什么,三叔做医生不也很好吗?像前面院子的秦小哥,做锦衣卫也风生水起,听说又破了件大案子,连王指挥使都朝他一连鞠了三个躬哩。” 沈氏听到秦林却是牢骚满腹。 原来李家四兄弟,老大建方已由举人出仕,好歹也是四川蓬溪的知县了,老二建元和老四建木也都考上了秀才,只有她丈夫至今是个白身,说起来好生丧气。 李建方读书不是那块料,医术却算得极其高明,因此就想走父亲李时珍的老路,从王府医官到太医院任职。 如果成功的话,怎么也是朝廷命官了,虽然是杂流职官但也有个品级,说起来比两个做酸秀才的兄弟还要好听些。 没想到最近这段时间荆王成天和那威灵真人打混,李建方三番五次去求见都吃了闭门羹,沈氏不禁替丈夫的前程捏了把汗,也不知李建方是怎么和她说的,沈氏竟认定是因为青黛冷落了世子朱由樊,荆王府的态度才发生了转变。 所以她对青黛和秦林竟是十二分不满,被蒋氏一提,就阴阳怪气的道:“小小一个锦衣校尉有什么了不起?世子要对付他,还不和捏死只苍蝇似的?” 青黛一点也不信,咯咯笑道:“世子才没三婶说的这么厉害呢,他病殃殃的一阵风就能吹倒,徐辛夷姐姐和我把他的琴砸坏了他也不恼,又怎么会害秦大哥?再说了,我看秦大哥还要比世子坏些,这家伙不欺负世子就算好的了。” 这次三妯娌却是不约而同的笑起来,只觉得青黛不谙世事,说的太小孩子气了,荆王世子又岂是区区一个锦衣校尉可以相比的?就算锦衣卫指挥使的权势都不见得能和亲王匹敌呢。 沈氏想了想,觉得最好青黛能嫁给世子,那样的话丈夫的前程就有了保障,她又撺掇道:“侄女儿,上次世子送了那么多礼物,你应该回访,和他礼尚往来才对呀!” 青黛抿着嘴摇摇头,“才不是哩,他是送给秦大哥,我的那些全是徐辛夷姐姐从南直隶带来的。” 沈氏气得跟什么似的:嗨,这个侄女怎么不开窍?现在嫁给世子,将来就是亲王王妃,不比嫁个锦衣校尉强上千倍万倍? 正要再劝,就听得前面一进院子有些喧闹,不一会儿两个仆妇走进来说世子把秦林请去了。 青黛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上次去王府的时候,朱由樊似乎对秦林就比对她要热情些,说话态度也不像以前她和徐辛夷姐姐在王府玩的时候那么随便了,那么这次世子邀秦林而不请她,正是理所当然。 小姑娘的心里面,她的秦大哥自该是人人都喜欢、人人都乐于结交的呀! 沈氏则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简直就像秦林这次去了王府就回不来一样;蒋氏、杨氏两妯娌先看看青黛,再对视一眼,面有忧色:不知道世子要怎么对付秦林呢! 第52章 世子再邀在线阅读 <!--t; 第52章 世子再邀 - 第53章 甲乙丙丁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53章 甲乙丙丁 <!--go--> 第53章 甲乙丙丁 荆王府曲折回环的长廊之中,张小阳张公公控背躬身在前面引路,秦林施施然随后而行。 迎面走来燕燕莺莺一大群女人,当先一位女子身穿大红错金绣的宫装,后面两名侍女双架宫扇,头顶上打着朱色璎珞遮阳伞盖,十分的气派,她身边跟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小小的身上竟穿着大红蟒袍,看上去臭屁得很,正歪着脑袋、拽拽的看着秦林。 “是侧妃娘娘,秦公子小心些。”张小阳压低了声音提醒秦林。 秦林站到一边避让,目光微扫就把王妃打量了一番。照说她模样也算相当漂亮了否则也迷不住荆王千岁,皮肤雪白、头发乌黑,称得上美人;可颧骨略高了些,嘴唇忒薄了点,眼中目光又显得咄咄逼人,让秦林对她殊无好感。 娘娘停下了脚步,皱起眉头盯着秦林,那眼神就像看到了一只卑贱的野狗。 立刻就有女官跳出来,尖声尖气的斥责张小阳:“大胆的狗奴,带着臭男人进府,见了娘娘焉敢不远远回避?” 靠,老子哪儿臭了,你闻过?秦林郁闷的挠了挠头,心说咱这才是躺着都中枪啊!丫环都这么厉害,王妃开口岂不是要放地图炮?你丫的满级嘲讽技能比牛头人的战争践踏还要拉仇恨! 张小阳却不敢和黄妃身边的女官争辩,跪在地上答道:“启禀娘娘,这位秦公子并非小的私带入宫,而是世子传见的……” “大胆狂悖!”女官立刻板起脸,看了看黄妃神情不豫,又转过来骂道:“朝廷并未正式册封世子,你胡说八道,岂不是陷千岁于违制的境地?” 张小阳吓得不轻,赶紧连连磕头,几乎是拖着哭腔道:“小的说走了嘴,小的不是故意的,娘娘饶命……”一边说,他还不停扇自己耳光,并非假装,竟是打得噼啪作响。 秦林一头雾水:听黄妃的意思,朱由樊并未正式受封为世子,又为什么蕲州城上上下下都称他世子呢? 原来这一代的荆王朱常泴并非上代老王爷朱翊巨嫡长子,前面还有个哥哥朱常泠受封为世子的,不料这朱常泠在传宗接代的功夫上差点火候,一直没有子嗣,而朱常泴却早早的生下了儿子朱由樊。 朱常泠没有亲生儿子,假如由他承袭王位那么等他死后就没有了继承人,虽然朝廷可以指定旁系郡王来袭位,可就不一定能保证是在老王爷朱翊巨的子孙中挑选了,也许会把他兄弟的儿孙弄来袭位。 所以朱翊巨就给宗人府打贴子,随便找个不孝之类的理由把朱常泠废为庶人,立朱常泴为世子,后来袭了王位。 也就是说,当代荆王朱常泴是因为有了朱由樊这个儿子才当上的王爷,那么虽然朱由樊并没有正式受封,在人们心目中仍然是板上钉钉的世子,多年来私下里甚至某些公开场合都以世子相称呼。 但是这种情况在最近几年有了新的变化,因为侧妃黄氏替荆王又生下了一个王子…… 黄氏轻轻摩挲着小儿子,眼神冰冷的盯着张小阳,鼻子里冷哼一声。 在她心目中,世子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朱由樊,那个宝座,应该给自己的亲生儿子啊! 张小阳跪在地上抖抖索索的,她这口气也就出了一半,可又看见秦林挺胸抬头的站在旁边,似乎有恃无恐没把她堂堂荆王侧妃放在眼中,登时脸色阴沉,指桑骂槐的道:“什么市井泼皮都往王府里带,前几个月来两条小骚蹄子在咱们府中瞎折腾,昨天又从南直隶过来四只不清不楚的破鞋,今天连男人都带进来了,哼,瞧他容貌也就平平,张小阳,你主子就这么饥不择食?” 明代男风极盛,黄妃此言无疑把秦林贬作孪童之类的人物了。 秦林心头火冒三丈,本不想和这泼妇作口舌之争,此刻也忍不住反唇相讥:“侧妃错了。在下并非什么市井流氓,更没有断袖之癖,而是令弟的同僚,蕲州百户所的锦衣校尉,和令弟穿一样的飞鱼服、挂一样的绣春刀。如果说在下是泼皮无赖,那么令弟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黄妃被噎得气急,本想叱骂几句,可秦林话说得滴水不漏——人家和你弟弟是同僚,你骂他是泼皮混蛋,你弟弟是什么东西,你又是什么东西? 众女官更是惊得无话可说,她们只知道黄妃在王府中颐指气使,哪儿见过有人敢当面驳斥?都道这人胆子忒大了些。 秦林却管不得许多,扯起张小阳,再朝黄妃拱拱手:“在下告辞了,须知敬人者、人恒敬之,还请侧妃自思自量!” 黄妃气得脸色发青,薄薄的嘴唇咬起来显得越发刻薄了,宫装底下的身子直发抖。 “娘,那人是在骂你吗?”小王子朱由楂抬头问着母亲,脸上呈现出他这个年纪不应有的狠毒,恶狠狠的道:“哼,孩儿替娘亲杀了他!” 说着从地上捡起块石头扔向秦林,他身小力弱,秦林已经走远,石头还没扔到一半远就落了下来。 黄妃摸着儿子的头,“没关系,等你做了王爷啊,把他千刀万剐都行……对了,这人说是姓秦,又在锦衣卫……哈哈,他就是你舅舅的死对头!” 朱由楂声音虽然稚嫩,语气却异常凶狠:“那咱们去求父王,杀了这家伙!” 黄妃牙齿一咬,暗暗冷笑,姓秦的你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张小阳被秦林扯走之后,脑袋里浑沌一片,失魂落魄像个木偶似的跟着迈步,一路上跌跌撞撞。 老半天才吐出口气,苦笑道:“秦公子,您可把小的害死了。” 秦林奇道:“怎么,连世子都庇护不了你?” 张小阳无可奈何,只得把黄妃与朱由樊之间的冲突说了一遍,然后哑着喉咙说:“最近王爷对世子的态度越来越糟,说句大不敬的看上去很有些自身难保呢。小的得罪了黄妃,只怕将来要被她害死。” 秦林长叹一声,从来宫廷斗争最黑暗,什么阴谋诡计都用得上,围绕荆王世子之位的斗争就像京师诸皇子争夺太子之位一样激烈而危险,作为外臣的锦衣卫在其中并没有多少插手的余地,否则联合起来对付黄妃、黄连祖姐弟这对共同的敌人…… 秦林摇摇头,这件事究竟会激发到什么程度,荆王和朱由樊、黄妃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关系重大,还不能单单听张小阳的一面之词,至少现在自己并没有插手其间的合适理由。 这次是在一处水榭见到了朱由樊,他的病早已由李时珍父子治好,可经过了这些天的调养,似乎比秦林上次见到他的时候还要消瘦憔悴了些,比起过量服食烈性春药、耗尽精元的王焕,好像也强不到哪儿去。 看来这位世子的处境不大妙啊! 秦林和朱由樊见了礼,在一座极大的沉香木几案旁边坐下。 朱由樊命侍女泡了茶来,笑道:“秦兄尝尝这新出的六安瓜片,有名的色泽宝绿,起润有霜,汤色澄明绿亮、香气清高,夏天喝了消暑解渴。” 秦林端起茶碗啜饮,味道的确不错,但他的心思并没有放在茶上,寒暄几句便试探着问道:“世子召在下来王府,应该不是单单为了喝茶吧?” 张小阳在旁边呵着腰说:“刚才咱们碰到黄娘娘了。” 朱由樊脸色一变,忙问是个什么情形,听完之后长叹一声,半晌默默无言,最后也没有说什么,看样子颇有几分难言之隐。 “哦,对了,差点忘了正事,”朱由樊难得的笑了起来,一挑大拇指:“秦兄艳福不浅。” 耶艳福不浅?秦林心道老子到现在也只摸摸青黛小手,这也算艳福不浅?你老兄就羡慕嫉妒恨了?我的仇恨值也太高了吧。 啪啪,朱由樊拍了拍手,就在秦林惊诧的同时,传来衣甲喀喇喀喇的碰撞摩擦声。 竟是四名身材高挑健壮、容貌美丽的少女,全都穿着织锦战袍,外罩水磨鳞片甲,头戴束发冠,腰间挂着宝剑,四人一般高矮一般装扮,齐齐整整。 “这是?”秦林一头雾水。 朱由樊抚掌大笑:“我已去书金陵徐辛夷妹妹那里,让她今后给青黛的礼物直接送到贵府,可这批礼物却是早就在路上,只好由小可最后转交一次了。” 原来四名女兵其实是徐辛夷的丫环,这位徐小姐自小爱舞刀弄枪,把丫环也按女兵训练。 她在蕲州结识了青黛,就一门心思想替表哥撮合这门亲事,朱由樊的书信还没有收到就又把四名丫环送给青黛并由世子这边转交——在她看来,送给青黛就等于送给表哥了嘛。 殊不知这边青黛对朱由樊连丁点意思都没有,徐辛夷纯粹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她这四名丫头既是说了送给青黛的,朱由樊便没有理由自己留下或者发回金陵,就找秦林来带回去。 “有没有搞错?”秦林苦笑着挠头,“四位姐妹怎么称呼?” 额头上发丝打卷的挺胸抬头:“甲!” 鼻梁带着几颗俏皮雀斑的一拍宝剑:“乙!” 皮肤微黑容貌俏丽的则像士兵一样抱拳答道:“丙!” 最后一位年纪最小,声音稍稍带着点娇柔:“丁!” 第53章 甲乙丙丁在线阅读 <!--t; 第53章 甲乙丙丁 - 第54章 窑子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54章 窑子 <!--go--> 第54章 窑子 看到四名不爱红妆爱武装甚至比普通卫所兵精锐得多的女兵,秦林很是被震撼了一把,暗自思忖她们的主人徐辛夷徐小姐的强大内心又该是多么的纯爷们? 仿佛就在这瞬间,天地之间曾哥和春哥的璀璨光环已变得黯然失色,新的弥赛亚降临这个位面……秦林很想冲着她们激情饱满的大喊一声:“像个男人一样去战斗吧,命运的车轮已经开始转动!” 朱由樊向瞠目结舌的秦林解释,徐大小姐从小就爱舞刀弄枪,魏国公和夫人都拿她无可奈何,她也不守闺阁小姐的规矩,成天带着丫环在南京城驰马乱跑,把这些丫环全训练成了能骑马射箭的女兵。 秦林良久一言不发,惊呼徐大小姐不可战胜——要知道这是礼教盛行的大明朝啊,竟然会有徐辛夷这种奇葩! “咳咳,”秦林被自己口水呛到了,顺着朱由樊口气问道:“想必那位徐小姐一定是个容貌粗犷、身强力壮的男人婆,就和我们蕲州城里母老虎孙二娘差不多吧?” “你太过分了!”甲乙丙丁四位女兵见他对徐小姐不敬,齐齐瞋目娇叱。 朱由樊先愣了愣,继而忍俊不禁:“对、对,你说的是,徐大小姐就和你说的一般无二……哈哈哈哈……” 这位王子笑的时候,优雅的抬起左手用袖子遮住嘴巴,动作婉约至极,配上他消瘦的身材和清俊的容貌,如果在后世一定能引来大群腐女的尖叫。 可在秦林眼中就实在太不是个味道了,尤其是朱由樊还把小指头翘起来,秦林不禁仰天长叹:你还能更娘一点不?朱大姐! 四位女兵听到朱由樊这么说,仇恨值全被拉过去了,女兵甲一拢额角的发丝,朝着他瞪起圆溜溜的大眼睛,女兵乙带着雀斑的小鼻子皱起,女兵丙微黑的脸蛋上没有一丝笑容,最小的女兵丁撅着嘴嘟嘟囔囔:“世子太、太坏了,你明明认识我家小姐,还故意背后说她坏话!” 朱由樊好整以暇的品着茶,微微摇头:“是说辛夷妹妹吗?今后你们的小姐可是李家妹妹了呀。” “青黛小姐我们也是见过的,温柔娴静、医术极其高明,我们佩服得紧,本来不愿意离开国公府,因为是服侍青黛小姐才答应到这里来的,”甲乙丙丁一边说着,一边颇含敌意的看着秦林,语气十分不满:“可这个嬉皮笑脸、还说我家小姐坏话的家伙怎么回事?” 被四名女战士杀气腾腾的盯着,秦林感觉鸭梨很大。 “各位姐妹,这位秦木槿秦兄是青黛姑娘的师、师弟,”说到这里朱由樊又用袖子遮住嘴笑了几声,朝秦林挤了挤眼睛:“并且青黛对秦兄颇为青目,所以论起来嘛,只怕他也要算你们半个主人——将来会不会去掉‘半个’二字,小可就不敢妄自猜度了。” 女兵甲乙丙闻言惊得小嘴张开就合不拢,小姐不是说要撮合世子与青黛吗?怎么变成现在的局面了? 只有最年幼的女兵丁大睁着眼睛不明白怎么回事,问三位姐姐:“为什么说这家伙是半个主人呢?难道青黛小姐要把我们姐妹卖给他?” 女兵甲附到她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女兵丁的神情立刻就不同了,把秦林仔仔细细打量来打量去,最后颇为惋惜的叹息一声,皱鼻子拧眉毛的表情分明就是这句话:唉一朵鲜花插在那什么上了。 朱由樊在秦林看来实在娘得过分,可符合这个时代文人雅士的审美观啊,病殃殃的才子有气无力的扶着侍女肩膀,在大雪纷飞的天气饮酒赏梅花,暗香袭来,才子偶尔轻咳几声,侍女替他擦拭嘴角的洁白丝巾上,带着淡淡的血迹…… 再看看秦林那副身板,咳血是不大可能了,贼忒兮兮的眼睛四处乱溜,估计他看女人的兴趣比看梅花来得大,呃,这是可以完全肯定的。 甲乙丙丁四女想到今后极有可能服侍这么位“不解风情”的主人,不禁齐刷刷摇着头:唉! 突然女兵甲握紧了拳头,压低了声音说:“姐妹们,这家伙一定是用了什么卑鄙手段,才逼得青黛小姐不得不虚与委蛇。” 三女看看秦林一副惫懒样,越看越觉得他不像好人,女兵乙顿时正义感爆棚:“我们绝对不能坐视不管!” “对,就算为了小姐的托付也要斗倒这家伙,”女兵丙被保密局和克格勃灵魂附体:“趁服侍青黛小姐,暗中寻找机会,找到决定性的证据,一举揭穿这个坏蛋的真面目!” 年纪最小的女兵丁为这崇高的目标感动得心潮澎湃,忍不住把随徐辛夷在金陵城外走马射箭的口号喊了出来:“大小姐威武,大小姐必胜!” 甲乙丙三女赶紧捂住她嘴巴,“笨蛋,你乱喊什么?” 女兵丁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的看看秦林,发现他似乎没有注意,这才拍了拍心口,掩口偷笑。 “千岁爷,等等贫道!”威灵仙洪亮的喊声从水榭对面传来。 荆王朱常泴健步如飞的走在廊桥上,喘着粗气,脸微微发红,把服侍的宦官和侍女都远远的甩在后面。 这位王爷几时像现在这样急不可待?就算是京师发来圣旨,或者钦差大臣、一品当朝来拜,他也是轻摇缓步从容不迫,然而听说秦公子又来见儿子朱由樊,他竟然跑得比兔子还快。 殊不知朱常泴心里面,成仙了道享无穷仙福排在第一位,连大明朝亲王的宝座都要退到第二呢!最近的某些传闻更加深了他对“秦星君”的仰慕,为了能快点见到传说中的高人,就算让他亲自跑上十里路,那也是没有关系的。 黄妃母子由女官、内监簇拥,众星捧月,走在最后面的位置。 看着荆王的背影,黄妃刻薄的脸上颇有些得意:最近一段时间朱常泴和威灵真人成天泡在丹房,若不是威灵真人年纪太大,别人简直要以为他们俩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了,就连受宠的黄妃都冷落了不少。 可这次她跑去丹房,刚告状说有个姓秦的人不三不四的,由张小阳带着去找朱由樊,话还没说完呢朱常泴就“气急败坏”的冲了出去,那副劲头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不是给了她这位侧妃极大的面子吗? 黄妃弯下腰,摩弄着儿子朱由楂的脑袋,低声道:“看见没有,你父亲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要对付别人的时候仍是这般雷厉风行……还记得那两个背后乱嚼为娘舌根子的宫女,娘是怎么整治她们的?” “娘把她们打了三百鞭子,伤口上撒了盐巴,足足叫她们疼了两天,最后卖到,嗯,好像是什么窑子去啦!娘,窑子是怎么个地方?”朱由楂奶声奶气的说着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稚嫩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波澜,不仅不觉得母亲这样做有何不妥,甚至还隐隐有得色。 黄妃笑起来,“你还不知道……总之那不是什么好地方,进去终归要倒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朱由楂拳头一舞,恶声恶气的说:“那等会孩儿就求父王,也把那姓秦的打三百鞭子,照样卖到窑子去!” 第54章 窑子在线阅读 <!--t; 第54章 窑子 - 第55章 隔空猜物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55章 隔空猜物 <!--go--> 第55章 隔空猜物 阿嚏,阿嚏!秦林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暗自思忖谁在说他的坏话,殊不知已经面临着被卖进窑子的“悲惨命运”。 只不过,这时候的青楼楚馆有为女性顾客提高服务的“鸭”吗?嗯,朱由楂若能真的兑现诺言,秦林倒极有可能开一代风气之先河,与明人笔下的西门大官人和未央生同列,以欲海奇男子的身份名垂青史。 但是荆王朱常泴的表现注定了秦林不会成为堪与后世唐老鸭相提并论的、在万历年风靡万千少女的一代名鸭,因为千岁爷已经朝着秦林作揖,然后贼眉鼠眼的贴上来,陪着笑脸问道:“小王已听说秦公子智破奇案的事情了,别人说那么离奇古怪的案情,又有白莲教会作妖法的魔徒在内,岂能轻易破获?独独小王知道公子乃星君下凡,日断阳、夜审阴,不管什么妖人、奸邪都逃不过,所以才能破得此案。否则白莲教那些魔徒惯用妖法半夜勾人魂魄、飞剑取人首级,不是仙家无上妙法,岂能破他左道邪术?” 明朝藩王“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终日无所事事,便有人附庸风雅弹琴下棋,也有人章台走马青楼留名,不学无术的也为数不少,这位荆王朱常泴就是其中之一。 朱常泴从幼年就是捧起四书五经就打瞌睡,翻西游记、三国演义就眼前一亮,什么包公案更是耳熟能详。 这包龙图、狄仁杰不都是日断阳、夜审阴吗?此前他已被威灵仙欺骗,先入为主的相信秦林是星君下凡、根基深厚,这次又听说秦林破了白莲教大案,连香主这样妖法厉害的魔徒都被擒杀,那秦林必定是用仙术克敌制胜的了。 金丹迟迟未能炼成,朱常泴知道金丹大道等闲不容易成功,想张天师的龙虎金丹要炼七七四十九年,太上老君的九转金丹必须九九八十一年,威灵真人这才两三个月没有成功,倒也情有可原。 可凡人的寿命等不到这么久啊,不管四十九年还是八十一年,朱常泴觉得自己恐怕都活不了那么长了,尽管威灵真人信誓旦旦的保证能够炼成金丹,朱常泴仍然觉得要早一点得道飞升,也许依赖“根基深厚”的秦公子是另一条捷径,或者仰仗他不同凡响的仙缘,令金丹提前出炉也未可知呢。 所以荆王千岁这番对秦林的热情也就可想而知了。 倒是朱由樊被父亲完全无视,上前见礼之后朱常泴只是漠不关心的点点头,可怜的儿子只好落寞的退到墙角,与花瓶、茶几为伍,成为了彻头彻尾的装饰品。 正在兴头上,准备看荆王千岁怎么炮制秦林的黄妃,看见朱常泴拉着秦林的手,堂堂千岁还不停点头哈腰的一幕,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亲信女官手往水榭一指,万分不解的道:“娘娘,王爷这是?” 黄妃自己也莫名其妙啊,并且她看见秦林之前与朱由樊交情颇好,此时王爷又对秦林卑恭折节,心下不免打了个突,本能的感觉到了寒意。 朱由楂年纪虽小,察言观色的功夫已有了几分,扬起小脸闷闷不乐的问道:“看样子,咱们不能把那姓秦的卖去窑子了吧?” 众女官、内监闻言极想捧腹大笑,情知黄妃正在气头上,只好勉力忍住。 “走,咱们上去看看,”黄妃牵着儿子,一步步走上水榭。 从廊桥踏足水榭,黄妃先问了王爷好,然后半蹲身子团团道过万福,她对朱常泴笑的时候带着三分媚态,而面对众人之时却又变得端庄大方,还拍着儿子问威灵真人、问哥哥朱由樊的好,那孩子也就笑嘻嘻的一一行礼,看上去就是个十足十的乖宝宝,只不过毕竟年纪小,眼中流露的敌意早已被秦林瞧个分明。 秦林暗道这女人果然有几把刷子,如果不是事先见识过她的狠戾刻薄,只怕早就被她此刻的表现蒙骗了;有其母必有其子,小孩子如此年幼就已被她教得心怀诡诈,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王爷,不知这位公子?”黄妃假装没见过秦林。 朱常泴神棍附体:“秦公子乃天上星宿下界,曾于龙华会上与威灵真人有一面之缘,至今已过千年——当然对于他们仙家中人只是隔了三年,天上一日,凡间一年嘛。如今秦公子奉太上老君敕令下界,扶保我大明江山,用九霄神雷法大破白莲教妖术,好生了得!” 黄妃听了直皱眉头,荆王这番话她可不敢驳斥,要知道二十年前嘉靖皇帝封道士邵元节、陶仲文为礼部尚书,陶仲文甚至一身兼少师、少傅、少保三孤,朱常泴对仙术的痴迷程度并比嘉靖皇帝差,他要说秦林扶保大明江山,谁能说不是? 心有不甘,黄妃想了想黄连祖说过锦衣卫追杀迫死白莲教香主的事情,当然他没有任何功劳,还在姐姐面前哭诉被石韦等人排挤,要求调离锦衣卫百户所,改到王府仪卫司任职,免得受石韦的闲气呢。 本来锦衣卫比王府仪卫司权力大得多,不过为了方便儿子承嗣王位的大事,黄妃已答应弟弟的要求,想办法调他进仪卫司。 秦林如何找到王财这个白莲教香主的经过,黄连祖曾与姐姐详细说过,此时黄妃略为回忆,便笑道:“王爷啊,妾身听说那白莲教妖人并非被擒杀,而是自己服毒的呢!这样的话,就不是秦公子用什么神雷击杀的哦。” 朱常泴眼睛翻了翻,“你说那白莲教魔徒是自杀的?哼哼,他无缘无故就要自己寻死?这是秦大仙阳神出窍,梦中收了他三魂七魄——魏征梦斩泾河龙王的故事你不知道么?真是不学无术,妇人之见!” 荆王自己只读了几本神怪小说和道家经文,拿小说上故事当真,反说别人不学无术。 黄妃被驳得哑口无言,又不甘心秦林就此占了上风,想了想又道:“秦公子道法高明,不知我等凡俗之人有缘见识一二吗?” 说完黄妃暗自得意,威灵真人的三昧真火等仙术是拿出来展示过的,所以荆王才对他言听计从,此番秦林若是不拿出点真功夫,就算荆王不产生怀疑至少心目中的地位也要大大降低,她就可以想办法陷害秦林了。 没想到第一个着急的是威灵仙,秦林要是没能展示法力,他吹的牛不就被戳穿了吗? “千岁,秦公子奉敕令下界,削去头顶金花,法力已减弱了许多……”威灵仙赶紧替秦林圆场。 哦?朱常泴有些失望。 “没关系,虽然不能移山倒海、撒豆成兵,但几个小把戏还不成问题,”秦林笑嘻嘻的禀道:“就和王爷玩玩隔空猜物的游戏如何?” 隔空猜物?所有人的眼睛都是一亮,这时候西游记成书不久,市面上说书先生说得热火朝天,孙悟空在车尺国与虎力、鹿力、羊力三大仙斗法,隔空猜物的精彩情节可谓妇孺皆知啊! “好,小王就和公子玩玩隔空猜物的游戏,”朱常泴兴奋的一拍大腿:“咱们怎么猜呢?” 秦林笑笑:“孙猴子是隔着柜子猜里面装的什么,我们来换个花样,喏,小王爷这里茶几上大银盘子里摆着漆雕的十二生肖,请把它擦干净了,等在下先走到那边书房去,王爷再挑其中一个或者几个摸一摸,再令侍女端到书房,在下便能把王爷摸过的挑出来。” “有趣,哈哈有趣!”朱常泴立刻吩咐照办。 书房与水榭之间隔着一道墙,秦林由侍女引进书房之后,朱常泴就准备摸漆雕生肖。 “等等!也许他眼力好,可以对着光看出指印呢?”黄妃眼珠一转,令小宦官端来清水,让朱常泴把手洗干净,再用细布擦干。 “你呀你,不信仙家妙法!”朱常泴摇着头,还是照做了,然后兴致勃勃的端起生肖躲到屏风后面,片刻之后走出来——除了他自己,在场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究竟摸过哪几个生肖。 朱由楂突然跑过来,伸手往蛇雕像上摸了摸,然后得意的对黄妃说:“娘,看我来捉弄他一下。” 荆王对这小儿子甚是溺爱,见状也只能摇摇头。 盘子由侍女端进了秦林所在的书房,然后应秦林要求退了出去。 这家伙关上窗子,坏笑一声,从衣袋里取出一物,刷刷的忙活起来。 不一会儿,秦林端着盘子走回水榭,嘻嘻笑着放在原来的茶几上,“小王爷也来捉弄在下么?蛇雕像上沾着小王爷的气息呢。” 众皆愕然,荆王连忙追问他摸的哪几个雕像,黄妃在旁边连扯他衣服,低声叫他不要去看那些漆雕,免得秦林投机取巧顺着他视线猜出来。 岂知秦林早已胸有成竹:“龙、虎、蛇。” 众人全都看着荆王,只有他知道答案。 朱常泴的眼睛瞪得有铜铃大,继而一揖到地:“仙家妙法,果然神妙无双!” 第55章 隔空猜物在线阅读 <!--t; 第55章 隔空猜物 - 第56章 仙术还是妖法?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56章 仙术还是妖法? <!--go--> 第56章 仙术还是妖法? 即使是一位亲王的礼遇也没能使秦林发生任何改变,他的嘴角仍然挂着平平淡淡的微笑,似乎在他眼中豆腐西施和荆王千岁并没有多大区别——见惯了生与死的隔绝,在他锋利如手术刀的目光注视下王爷与奴隶在生理结构上毫无差别。 然而其他人的态度就完全不同了,秦林所表现出来的云淡风清充满了世外高人的味道,即使面对荆王千岁的卑恭折节他的态度依然是温和有礼中带着若有若无的淡漠,如果没有强大实力带来的自信,焉敢如此? 就连从事神棍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的威灵仙,见此情景也自愧不如,装世外高人他也装得来,可要像秦林这样惟妙惟肖,他就差点火候了。 秦林真的会隔空猜物吗? 时间倒回一刻钟之前,秦林走进书房的时候。 果然不出他所料,王府富甲一方,书房里名贵的文房四宝应有尽有,端砚、徽墨、宣纸是不消说了,单以笔而论,便有什么狼毫、紫毫、鼠毛、虎毛,小楷、中楷、大楷、屏笔……全是精工细做的贡品级好货。 至此秦林长出一口气,今天的隔空猜物算是万无一失了。 等侍女把漆雕端进来之后,秦林仔细观察银盘中装着的漆雕,因为荆王洗了手并用布擦干,饶是他眼力极佳也发现不了指纹。 没关系,你有张良计咱有过河梯,秦林手脚极快的关上门窗,立刻从衣袋中取出一物——就是人人都喜欢的阿堵物,银子老兄啦。 随便找块干净的砚台,把银锭在砚石上来回摩擦,磨出细细的银粉。 然后他的目光在许多毛笔中搜寻,直到发现一支灰鼠毛的笔,嘴角才露出了会心的笑。 书桌旁边有拆信的剪刀,秦林用剪刀把灰鼠毛笔的笔尖剪平,这支笔就变成了一支小刷子。 呵呵,灰鼠毛极为柔软而富有弹性,刷显指纹时即不损伤指纹又可以将纹线间的多余粉末清除,经此一番手脚,这支毛笔就变成了上好的指纹刷。 用自制指纹刷沾上磨好的银粉,在漆雕上轻轻的反复刷过,鼠,没有,牛,没有……虎,发现指纹了! 淡淡的银色指纹,出现在虎雕像的背部,虽然颜色不深,可形状完全清晰可辨! 继而蛇漆雕和龙漆雕也相继坦白了真相,秦林还在蛇雕像上发现了小孩子的手印,想到黄妃刻薄的嘴脸,他嘲讽的微微一笑。 人的手指、手掌面的皮肤上,存在有大量的汗腺和皮脂腺,只要生命活动存在,就会不断的分泌汗液和皮脂,有点像原子印章不断有油墨渗到印文表面,因此,只要手指、手掌接触到物体表面,就会象原子印章一样自动留下印痕。 洗手、擦拭的确能去掉部分汗液和皮脂,可仍然有部分会留下来,更何况荆王千岁是大活人,从洗手到摸这些漆雕,手指又很快的分泌出了新的汗液和皮脂。 和汗手、脏手相比,洗干净的手留下的指纹会淡得多,用肉眼无法观察辨识,但只要手指接触过的漆器、玻璃、陶瓷等光滑介面,用金银粉配合指纹刷一刷,指纹立刻就会原形毕露。 做完这些,秦林不禁仰天长笑,如果洗干净手就不会留下指纹,犯罪也太容易了点吧?哼哼哈兮,乳胶手套才是王道啊……呃,教坏小盆友了。 藏起指纹刷,把漆雕上的痕迹擦掉,秦林这才好整以暇的走出书房,把答案公之于众。 对荆王朱常泴,秦林是这样解释的:“千岁乃帝室之胄、真龙血脉,身有龙虎之气,凡触碰过的东西便沾染了这种贵气,秦某以望气之术观察,便能找出王爷碰过的东西。” 每年拍荆王马屁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但这次是从朱常泴极其仰慕的神仙中人嘴里说出,王爷只觉得两腋风生飘飘欲仙,嘴都咧到腮巴子上去了,对秦林的好感度直接爆棚。 美中不足的是,如果“龙虎之气”变成仙气,那就再好不过了! 朱常泴一把抓住秦林的胳膊,用近乎哀求的口气说:“秦大师,小王一心求取仙家金丹大道,只可惜仙门难窥,迟迟没有摸到门径。如今先有威灵真人指点迷津,又有秦大师下降凡尘来到王府,多半是小王的缘法到了……秦大师,请留在王府,与威灵真人一块研修丹术如何?小王并不敢妄自尊大,愿以师礼相待。” 好嘛,这一番表演下来,秦公子变成秦大师了,而且是不折不扣的王者师。 那么,他究竟会答应荆王的恳求吗? 最为关心的并不是在王府地位无形中受到挑战的威灵仙,而是侧妃黄氏,她急忙朝朱常泴打眼色:“王爷,咱们王府有威灵真人降临,已是莫大的福分了,秦公子奉敕下界,一定有更重要的事情……” 可始终呆在角落的朱由樊此时心念一动,对秦林道:“父王诚心诚意敬贤爱道,秦兄弟你看?” 秦林缓慢而坚决的摇了摇头:“恕在下难以从命。” 荆王父子好生失望,只不过失望的原因各不相同,黄妃和威灵仙则长舒了口气。 朱常泴看着秦林的表情,就像一个光溜溜的绝世大美女站在面前却没办法推倒,唉声叹气的道:“大师不肯光降弊府,想是小王根基浅薄、仙缘未到,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秦林笑道:“虽然没有服下就能霞举飞升的龙虎金丹,但延年益寿的丹丸还是有些,过几天便给王爷送来。那么,这就告辞了。” 朱常泴大喜过望,招呼张小阳:“来呀,传令下去,本王要开中门,亲自送秦大师出去!” 荆王府坐落于蕲州城北,依麒麟山山势而建,王府正门歇山顶的门楼象征着大明亲王的权势,朱红铜铆的门扇厚重端严,两边柱子上题着描金大字:“羽翼大明”、“世镇荆湖”。 王府端的是天家派头、气象万千,大门两边的石狮子足足比州衙的大了两倍不止,高高的七重丹陛只比京师紫禁城短了两重,仅次大明天子一等而已。 数不清的骄仆手持长鞭、上马凳、洒扫用具站在门口,一水儿的茧绸青衣、无翅乌纱,那看人的眼神儿总是居高临下,鼻孔都快仰到了天上;更有仪卫司的武官顶盔贯甲,拿着雪亮的刀枪,掌着鲜明的旗鼓,前遮后拥。 这副派头,这种阵势,过往的行人既羡慕,又敬畏,正眼儿也不敢觑这森严的王府一下。 忽然听得一声呼喝。朱红色的厚重大门竟咂咂响着缓缓开启! 只见仪卫司的武将兵丁扛着刀枪剑戟一拥而出,仪卫正、仪卫副左右分列,典仗两两相对,众旗牌、校尉雁翅排开,各各肃立。 行人们立刻停下脚步,远远的站着看,瞧这阵势,出府的只怕不是国公就是钦差大臣吧! 任谁都没有猜到,荆王府摆出这种阵势,与千岁爷把臂而出的既非天潢贵胄,也不是钦差大臣,而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半大小伙子! 有眼睛尖的百姓认出了秦林:“啊呀不得了,是李氏医馆那个两次涮了黄霸王的小学徒!” “你那是老黄历啦!”立刻有人驳斥他:“人家现在是锦衣校尉、大明天子的亲军,刚刚还破了指挥使府上的人命案子,王大人当街朝他鞠了三个躬哩!” 百姓们啧啧赞叹着,把秦林的事迹添油加醋的越传越神。 朱常泴异常恭敬,非但开中门亲自把秦林送出去,还一直走到台阶底下才拱手道别。 天呐,这是什么待遇啊? 长街上稀哩哗啦掉了一地的眼珠子,蕲州百姓就算不明白大明朝的仪制,可指挥使大人、知州大老爷来拜荆王的情景是大家都见过的,全是低着头从角门里进出,开中门?想都别想!更不用说千岁爷亲自送出来,还走下了最后一级台阶! 咦,怎么他身后还跟着四名如花似玉的女兵?这就更加令人费解了。 很快女兵甲乙丙丁就吸引了新的注意力,这时候女子出门抛头露面的少,容貌姣好、身材高挑的未婚女子更是不常见到,而像今天这样四个作武官装束,高矮胖瘦相差无几,衣甲宝剑齐齐整整的女兵,更是闻所未闻。 如果是在南直隶,官民百姓都知道这是魏国公府上大小姐的亲兵,登徒子们能躲多远躲多远;但蕲州人却不知道徐大小姐的威风,朝着她们指指点点的说什么都有。 “我,我想回大小姐身边……”女兵丁怯怯的看着这么多人,打起了退堂鼓。 女兵甲手一挥,斩钉截铁的说:“难道还没看出来吗?这个姓秦的坏蛋会些妖法,他一定是用妖法迷惑了青黛小姐,我们绝不能辜负大小姐的重托,一定要想尽办法把青黛小姐从他手中救出来!” 女兵乙和丙齐齐点头,正义的火焰在胸中熊熊燃烧,拯救被大魔王捉住的公主,这一史诗般的篇章即将揭幕! “可他的妖法好厉害啊,不仅能隔空猜物,还、还,”女兵丁上下牙齿咯咯直打架:“还有刚才好象听见百姓在说,他把死尸的胸膛剖开,摆弄死人的心肺……” 凝重成实质的寒意瞬间降临,甲、乙、丙三位女兵的牙齿也开始咯咯咯的响了,怯怯的看着前面秦林的背影,仿佛下一刻他就要转过身来,张开血盆大口…… “大小姐快来救命啊!”女兵丁望着天空小声祈求。 女兵甲狠狠一咬牙,正色道:“大小姐说过,战场上有进无退,咱们岂能怕了这家伙?小丁,如果你真的害怕,就念那句咱们排兵布阵、围猎野兽时的口号吧!每次喊的时候,都感觉勇气百倍呢。” “那我念了?”女兵丁怯怯的看了看三位姐姐,似乎念起来就不那么害怕了:“大小姐威武,大小姐必胜!” 可很快甲乙丙三位也跟着念起来,带着颤音。 第56章 仙术还是妖法?在线阅读 <!--t; 第56章 仙术还是妖法? - 第57章 偕美同归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57章 偕美同归 <!--go--> 第57章 偕美同归 李氏医馆内前所未有的忙忙乱乱,从先生、弟子到学徒、伙计,全都东一群西一团的议论纷纷,坐在大堂替人诊病的庞宪只觉心血来潮,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把脉,李建方更是不停的进进出出,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成个什么样子!学医之人,些许俗事就乱了心窍,心不静,艺不纯,误人误己!”李时珍拈着胡须大声说着,不知道他斥责的究竟是庞宪,还是李建方? 反正李建方听到之后很有些羞愧,悻悻的回到大堂坐下,可他人静下了心还静不下,不停的端起茶碗喝茶。 医馆中所有人都知道世子把秦林请去了,而且和上次替徐辛夷转交给青黛的礼物不同,这次只请了秦林一人。 以前有传言说世子好像喜欢青黛,上次秦林与青黛同去,朱由樊顾着面子,不致当场发作,那么这一次是否他要对秦林不利? 还有黄妃,她弟弟黄连祖几次三番被秦林整治,她就不想替弟弟出这口气? 至于上次荆王送礼物给秦林,还有那小内监说的什么“卑恭折节”、“一见如故”,大部分人是不大相信的,一个白丁竟能与荆王千岁交好,说出去怕不笑掉别人大牙! 恐怕,只是荆王父子惺惺作态吧?接下来就要下狠手炮制秦林啦! 李建方巴不得秦林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才好呢。 和他相反,众弟子则替秦林捏把汗,除了至今关在大牢里面的张建兰、白敛,医馆弟子们都和秦林打得火热,从陆远志开始谁没受过他的恩惠,谁没喝过他请的酒?前些天要不是秦林挺身而出,冒着流配三千里的危险解剖病人尸体找到死亡真相,恐怕整个医馆都要背负庸医杀人的罪名呢。 不停有弟子从外面气咻咻的跑回来,报告着新的事态,每一次没有确切结果的猜测,都会引发小范围的骚动。 后院之中,沈氏三妯娌和管家刘全的媳妇冯妈,四位事儿妈叽里呱啦说个不休,沈氏、冯妈两个坚持说秦林多半要倒霉,蒋氏和杨氏心里面希望秦林平安归来,嘴头却占不到上风,被伶牙俐齿的沈氏说得忐忑不安。 骚乱的医馆之中,只有青黛安静一如往昔,不声不响的坐在葡萄藤下,一针一线不紧不慢的缝着准备给秦林穿的直裰。 “怎么可能呢?秦大哥和世子交情根本就不像他们说的那样,比起病殃殃的世子,秦大哥可会调皮捣蛋捉弄人啦,嘻嘻他可不要捉弄世子呀,那样的话,辛夷姐姐一定要替她表哥打抱不平的……” 少女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徐辛夷和秦林才算的上势均力敌的对手,至于可怜的朱由樊嘛,完全被当作路人甲了。 把众人的议论当作耳边风,青黛娇嫩的小手捏着缝衣针,密密匝匝的缝着直裰,想像着秦林穿上这件亲手缝制的长衫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她娇美的面庞就浮现了恬静的微笑。 忽然前院传来一阵骚动。 “荆王府的中门开了,中门开了!”一个大嗓门的学徒心急火燎的跑回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几名年纪大点的弟子把水递给他,埋怨道:“开中门要不接圣旨,要不迎哪位天潢贵胄,和秦大哥有什么关系?你这般心急火燎的跑回来!” 话音刚落,又一位伙计迫不及待的宣布了最新消息:“仪卫司的武官排出阵势,一个个扛着雪亮的刀枪,吓,了不得!” 众人面面相觑:敢是荆王出巡?不过应该不关秦林的事吧。 第三个人满头大汗的跑进来:“秦大哥、秦大哥……” “你倒是说呀!”李建方第一个沉不住气。 那人像故意卖关子似的连喘了好几口气,才兴奋至极的说:“秦大哥和荆王千岁把臂而出!” 啊?所有人都呆住了,敢情先前开中门、排仪仗,闹出这么大阵势就是为了送秦林?简直叫人匪夷所思! 稳坐钓鱼台八风吹不动的李时珍,也被这个惊人的消息炸了起来:“什么,你没有看错?” 很快就有多嘴的仆妇把消息传到了后院,正在幸灾乐祸的沈氏一屁股墩儿坐到了石凳上,而同情秦林的蒋氏和杨氏也惊得合不拢嘴巴:她们最多指望秦林平平安安回到医馆,但从来没敢奢望竟会由荆王排出全副仪仗,亲自送出中门啊! “看来这姓秦的也很有几把刷子,将来说不定会当上锦衣百户呢……”沈氏酸不溜丢的说着,投向青黛的目光中隐隐带着难言的羡慕。 锦医卫权势极大,分驻各地的长官几乎能与当地父母官分庭抗礼,区区五品锦衣千户的权势与从二品布政使也差不了许多,百户则可和知州、知府相比肩。 沈氏说秦林当上百户,已是极大的恭维了,虽然比现在的世子、将来的王爷朱由樊还差得远,但也非平民百姓可以望其项背的。 沈氏已在暗自思忖,是继续撺掇青黛与世子结交呢,还是转而撮合她和秦林? 哎呀不好!沈氏暗叫一声,刚才说了秦林许多坏话,青黛别告诉他了吧? 她歇歇别别的挨着青黛坐下,陪着笑脸道:“侄女儿啊,刚才婶儿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青黛心不在焉的答道:“什么话呀,我都没注意听呢。” 沈氏大喜,脸都笑成菊花了:“太好了,来来来,婶儿帮你缝。” “不用了,侄女儿自己缝吧。”青黛笑着婉拒了,这是她给秦大哥做的直裰,应该每一针都自己缝啊。 沈氏这番前倨后恭的样子落在另外两位妯娌眼中,早已笑得肚皮痛,她们俩只是奇怪为何青黛听到这般喜讯,兀自用门牙轻轻咬着嘴唇,小脸都快皱成一团了? 可怜的少女魂不守舍,正在暗暗后悔:不好了呀,三婶儿说他要当锦衣百户,我可答应他做到百户就亲亲脸蛋的,要是他真当上了非得来亲亲,那多不好意思? 而且以秦大哥那种又惫懒又爱捉弄人的性子,恐怕是不会自愿放弃这项权利的…… 青黛摸了摸脸蛋,热得烫手。 就在少女踌躇着要不要反悔的时候,前院又有了新的情况。 陆远志跑得胖脸发红光,眉毛上都挂着汗珠子,人都累得快散架了,眼睛还放着贼光:“各位师兄,咱们的秦哥不得了,了不得!荆王送了他四个漂漂亮亮的大姑娘,正往咱们医馆回来!” 有这等好事?众师兄弟们登时羡慕嫉妒恨呐,心说秦林这家伙运气也太好了吧,四位、四位美女,我的天哪! 有人问陆远志看清美女长什么样子没有,这胖子擦了把汗,不好意思的说:“听前面人走下来说的,我急着跑回来告诉你们,连秦哥的面都没见到呢。” 说完这家伙灌了盅凉水,又急匆匆的想跑了出去,可他身躯肥胖,实在跑不动了,只好坐在椅子上呼呼的喘气休息。 师兄弟们对秦林仰慕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可也不禁替青黛抱屈:“秦哥的确艳福不浅,可小师妹怎么办?” “是呀,四位,他妈的一次就四个,也太禽兽了吧!小师妹一定会伤心的……” 忽然之间所有人都闭上嘴不再说话,因为青黛已经走到了大堂。 师兄弟们一则替秦林遮掩二则不欲青黛伤心,互相打手势、作眼色,意思是不忙着把这事儿告诉她。 孰料青黛捡了把椅子,安安静静的坐下,似乎等着秦林。 陆远志暗叫一声苦也,本来想秦林一回医馆就把他堵住,让他把四位美女安置在别处,好暂时瞒住青黛。 可现在这样,只怕立刻就要穿帮啊! 胖子对秦林倒是挺忠心的,尽管心头替小师妹抱不平,仍旧义气为重,准备再次跑出去,半路上把秦林堵住。 哪知刚跑出门就一头撞在人身上,秦林的声音传入耳中:“胖子,你乱跑个啥呢?” 糟糕!陆远志越过秦林肩膀看了看他身后果然有四名戎装美少女,只好哭丧着胖脸指了指不远处坐着的青黛,压低了声音道:“秦哥,你真牛!不过小师妹这关,兄弟可没法子帮你了。” 秦林莫名其妙的一挑眉头,笑着先和李时珍、李建方、庞宪见礼。 与此同时,四名戎装美少女目无余子,视医馆旁人如无物,径直走向了青黛。 陆远志又冒了一脑袋的汗水:我的妈呀,这么快就摊牌,王见王了?情势极度危险…… 万万没想到四名英姿飒爽的女兵走到青黛身前五步,就翻身行起军礼:“标下甲乙丙丁,奉大小姐之命,前来服侍青黛小姐!” 青黛把她们扶起来,带着真挚的笑容:“辛夷姐姐可好?姐妹们都还好吧?你们在南京怎么玩的,哎,我可想和辛夷姐姐一块儿骑马射箭啦!” 呼陆远志长出了口气,原来她们是早就认识的,原来这四位是徐大小姐派来服侍小师妹的,原来秦林这家伙的艳福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好,原来大伙儿的羡慕嫉妒恨都找错了目标…… 秦林敏感的发觉形势发生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改变,他一脸的无辜:“你们这是?” 一群饿狼连连干笑,口水哗啦啦的直流:“嘿嘿,那四位辣妹子,秦哥可以替咱们引见引见吗?” “你们自己去试试啰,”秦林无可奈何的一摊手。 试试就试试,陆远志走过去,胖脸上挂满了猥琐的笑容:“几位姐妹怎么称呼?在下……”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四柄明晃晃的宝剑齐刷刷指在心口。 “哼,和那姓秦的一块儿嬉皮笑脸,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女兵甲气势汹汹的斥道。 “饶、饶命!”胖子吓得不轻,把手乱摆,赶紧退得远远的。 四女把宝剑插回鞘中,动作整齐划一,然后齐刷刷的朝陆远志做个了鬼脸:鄙视你! 众师兄弟哄堂大笑。 陆远志一张胖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57章 偕美同归在线阅读 <!--t; 第57章 偕美同归 - 第58章 我要赚钱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58章 我要赚钱 <!--go--> 第58章 我要赚钱 一大早起床,秦林盘点了他所拥有的财产:从高豺羽身上得到的二百两纹银给牛大力“买官”用了一百五十两,请师兄弟们吃酒等杂用又花了些,只剩下二十多两了。 五十两金叶子始终没有动用,秦林的运气不错,如果是大明洪武年间一两金只换四两白银,万历初年则因为日本、吕宋和美洲的白银流入,一两金可以换到八两银了,也即是说这些金子价值四百两银子。 荆王府送的礼物当中,丝绸缎匹这些不方便变现的除开,小金锞子有十两、银锞子有一百两。 通算起来,所有的金银价值折合六百两纹银。 这笔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好能在寸土寸金的秦淮河边买一间小小的房子,然后就没钱了,只好每天晚上瞧着画舫中的燕燕莺莺干流口水;或者购买八百石大米,如果一家三口哪儿也不去,整天蹲家里啃老米饭下干咸菜,倒也可以吃上一辈子。 这种窝窝囊囊的生活,秦林的志向当然不止于此。要避免坐吃山空的局面,七折八扣的饷银、微薄的常例收入或者荆王的赏赐都不靠谱,还得自己开辟一条财源,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嘛。 弄个旧包袱皮把金银一裹就背在肩上,秦林大步流星的往阅江楼走去。 阅江楼二楼有桌客人特别打眼,无论酒保还是别的客人经过,都会诧异的瞧上几眼,有认得的上去打个招呼,又不得要领的各自走开。 桌面上有锦衣卫小旗韩飞廉和军余头目赵益明,有州衙崔捕头和民壮班头牛大力,州衙和锦衣卫互不统属,这两拨人坐在一块就已经很奇怪了,席面下首还有柳木匠父子,更是不伦不类。 他们都是被秦林邀来的,本来约在午时初刻,但是全都早早的来这儿等着了,其中柳家父子更是刚交巳时就等在这里,唯恐怠慢了恩公。 可席面上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身为木匠的柳老爹不禁有些局促不安,好像椅子上生了钉子似的,怎么坐都不得劲。倒是柳华拿得起放得下,虽然和别人答话还带着些腼腆,毕竟有问有答。 众人说的闲话无非围绕刚刚告一段落的柳絮被害案件,东拉西扯的慢慢说到秦林请客的用意。 崔捕头是个积年的老猾头,那天听秦林问起柳家父子的木匠手艺就猜到了三分:“敢是秦兄弟准备营造房屋,或者开木器店?” 如果请木匠打造家具自己家用,没必要把锦衣卫的上司和州衙的人请来,所以崔捕头猜测秦林想买地建房或者开木器店,要让这些人替他应付黑白两道的杂事。 柳家父子恍然大悟,互相对视一眼:假如恩公用得上咱的手艺,咱们一定分文不取,否则也太不识好歹了。 正谈话间秦林已由酒保引着上了二楼。 啊?都来得这么早?秦林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作为主人他提前来了一刻钟,没想到所有的人都来得更早。 秦林不喜欢太多客套话,略为寒暄几句就进入了正题:“我想在蕲州城中寻个店铺,开一家木器铺子,各位在街面上比我熟,还请多帮帮忙。” 崔捕头笑笑,此前他已经猜到了。 柳家父子半晌没接腔,良久柳华才眨了眨眼睛,颇有些困惑:“恩公,不瞒您说,小人是做这行当的,木器行的水头很微薄啊,每月里就是拿汗水换点银子,实在没什么赚头。” 柳老爹把儿子扯了一下,埋怨道:“说那么多做什么?恩公开了口,咱们只管照做就是了,你推三阻四的,被街坊邻居晓得了只当咱们忘恩负义,要被戳脊梁骨的!” 秦林笑笑,从衣袋中取出支铅笔:“我要卖的并非寻常木器,而是此物。” 这不是支木棍儿吗?众人没有见过,弄不清它的用途。 秦林拿笔在纸上刷刷几下,就替牛大力画了副漫画,画上的牛大力肌肉虬结,威风凛凛,瞪着双铜铃大的眼睛,举着枣木棍势如猛虎下山,虽然漫画没有素描那样惟妙惟肖,但举止动作已算形神兼备。 牛大力拿着画儿,一张大嘴笑得咧到了腮巴子。 柳家父子面露喜色,柳老爹点了点头:“恩公这东西真方便,不知叫什么名字?拿什么原料制作的?” 柳华跟着问道:“需要的材料价值多少呢?” 秦林心道柳华比他老爹更有经济头脑:“这叫铅笔,实际上不含铅,只是写的字迹颜色像铅。” 用力把木杆儿扳开给他们看,笔芯无非是一点儿石墨加粘土,笔杆是木头的,成本极其低廉,主要是制作费用。随后秦林又在白纸上乱画了几笔,又用干馒头把笔画擦掉,再一次让众人啧啧称奇。 柳华立刻算了账,这东西的成本还要不了两个铜子,卖十个铜子是稳稳当当的,可比普通的木器赚钱多啦。一支笔赚八个钱,这种消耗性的东西,卖到一万支、十万支都容易,那是多少钱? 柳木匠则低头想了一会儿,说:“恩公,这、这个铅笔的笔芯烧起来不难,杆儿其实也很好做,可以把推子改成小刨刀,木条固定在座子上,推子两边安滑轨,一推就把笔杆车好,另外做个刻刀,再推一下就能刻出中间安笔芯的槽子。” 秦林非常高兴,看来柳木匠经验挺丰富。 “这个铅笔铺子,我准备投资五百两银子,暂时招募十名生产工人、四名伙计,”秦林顿了顿,对柳家父子说:“我想请柳华来做掌柜,柳老爹嘛就做工头,您二位算技术入股,各占一成的股份,另外每月再拿五两银子的工钱。” “使不得,使不得!”柳老爹手乱摇:“别人请我父子俩打造家具什么的,两个人加起来每月也才八两银子,恩公给十两就已叫老汉我格外叨光了,怎么能还要您的股份?叫旁人晓得了,老汉的脊梁骨都要被戳烂!” 见柳家父子态度坚决秦林就不再坚持,反正今后看经营情况给予奖励,过几年经营得好再给他们股份也不迟。 柳家父子拿着铅笔研究怎么设计刨子、车槽,秦林又对韩飞廉笑笑:“恕标下无礼,统带军余的差事怕没空去做了,韩大哥是否另外派人?标下感激不尽。” 统带军余征收常例是有油水可捞的,在韩飞廉看来,因为秦林出主意、带队征缴有功才派了他这个肥缺,后来听说秦林一分一厘都尽数交公并没有中饱私囊,韩飞廉才知道自己看错了人。 现在经过秦林的整顿,常例征收已相当顺利,事情轻松而油水颇重,是个比以前更好的肥缺,既然秦林自己不要,拿去委派给别人,还怕不抢破脑袋? 都知道这次秦林迫杀白莲教香主,也许过两天千户所的公文下来他就要提为小旗了,韩飞廉的态度也就分外谦恭:“秦兄弟太客气了,哪儿是交卸差事?明明是把个金饭碗让出来了嘛!倒是现在这位置的入息极好,想来众兄弟都会抢着要,韩某还不知道该派给谁呢……” 说到这里,韩飞廉转念一想干脆卖秦林面子:“不知秦兄弟可有人选推荐吗?” 秦林想了想:“既然人人想做,无非有油水可捞,弟兄们你争我夺恐怕伤了人心,标下大胆提个建议——本队中十名弟兄轮流管收常例的差事,每人主办一个月,军余头儿赵益明赵兄则为会办,每月两人对帐,不许中饱私囊,所有常例除交百户所和韩头儿的之外,由本小旗的全体正军、军余按份子均分。” 秦林的办法没有损害任何人的利益,且能使所有人利益均沾,避免了无谓的争夺,实是极好的办法。 韩飞廉竖起大拇指夸秦林到底是读书人,和老粗就是不一样,当即拍板今后就这么办。 秦林对州衙两位举了举酒杯:“我那店铺平时没多少时间去照管,你们两位还请多帮帮忙,不要叫市井泼皮前去滋扰。” 牛大力把沙钵大的拳头往空中一舞,带起呼呼的风响:“哪个敢和恩公作对,看俺老牛不把他脑浆子砸出来!” 恩公?柳家父子惊讶牛大力也这么叫秦林,牛大力是个恩怨分明的汉子,毫不避讳的说了秦林救他老娘的事情,并说他这捕头职位也是秦林弄到的,当然没明说是给的钱。 崔捕头则笑道:“牛兄,你好像忘了事情哟。” 牛大力把脑袋一摸,不知道他说的什么。 “秦公子开的店,你还要去收常例吗?” 牛大力一巴掌拍在脑门上,连叫自己傻牛,连这个都忘了,真是惭愧惭愧。 秦林笑道:“这样说来,要感谢崔捕头了。” “其实我们也是卖的顺水人情,”崔捕头衙门里打混了几十年,脑子很清醒,直言不讳的道:“以张大老爷和秦公子的交情,三班六房两师爷,哪个不长眼的要收你的常例?崔某人也只是借花献佛,事先说明白罢了。” 秦林点点头,这崔捕头很上路啊!便请他帮忙,找一座前店后院的铺面,前面开铅笔店,后面院子就是铅笔作坊,地段要热闹繁华。 牛大力哈哈大笑,拍着崔捕头的肩膀:“别的倒也罢了,恩公要找房子,问他是问对人了。捕快都是地里鬼,捕头胜似城隍爷,满蕲州街面上的事情就没有他不晓得的。” 崔捕头果然消息灵通,正对着州衙的十字街口就有座点心铺子,完全符合秦林的要求,那家老板刚刚死了,老板娘要回江西老家,足值一百两纹银的铺面只要八十两就肯卖掉,东西都收拾好了,有现银子马上可以交割。 第58章 我要赚钱在线阅读 <!--t; 第58章 我要赚钱 - 第59章 谋杀亲夫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59章 谋杀亲夫 <!--go--> 第59章 谋杀亲夫 中午秦林请众人在阅江楼饱餐一顿,然后柳家父子回去鼓捣制作铅笔的专用工具、招募木匠徒弟,韩飞廉、赵益明各自回家,崔捕头和牛大力则陪着秦林,去买十字街口的店铺。 路上崔捕头介绍这家点心铺子的老板叫做魏阿四,是江西人,做的雪花糕、绿豆糕味道极好,正好他老婆皮肤雪雪白,蕲州人便顺口叫做雪花嫂。这两年魏阿四得了气喘病、心疼病,经年累月躺床上,成了个药罐子,多亏雪花嫂顶门立户的支撑生意。 到底天意弄人,魏阿四缠绵病榻两年之后,终于在昨天晚上一命呜呼,雪花嫂为了让丈夫落叶归根,便要盘出店铺,好扶棺回乡。 点心铺门关着,崔捕头自告奋勇上前,把门拍得嘭嘭直响。 “崔大叔,可是那小寡妇的事儿发了?”一个下巴长着黑痣的男人走过来问。 “是解老大呀,你说什么事儿?”崔捕头莫名其妙:“我们是来买铺面的。” 解老大怔了怔,讪笑着走开:“哦,误会了,我当是……” 门终于打开了,雪花嫂穿着一身白衣热孝,加上雪白的皮肤,真正从头到脚白成一片,只可惜五官十分平常,中人之姿而已。 雪花嫂团团福了福,面无表情的问道:“这位老爹可是州里崔捕头?找小妇人有事吗?” 崔捕头把秦林介绍了一番,说明了来意。 听说要买房子,雪花嫂稍微热情了一点,领着众人转了一圈。 秦林看见堂屋里面停着口黑漆漆的棺材,想必就是这家死去的男人了,一个老婆婆在灵前有一撘没一搭的哭着,把纸钱往火盆中焚化,还有两个孩子陪着,男的五六岁女的只有三四岁,看起来并不哀戚,也许年幼的他们还不懂得生与死的界限吧。 这是座典型的四合院,前面一排三间房子就是临着衙门口十字大街的铺面,东西厢房各有两间,再加上三间正房,围着中庭约摸长宽三四丈的小院坝。 “格局还是不错,”秦林点点头,“可惜稍微小了点,把作坊设在这里,将来稍微扩大规模就不够。” 崔捕头笑道:“哈哈,秦公子心气挺高!要是能把解老大的房子买过来,就尽够用了——不过他是不会卖的。” 秦林忙请教是怎么回事。 原来雪花嫂家的房子与解老大紧邻,雪花嫂这个院子是正方形的,解老大的房子则是曲尺形状,要大两三倍,把这个小院子两面包住。两家房子的形状在地图上差不多呈“田”字型,田字底下那一横临着州衙大街,现在身处的这座小院就是“田”字左下角的那个格子,而解老大的房子则是另外三格。 但临街的铺面远比不临街的普通住房贵,解老大的房子面积虽然是雪花嫂家的三倍,临街铺面却只有同样的三间,雪花嫂的小院足值百两纹银,解老大足有这个三倍大的房子也只值得到一百五十两银子,如果秦林买下来,铅笔作坊要扩大规模就很方便了,价格也实惠。 “但解老大不会卖的,他在这里住了几十年,怎么会突然卖掉?”崔捕头笑笑,看看雪花嫂不在旁边,压低声对秦林说:“别看咱们站的这个院子小,要不是魏阿四忽然死了,雪花嫂要扶棺回乡,还轻易买不到手呢!” 崔捕头有表功的意思,当然秦林也知道他说的实情,大明朝立国两百年,荆湖承平已久,长江水道西连巴蜀东下江南,商贸日趋繁盛,房价也节节攀升,像这种州城正街边的店铺,若不是有事急着用钱百姓绝对不会轻易出售的。 于是秦林就准备先把这处店铺买下来,将来要扩大规模只好将来再说吧,反正现成银子他都带在身上。 朝雪花嫂拱了拱手,秦林大概也知道点这时候和寡妇说话的规矩,站得远远的问道:“嫂子这座四合院,准备多少银子出售?” 如果是正规经商场面上,讨价还价得“拉手”,就是两个人用袖子笼着手暗中拉指头比价格,不能用嘴说;另外还有牙行的房牙子做中人,抽交易手续费,再把底子抄到衙门去存档。 当然现在这套都省了,小寡妇决不会和别人拉手,有崔捕头、牛大力两位衙门里的头面人物做中人,还用得着哪个房牙子来聒噪? 雪花嫂看了看秦林:“实价八十两,要现银子,小妇人扶丈夫的棺材回乡落葬,可没工夫等太久。” “十足真金,如假包换。”秦林哈哈一笑,把包袱皮解开取出十两金锞子,他不知道这时候房价高低到底如何,顺口还价道:“不过,嫂子这价格能不能再降低一点?” 雪花嫂摇摇头,叹息道:“小妇人急着回乡落葬,这价格已是格外压低了的。”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边一片声的吵闹,雪花嫂怒气冲冲的走出去,一边走一边嘴里说:“又来搅闹,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这都要扶棺回乡了,还来缠个不休……” 秦林等人也跟在后面,看看怎么回事。 没想到外面站了一地的人,当先是刑房胡司吏,后头焦仵作和好几个捕快衙役,最后面一顶凉轿,跟班把轿帘揭起,张公鱼正从里面钻出来。 秦林暗笑这糊涂知州架子还摆得挺大,衙门和这儿就隔着几步路他还要坐轿子,有起轿、落轿的工夫,只怕走路还快得多。 张公鱼看见秦林和牛大力、崔捕头三人,先是愣了愣,继而喜道:“原来你们比本官还来得快,牛、崔两位办差着实勤谨。” 情知张公鱼误会了,秦林也不揭破,牛大力倒是想说什么,被崔捕头在后面一扯,醒悟过来就住口不言。 “来呀,把犯妇看关起来!”张公鱼一声令下,几名官媒婆上来就把雪花嫂抓住,不准她逃跑。 雪花嫂吓得呆了,怔了片刻才大哭道:“不知道民妇犯了什么法,大老爷要把民妇抓起来……” 张公鱼鼻子里冷哼一声,大袖一挥:“你自己干的事自己清楚!”说罢就带人走进院中。 崔捕头忙问手底下的捕快是怎么回事,很快就搞清楚了状况。 原来就在一柱香之前,殓夫头子周驴儿到州衙出首,说昨天魏阿四突然死掉,他被雪花嫂叫去替丈夫装殓,没想到死尸面色青黑,神情狰狞,口中竟有砒霜味道,所以不敢隐瞒,到衙门出首告发雪花嫂谋杀亲夫之罪。 秦林听了无可奈何:好嘛,刚才还说这四合院稍微小了点,现在居然冒出谋杀亲夫的罪行,连小院子也没得买了。 崔捕头忙着逢迎上司张公鱼去了,牛大力的壮班主要是巡逻街道维持秩序,和杀人案关系不大,所以他一直站在秦林身边,见秦林闷闷不乐,他搓着手嘿嘿的笑:“恩公是怕买不到这房子?” 秦林点点头,正要买铺面就出这么个事,还真倒霉。 “其实坐实了雪花嫂谋杀亲夫的罪名,恩公买院子也不耽搁,还能少花点银子——等张大老爷抄没罪犯家产之后这院子就是官家发卖,您去找胡司吏,随便给几两银子就买了,因为当初没夺走他的司吏职位,胡司吏一直和俺说想要报答您呢。” 牛大力说完,憨厚的脸上依然带着更加憨厚的笑容,但秦林早已无语:衙门真是个大染缸,牛大力这孩子算是学坏了…… 张公鱼命人把棺材盖子掀开,众人一见尸体登时发出低呼,果然那尸体面色青黑、脸部肌肉扭曲,看上去很像毒发身亡时挣扎的样子。 “呔!”张公鱼一声断喝,指着雪花嫂道:“你丈夫这般模样,还说不是毒杀的?” 雪花嫂吓得连连磕头:“大老爷明鉴,我丈夫他有心疼病、气喘病,平日里只要病势加重就是这个样子,民妇并不觉得奇怪呀!” 那个老婆婆是魏阿四的母亲,她倒是站在儿媳一方,拖着两个孙子,在旁边说:“好叫大老爷晓得,我儿平时发病了就是这个样子,并不是死后才这样的。” 张公鱼噎了一下,又开始拿不准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秦林身上。 看我干嘛?别看,我不在!秦林试图躲过去,然而他这样拉风的男人,无论在哪里,都像漆黑中的萤火虫一样,那样的鲜明,那样的出众,他忧郁的眼神,稀嘘的胡喳子,神乎其神的刀法,都让他成为了命案现场的焦点。 “好吧,张大老爷,我服了你!”秦林内心深处狠狠鄙视了张公鱼一番,这才走上前仔细看了看。 死者魏阿四面色发青,嘴唇、手指甲和脚趾甲也有些青紫,另外尸体的脸略有些浮肿,如果魏阿四生前是个健康人,秦林几乎可以立刻断定他死于肌体缺氧或者被某种剧毒侵蚀。 但他不是,包括雪花嫂在内的家人、邻居都可以证明死者长期患有气喘病和心疼病,用秦林知道的术语来说就是严重的心脏病。 这种病人由于血液循环不良,血氧不能及时供应躯体所需,死亡时可能呈现严重缺氧的身体征状,导致嘴唇、指甲青紫;同时因为心血管系统循环障碍,头面部位的静脉血流动受阻,血液在头面部淤积起来也会产生浮肿。 也就是说,虽然死者呈现类似中毒的体征,但完全可以是严重心脏病人的正常死亡。 第59章 谋杀亲夫在线阅读 <!--t; 第59章 谋杀亲夫 - 第60章 端倪初现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60章 端倪初现 <!--go--> 第60章 端倪初现 因为死者有严重的心血管疾病,秦林仅凭体表观察并不能做出肯定的结论。 张公鱼大失所望,在他心目中所谓的断案如神应该是“神目如电”,随便问几句就惊堂木一拍,大喝“犯妇你可知罪”,然后罪犯就浑身发抖磕头认罪——并且在他心目中秦林就有这种本事。 秦林不当回事,张大老爷这种糊涂蛋你和他怎么说都没用的,便笑着拱拱手:“如果要查明准确的死因,做到万无一失,还是要靠解剖才行。” 张公鱼叹口气:“每次都要剖尸,秦老弟……还是让仵作先看看吧。” 见张大老爷不同意解剖,秦林也就不为几甚,毕竟大明律是不允许随便破坏尸体的,如果解剖了又没查出问题,还得反坐残毁尸体之罪,所以地方官除非迫不得已,一般不愿意施行剖尸、蒸骨、开棺验尸等破坏性检验。 焦仵作果然老滑头,验尸之前还朝秦林抱歉的笑笑,然后才用皮尺等工具检验尸体,不停的报出检验结果,由刑房胡司吏填写尸格。 “死者魏阿四,男,现年三十岁,江西瑞昌人氏,身长五尺,赢瘦……尸身嘴唇青紫,手指甲、脚趾甲呈青色,面目肿胀。” 死者面部浮肿,首先怀疑的就是被缢杀,焦仵作把尸体领口解开,仔细看了之后报道:“颈项无缢痕,肌肤完好,非缢杀、扼杀。” 又取出银针往死者口中探去,隔了一阵子取出来。 这下不得了,所有人都惊呼起来:只见银针的下半段已经变得乌黑,死者口中竟含着剧毒! 张公鱼摇摇头,极为鄙夷的看了眼犯妇雪花嫂,摇头晃脑的拽文:“殓夫头周驴儿到州衙出首,本官还道两年来以仁术治此地,百姓无不沐春风、化雨露,岂能有如此歹毒之人,竟敢以剧毒谋杀亲夫?今日始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所谓颜渊、盗跖,不啻天渊。” 那殓夫头周驴儿一脸的得意,他是出首告发的,定案之后官府便有赏金,嘿嘿的干笑着,看着雪花嫂的神情活像发现动物尸体的秃鹫。 挤在院子里看热闹的百姓登时议论纷纷,都说没想到雪花嫂竟然会干出这种事来,平时她孝顺婆婆、伺候丈夫,可贤惠得很呐? 时值盛夏天气极热,穷人做短打扮,富人穿可以隔着几层衣服还能看见身体上黑痣的茧绸丝衣,只有隔壁那位解老大是灰布长衫,手里扇子直摇,鼻尖上挂着汗珠子:“你们晓得个啥?这叫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婆娘平日里装得像,趁男人躺床上,早不知偷了多少汉子!” 雪花嫂似乎惊得呆住了,这时候才拼尽全力一下子跳起来,声嘶力竭的喊道:“青天大老爷在上,民妇冤枉啊!我夫怎么嘴里有毒药,民妇也全不晓得,是哪个天杀的谋害我夫啊!” 张公鱼拈须冷笑不止,身为三甲出身的堂堂知州大老爷,他不屑和一个谋杀亲夫的犯妇作口舌之争。 几个官媒婆就不客气了,她们都是专门管女犯人的,一个个生得五大三粗丑陋不堪,早就看雪花嫂娇滴滴的样子不顺眼了,现在她已是犯妇,还敢顶撞知州大老爷,官媒婆们立刻发威,噼啪几个耳光打过去,雪花嫂白生生的脸上就被打出好几个红印子。 两个懵懂无知的小孩不晓得母亲为何被打,大的挣脱奶奶,冲上去保护母亲,小的揉着眼睛哭,看起来实在可怜得很。 小孩子一头撞在个下手最凶的官媒婆身上,那老家伙正狠命下手掐雪花嫂,不提防有这一撞,竟被撞了个屁股墩,爬起来气急败坏,抓起小孩就啪啪的打巴掌,嘴里骂道:“小兔崽子,还不晓得是小淫妇和哪个野汉子养下来的野种,也敢来撞老身。” 秦林对案情怀着个疑窦,正在苦苦思忖进入了沉思的状态,被那官媒婆的打闹硬生生把思维掐断,心头极其不爽,又见她打小孩子,看准势头一脚踢在官媒婆脸上。 咚的一声,官媒婆摔了个四仰八叉,嘴角血混着几颗牙齿喷出来,却不敢顶撞秦林,爬在地上像条死狗。 张公鱼对小孩子倒有几分恻隐之心,瞪了眼官媒婆:“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及人之幼,你不知道吗——哦,《孟子.梁惠王上》想必你是没读过的,反正不准打小孩子了。犯妇有罪,其子无辜嘛,本官还要出银子助他婆孙好生过活呢。” 官媒婆只是跪在地上朝张公鱼和秦林磕头,连半分怨愤之心都不敢有。 老婆婆过来把孙子搂在怀里,哭着对张公鱼道:“求大老爷明鉴啊,我家媳妇虽比不上烈女传里面的女子,但平时也极其孝顺、贤惠,服侍我儿两年没有一句怨言,怎么会突然下毒害死他呢?如今儿子死了,要是媳妇再被捉去抵命,老身独自带着两个孙儿,可怎么活哟!” 张公鱼无可奈何:“这家里除了她就只有你们婆孙三人,毒不是她下的,难不成还是你这老婆婆把自己亲儿子药杀了?或者两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下的毒?至于养老育幼之事,本州有养济院、育婴社,大老爷我再额外助你们婆孙一笔银子。” 明朝有相当完善的社会福利体系,其中包括专管赈济救治瘟疫和主管医药的惠民药局,以及遍布大明每一个州县、专管赡养孤寡老人的养济院,负责抚养孤儿的育婴社。 《大明律.户律》明确规定:“凡鳏寡孤独及笃疾之人,贫穷无亲依靠,不能自存,所在官私应收养而不收养者,杖六十;若应给衣粮,而官吏克减者,以监守自盗论。” 万历初年是太平盛世,养济院收养的孤寡,官府每人每月给太仓米三斗,每年给甲字库布一匹,相当于后世的低保。 魏阿四死亡,雪花嫂犯罪被抓,只剩下孤老婆婆和两个孤儿,符合养济院收养的条件,张公鱼肯助一笔银子,也算仁至义尽了。 老婆婆听张公鱼这么说,眼角流下浑浊的老泪,唠唠叨叨的念:“养济院怎么比得上自己家?别人哪儿有我这媳妇细心?可怜两个孙儿,刚没了爹,妈也要被捉了去……” 秦林听到这里,心头忽然一动,本来就有的疑窦越发深了:照说媳妇往往和婆婆不大对付,魏家老母亲却始终替媳妇说话,案情别另有蹊跷吧? 魏阿四常年患病卧床,对媳妇的事情可能不清楚,但这老婆婆耳不聋、眼不瞎,媳妇有什么作为断难瞒得过她,如果她在发现儿子口中含着砒霜,依然认为不会是媳妇杀的人…… 可想到这里,秦林又摇了摇头,毕竟证据是确凿的呀! 银针验毒其实对大部分毒药不产生反应,比如秦林所获白莲教的剧毒就查不出来,但银针对最常见的砒霜非常敏感,一遇上就会变黑。 砒霜就是三氧化二砷,它本身并不和银反应,但古代提炼砒霜的技术不成熟,成品中含有不少硫化物,碰到银立刻发生反应生成黑色的硫化银,导致银针变黑。 刚才焦仵作把银针放进死者口中,抽出时变得乌黑,这是所有人都亲眼看见的,作不了伪。 想了一会儿,秦林满脸堆笑的朝两个小孩子招手:“过来,叔叔有话问你们。” 小点的那个孩子直朝奶奶怀里缩,一脸无辜的看着秦林,倒是那个大点的孩子感激他刚才踢倒了官媒婆,听话走到脚边。 “和叔叔说实话啊,如果说了实话,叔叔可以帮你妈妈哦。” “让他们不打妈妈,好吗?” 秦林点点头,那孩子顿时喜笑颜开:“叔叔真是好人。” 秦林感觉自己快成幼儿园老师了,循循善诱道:“你妈妈平时对爹爹怎么样,吵过架吗?家里有没有别的叔叔来过?” “妈对爹爹可好啦,从来没吵过架,”小男孩歪着脑袋想了一阵,“叔叔嘛来过的。” 秦林心一沉,追问是哪个叔叔。 “就是叔叔你呀!”小男孩非常奇怪的看着他,“你就是刚才来的吧。” 张公鱼在旁边噗的一声笑起来。 秦林黑着脸,把小男孩脑袋拍拍,让魏家老婆婆把他牵着。 这么小的孩子是不会说谎的,就算魏家老婆婆有可能因为别的什么考虑而帮媳妇说了谎,小男孩的话绝对真实可信。 那么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秦林请张公鱼暂时不要忙着押走犯妇雪花嫂,自己来到棺材边上,再一次仔细观察。 确实颈部没有缢痕,头面部位的肿胀也可以用心血管系统循环不良导致的血液淤积来解释,但怎么看心头都有些不大舒服,总觉得有什么没想到的。 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他浑身一震,赶紧伸出手指头把死者的眼皮扒开细细观察。 只见眼球上已经起了一层白翳,模模糊糊的,在这光线不好的堂屋里有些看不清楚,秦林便叫牛大力打火折子来看。 “没带火折子,”牛大力憨笑着:“不过恩公要光线好,也容易。” 说着他双手抱住棺材,吐气开声,喝的一下就连人带棺材端了起来,平平稳稳的端进院子里,放在太阳底下。 这口柏木棺材加上尸身,怕不有三四百斤?出殡要四个小伙子来扛的,他竟一个人端了起来,脸不红、气不喘,这把子天生神力使出,百姓和差役都齐声叫好。 夏天的太阳光极强,秦林再一次扒开死者的眼皮,终于他的嘴角露出了某种意味深长的笑意——那是猎人发现猎物,狙击手瞄准靶心,战斗机飞行员用十字标环锁定目标时的微笑。 除了那层死后形成的白翳,在死者的眼结膜下,分布着星星点点的出血点! 第60章 端倪初现在线阅读 <!--t; 第60章 端倪初现 - 第61章 真凶是谁?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61章 真凶是谁? <!--go--> 第61章 真凶是谁? 死者眼结膜的出血点数量不少,但都只有针尖大小,并且被死后眼球上形成的白翳混淆,如果不是秦林坚持把尸身搬到太阳底下仔细观察,恐怕就是经验极其丰富的老仵作都发现不了。 眼结膜是富含毛细血管的半透明薄膜,当人的颈部受到机械性压迫时,这些毛细血管内的压力就会急剧升高,并且受害者因为严重缺氧,血管壁的通透性也会增大,血液便会在升高的压力驱动下渗出毛细血管,形成针尖状的出血点。 虽然眼结膜出血不能百分之百的和机械性窒息划等号,但也八九不离十了。 秦林又抓住死尸的手,非常仔细的检查,神情十分专注。 张公鱼在旁边看得那叫个恶寒呐,大太阳顶在头上还浑身起鸡皮疙瘩,完全不明白秦林抓着死尸冷冰冰的手,为什么还笑得那么“诡异”。 莫非真和传言一样,他日断阳、夜审阴?张公鱼甩了甩脑袋把荒诞不经的念头甩开,嘴里胡乱念叨:“子不语怪力乱神,敬鬼神而远之,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 终于秦林鼻子里冷哼一声,把死尸的手放下了,目光往人群中一扫,讥嘲的笑了笑。 “魏阿四十有八九不是被毒死,而是被人掐死的。”秦林说出了结论。 立刻掀起了轩然大波,人人脸上显出不信之色,就连一贯佩服秦林的焦仵作都忍不住说:“秦长官莫不是看错了吧?我这把老骨头搞仵作三十多年了,这双眼睛不会看错,银针变得乌漆麻黑,分明是服了砒霜,脖子上却半点痕迹都没有,怎么会是掐死?” 尸体脖子上没有缢痕,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了,百姓们瞧在眼中也议论起来,都说秦林这次怕是看走了眼。 解老大脑门上都是汗水,扇子摇个不停,神情格外的兴奋,连下巴生着的黑痣也抖了起来:“这不睁着眼睛说瞎话吗?是不是掐死,一眼就看得出来,砒霜却银针验出,有真凭实据的。他这是节外生枝嘛!” 周驴儿也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腆张驴脸骂道:“什么瘟人,也来混充内行!别是看上小寡妇了吧?” 正巧被牛大力听到了,蒲扇大的巴掌啪的一下扇到他脸上,立马打了个倒栽葱。 牛大力瞪着眼睛,活像庙里的韦驮神:“你作死,敢骂俺恩公!信不信老子把你卵蛋捶爆!” 可怜周驴儿被打得七荤八素,还不敢道一声不字,赶紧捂着脸陪笑。 张公鱼有些拿不准,他本是个耳根子软的糊涂蛋,一会儿觉得眼见为实,焦仵作说没有缢痕有道理,一会儿又觉得秦林这么多次都断案如神,这次想来也不会出错。 “唉,你要剖尸,和尸亲说去,本官不管了。”张公鱼干脆把责任一推三六九。 不料魏家老婆婆一听要剖尸,立刻伏在棺材上阿唷皇天的哭起来,“我儿死无全尸啊,病了整整两年,再缺胳膊断腿的下葬,下辈子不做残废也要痨病啊……” 秦林脑袋都大了,没办法,看样子这老婆婆竟是异常的顽固。 张公鱼不肯承担责任,如果尸亲又不同意,秦林便没有任何理由进行解剖。 没奈何,只好打亲情牌,秦林指着两个怯生生的小孩子,“老婆婆,你儿子人死不能复生,现在就是两个孙儿为重,总要照顾活人嘛!不剖尸,你媳妇就要被抓起来,搞不好还要冤枉上法场,你能忍心她,又能忍心孩子这么小就没爹没娘?” 老婆婆闻言擦了擦眼泪,一会儿看看棺材里的儿子,一会儿看看媳妇和两个孙儿,半晌之后期期艾艾的问道:“只要剖尸,就能替儿媳妇洗清冤屈?” 秦林点点头:“是不是雪花嫂犯的案,剖尸之前我不能打保票;但我可以保证,剖尸能够找到你儿子死亡的真正原因。” 老婆婆摸摸两个孙儿,一咬牙,含着眼泪把脑袋转过去,不忍再看棺材里的儿子:“那、那好,长官您就剖吧!” 秦林便让牛大力替他跑一趟,叫陆远志把放在自己床下面的解剖工具取来——上次解剖时没有趁手的工具,加入锦衣卫之后秦林觉得今后也许会经常碰到需要解剖尸体的情况,便找铁匠打造了一套专用工具。 没多久牛大力就大步流星的回来了,后面跟着跑得满头汗水的陆远志,怀里抱着个生牛皮包。 陆远志听说秦林又要剖尸,比谁都激动,牛大力要替他拿那只皮包,胖子愣是没答应。 秦林把皮包打开,众人齐声叫起好来,原来这皮包里面有寒光闪闪的小刀、锋利无比的钩刀,还有小斧头、小钢锯,以及其他叫不出名目的工具,林林总总,一看就觉得非常专业。 一刀在手,秦林眼中神光湛然,神情冷静中带着某种难以形容的气势,整个人就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 刷的一刀闪过,干脆利落的把尸体肚子剖开,秦林把手朝焦仵作一摊:“拿根干净的银针。” 焦仵作正在回味刚才那一刀的手法,愣怔了一小会儿才答应:“哦,好的,马上拿来。” 秦林将银针探入死者胃中,片刻之后高高举起,只见那银针依旧光亮如新,在太阳底下光闪闪的让众人瞧得分外清楚。 登时哇的一片惊呼,比第一次银针探喉更胜十倍。 张公鱼惊讶得无以复加:“喉头有毒,胃中无毒,岂不是死后才灌的毒药?” 不待上官发令,崔捕头已朝手下使个眼色,几名捕快前后左右把出首告发的周驴儿围了起来,这位殓夫头子的脸也就刷的一下白了。 “咱们再来看看他真正的死因吧!”秦林一刀划开了死者颈部的皮肤,并且用精妙的手法把皮肤向旁边揭开,露出皮下组织。 只见黄色的皮下组织上,也分布着星星点点的出血点——这是受强力压迫造成的! 锋利的刀尖继续深入,从较浅的肌肉群步步切入纵深,秦林从容不迫,沉静如水,仿佛与生俱来便是寻找死亡真相、手握恢恢天网要叫那罪恶无所遁形的复仇之神。 为这一幕所慑,众人全都屏住了呼吸,院子里静悄悄的,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解剖刀把肌肉群完全剥开,露出了深藏在咽喉深处的舌骨,这时候犯罪的真相便再也无处遁形了。 只见连接舌骨的肌肉上,有着大片的出血,分明是被掐死造成的,并且因为暴力的作用,舌骨的一端甚至已经折断了! 嘶焦仵作倒抽一口凉气,像敬畏鬼神般看着秦林,暗自思忖:“传言秦公子有阳神出窍、拘魂问案的本事,果然不假,否则他怎么知道藏这么深的地方,竟有骨头折断呢?” 张公鱼还不大明白,懵懵懂懂的问道:“呀,这里小骨头都断了,怎么搞的?” 秦林笑笑,伸手往喉咙上做了个掐的动作,张公鱼立刻恍然大悟,继而问道:“为什么没有掐痕?” “只要罪犯掐死死者的时候在他脖子上垫一个枕头之类的东西,就不会在体表留下明显的掐痕,”秦林一边洗手,一边解释道:“当然这样做会增加难度、需要更长的搏斗时间,如果被害者是个健康人,罪犯无疑将面临更加强烈的反抗,可惜魏阿四常年卧病,没有多少力气,所以被罪犯用这种办法轻易杀死了,而且他的心疼病导致脸部浮肿,也掩盖了被掐死造成的肿胀。” 用干净的布擦干手上的水,秦林声音有如寒冰:“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被折断的舌骨和深层肌肉出血,最终把这桩精心设计的罪行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那么,罪犯究竟是谁呢?他费尽心思掩盖魏阿四被掐死的真相,为什么又用砒霜灌在死者口中,制造被毒死的假象?如果不灌砒霜,魏阿四的死亡便不会被周驴儿轻易发现,随着雪花嫂扶棺回乡,这件罪案不就永远被埋葬,罪犯就此逍遥法外吗? 除了胸有成竹的秦林,张公鱼、崔捕头、焦仵作全都挠着头,不明所以。 “谁来首告魏阿四被砒霜毒死的,谁就是真凶!”陆远志忽然兴奋的叫起来,一步步逼向周驴儿。 第61章 真凶是谁?在线阅读 <!--t; 第61章 真凶是谁? - 第62章 无可抵赖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62章 无可抵赖 <!--go--> 第62章 无可抵赖 陆远志颇具压迫力的体型缓缓逼近,兴奋得胖脸上的肥肉都抖动起来,在周驴儿看来分外的狰狞可怕,他上下牙齿咯咯的打架,颤声道:“冤枉……我没杀人……你你你是谁啊?” 胖子愣了愣这才想起自己只是个医馆弟子,知州张大老爷、刑房胡司吏、崔捕头都在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因为“破解”案情而产生的兴奋立刻消退,把胖脑袋往后一缩,干笑两声:“诶,我想起了随便说说,哈哈,你们继续,当我放屁就是。” 满院子百姓和衙役最初见他信心十足的,还以为已经理清线索辨明真凶了呢,正兴致勃勃的等着答案,却见他突然一下子又泄了气,登时人人大失所望,如果鄙夷的眼神可以有重量,胖子早就被压到土里活埋了。 张公鱼知道胖子是秦林的师弟,以为他也有几分了不起的本事,便温言鼓励道:“本官广开言路、不耻下问,你如果有什么见解,可以畅所欲言嘛。” 陆远志不好意思的看看秦林,秦林点了点头。 胖子马上变得信心百倍,本来就胖,一提气更像像充了气的皮球,口沫横飞的道:“蒙大老爷恩准,我这就说罢。刚才秦哥已经查明了死者是先被掐死,然后再灌进毒药,这就肯定不是魏家四人做的案子,且不说他们没有理由杀害魏阿四,首先两个小孩和魏老婆婆根本没有掐死一个男人的力气,而雪花嫂要是谋害亲夫的话,掐死就已经足够,再灌砒霜岂不是画蛇添足,反而暴露罪行?” 陆远志边说边把目光投向秦林,秦林微笑着点头以示鼓励,胖子就更加眉飞色舞:“那么排除魏家四人之后,谁是凶手呢?谁又能从这件事中得到好处?” 秦林在旁边暗笑不止,心道这胖子别的也就稀松,说书的本事倒很好,这不,已经把众人的胃口高高吊了起来。 果然张公鱼迫不及待的追问凶犯是谁。 胖子激动得肥肉直抖:“大伙儿都知道,咱们蕲州官府向来把抄没罪犯财产的一半奖励给出首告发的人……” “是了!”张公鱼一拍巴掌:“就是周驴儿!” 陆远志拱手施了一礼:“大老爷说的是,周驴儿杀害魏阿四,然后到州衙诬告陷害雪花嫂,结案之后他就可以得到官府奖赏的魏家一半的家产。 为什么要用复杂的杀人方法呢?因为直接掐死会在死者脖子上留下属于男人的手印,就诬陷不了雪花嫂,所以他作案时垫上了枕头,不留明显的痕迹。可这样一来尸体表面就没有明显的伤痕,看上去像得病死的,官府肯定不会同意剖尸检验,所以他必须给死尸嘴里灌砒霜,以便仵作用银针一探就能发现。” 哦原来如此!众人纷纷“恍然大悟”。 周驴儿气急败坏,他不敢反驳张公鱼,对陆远志可没那么客气了,嘶声骂道:“你血口喷人!如果我可以掐死他,为什么不直接下毒?悄悄跑到魏家把毒下了,不也能诬陷雪花嫂吗?” 陆远志嘴里这、这的半天,没有说出个子丑寅卯,张公鱼等人期待的眼神渐渐又有些不耐了。 秦林好意提醒道:“砒霜有味道的。” 本来砒霜的成分三氧化二砷无色无味,但古代提炼不纯,含有大量硫化物杂质,使其呈现臭鸡蛋味,用来下毒还是比较容易被人识破的——所以要用砒霜杀人,也并非传说中那么方便快捷老少咸宜居家旅行常用必备。 秦林救了急,胖子那个感激涕零啊,又重振旗鼓道:“砒霜有臭鸡蛋味儿,下在饭菜里面容易被发现,只要被发现一次周驴儿的罪行就再也进行不下去了,所以他才使用先扼死、再灌砒霜的方法。” 听了陆远志的分析,张公鱼、崔捕头都觉得有道理,衙役们一抖铁索子,准备把周驴儿锁起来了,而刚才还准备拿首告奖金的殓夫头儿,已经缩在地上抖成一团,不住嘴的叫冤枉。 陆远志红光满面,凑到秦林身边,乐呵呵的问:“怎么样,没给秦哥丢脸吧?啥时候也把我招去锦衣卫,在秦哥手底下做个军余也行啊。” 秦林笑着把胖脸拽了一把,笑道:“分析得不错,可惜就差最后一步。” 啊?陆远志几乎笑烂了的脸立刻变得丧气。 正准备抓人回州衙的张公鱼等人停下了手,百姓们也大眼瞪小眼,所有人都觉得陆远志的分析已经很精妙了,怎么还不是案情的真相呢? 秦林笑笑,拍了拍胖子的肩膀:“如果按照你的说法,设计这场案件的罪犯实是非常狡猾、阴险,用真假两种杀人手段来掩盖自己的罪行,同时嫁祸于雪花嫂这样一个弱女子,而自己始终躲在背后,可以不受官府的怀疑,对不对?” 陆远志点点头,觉得犯下这件案子的罪犯确实相当狡猾阴毒。 秦林说到这里就摇头了:“那么周驴儿想尽办法洗脱自己,嫁祸雪花嫂,却又亲自出面到州衙首告,暴露出贪图赏金的企图,这种赤膊上阵的做法,岂不是和前面分析的阴险、狡诈自相矛盾,前后判若两人?” 胖子摸摸鼻子,沉思一会儿就觉得的确有些不妥:前面施行犯罪、嫁祸一系列手段的时候,周驴儿实在称得上老奸巨猾四字,而后面亲自出马去州衙首告,又太过于冲动、急切,太像个愣头青了,前后的行为完全不搭调嘛! “真正的凶手,一直躲在人群背后,自以为他的犯罪天衣无缝,殊不知早已露出了破绽……”秦林嘲讽的微笑着,目光扫过人群,像一把锋利的锥子钉在了解老大的脸上。 大热天的太阳底下,解老大被这寒冰般的目光凝视,竟忍不住浑身发冷,顾不得百姓们诧异的目光,抗声问道:“你说不是周驴儿杀的人,有何证据?” 秦林不慌不忙,手指在空中虚点:“如果是被毒杀,因为可以提前把砒霜下在水缸或者厨房什么地方,不能确定具体的作案时间;但确定了是扼杀,作案时间就可以明确下来。雪花嫂,你男人是昨天什么时候死去的?” 雪花嫂毫不迟疑的回答是昨天酉时正,因为下午老婆婆带两个孙儿在街坊家串门、乘凉,她去南市买做雪花糕要用的糖、米等物,申时末出门,酉时三刻回到家里就见丈夫死在床上,因为这条街上有龙岩寺来化缘的和尚打梆子报时辰,所以记得格外清楚。 不用秦林问,周驴儿已是满脸喜色,昨天从午时到戌时他一直在另外一家帮忙装殓死人,那家的亲戚、邻居几十双眼睛都看见了的,绝对没有作案时间。 排出了周驴儿,真凶会是谁呢? “其实魏阿四的死,除了首告的周驴儿之外,还有人能够得到好处,”秦林缓缓的踱着步子,启发式的提出:“众所周知,魏家除了两口子就剩孤老婆婆和两个孩子,如果丈夫去世、雪花嫂又因犯罪被正法,那么这没有自理能力、作为外地人在蕲州又没有亲戚可以投靠的老小三人,就会被官府送进养济院予以赡养,而这座临街的小院先是抄没入官,继而被官府发卖……” 雪花嫂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谁是杀夫仇人,眼睛里闪着火苗子,直愣愣的盯住解老大,咬牙切齿的道:“原来是你!” 解老大的房子虽然是魏家的三倍大,但临街的铺面是一样的,并且因为房屋呈曲尺型,出租或者出售都不方便。 所以解老大一直想买下魏家的小院,这样他的房子就变成了方方正正的一大座临街的院落,价值就可以大幅提升。 可这时候大明朝承平已久,蕲州地处长江黄金水道要冲,又有荆王系的许多王府、郡主府、镇国将军府、辅国将军府,商业极其发达,手头有铺面的百姓都不肯轻易出售,魏家点心生意做得好好的,怎么肯把房子卖掉呢?解老大出到一百二十两的价钱,魏家也没有答应。 解老大几次三番的骚扰早就把雪花嫂弄烦了,现在秦林出言点醒,雪花嫂登时想明了原委,哭着扑过去要和仇人拼命。 秦林打个手势,崔捕头马上呵斥几个官媒婆把雪花嫂拦住。 百姓们听到秦林的说法,立刻像躲避瘟疫似的躲开解老大,在他身边形成了一圈空地。刚才还隐藏在人群之中自鸣得意的家伙,忽然之间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无所遁形。 “其实你老早就露出马脚了,”秦林玩味的笑着,最开始为买房子到这里来,解老大看见是衙役就上来问了问,其实那时候案情还没有传开,他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你没有证据!”解老大伸出舌头舔了舔突然之间就变得干燥的嘴唇,强辩道:“昨天下午我一直在家里睡觉!” 哦?秦林前面已在死者的手指甲缝里发现了决定性的证据,所以他此刻的笑容里充满了揶揄:“那么你敢把衣服解开,让我们看看你的手臂吗?” 夏天暑热难当,富人都穿着轻薄得能看见皮肤上黑痣的茧绸衣服,穷人则穿短打,把袖子高高的卷起来,惟有解老大一袭灰布长衫,宽大的袖子笼下来,在这大热天里显得很有些不对劲儿。 刚才人们都没有注意到,经秦林点明,立刻看出几分端倪。 解老大脸上的汗水流得像小溪。 牛大力走上去,伸出蒲扇大的巴掌,不由分说就把解老大按住,一把撕下了他的袖子。 只见两只手臂上,多处呈暗红色的抓挠痕迹,赫然在目! 第62章 无可抵赖在线阅读 <!--t; 第62章 无可抵赖 - 第63章 有房一族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63章 有房一族 <!--go--> 第63章 有房一族 “解老大,你可以解释一下,手臂上的抓痕是怎么回事吗?” 秦林既没有大声呵斥,也不曾疾言厉色,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容。 但是,在解老大眼中,秦林简直比勾魂的无常、索命的阎罗还要可怕,因为他发现无论自己设计的犯罪有多么精妙多么天衣无缝,在这个年轻的锦衣校尉面前都幼稚得不值一哂。 噗通一声,解老大软瘫在地,失魂落魄的自言自语:“没想到,竟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案情正如秦林的分析,解老大为了谋夺魏家这所房子杀害了魏阿四,隔着枕头掐死人比直接用手更费事,即便魏阿四体弱多病,垂死挣扎时爆发出远超平时的力量,把解老大的手臂抓伤。 解老大给被害的魏阿四灌下砒霜,不仅为了嫁祸雪花嫂,还把侦破的视线从“扼杀”转移到“毒杀”,从而最大限度隐藏自己的罪行。 可天底下本来就没有绝对无懈可击的犯罪,他毕竟露出了两个马脚,其一是比任何人都早知道雪花嫂要被衙门究问,其二则是为了掩盖前臂被死者抓出的伤痕,穿了件不怎么合时宜的长衫。 秦林先是发现死者由扼颈致死、砒霜系死后灌入的实情,接着锲而不舍的找到了死者指甲缝里极少的一点儿血痕,剥茧抽丝破开凶手设下的一层层迷雾,抓住解老大露出的两个马脚,最终一举查获真凶。 “来人呐!”张公鱼威风凛凛的大喝一声,官威倒是挺足:“把真凶解老大押回州衙,待本官奏明上司,明正典刑!解家财产予以抄没,房屋便……” 按照大明律诬告反坐和凶犯赔偿受害者的规定,张公鱼本想说便以解家房屋赔给魏家,这时候崔捕头凑到他耳边嘀咕几句,张公鱼看了看秦林,立刻改口道:“将查抄解家的金银细软赔给魏家,房屋抄没入官!” 话刚说完,院里院外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百姓都叫起好来,直叫青天大老爷英明——这时候秦林早已退到了角落,好让张公鱼抖一抖威风。 张公鱼俨然包龙图、狄仁杰,连连朝欢呼的百姓拱手致意,洋洋得意之余也忍不住擦了把鬓角的冷汗,暗自后怕:若不是秦林在此,只怕早已酿成冤案,将来若是被上司参奏一本,连乌纱帽都保不住,焉能像像现在这样目睹万民敬仰的场面,耳听山呼海啸的欢声? 张大老爷越来越觉得秦林就是他命中的福星,靠他帮忙连破几起人命大案,还擒杀了白莲教香主,马上就是三年一次的外察,那考语自然是花团锦簇,再加上座师申时行的帮助,还怕不升个“五马黄堂”的知府? 魏家老婆婆和雪花嫂清楚是秦林救了他们一家人,叩谢青天张大老爷之后,又忙不迭的带着两个孩子跪在秦林脚下,按着孩子的头朝秦林连磕直磕:“秦长官待咱们恩重如山,秦长官将来青云直上,拜将封侯……” 秦林忙把他们扶起来:“老人家,你这样就折杀秦某了!” 魏家婆婆老泪纵横,感激得无以复加:“秦长官查明真凶,替老身的儿子报仇雪恨,又救了媳妇一命,让两个孙儿有亲娘疼爱,大恩大德老身这辈子没法补报,来生定要做牛做马报答恩情!” 雪花嫂也盈盈一福,袖中取出房契文书:“秦长官莫嫌微薄,替夫报仇和救奴家一命的恩情,如今也只有这点报答了,实在叫奴家惭愧无地。” 秦林干笑两声,没这案子他还可以和雪花嫂讨价还价,如今白送却万万不能要了,把脸一虎:“房子照价买就行了,否则我替你洗冤,难道就是为了得这座院子?” 崔捕头等人也凑趣的笑起来:“就是嘛,雪花嫂你再坚持,可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倒把咱们秦公子的名头弄坏了!” 雪花嫂彷徨无地,没奈何只好收下了秦林给的十两金子,把房契给了秦林。忽然又大哭起来,跪下朝着秦林连连磕头:“奴家扶棺回乡之后,一定在家守节教养孩儿,每日往秦长官长生禄位前上三注青香,叫天地神佛保佑秦长官百子千孙、高侯万代!” 秦林不愿白拿雪花嫂的院子,但他在另一边则所得更多。 待魏家四口儿进了堂屋,牛大力又把棺材搬回了屋里,胡司吏、崔捕头两个出去一会儿,回来就把秦林拉到旁边。 胡司吏陪着笑脸,腰呵得低低的,双手把解老大的房契高举:“小的孝敬秦长官,些微薄礼,不成敬意。” 秦林就不和他客气了,点点头,接过房契,“抄没入官的东西,我想应该是官府发卖换成现银入库吧?这所房子要卖多少,我照价给银子就是了。” “秦长官说的是,”胡司吏笑容可掬,眨了眨眼睛:“正是刚刚发卖,小的用三两银子买下来,实在不成个敬意,只是礼轻情意重,求秦长官好歹赏收吧。” 三两银子?秦林一个趔趄差点滚地上了,解老大的房子足值纹银一百五十两啊! 崔捕头笑道:“衙门抄没的东西,什么价格发卖出来还不是都老胡一支笔?他往帐薄上写三两就是三两,写五两就是五两,从来如此,秦公子倒不必过虑了——料想区区三两银子,老胡还是孝敬得起。” 说罢,崔捕头与胡司吏对视一眼,都心照不宣的笑起来。 单是雪花嫂这小院做铅笔作坊确实没有扩大规模的空间,既然胡司吏诚心诚意,想来张公鱼都是心知肚明的,秦林也就却之不恭,欣然收下了。 帮着办了场案子,死者冤仇得报,真凶认罪伏法,雪花嫂脱出冤狱,秦林自己竟顺带只花八十两银子就弄到了足值三百两的临街大院子,一溜儿六间店铺,外加三十多间正房厢房,倒好像是天意注定要酬谢他似的。 把两张房契揣进衣袋里,秦林暗笑:咱现在也是有房一族了! …… 秦林和陆远志一块儿回医馆,铅笔铺子得到了极好的铺面和厂房,他心情极佳,步履也轻快。 胖子则笑嘻嘻的替他拿着装解剖工具的牛皮包,神情激动万分,这下他又可以和师兄弟们大吹特吹了,他生下来长到十几岁,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在知州大老爷这号了不起的大人物面前说上了话,虽然没能找到真凶,可秦哥也说了,离真相也只差一步嘛。 “也许,我也可以做锦衣卫,穿上飞鱼服,腰挎绣春刀,威风凛凛……”胖子亦步亦趋的跟在秦林身后,沉浸在幻想之中,激动得嘴都咧到腮边了,口水直流。 回到医馆,陆远志大呼小叫的去和师兄弟们炫耀今天的经历,顺便把秦林的威风大吹特吹,而秦林则由仆妇引着去后院找青黛。 “唉”青黛房中,女兵甲叹了口气。 “唉”乙丙丁也跟着叹了口气。 “嘻嘻,终于缝好了,手被针尖戳破几次呢,”青黛放下针线,笑嘻嘻的把长衫举起来。 月白色的上好细竹布质地,夏天穿了又舒服又凉快,少女得意的审视着平生做的第一件衣服:“你们替我看看,这件衣服给秦大哥穿,好看吗?” “唉”甲乙丙丁同时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几天她们想尽办法说秦林会妖法,用隔空猜物唬弄荆王千岁,又剖开死人盘弄心肺,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可青黛一句也不相信,坚持秦大哥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开胸验肺是替爷爷李时珍洗清庸医杀人的罪名,至于隔空猜物嘛,秦大哥最调皮了,一定是刷什么小把戏,捉弄“可怜”的世子和荆王吧! 于是青黛非但没有像甲乙丙丁预料中的那样,翻然醒悟与秦林划清界限,反而整天忙着替那个坏家伙缝衣服,叫几位女兵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 青黛缝好给秦林的衣服,就像只快乐的百灵鸟,不停的说这说那。 女兵甲无可奈何,趁青黛走到窗边去,嘴里嘟哝道:“怪不得大小姐说女人被男人偷了心去,就变得又笨又呆,连是非好歹都分不出来了……” 女兵丁捂着嘴,眼睛里满是惊恐:“那那那个坏蛋把小姐的心偷走了,是要煎了吃吗?” 女兵甲顿时生出一种虚弱无力的感觉。 “笨蛋,你以为是猪心、鸭心,好煎了卤了来吃?”乙、丙两位没好气的教训小妹妹。 女兵丁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我们就一定要把小姐的心夺回来!” “一定夺回来!”甲乙丙同时重重的点着头,互相鼓励着。 这时候外边花园里传来了秦林的笑声,青黛拿着竹布直裰就跑出去,像只欢快的小鹿。 “这个样子,怎么夺回来啊?”甲乙丙丁四位大眼瞪小眼,忽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 第63章 有房一族在线阅读 <!--t; 第63章 有房一族 - 第64章 有事相求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64章 有事相求 <!--go--> 第64章 有事相求 青黛跑出闺门时本想把直裰递给秦林,可想到上次做的香囊被他取笑,少女就将直裰藏在了身后,扬起娇媚的脸蛋,调皮的问道:“秦大哥,你猜我拿着什么东西?要是猜中,就送给你。” 秦林已经知道她这些天忙着替自己缝一件夏天穿的直裰,方才也在她身后瞥见了月白色的衣角,可这家伙偏要假装不知道,挠着头皮装出冥思苦想的样子:“上次是只仙鹤绣成了山鸡的香囊,这次莫非是把鸳鸯锈得像水鸭的荷包?” 青黛嘟着嘴,看见秦林那副似笑非笑的惫懒样子,很想用药锄给他脑袋上来一下:“讨厌,老取笑人家手工不好!有给你的就算不错了……没猜中!” 秦林假作思忖,喃喃的猜道:“吹糖人儿,还是蝈蝈哨?要不就是彩画风筝。” 青黛一直摇着头,粉嘟嘟的小嘴翘得可以挂油瓶了,暗道难不成秦大哥心目中我就只是个对玩具感兴趣的小孩子吗? “哈,我知道了!”秦林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儿。 少女登时面露喜色,期待着他说出答案。 秦林斩钉截铁的道:“真相永远只有一个——是无锡大阿福!哇咔咔咔,我猜对了,快拿来!” 青黛明媚的大眼睛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水汽,芳心中早把秦林恨了千百转:费心费力缝好的衣服,他却总往玩具上猜,难道在他心目中我就只是个长不大的小妹妹?人家已经十五岁、十五岁了耶! 甲乙丙丁躲在花丛后面,看着这一幕捂着嘴直乐,都觉得天底下再没有姓秦的这么笨的男人了,可怜小姐替他辛辛苦苦一场,可不是俏眉眼做给瞎子看了吗? “打他,打他!”女兵甲捏着拳头给青黛助威,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魏国公府徐大小姐身上,那个天下第一号的呆瓜一定被她敲得满头青包了吧。 “揍他脸!”女兵乙坐了沙发。 “插眼睛!”女兵丙强顶楼主。 “锁喉踢裆!”最小的女兵丁兴奋的喊了句。 你还真说得出口……甲乙丙看着这小妹妹,彻底无语。 但就在青黛准备把直裰丢到秦林怀里,然后哭着跑开的时候,这家伙突然坏笑起来:“是件青黛妹妹亲手缝的竹布直裰,一针一线都是妹妹的心意啦,夏天穿了又舒服又凉快,手艺比月里嫦娥、东海鲛人还要强上三分。” “讨、讨厌!”青黛破涕为笑,把直裰丢到秦林怀里,小拳头在他胸口擂了几下,轻轻的,不疼。 “这是给谁做的长衫?被我猜中赢了来,妹妹岂不是又得做一件?”秦林自言自语着,将直裰往身上比了比,大惊小怪的道:“咦,怪事了,这件直裰正好合身,倒像比着我的身材来做的!” 娇憨的少女低下了头,小手揉搓着衣角,脸蛋红红的,低声道:“秦大哥就知道捉弄人家,你真坏。” 青黛身上总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药香,此时臻首低垂青丝如瀑、领口露出如雪的粉颈,暗香袭来,人比花娇,秦林微微一怔,暗叹道那两句被用得泛滥了的诗,如今竟是恰到好处: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伸出手臂,青黛自然而然的靠进了他的臂弯,少女轻咬着嘴唇,憨憨的笑着…… 躲在花丛后面偷窥的甲乙丙丁,这时早已目瞪口呆,半晌之后女兵甲才心惊胆战的拍着胸口,“太、太狡猾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狡猾的男人!” 乙丙丁三位同时嘟哝:“咱们一直跟着大小姐,你也没见过几个男人啊?” “看来没有大小姐出马,咱们是很难对付这家伙了,”女兵甲又使劲儿给姐妹们打气:“咱们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胜利!一定要和他周旋到底,争取时间,戒急用忍,以拖待变,等待大小姐前来增援!” 想到战无不胜的大小姐,四位女兵立刻变得信心百倍,女兵甲又看着最小的姐妹:“小丁,你年纪最小,什么都不懂,要说最危险的就是你了,在这段时间里,可千万不要被那个坏蛋给骗了!” 小丁重重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立场坚定斗志强。 乙、丙两位兀自不放心,追问道:“那么,如果那家伙对你献殷勤,你怎么办?” 小丁把牙一呲,凶巴巴的说:“咬他!” 你以为你是狗啊?甲乙丙三女好一阵虚弱无力。 这时就听见青黛在呼唤:“咦,甲乙丙丁四位姐妹跑哪儿去了?好像刚才还在这里。” 四女连忙从花丛后面溜回走廊,然而鱼贯而出:“小姐,我们在这儿。” 青黛笑嘻嘻的,和甲、乙两位手挽手:“姐妹们,秦大哥有事找你们帮忙,反正你们也没事做,就去帮帮他啰。” 啊?四女交换着眼神:不好,对方主动找上门来,有阴谋! 可要拒绝也不容易,青黛是她们服侍的小姐,她已经开了口作为丫环就不好不去。 再者,四女是跟着徐大小姐的亲信女兵,叠被铺床、洒扫浣洗这些杂事另有粗使丫头去做,她们到青黛这儿来说是服侍小姐,可这些事情做起来不大顺手,还是原来的仆妇做的,四个人成天呆在房里枯坐无所事事,也找不到借口说不去帮秦林。 想了想只好答应,女兵甲疑惑的问道:“小姐要我们怎么做?我们又有什么可以帮到秦公子呢?” “咱们一块出去吧,边逛边说,”青黛亲亲热热的和几位姐妹手挽手,倒把秦林丢在一边。 青黛虽然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家娇小姐,一年到头出门的次数也不多,这是有四位女兵相伴几位婶娘才放心让她出去;而四位女兵呢,自来蕲州这还是头一次出门逛街,这些天不能像在南京侍候徐大小姐的时候见天出去走马围猎,都有些坐不住了,兴高采烈的样子就像出了笼的小鸟。 不,简直是一群聒噪的鸭子!秦林愤愤不平的想着。 主仆五人东瞧瞧西看看,这也有趣那也稀奇,不停的问这问那,“哎呀,这卖的鹦鹉真好看,还会说话呢”、“哈哈,这个捏面人儿好有趣,你们看这个孙猴子像不像秦大哥”,“没想到蕲州这么好玩这么有趣”…… 秦林只觉得耳边就像有一千面锣鼓同时敲响,饶是他可以不间断审讯恶性杀人犯二十个小时直到突破对方的心理防线,饶是他在法面对伶牙俐齿的辩护律师面不改色,此时也不免心烦意乱头晕目眩深受内伤,内心深处不禁寻思需要严刑逼供时是否让她们出马,对着犯人的耳朵叽叽喳喳吵上半个钟头,恐怕最顽强的家伙也会当场崩溃吧。 倒是街上的路人看见秦林有五位妙龄女子相伴,青黛娇艳不可方物,清幽宛如远山仙子,四位戎装女兵也是英姿飒爽容貌端方,都窃窃私语,羡慕他艳福无边。 秦林心头早已把中指竖了几百次:你们是白天不懂夜的黑,外人不知我的苦…… 倒是几个不认识秦林的小混混颇有跃跃欲试之意,可看到四女浑身明晃晃的细鳞钢甲和腰间挂的长剑就赶紧退避:且不论真实本领有几分,单单这身比指挥使司亲兵还好的装备,就不是好惹的主儿。 逛了一阵子大街,秦林带她们去了一家成衣铺,不料这时候大户人家都是请裁缝到家里做衣服的,成衣铺都是当铺里绝当的旧衣服,秦林看看不合意就走人。 来到蕲州最大的一间裁缝铺子兼绸布庄,看到柜台上放着许多丝绸缎匹,不少伙计和裁缝师父忙着赶活儿,秦林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即使是被男人婆徐大小姐调教过的女兵,也脱不开少女爱美的天性,一进这家裁缝铺就欢呼雀跃,跑到柜台前面把各种丝绸面料翻来翻去,叽叽喳喳的说:“噫,这种枣红色的蜀锦我们在南京可没见过呀,拿来裁一领蜀锦战袍,穿着又威风又爽气!” “姐妹们来看哟,鸦青的暗花云纹缎子,做一领直裰给我们小丁穿,还不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要迷倒好多痴心小姐呢。” “小姐快看,鹦哥绿的绸子,好轻薄哩,做成百褶花蝶衣,你穿了只怕要被认作洛神凌波……” 秦林满脸堆笑的走上前,“不怀好意”的道:“几位姐姐,喜欢这儿的衣服吗?” 甲乙丙丁异口同声:“切别以为几件衣服就可以收买我们!想收我们做通房丫头吗?做梦去吧!” 秦林含血喷天:你们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买衣服也不是为了收买你们呀,我还有正事要用呢。 不想顿了顿之后,小丁又弱弱的说:“如果肯买的话,大不了以后我不咬你……” 甲乙丙同时感觉一阵眩晕:我倒! 第64章 有事相求在线阅读 <!--t; 第64章 有事相求 - 第65章 升官发财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65章 升官发财 <!--go--> 第65章 升官发财 柳木匠父子站在装饰一新的铅笔铺子里,只觉得如同做梦:两个生活贫寒的木匠即将成为这么大一座店铺的掌柜和工匠头儿,哪怕在半月之前,也是想都不敢想啊! 制作笔杆的机器其实很简单,以木工刨子为基础,一个能车出圆柱形笔杆的工具,一个能刻出凹槽的工具,就能实现大规模加工。 而用石墨和粘土烧制笔芯的费用也极其低廉,因为这些常见矿物的价格本来就不高。 昨晚上柳家父子带着学徒们忙活三个时辰,就做出了一千支铅笔,现在全部静静的躺在柜台上,等着客人光顾购买。 这些铅笔的尾端,还应秦林的要求打上了“衛”(卫的繁体字)字戳记,柳家父子可没闹明白这是个什么意思,给货物打上戳记的也有,不是“张家老酒”就是“江南月水粉”,并没有单独打个衛字的做法呀,难道说这铅笔是锦衣卫专销的?断无此理! 问秦长官,他笑而不答,柳家父子也就不再追问。 可关于铺子的经营,他俩就忧心忡忡了: 这铅笔并不能与毛笔相提并论,无论官府文书、文人诗词唱和、私塾学童开蒙还是科举考试,都肯定不允许使用铅笔,这样一来铅笔也就只有工匠画造船图样、建筑图样,裁缝画衣服样子,店铺掌柜拿来粗记个流水账等等场合用得上,缺少骚人墨客和达官贵人捧场,它的销路又能有多少? 柳华算过账,蕲州加上沿长江水道往上游、下游沿线卖,一年铅笔能有十万支的销量就差不多了,每支赚八个铜子,一年的赚头也不超过八百两银子——在一家店铺来说这已是很了不起的收入了。 但秦林竟买了这么大一座院子,六间临街的铺面做铅笔铺,三十多间房屋作为工场,一口气儿让他们招募了二十多名学徒,搞出这么大的规模! 柳华扳着手指头算细帐:二十多名学徒,连吃饭、薪水在内每人每月至少二两银子,一个月就是将近五十两,一年就是六百两,这还没算自己父子俩呢!东家一年到头了,还能落下几个钱? “辰时正开门放炮,是骡子是马就看这一下了,”柳老爹念叨着,对未来有些不自信,倒不是怕赚不了钱,而是担心赚的钱全填进人工费里面,东家秦林落不到手,对不起人家嘛。 板门上传来扣扣的敲击声,柳华开门一看,秦林正笑容可掬的站在门外,身后跟着四位花骨朵似的美少女。 甲乙丙丁四女今天没有穿鱼鳞钢甲、配带长剑了,装束打扮各不相同,个个美丽大方,差点没让柳华晃花了眼。 秦林再取出一只纸卷,摊开给柳家父子看了看,如此如彼的说了一番,两人马上大喜:今后的铅笔生意,只怕是要大卖特卖喽! 劈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双木记铅笔铺开门营业了,被鞭炮的声音所吸引,蕲州城中过来看新店开张的闲人不少。 鞭炮的硝烟渐渐散去,眼尖的人立刻惊呼起来:只见铅笔铺门前,四位或美艳或清丽的美女一水儿排开,一位美女穿着华丽的宫装像某座府邸的郡主县主,有人鹅黄色的裙子环佩叮当犹如大家闺秀,第三位美女穿着翠绿色的衣衫自是小家碧玉的装扮,最后一位年纪小的一袭白色轻罗裙做波斯胡姬的打扮,尤为可爱。 这是做什么?铅笔铺子还请美女压阵?说起来蕲州城除了东城的花街柳巷哪儿能见到这么多美女,可这几位的气质又远不是青楼女子可以相比的。 正在诧异,有人注意到了美女身边摆着的木架子,上面架着纸,黑呀白的不知画着些什么。 人们便凑近了看,这一下不得了,齐齐叫一声好——原来木架子上支着的是画儿,这画儿与众不同,只用黑色的线条勾勒渲染就把人物描绘得惟妙惟肖,四幅画儿、四名美女,竟是栩栩如生、仿佛画中人呼之欲出! 即便是唐伯虎的仕女图,也没有这般与真人一模一样,没有分毫差别的呀!毕竟国画重神韵,也许艺术价值极高,但要论相似度就不及素描了,素描可以接近甚至超过相片的效果。 “这、这是怎么画出来的?”一位老学究惊讶的问女兵甲,几十年讲天理人欲等闲不和女子说话,这会儿也顾不得了。 猩猩红的蜀锦没有裁成战袍,而是做成了宫装,女兵甲只觉得浑身不得劲儿,又被秦林强拉来当什么“模特”,心头好不自在,被这老者问起便没好气的道:“铅笔画的呗,这店铺就是卖铅笔的。” 老学究什么也不说,一头钻进店里,嚷嚷道:“那铅笔多少钱一支?我要买一支!” “十个铜子,哎,钱收了,笔给您,走好!”柳华兴致勃勃的做了第一笔生意。 女兵乙和丙比较卖力,一个演示用小刀削铅笔,一个拿着笔随便在纸上写写画画,引得无数人来看——铅笔本就稀奇,美女也很值得一看。 最小的女兵丁穿着波斯胡姬,头发上还胡乱插着些胡人的发饰,她非常热情的招徕顾客,还时不时应顾客的要求摆出和画儿上一模一样的姿势,每当此时总能引发一阵阵的赞叹,也不知是赞她貌美还是赞画儿逼真,或者兼而有之。 “哼,几件衣服就把你们收买了,”女兵甲愤愤不平的抱怨着。 女兵乙听见之后委屈的道:“谁稀罕?咱们都习惯穿战袍嘛!要不是青黛小姐吩咐,我们才不跟姓秦的来这儿呢!” 女兵甲十分无奈:“那你们也用不着这么卖力……” 散户来的不少,但毕竟是第一次购买,销量并不大。 指挥使衙门的几名亲兵横冲直撞的过来,把围观的闲人推得东倒西歪,四名亲兵抬着肩舆,病殃殃的王焕躺在上面。 “糟糕,莫不是这小色鬼看上四位美女了?”百姓们暗自替铅笔铺子担心,他们还不知道这铺子是秦林的产业呢。 不想王焕跳下肩舆,极其客气的朝四位美女拱拱手,就有亲兵扯着大嗓门吼道:“指挥使司订铅笔五百支!奉指挥使大人军令,今后军情赞画、粮草科记,凡不入档案记留的文牒,全都改用铅笔!” 原来是照顾生意的,百姓们松了口气,无聊的闲人倒是略略有些失望,他们更想看到当街强抢民女的好戏。 王焕走进铺子里,秦林请他到后堂喝茶,闲谈几句就发觉这并不是纯粹靠人情拉来的生意。 蕲州卫承担长江漕运,要建造修补船舶,画船只图样铅笔显然比毛笔合适;而为数不多的战兵,在野外行军打仗什么的,用铅笔记下路径、画画地形,也远比毛笔方便快捷。 “这只是第一笔生意,”王焕态度非常客气:“家父说了,今后要长期购买,并且向湖广都指挥使司衙门推荐,最好今后行军打仗都改用铅笔。” 不一时,州衙的胡司吏也奉命前来,站在铺子门外摇摇拱手:“奉大老爷之命前来采买铅笔,今后六房书办科缴赋税,除了留档存记的文书,一律改用铅笔!” 围观的闲人们惊得眼珠子都摔地上了,都在猜测这家的老板是谁啊,指挥使司和知州衙门,蕲州的一文一武都这么卖他面子。 不料一山更有一山高,几名荆王府承奉司的宦官,提着王府的灯笼走了来,为首的张小阳提着嗓子,尖声尖气的道:“奉千岁爷谕旨,采买一千支铅笔入王府使用,另要五千支上等铅笔,以便进贡京师!” 天呐,这小小铅笔竟成了贡品! 别说来看热闹的闲人了,就连柳家父子都目瞪口呆,柳老爹打了自己一记耳光,柳华掐了把大腿,这才确信没有做梦。 “东家,东家不得了啦,”柳华惊喜交集的叫道:“咱们铺子要发大财啦!” 秦林云淡风清的啜饮着茶水:“湖笔徽墨是贡品,咱这铅笔就不能进贡了?再者,王爷们就喜欢弄点新鲜玩意儿进贡,好搏个彩头,选中咱们的铅笔并不稀奇。” 胡司吏心头暗道:也只有你秦长官才有这么大面子,把州衙、指挥使司和荆王府都弄来,替你这家小小铅笔铺子捧场吧! 这时候甲乙丙丁又出了新花招,齐齐娇声道:“一个月之后咱们铺子将举办铅笔画比赛,获胜者可得纹银一百两的彩头,今后每年都要举办。” 那还等什么?文人士子立刻蜂拥而入,争先恐后的购买铅笔,刚做出来的一千支,很快就销售一空。 蹄声响起,好几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从长街上飞奔而来。 柳家父子既兴奋,又懊悔:这拨还是买铅笔的话,可没那么多了,唉早知如此就该昨夜通晓加工啊! 幸好石韦并不是来买铅笔的,他从马上跳下来,纵声大笑着走进店铺,一见秦林就拱手道:“恭喜秦兄弟高升!” “升小旗了?”秦林一喜。 “黄连祖那厮通过他姐姐调走了,你立功的禀帖同时打到千户所,你猜怎么着?”石韦大笑着拍秦林的肩膀,几乎把他身子骨拍散架了:“所以嘛,秦总旗,今天你可得请客,咱们不醉不归!” 锦衣卫总旗?莫说秦林大大的吃了一惊,在座的王焕、胡司吏、张小阳等人都感觉下巴有脱臼的迹象。 锦衣卫的总旗,权势几乎顶得上一位知县,而且总旗还是不折不扣的正七品朝廷命官啊! 第65章 升官发财在线阅读 <!--t; 第65章 升官发财 - 第66章 碎尸奇案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66章 碎尸奇案 <!--go--> 第66章 碎尸奇案 邓子龙的大军来了! 三千精锐浙兵、五千辅兵加上江防道的长江水师,组成一支兵员过万的大军,由数十艘船身高达巍峨的千料大舰搭载,数不清的乌漕船、横江船前后遮护,密密麻麻的炮划子、蜈蚣船来回穿梭,大江之上帆影重重、旌旗如云。 蕲州阖城文武到码头上迎接,舰队上远远看见了,帅船鼓号齐鸣,兵丁便小跑着出舱在船头船舷列队。 只见那精锐浙兵果然是少保戚爷爷练出的百战雄师,一个个穿着鲜红的鸳鸯战袍,铁甲锃光瓦亮,长枪大戟、藤牌狼筅各各排开,又有乌黑的鸟枪、虎蹲炮、佛朗机诸般犀利的火器。 帅船船首一员约摸五十上下的老将身材极其高大威武,紫樘色的脸宛如刀劈斧削,花白的须发随风飘扬,烂银盔上一团红缨犹如火焰般跃动,正是平倭之战立下累累战功的都指挥佥事、掌浙江都指挥使司、参将邓子龙。 见此一幕,前来迎接大军的知州张公鱼拈须大笑:“我大明有如此骄兵悍将,要剿灭白莲教叛军、勘定匪乱,还不是易如反掌吗?邓将军一定马到成功!” 指挥使王进贤也是兴高采烈,修补舰队所需的物资、工匠,供应大军的粮草都经蕲州卫调拨,这趟差事办下来他的荷包又要鼓起来不少。 只有石韦笑容中带着隐忧。 秦林因擒杀白莲教香主直升总旗,他这位百户大人也由千户所报到了经历司,留百户原任、加衔以副千户试用,那么上司的意思很明显了:保得邓子龙大军在蕲州休整期间不被白莲教搞破坏,他的副千户就算稳稳到手;要是出了什么岔子,非但前功尽弃,恐怕连百户职位也不怎么稳当。 自宋末以来,白莲教起事此起彼伏,就连大明朝开国都与之渊源颇深,可见白莲教在民间有多么强大的潜势力,石韦这次是半点也不敢疏忽,全力以赴。 各处都传来了线报,白莲教决不会坐视邓子龙大军抵达辰州,破坏自金道侣起事以来湘西的大好形势,并且来自多个渠道的线报最终都指向了蕲州:大军一离开蕲州就要沿长江水道直下洞庭湖,再动手就不容易了,所以这里就是白莲教下手的最后机会! 可无论锦衣卫方面如何彻查都没能破获白莲教的阴谋,关于对方会选择什么时间、地点,采取什么方式下手,时至今日都一无所知,只能使用严防死守的笨办法尽量堵住漏洞,不给对方可乘之机。 石韦身后是两位总旗,陈四海和秦林。老总旗陈四海精神尚可,新任总旗秦林则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呵欠连天。 这两天秦林按照后世的安保程序,把锦衣卫针对白莲教破坏行动的防范措施加强了一遍,亲自排查每一处务求做到万无一失,这新官上任的头一把火就让他自己累得够呛,可为了保护赫赫有名的抗倭英雄邓子龙,也看在刚刚到手的总旗职位,再累他也必须咬牙撑下来。 “秦兄弟先回去歇歇吧,这儿有我和陈老哥顶着就行了,”石韦关心的拍了拍秦林后背,笑道:“你那些防范措施还真是让人耳目一新呐,这次护得大军周全,秦兄弟算头一功,不过晚上的值守巡查还要靠你,可不准现在就累病了啊!” 秦林昨夜忙了一个通宵,实在有些撑不住了,虽然很想找邓子龙签个名题个字啥的,今后几天还有的是机会嘛! “谢石大人体恤!”秦林朝石韦拱拱手,又对陈四海道:“陈老哥,白天就偏劳你了。” 陈四海大大咧咧的一挥手:“客气啥呀?你回去,好好睡一觉再说!” 秦林虽然有一座规模不小的铅笔铺子,但铺子里加工铅笔很吵闹,他仍在医馆的小房间里住宿。 陆远志在医馆大堂后面的院子里,眉飞色舞的和众师兄弟吹牛:“你们说可笑不可笑,癞痢头吴三竟把人肉拿来混充猪肉,可笑李大郎认不得,要不是我正好路过把事情说穿,他买了回去岂不要把人肉煮来吃了?” 众人大惊失色:“那吴三只是个泼皮,竟敢杀了人来卖肉?陆师弟你可曾叫捕快把吴三抓起来?” “他哪敢杀人?”陆远志呵呵的笑:“是野狗从城外乱坟岗子扒拉出来一条人腿,被他看见捡了来恶作剧。真他妈恶心!” 原来如此,众人紧绷着的心情都松弛下来,笑着骂那吴三实在太惫懒。 陆远志正说得口沫横飞,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正是秦林,皱着眉头若有所思:“胖子,你说说那块肉是怎么回事?” “秦哥,这你就多虑了,乱坟岗子的死人被野狗刨出来,不稀奇,”胖子大大咧咧的,没把这事儿放心上,也就当个笑话和师兄弟们说说。 蕲州南门外的乱坟岗子,葬着许多买不起坟地的穷人,瘟疫发作的死者,长江上捞起的水漂尸,以及官府处决的犯人,不少尸体弄口薄棺材装着甚至一张草席随便裹起,常有被野狗刨出来的。 “不对,”秦林想了想,表情变得很严肃:“胖子,你说过李大郎差点儿就被吴三骗到了,那么这就很有可能是一件凶杀案。” 陆远志眨巴着小眼睛,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胖子,你想想看,如果是几天前的死人,肉必然腐败变质,当然骗不了李大郎……” 胖子低头思忖,有另外的师兄弟问道:“如果是刚刚病死的人呢?” 秦林摇摇头:“病死的也不大可能,得病而死的人肌肉乌红脂肪暗黄,好比发了瘟的死猪肉别人一眼就能认出来。所以能骗到李大郎,尸肉的主人多半死于非命,并且凶案就是最近两天发生的!胖子,快带我去找吴三!” “难道是吴三杀的?”陆远志想到自己刚才和一个可怕的“杀人碎尸犯”待一块足有半刻钟,吓得后背上冷汗淋漓。 两人赶紧走出医馆去寻吴三,后面众师兄弟已对秦林佩服得五体投地:“随便一句话就能想到案情,怪不得人家能做锦衣卫总旗!唉咱们要有这本事……” 王府良医正才正八品而已,锦衣卫总旗已是正七品,权势更不可望其项背,因此众位师兄弟对秦林的羡慕,也就溢于言表了。 秦林对犯罪的敏锐嗅觉让他从陆远志随便一句话中发现了可能存在的罪案,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带着隐忧,他和胖子来到州衙。 张公鱼去码头迎接大军,牛大力等人也跟着去维持秩序,幸好崔捕头还在衙门里面。 秦林毫不客气的命令:“把所有的捕快都召集起来,尽快抓到癞痢头吴三!” 崔捕头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陪着笑:“秦总旗这是?” 秦林啪的一声把一件东西拍到了桌子上,崔捕头只看了一眼就立马蹦起来:“小的马上把那小子逮来,秦长官稍等片刻。” 秦林这才拿回桌子上的总旗腰牌,重新挂回腰间。 胖子在旁边看得眼热啊,崔捕头已是蕲州城内百姓需要仰视的大人物了,陆远志可是看见他来到肉铺收常例的时候,父亲是怎么讨好他的;可现在,堂堂捕头大人竟被一块腰牌吓得屁滚尿流……秦哥威武! “啧啧,这就是锦衣卫总旗的腰牌?”胖子恬着脸往秦林腰间摸,那副猥琐的表情让秦林联想到了传说中的加滕鹰,胖版的。 秦林心头一阵恶寒,“当老子耍威风呢?要捉地痞流氓混混,这些捕快比百户所的锦衣校尉更得心应手。” 果然,锦衣卫要捉癞痢头吴三,也许要花上半天工夫,但崔大捕头亲自出马,还没到一柱香的时间就把这家伙拎回来了。 癞痢头的外号名符其实,吴三头顶上像被老鼠啃了似的,东一团西一片的癞子,贼眉鼠眼一副猥琐无赖的样子,正冲着崔捕头连连告饶:“崔爷爷,这几天小的可没干什么坏事儿啊?您老高抬贵手放小的一马,就当放个屁似的……” 崔捕头瞧见秦林了,立马大耳刮子甩癞痢头吴三脸上,打得他七荤八素:“老子还想多活几年,可不敢放你这种响屁——小杂种,敢得罪秦长官,你丫活腻歪了!” 癞痢头吴三看见捕厅上头坐着个锦衣卫总旗,登时吓得两条腿发软,像团稀泥巴一样瘫在地上。 崔捕头把他往秦林脚下一丢:“秦长官,替您把这小子拾掇回来了,要打板子还是拶指,您一句话,俺自个儿动手服侍这小子,哦对了,过江龙、刷洗、披麻戴孝这几样,虽然没锦衣卫玩得利索,咱们这群弟兄也还使得动家伙。” 崔捕头话里面已经有些微不满之意了,州衙与锦衣卫百户所互不统属,州衙众人看在张公鱼份上对秦林十分客气,可也不能这么拿大,动不动就拿锦衣总旗的腰牌往桌子上拍啊! 秦林也觉得稍微急躁了点,朝崔捕头拱拱手:“事关重大,情急之下如有得罪,秦某向崔捕头赔礼了。” 崔捕头一怔,倒有几分不好意思。 那吴三软在地下,心头已经凉了个透,天呐,打板子且不提了,拶指可是好受的?什么过江龙、刷洗、披麻戴孝,听名目都吓得人心尖儿打颤! 他跪着乒乒砰砰的朝秦林磕头:“长官饶命,长官饶命啊!” 秦林只是冷笑连连,一言不发,半晌之后看到对方脑袋上汗珠子嘀哒嘀哒往下淌,癞痢都胀成了红色,他才不慌不忙的问道:“吴三,你可知罪?” 第66章 碎尸奇案在线阅读 <!--t; 第66章 碎尸奇案 - 第67章 无脸骷髅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67章 无脸骷髅 <!--go--> 第67章 无脸骷髅 似乎觉得秦林的气势离戏台上的包龙图差得太远,陆远志替他补了句,胖子肥肉一抖、胖脸一颤,厉声叫道:“呀呀呸!吴三你杀人害命、碎割人尸,该当何罪!” 刚才还抖得像筛糠的癞痢头吴三,这下子反而不抖了,瞪着眼睛迷惑不解的问道:“陆胖子你说什么?杀人、割尸,你没睡醒吧?” 胖子被问得大恼,一拍桌子,拖长了声音喊:“铁证如山,岂容抵赖!公、孙、先、生,展、护、卫……” 敢情这家伙入戏太深,还真把自个儿当包龙图了! 崔捕头翻翻白眼,心说你还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呢,我这儿是小小的蕲州衙门,可不是开封府。 陆胖子干抖威风,众捕快大眼瞪小眼就是不理会他,有调皮的凑近了拱拱手:“您哪位啊?” 陆远志这才明白自己只是医馆弟子,离知州大老爷都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包龙图嘛你替他捧靴子看有没有资格。 好在胖子脸上肥肉极多脸皮也厚,干笑两声之后退在旁边,视众多如无物,倒是蛋定得很。 秦林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不问了?” “您请,秦哥请!”胖子谄媚的笑着,眼睛眯成了缝儿,表情就像是请客吃酒似的。 “动点脑子!”秦林喝了口水,“天底下有笨到杀人分尸之后还把割下来的肉拿来捉弄人的吗?要么他是个疯子,要么他是个傻子,你们看跪着这家伙疯不疯、傻不傻?” 陆远志和众捕快齐齐摇头,癞痢头吴三既不疯又不傻,反而精得跟猴儿一样,这次的恶作剧要不是出身肉铺的陆远志识破,他早骗了李大郎的买肉钱,赌档里逍遥快活去了。 刚才还面无人色的吴三听到秦林这话,立刻蹭鼻子上脸:“秦长官明鉴,俺吴三从来安分守己,怎么敢杀人呢?实是从郊外乱坟岗子捡到的死人腿,割了块拿去戏耍李大郎,并没有害人之心。” 秦林一脚踹他屁股上:“滚你的吧,你安分守己世上就没几个老实人了,敢割死人肉骗人,你也不是个好的。若是查不到真凶,老子就拿你顶罪!” 啊?癞痢头吴三一张脸拉成了苦瓜。 秦林率领捕快们押着吴三,很快就找到了他诈骗不成抛弃掉的那块人肉,然后来到城外的乱坟岗子。 荒凉的乱坟岗,树上几只乌鸦嘎嘎的叫着,几条肮脏不堪的野狗来回游荡,眼睛里呈现出可怕的血红色,以一种怪异的目光打量着人们。 “妈的,这是吃死人肉吃出来的,都快变成狼了!”崔捕头啐了一口,领着捕快们把野狗赶走。 在吴三指引下发现了一条半埋在土里的大腿:“喏,我早晨打这儿过路,看见有野狗在啃这条腿子,瞧着肉还新鲜,一时兴起割了块去和别人开玩笑,可不是我杀的哈。” 秦林摇摇头,这玩笑可开得有水平。 蹲下仔细检查断腿,发现是一个男性的左腿,从大腿根部齐根而断,断面有被纵横交错分布着野狗的牙齿印痕。 “莫不是死后埋在这里,被野狗咬断的吧?”崔捕头看看,有些拿不准。 秦林摇摇头:“不对,是生前被害的。病死,血液仍然留在血管当中,淤积之后形成尸斑,但这条断腿颜色异常苍白,从断面可以看到血管干瘪萎缩,说明是被杀死之后血液流失,然后才分割的尸体。” 崔捕头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乌鸦的叫声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令人心惊胆战,杀人之后还要分割死尸,这种凶残的作案手段蕲州近几十年都没有发生过呀! 别人都觉得心胆俱寒,连捕快都有点儿不敢看那断腿,只有秦林浑不在乎,拿在手中仔仔细细的观察大腿根部的断面。 陆远志也蹲了下来,好奇的看断腿。 “胖子,你不怕?”秦林抬起头,笑嘻嘻的。 陆远志胖脸一抖:“怕个啥呀,它能把我这身肥肉咬下来?” 秦林哈哈一笑,就指给他看断面上的痕迹:“不提大腿肚子被癞痢头吴三这浑人割去的部分,你看着断面上虽然被野狗啃掉了些肉,但骨头上仍然留着分割的痕迹——刀锋切在了骨头上,还有刀尖划出的纹路,基本上可以断定凶手是用一柄匕首形状的凶器完成的分尸。” 即使是传说中的庖丁解牛的神妙刀法,也无法避免在切断的肌肉和骨骼上留下痕迹,经验丰富的法医可以根据这些痕迹,极快的判断出凶器的形状大小。 陆远志则是从另外一方面审视的,看了一小会儿就十分不屑的说:“这刀法和我爸比差得远了……” 感觉到众捕快诧异的目光,胖子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脖子,讪笑道:“当然我爸是杀猪,哈哈,杀猪。” 崔捕头等人若不是看在这胖子始终跟着秦林,早把他一顿胖揍。 秦林听了倒若有所思,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问道:“胖子,你说这人手法很差?” 陆远志口水四溅的说:“是啊,我打小儿看爸杀猪,早就看惯了,那手法、力度都有讲究,不像这个,全凭蛮力砍下来的——不过他力气真大,秦哥你看大腿上这么厚块肉,一刀切到底中间连个转都不打,如果是用的大砍刀还差不多,要真是秦哥说的匕首,这凶手的力气怕和牛大力牛哥有得比。” 几个捕快骂骂咧咧的叫起来:“这小兔崽子,连牛大哥都胡嚼起来……” 秦林摇摇手:“当然不是说牛大力,对了,你们捕快成天在街面上晃,这几天有没有看到牛大力那么壮实的人?” 捕快们陪着笑:“秦长官,您说笑话吧?就牛大哥那身胚、那膀子力气,咱们蕲州还能找出第二个?” 那么也就是说凶手的身材并不太出众,至少不会引起捕快的注意,他手上的力气却能和天生神力、长得和大力金刚差不多的牛大力在伯仲之间。 想到这一层,秦林的脸色顿时变了:“做下这起凶案的罪犯,极有可能是个内功高手,也就是说……” 崔捕头、陆远志同时叫道:“白莲教!” 在场人的心脏全都咚咚的剧烈跳动起来,呼吸都卡在嗓子眼儿,出不来、也进不去。 秦林立刻以不容置疑的口气下令:“崔捕头你安排一个弟兄,拿我腰牌去百户所调韩飞廉那个小旗,其余人在这附近寻找,把尸体剩下的部分找出来!” 杀人分尸案有一个规律,就是以首次发现尸块的地点为圆心向各个方向扇面搜索,以若干距离为半径,往往能发现另外的尸块。 其中半径距离以作案者所拥有的交通工具决定,现代那些拥有汽车的犯罪分子就可以把距离拉得很大,摩托车次之、自行车再次之、步行最近——这是因为抛尸的距离越远,拖延的时间和路途中的不确定因素就越多,作案者总会以拥有的交通工具为条件,尽可能的在“抛尸以求隐藏尸体”和“抛尸途中被发现的危险”之间寻求一个平衡。 另一方面,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看,罪犯既然选择城外的这处乱坟岗子作为抛尸地点,心理上他就有借助“乱坟岗子尸体众多”这一常识,来掩盖他的犯罪行为,如此一来他就不会刻意把切割之后的尸块抛得太远。 是的,罪犯的奸计差一点就得逞了,不远处的小路上时不时有行人经过,都看见这截被野狗刨出的人腿,甚至胆大包天的癞痢头吴三还过来用刀割了块肉去搞恶作剧,可没有一个人怀疑这是一起凶杀案。 可惜他的奸谋遇到了克星,秦林那双仿佛能看穿幽冥地狱的眼睛识破了罪案…… 韩飞廉带着小旗的全班人马,骑在马背上风驰电掣的赶来,曾经的上司变成了秦林的下属,他倒没有表现出什么抵触,毕竟秦林实打实立下了的功劳,远非黄连祖那种靠裙带关系上位的纨袴子弟可比。 韩飞廉甚至隐隐怀着期待,希望靠秦林再立一起大功,好让他的功劳簿也能沾光添一笔呢。 跳下马,韩飞廉先是大声报道:“锦衣卫蕲州百户所乙字小旗全体弟兄都有了!”继而凑近了压低声音道:“石大人说了,保护大军防备白莲教破坏要紧,这地方上的人命官司,咱们是不是?” 秦林在他耳边低低的说了两句,韩飞廉眼睛一下子变得晶晶亮,三分担心、七分兴奋的道:“标下晓得了!” 韩飞廉立刻指挥弟兄们和捕快一起寻找着新鲜的掩埋痕迹,人多力量大,一会儿就有人叫起来:“这儿有只手臂,右手的。” 那边又有人大声禀道:“找到尸身了,没头没四肢的埋在草丛底下。” 手掌、腿脚、躯干,一件接一件的被发现,像拼图一样凑拢,渐渐呈现出原本的人形。 还差的就是脑袋了,只要找到了脑袋,就能认出死者是什么人,顺藤摸瓜找到犯罪的线索。 终于闷头寻找的韩飞廉在一处狗洞里发现了头颅,后脑勺朝着外面。他也顾不得许多,心急之下一把抓了起来,把人头转过正面想看看容貌,忽然啊呀一声大叫,跌坐在地。 只见那人头正面血淋淋的,竟然整张脸皮都不见了踪影,半开半闭的嘴巴没有嘴唇,露出上下两排牙齿,像骷髅那样似笑非笑,好生吓人! 第67章 无脸骷髅在线阅读 <!--t; 第67章 无脸骷髅 - 第68章 巧计寻踪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68章 巧计寻踪 <!--go--> 第68章 巧计寻踪 被无脸人头吓了一大跳的韩飞廉,赶紧把人头递给另一名校尉,接着就忍不住呕吐起来,而那名校尉把人头递给秦林之后,也跟着大吐特吐。 秦林若无其事的接过人头,把它摆到拼凑尸体的头部位置,事实上他见过多了,这个只能算小儿科罢了,被烈火烧焦的、水泡了半个月呈巨人观的尸体,都比这个无脸人头带劲儿多啦!不怕韩飞廉是战场尸山血海里走过的,看见了照样把苦胆都吐出来。 为了避免受害者的身份曝光,分尸案的凶手往往会对死尸的容貌和身体的显著特征予以破坏,后世南直隶一起著名的碎尸案,凶手就把被害者的脑袋煮了一遍,导致其面容被彻底破坏,给侦破带来了相当大的困扰。 所以秦林发现死者的整个面部都被剥离,倒也没有特别吃惊。 血淋淋的人头和截断的躯干四肢搁在地上,拼凑成人形,可以看出此人皮肤较白不像常年在田野劳作、晒得黝黑的农夫,也不是风餐露宿的渔民,身材有点胖,可以推断生活条件不错。 只不过断裂的尸体,若干断面处渗出黏稠的液体,臭味吸引了闻风而动的绿头苍蝇,没有脸的人头肌肉却保留着,鲜血淋漓,看上去比完全白骨化的骷髅更恐怖十倍……这可怕的一幕令众多捕快和锦衣卫都不忍目睹,远远的扭过头去,只有秦林、陆远志两个蹲在旁边不紧不慢的翻找,甚至用小木棍撬开那颗人头的嘴,查看它的牙齿。 数十年后官至锦衣卫指挥同知掌北镇抚司事的韩飞廉,对着故交回忆当年这一幕时仍然面有骇然之色,对左右曰:“秦公肝胆,真铁石所铸也!” 当然此时的韩飞廉仍是面色煞白,怔怔的看着秦林在尸块中间仔细翻找,那种专注的样子和画师泼墨、书圣挥笔、将军点兵时别无二致。 他在找什么呢? 有时候罪犯会破坏死者的容貌,但也许躯体上会留下有用的线索,像大片的胎记、显眼的黑痣、伤疤等等都是有助于寻找尸体来源,确认死者身份的有力线索。 秦林平心静气的找了一阵子,倒是发现死者左手几根手指上有陈旧的刀割伤,右手掌心有茧巴形状好像是常握某种圆形棍状物形成的,但这些都太常见了,什么木匠、篾匠、砖瓦匠人、织工都有可能符合条件。 此外,腿弯儿后面有处不大不小的黑痣,膝盖有新鲜的疤痕可能是跌伤的,尸体脚底下有几处鸡眼,嘴里缺了一颗大牙,右手腕寸口处有颗肉痣——如果找到尸亲,这些倒是可以成为比对、认定死者身份的项目,但如果要以此为依据,向全城发布消息说要找一个“缺了一颗牙、脚底有鸡眼、腿弯儿有黑痣”的人,线索还显得太单薄了,如果死者是外地商客,那就更虚无飘渺了。 难道要做颅相复原? 根据死者的颅骨形状,再结合其身体胖瘦和人种学上的地域特征,可以把死者的面貌复原出来,呈现在刑侦人员的眼前,并以面容为查找依据,找到死者的真实身份。 但颅相复原可不是能用铅笔刷刷几下画出来的,要么是计算机三维建模,要么就用粘土贴在颅骨上代替肌肉和皮肤,慢慢把原来的容貌呈现出来。 秦林当然只能使用第二种办法,可这样消耗的时间就太多了,即使他竭尽全力至少也要五六个工作日才能完成,假如这起案件真和白莲教有某种神秘的联系,拖到那时候后果恐怕早已不堪设想了! 抗倭英雄邓子龙将会遭遇难测的危险,湘西局势越发溃烂,而没有尽到职责的锦衣卫蕲州百户所必将承担罪责,也许秦林这个刚提拔的总旗,再过几天就要和石韦一块被革职查办…… 怎么办,怎么办?秦林愁眉苦脸的抓着头发,把脚底下的石块踢来踢去,绕着摆放尸体的地方转圈子,不停的踱步。 陆远志还是第一次见到秦林这么心急上火呢,胖子还不知道颅相复原的技术,在他看来尸体这个样子怕是很难在段时间查清他的真实身份了。 秦林突然停下来,看着尸体手腕上那颗并不显眼的肉痣,愣怔了片刻之后往自己手腕上相同位置一摸,然后拍了拍脑门,自言自语道:“赌了,妈的,这次只能赌一把!” 他先让崔捕头率捕快们全城大索,查问最近几天有没有失踪的中年男子,再让韩飞廉跑一趟,从他的住所把解剖工具取来。 又要剖尸?陆远志和留下的锦衣卫弟兄们全都弄不明白,有人看着秦林之前的表现,甚至担心他心急之下狂躁失常,或者到这乱坟岗子来摆弄碎尸撞了邪中了祟,窃窃私语说要不要找个端公来跳一场。 “我没疯,等会儿你们就明白了,”秦林又蹲在了尸体旁边,专注的查看起来。 陆远志替朋友捏着把汗,是的,锦衣卫弟兄们的话有道理,要查尸体的来源只能看他的体表特征,哪儿有颗大黑痣,门牙缺了两颗,或者胳膊上有块胎记,这些都可以作为寻找尸源的线索。 可秦林要剖尸,这尸体肚子里面还不是一个心子、两片肺,绿的苦胆黄的胃?你可以查问“有没有看见过一个左边胳膊带黑色胎记的中年男人”,可你能去问人家“认不认识一个心脏生在左边,有一个胃、两片肺、肠子三丈长的中年男人”吗?铁定被当成失心疯啊! 而且秦林那种兴奋与焦灼相交织的精神状态,也加深了人们的判断,陆远志知道他连续两天没好好生生睡一觉了,昨天又是在外面通宵工作,这种情况下很容易…… 胖子开始寻思要不要请青黛或者庞先生,来给秦林扎一记银针,好叫他清醒清醒了。 韩飞廉果然不愧为飞毛腿,跑得真叫个快,他没有骑马走大街,而是跑着穿小巷子走近路,一柱香的时间不到,就把秦林装解剖工具的生牛皮包取来了。 几个锦衣校尉都朝他递眼色:“韩大哥,秦总旗怕是中了魔怔,你干嘛这么快把工具取来?说不定剖尸时他精神一紧张,干脆发起失心疯呢!” 韩飞廉犹豫了一下,他也觉得这时候剖尸完全无助于破案,秦林实是异想天开。 但秦林已经听到了脚步声,抬起头来,眼中布满了血丝,声音在疲惫中带着几分兴奋:“事不宜迟,快把包给我!” 韩飞廉迟疑道:“秦总旗?” 秦林勃然大怒,眼中厉色一闪。 韩飞廉也是见惯了生死的,此刻却不禁心头一寒,没奈何只好把解剖工具包递了过去。 “胖子,给我打下手!”秦林不由分说就把陆远志也拖下了水。 可怜的胖子只能无可奈何的蹲下,替秦林打下手,帮着他解剖尸体。 秦林飞快的把尸体胸腹皮肤划开,然后拿起小锯子,让陆远志按住死尸躯干,呼啦呼啦的拉着锯子,把一根根肋骨尽数锯断。 尸体血液虽然早已流干,胸腔腹腔中脏器依然五颜六色,看上去直教人作呕;而秦林以近乎疯狂的速度拉着锯子,锯齿来回挫动,带着肉渣呼呼直飞,看上去要多可怕有多可怕,堂堂锦衣卫秦总旗就像个食尸鬼似的蹲在尸体旁边,咬牙切齿的神情狰狞…… 并且他锯开肋骨之后,就一把掏出死尸的心脏,用刀割开来看,看过之后放到旁边,又换了肺细瞧…… 糟糕,秦林疯了——这是所有人的想法。 只有秦林知道自己没疯,他是在和时间赛跑,邓子龙大军抵达蕲州的同时,就发现了一具极有可能被武林高手杀害的尸体,这两者之间就没有任何联系吗?会不会白莲教的阴谋就由这具死尸揭开序幕呢? 当务之急就是查出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而一切常规的手段都显得太慢,秦林只能采取非常手段,赌一把运气了。 心,看不出什么毛病,放到一边,肺,没有问题,也放到一边……出于尊重死者的职业习惯,秦林解剖时向来把脏器摆放得整整齐齐。 可在旁观者眼中,他像是要把尸体肚子掏空一样,而且把内脏摆放得整整齐齐这种行为,也越发显得诡异。 几个锦衣校尉互相使了个眼色,悄悄靠了过去,准备把刚上任就发了失心疯的秦总旗扑倒,抓回去,让他美美的睡一觉,也许病就好了。 就在此时,秦林举着死者的苦胆仰天长笑:“哈哈哈,老子运气不错!” 呃蛇胆可以泡酒喝,这人胆……韩飞廉以下所有的锦衣校尉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秦林站起身来,目光炯炯有神,哪儿有一点儿发疯的迹象? 他右手捏着划破的苦胆,左手掌心里有几颗小石子,神采奕奕的下令:“韩飞廉,通知崔捕头,所有的捕快和咱们锦衣弟兄们,分头去查问全城的医馆,问认不认识一个有胆结石,哦不,是胆位绞痛、大汗淋漓,肝胆湿热郁结,横逆中土,或者湿热内蕴、积久成石的中年男性病人,这个病人的右手腕寸口位置有颗肉痣,看起来不显眼,但医生切脉时会发现,可能现在记忆中还有印象。” 韩飞廉、陆远志和其他的锦衣校尉全都用难以名状的眼神看着秦林,明白了,秦林刚才的行为他们全都明白了。 竟有这等智谋堪比鬼神的人! 韩飞廉心悦诚服的半跪着一抱拳:“标下遵令!” 第68章 巧计寻踪在线阅读 <!--t; 第68章 巧计寻踪 - 第69章 图穷匕见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69章 图穷匕见 <!--go--> 第69章 图穷匕见 秦林在南郊乱坟岗子发现尸体的地方,焦急的等待着消息。 死者是一个中年男人,这个年纪普遍身上会有点小病小痛,以死者的体貌特征判断其具备良好的经济条件,那么他去医馆诊病也就理所当然,只要找到他的病患,通过医馆这条线查下去,便能查清其真实身份。 到现在为止秦林的运气还不错,虽然死者的心、肺、胃都健康得无懈可击,但胆囊里发现了结石。胆结石发作起来是很疼的,死者此前曾到医馆就诊的可能性极大,由这条线查明真相的希望也相对较大。 不过最终结果如何仍然要看运气,刑事侦破过程中的不确定因素实在太多:也许你费尽周折找到目击者,他却是个高度近视眼,案发时什么都没有看清;也许那目击者视力很好,但因为精神刺激太大导致事发时段的记忆丧失;甚至有目击者视力很好、神经也足够坚强,偏偏在警方找他取证之前出车祸死掉了…… 就拿这起分尸案来说,如果死者是个外地人,没有在蕲州诊病的记录,或者是本地人,但接诊他的医生今天正好外出……各种意外都有可能导致此前的努力失去价值。 刑事侦破永远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上百分之一的运气。 不过秦林的座右铭是“只要有百分之一的机会,就要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 这次他努力过了,结果将会如何? 秦林斜倚在土坡上,数着心跳让思维渐渐平静。 陆远志躺在旁边,嘴里咬着草茎:“秦哥,我真服了你啦,这种办法都想得出来……喂,让我在你手下当个力士吧?” 胖子本来觉得军余就不错了,至少没人再欺负、搜刮他家的肉铺子,可现在秦林已经是总旗了,胖子就觉得弄个力士应该不成问题。 秦林眼睛望着天空,淡淡的道:“一个力士就把你打发了?” 胖子小眼睛一亮。 秦林翻身过来,看着胖子的眼睛正色道:“我的兄弟,至少也得从校尉干起。” 陆远志一身肥肉欢快的荡漾起来,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早已笑得在脸上找不到了。 “不过还得看这次的差事,要办砸了,连我这新鲜热辣的总旗都得完蛋,你那校尉就等下辈子吧,”秦林也叼着根草茎,慢悠悠的道:“那样的话,我开生药铺子当掌柜,请你当坐堂医生。” 胖子立马成了泄气的皮球:“那我还不如回家帮我爹杀猪呢。” 秦林肚子里暗笑不止,陆胖子学医动机不纯呐,让这神经大条的胖子进锦衣卫,解剖时打打下手倒也不错。 韩飞廉从城内狂奔而出,速度堪比奔马:“找到了正主儿,这人就是蕲州卫中左所的千户马勇!半个月前李氏医馆的庞先生还替他瞧过病,说是肝胆湿热郁结,手腕上有颗肉痣……” 秦林一下子跳起来,这样看来尸源就没错了:身为千户经济条件当然不错,甚至可以算得上养尊处优,而手掌上握持棍状物形成的茧巴,想来定是耍枪弄棒形成的吧! 为什么一位千户大人会平白无故的被害,尸体还被大卸八块?作为武将,就算常年养尊处优,总有些武艺,身边总有几个亲兵保护吧! 死得如此凄惨,还把脸皮都剥落了……等等! 秦林突然面色大变,急不可待的问道:“老韩,现在到什么时辰了?” “属下跑过来的时候正听到梆子响,是午时正。” 秦林只觉心脏猛的一缩,血全都涌到了头上:午时正,恰好是蕲州阖城文武官员为邓子龙举办的接风酒宴开席的时间! “走,赶快去指挥使司!”秦林一声令下,同时暗暗的祈祷:希望之前定下的安防程序能发挥效果,否则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耶全跑了?”陆远志眼睁睁的看着秦林率锦衣校尉们跳上马背绝尘而去,没人理会他,竟把他甩在了乱坟岗子。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一只圆鼓鼓的肉球就慢吞吞的朝蕲州南门滚啊滚、滚啊滚…… 蕲州卫指挥使司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里里外外张灯结彩,院子里摆着数十桌席面,在座的文武官员尽是纱帽官服,鲜明的补褂各依品级,文的有白鹇、鹭鸶、黄鹂、鹌鹑,武的是虎豹、熊罴,正应着那句“衣冠禽兽”。 狮仙斗糖的席面极其丰盛,桌子中间面塑的狮子扛着彩旗,寓意“旗开得胜”,侍女花蝴蝶般穿梭往来替宾客斟酒,小厮们把美味佳肴流水价捧上。 正席由指挥使王进贤坐了下首主位,邓子龙上首客位,知州张公鱼、锦衣百户石韦打横相陪,另有几名本地的有名乡绅做陪客。 王进贤撺掇邓子龙讲当年抗击倭寇的英雄事迹,老将军娓娓道来,众人听到精彩处齐声喝彩,酒过三巡菜上五味,一时宾主尽欢。 “王指挥、张父母厚爱,本将足感盛情,无以为报,”邓子龙举起酒杯,笑道:“好歹与蕲州文武共饮一转,以谢贵地盛情相待。” 此时重文轻武,便是邓子龙身为将军也是先从文官敬起,一桌桌的敬酒。 这员老将果然豪迈不减少年时,酒到杯干,每敬一桌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由亲兵斟满之后再敬下一桌。 蕲州卫的中低级军官坐在最后头,虽然小小百户已是正六品,千户则是堂堂正五品,但州衙从九品的吏目都排在他们前面,官场规矩向来如此,倒也没觉得有何不妥。 唯一让他们奇怪的是,中左所的马勇马千户,怎么头发披散了下来,遮住小半张脸,并且脸色也显得有些苍白?而且他身边的那几位军官,除了金镇抚之外都是从前没有见过的。 马千户、金镇抚和另外几名军官坐了一桌,旁边桌子的人不好问他们,就算有人走上去敬酒,也是金镇抚出面搪塞过去。 武官们本来性情粗疏,虽然觉得马勇与往日相比有些不大对劲儿,但也没往深处去想。 隔着两张桌子有个副千户往空举着酒杯,朝这边笑道:“马大哥怎么躲在墙角,不来和兄弟们喝酒?” 马千户鼻音极重,含含糊糊的道:“伤风了,喝不得。” 那举酒杯的军官大笑:“不是伤风,只怕是马大哥往翠云楼走得太勤,太过孝顺翠花姑娘,以致伤了肾吧!否则为什么连着去上厕所呢?” 方才马勇几次三番的离席上厕所,还差点走到后厨去,只不过被几个锦衣校尉拦了下来,众人瞧见了都背地里笑他肾虚。 马勇神情僵硬的笑笑,没有理会这副千户。 副千户颇有些得意的坐了下来,他并不知道就在同时,“马勇”那双青筋虬结的手微微动了动,波的一声轻响,已把瓷酒杯在掌心捏得粉粉碎——如果他看见这一幕,不知是否还笑得出来? “魏长老息怒!”‘马勇’身边的一位军官递上了新的酒杯。 马勇,或者应该叫他魏长老了,不动声色的把酒杯接到手中,然后那双神奇的手稍微一晃,酒中就多了一些足以毒死整头大象的东西。 邓子龙正爽朗的笑着与在座的文武官员一一碰杯,杯子在空中碰撞,酒液飞溅,你的杯中有我的酒滴,我的杯中混了你的酒滴…… “可惜,”魏长老神情木然,似乎是和身边的军官说话,又好像自言自语:“做人皮面具的药不好弄啊,费这么大劲儿,只能毒死邓贼一个人——我本想让这里的朝廷鹰犬全都送命的。” 几名下属对视一眼,都有点无可奈何:以前通过王财就得知了指挥使司的内情,厨房从来不会防守多严密啊,没想到这次宴席竟然派了锦衣卫守在后厨,连“鬼手捜魂”魏长老都没办法下手。 金毛七的一张脸则早已变得蜡黄,他只是个趋炎附势之徒,所做的事情都只为了升官发财,可从来没想要和白莲教搅合到一块啊,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勾当! 但他毫无办法,因为用人皮面具伪装成马勇的魏长老,那双青筋虬结的手实在太可怕了,金毛七毫不怀疑自己只要稍有异动,那双手就会插穿他的胸膛,捏爆他的心脏! 更何况始终有一把尖刀抵在他的后背,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把他捅个透心凉! 这时候邓子龙也按次序一桌桌席面敬过来了,因为喝了不少酒,老将军的脸膛越发红润,配上花白的胡须和高大的身材,更显得威风凛凛。 指挥使王进贤陪在旁边,看见马勇的时候,他怔了一怔似乎有些奇怪,但邓子龙问起这桌军官姓名时,他还是笑道:“马勇马千户乃是我蕲州卫的一员儒将,能文能武,当年可是考过卫学秀才哩……” “失敬、失敬!”邓子龙举着酒杯碰过去。 “标下马勇、金毛七……”这一桌以‘马勇’为首的军官口中报着姓名履历,举杯和邓子龙相碰。 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酒液飞溅,淋湿了众人的手。 “诸位果然豪气!”邓子龙大笑着就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第69章 图穷匕见在线阅读 <!--t; 第69章 图穷匕见 - 第70章 秦林的大杀器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70章 秦林的大杀器 <!--go--> 第70章 秦林的大杀器 就在此时,忽然听得有人破口大骂:“苍髯老贼、皓首匹夫,蹲在浙江混吃等死罢了,也敢来俺们蕲州充大头!当俺们湖广都指挥使司没人了么?” 话音刚落,便有一人满身酒气,低着头跌跌撞撞的冲来,不偏不倚的撞向邓子龙,看他脚步踉跄便知是个醉鬼。 邓子龙身边的亲兵都是百战余生之辈,反应极快,立刻把老将军护在身后。 王进贤大怒:“哪个不成器的东西,灌了二两黄汤就来撒野……咦,你是?” 那“醉猫”不是秦林还能是谁?他抬起头,朝王进贤眨了眨眼睛,然后合身一扑就把指挥使大人推到在地。 “疯了,这人疯了!”周围的文武官员全都叫喊起来。 谁知就在此时,一道百变千幻的掌影扫过,王进贤肩头上传来裂帛之声,登时留下五道指印,伤处鲜血淋漓。 若不是秦林把王进贤推倒,这一下子就能卸下他半扇肩膀! 魏长老也是老谋深算之辈,秦林装醉冲过来最初的确把他骗到,可发现秦林身上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而不是卫所军官的官服,他就立刻明白上了当。 而此时邓子龙的几名亲兵已把老将军护住,魏长老便想先下手杀掉王进贤再对付邓子龙,不料秦林竟如此滑溜,抢先一步把王进贤推倒,避开了致命一击。 刚倒地,秦林就抱着王进贤一连滚了好几圈,直到旁边一桌武官的脚下,赶紧抽出绣春刀横在身前。 鼻中冷哼,魏长老瞪了眼秦林,那眼神浑然将秦林视作蝼蚁。 毕竟邓子龙才是正主,魏长老没有浪费时间追击王进贤,而是青筋虬结的双手互握,骨节发出噼啪的爆响,大步流星的走向邓子龙。 呼秦林长出了一口气,他可没有把握打赢对方。 邓子龙的几名亲兵对视一眼,尽管没弄清楚前因后果也知道魏长老将对自家将军不利,齐齐呐喊一声,举起腰刀当头砍来。 因为带着人皮面具,魏长老的笑容诡异而可怕,四五柄腰刀劈来,他不闪不避,伸开那双威力无穷的手,在空中抓、拿、点、打,只听得当琅琅一阵兵刃落地声,几名亲兵全都两手空空、目瞪口呆。 毕竟是曾和倭寇血站沙场的精锐,亲兵虽败不乱,左右散开揉身而上,试图以擒拿技法对付敌人。 魏长老脸上青气微显,手上青筋暴突,低喝一声,双手带着呼呼风响挥出,在空中划过两道极其诡异的弧线。 沉闷得令人心悸的巨响之后,右边一名亲兵被他挥中,胸膛立刻陷下去脸盆大的洞,不敢置信的低下头看了看,这亲兵的面色瞬间变得死灰,生命已离体而去;左边一名亲兵则被魏长老伸开五指扣住了天灵盖,动弹不得,魏长老冷笑着五指发力,只听得波的一声轻响,亲兵脑浆迸裂,死于非命。 正要结果剩下的三名亲兵,一溜银光直如流星赶月般奔向魏长老的咽喉,他不得不舍下亲兵,双手在胸前交错,荡开这势如奔雷的一击。 邓子龙已将长枪取在手中,眼见两名亲兵惨死,老将军双目直欲喷出火来,手中长枪舞得来似龙探爪、去如凤点头,道道银光电掣,团团枪影星落,便如一条盘旋飞舞的蛟龙,将魏长老困在枪影之下。 “来得好!”魏长老不慌不忙,双手以极其诡异的角度挥出道道青影,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可怕的网,如果说邓子龙把长枪舞得犹如蛟龙,魏长老的掌影就像天罗地网,渐渐把蛟龙罩在网中…… 这时众宾客也反应过来,文官们哭爹喊娘,跌跌撞撞的乱跑,武官们虽然想上前帮忙,可来吃接风酒席谁会带兵器?大伙儿空着一双手,瞧着魏长老的手段,也只能干瞪眼。 布置在指挥使司的锦衣校尉们倒是挺着绣春刀往这边冲过来,但受惊的宾客们乱跑乱撞,活像炸了窝的马蜂,整个酒宴会场一片混乱,短时间内竟然挤不过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在场诸人心头全都存着个疑团。 “他们是白莲教!救命……啊!”金毛七尖叫起来,可他的叫声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就嘎然而止,就像一只鸭子突然被拧断了脖子。 同席的一名“武官”用刀抹过金毛七的脖子,就像杀鸡一样轻松的杀死了他。 这一桌的“武官”全都从桌子底下取出武器,准备杀向邓子龙。 秦林大惊:邓子龙对上那魏长老已是险象环生,这几个再上去帮忙还得了?他抄起一大碗红烧猪蹄就扔过去。 白莲教刺客挥剑一击就把大海碗劈碎,不曾想这是刚出锅就端上来的,碗里装着热气腾腾的猪蹄子和还在冒泡的浓稠汤汁,碗一碎就淋了他满头满脸,烫得这人哇哇直叫。 众武官因没带兵器,一直都只能干瞪眼,这下受了启发,全都抓起桌子上的碗儿碟儿扔过去。 武官手劲本来就大,这些碗里又是热腾腾香喷喷的菜肴,便是击碎了或者挡下来,也是滚热的汤汁四下乱泼,那几名白莲教刺客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会遭遇清蒸乌鸡、红烧猪蹄和油炸三鲜的袭击,淋得一身都是汤汁、满头满脸尽起了燎泡。 “无生老母在上,兄弟们拼了!”刺客们不再招架,举起刀枪朝秦林这边冲过来——他们看见这边有个穿飞鱼服的家伙下手最恶毒,每次都是端起最烫人的菜,诸如天麻炖鸡汤、过桥米线之类的扔,烫得他们一佛出世二佛生天,是可忍孰不可忍! 秦林不慌不忙,咧着嘴朝刺客们无辜的笑着,然后他就朝刺客们脚下扔出了传说中的大杀器——拔丝香蕉! 乖乖不得了,刺客们只觉得脚下一滑,然后就再也控制不了身体的平衡,叉手叉脚的乱栽,有人往前跌了个嘴啃泥,有人往后摔个满天星,闹了个七荤八素。 “抄椅子上啊!”秦林大吼着点醒了武官们,诸位千户、百户大人立刻拿出营头打架、街上斗殴的看家本领,抄起椅子就冲上去,有力气大的甚至把整张席面卸下来抡,倒也威风凛凛,势头不减戏台上的关云长、张翼德。 几名白莲教刺客先被滚烫的汤泼中,又吃了拔丝香蕉的亏,虽然武功不弱、手头又有利刃,无奈武官们人多势众,便渐渐有些不敌了。 秦林看见石韦正率着锦衣校尉们赶过来,就知道这边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但那头就形势不妙了,邓子龙的长枪被逼住,一步步往后退,魏长老则狞笑连连,着着强攻,占据了上风。 战场上策马驰突、长枪大戟的打仗,三个魏长老也不是邓子龙的对手,可平地上一对一的交手,邓子龙战阵上的功夫却敌不过魏长老的天罗地网捜魂手,渐渐被他抢进内圈,长枪刺出的距离越来越短。 一寸长一寸强,距离越远长枪的威力就越大,一寸短一寸险,越往内圈走魏长老的优势就越明显。 “老夫与倭寇杀伐征战,数十年荡平海波,不曾堂堂正正战死沙场,竟冤枉死于宵小之辈!”邓子龙心有不甘却又回天无力,最多再有十招对方抢进内圈,他的长枪就再也递不出去,只好瞑目待死了。 就在危急关头,一道雪亮的刀光劈向魏长老的后背! 原来秦林借着席面和花木的掩护,悄悄摸到了魏长老的背后,看准时机便挥刀偷袭。 哪知魏长老武功了得,已能听风辨位,沉腰坐马身子一拧便侧了过去,绣春刀只把他胸前衣服划破,掉出两件小小的东西。 秦林一击不中正待回刀再挥,魏长老大喝一声,手上青筋高高迸起,双手竟直入刀光之中,上下一错,绣春刀便断为两截。 “老东西发疯了!”秦林怪叫一声,抱头朝旁边纵出。 魏长老正待追上结果了秦林,邓子龙的枪又缠了上来,他不得不回身对付这杆神出鬼没的红樱枪。 邓子龙趁秦林偷袭魏长老的机会又重新把距离拉开,抖起精神,中平枪、六合枪、倒马枪一套套使出,果然是久经战阵的老将,舞得花团锦簇。 魏长老再要抢进内圈至少又得三十招之后,而他带来的几名刺客已经被众武官和锦衣卫杀的杀、擒的擒,石韦已率人赶来,只有一步之遥了。 情知今天杀邓子龙是绝无可能了,再拖延下去自身难保,魏长老只得使出浑身解数逼退邓子龙,双臂一振身形拔地而起,脚尖在桌面上一点便跃出了墙外,消失在指挥使司外面的小巷之中。 呼秦林见邓子龙安然无恙,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了,看看被魏长老徒手斩断的绣春刀,不禁心下骇然。 捡起刺破魏长老衣服时掉下来的东西,原来是银、铜两朵莲花,造型果然与之前得到的羊脂白玉莲花别无二致。 石韦指挥众锦衣校尉解决了几名白莲教刺客,走过来看见秦林手上两朵莲花,他立刻眼睛一亮,拍着秦林肩膀放声大笑:“秦兄弟,你这次可立大功了!” 第70章 秦林的大杀器在线阅读 <!--t; 第70章 秦林的大杀器 - 第71章 秦林的告诫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71章 秦林的告诫 <!--go--> 第71章 秦林的告诫 石韦兴高采烈,秦林心头欢喜,这腹黑男面子上仍守着下属的体统,假意谦虚道:“全仗石大人指挥若定、措置有方,事先做好了周密部署,才能挫败白莲教妖匪刺杀邓将军的奸谋。可惜下官武艺不精,为护住邓将军便无暇追击,让那白莲教首脑逃走了,下官这就自请处分。” 实际上事先安排安保措施,案发时又从郊外碎尸查到魏长老假冒马勇意图刺杀邓子龙,及时赶来揭破阴谋,一系列事情都是秦林的功劳,但他这么说,自然是官场上的老套路——后世破了案之后写总结报告,照样是把“按照某领导的英明指示”、“在某局长的直接指导下”排在最前头嘛。 果然石韦的笑容越发舒畅了,能力强的下属不多,立功之后主动把功劳分润上司的就更合心意,秦林这么知情识趣,他还不乐得心花怒放吗? “逃走的那人虽然始终带着人皮面具,但他的功夫藏不住,”石韦压低了声音,口气中带着几分后怕:“你道是哪个?白莲魔教十长老排名第四,鬼手捜魂魏天涯!一双天罗地网捜魂手出神入化,等闲不是他对手,本官自问连他十招都接不下来,多亏邓将军在这里……咱们能击退已是侥幸,你还想留下他?” 秦林此时方觉后怕,魏天涯的武功实在厉害,回想刚才交手的经过,也许连他三招都挡不住。邓子龙多年与倭寇征战,沙场上十荡十决杀敌无数的枪法仍不是他的对手,魏天涯的实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石韦又提起嗓门,大声道:“此次亏得秦总旗赞画机宜,又舍生忘死与刺客相斗,方能保得邓将军和蕲州文武官员平安无事。秦总旗浴血奋战,身受大小二十余处刀伤兀自死战不退,亲手格毙白莲魔教长老一名、香主一名,缴获魔教莲花印信两枚,居功至伟!” 秦林前面听了还在暗笑,什么身受大小二十余处刀伤都是往上司报功时夸张其词,哄鬼罢了,当老子杨再兴血战小商河呢?听到后头,石韦宣布格毙白莲教长老和香主,秦林赶紧使眼色:“石大人,魏天涯已经跑了……” 石韦虬须纠结的脸上,笑容前所未有的夸张:“魏天涯虽然跑了,另有其他长老被击毙嘛,喏,咱们有银、铜两朵莲花印信,那边又有几个被杀死的刺客,谁能说里面就没有个长老?” 秦林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大明官场请功的不二法门。 譬如战场上斩首记功吧,只清点人头数目,至于这敌兵是被杀死的,是自己发了瘟病死的,是马背上跌下来死的,一概不管,首级就是功劳。 这次道理也是一样,只要有了银、铜两朵莲花信物,随便拿具刺客的尸体就可以往上报是白莲魔教的长老、香主。 “老哥我的实授副千户跑不了啦,”石韦笑着对秦林说:“你一个试百户稳稳的,保护邓将军和蕲州阖城文武,当场格毙魔教长老,依我看就算是百户也不为过。” 石韦如果实授副千户那就要升到武昌千户所去任职,蕲州百户所他仍想让自己人管领着,便明说他一定向千户所打禀帖,推荐秦林继任。 秦林心头一乐:“下官谢石大人吉言,垂拔之恩,感激不尽。” 蕲州百户所的锦衣卫们人人面露喜色,虽然功劳主要是石韦和秦林的,但整个百户所都会得到嘉奖,每人一笔不大不小的赏金那是跑不了的。 最初还有锦衣校尉觉得秦林小题大做,连茅厕、后厨都要看管起来,似乎过于谨小慎微了;可刺杀事件发生之后他们才暗自后怕,佩服秦林有先见之明。 试想一下,假如后厨这些地方不严加戒备,白莲教的刺客只要往菜里下毒,阖城的文武官员和邓子龙不都莫名其妙的送命了吗? 有心思活络的校尉就猜度这次又立新功,石韦前面已有了副千户的加衔,多半就要变成实授,他升官去武昌任职,那么蕲州百户所由谁继任呢?虽然另一位总旗陈四海的资历远比秦林老,但他为官四平八稳,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功绩,恐怕他自己都没奢望百户之位吧? 热衷功名的锦衣校尉,已悄悄打算要和秦林拉拉关系。韩飞廉因为和秦林接触比较多,也被看作了他的亲信,一时间竟变得有些炙手可热。 魏长老轻功极其高明,既已越墙逃走就别想再追上了,石韦、秦林便没派人追击,倒是审审被捉住的刺客,也许还能发现新的线索。 石韦以目示意,七八名锦衣校尉把三个被生擒活捉的刺客带上来,百户大人嘿嘿冷笑:“各位既然与大明朝廷作对,咱们锦衣卫的刑罚想必是清楚的,若不老实招供,十八套刑便如十八层地狱,铁石人也得开口。” 这三个刺客都已身受重伤,尤其是脸上被烫出来的燎泡,一个个亮晶晶的。 为首之人恶狠狠的盯着石韦,又刻毒的剜了眼秦林:“狗官,使这奸诈法子捉到我们,怕你不是好汉!大劫在遇天地暗,日月无光弥勒生,我等尊奉无生老母、回归真空家乡,你这般狗官就等着魂飞魄散!” 石韦眼中凶光一闪,可不等他下令,那刺客就长笑道:“弟兄们,还等什么?” 秦林暗道一声不好,正要伸手去卸刺客的下颌,却见他将牙一挫,牙齿中藏着的毒药被咬破,登时面色灰败,眼睛里的光芒极快的黯淡下去,抽搐几下便呜呼哀哉。 另外两名刺客也布了他的后尘,转瞬之间就只剩下了三具不会开口的尸体。 秦林措手不及,眼睁睁看着三人服毒自尽,暗自佩服白莲教的诡秘、残忍和狠辣,提醒自己今后和白莲教打交道要分外小心谨慎。 石韦倒是无可无不可,刺客既已全部死去,查不到口供,他拿这等小角色充作白莲教长老请功也就更方便了。 锦衣卫这边欢欣鼓舞,邓子龙则是站在两名牺牲的亲兵身前默哀:这两名亲兵多年来随他转战闽浙,战场上九死一生,杀死许多倭寇,没有堂堂正正的死在战场上,却丧命于刺客之手,作为主将的邓子龙心头极其哀痛。 张公鱼、王进贤始终陪着邓子龙好言劝慰,虽然邓将军没有损伤,但蕲州的接风酒宴上出了事情,还带累别人两名亲兵送命,这文武二人无论如何都有些愧疚。 王进贤更是冷汗把后背都湿透了,哀叹自己运气怎么这样坏,前面一个白莲教的香主躲在他家里做管家,就已骇人听闻了,这次又冒出一伙人乔装成他辖下中左所的军官行刺邓子龙,地点还是在指挥使司衙门,真真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唯一的指望就是邓子龙宽宏大量,千万不要把这件事告到兵部去,就算赔补两名亲兵的烧埋银子和安家费,王大指挥使都是心甘情愿的,反正大军的粮草和修治兵船的费用极其浩大,过过手沾的油水就很不少了。 王进贤不知道邓子龙哀痛两名亲兵,只看见他黑着张脸,以为是铁了心要参倒他这个指挥使,因此心头犹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要知道现在正是前线用人之际,邓子龙一个参案禀上去,兵部看在他面子上多半是要照准的。 石韦和秦林走了过来,朝着邓子龙作揖:“下官护卫不周,叫邓将军受惊了,惭愧惭愧。” 邓子龙于石韦只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客气,对秦林则极其热情,连声赞道:“没想到厂卫之中也有如此少年英雄!刚才不是你来搅局,老夫已经死在那白莲教首领的掌下了……没想到你武功低劣,竟有如此胆识,危急关头挺身而出……” 秦林听了直吐舌头,您老人家这是夸人还是损人哪?什么没想到厂卫之中也有少年英雄,什么武功低劣,可不可以别这么直接? 殊不知邓子龙就是为人太不圆滑,总是得罪人,所以沙场征战数十年、立下无数功劳,到如今才升作小小参将,不免有李广难封的味道。 石韦听了也大不以为然,反正锦衣卫和浙兵,一个情报特务系统一个正规军,本来就尿不到一壶。 不过秦林佩服邓子龙是民族英雄,问他当年抗倭的故事,而且总是问到点子上,邓子龙被他挠得心痒、说个不休,两人倒是一见如故。 王进贤便请秦林代为说项,邓子龙对蕲州卫本有点不快,但看秦林的面子,再加上整修船舶、补充粮草要蕲州卫配合,也就不为己甚了。 王进贤对秦林好生感激,趁人不注意递给他一只小匣子:“些微小意思请秦总旗笑纳,千万莫嫌菲薄。” 知道这趟差事办下来王大指挥使有不少进项,秦林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重整宴席,再起歌舞,席上文武官员谀辞如潮,大部分捧邓子龙枪法神妙,也有不少人吹秦林机智勇敢。 临别之时,秦林忍不住对邓子龙提了两条建议:一是将来捉住建奴一定要杀掉,不可纵容宽恕;二嘛,今后出海打仗,千万不要站在没有防护的甲板上。 邓子龙听得一头雾水,但还是郑重其事的答应下来。 秦林一边走一边窃笑不止:后金的太祖高皇帝,您老人家没机会了…… 第71章 秦林的告诫在线阅读 <!--t; 第71章 秦林的告诫 - 第72章 东海明珠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72章 东海明珠 <!--go--> 第72章 东海明珠 青黛房间外面的凉阁子里面,一对四旬上下的夫妻正对着少女轮番轰炸。 穿红着绿的中年妇女,脸上褶皱像黄土高原上纵横交错的沟壑,其中还填满了劣质的香粉,一动嘴皮子就噗噗的往下掉:“侄女儿啊,不是舅妈说你,这王公子家世既好,人又生得漂亮,蕲州多少大家闺秀都愿意嫁给他,提亲的媒婆都快把指挥使衙门的门槛踏破啦!” 面相忠厚老实的中年男人,眼睛里却闪烁着乡下小地主式的奸猾,口中咕嘟咕嘟的灌着香茶,拿腔作调的道:“舅舅总是为你好的,你亲生爹妈在蓬溪知县任上,这边有些事情毕竟管不过来,舅舅瞧你也这般大了……我们这种人家在外边是响当当的,放着你这么大不找婆家,只说我这娘舅不替你做主,倒叫人笑话。” 可怜的小青黛耷拉着脑袋,眼睛盯着脚上的绣花鞋,早已神游天外,这两位的话她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心里去。 今天樊山郡王府的小县主(郡王之女为县主)生了病,青黛与她闺阁之中本有往来,小县主不要别的医生,只要李家姐姐替她瞧病,因此青黛就走了趟郡王府,瞧了病、开了方子。 不巧回来的路上,就遇到了娘舅赵喜财和舅妈胡氏。 要说多少年前李建中刚考上举人的时候,赵喜财和胡氏还时常往李家走走,奉承这个妹夫,李建中两口子也时不时的接济他们;可自从李建中分发到偏远的四川蓬溪做知县,赵家两口子知道指望不上这个妹夫了,便从此绝足不前,再没踏进李家的门槛,倒是李时珍为人厚道,逢年过节仍送去火腿、米面,也不见他们来回个礼。 王进贤是世袭指挥使,家里广有田产,赵喜财就在他庄子上当个庄头,每年也有不少进项,庄上人眼眶子浅,就把赵喜财奉承起来,捧得他不知道自个儿有几斤几两。 一大早两口儿赶了几十里路,押着庄上产的干鱼、野味、蘑菇等物交到指挥使司,回来路上就撞见了青黛,本来他们还没看见,是青黛连忙下轿和他们道万福。 几年没见面,突然看见侄女儿长这么大了,赵喜财两口子竟凭空动起了歪脑筋:这几天指挥使衙门里都在说刘夫人因儿子大了不学好,要替他找个漂亮媳妇,好让他收心;这个侄女儿如此美貌,如果把她嫁给指挥使大人的公子,自己两口儿岂不是飞黄腾达了吗? 蕲州地近江西,风俗讲的是“娘亲舅大”,老娘舅说话比叔伯还要管用些,因此赵喜财两口子自信满满的跟到李家来,也不和李时珍、李建方商量,就先和青黛说了。 不想口水都快说干,青黛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说她在听吧不知道在想什么,说她没听吧人家又老老实实坐着,守侄女儿见娘舅的规矩。 胡氏终于耐不住了,“侄女儿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还是说个准话嘛!” 青黛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写满了迷惘,一脸无辜的表情:“没什么意思呀,既然说王公子这也好那也好,你们随便哪个嫁给他啰。” 赵家两口儿气得腮巴子鼓鼓,半晌之后,赵喜财把茶杯在茶几上重重一顿,“娘亲舅大,老娘舅的话你都不听了?” 青黛咬着嘴唇,又不说话了。 “咚”的一声响,赵家两口儿吓得身子一抖。 原来是女兵甲提着开水壶走进来,往旁边桌子上重重一顿,差点儿没把桌子砸烂。 赵喜财抖起舅老爷的威风,指着骂:“你这丫头粗手大脚,怎么搞的?” 女兵乙提起茶壶往赵喜财两口儿的茶杯里灌,这两位说半天早已口干舌燥,立马回嗔作喜:“还是这个丫头懂事……” 话没说完,两口儿像屁股底下装了弹簧似的蹦起来——女兵乙哪儿是在倒茶?明明是往茶几上乱洒,滚热的开水到处乱溅,差点儿没把赵喜财两口儿烫死。 “你这丫头瞎了眼,没头苍蝇投的胎……”胡氏心疼身上这件进城才穿的新衣服,顾不得身份,张口乱骂,尽显泼妇本色。 孰料话音刚落,女兵丙、丁两位也撞进来,拿着扫帚和撮箕乱舞,十下中倒有七八下舞在赵家两口子身上。 “哎呀哪儿来这么多脏东西?不好好打扫,要怠慢了客人哩。”女兵丙装模作样的低头扫地。 小丁也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是呀,以前没这么脏的,今天太奇怪了。” 胡氏气得直抖,跳着脚乱骂:“你们李家的家教就是这样?做主子的连丫环都制服不了,还成个样子吗?” 凉阁子外面走廊里头,蒋氏、沈氏、杨氏三妯娌脸上那个兴奋劲儿啊,提都不用提了,早早的吩咐仆妇搬来小马扎、端来瓜子茶水,进行强势围观,八卦的灿烂光芒在她们的眼中爆发。 听到赵喜财两口儿吃瘪,这三妯娌幸灾乐祸得差点儿拍起巴掌来了——尽管妯娌之间也有争长论短的时候,可遇到赵家这两口子,她们就立刻结成统一战线一致对外了。 “甲乙丙丁四个你把她当丫环?”沈氏朝地上呸了一口,“她们是从战场下来的女魔头、母大虫,有种你制服了去,老娘跟你姓!” 蒋氏、杨氏点头不迭,心有戚戚焉。 沈氏又愤愤不平的道:“再说了,咱们李家的嫡亲侄女,做叔伯婶娘的不晓得替她做主,要你娘舅来扯干帮?” 三妯娌同仇敌忾,沈氏正在考虑要不要进去帮着青黛赶走两个恶客,就听见前面大堂那边几个医馆弟子喊秦师兄的声音。 “有好戏看了!”三妯娌眼中八卦的火焰熊熊燃烧,小宇宙爆发查克拉满值。 秦林大步流星的走来,如果石韦说的没错,他极有可能升为蕲州锦衣卫百户,按照之前的约定,青黛就得兑现亲亲的诺言喽哇咔咔咔这厮的笑容就像欺负小羊羔的大灰狼。 沈氏突然从走廊蹦出来,表情十分的诡异,整张脸因为兴奋而略呈扭曲:“世侄啊,青黛不在房里面,在那边凉阁子上。” 秦林点头谢过,莫名其妙的摸了摸脸上,应该没粘什么东西啊,为毛那位大婶儿一副刚用了“你好我也好”的猥琐表情? 凉阁子上,青黛已用爷爷来做了挡箭牌。 赵喜财是铁了心要利用这侄女巴结王指挥使,极其不屑的说:“照说你爷爷医术也很不错了,就是自命清高,不肯和大官大府的往来,否则为什么前面听说差点坐了庸医杀人的罪名被州衙抓了去呢?侄女儿,娘舅总不会害你,指挥使是正三品,王家世袭蕲州卫,你嫁过去将来就是指挥使夫人,三品诰命,啧啧……” 前面说多少青黛都没有顶嘴,这下提到她敬仰的爷爷,少女就不答应了,眼睛里含着一包泪,驳道:“爷爷才没庸医杀人呢,秦大哥已经证明了爷爷是被诬陷的,那么多人都看见了的。” “傻丫头,”胡氏一副过来人的嘴脸,好像什么都懂似的:“要是和大官大府接了亲,还有哪个敢告你庸医杀人?根本就没有这事儿了嘛!” “咳咳,”秦林在门口磕了两声,嬉皮笑脸的道:“这两位谁啊?” 青黛一见秦林立刻大喜,被他问起少女就鼓着腮,没好气的道:“舅舅和舅妈啰。” “两个讨厌鬼!”女兵甲对秦林说。 “想拿侄女儿讨好主家,无耻!”女兵乙表示鄙视。 “虽然你很讨厌,但他们更坏!”女兵丙一挥拳头。 “所以我们支持你!”小丁甜甜的一笑。 这样啊……秦林摸了摸下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居然朝赵家两口儿一拱手,毕恭毕敬的道:“舅舅,舅妈。” 咦,这是怎么回事?甲乙丙丁暂时没反应过来。 明白原委的小青黛,娇美的脸蛋刷的一下红得可以滴下水来。 赵家两口儿明显感觉到了秦林对他们飞黄腾达的计划构成了严重威胁,赵喜财把眼睛一瞪:“你是什么人?怎么叫我舅舅?” 秦林笑道:“小侄与李太世叔通家世好,既然青黛妹妹称二位舅舅舅妈,小侄便该如此叫法。” 虽未明言,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早已点透,胡氏一下子跳起来:“你这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过是个卫所军官,王指挥使伸根手指头就把你掐死!” 秦林扔碗儿盘儿,使拔丝香蕉做暗器,飞鱼服被汤汤水水打湿了,王进贤便把自己衣服脱下来送给他。卫所军官的衣服去了补子都一个样,因此胡氏把他错认做卫所官儿了。 千户以上的官儿,两口儿基本上都认得,既然秦林面生,那么多半是百户、镇抚之类卑微小官了。 倒是赵喜财谨慎点儿,问道:“你是个什么官儿?” “总旗,”秦林的笑容异常和蔼。 赵家两口儿差点儿没把牙齿笑掉,总旗在卫所实是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儿,头上有试百户、百户、镇抚、副千户、千户、指挥佥事、指挥同知这么多级,最后才到指挥使,可见这总旗有多小了。 “妈的一个小总旗也来老子面前装大,信不信给王指挥使大人一句话,把你腿打断……”赵喜财仰天狂笑,神情颇为喜剧。 忽然他的笑声停住了,惊疑不定的看着秦林手中拿的一只小盒子,颤声道:“这个东西你是哪儿偷来的?这不是王大人家的宝贝,他老泰山刘爷平倭时得的东海明珠吗?” 东海明珠?秦林还没打开看过呢,赵喜财这么说了他才掀开盒盖儿,果然是颗足有小孩拳头大的珍珠,莹白温润,熠熠生辉,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秦林无所谓的把珍珠拿出来看了看,随随便便伸指一弹,就把珍珠弹到了茶几上。 赵喜财吓得心都快跳出喉咙口了,这东海明珠是刘家老大人平倭时得到的珍宝,刘夫人做嫁妆带来了蕲州卫王家,还是五年前过春节王指挥使心情极好又喝了点酒,才取出来与众位指挥佥事、千户大人观赏,他也远远的瞧见点,所以认得。 这姓秦的竟然随随便便乱抛,他不知道东海明珠价值千金吗? “东海明珠怎么、怎么会在你手里?”赵喜财磕磕巴巴的问道,“不行,一定是你偷的,我拿去还给王大人……” 秦林摊摊手,一脸的无辜:“王进贤送给我的,不信你可以去问他。” 赵喜财瞪大了眼睛:“你小小总旗,竟敢直呼指挥使大人的名讳?” “也许你误会了,我和王进贤互不统属的,”秦林的笑容依然憨厚老实,“小侄是锦衣卫蕲州百户所的总旗。” 咕咚赵喜财翻翻白眼,直截了当的晕过去了。 第72章 东海明珠在线阅读 <!--t; 第72章 东海明珠 - 第73章 眉笔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73章 眉笔 <!--go--> 第73章 眉笔 虽然官衔相同,锦衣卫的总旗与蕲州卫的总旗权势相差不啻天渊,赵喜财小小庄头儿怎么敢与锦衣总旗相抗?苏醒过来之后立刻谀辞如潮,把秦林夸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秦长官年纪轻轻就做到总旗,将来还不一路升到百户、千户?哎呀呀不得了,戏文上说的少年英雄,什么金枪罗成、双锤岳云,我看也不见得有秦长官这么年轻有为……” 秦林郁闷的挠了挠头,您老再说下去我得成哪吒了。 胡氏看丈夫脸色也知道怎么回事了,赶紧帮腔:“就是嘛,配我家侄女儿正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再好不过了。赵喜财你个老杀才,失心疯的王八蛋,王家那小鳖蛋怎么配得上青黛?你乱嚼舌头不怕长疔疮!” 青黛头都快埋到胸口了,舅舅和舅妈还真是说得出来啊,少女的脸蛋绯红一片,声音像蚊子哼哼:“什么天生一对,人家才不是……” 甲乙丙丁则在旁边捧着肚皮笑,刚才赵家两口儿还把王指挥使的儿子夸得像朵花,现在又变成了小鳖蛋,这变化似乎也太大了吧。 哪晓得赵喜财还会察言观色,见青黛不好意思就住嘴不说,胡氏则极其粗鄙,生怕这个锦衣总旗翻脸,要讨好秦林,便加油添醋的道:“侄女儿,舅妈不是说,像秦长官这么年轻又有本事的实在难得,与其嫁到大官大府受气,不如青梅竹马原配夫妻。想我们庄子上郭家,女儿在荆王府上是个得宠的丫头,都说将来至少是个通房大丫头,指不定升作妾室呢,那郭家也抖起来——结果怎么着?做出丑事来,自己跳了河,连带爹妈也抬不起头。所以我说不见得要嫁进大官大府,像秦长官这般有本事的,自己挣来的封妻荫子,倒要比袭封祖荫的可靠些。” 秦林听说进王府上突然死了个丫环,心下一动,忙追问怎么回事。 赵喜财两口儿不过是道听途说,并不知道详情。 秦林皱了皱眉,黄侧妃黄连祖姐弟俩、荆王朱常泴、世子朱由樊乃至威灵仙这些人,相互之间很有些不大对头,荆王府里面的水可深得很呐! 不过他并没有合适的立场可以插手此事,只能把疑窦暂时埋在心底。 赵家两口儿寒暄几句便告辞要走,秦林当然不和这等愚人计较,临别还送“舅舅”、“舅妈”两锭银锞子,惹得他们没口子的道谢,恨不得马上就以老娘舅的身份替青黛做主,当天就嫁给秦林才好呢。 送走两位活宝,秦林又笑眯眯的摸回青黛身边。 少女瞧着他那副贼忒兮兮的样子,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娇躯赶紧往旁边让了让。 没想到秦林竟前所未有的正襟危坐,表情要多真诚有多真诚:“是从樊山郡王府上回来?听说今天的新鲜事了吗?” “新鲜事?”青黛想了想,眨了眨大眼睛:“哦,对了,郡王妃她们都问我你那铅笔铺子有没有颜色深、笔芯再软一点儿的铅笔,如果有的话,郡王府每年都要五百支。” 王府的各位娘娘知道铅笔铺是秦林的产业,自是闲谈时青黛说出来的,少女可是很为秦大哥的本事而骄傲呢,想起郡王妃对秦大哥的夸赞,她芳心里面一直甜到了现在。 秦林本来不是问的这事儿,但听了青黛的话,奇道:“她们要这么多铅笔做什么,难道素描画已经流行到郡王府了?” 青黛拿起书桌上的铅笔,往眉毛上比了比。 秦林恍然大悟:原来她们是把铅笔当眉笔来用了! 古代画眉主要用黛石,但块状的黛石使用起来并不方便,不容易掌握粗细浓淡,又极易把手弄脏;而秦林做出来的铅笔可以削得很细,线条均匀,又外套木杆方便握持,不弄脏手,当然更适合画眉——事实上后世的眉笔就是铅笔结构的。 不过秦林做铅笔时没往这里想,主要是用来绘图的,画眉就显得质地稍硬、颜色稍淡,所以樊山郡王府的女眷们就希望得到笔芯较软、颜色较浓的铅笔。 眉笔的生产工艺和铅笔没有区别,只要把笔芯材料换成石蜡和烟墨就符合质软色浓的要求了。 秦林决定尽快让铅笔铺子试制眉笔,这里头的利润说不定比铅笔本身还要大,要问世上什么钱最好赚?女人对美容的投资可是从来不会吝啬呀! 不过秦林要说的新鲜事并不是眉笔,他把亮晶晶的东海明珠往空中一抛:“听舅舅说了吧,这是王指挥使他老丈人平倭时弄到的珍宝,知道王进贤为什么送给我吗?” 青黛向来荆钗布裙,东海明珠虽然晶莹玉润,她拿着在桌子上滚了阵觉得没趣就不要了;甲乙丙丁四女则传来传去的看,这个说嵌在烂银盔上一定很威风,那个说镶在剑鞘上也不错。 直到秦林提起,她们才想起来:这么珍贵的宝贝,王进贤怎么肯轻易送给别人呢? “我知道,”女兵甲抢先发言:“是因为你替他儿子洗脱杀人罪名。” “或许有这个原因,但今天又帮了他一个大忙,”秦林笑着道:“如果邓子龙在他的接风酒宴上被刺身亡,你说他的指挥使还当得下去吗?” 这还用问?有再大的靠山,出了这事也铁定被革职拿问啊!四位女兵的眼睛变得贼亮,预感到有好故事听了。 青黛则十分担心,温柔的目光抚过秦林:“我不要什么东海明珠,只求秦大哥能平平安安的。” 少女的肺腑之言真诚无比,秦林如饮醇浆,好一阵飘飘然,这才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秦林的故事讲得跌宕起伏,五位听众的心情也随着起起伏伏,讲到邓子龙与魏长老激战,甲乙丙丁尽皆粉面潮红跃跃欲试,恨不得去助邓老将军一臂之力,而说到他偷袭魏长老却被击断绣春刀的时候,青黛尽管明知秦林现在还好好的,当时必定平安无事,也忍不住手心里香汗淋漓,芳心跳个不停。 “所以,秦大哥马上就会当百户了哦,”秦林怪笑着把脸凑过去:“小青黛可不可以兑现承诺,给予奖励呢?” 青黛脸红红的,咯咯笑着躲开去:“秦大哥赖皮。” 咳咳!女兵甲干咳两声,拎起了开水壶,女兵乙抄起扫帚,女兵丙端起簸箕,小丁看了看趁手的武器都被三位姐姐抢了,只好把偌大个端砚举起来。 你要杀人啊?甲乙丙吓了一大跳,赶紧把小丁手上的端砚收缴了。 “好了啦,好了啦,”青黛笑着把秦林推出去,“等你当上百户再说喽。” 推搡中少女鼓胀的胸口,轻轻触到了秦林的身体,腹黑男感受到小萝莉的坚实与柔软,登时兽血沸腾,极想化身狼外婆吃掉这只小红帽。 可惜面对严防死守的甲乙丙丁,机会实在太渺茫……好在升职百户之后就可以正大光明的要求小青黛兑现诺言,似乎等不了太久。 哈、哈、哈、哈! 秦林仰天长笑。 秦林推开陆远志的房门,一眼就看见胖子躺在床上,胖脸摆出一副弃妇的幽怨相,额头上还搭着块湿毛巾,闭着眼睛装睡,还呼呼的打鼾。 在郊外乱坟岗子,秦林率众锦衣卫飞马赶去指挥使司,剩下陆远志一个人在坟场,这胖子滚啊滚的半天才回到医馆,塞了半天太阳,一进医馆就对众师兄弟声称中了暑,一头倒在床上,还让师兄弟拿井水浸湿了毛巾搭在他额头。 “哟,真中暑了?”秦林颇为惋惜的道:“本来还想马上去和太世叔说,让胖子进锦衣卫做个校尉,没想到这家伙只是虚胖,一点儿暑热就倒下了,我看还是再考虑考虑……” 说完秦林就坏笑着掐时间:一秒、两秒。 还没数到三秒,床上就有只肉球弹起来,一叠声的叫:“秦哥你听他们胡说!我只是热得慌,拿冷水敷在额头凉快凉快,哪个龟孙儿说我中暑了?” 秦林捧腹大笑,陆远志这才知道上了当,也只好涎着脸嘟嘟囔囔:“秦哥就知道捉弄我这老实人,捉弄倒也罢了,招我做锦衣校尉的事情可不许翻悔。” 两人便去见李时珍。 听说陆远志也要去做锦衣卫,李时珍神情复杂,毕竟从个人来说锦衣卫比医生有前途,好比他的徒弟和儿子,瞿九思、李建中考上功名都去做官了,李建元、李建木也考上秀才去府学读书,不再管医馆的事情。 但医学不受当朝权贵重视,歧黄之术后继乏力,李时珍不禁为此暗暗嗟叹。 见太师父如此神情,陆远志脸上有些发烧。 秦林拱手道:“愚侄孙对太世叔所虑之事并非无解,就拿断案来说,懂得医学帮助就很大,修齐治平的道理与君臣佐使的配合亦有相通之处。古人就说‘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现在《本草纲目》未曾出版,侄孙料定将来此书必大行于天下,令世人都谓太世叔为北斗以南第一人!而歧黄之术也必后继有人。” 李时珍闻言拈须而笑,慢慢想着:真会像秦世侄孙说的那样,将来本草纲目大行于天下,造福苍生吗? 第73章 眉笔在线阅读 <!--t; 第73章 眉笔 - 第74章 高手高手高高手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74章 高手高手高高手 <!--go--> 第74章 高手高手高高手 几天没好好生生休息,秦林整晚蒙头大睡,如果不是陆远志在外面乒乒砰砰的敲门,可能到下午他都不会醒。 胖子早已洗漱停当,穿得整整齐齐,搓着手直笑:“秦哥,咱们今天去百户所,你看我这个样子还过得去吗?” 洗得干干净净的青茧绸直裰、崭新的梆子布鞋,胖子收拾起来还是挺精神的,不过秦林绕着他转了圈,嘴里连声说不好不好。 陆远志一脑门的汗,“哪儿不好,秦哥你就直说呗,叫兄弟我心里头像是打鼓一样,咚隆咚隆的乱跳。” 秦林长长的叹了口气,卖足了关子才哈哈大笑:“我只担心百户所的仓库里边没有塞得下你这身肉的飞鱼服!” 胖子翻了翻白眼,他已无话可说。 秦林不耍弄质朴的陆胖子了,自己把飞鱼服、无翅乌纱帽、鸾带、粉底皂靴、黄杨木腰牌这套行头穿上,正要把绣春刀挂在腰间,忽然想起刀已经被魏长老击毁了。 奶奶的,这厮叫什么鬼手捜魂,那双狗爪子真有点邪门! 想想再带绣春刀,遇到这等高手也没什么用处,秦林便把七星宝剑挂在腰间——上次江堤上打架时剑鞘敲破了,他找高手匠人重新配了乌木剑鞘,看上去朴实无华,谁能想到鞘中藏着一柄断金切玉的宝剑? 哼哼,下次姓魏的如果还敢玩空手入白刃,看秦爷不把你狗爪子剁下来! 去百户所的路上,胖子激动得满身肥肉都在抖,秦林则不慌不忙,这次立下大功,和石韦说声就给了陆远志一个现成的校尉名额,在他看来根本没费多少事儿。 陆远志就不同了,他家里爹娘简直对秦林感恩戴德,像他们这种人家挤破脑袋不见得能弄到个锦衣军余,这一下子越过力士直接成了校尉,真有点一步登天的感觉,要不是陆远志坚持说秦林不是拘泥俗礼的人,两口儿还想把他请到家里摆酒致谢哩。 走到百户所,已有不少弟兄等着了,他们都认识陆家肉铺的小胖墩,又知道他是秦林的好友,因此一个个态度极其热情,荤的素的玩笑乱开,把胖子闹了个面红耳赤。 还是韩飞廉做人厚道,把热情过头的弟兄们喝散,带胖子去仓库领飞鱼服、绣春刀等一应家伙什儿。 秦林的打扮则又引来一阵笑,军余头儿赵益明笑着冲他打躬作揖:“恭贺秦长官加官晋爵,不到半月由总旗直升指挥使,咱们蕲州百户所破天荒头一遭,可喜可贺!” 一众锦衣校尉都知道秦林即将高升,必定心情极好,所以都不管上司下属的体例,围着他道贺。 秦林被弄的哭笑不得,半天才晓得锦衣卫的绣春刀除了京师奉职的弟兄值殿、上朝必须佩戴,其余人员并不硬性规定,和表明身份的飞鱼服、黄杨木腰牌不同,绣春刀只是统一配发的一种装备,如果你用着不趁手就可以换别的,边疆以及西南靠近蛮夷的诸千户所、百户所,多的是拿长枪大戟和弓弩的锦衣卫,而某些执行特殊任务的,袖箭、毒镖、铁扇、匕首什么都用。 但绣春刀已是十两银子工价打出来的,虽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也算相当犀利了,普通校尉乃至小旗总旗军饷有限,觉得这刀已经很不错了,又有谁会自个儿花钱买更好的来替换? 只有指挥同知、指挥佥事之类的高官,或者家里豪富的锦衣卫士,才会舍弃绣春刀换上宝剑,毕竟剑比刀显得风雅一些,譬如现任锦衣卫指挥使的名臣之后,世受国恩的刘守有刘大人,他腰上佩戴的就是一柄宝剑。 因此众校尉看见秦林佩剑,都拿他开开玩笑,反正他是马上就要升职的,不会计较。 秦林也随着笑了一通,但不管怎么笑这柄七星宝剑是要带在身上的,毕竟魏长老的功夫太可怕了,试想他还只是十长老之一,上面还有白莲教的三堂主、两使者和教主本人,武功该有多厉害?普通刀剑人家空手就折断了,缺了宝剑傍身,连自保之力都没有。 石韦走了出来,匆匆点过卯,便喝令其余人自去办事,只叫秦林留下来。 众人都猜是上面有了消息,秦林即将升官,一个个朝他拱手贺喜。 只有秦林自己觉得奇怪,如果是升官的消息完全可以当众公布嘛,用得着这么神神秘秘? 随石韦来到百户所阴暗的后堂,那儿早已有人坐在正中间的花梨木圈椅上了。 此人身穿深褐色衫子,腰系小丝绦,足蹬白皮靴,头戴尖顶帽,和石韦一样是个大胡子,只不过石韦的胡须蜷曲纠结,他的则是一根根像针一样四面扎开。 石韦先朝他呵了呵腰,神情带着点儿谦卑:“霍档头,秦总旗替您带来了。”说罢又对秦林道:“这位便是东厂中的大高手霍重楼霍档头,双手鹰爪功二十年天下无对,一身横练铁布衫功力深厚,人称鹰爪铁布衫,乃是厂卫之中成名已久的前辈,秦总旗你若是学到他老人家一招半式,终身受用匪浅。” 秦林抬眼看去,只见阴暗的后堂正中,霍重楼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隐于黑暗之中看不大清楚,只觉他一双精光湛然的眼睛充满戾气,直如鹰隼一样犀利,而他坐在椅子上身形渊停岳峙,仿佛猛虎蹲据磐石、苍鹰稍歇树梢,逼人的气势扑面而来。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高手高手高高手? 秦林不敢怠慢,赶紧上前见礼,同时压低了声音问石韦:“有没有搞错?他当太监都长出这么大一部络腮胡子,也太有性格了吧?” 石韦面色一滞,想笑又不敢笑,忍得十分辛苦。 殊不知霍重楼内功精湛,耳力便不同凡俗,早把秦林的话听在耳中,忽然间桀桀怪笑起来,盯着秦林一字一顿的说道:“东厂并非全是太监。”说罢右手五指叉开,往桌面上一插,噗的声响,只见木屑刷刷的往下落,好好的花梨木桌子竟被这一爪插出寸许深的五个指洞。 石韦忙不迭的朝霍重楼赔罪,又把秦林拉到旁边,低声告诉他东厂除了督主,也就是传说中的厂公之外,别的人大部分还是有小鸡鸡的,譬如仅次于厂公的掌刑千户和理刑百户就是从锦衣卫中选调的,称为贴刑官,底下的掌班、领班、司房、管事也多从锦衣卫抽调,所以东厂和锦衣卫之间关系密切,常常被合称为“厂卫”。 东厂最底层的是番子,大约相当于锦衣卫的校尉,役长又称档头,管几个到十个不等的番子,大约相当于小旗。但东厂的权势又盖过锦衣卫,所以普通番子就比锦衣小旗还要强横些,档头就能压过了锦衣百户。 霍重楼是东厂档头,石韦这个锦衣卫百户就得对他客气三分。 秦林知道自己闹了乌龙,没办法前世看影视剧的影响太深,还以为东厂都是太监呢。 看了霍重楼的鹰爪功,秦林倒也不怎么害怕,毕竟锦衣卫总旗和东厂档头的权位相差也不太远了,量这位高手高手高高手也不至当场发难。 于是他不亢不卑的拱拱手:“霍档头请了,不知霍档头到咱们蕲州来有何贵干?又有什么事情要找下官?” 霍重楼冷笑了声:“某家随宗人府一位大人到此办差,听说这里有位少年高手与白莲魔教‘鬼手捜魂’魏天涯那厮浴血奋战三百招,身负大小二十余处伤口,当场格毙长老一名、香主一名,某家与白莲教的魔崽子交手也有二十年了,从来没有过这种战绩,所以想来见识见识那位少年高手……” 秦林听到这里忍不住看了看石韦,石大人冲他笑笑,也是一脸的尴尬,原因无他,牛皮吹得太大。 霍重楼把桌子一拍,花梨木的桌子本极笨重,被他一拍竟吱吱嘎嘎的响,几乎要散架了。 “某家三年前与十长老之首的‘血海飘萍’段海萍交手,第二百招上就被他得了手,侥幸逃脱一命,想不到啊想不到,锦衣卫蕲州百户所竟有少年高手能格杀十长老排名第四的魏天涯,你们说,某家能不来看看吗?” 霍重楼的双目赤红,声音干涩难听,越来越充斥威胁的意味。 石韦犯难了,陪着笑脸道:“霍档头,有些事情瞒上不瞒下,大家都是吃厂卫这碗饭的,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谁知霍重楼脾气极其执拗,否则以他武功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是个役长了,三年前他败在段海萍手中,蕲州百户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总旗却说杀死了另一位白莲教长老,这件事上他自觉折了面子,不肯轻易放过。 所以他只是桀桀冷笑:“要是有这位少年高手,某家便当场拜他为师,终身执弟子礼不敢违拗;要是你们冒功,某家也说不得了,只好把实情奏报上去,参你们个虚报冒功之罪!” 第74章 高手高手高高手在线阅读 <!--t; 第74章 高手高手高高手 - 第75章 逻辑陷阱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75章 逻辑陷阱 <!--go--> 第75章 逻辑陷阱 石韦犯难了,霍重楼非但自视极高,还是东厂中有名的软硬不吃,换作别人蕲州百户所这边放低了身段赔几句好话,再送一笔银子也就风平浪静了,可霍重楼摆明了要拿蕲州所出气,这些法子却是不大好使。 想到马上就要到手的实授副千户,极有可能因为霍重楼的参揭泡了汤,石韦就心头发堵。 没奈何,他三番四次朝秦林使眼色、打手势,意思是叫秦林尽量给霍重楼赔小心,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你总不能欺人太甚吧? 孰料秦林视若无睹,反而挑衅的斜了眼霍重楼,皮笑肉不笑的道:“霍档头是厂卫之中的成名高手,下官怎么是您老的对手?不过既然霍档头有意考校,划下道儿来就是了。” 霍重楼不怒反笑,他早从秦林的步法和呼吸得知这小子全无内功,连他一招都接不下来,这时候恐怕只是在强作镇定而已。 自恃前辈高手的身份,霍重楼连连冷笑:“也不比别的了,只要你三招之内能把某家从这椅子上逼开,就算你赢。” 秦林思忖片刻,摇了摇头:“你坐在椅子上,万一利剑穿胸也不肯离开,难道我真杀了你?三招要把你逼离椅子可不行,但三招之内让你无法起身倒是没问题。” 石韦听了一惊,便是他也不敢说逼住霍重楼三招不能起身,要知道“鹰爪铁布衫”成名二十余载,与白莲教十长老均在伯仲之间,只逊于白莲教主,奉圣应劫二使,青阳、红阳、白阳三堂堂主而已。 果然霍重楼怒发如雷,一根根钢针似的胡须沙沙直抖,厉声咆哮道:“某家三招不能从椅子上起身,便拜你为师!若是你胡吹大气,叫你这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石韦急得连连朝霍重楼作揖请他息怒,又望秦林打眼色,却见秦林转过头来做了个非常古怪的表情,石韦定下心思忖片刻,立时明白了秦林的用意,不禁暗暗佩服他狡计多端。 “得罪了,请霍档头接下官三招。” 秦林双脚分立,缓缓将七星宝剑从鞘中抽出,只听得一声龙吟,青幽幽的剑光耀得满室森寒,剑锋上一溜寒芒慑人心魄。 霍重楼没想到秦林腰间不起眼的剑鞘之中竟装着这样一柄断金切玉的宝剑,拍手叫了声“好剑”,心下却越发笃定:原来这姓秦的总旗妄图凭宝剑之利逼某家不能起身,哼哼,若是有名门正派三五年的内功修为,再持这柄锋利无匹的宝剑,和某家拖上三招倒也不难,可你明明没有分毫内功,竟敢胡吹大气…… 霍重楼打定了主意要让秦林大吃苦头,鹰隼般的目光钉在他身上,桀桀笑道:“小子,来吧!” 秦林也不懂什么玉女传真什么仙人指路,举着宝剑直上直下的劈过去,霍重楼有心卖弄,屁股不离开椅子,双手在扶手上用力一拍,连人带椅原地打了个转,轻而易举的避开这一剑。 “第一招!”霍重楼报着招数。 秦林赶紧收剑,往霍重楼怀里分心刺出,饶是霍重楼三十年大力鹰爪功炉火纯青也不敢去抓这柄宝剑,看准势头伸指在剑脊上用力一弹,秦林只觉剑身上一股大力涌来,几乎握不住剑柄,这一剑便往旁边荡开。 “第二招!我可要站起来了!”霍重楼面有得色。 秦林横剑顺势一带,剑锋削向对方脖颈,霍重楼果然好本事,坐在椅上往后一仰,足尖踢在秦林手腕,只见那柄剑嗖的一下脱手飞出,噗的一声钉到横梁上,扎进去足有尺多深,露在外面的剑身兀自嗡嗡颤动不休。 霍重楼呵呵大笑,就要站起来。 忽然看见石韦面露喜色,霍重楼也不是等闲人物,立刻明白上当,屁股本已离开椅子,又赶紧使个千斤坠重新坐回去。 石韦脸上的神色要多失望有多失望。 霍重楼像猫戏老鼠似的看着秦林,笑得极其愉快:“使诈是吧?某家曾说三招之内能逼某家从椅子上起身就算你赢了,哈哈哈,你想拿这个设圈套给某家钻?斗智,下套子?没那么容易!” 石韦急得直跳脚,这次可真是功亏一篑呀!就差那么一点点了。 秦林慢慢揉着剧痛的手腕,笑嘻嘻的道:“是啊,的确输给霍档头了。” 霍重楼笑得络腮胡子都在打颤,声音几乎要把屋顶掀翻。 不料秦林接下来一句,差点没把他气死:“乖徒儿,现在就拜师吧,老师有红包打赏哦” 霍重楼气得脸青面黑,极想用鹰爪功把秦林撕成碎片,可顾虑到输赢之争,终究不敢离开椅子。 石韦也莫名其妙,他猜到秦林借对方说过“三招之内能逼某家从椅子上起身就算你赢”,故意骗他“逼得你三招不能起身”,待霍重楼真的起身,却因为前一句而算秦林赢了。 但现在霍重楼已经识破,怎么秦林还说要他拜师呢? 秦林居然真的像老师教学生一样分析:“霍档头,开始你说过三招之内逼你离开椅子就算我赢,对不对?” “那又如何?某家并没有上你这厮的当!”霍重楼得意的笑着,故意把椅子扶手拍了两下,表示确实坐在椅子上。 “好吧,这一场就算我输了,”秦林笑笑,在石韦着急要说话时摇摇手止住他,又道:“可我说可以逼得你三招不能从椅子上起身,你也答应了做不到就拜我为师,这个没错吧?” 对呀!石韦一拍巴掌,“下官确实听见了的。” 秦林用循环诡辩术为霍重楼设下了双重圈套,并且形成了怪圈:骗得霍重楼从椅子上起身,便算秦林赢了;即使被霍重楼识破他打死也不站起来,却又必须拜秦林为师。 诡辩术在刑侦审讯时经常用到,秦林以这种方法把无数穷凶极恶的罪犯绕得晕头转向,无意间就说漏了嘴不得不承认犯罪,现在用来收拾霍重楼,倒也屡试不爽。 霍重楼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为人虽然凶狠霸道,但于“名”上看得极重,言出必行。现在要公然抵赖说过的话,未免有些难为情,而且有石韦做旁证,想要抵赖干净除非把石、秦二人都杀了…… 霍重楼眼中忽然凶光必露,就待暴起发难。 石韦大吃一惊,心下暗道不妙,手搭在了绣春刀的柄上。 秦林心下吃惊,面上仍然尽量平静的笑了笑:“霍档头在东厂只怕也有些年头了吧?没有什么靠山,从番子熬到档头不容易啊!对了,这趟外差办下来又有不少进账,家里老婆孩子在京师又可以嚼裹几年了……” 霍重楼听到这些话,只觉得字字句句说中了心坎里,登时思前顾后起来:正如秦林猜测,他这般武艺这般资历,到现在还只是个档头,自然吃了没有靠山的苦,一刀一枪拼出来极不容易。要杀死锦衣卫的百户和总旗,就得舍弃功名富贵,舍弃这二十年的辛苦打拼,从此亡命天涯,再也不要做升官发财封妻荫子的美梦,又实在心不甘情不愿。 又想到京师显贵极多,自己这个东厂档头并没有多少油水可捞,老婆孩子跟着多年苦熬,好不容易放了外差有些油水进项,离京之后家里妻儿必定眼巴巴的盼着,要是突然晓得自己从东厂役长变成了朝廷罪犯,家人该如何自处? 霍重楼眼睛里的凶光顿时消退下去,仔细一思量,反而为刚才行凶的想法吓出了满身冷汗,亏了秦林几句话他才悬崖勒马,此时对秦林的愤恨之外,竟隐隐生出几分愧疚、些许感激。 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霍重楼朝秦林、石韦拱拱手,就要告辞离去。 石韦也捏着把冷汗,见霍重楼凶相退去,赶紧道:“今日之事不过玩笑而已,霍档头千万不要挂在心上,今后咱们再不提起就是。” 言下之意就是拜师什么的,就此一笔勾销吧,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秦林呢,霍重楼凶相毕露的时候还真把他吓了一跳,这会儿霍重楼软下去腹黑男的浑劲儿反倒上来了:老子还就不信你这体制内混了几十年,老婆孩子都有了的人,敢真的杀锦衣卫百户、总旗造反,把前尘往事通通抛去! 是以石韦说不计较,秦林反而踏上几步,拦着霍重楼道:“今天不拜师也行,说出口的话你能给我吞回去,咱们就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石韦心头打鼓,暗暗叫苦,觉得霍重楼能把咱们冒功的事情按下来不参揭就算福大命大,秦兄弟耶,你也太不知轻重了吧,惹恼了他真的下起黑手,咱们可抵挡不住啊! 哪知霍重楼刚刚从暴走的边缘回到原本的轨迹,几十年打拼,升官发财、封妻荫子的思想早已在他脑中根深蒂固,悬崖勒马之后反而越发的强烈,所以竟再也生不出一丝一毫的行凶之意。 “师父!”霍重楼不情不愿的低低叫了声,一溜烟的走了。 “什么?”石韦揉了揉耳朵,瞪着眼睛问秦林:“我没听错吧?” 秦林:“没听错……呃,有梯子吗?我想把横梁上那柄剑拔下来。” 第75章 逻辑陷阱在线阅读 <!--t; 第75章 逻辑陷阱 - 第76章 庭参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76章 庭参 <!--go--> 第76章 庭参 霍重楼走后,秦林才想起他曾经提到是和宗人府的某位大人前来蕲州办差,这不能不使秦林联想到荆王府近来所发生的事情,在他看来麒麟山麓的王府之中有数股潜流涌动,也许正在发生着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蕲州城内外平安无事,白莲教销声匿迹,军余们按部就班的征收着常例,州衙开堂审理着鸡毛蒜皮的小事,医馆生意一如既往,铅笔铺子的销量稳步上升……一切的一切都平静得让秦林有种意外的感觉,越是如此,心头越不踏实。 新的任命打破了蕲州百户所的平静。 石韦把秦林请到后堂,吞吞吐吐半晌之后,终于十分愧疚的告诉他任命已经发来了:已有副千户衔的石韦得授实职,奉调到武昌的千户所任副千户;但他推荐秦林接任蕲州百户的禀帖并没有照准,说是“该员戮力王事、奋勇效命,然资历尚浅,不可骤居方面之位,着以试百户衔留任原职”。 同样立功的两个人,照说秦林实际上起的作用还大一些,却一个高升,一个原地不动,仅仅加了个不当吃不当穿的试百户虚衔,上头厚此薄彼之意也就非常明显了。 秦林心头不快,面子上依然不动声色,笑笑:“试百户总是加了一级,魏天涯处心积虑来刺杀邓将军,咱们能不闹乱子就好了,功劳本来就是侥幸,倒不必计较升赏多寡。” “秦兄弟能这么想就好了,”石韦叹着气拍了拍秦林的肩膀,想了想感激秦林几次三番的助他立功升官,又关上房门,压低声音吐了实情:“并不是上头对秦兄弟有什么看法,实因于千户要安插私人,听说这次调来的栾百户是他的亲信。唉……今后俺在千户所,总要想办法补报老弟。” 于千户?秦林知道黄连祖的老丈人姓于,是世袭的锦衣千户,现任锦衣卫驻武昌千户所的副千户——锦衣卫职权极大,高衔低配是常态,譬如锦衣卫指挥使按制度为正三品,但时任掌锦衣卫事指挥使刘守有,官衔加到了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太子太傅,武职正一品,所以世袭千户往往担任副千户甚至百户的实职。 问问石韦,果然就是这个于千户力主把原来的千户所镇抚栾俊杰调到蕲州充任百户,而压了秦林一级。于千户资格很老,正职杨千户也得卖他个面子,所以这件事就只能如此了。 石韦刚提了副千户自然希望在地方上有自己的根脚,于千户这么摆一道他也不高兴,但官场上最讲老资格,他连副千户都还没到任,当然不可能去和于千户争。 秦林倒是猜测那栾百户的到来,会不会与黄连祖,与荆王府里面隐藏的事情有某种关联? 来者不善。 “蕲州所众弟兄都是石大人一手带出来的,那个于千户,就不嫌手伸得太长了吗?”秦林没有替自己鸣冤叫屈,而是义愤填膺的为石韦抱不平:“石大人,您放心,您坐镇武昌,咱们蕲州百户所一切唯您马首是瞻!” 石韦点点头,不管怎么说他奉调武昌之后,别人眼中蕲州百户所都是他的嫡系,现在于千户这么插一手,他感觉到了莫名的愤怒,甚至是一种侮辱。 虽然秦林入锦衣卫任职的时间不长,但早已与石韦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咬了咬嘴唇,石韦踌躇片刻,最终还是把忍了又忍的话说出来了:“这件事也不见得合杨千户的心意,不过既然下了调令,你们还是要服从的,要好生‘配合’栾百户,千万‘不要’出什么乱子,阳奉阴违那套是‘搞’不得的……放心,一切有我在武昌千户所替你们做主!” 秦林笑了,他要的就是石韦这番话,这件事石韦一定不会甘心,恐怕之前他早已“叮嘱”过跟了他十几年的另一位总旗陈四海了吧? 点卯时石韦宣布了新的任命,众锦衣弟兄们全场大哗,靠着秦林的功绩整个蕲州百户都得了不少好处,功劳簿上人人都记了几个异常劳绩、寻常劳绩,赏银很得了几两,军余的常例征收也比以前丰厚,虽然他资历浅,但由他来做百户恐怕资格最老的陈四海都只能心服口服。 可那什么栾俊杰呢?从仓使、吏目到镇抚,一直在千户所任职,从来就没下派过,蕲州百户所的众校尉连他老人家是胖是瘦,多高多矮都不知道,更没有什么功绩,怎么能令这些老兵油子心服? 等点卯一结束,韩飞廉、赵益明就拉秦林去阅江楼,秦林试着喊了声陈四海,和这老总旗的交情不深,也没指望他能跟着去,没想到陈四海不仅去了阅江楼,还把自己手底下五个小旗都叫了去…… 第二天栾俊杰就来了,可见这位接印的心情实是急切得很,定是千户所的行文前脚发出,他后脚就跟着从武昌出发。 千户所的镇抚是从六品,百户则是正六品,而且不仅官阶提升了一级,实权也大了不少,千户所里面正副千户、佥书、镇抚加起来好几十位,而到了蕲州,他就独掌一方之权了嘛。 衙门规矩向来不兴抵达当天就接印,栾俊杰却顾不得那套,兴冲冲的到百户所来和石韦办交接。 石韦带着他接百户腰牌,查帐薄,点武库,一一弄停当,又把全所的正军、军余点齐,正儿八经的交待几句,这才率家人自去武昌上任。 栾俊杰年纪约摸三十多岁了,外貌算得上仪表堂堂,穿着飞鱼服,把百户腰牌挂在鸾带上,兴头极高。 他站在百户所官厅前面的台阶上,打量着演武场上列队的官校,目光扫过排头的秦林时,嘴角连连冷笑,十分不屑。 “石大人公忠体国,已经高升,今后我栾某人便管着这蕲州百户所,石大人宅心仁厚,有些小事情不和你们计较,本官却是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但有错处,本官定要严罚不饶!” 栾俊杰说完,自以为威风凛凛了,殊不知蕲州百户所多的是当年平倭、平僰人之乱、平湘西番乱,尸山血海杀出来的老兵油子,讲的是出生入死的同袍情谊,他这副刀笔小吏的刻薄作派落在众人眼中,反把他看轻几分。 新官上任,下属照例要行庭参,栾俊杰带来的一名亲信校尉便吼道:“列位同僚,参见本管上司!” 庭参即下属按礼谒见长官,若是文官则北面跪拜,长官立受;武官则北面跪叩,自报官衔履历,长官坐受。 已有栾俊杰从武昌带来的亲信替他搬了把椅子摆在官厅中间,栾俊杰坐下,好整以暇的等着众校尉前来叩头。 为首的秦林、陈四海一动不动,诸校尉虽然行了礼,前前后后稀稀拉拉,报名的声音有气无力,一个个死样活气像是没睡醒。 官场上极其忌讳庭参时下属声音不响亮,说是不祥之兆,将来这个官就要做不长久,因此栾俊杰气得心头火发。 新官上任不好犯众怒,他就把气往秦林头上撒,斜着眼睛阴阳怪气的道:“秦总旗怎的不行礼?想是膝盖上有什么隐伤?若是如此,本官便早日奏明上峰,放秦总旗出了军籍,回家好生休养。” 秦林笑着拱了拱手:“好叫栾大人晓得,下官已加衔试百户了,从来没有试百户跪百户的道理,所以下官也不能委屈这双膝盖,糊里糊涂的乱跪。” 秦林说得俏皮,众锦衣校尉哄堂大笑,都像看猴戏似的看着栾俊杰,其中陆远志的笑声尤其夸张,整张胖脸都在欢快的荡漾。 你!栾俊杰吃了一瘪,指着秦林却又无话可说——虽然加衔不作准,可谁又能说秦林不是试百户?百户要让试百户庭参,那东阁大学士就可以叫六部尚书磕头了! 忍着一肚子气发誓今后慢慢炮制秦林,栾俊杰又阴阳怪气的问陈四海:“你又如何不跪?” 陈四海皱纹密布的老脸嘿嘿直乐,抄着手眯起眼睛看栾俊杰,没好气的道:“栾大人要叫小的下跪,还得去问问刘爷爷才是。” 栾俊杰气得不行,张口乱骂:“我管你牛爷爷猪爷爷,敢这么废话,一起拖来行军法!” 陈四海脸一下子垮了下来,走上去劈手给栾俊杰一记耳光:“刘爷爷也是你骂得的?” “反了反了,你敢殴打上官!”栾俊杰捂着脸跳脚。 秦林嘿嘿笑着把他拉开,“栾大人,陈总旗不是打你,是替你挡灾,不是他这下,你老兄只怕命都要丢脱一半。” 栾俊杰睁着眼睛,挣开秦林的阻拦,却不敢再乱骂了,惊疑不定的瞧着陈四海。 陈四海笑眯眯的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这是俺随中军都督府都督总兵太子太保刘显刘爷爷平倭得的军功奖札,我这膝盖是战场上受的伤,刘爷爷尚且不要跪,你敢叫我跪?刘爷爷是何等人,大明天子尚且拜他做太子太保,你敢猪啊牛的乱叫?” 栾俊杰直如顶门心里一个炸雷打下来,如果说太子太保有山那么大,他这百户还顶不了一颗芝麻,竟然顺口骂了人家,要传出去还得了? “打得好,陈总旗打得好啊!”栾俊杰一边叫,一边噼噼啪啪自己打耳光:“都是我失心疯了胡说八道,众位弟兄千万别放在心上……” 陈四海与秦林肚子都笑痛了,上任当天就自打耳光的官儿,大明朝两百年还真没听说。 第76章 庭参在线阅读 <!--t; 第76章 庭参 - 第77章 秦兄救命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77章 秦兄救命 <!--go--> 第77章 秦兄救命 秦林虽然联手陈四海给了栾俊杰一个下马威,逼得他上任当天就自打耳光,但毕竟只伤面子不伤身,除了叫他好几天灰溜溜的抖不起官威,并没有取得实质性的优势。 栾俊杰也不是笨蛋,只因为千户所衙门呆太久不懂得底下各百户所的实情这才吃了亏,接下来的日子他表面上和和气气,暗地里使出浑身解数到处拉拢,吹阴风煽鬼火。 论职务栾俊杰是正管百户、顶头上司,论后台他的靠山于千户资历声望都比石韦强,秦林没有王霸之气,蕲州百户所的校尉们也不是铁板一块,便渐渐有心思浮泛的校尉投到栾俊杰那边。 韩飞廉、陆远志等人虽对秦林忠心耿耿,也免不了担心蕲州百户所的局势,如果目前的局面长期持续下去,优势必然逐渐转到栾俊杰一方。 被他们视为主心骨的秦林,以智谋多端素称,反应却令百户所的各派如坠云雾之中:不仅明面上没有再给栾俊杰难堪,暗地里也不曾把弟兄们召集起来打打气,每天点卯之后就回医馆休息,要不就去铅笔铺子转转,竟在百户所风雨飘摇之际玩起了稳坐钓鱼台,甚至栾俊杰提出要亲自掌管军余征收常例,秦林也没有反对。 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陈四海、韩飞廉、赵益明等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作为百户所两位总旗之一的陈四海,你叫他战场拼杀还行,玩点阴谋诡计那可真要了他老命,上次杀栾俊杰威风的主意还是秦林替他出的呢! 而韩飞廉、赵益明位卑职小,就更提不起底气了,只好去问陆远志知不知道秦林有什么打算。 胖子吭哧吭哧,秦林也不和他说个子丑寅卯。 这几天青黛也觉得奇怪,如果百户的任命下来了,秦林这坏蛋铁定嚷嚷着要兑现承诺,怎么他不声不响的? 担心秦林,青黛便把陆远志抓来审问,胖子嘴巴比筲箕还大三寸,一辈子藏不住事情,立马就把原委说了。 难道秦大哥觉得仕途艰难,转而把精力投在铅笔铺子上?青黛对此倒是无可无不可的,觉得只要秦林做他喜欢做的事情就好,什么功名利禄、荣华富贵,怎比得上一辈子平安喜乐? 这天秦林又是点卯之后就径直回医馆,换了青黛送他的细竹布直裰,坐在院子里桂花树底下,泡了壶香茶慢慢细品,手中捧着本大明刑律有一撘没一搭的翻看。 女兵甲故意把步子踩得重重的,大步流星的走到他面前,硬梆梆的道:“小姐有话要问你!” 秦林抬头一看,青黛正在凉阁子上,扶着栏杆关切的看着这边,就合上书,随女兵甲走上凉阁子。 “秦大哥,听陆师兄说你得了加衔试百户?”青黛妩媚的脸蛋上写满了关切,柔柔的道:“其实官场上的事情我是不懂啦,不过爹爹寒窗苦读十年,考上举人放了蓬溪知县也不过是正七品而已,你的试百户已是从六品,也很不错了啦!” 秦林何尝不知道这是安慰?武职品级比起文官至少降三级论,锦衣卫的权势虽大,一个试百户离正儿八经的知县仍要差着不少。 沐浴着青黛温柔的目光,秦林于区区官职上本无芥蒂,此时更是如饮酒之后微醺,夏日蝉鸣、凉风袭来,有这样一位美丽温柔的少女替你担着心事,痴痴的守候在凉阁子上,夫复何求? 百户所的事情秦林自有打算,不欲青黛担心,他哈哈一笑,十分惫懒的道:“那么,亲亲小青黛应该兑现奖励了吧?” 青黛本来担心秦林胸怀块垒,见他这副样子自然忧心尽去,嘟着嘴埋怨:“秦大哥太坏了!人家替你担着心,你反倒一心要使坏,人家还没有、没有……嫁给你,怎么可以亲亲呢?” 说道嫁给你三字,青黛低着头、红着脸,一双白玉般的小手搓着衣角,声音细微几乎不可辨。 秦林心头一荡,附到少女耳边:“试百户也带着百户两个字嘛,只多了个试字,咱们就试着亲亲啰。” 青黛被秦林口中热气呵到耳朵上,痒痒的,咯咯娇笑着把他推开。 唉秦林故意长叹一声,闷闷的道:“官场失意,还得强装作没事人,青黛妹妹也不安慰一下,这心里面空落落的啊!人生真是灰暗……” 青黛抬起头盯着他,不知道这家伙是装模作样呢,还是真的心头不畅。 腹黑男继续忽悠,哑着声音自言自语:“没做到百户,连青黛妹妹都不理会我了,失败啊……” 忽然面颊上传来湿润柔软的触感,青黛在秦林脸上轻轻一啄,少女的唇瓣带着鲜花的芬芳气息,那温润的恰到好处的热度,美妙无比。 这一刻,明净天空那么的蓝,花园里的树木那么的绿,夏日的蝉鸣也不觉得聒噪,反而像动听的乐章。 少女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没有害羞,而是气鼓鼓的捏着小拳头:“不管什么百户、试百户,就算只做个小军余,都是我的秦大哥,没人敢瞧不起你,除了你自己!” 初吻就这么得到了?秦林摸着脸颊,回味着刚才那动人心魄的触感,一边暗骂自己装可怜欺骗小萝莉的初吻未免太黏黏怪叔叔,一边又暗下决心接下来几天都不要洗脸。 猥琐啊猥琐,无耻啊无耻…… “太无耻了,装可怜欺骗感情的臭男人不配活在世上!”凉阁子外的走廊上,女兵甲有为民除害申张正义的冲动。 “这家伙太狡猾!”女兵乙表示赞成。 “小丁不要看。”女兵丙捂住小妹妹的眼睛。 “我才不看哩。”小丁嘴里说着,却把三姐的手指稍微扳开点,从指缝中好奇的看出去。 从凉阁子里传来秦林懒洋洋的声音:“喂,外面四个偷窥的家伙,不怕长针眼?实在羡慕嫉妒恨的话,我也不介意每人都亲几口的。” 刚才还义愤填膺的甲乙丙丁四女,立刻就像火烧到屁股一样,支溜一下闪得不见了踪影。 哇咔咔咔秦林的怪笑在凉阁子上回荡。 陆远志正走过来,听到秦林的怪笑不由一惊:耶,秦哥的笑声为嘛如此淫贱? “秦哥,张公公来拜,就等在外面大堂上。”胖子扯着喉咙喊。 秦林大喜:老子等你几天了! 荆王府波谲云诡之际黄连祖的老丈人于千户忽然把手伸过来,只怕百户所的事情最终还得着落在黄连祖身上,那么秦爷就给你使个釜底抽薪吧…… 医馆正厅,庞宪和李建方两个坐在左右下首,陪着居中坐的张小阳。 京师内监权重,司礼监、东厂权倾天下,地方上王府承奉司的宦官亦水涨船高,张小阳是荆王府得宠的宦官,就是石韦、王进贤待他也十分客气,到这医馆来自然两位主人都要出来相陪。 李建方一心巴望荆王、世子推荐他去太医院任职,言辞之中更是卑恭折节,近乎谄媚了。 不过今天张小阳的态度有些奇怪,以往这些宦官都是眼睛长在脑门上的,动不动就拿腔拿调;但张小阳自从进了医馆就分外客气,推三阻四不肯坐上首客位,是李建方强把他按住才勉强坐了下来。 等了一阵子秦林才施施然走出来。 虽然秦林已是锦衣卫试百户,但锦衣卫管不到医馆,李建方要在张小阳面前卖好,就端着世叔的架子叫秦林:“世侄怎么来得这么慢?又在后院厮混?叫张公公等了半天,好生失礼。” 庞宪这老好人就打圆场:“没多久嘛,茶刚沏了一开……” 话还没说完,只见张小阳像屁股上装了弹簧似的,嗖的一下从上首客位蹦了起来,一溜儿跪下动作熟练无比:“替我家世子问秦公子的好,秦公子加官晋爵、添福添寿!” 李建方和庞宪惊得站了起来,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要知道王府承奉司的宦官自高自大是出了名的,凭你什么指挥使、知州、锦衣百户,一句话不中听就拿钉子给你碰,气得你肺都快炸了,他翻翻白眼就走。更别提下跪了,除开荆王千岁、世子和侧妃黄娘娘,你见这些宦官跪过谁来? 再想到上次荆王府开中门,千岁爷亲自走下最后一级台阶送秦林,李建方和庞宪就更加看不明白了。 秦林倒是早有预料,从青黛舅舅赵喜财两口子嘴里得知荆王府不久前死了一个侍女,东厂高手霍重楼说是陪一位宗人府的大人前来蕲州办差,黄妃、黄连祖,荆王朱常泴,威灵仙,世子朱由樊等人之间的纠葛……他本能的感觉到围绕着王位承继的问题,各方势力落子布局,抢边角、打劫手、连环套,现在已到了屠龙收官的阶段。 示意张小阳起来,秦林问什么事,张小阳也不肯说,只说世子要见他。 随张小阳来到荆王府,世子所居的宫殿之中。 朱由樊屏退左右,又令张小阳关上门窗,查看四下没人监视之后,忽然这位殿下、未来的荆王千岁就朝秦林屈膝拜倒,惶急的叫道:“秦兄救小弟一命!” 第77章 秦兄救命在线阅读 <!--t; 第77章 秦兄救命 - 第78章 郭眉眉之死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78章 郭眉眉之死 <!--go--> 第78章 郭眉眉之死 秦林赶紧搀扶朱由樊起身,从他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三个多月前朱由樊突然患了场大病,虽经李时珍、庞宪救治,身体复原则比较缓慢。荆王也替世子担着心,因为身边一个唤作眉眉的侍妾粗通医道,便特意拨过来服侍朱由樊煎药、服药。 不料就在上个月,眉眉突然投进王府池塘一命呜呼,荆王府死个侍女本不算大事,可稳婆在替她入殓时发现眉眉竟已怀有身孕! 本来单纯的自杀案件变成了因奸成孕之后被逼自尽的家丑,并且怀疑的矛头迅速指向了朱由樊——他是这段时间眉眉身边唯一的男性。 秦林突然问道:“那位自尽的眉眉姑娘,娘家可是姓郭,住在城东洪家庄十字坡?” 朱由樊不敢置信的看着秦林,愁苦的眼睛里迸发出抓住救命稻草的灼热光彩:“莫非秦兄已经?” “只是听人说起过,”秦林摇摇头,沉默了半晌,明知故问:“恕在下直言不讳——世子说有性命之忧,在下就不懂了,当年千岁爷正是因为有世子才能从令伯父手中夺得王位,现在岂能因一个侍女并没有准确定论的死而对你不利?” 朱由樊思前想后好一会儿,想到当年父王的宠爱与现在的无情,神色变了几变,因为痛苦和羞辱英俊的脸变得微微扭曲:“秦兄有所不知,黄妃为了亲生儿子能继承王位,视小可为眼中钉肉中刺,日夜在父王耳边挑唆。本来父王也不尽信她,但前些日子那位威灵真人下降弊府,父王对小可的态度就每况愈下,这次竟然、竟然……” 朱由樊说不下去了,上次秦林展示隔空猜物的时候,他就想请秦林入府陪父王炼丹,作为奥援以抵消威灵仙对荆王的影响,秦林没有答应,当然朱由樊也没有想到会有如此严重的事件,并且来得如此急迫。 荆王本已有废长立幼的心思,处心积虑要整倒朱由樊的黄妃便抓住眉眉“因奸成孕、被逼自尽”的事情不松手,因为眉眉服侍过荆王,黄妃竟把此事上升到子烝父妾、大违伦常的高度,撺掇荆王给宗人府上书,要将朱由樊贬为庶人。 宗人府派经历毛铎毛大人前来彻查此案,以东厂档头霍重楼为辅。 宗人府的事权基本上由礼部代管,各藩王的奏请只要不大违伦常向来都是照准,何况荆王朱常泴本以亲王之尊兼领了宗人府右宗人,算起来毛铎还是他下属呢! 果然调查的结果坐实了朱由樊的罪名。 因为朱由樊坚称无罪、以死相逼,要求宽限时间以便寻找洗清冤屈的证据,毛铎才答应多待几天,但最迟五日后他就要上报宗人府、礼部,请旨贬朱由樊为庶人! 朱由樊无计可施,想来想去除了秦林这位传说中日断阳、夜审阴的大高手之外,别无其他人可以帮得到他,所以才有了今日之事。 “小可之言,句句是实,因不甘心就此蒙冤受屈,才将家门丑事和盘托出,”朱由樊朝秦林又深深鞠了一躬,声泪俱下:“若被贬为庶人,黄妃、黄连祖姐弟必定要斩草除根,谋害小可性命。现在除了秦兄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救命了!” 朱由樊虽然可怜,秦林却不一定帮他,但黄妃与黄连祖姐弟既与朱由樊为敌,也是秦林的仇家,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朱由樊要借重秦林的办案能力,秦林何尝不需要借荆王和世子的权势? “朱兄放心,这件事我已有了几分把握,我相信事情不是你做的,总要想办法还你个清白。” 秦林话音刚落,朱由樊立刻感激涕零,简直把秦林当作了平生第一个知己——这些天人人都说是他逼奸眉眉至死人命,又什么子烝父妾大违伦常,前前后后受了多少委屈,惟有秦林一上来就直言不讳的说他受了冤枉,这份信任可真是高山流水心自知啊! 可惜朱由樊不知道秦林内心深处的想法,否则他一定会当场喷血的。 秦林看见朱由樊下拜的时候,尽管明知不恰当,但脑海里仍然冒出两个形容词,风摆杨柳、楚楚可怜。 腹黑男暗自嘀咕:老兄这副病殃殃的身板,说你是个兔儿爷没人不相信,什么因奸成孕、逼迫自尽,除非郭眉眉逆推啊!还得你有那方面的能力…… “朱兄放心,秦某虽不敢保证别的,但查清案情、还原事实真相,责无旁贷!”秦林把手一拱,告辞离去。 朱由樊凭窗而望泪光盈盈,在他眼中秦林的背影在夕阳映照下焕发着万道金光,身形是那么的高大巍峨充满了正义了的力量,给他无限的信心和勇气…… 呃秦林忽然感觉后背有点发凉,赶紧加快脚步。 回到医馆,他就找到了青黛,果然青黛小时候去过洪家庄舅舅家,秦林就请她带路,再喊上陆远志。 “喂,带小姐去哪儿?”女兵甲把秦林拦住了。 “想拐跑小姐,得问问我们!”女兵乙把宝剑抽出一小截,虎视眈眈。 “别想蒙混过关!”女兵丙义正词严。 小丁想了一会儿,弱弱的道:“可不可以带我们一块儿?” 陆远志噗的一声笑起来,自从第一次见面被甲乙丙丁用剑指着心口吓得够呛,他就远远躲着这四位,今天还是头一次发现她们也有可爱之处呢。 秦林肚子里暗笑不止,想来甲乙丙丁四位女兵在南京时,定是和她们那位大小姐整天外出骑马打猎吧,现在成天待在医馆,早已闷得慌了。 故意要吊吊胃口,秦林挠挠头:“马车只能坐下四个人。” 甲乙丙丁异口同声的道:“没关系,我们可以走路去!” 秦林坏笑:“我坐车,你们走路,别人会说我不懂怜香惜玉……” “好了啦,”青黛把秦林胳膊轻轻扯了扯:“去洪家庄走旱路要翻山越岭,倒不如水路快,骑马坐车都没乘船方便,一只竹蓬船可以坐十几个人的。” “哦耶!我们都会划船!”甲乙丙丁跳起来,抱着青黛娇笑:“小姐威武,小姐必胜!” 第78章 郭眉眉之死在线阅读 <!--t; 第78章 郭眉眉之死 - 第79章 杀子证道?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79章 杀子证道? <!--go--> 第79章 杀子证道? 为了保密,秦林一行人都穿便服,找了处偏僻的码头,挑了个酒糟鼻子满身酒气的老艄翁,扯谎说要去马口镇游山玩水,把他的竹蓬船租下来。 甲乙丙丁会划船,就不需要艄翁同行,把船往下游马口镇方向划了一截,看看老艄翁捏着银子笑眯眯的往码头小酒店去了,才从芦湾外边转了圈,绕回蕲河里面往上游走。 四位女兵没有吹牛,操船的技术相当不错,轮流摇橹把船驶得有快又稳。 女兵甲得意扬扬的瞥了眼秦林:“怎么样?咱们姐妹行船还过得去吧!” 女兵乙嘴角一翘:“虽然不会女红针指……” 女兵丙接口道:“但行船、骑马、驾车样样都来得哟。” “还可以帮你打架哦”小丁尽量做出凶巴巴的样子,表示战斗力很强,但这种表情在她稚嫩的脸蛋上,更像是撒娇。 陆远志眨巴眨巴眼睛,忽然捧着肉滚滚的肚子哈哈大笑,老半天才在秦林耳边道:“日断阳、夜审阴,秦哥你和包龙图也差不多了,开封府有王朝马汉张龙赵虎,你也有……哈哈哈哈……” 我有甲乙丙丁?秦林看看这四个粗线条男人婆胸大无脑的家伙,忽然有种虚弱无力的感觉,并且很想把没心没肺笑得前仰后合的胖子踢下水去。 青黛坐在船头,有一撘没一搭的抓溅起的水花玩,嘟着嘴巴假装不高兴,冲四位女兵说:“哈,你们真是喜新厌旧,要跟着秦大哥出去破案,就不理会我啦?” 甲乙丙丁红着脸不好意思,其实她们倒不是对破案感兴趣,而是成天待在医馆里气闷得紧。 “算了啦,我关在家里也挺无聊的,除了学医没别的事可做,”青黛眼波若有若无的扫过秦林,闷闷的道:“书上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三叔、婶娘也说女孩子学医没用,反正将来出嫁丈夫也不许你行医……就现在爷爷和三叔也不许我到大堂坐诊,明明我学得最好,哼,陆师兄你说这公平吗?” 医馆好几个年长的弟子已轮流在大堂坐诊,而学得最好的青黛却不被允许,自是礼法所拘了。 虽然民间也有医女,但地位和三姑六婆相距不远,李建方两口子倒是没说错,青黛只要是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夫家绝不会允许她行医——当然,闺阁之中结识的女眷,譬如樊山郡王府的小县主需要她开开方子,这是和坐堂行医不同的,不会被禁止。 少女提出这种问题,想必是探探秦林的口风吧,青黛一颗心就像透明水晶似的,那点小心思完全瞒不过人。 陆远志不好回答了,尴尬的笑了两声,在他看来小师妹未免太孩子气了,秦哥已是锦衣卫试百户,从六品的武官,娘子在家相夫教子就行了,小师妹的医术虽好,将来只怕也无用武之地。 上次得知青黛去替小县主瞧病,秦林倒隐隐有了点儿灵感,闻言便笑道:“青黛妹妹这身医术埋没了可惜,但礼法似乎也不便违背,嗯,要是秦大哥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青黛妹妹怎么感谢我呢?” 青黛红着脸儿,不回答。 甲乙丙丁轮流上阵卖力摇橹,香汗淋漓仍然兴致不减,船行如飞,不久便到了洪家庄。 把船系在岸边,青黛带着找到了她舅舅家。 赵喜财两口儿自打从城里回来,就商量要借看望青黛为名巴结巴结秦林,秦长官和王指挥使关系匪浅,借他几句美言,王指挥使这边随便拔根毛不比你腰还粗?落下的好处还能少了去? 没想到秦林、青黛竟然“纡尊降贵”的到洪家庄来了,赵家两口儿欢喜得无法形容。 胡氏沟壑纵横的脸都笑烂了,劣质香粉噗噗的往下掉:“今早上喜鹊在树梢头喳喳叫,我说有贵客到,果然秦长官和青黛侄女儿就来了!” “老婆子只顾着说嘴!”赵喜财把胡氏一瞪:“还不快去泡茶?真是乡下老婆子,一点礼数都不懂。” 胡氏虽吃了一骂,仍是笑眯眯的去泡茶,赵喜财又把他儿子、儿媳叫出来,像捧凤凰似的把青黛、秦林请进堂屋。 寒暄几句,等胡氏端了茶进来,秦林略一沉吟,赵喜财颇会察言观色,就让儿子媳妇都出去。 秦林便告诉他这次是来查办郭眉眉死亡一案,因关系重大,请他万勿走漏消息。 赵喜财两口儿忙不迭的答应了,“打死我们也不敢乱说,荆王府的事情,前面先来的什么宗人府,现在又是锦衣卫的长官来查,俺们懂的。” 秦林点点头,赵喜财能做到庄头儿,得到王指挥使的信任,自然是明白人。 “郭家的事情,俺大老爷们还不如老婆子知道得多,她们一伙子堂客,东家长西家短没有不晓得的。”赵喜财示意老婆来说。 胡氏像立了功似的,表现欲极强:“郭家那两口子,就是掉进钱眼儿的人,养个闺女相貌也不咋的,就一双桃花眼会勾人。前年东村马大户替儿子来提亲,去年春张员外要娶填房,郭家都没答应,偏生去年夏天里送到荆王府去做丫环,说玄妙观道士替她算过命,将来是要做王妃的——秦长官,你说可笑不可笑?” 秦林先听到桃花眼,就想起第一次去见朱由樊的时候,他身边的确有个桃花眼的侍女,虽无天姿国色,倒也长得有几分妩媚,和胡氏评价的“相貌不咋的”还是有所区别。女儿生得漂亮,也难怪郭家两口子野心膨胀,瞧不上什么马大户、张员外了。 后面听到玄妙观三字,忽地心头咯噔一下,威灵仙的发迹从玄妙观璇玑道长引见荆王开始,而威灵仙似乎又为荆王废长立幼的举动推波助澜,前次何二郎挟尸敲诈医馆也曾提到去请道士来打忏祈福,结果却是金毛七带人前来煽动——这一系列案件的背后,好像都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动! 并且金毛七与魏长老同时出现在邓子龙的接风酒宴上,虽然他被杀了……这会不会是杀人灭口? 秦林的眼睛眯了起来,桩桩案件、条条线索纠缠成团,但他相信只要找到线头,也许轻轻一抽就能解开所有的疑团! 郭眉眉去荆王府之后的事情,胡氏就说不出所以然了,只知道两个月前郭眉眉曾短暂的回家省亲,那之后郭家两口子就更趾高气扬了,逢人便说女儿在荆王府如何如何得宠。 陆远志此前已从秦林口中知道了案情,听到这里,胖子眼睛一亮:“这不明摆着吗?郭家先说女儿要做王妃,后来又说十分得宠,荆王府中有机会接近她的只有世子和王爷,如果不是世子就是王爷本人干的——” 胖子忽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着啊,郭眉眉怀的就是荆王的孩子,所以她家才胡说要做王妃呀!要是她和千岁爷有了,嘿嘿,有了那事,还能不得宠吗?后来的事情嘛,定是荆王为了废长立幼,故意把这事硬栽给朱由樊,郭眉眉又气又恨,加上肚子藏不住,便只能投水自尽了。” 秦林哈哈笑了两声,朝胖子一竖大拇指:“好个荆王!为了废长立幼,先害死郭眉眉肚子里还没出生的孩子,又栽赃给大儿子朱由樊,真叫个杀伐果断!” 青黛、甲乙丙丁四女全都抿着嘴笑,荆王为了让小儿子朱由楂继承王位,竟能先害死一个还没出生的儿子(或者女儿),再栽赃嫁祸陷害养了十多年的大儿子朱由樊,天底下有如此昏聩绝情丧尽天良之人? 陆远志也觉得讲不大通,揉着胖脸想了一阵,又喜道:“黄妃,绝对是黄妃干的!郭眉眉和荆王有了孩子,她担心将来孩子出生之后,和她所生的朱由楂争夺王位,所以下手害死了郭眉眉,然后嫁祸朱由樊,既替亲生儿子除去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又剥夺了朱由樊的世子之位…… 啧啧,好个一箭双雕之计!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般皆寻常,最毒妇人心呐!” 这次青黛和甲乙丙丁不发表意见了,觉得陆远志的分析有几分道理,但支持这个结论的证据似乎也不怎么充分。 但陆远志最后的话让娘子军着恼了,甲乙丙丁叉着腰瞪着眼,叽叽喳喳的问道:“什么最毒妇人心,你说谁呢?太过分了!我们还说你这小胖子心眼毒呢,家里杀猪造业,将来阎王拿你这身肥肉赔补业报!” 胖子把头一缩,脖子都看不到了:“好了我收回最后一句还不行吗?但分析应该没错吧,秦哥你说呢?” 秦林拍了拍胖子的肩膀:“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你的思路也算是案件侦破的一个方向嘛。我们可以围绕这个猜测寻找证据,无论证实还是否定,都对破案有所裨益。” 陆远志眉花眼笑,浑身肥肉抖了几抖,心说这都好几次分析案情了,就算蒙也该蒙对一次吧!看,秦哥也说这是案件的侦破方向呢。 第79章 杀子证道?在线阅读 <!--t; 第79章 杀子证道? - 第80章 鬼母阴胎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80章 鬼母阴胎 <!--go--> 第80章 鬼母阴胎 郭家住在洪家庄外面十字坡底下,位置比较偏僻,赵喜财带秦林一行人过去查访,路上遇到乡亲问就说是城里亲戚,来庄外南山游玩的。 两个月前眉眉回家省亲时,郭家小院很是热闹红火了一把,赛如贵妃还乡似的;但现在这座小院子显得冷火烟清了无生趣,一只癞皮狗懒洋洋的睡在门口,三四只鸡没精打采的趴窝,鸡屎狗粪无人打扫,墙头上挂着蜘蛛网,霉气冲天。 秦林没有声张,一行人避开地上的鸡屎狗粪,小心翼翼的走进院中。 赵喜财径直上前把堂屋门推开,将郭眉眉的父母带了出来,又搬了几条板凳请秦林等人坐下。 郭父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三杠子打不出个闷屁,郭母则完全相反,瘦刮刮的脸,尖尖的下巴,眼睛骨碌碌乱转,目光从这个身上溜到那个身上,没一刻消停。 秦林亮出锦衣卫试百户的腰牌,刚把来意说了两句,郭母忽然就从板凳上滚下来,满地打滚撒泼:“天呐,只有一个女儿,被你们谋害了,还这个来问那个来问,我们造了什么孽哟!横竖我们家是苦主,并不是凶犯,你们不去抓凶犯倒来逼苦主……” 秦林眉头大皱,他最不擅长和这种泼妇型大妈打交道了。 倒是甲乙丙丁在南京跟着徐大小姐砸过青楼、打过妓院,对付这号老妈子早有经验了,于是小丁把郭父拦住,乙、丙两位左右一抬将郭母从地上架起来,女兵甲不容分说,老大耳刮子噼噼啪啪的扇过去。 果然横的怕愣的,郭母虽会撒泼,禁不起甲乙丙丁这四个二楞子,打得她晕头转向,放开了也不再叫喊,只摸着脸发呆。 秦林使个眼色,让赵喜财去劝劝郭家两口子。 嘀嘀咕咕一会儿,赵喜财转过身满脸无奈:“郭家说宗人府的来过,查问之后给了二十两抚恤银子的,让他们不要再和别人说女儿的事情……” 秦林真想抽郭母两个耳刮子:靠,真是掉进钱眼儿里去了,老子来替你女儿伸冤,你还想要钱?又不是老子把你女儿逼死的!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青黛舅母说郭家爱财如命、为人鄙薄,还真没说错! 想了想,没奈何,看在郭家作为受害者也挺可怜,秦林拿了五两银子叫赵喜财交给郭母,告诉她:“这五两银子算助你两位养老的,如果你们提供有用的线索,可以再给十五两。” 郭母从赵喜财手中接过银子,眼睛里放出光来,放进嘴里咬了咬,又对着光看了看这才收进怀里,忽然又叹口气:“唉,如果我乖女没走,哪儿在乎你这五两银子?多少员外、富户要和我家结亲,乖女都看不上,道士说是要做王妃的命哩……” 秦林忍着火气等她把废话说完,才慢慢问她眉眉上次回家省亲究竟说了什么。 说到省亲,郭母立刻变得眉飞色舞,沉浸于风光无限的回忆之中:“那可不得了,是坐王府官船回来的哩,两位公公打前头引路,四名校尉长官随后护持,到家的时候来看的庄上人都站在院子外边,人山人海……” 秦林本担心郭眉眉是否在王府外边与谁私通,那样的话排查范围就太大了,待听说省亲都安排有宦官、校尉跟随,这种担心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又听得郭母絮絮叨叨提及,眉眉曾说荆王府有一位贵人赏识她,不久就要攀上高枝之类的话,秦林赶紧追问:“眉眉提没提到过贵人的具体身份?” 郭母把手一拍,丧气的道:“问她,乖女怎么也不肯说呀!” 然后她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道:“我猜是世子,将来的王爷!否则道士为什么说我乖女是王妃呢?阳世里虽然没有名分,可怀过他的小孩,到阴间也是结发夫妻呀!” 在场众人听了这话都是浑身恶寒,女儿已经死了,还在做攀龙附凤的迷梦,郭眉眉之死恐怕郭母要负不小的责任。 秦林也没指望能直接从郭母口中得到答案,此时毕竟是明代,这种违背礼教甚至可以算伤风败俗的事情,郭眉眉不大可能和父母说得太细。 “那么,眉眉有没有从王府带回来什么东西呢?” “嗨,宗人府那位老爷也问过,害怕我乖女偷王府的东西么?”郭母从屋里把零零碎碎的东西拿出来:“喏,就这些,都是主子赏赐,可不是私自带回来的。” 秦林检视一番,不过是几锭小银锞子、小金锞子,一些檀香、苏木、冰片,两匹缎子,价值倒是不小,但都是王府中极寻常的东西,并没有纨扇、角梳、妆盒之类像定情信物,方便查找来源的玩意儿。 金银锞子等物来源极广,时间久了必然被不少人摸过,也没法查出指纹来,或许于断案的唯一帮助就是证实了郭眉眉在荆王府的确很得宠,得到的赏赐不少。 外围线索中断的情况下,验尸是必然的选择。 不出所料,刚一提出开棺验尸的要求,郭母又摆出了撒泼打滚的架势,可看看甲乙丙丁正虎视眈眈,她最终没敢。 “官爷啊,刚入土不到十天,可怜我乖女死不瞑目……”郭母眼巴巴的盯着秦林。 众人齐刷刷叹口气,这家子真是没治了。 秦林又取二十两银子给她,心说郭眉眉有这么个妈,死得不冤枉。 郭母立刻翻转了脸:“官爷,我带你们去……其实我也想你们找到真凶啊,哪个天杀的把眉眉害得这么惨。” “眉眉都入土了,怎么好再去启棺?”郭父把老婆一拉。 正当众人以为他要反对,寻思找什么说辞,是硬吓还是软哄。 谁知郭父憨笑两声,又道:“光天化日的,不是让别人嚼舌头吗?等晚上再去吧。” 秦林:我倒!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洪家村偏僻的后山之上,白昼尚且少有行人,夜晚更是凄清冷寂,荒草长得齐腰深,里面不知道什么东西直溜溜跑过,黑暗中只有树梢上的猫头鹰眼睛里射出碧幽幽的光芒,时不时扑楞一下翅膀。 秦林一行人打着火把,沿山道走上这里,因为郭眉眉未嫁而失身,败坏纲常,不得入祖坟,所以郭家两口子只得把她埋在荒山野岭。 虽是夏夜,山间到了晚上却分外的冷,山风呼呼的吹过,青黛只觉黑暗中似乎有什么盯着自己,芳心噗噗的跳个不停。 有力的手把她挽进了臂弯,感受到秦林的体温,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心跳,青黛忽然就觉得没那么冷了,没有那么害怕了。 甲乙丙丁四女却昂首挺胸浑不在意,陆胖子本来满心期待某位美女能软软倒进他的怀抱,偏生他自己身上都有些冒鸡皮疙瘩了,那四位还意气昂扬。 “想我们害怕?”甲乙丙丁嘴角都往上翘,在南京时,徐大小姐率大队人马在野外安营扎寨过夜,她们早就习以为常了。 终于郭母把他们带到了眉眉的坟地,做这些事情甲乙丙丁倒一点不害怕,把火把往地上插好,舞动锄头就开挖。 陆远志也想表现一下,拿起锄头挖了一会儿,速度比四女兵慢了不少,倒累得满头满脸都是汗水,倒在旁边呼哧呼哧直喘气,再看看那四位依然干得热火朝天,胖子也只好仗着脸上肉多,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了。 终于女兵甲的锄头触到棺材板,发出砰的一声响,便知道已经挖到棺材了。 郭母到底不忍心看死去的女儿,悄悄走到另外一边。 甲乙丙丁把土刨开,给棺材拴上绳子,四人一齐用力把它拖了出来,又把棺盖上的钉子一一起出,发生喊,便将棺盖撬开。 秦林举着火把走上去,揭开陪葬的棉被,只见昔日如花似玉的容颜已经变得乌黑丑恶,天气很热,尸身已开始腐败,散发出阵阵恶臭,只让人觉得狰狞可怖,完全没办法使他回想起当初在朱由樊身边那位生着桃花眼、有点小妩媚的郭眉眉。 尸身因为腐败而膨胀,生前苗条的身材也变得臃肿,秦林不得不佩服郭母的先见之明,作为亲人还是不看这副样子的好,还能在记忆中留下生前美好的印象,而不是现在的可怕场景。 秦林看了看尸体表面,没有发现明显的伤痕,就把棉被继续往下掀开。 膨胀的尸身已把穿的寿衣撑得鼓鼓囊囊,秦林发现尸身双腿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便用刀把那儿的裤子挑开。 青黛早就躲开了不敢看,神经大条的陆胖子和四女兵则忍住恶心始终站在旁边,可这时他们终于忍不住了,同时颤声叫道:“妈呀鬼、鬼母阴胎!” 原来裤子挑破之后,尸体双腿之间居然是一个约摸四个月大的死婴! 郭眉眉早已死去,怎么会在棺材里诞下婴儿?民间有怀胎之女横死之后,变成鬼母养育阴胎的传说,半夜里可以把人吓得一身冷汗的醒来,众人都没想到今天竟然亲眼目睹了真的鬼母阴胎! 难道郭眉眉怀胎横死,怨气深重,已经成为厉鬼,以凶戾之气养下阴胎? 第80章 鬼母阴胎在线阅读 <!--t; 第80章 鬼母阴胎 - 第81章 死后分娩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81章 死后分娩 <!--go--> 第81章 死后分娩 传说中鬼母阴胎非常凶戾恶毒,每夜阴魂从尸身上飞出,剖人心、挖人胆与阴胎为食,活人见之必定送命。 陆远志生来神经大条,甲乙丙丁四女傻不愣登,可想起民间传说里鬼母阴胎的邪恶可怕,全都忍不住上下牙齿磕磕磕的叩击,身体瑟瑟发抖。 夜空漆黑如墨,四周只有火把的光亮忽明忽暗,跃动的火光把人影树影映照得来回伸缩、扭曲舞动,就像恶魔在张牙舞爪,寻机择人而噬。 一阵晚风吹过,恰似阴风袭来,众人激零零打了个寒颤,慌得四面张望,好像邪恶血腥的鬼母阴魂就隐藏于黑暗之中,即将乘风袭来,勾魂摄魄。 “秦、秦哥……我怎么觉得身上冷得很啊?”陆远志声音发飘,胖脸白惨惨的。 甲乙丙丁四女抱成一团:“真、真、真的好冷啊” 忽然背后黑漆漆的树丛中传来咔嚓一声响,在这万籁俱寂的夜晚显得分外清晰,分外诡异。 甲乙丙丁登时炸了窝,“妈呀”叫着没头没尾的乱窜。 “你们怎么了?”青黛莫名其妙的从树丛后面走出来,原来是她不敢看死尸,启棺时一直躲在远处,发觉这边动静不对头才走过来看看,无意中踏断了枯枝,发出的声响竟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吓得众人炸了窝。 呼女兵乙、丙两位分别从草丛中钻出来,头顶满是枯叶、干草。 胖乎乎的陆远志左手抱着颗大树,右手抓着什么物事,那东西还在不停的挣扎。 树上传来女兵甲又羞又怒的叫声:“快放手啊,死胖子,自己不会爬树,抓我做什么?” 原来胖子跟着乱窜,见女兵甲支溜一下爬到树上,他试了几下爬不上去,情急之下把女兵甲的一只脚抓住了。 看见青黛从树丛后面走出来,胖子赶紧讪笑着松开手,不停拿袖子擦脑门上的冷汗:“原、原来是小师妹啊。” “死胖子,我要杀了你!”女兵甲追着陆远志一顿狂扁。 耶,小丁呢?乙丙两位到处找这小妹妹。 却见棺材边上的秦林似乎胖了许多,定睛细看原来是小丁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紧闭着眼睛、身子抖得像筛糠,嘴里还不停叫:“救命啊,郭姑娘不要抓小丁呀,等下了山小丁就买好多桂花糖栗子糕送给你……不放手?我打,我打,我打死你!” 秦林软玉温香在怀,小丁柔软的娇躯在他怀中蹭来蹭去,这小迷糊还闭着眼睛不停的伸手乱抓乱掐,秦林只好挠着头皮一脸的无奈:“姑娘,好像你打错人了吧?” 听到秦林的声音,小丁这才睁开眼睛,发现竟然挂在秦林身上,她脸蛋羞得通红,赶紧松开手跳下来。 感觉到众人异样的目光,小丁嗫嚅半晌:“我、我没害怕,我是保护秦公子……呀、呀!我打!”她把剑舞了两下,呵呵傻笑道:“就这样把鬼打跑了。” 甲乙丙三女对这糊涂妹妹已是无话可说,赶紧把她嘴一捂拖到旁边去慢慢教训:“笨蛋,丢人丢大发了!” 青黛微笑着替秦林理了理被小丁抓乱的头发,白皙如玉的指尖从皮肤上轻轻掠过,满舒服的。 青黛可不常做这种动作呀,秦林心头有鬼,干笑两声:“刚才,我可一直没动。” “你这家伙,”少女大眼睛弯了起来,促狭的笑着:“占人便宜不嫌多。” 冤枉啊!秦林叫起撞天屈。 “对了,刚才好像听到你们叫什么鬼母,到底是怎么回事?”青黛说着就要去看棺材中的尸体。 秦林赶紧把她眼睛捂住,“别看!” “不看就不看,好稀奇么?”青黛嘟着嘴走开,芳心里暗自为秦林爱护的举动而欢喜,仅仅看陆远志、四女兵这几个胆大包天的家伙都吓成了那样,想来棺中的情景必定十分可怕吧。 秦林再一次把目光转入了棺内,他当然知道这并不是什么鬼母阴胎。 像蕲州现在这种高温潮湿的天气,细菌等各种微生物繁殖极快,而人体内肠道等处生前就有大量的细菌,死后失去了活人的生理调节机能,菌群便呈几何倍数迅速繁殖,尸体组织会很快的分解、腐烂,产生污浊气体,导致尸体肿胀发泡。 这时候尸体的腹腔压力便急剧升高,如果生前已怀有胎儿,就会在升高的腹压作用下,从产道被“挤”出来,形成死后分娩的诡异现象——极端情况下,例如战乱时期尸首没人掩埋,暴露在阳光底下暴晒,甚至会出现腹部急剧膨胀,继而爆炸的可怕场面。 死后分娩这一现象本身,秦林并没准备用于案件侦破,因为它只是一个普通的自然现象,反而是胎儿的月份比较吸引他的兴趣,四个月大的胎儿,算上眉眉死亡到现在的半个月,四个半月前眉眉还没有拨到朱由樊身边呢,单凭这一条就能替他洗清子烝父妾、败坏伦常的罪名,保住他的世子之位。 但秦林并不满足于替朱由樊洗冤,他还要借势完成自己的某些目的,这起案件是个极好的机会。 刚才胖子和四位女兵都被吓得心惊胆战,口口声声说这是鬼母阴胎,秦林顿时心头一闪念,冷笑连连:“本来以为时过境迁找不到证据,没想到天助我也!” 秦林站在棺材旁边“阴森”的冷笑着,和平静下来的四女兵一块走过来的陆胖子,忽然就觉得背心发凉,讪笑着问秦林可有什么头绪。 秦林便把死后分娩的道理讲了一通,好在死后尸体腐坏膨胀这个现象是很常见的,膨胀的五脏六腑把胎儿挤出来也很好理解,他一说众人就明白了。 “原来不是鬼母阴胎呀,看把我们吓的,”女兵甲拍着高耸的胸脯,心有余悸。 胖子在旁边看得两只眼睛发直,口水嘀嗒的都快淌地上了。 “看看看,看个屁呀!”女兵甲伸手就把胖子耳朵揪住:“刚才的账还没算呢!” 秦林笑着止住他俩,叮嘱暂时不要把死后分娩的事情传出去,尤其是陆胖子要管住嘴。 陆远志挣脱女兵甲,把胖乎乎的肚子一捧,雄赳赳气昂昂的道:“秦哥放心,就算是北镇抚司的十八般酷刑,我也不走漏半个字,打死我也不说!” 秦林似笑非笑的道:“那揪耳朵呢?” 饶是陆胖子脸上肉多皮厚,这下也不免些微发红,就算女兵甲是个男人婆,也忍不住微露小儿女的忸怩。 秦林笑了一通,让他们把棺材照样盖好,重新埋进去,填土的时候注意点儿,尽量不要留下启棺的痕迹。 好在这坟本来就是刚下葬的,就算上面翻出来新土也不觉得奇怪,这项工作的难度倒不大。 甲乙丙丁四女怕妖魔鬼怪,并不怕寻常死人,四个联手干活配合默契,不一会儿就将棺材放进墓穴,重新填土埋好,又在地面整理修饰一下,便看不出开启过的痕迹了。 郭母一直蹲在山坡另一面,并不知道这边的事情,秦林让她保密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郭母先后得了秦林二十五两银子,再者也要顾忌自己脸面,连忙没口子的答应决不对别人说。 当夜在青黛舅舅家宿了一晚,第二天清晨又是甲乙丙丁四个驾船,竹蓬船像飞箭似的顺流而下,转眼就到了蕲州城外小码头。 秦林打发其余人先回医馆,他单独一个人走到荆王府的西便门,果然如事先的约定,有个黄皮寡廋的小宦官坐在门房里面,本来没精打采的,看见秦林就眼睛一亮。 秦林左手伸开一张,那小宦官就点点头,快步走进了王府里面,秦林就自己去街对面的茶馆,二楼寻了个隔间坐下来。 没等多久,张小阳就穿着身仆役衣服走了来,神情既惴惴不安,又满怀着希望,把门一关先朝秦林磕了个头,站起来就道:“替我家主人问秦公子好,那件事情可有眉目了么?” 单单是让朱由樊摆脱罪名,逃出贬为庶人的困境,以现在的证据便能做到了——胎儿的月份与眉眉拨到朱由樊身边的时间合不上。 朱由樊只要这种结果就已足够,秦林却不满足,他要借着本案剥茧抽丝,进而实现自己的目标。 所以他摇着头告诉张小阳:“已有了些眉目,但要彻底查清案情、替你家主人洗冤,还差着些证据。” 张小阳谈不上失望还是欢喜,虽未破案但已有了眉目,总算可以安慰一下朱由樊。 秦林又道:“眉眉曾经回家省亲,是谁安排的?一个侍女回家要有宦官、校尉陪伴?” “回公子的话,普通侍女回家省亲是不会有宦官、校尉护送的,”张小阳回忆了一小会儿,然后肯定的道:“小的记得是黄妃吩咐承奉司出两个人、仪卫司出四个人,当时承奉司的几位公公还说这郭眉眉不显山不露水,咱们这双眼睛都练出来了的,竟没瞧出她怎么巴结上了黄娘娘。” 秦林打发走张小阳,慢慢啜饮着茶水,嘴角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他已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第81章 死后分娩在线阅读 <!--t; 第81章 死后分娩 - 第82章 钙中钙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82章 钙中钙 <!--go--> 第82章 钙中钙 回到医馆,秦林就把青黛叫到药铺。这家伙搓着手,咧着嘴嘿嘿坏笑,说要做些丹丸去哄荆王。 青黛一听就嘟着嘴不答应:“秦大哥又要捉弄人了,连老千岁都要捉弄,你可真调皮!” 少女心目中荆王也就是个慈眉善目的小老头儿,只是本能的觉得秦林不该唬弄人家。 但旁边竖起耳朵听着的周掌柜就吓得不轻,走过来劝道:“欺骗千岁爷,是杀头的罪名啊!秦哥儿可不要胡来,就算你是锦衣卫的总旗,查起来也要倒霉的。” 秦林哈哈大笑,心说信不信我学济公从身上搓个泥丸,荆王照样深信不疑的吞下去? 他便和青黛、周掌柜解释,并不是要欺骗荆王,只是弄点老少皆宜,吃了不会死人、真要死吃了也没用的玩意儿,就像街上卖的大力丸那种,拿去搪塞一下荆王就行了。 这样啊,周掌柜沉吟半晌,小心翼翼的道:“六味地黄丸怎么样?” 青黛知道秦林不懂,给他解释:“秦大哥,这丸剂是用熟地黄、山茱萸、牡丹皮、山药、茯苓、泽泻六味药物配合成的,能滋阴补肾,可以治肾阴亏损,头晕耳鸣,腰膝酸软,骨蒸潮热……就算没病,也有强身健体之效,只不能吃太多,而且畏寒怕冷、痰多湿重的人不能吃。” 秦林点点头,嘱咐周掌柜把六味地黄丸的各种药物都减少一半,免得荆王吃太多;另外把药碾出来在调和成丸之前,再派人来叫他,还要往丸剂里面添一味独门秘药。 原来如此!周掌柜登时放了心,暗道秦林那味独门秘药定有非常神奇的功效,只要加在配方里面,普通的六味地黄丸便能产生奇效,所以他才敢拿去献给荆王千岁。 秦林和青黛回后院下了会儿棋,药房伙计就来报告药已碾好,就等他加独门秘药再调和成丸了。 二人来到药铺,却见李时珍已经等在那儿了,周掌柜躬着身子站在旁边,定是他打了小报告。 “爷爷,您怎么到药铺来了?”青黛笑嘻嘻的走过去,扯着爷爷花白的胡须撒娇。 李时珍本来虎着脸,被她一闹也就笑了起来,“秦世侄真不知道天高地厚,连王爷也敢戏耍!望闻问切你们都没做过,知道千岁脉象如何,阴阳是否相济,五行是否调和?” 青黛低着头,娇声道:“爷爷,我们开的六味地黄丸,还把分量减少了一半,有益无害的,你就别怪秦大哥啦。” “这个小丫头,就知道帮着你秦大哥!”李时珍无可奈何的摇摇头,瞪了眼咧着嘴直笑的秦林,提起笔来把方子改了:“千岁爷阴虚火旺,需要滋阴降火,老夫替你们把方子斟酌一下,添上知母、黄柏两味药,原来的六味适量增减……好了,照这个方子合药,万无一失。” 青黛咯咯笑着就要拿药方,李时珍把方子按住,“且慢。秦世侄不是说要添一味秘药吗?还不快拿出来给老夫瞧瞧?” 原来周掌柜把事情给李时珍一说,这位老神医就心像猫抓:他一辈子浸淫医学,但凡有什么方剂是一定要弄清楚的,听说有什么药物是本草纲目里面没有收录的,更是想尽办法要弄清其药性,加入书中。 这次得知秦林有味秘药可以添加进丸剂里面,李时珍当然坐不住,不弄明白恐怕晚上觉都睡不着。 秦林沉吟一下,神情颇有些古怪。 周掌柜会错了意,赶紧让众位伙计、学徒都出去,自己也走出去把门关上。 秦林哭笑不得,再犹豫就得被误会存心藏私了,赶紧从怀中取出小小的一块东西递给李时珍。 老神医接过此物,只见黄不黄、白不白的像块石头,闻一闻、舔一舔,端详半天才确定:这根本就是块石灰石嘛! “石灰,辛、温、有毒,外用可治风牙肿痛、丹毒、风疹、痱子、虫咬等病,”李时珍一头雾水:“然而秦世侄把它加到丸药里面,有何用处?” 青黛嘟着嘴,水汪汪的大眼睛瞪了秦林一眼,觉得他拿石灰给荆王吃,实在太过分了。 秦林呵呵直乐,石灰石成份为碳酸钙,老一代钙片就是这玩意儿,把它加在丸药里一来可以给老荆王补补钙——老年人普遍缺钙嘛,二来也好让别人尝不出我这药丸有哪几位药,免得穿帮。 他朝李时珍一拱手:“禀太世叔,石灰石有强固骨骼的作用,荆王渐渐年老,将此药添进药丸对他颇有好处。” 李时珍沉吟道:“石灰石强固骨骼,你听谁说的?” 秦林挠头片刻,一本正经的道:“世侄孙在汉阳住的时候,隔壁有个老头子,本来走几步就腰酸腿痛,不知道从哪儿得来服食石灰石的方子,自打吃了石灰,嘿,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口气儿上五楼……” 说着秦林赶紧打住,差点儿就把“一片顶过去五片”顺嘴溜了出来。 “五层楼?黄鹤楼吗?”李时珍感叹道:“那他的腿脚还真强健。” 这时候房子普遍都是平房,临街才有两层的,三层楼已是罕见,若非武昌有黄鹤楼,秦林立马就得穿帮。 李时珍对秦林深信不疑,本草纲目中有不少草药及用法是他从民间访求得到的,也没觉得太奇怪,就准备实验之后,把石灰石强健骨骼的说法添进书中。 “对了,”秦林告诉兴冲冲的李时珍:“每日服用不得超过两分,否则有得石淋症(肾结石)的风险。” 李时珍大喜:“孔夫子说礼失求诸野,医药同样也要求诸野,古有神农尝百草,今日民间验方也极多,也许不经意发现的小小方剂,便能造福苍生呢!” 李时珍走后,秦林亲自把石灰石碾碎,混在原来的药里面,再让周掌柜和伙计们进来,把药粉调和成药丸,用蜡纸包了。 秦林又从珠宝铺花五十两银子买了只古色古香的青玉匣,把药丸都装进去,觉得卖相很不错了,这才托在手上,径直往荆王府走去。 荆王府大门口早就等了许多的人,有来拜访的州县官员,有想打秋风的儒林士子,一个个手上不是捧的拜帖就是拿的诗文,可高高台阶上站着的王府骄仆,全都鼻孔望着天,眼皮子都不夹他们一下。 秦林托着玉匣,从巷子里转出来,就朝王府门房走去。 “喂喂,那小子,说的就是你!”几个戴方巾的士子跳着脚叫秦林:“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你是要和世子诗文唱和,还是求见王爷?排队排队!” 秦林笑笑,也不答话。 殊不知大门值守的承奉司宦官、仪卫司校尉,老远就认出是上次千岁爷开中门送出去的秦公子又来了,一个个跑下台阶,点头哈腰的讨好卖乖,有的飞跑着进去通报,有的忙着给秦林端茶倒水递椅子,弄得不亦乐乎。 刚才叫喊的那几个士子登时闹了个没趣,红着脸缩到人丛中去。 随后便听得王府大门咂咂的开启,威灵真人道袍拂尘为前导,荆王千岁满脸堆笑的迎出来:“秦大师自仙班下降,弊府蓬荜生辉!” 此时众人才知道原来这位秦公子也是道门中人。 “哼,不问苍生问鬼神,”门口一位书生拂袖而去:“我高攀龙才不屑与此等人为伍!” 秦林当然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一幕,自称高攀龙的人现在根本无法引起他的注意。 进到王府客厅分宾主坐下,寒暄几句秦林就把青玉匣给了荆王:“上次答应王爷的丹药,就是这个了,虽不能成仙了道,也可强身健体。” 荆王一喜:“那好啊,小王就每日吃他十颗罢。” 秦林大汗,心说你老绝对得肾结石,赶紧的告诉他只能一日服用一丸。 黄妃像担心什么似的,秦林在厅上只坐了一柱香的时间,她也带着香风进了厅中。 秦林注意到黄妃与威灵仙之间交流了几个眼色,黄妃神色间颇有不悦之色,而威灵仙则表示无可奈何——二人的神情变化虽然极为隐蔽,却瞒不了多年从事刑侦、善于察言观色的秦林。 “哎呀,王爷把丹药也给妾身看看嘛!”黄妃撒娇撒痴,从荆王手中取了一颗,掰开仔细看了看,忽然咯咯娇笑起来:“秦大师这不是糊弄人吗?分明就是六味地黄丸。王爷,秦大师和您开玩笑呢!” 荆王脸色微变,拿着药丸看了看、闻了闻,又递给威灵仙:“威灵真人,秦大师真和孤家开玩笑吗?” 大厅中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威灵仙看了看秦林,又看了看荆王,犹豫着不说话。 黄妃悄悄比了个手势。 威灵仙咬了咬牙,正色道:“确实很像六味地黄丸,不过……” 荆王的脸色立刻就变得不好看了。 黄妃喜形于色:这些天因为朱由樊子烝父妾、大违伦常的事情,千岁爷可没少生气,现在秦某人还敢来骗他,能有好下场吗? 黄妃冷笑连连,猫捉老鼠般盯着秦林。 第82章 钙中钙在线阅读 <!--t; 第82章 钙中钙 - 第83章 望气之术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83章 望气之术 <!--go--> 第83章 望气之术 即使处于不利的局面,秦林仍然云淡风清,摆出副世外高人的姿态,好整以暇的道:“威灵道友,你可看仔细了,这真是六味地黄丸?” 威灵仙吞吞吐吐的道:“像是多了两味药,另有一味瞧不出来……” 黄妃竖起丹凤眼狠狠一瞪,威灵仙摇头表示无奈:就算睁着眼睛说瞎话,王爷不会叫医官来辨认吗?倒不如老实说出来。 果然荆王皱了皱眉。吩咐叫王府良医正前来辨认。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良医正就诚惶诚恐的来了。 这老医官的名气虽不怎么大,但浸淫医学数十年,歧黄之术与有神医之名的李时珍也相差不远了,所以当年李时珍婉言拒绝邀请之后,荆王便退而求其次,重金礼聘这位老先生到王府任职。 良医正把丹药掰开,凑到窗口光亮处仔细观看,嗅嗅气味儿,又取了一小块慢慢咬嚼。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荆王千岁虽不是天子,伺候起来也不容易,这老先生做了十几年的良医正,为人越发谨慎小心,话便说得分外谦恭:“禀千岁,学生以为此丹丸系用六味地黄丸为基础,斟酌增减药量,并加了黄柏、知母两味药,千岁乃是阴虚火旺的体质,服用此药有极大的好处。开方之人匠心独运,医术实在学生之上。” 虽然老医官把丹丸的药性说得很好,但荆王并不高兴,他内心想要的是仙丹,并不是普通的药丸。 孰料老医官话锋一转,接着道:“但药丸内又有一味奇药,非金非铁、亦非草木鸟兽之属,学生惭愧,竟不能识,想是异域番邦传来的奇药。” 石灰石本不是内服的药物,又碾成极细的粉末与其他各样药物混在一起,难以辨识,所以就算老医官再学二十年的医,打破脑壳他也想不到会是石灰。 荆王先是一惊,继而大喜:荆王府世镇荆湖,富甲天下,药库中什么天山雪莲、长白灵芝、东海龙涎香、西域藏红花,包罗万象应有尽有,如今老医官居然说认不得这味药,或者它本来就不是凡间之物? 秦林仍然稳坐不动,摆出高深莫测的样子,荆王见了之后,暗自后悔刚才不该怀疑秦大师,若是大师有所察觉就反为不美了。 威灵仙与黄妃交换个眼神,威灵仙轻轻摇了摇头,黄妃却一咬嘴唇,对荆王道:“臣妾以为这丹丸本来寻常,只多了一味来历不明的药物,千岁爷冒昧吃下,未免……” 秦林似笑非笑,神色间颇不以为然。 荆王一愣,心下大为不快,害怕得罪秦林放走了仙缘,他立刻瞪着黄妃斥道:“真是妇人之见!孙行者在朱紫国替那国王治病,为什么八百八味药每样都要三斤?为的是不泄仙家玄妙!秦大师这丹丸用知母、黄柏、丹皮等寻常药物,正是要掩盖那味世间绝无、天上才有的仙药!” 本来荆王已有八九分相信,这下自己说出来,觉得和西游记上讲的正好暗合,越发信了十足十,把秦林给他的加料版“钙中钙”珍而重之的收好。 秦大师的丹丸只能强身健体,威灵真人那可以成仙了道的九转金丹却迟迟未能炼成,加上近来儿子朱由樊又出了事,荆王未免心头焦灼,忽然想起秦林在“隔空猜物”时说过会望气,便忍不住问道:“秦大师会望气之术,还请替小王看一看,除了龙气之外,头顶可曾有了几分仙气?若有,浓淡又如何,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成仙?” 威灵仙听得荆王去问秦林,脸上神情就有些不自在,把拂尘从左手交到右手,咳嗽两声。 秦林却是暗笑:老子等你这句好久了!便朝荆王点点头,装出聚精会神的样子,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看着对方的头顶。 转瞬之间,忽然秦林啊呀一声叫往后便倒,把茶杯打翻在地,双眼圆睁脸色煞白,面露惊骇之色,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情景,慌乱的神态和前面不动声色的世外高人相比,完全判若两人。 荆王大吃一惊,赶紧离座亲手把秦林扶起:“大师这是怎么说?难道小王……” 秦林爬起来一言不发,长长一揖之后竟不告辞,铁青着脸转身就朝外走。 越是如此,荆王越是急得满身大汗,双手抓着秦林不放:“可是小王有什么祸事?秦大师但说无妨啊!为何一言不发,就要弃小王而去?可怜小王虔心修道,并无失德之处……” 威灵仙、黄妃见荆王如此,也坐不住了,只好一起上前假装帮着央求秦林。 秦林这才长叹一声,缓缓道:“本来天机不可泄漏,但王爷身负大明皇家血脉,世镇荆湖、羽翼大明,并非一人一身之祸福,而干系天下生灵,在下也只好拼着损折十年修为,将此天机道破了。” 荆王心头有如擂鼓一般,吓得面无人色,赶紧把秦林请回上座,忙不迭的请教原委。 “前日在下观王爷头顶之气,金黄色的龙气灿烂生辉,紫色的富贵气盘旋环绕,端的是福寿双全、锦上添花,”秦林说着说着就摇头叹息道:“然而现在龙气上浮现阵阵血光,主有凶险莫测之事,紫气为灰黑之气侵扰,恐王爷府中有莫大的冤情未能洗雪,所以才有厉鬼冤魂前来侵袭,虽为王爷的龙气所逼一时三刻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天长日久冤魂不得消解,龙气被侵袭而变得黯淡,王爷只怕……” 荆王听了心头巨震,直说秦林有神鬼莫测之机:前些天的确死了个丫环,且腹中已有了胎儿,这种一尸两命的冤魂自然凶戾之极,所以连真龙血脉的龙气也抵挡不住它的戾气,却不是被秦大师说准了? 不过前些天威灵真人说因奸成孕、逼死人命的正主儿,不孝子朱由樊已经被查了出来,并且经由他祈镶之后冤魂已经超脱,何以现在仍缠绕不去?难道…… 荆王皱着眉,心头疑团难解。 秦林又道:“单是凶戾之气便也罢了,谅小小丫环虽然一尸两命,那点凶戾之气怎么能冲淡真龙血脉沛然浩大的龙气?” 是啊!荆王也觉得奇怪,皇帝乃是天子,亲王身上也有天子血脉的传承,怎么连区区一个丫头变成的厉鬼都挡不住?帝王将相杀伐征战,伏尸百万,也没见谁被冤鬼索命啊。 秦林摇摇头,长叹一声:“可惜龙气本身便在动摇,上面看起来沛然浩大,越到根基就越淡薄有难以为继之状。并且王爷沛然之龙气中,隐隐又有两团气呈小龙型,于其中纠缠搏斗——此象主王爷府中有父子参商、兄弟阋墙之事,子孙承继上有难以为继的预兆,故而龙气转淡。血光隐现、怨气纠缠,又有外邪入侵,以王爷正在消散龙气便抵挡不住这厉鬼冤魂。” “怎么、怎么会这样?竟和威灵真人说的完全相反?”荆王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神情惊骇之极。 威灵仙赶紧道:“王爷不须惊恐,贫道昨日为王爷打的一卦,卦象为‘否极泰来’。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象曰:天地不交,否;泰,小往大来,吉亨,象曰:天地交,泰。所以现在龙气虽然淡薄,必将逐渐转为凝实,真相已经大白,为祸之人即将受到惩罚,厉鬼冤魂自然超脱而去。” 荆王将信将疑,觉得两边似乎都有道理,不知道该信谁的好。 黄妃在一旁急得眼睛里出火,直想一口把秦林平吞了,但她平时可以在荆王面前撒娇撒痴,这会儿两位神仙打架,她这个凡人可掺合不进来,只好咬牙切齿的瞪着秦林。 秦林也没打算几句话就把荆王说服,便拱拱手道:“在下看千岁爷非但没有吉兆,恐怕冤孽不得解释,将来还有不忍言之事呢——啊呀,黄娘娘,你头顶的黑气比千岁爷竟还要浓重,并且一大一小两团怨魂,好生凶戾呀!” 秦林睁着眼睛,张开嘴巴,似乎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东西。 莫说荆王、就连威灵仙也忍不住朝黄妃头顶看去,当然他们什么也没看到。 “你、你胡说什么?”黄妃惊吓之余往后退了一步,脸色煞白。 秦林冷笑两声便告辞离去,黄妃自与荆王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荆王这个样子也不可能再起身送秦林出门了。 秦林由小宦官带领着出去,他放慢了脚步慢慢走,果然还没有走到门口威灵仙就追了上来,把他拉到一边。 “秦公子何苦如此?”威灵仙面皮有些发红:“感念秦公子在马家替我师徒洗清冤屈的恩德,贫道多次在千岁爷面前替公子吹嘘……现在贫道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秦公子在锦衣卫横竖和荆王府不相干,咱们井水不犯河水,闷声大发财就行了嘛!” 秦林闻言哈哈一笑,心头已基本上把荆王府这边诸人的关系理清,剩下的只有一个地方了。 至于威灵仙,自有办法叫他乖乖听话。 “好个威灵真人,”秦林戏谑的看着老道士:“骗点钱财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也许你自己都不知道干了件捅破天的大事……井水不犯河水?恐怕你说得太早了点!” 第83章 望气之术在线阅读 <!--t; 第83章 望气之术 - 第84章 斗法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84章 斗法 <!--go--> 第84章 斗法 秦林回到医馆之后,就做了一件令众人不解的事情:他让陆胖子去弄了一桶人尿,又取了砂、木炭、石灰等物,避开众人,独自躲在后院柴房里面鼓捣。 “别是在炼秋石吧?”有人猜测着。 秋石是方士从童男童女尿中炼出来的春药,便有人疑心他是在做这个勾当。 “臭死了臭死了!”甲乙丙丁和青黛都被扑鼻而来的腥臊味道熏得落荒而逃。 小青黛脸蛋红红的,低着头寻思:秦大哥炼秋石是给朱由樊的吗?朱由樊都那副样子了,还要服秋石,真没看出来呀! 甲乙丙丁四位只当秦林自己要服,女兵甲扇着鼻子,不屑一顾的道:“又没有成家,炼那玩意儿有什么用!” “难道他要去青楼?”女兵乙表示疑问。 “不会吧,这么重的口味?”女兵丙有所怀疑。 “难道……”小丁极为吃惊的捂住嘴巴,怪怪的看了看青黛,然后叫道:“保护小姐,打倒色狼!” 青黛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甲乙丙三女赶紧把小丁嘴巴捂住:“你这个笨蛋!” 打倒谁啊? 秦林笑眯眯的走了出来,身上还带着腥臊味儿。 青黛小嘴一嘟,小手扇了两下:“臭死了,快去洗干净!” 秦林心情似乎很好,呵呵笑着去洗了澡,出来又跑去古董店买了一座铜灯,七瓣八角琉璃宫灯的样式,青铜铸造,古色古香。 最后他到药铺取了焰硝、棉线、松香、油蜡等物,鼓捣了一会儿。 再次出现的秦林,装束就变了,只见他身穿月白色细竹布直裰,头戴逍遥巾,腰上丝绦无风自动,脚踏多耳麻鞋,背负七星宝剑,左手托着盏青铜琉璃灯,整个人飘逸出尘,颇有神仙之态。 像不认识似的把他上下打量,女兵甲瞪大了眼睛:“这是要去唱戏吗?” “端公捉鬼?”女兵乙眉头一挑。 “赶庙会?还没到时候吧。”女兵丙表示不解。 小丁傻乎乎的直乐:“还有点帅……” 秦林左手将琉璃灯往上一托,右手捏个剑诀:“本天师往玄妙观走一遭,点化那些误入歧途之人,度他入我玄门正宗金丹大道!” 青黛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秦大哥真是调皮,你什么时候学会仙术了?秦大仙!” 秦林哈哈大笑三声,“叫师兄弟们都来,我要上玄妙观和妖道斗法,为太世叔报仇雪恨!” 青黛睁着水灵灵的眼睛,像宝石一样润泽的嘴唇微微张开,从秦林眼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她立刻高高兴兴的去通知众位师兄弟。 在少女的心目中,她的秦大哥简直就是无所不能的,只要他说能斗败妖道,那就绝对没问题! 李时珍曾经去玄妙观讲理,但他讲的是医理,对方说的是道法,两边鸡同鸭讲,等道士真露了两手法术,李时珍就只好铩羽而归。 所以医馆众人心里头都憋着股劲儿,一听说秦林要去斗法,登时轰动整个医馆,除了当值的走不开,有空闲的无论伙计、学徒还是正式弟子,全都跟着秦林上玄妙观。 李建方总是有点儿看不惯秦林,虽然放弟子们离开,嘴里却嘟嘟囔囔的道:“他又有什么仙术了?斗法,这不是胡闹吗?秦世侄自打来咱们医馆,就爱出风头!” 说罢,他看了看父亲李时珍,以往父亲听说什么丹药、道术都要暴跳如雷呀。 “斗法?”李时珍站在门口目送远去的众人,拈着白须微笑道:“挺有趣的。” 李建方像泄了气的皮球,唉父亲对秦林可真是青眼有加啊…… 玄妙观离医馆不算太远,秦林带着众人一会儿就来到了观前。 两个小道士见这群人来势汹汹,赶紧拦住问来意。 女兵甲大声道:“告诉你家老牛鼻子,有位姓秦的爷爷来踢馆了,叫他收拾好,准备接招!” 小道士笑笑:“众位施主,敝处乃是道观,并非武馆,要踢馆请到别处。” 陆远志往旁边一让,显出秦林仙风道骨的身形,胖子得意扬扬的道:“不是踢馆,是斗法来了!若是你家道长道法玄妙,咱们甘拜下风,出五百两银子整修三清大殿;假如我秦哥仙术高强,那也说不得了,就请你们挪窝,将道观让出来!” 本来小道士将信将疑,看到秦林这身打扮就不得不信了,连滚带爬的跑进去,一路叫道:“璇玑道长,祸事了!祸事了!” 陆胖子在后面油腔滑调的跟着叫:“大事不妙,毛脸雷公嘴的孙悟空打上门来了!” 秦林正要往他屁股上踹一脚,甲乙丙丁已先围着胖子,齐齐一抱拳:“二师兄,你的钉耙呢?” 青黛噗哧一声笑:“那谁是沙师弟?” 秦林凑到她耳边:“沙师弟没看见,就见着善才龙女了。” “讨厌!”青黛撇了撇嘴,假装不看秦林,可好看的唇瓣分明向上弯了起来。 众人说说笑笑往观内走去,没几步就见一对对道童穿得齐齐整整,从刻着阴阳鱼图案的照壁后面鱼贯而出,最后面空青子、云华子两位“得道高人”趾高气扬,中间一位慈眉善目、白须飘飘的老道士便是玄妙观观主璇玑道长。 空青子、云华子两个看见秦林,同时面露喜色,刚要张开嘴巴打招呼,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连忙用手把嘴巴捉住,一声不吭。 “无量寿福!”璇玑道长打个问讯,面无表情的问道:“诸位施主到此有何贵干?是进香呢,还是打忏?” 陆远志恼他用东拉西扯的办法对付师祖李时珍,这次有秦林做后盾,胖子底气很足,直截了当的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废话不多说,咱们就是来斗法的,赢了要你滚出玄妙观,输了出五百两银子与你整修三清殿!” 似乎知道秦林才是主角,璇玑道长笑眯眯的往秦林脸上看来,就在两人目光交汇之时,忽然他眼中厉芒一闪,又极快的掩饰了去。 秦林心头也在冷笑,撺掇何二郎用他父亲的尸骨来敲诈医馆,介绍威灵仙入荆王府,乃至最近的郭眉眉之死,都和这位道长有着林林总总的干系,很多事情背后都隐隐约约有着他的影子,璇玑道长真的像外表这样,只是个慈眉善目的出家人吗? 双方都知道此事没法善了,只有各凭手上功夫说话。 璇玑道长也不废话,便吩咐排设香案,准备令箭、宝剑、灵符等物,好让双方大显身手。 每天到玄妙观来进香的香客络绎不绝,便有人将斗法之事传了出去,不一时便轰传了蕲州城,来看斗法的百姓人山人海。 有人摇头晃脑的道:“璇玑道长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大本事,可那两位高人不得了啊,三昧真火已修炼到极高的境界,能遣神驱鬼、降妖伏魔;秦长官嘛并没有听说他练过仙术,怎么能和空青、云华两位大师斗法呢?” 亦有人鬼头鬼脑的道:“你们就不知道了吧,为何前几日荆王府要开中门迎送秦大师?我三姑婆的四儿媳妇的表侄儿的邻居二大爷的女儿在荆王府做粗使丫头,她说这位秦大师早已练就一身五雷天心正法,威力无穷,不仅能隔空猜物、望气算命,还能灵魂出窍梦斩恶鬼,日审阳、夜断阴……” 一部分百姓看好秦林,另外的街坊邻居相信空青子、云华子两位大师,双方竟打其赌来,亦有赌档的档子手趁机开了盘口,两边买大买小下注。 空青子、云华子终究是老实人,顾念旧情,开始斗法之前就别别扭扭的走到秦林身边,真心实意的劝道:“秦公子,俺们感谢你救命的情份啊,这斗法还是不比了吧——俺们师父传下的道法可厉害啦,以前是东西凑不齐,现在咱们鸟枪换炮,真斗起来你可不是对手啦。” 秦林眉头一挑:“什么东西凑不齐?” 空青子把脖子一缩,云华子牙齿一咬,都有惊惶之色,互相埋怨:“哎呀怎么说漏嘴了,师父不是不让说那些东西,只告诉别人这是仙术吗?” “秦公子要问,是你先说的。” “明明是你说溜了嘴!” 两个人吵了一会儿,忽然空青子笑起来:“这个师父可不让咱们说,说了师父要打,不说秦公子想必不会打的,所以宁愿得罪秦公子罢。” 这两个活宝说话颠三倒四,秦林既已胸有成竹,便不屑从两个笨蛋嘴里掏东西。 香案排设已毕,璇玑道长把拂尘一挥,口中叫道:“虔心敬道,油锅净手!” 只见香案旁边架起一口油锅,底下烈火熊熊,里面滚油哗哗翻腾,直冒泡子。 空青子、云华子两个却半点儿也不害怕,走过去就在众人一片惊呼声中,伸手到油锅里面去洗了起来! 天呐!百姓们全都面面相觑,就算看过这一幕的也同样惊骇:这下子还不炸得皮熟肉烂? 孰料两人把手抬起来,仍是好好生生的,连点红印子都没有。 “喂,秦哥你行不行啊?”陆胖子有点心虚了,赶紧问秦林。 秦林笑而不答,神情十分轻松。 璇玑道长又把拂尘一挥,叫道:“太上老祖,灵符下降!” 第84章 斗法在线阅读 <!--t; 第84章 斗法 - 第85章 玄都兜率火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85章 玄都兜率火 <!--go--> 第85章 玄都兜率火 空青子拿起一张黄表纸在空中舞弄,云华子则手持宝剑望空虚指,口中念念有词,忽然大喝一声将令牌敲响,空青子便把黄表纸放进盛满清水的盆中,再取出时整张纸都已打湿变黑,而中间却有一部分仍然干燥,立刻显出了弯弯曲曲的鬼画符。 极易吸水的黄表纸入水不湿,反而显出字迹,这不是太上老君降下的灵符么? 立刻就有许多好事之徒大声叫好。 璇玑道长面有得色,在人群中巡视了一圈,问道:“哪位施主近来噩梦不断、半夜惊醒、梦到恶鬼压身?两位大师即可替你捉鬼斩妖!” “我、我!”一名神思困倦、看上去像没睡醒的半老头儿站了出来:“道长啊,不瞒您说,我都大半个月没睡好觉了。” 璇玑道长便给小老头儿一张黄表纸,让他贴在胸前,然后霹雳一声大喝:“遣神驱鬼,妖邪现形!” 云华子将灵符贴在宝剑上,足下不停,绕着老头儿疾走;空青子端起香案上的瓷钵,灌了口清水,手捏剑诀朝老头儿胸前一指,口中清水噗的一下喷出。 却见小老头胸前的黄表纸上,立马显出鲜红的小鬼形状,那小鬼张牙舞爪看起来十分嚣张,颜色殷红如血,就像人血凝结成的,虽是光天化日之下,它突然显形也极其诡异可怖。 嘶百姓们齐刷刷倒抽一口凉气,鬼啊妖的大家伙都只听说过,谁在大白天看见了的?两位大师果然不同凡响! 那老头儿兀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傻呵呵的冲着底下百姓们笑,直到众人都提醒他看胸前,他才发现了黄表纸上的血鬼。 妈呀一声喊,小老头一个屁股墩就坐地下了,抖抖簌簌的求告:“原来、原来竟有这种恶鬼作祟,道长、大师,求你们救小老儿一命啊!” 璇玑道长颇有高人风范,微笑着把老头扶了起来,仍叫他把显出血鬼的黄表纸举在手中,然后拂尘挥舞,大叫道:“三昧真火,炼妖伏魔!” 这次空青子和云华子没那么爽快了,两人你推我、我推你:“师兄来吧!”“师弟,请、请!” 旁人不知道这两位大师怎么了,秦林也略为诧异,心念一转便猜到了原因,登时又好气又好笑。 璇玑道长明面上虽对两位大师十分尊敬,实际却完全相反,他背过身狠狠一瞪眼,空青子、云华子便不敢再推让。 空青子仍用宝剑在空中虚划,似乎费尽力气与看不见的妖邪搏斗,累得满头是汗,最后嗖的一剑把老头举着的黄表纸挑了起来。 云华子则从香案上拿起净瓶,含了一口,朝宝剑上刺着的黄表纸喷出。 这下子不得了,他口中竟然喷出了熊熊烈焰! “三昧真火!”百姓们齐齐大声惊呼。 医馆众人见状更加替秦林捏把汗,对方已经炼出三昧真火了,秦林怎么斗得过? 熊熊烈焰之中,黄表纸并没有烧化,那鲜血淋漓的小鬼于火焰内越发狰狞,似乎就要飞出纸面,挖人心,吃人胆! 云华子振衣而叫:“此等妖邪已有五百年修为,单用三昧真火难以炼化,师兄快取天师符水,咱们水火相济!” 空青子点点头,飞快的从香案上操起铜瓶,含了口水朝血鬼喷去,水雾与云华子喷出的三昧真火在空中交融。 “消了、消了!”眼尖的百姓发现黄表纸上的血鬼颜色渐淡,似乎挣扎扭动着不甘心失败,但在三昧真火与天师符水夹攻之下,终于魂飞魄散。 空青子、云华子累得不轻,忙着擦额头上的汗水,但并没有多么得意,反而略为担心的看着秦林。 算你两个有良心!秦林笑笑,肩负七星宝剑,手托琉璃灯走上台去,冷声道:“三昧真火,雕虫小技而已!” 璇玑道长发觉秦林目光落在净瓶上面,便侧过身来挡住,眯着的眼睛里寒光一闪:“且莫光耍嘴头厉害,空青子、云华子两位大师道术通玄,威灵真人更已修得金丹大道,单是这三昧真火,你可练得出?” 秦林呵呵笑着,忽然一闪身绕过去,把净瓶取在手中:“三昧真火有何难处?看我的!” 秦林也一仰脖子将瓶中物含了一口,果然不出所料,是烈酒而非清水,并且酒味之外另有古怪。 他也学着云华子那样猛的喷出,也是奇了,空中又是烈焰熊熊。秦林头戴逍遥巾、身穿月白色直裰、腰系丝绦、脚踏麻鞋,身背七星宝剑,手托青铜琉璃灯,口中喷出道道青蓝色的火焰,单以卖相而论就把傻了吧唧的空青子、云华子甩了两条街。 “好帅啊!”甲乙丙丁一块拍手大叫,登时把全场气氛煽动起来,百姓们全都跟着叫好,欢声雷动,把前面空青子、云华子的威风盖了下去。 秦林吐完三昧真火,赶紧拿清水漱口,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空青子师兄弟,因为早已识破了他们这点小伎俩。 所谓油锅净手,只是在油锅底事先放了硼砂,稍微加热便起了化学反应,在锅中冒泡翻滚,看起来像是油锅滚开,其实一点儿也不烫。 灵符显字,则是用明矾在黄表纸上写好了字,放进水里去没写字的地方便很快被打湿,浸过明矾的地方不容易浸水,便显出了字迹。 妖邪显形,是预先用姜黄水在纸上画了小鬼,含着碱水喷过去立刻变成血红色,就像小鬼一般。 浸湿的黄表纸在火焰中一时半刻不会烧起来,本是寻常,而空青子最后喷的则是白矾水,因碱水、姜黄染成红色的小鬼图案,遇到白矾立刻褪色,就像血鬼已经被炼化,魂飞魄散一般。 至于喷出的三昧真火嘛,乃是以白磷细末混在烈酒之中,白磷只要摄氏四十度便会自燃,从口中高速喷出,与空气剧烈摩擦,便燃烧起来,看着像三昧真火,并且温度也不高,不至于把自己烧伤。 单质白磷是欧洲化学家在十七世纪下半叶提炼出来的,万历初年的威灵仙怎么会有呢? 秦林在医馆做了同样的事情,当然门清:砂、木炭、石灰和尿混合,加热蒸馏就能得到白磷,料想威灵仙定是在用尿炼秋石的时候无意间炼出了白磷——和古代方士想炼长生不老药,结果发明了火药一个道理。 空青子、云华子推三阻四的表现也佐证了这个判断,他们之所以不愿意含着这玩意,大概因为知道是从尿里面炼出来的,心理上难以接受吧。 想到威灵仙作为一种元素的发现者,竟然用它来装神弄鬼,秦林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三昧真火老这么玩,不出问题吗?白磷…… “空青子、云华子,”秦林逼视着两个眼神游移的家伙:“你们是从什么时候玩三昧真火的?不觉得胸口痛,有时候呼吸有些憋闷吗?” 空青子吓了一跳,云华子也面露狐疑之色:“你怎么知道的?” 原来白磷有剧毒,幸好它极不容易溶于水,在酒精中溶解度也不大,又是含在口中马上就喷了出去,所以才不至于毒发;然而在口腔中的微量残留,便已对人体形成了伤害,这两个笨蛋玩三昧真火的次数多了,便难免受害。 亏得他俩知道白磷是从尿里面炼出来的,不怎么愿意去含,否则两个笨蛋每天喷着玩,只怕老早就毒发身亡了! 秦林压低了声音笑道:“你们师父是不是从尿里面炼出一种可以莹莹发光的东西,把它磨碎了放在烈酒之中,喷出来就是三昧真火?这东西有毒,你们已经中毒啦!” 听秦林说得头头是道,空青子、云华子两个笨蛋吓得脸青面黑,不住声的央求秦林救命。 秦林便指点他俩:“今后不要乱耍这招了,就算要玩,事后也得赶紧用清水漱口……” 台下观看的百姓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刚才还威风凛凛,用三昧真火降妖伏魔的两位大师,竟像蒙童对待老师一样,诚惶诚恐的冲着秦林点头哈腰!不尽吃起惊来:难道咱们有眼不识泰山,秦大师才是世外高人? “丢人现眼,你们师父怎么说的?”璇玑道长眼睛一横,空青子、云华子齐刷刷打了个寒颤。 “秦公子,这个、对不住了。” “咱们,嗨,没办法……” 两个笨蛋退到一边,都有些不好意思。 璇玑道长嘿嘿冷笑,知道油锅净手什么的多半已被秦林识破,但除了三昧真火也没见他露出什么惊人艺业,便高声叫道:“空青、云华两位大师道心纯朴,因而被你这奸猾之徒欺瞒,要哄贫道却没那么容易!咱修的金丹大道,你又有什么了不得的道术,敢上门撒野?” 秦林呵呵一笑,摆足了世外高人的谱儿,半晌才爱理不理的道:“三昧真火虽然厉害,和我的玄都兜率火相比,就有如萤火之比皓月了。” 说罢,秦林将青铜琉璃灯一举。 你!璇玑道长退了一步,小心戒备着那盏灯。 只见秦林伸出手指在灯芯上一撮,刷的一下火光燃起,这时天色已经昏暗,那盏灯燃得炎焰光明,远近可见。 手搓灯芯便燃,这莫非是件法宝? 秦林老神在在的道:“此火非凡火,亦非空中火、石中火、幽冥鬼火、三昧真火,乃是三十三天玄都兜率火!” 哗的一片惊呼,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吊了起来:玄都兜率火,光听名字就觉得很牛比啊! 璇玑道长闻言便暗暗有了些惊慌,表面上仍装得满不在乎:“别是胡吹大气吧?你这火又有什么了不起?” 秦林正色道:“此火由离恨天玄都兜率宫,太上老君丹炉中取来,因此名为玄都兜率火。青铜琉璃灯中炎焰光明,凡风吹不灭,凡水浇不熄,有降妖伏魔的莫大威能。” “我却不信!”璇玑道长趁秦林没注意,鼓起一肚子气朝青铜灯吹过去。 秦林微微一笑,他往这极粗的灯芯里加了焰硝、硫磺、松香、蜡油等物,防风效果超强,哪儿怕你来吹? 果然,无论璇玑道长鼓着腮帮子怎么用力,一盏灯依旧光明如故,只累得他自己面皮赤红气喘吁吁。 台下观看的百姓全都发笑,陆远志更是捧着胖肚子,笑得尤其大声。 璇玑道长几十年都没如此当众出丑,恼羞成怒,抓起香案上的清水就朝青铜灯泼过去。 哗啦一声,整盏灯被水泼过,连秦林袖子都被打湿了半截,可灯中火焰依旧跃动如昔,放出的光明在越来越昏黑的天色中分外醒目。 秦林金刚怒目,厉声叫道:“大胆妖道,竟敢对老君驾下玄都兜率火不敬!” 只见他左手把青铜琉璃灯托在胸前,右手捏着剑诀往空中一指,手指忽然变得盈盈生光,在虚空中画了个太极符。 “咄!”秦林解了剑诀,食中二指反扣,朝着璇玑道长一弹。 虚空之中一道清冷的火焰划着明晰的轨迹,不偏不倚射到璇玑道长胸口,噗的一下炸开,继而火光大盛。 青白色的火焰之中,璇玑道长骇然失色,几个小道童也冲上来手忙脚乱的扑打,然而无论怎么扑打这由白磷形成的火焰只是四处飞散,就是不熄灭。 最后还是璇玑道长把道袍脱下来,才解了这焚身之厄,然而胡须眉毛已有不少被烧掉,光溜溜的脑袋,狼狈不堪。 秦林这一手玩得漂亮,手指捏剑诀生光画符,虚空神火飞袭,登时震慑全场,老半天才有人长出一口气,竭力压抑着嗓门颤声呼道:“好、好厉害的玄都兜率火!” 此时天色已暗,秦林左手托青铜琉璃灯,玄都兜率火于灯中炎焰光明,右手捏剑诀,食中二指莹莹生光,江风袭来,吹动衣袂轻扬,飘飘然直如吕洞宾临凡,神色庄严凛然不可侵犯,又好像真武荡魔天尊下界。 狼狈不堪的璇玑道长躲在一边,望着秦林的眼睛里凶光闪现,可身后的黑暗之中传来低低的一声冷笑,他立刻想起了那个可怕的人、那双诡异莫名的手,眼中凶光便立即熄灭。 第85章 玄都兜率火在线阅读 <!--t; 第85章 玄都兜率火 - 第86章 联手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86章 联手 <!--go--> 第86章 联手 不出所料,秦林前脚刚回医馆,后脚得到消息的威灵仙就像火烧屁股一样,心急火燎的跑了来,把秦林拉到僻静处,捶胸顿足的诉苦:“秦公子啊,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何苦为难贫道?炼不炼得成金丹,横竖吃不死荆王,你又何必横插一手,断贫道的财路?贫道从来没有对不起公子啊!” 威灵仙的话里虽然带着几分埋怨,很多的是惶恐,从岔湾村马家凶案开始,他就觉得这个年纪轻轻却智谋如鬼神的秦公子,似乎轻而易举的就能掌握他的命运,无论他如何坑蒙拐骗,到头来仍是孙猴子跳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 这不,刚在荆王千岁面前和秦林争辩了两句,这位爷转身就去把玄妙观挑了,虽然威灵仙本尊不在,两个高徒已是出尽洋相,连璇玑道长也跟着丢脸,如果这件事传进荆王千岁耳朵里,堂堂威灵真人的脸往哪儿搁?还怎么混下去? 秦林先是一言不发,叫威灵仙好一阵惴惴不安,突然又变做满面春风,把威灵仙肩膀一拍:“真人哪,我本来是一番好意啊,是你没有会过意!” 威灵仙不禁受宠若惊,十分郑重的作揖道:“还请公子指点迷津。” “想不想发大财?想不想让荆王更加信任?”秦林微笑着,像诱惑浮士德的魔鬼。 威灵仙的眼睛刷的一下变得贼亮贼亮,秦林把手招了招,他就把耳朵凑了过去…… 片刻之后,威灵仙那张得道高人的脸上忽然露出市井赌徒抓了把至尊宝的表情,猥琐与欣喜相交缠,莫可名状。 然而转瞬之间他就冷静下来,盯着秦林道:“那秦公子又有什么好处?” “加官进爵,”秦林附到威灵仙耳边:“你要钱,我要官,咱们联手干,攀住荆王这条线……” 威灵仙把大拇指一竖:“高、实在是高!”然后朝秦林一揖到地,欢欣鼓舞大步流星的走了。 看着老道士因为兴高采烈而像踩在云端的步伐,秦林的笑容中多了某种难以捉摸的东西。 第二日一大早,秦林先到百户所去了趟,和总旗陈四海、小旗韩飞廉商议,预先做好了布置。 在玄妙观时曾经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意,黑暗中似乎有极其可怕的对手潜伏着,秦林想了想这趟要办的事情干系重大,又因为要瞒着立场不明的新任百户栾俊杰,不能提前调动锦衣校尉,无可奈何只好找青黛把四位女兵讨来,再加上陆胖子,一行六人径直去了荆王府。 荆王朱常泴已经知道了秦林斗法大胜空青子、云华子、璇玑道长的事情,闷闷的坐在银安殿上:秦林压过了威灵仙,那么秦林望气与威灵仙打卦所得的两种互相矛盾的结论,恐怕前一种才是正确的,金龙王气正因后继乏力而愈发消散,怨魂戾气乘虚而入…… 所以他得知门房通报秦林来访,立刻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一溜烟的走到大门口亲自迎接秦大师。 宾主座落,稍微寒暄几句,朱常泴便试探道:“听说昨日秦大师上玄妙观斗法,可有此事?” 秦林笑着摆摆手:“并不是什么斗法,只是故友威灵真人的两个高足在那儿,在下前去指点一二,好叫他们在金丹大道上更加勇猛精进。” 原来如此!荆王觉得稍微放了点心。 威灵仙对秦林感激莫名,悄悄屈起两根手指头,做了个拜谢的手势。 “那么,再烦请秦大师替小王看看,气运究竟如何了?”荆王急不可待的恳求。 秦林抬眼观看,脸色刷的一下变得煞白,良久才摇头苦笑:“恕在下直言,王爷金龙气息跟基惨淡,主后代含冤受屈,父子参商、兄弟阋墙,实在为不祥之兆啊!” 荆王默然,眉头锁成了川字。 陆胖子认定了荆王是害死郭眉眉的凶手,自打进了银安殿就直愣愣的盯着他看,把荆王盯得心焦冒火,碍于是秦大师带来的人,不好发作,憋得十分难受。 这时黄妃也闻讯赶来,这个刻薄寡恩的女人看到秦林,丹凤眼就倒竖起来,眼神中带着浓重的敌意。 “千岁爷,何不请威灵真人替您打一卦?”黄妃娇笑着推了推荆王:“真人的先天卦象,从来都很准的。” 荆王心里本已渐渐倾向于相信秦林了,但又怕扫了威灵真人的面子让这位活神仙一怒而去,现在既然黄妃提出来,他便就坡下驴:“真人您看?” 威灵仙牛比哄哄的,半天才不情不愿的把卦筹拿出来,慢吞吞的道:“这个卦象从来不会错的,除非星象冲煞、天机变换。” 照着荆王的命数摆了卦筹,威灵仙不徐不疾的道:“看,这个卦象分明是……天呐,了不得啦!” 荆王被吓得一口茶水喷出来,两只眼睛鼓起老高,站起来伸长了脖子想看卦象。 威灵仙抖抖簌簌,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半天才用了极大的力气抬起头,嘶哑着声音道:“卦象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天地交征、阴阳大悲,乃是冤孽难解、后嗣断绝、破国除藩的大凶之兆!” 啊!朱常泴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两只眼睛翻白,几乎背过气去,黄妃和几个侍女忙着替他掐人中、揉胸口,好一阵子才悠悠醒转。 刚一醒来,朱常泴就扯住秦林和威灵仙的袖子:“两位大师,救小王一救!” 黄妃不停的朝威灵仙使眼色:“真人可能祈镶一下,将邪灵镇压了么?想那邪鬼戾气一去,自然没有灾祸了。” 孰料这一次威灵仙不听她的了,摇头叹息道:“从卦象上看,府中有极大的冤屈发生,并且有关于子嗣承继,此乃大树从中心朽烂,除了解释冤屈之外,并不能靠强力将之镇压。” 荆王连忙追问怨气来自何方。 威灵仙又装模作样的摆弄一番,答道:“来自东北方向。” 秦林也附和道:“在下望气也看见东北方向有大小两道黑气靡空而来,与金龙王气相冲突。” 荆王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东北方向,不就是洪家庄,那个姓郭的小丫头? 第86章 联手在线阅读 <!--t; 第86章 联手 - 第87章 各自布局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87章 各自布局 <!--go--> 第87章 各自布局 荆王朱常泴下令要复查侍女眉眉因奸成孕、投水自尽一案,礼部郎中宗人府经历毛铎毛大人第一个不乐意,由小宦官引到银安殿上,苦口婆心的劝道:“照说此系千岁爷家务事,司官本不该多嘴,但夫子尝言‘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大王子贬为庶人已经足为后辈之戒,似乎不必穷追不舍,毕竟此事传扬出去,于天家颜面有碍……” 洪武年间,公卿以下见亲王都要“伏而拜谒,无敢钧礼”,到万历年文官的腰杆都硬绷了,皇帝面前尚且要摆风骨,见王爷更不必太拘礼,但荆王以近枝亲王的身份挂着宗人府右宗人的职衔,毛铎便口口声声以司官自称,居下属的礼节。 在儒门出身的大明文官毛大人心目中,相较刻薄寡恩的黄妃一系,他更倾向于符合宗法制嫡出的朱由樊,而且那位大王子还文采风流、博学多才,常与士林中人相唱和呢。 可惜荆王一心废长立幼,要把罪名栽给朱由樊,毛铎无计可施,也只能听之任之。 但已经准备上奏废朱由樊为庶人,荆王还继续深究,毛铎便有些不大乐意了,一再出言相劝。 已知道大概,毛铎不屑的看着威灵仙,又道:“千岁爷,左道方术是信不得的,子不语怪力乱神……” 要问荆王朱常泴最信任的是谁?不是黄妃,不是嫡亲儿子朱由樊,而是威灵仙和秦林两位“得道高人”,先前既已断定东北方有凶戾之气袭来,叫他不去查清楚那是决不可能的,毛铎得罪两位大师,就更叫他心下不快了。 荆王把桌子重重一拍,当场就叫毛铎下不来台,然后对秦林就完全不同了,老王爷满脸堆欢,毕恭毕敬的道:“秦大师,请你和毛大人说说,他这等凡俗之人实在愚顽不堪,烦请大师亲自出手,好生点化于他。” 秦林察言观色,已知道毛铎多半会错了意,以为他们要进一步迫害朱由樊,所以解劝道:“毛大人误会了,在下与大王子乃是知交好友……” 殊不知二十年前嘉靖皇帝加邵元节、陶仲文两位道士礼部尚书衔,历任礼部文官都引以为耻,这时候宗人府实际工作由礼部主持,毛铎也加了礼部郎中衔,自然恨屋及乌。 他把秦林看作威灵仙一路人,当然没什么好脸色:“你既与大王子为友,这样做岂不是卖友求荣?身为朝廷命官竟然以左道方术蛊惑藩王,本官身为礼部郎中,回京之后就要上奏朝廷,弹劾你妖言蛊惑之罪!” 秦林苦笑着挠挠头,这毛铎还真是个牛脾气。 不过他还没有出言辩驳,荆王已先怒发冲冠,瞪着毛铎道:“不知好歹,你敢弹劾秦大师,本王先弹劾你!” 文官要讲气节,但也要守上下之礼,毛铎不便和作为右宗人的本管上司辩驳,就转过头问霍重楼:“霍档头,你们东厂查案经验丰富,你说像这种案子还有必要查下去吗?尸体既已下葬多日,恐怕早已腐坏,掘出来又有什么用处?” 毛铎是个清流文官,办案那是半分本事都没有的,所以司礼监才奏派了东厂档头跟着出来,给他做个查案的助手。 很多事情上,毛铎还要仰仗霍重楼,并且他想到东厂有监督锦衣卫的职权,厂卫厂卫,东厂尚在锦衣卫之上,于是便要借东厂的霍重楼霍档头,来压一压锦衣卫的秦林秦总旗。 秦林闻言,似笑非笑的看着自打进了银安殿见了面,就缩在旁边,面色颇为尴尬的霍重楼。 霍档头自打进了银安殿看到秦林就想立刻转身逃走,迫不得已留下来也心里直发毛,生怕秦林当众乱叫他徒弟什么的,那才真是一世英名付诸流水了。 此时被毛铎推了出来,他本心是极想和秦林为难的,可看到秦林那副惫懒的神情,知道那家伙脸皮极厚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他也只好把头一低:“毛大人,秦总旗说得有理,咱们没有启棺查验,这案子也确实办得孟浪了点,既然王爷以千乘之尊尚且不辞辛劳,我看跟着走一趟也没什么。是吧,秦总旗?” 秦林知道霍重楼担心什么,便点点头:“就是这个道理,霍档头果然是办案的老手。” 听到秦林叫出“霍档头”三字,霍重楼立马心头一宽,暗自庆幸这家伙总算没叫我当场出丑,否则回京师真不知如何见人了。 毛铎像不认识似的看看霍重楼,这个东厂档头出了名的自高自大,可是听口气好像他对秦林颇为推崇,甚至有所戒惧,这怎么可能呢? 东厂人物,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毛铎看看霍重楼,又仔细打量秦林,无可奈何的摇摇头,百思不得其解。 连东厂派的助手都同意了,毛铎自然无话可说,只好同意复查此案。 荆王立刻下令摆驾出宫,亲自去洪家庄勘验。 黄妃冷笑连连,时隔多日、天气炎热,尸身都已经腐坏了,何况本来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不过害怕秦林中途出什么妖蛾子,在荆王下令之后,她特意提醒要仪卫司点齐校尉护驾——已任命为仪卫副的黄连祖就可以随驾而行,一路上随机应变了。 秦林闻言笑容越发灿烂:正要姓黄的随行,老子才好施展手段摆布他呢!没想到你自己提出来,倒省了我一番口舌! 半个时辰之后,仪卫司、承奉司,荆王府中门大开,浩浩荡荡的摆架出宫,径直往停放官船的码头而去。 与此同时,也有道灰色的身影,在荆王府外面的小巷子疾走,往玄妙观奔去…… 玄妙观太乙阁,几位背剑的青年道士守在外面,如果有香客信步走到了这里,便会被他们拦住,语气委婉而不容拒绝:“此系观主清修之地,向来不对外开放,还请施主止步。左边回廊转出去三清殿有三清爷爷极大的金妆塑像,后花园百花都开得极盛,请施主移驾那边去吧。” 如此严加戒备的太乙阁中,璇玑道长并没有像弟子说的正在清修,而是陪一位客人喝着茶。 窗口不大,阳光斜着照进来,反而显得其余的空间越发黑暗,与璇玑道长对坐之人大部分身体隐于黑暗之中,只有托着茶杯的手正好被阳光照到,指节暴突、青筋虬结,肌肉和筋骨可怕的扭曲着,狰狞可怖,就像来自地狱的恶鬼之爪。 璇玑道长敬畏的看了看这双手,就赶紧移开了目光,似乎害怕触怒了它的主人。 “其实昨天我们可以悄悄杀了他的,”璇玑道长不甘心的道:“这座玄妙观已经营了不少年头,是圣教在蕲州的基业,就此轻轻断送,未免……” 昨天斗法失败,按约定璇玑道长要让出玄妙观,他本想暗中下手杀害秦林却被魏长老阻止,只好答应慢慢收拾,十日后便让出这座道观。 数十年的基业就此拱手让人,璇玑道长不免惋惜。 “无生老母在上,咱们为了圣教的大业,区区一座玄妙观算得什么?便是千万颗人头也在所不惜!祈玄,你的格局未免太小了点……” 魏长老魏天涯干涩难听的声音在阁子里回荡,璇玑道长不禁心下一凛,暗自戒惧。 不过魏天涯很快就话锋一转,声音变得彻骨深寒:“这小子敢坏老夫的事,敢阻止老夫刺杀邓子龙,你当他还活得到十天之后吗?” 璇玑道长闻言一喜,然后神色又变得闷闷不乐:“这么说,圣教在湘西的局面……” 魏天涯慢慢点了点头。 邓子龙大军由长江水道入洞庭湖,沿沅水进辰州,邓子龙大展神威,率军倍道兼程而进,戚继光训练过的浙兵好生厉害,长枪大戟、枪炮齐施,又使出戚少保传下的鸳鸯阵,战必胜、攻必克。 金道侣和苗瑶三十六洞主难以抵挡,辰州之围遂解,湘西明军兵势复振,本来摇摆不定的永顺宣慰司各土司和九溪蛮赶紧向朝廷宣誓效忠,金道侣向麻阳败退,邓子龙乘势掩杀,湘西白莲教的覆灭已经只是个时间问题。 璇玑道长与魏天涯对坐无言,已把秦林恨入骨髓,盘算着怎么把他捉来,抽筋剥皮、挫骨扬灰,才能稍解心头之恨。 这时候门上传来三声叩击,璇玑道长站在窗口往下望去,看见一道灰色的身影。 他走下阁子,片刻之后回来,神情颇有些焦急:“魏长老,荆王摆驾往洪家庄去了!黄妃姐弟和姓秦的都跟了去,东厂姓霍的鹰爪孙也在一块儿,看样子是要复查郭眉眉的案子。” 魏天涯先怔了一会儿,继而桀桀怪笑起来:“老夫当那姓秦的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原来不过如此!哈哈哈,老夫亲手推那小妮子入水淹死,这又过了许久,尸身早已腐坏,就算开棺又能查出什么?” 璇玑道长闻言也陪着笑了起来,那小侍女的的确确是淹死的,乃是魏长老亲自下的手,尸身并无其他伤痕,量他开棺也查不出半点问题! 魏长老又笑起来,阴森狞恶的语声仿佛来自地狱:“此人甘作朝廷鹰犬,屡次与我圣教为敌,待荆王府的事情告一段落,老夫寻个机会亲自出手,好歹取了他的狗命!” 第87章 各自布局在线阅读 <!--t; 第87章 各自布局 - 第88章 心理攻势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88章 心理攻势 <!--go--> 第88章 心理攻势 荆王府本有几条很大的官船,老王爷朱常泴为了查清真相亲自出马,众人乘船向洪家庄进发。 黄妃姐弟有恃无恐,根本就不担心开棺验尸能查出什么,黄连祖看到秦林,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此时黄连祖已是王府仪卫司从五品的仪卫副,头上乌纱帽用的金帽顶、珊瑚帽珠,身上穿着簇新的大红平金绣斗牛服,腰系银鈒花腰带耀目生光,也不管违制不违制,搞得如同孔雀开屏一般。 盯着刚加了从六品试百户衔的秦林,黄连祖的优越感别提多强了,只可惜秦林身边四位年轻漂亮的女兵只围着他叽叽喳喳的说话,看也不看这边一眼,黄大人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黄连祖想了想,走过去打个招呼,阴阳怪气的道:“秦兄弟还在做总旗吗?你那新上司栾俊杰是我老泰山于千户的门生,什么时候约出来会会,我让他提携提携你嘛!” 这厮说话的时候,眼睛直往四位女兵身上溜,特别是女兵甲高耸的胸脯和小丁带着稚气的面庞,看得他直流口水。 陆胖子立刻站了出来,“秦哥刚升了试百户,凭自己本事照样升官,谁要你提携?呸!” 黄连祖呵呵大笑,以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众人,唾沫星子喷了陆远志一脸:“才试百户啊?原来他还是个从六品的小武官……话说胖子你眼眶子还真浅哪,这号人就上赶着巴结,哼哼,还不如巴结你黄爷,说不定一高兴就把你从校尉提成小旗呢!” 你!陆远志捏着肉乎乎的拳头,气得够呛。 秦林朝他摇摇头,又拦住想要动手打架的女兵甲,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意:“黄大人好心要‘提携’咱们,何必推拒呢?黄大人,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我倒是不介意请你和栾大人喝一杯。” 黄连祖没有听出秦林话中藏着的深意,自以为占了上风,嚣张的笑着走开了,临去还不望狠狠的朝女兵甲胸口狠狠剜了眼。 女兵甲气得胸口快要炸开,怪秦林不发作,嘟嘟囔囔的道:“哼,看到个从五品的就怂了,算什么呀!要在南京,就是正二品的都指挥使,大小姐一声令下,咱们照打不误……” 秦林笑着不答话,四处瞧瞧霍重楼站在船舷上吹风,就抽个空子悄悄溜过去。 方才看见黄连祖占了秦林的上风,霍重楼并不怎么高兴,反而心里头有点酸不拉唧的:连这么个纨绔废物都可以叫姓秦的吃瘪,老子却在他手上吃了亏,未免也太那个啥了…… 所以秦林摸过来的时候,他扭头看着岸上,鼻子里哼了声就算打过招呼。 秦林招招手,霍重楼本不想听命于他,但又憋不住好奇心,就把身子侧一侧,耳朵凑了过去。 秦林低低的说了几句,又塞了什么东西到霍重楼手上,忽然东厂霍档头就眉花眼笑,不住的点头。 王府官船桨手众多,行驶如飞,个把时辰就走完了三十里水路,到了洪家庄外的小码头,船夫们立刻搬出木板、木杆等物,每艘船都搭起几架跳板,让贵官们按顺序下船。 最大的一艘官船上,荆王和黄妃按礼制排在最前面,要从正中间铺了毡毯的最宽大的栈桥下船。 黄连祖也凑了上来,准备跟在姐姐身后一块儿走。 孰料秦林和威灵仙两个先后走来,荆王一见,立马丢下黄妃不管,把这两位一左一右挽住,要执弟子礼,让他俩先下船。 黄连祖气得不行,只好走回旁边一座跳板,和仪卫司的众武官同行,见陆远志、四女兵也排在这边,他趾高气扬的挤到前面去,极其得意的把这些人甩在身后。 但他到了一个身穿深褐色衫子、头戴尖顶帽的人背后,就不敢再往前挤了——因为这人是东厂霍重楼霍档头,只有脑袋有病的家伙才会和东厂的人别苗头,黄连祖虽然纨绔,还没有到失心疯的地步。 那边荆王与秦林、威灵仙携手下船,黄妃和仪仗紧随其后,这边武官也陆续下船,王府仪卫正和霍重楼互相谦让着,毕竟强客不压主,仪卫正走了当先头一个,霍重楼慢慢跟在后面也走了过去。 黄连祖作为第三位下船的武官,他得意扬扬的回过头,朝稚气未脱的小丁吹了声口哨,这才炫耀似的迈步上跳板。 不料刚走了几步,跳板突然摇晃起来,只听得咔嚓一声响,竟然生生从中断开! 黄连祖猝不及防,吓得哎哟妈呀的乱叫,再也保持不了平衡,手舞足蹈,扑嗵一下跌进了江中! “救命,救命呐!”黄连祖扑腾着大声呼救,他不会游泳。 船上岸上的人都惊得呆了,片刻之后船夫们赶紧跳下水救捞。 好在此处水浅浪缓,这些船夫又是长江上的行家,个个都是浪里白条,一会儿就把黄连祖捞起来,弄到岸上躺着控水。 只见冠冕堂皇的从五品仪卫副黄连祖黄大人灌了一肚子的水,躺在岸上活像只癞蛤蟆,被人压着一下一下的控水,吐得天昏地暗,满身湿淋淋的,狼狈不堪到了极点。 看见他这副样子,众人无不暗自好笑,就连荆王都拈着胡须、嘴角往上翘,只碍着黄妃的面子,终究没笑出声。 黄连祖半天才悠悠醒转,只当自己运气倒霉,跳板早不断晚不断,偏生他上去就断了。 殊不知是秦林给了霍重楼五两金子,请这位高手暗中整蛊。 大明朝的小京官最难熬,内监、东厂也是一个道理,放出去做税监、矿监就富得流油,京师里头掌权的也有三节两敬收入,唯有京师那些不拿权、不走红的小官儿,靠着点微薄的俸禄收入,穷得连裤子都可以拿去典当。 霍重楼就在此列,他自恃武功高强,为人脾气不好,不懂奉承讨好上司,累年在东厂黑如煤炭。这好不容易才放了趟外差,又是到荆王府查案,难道还指望荆王千岁给他个小小档头送贿赂?想这趟差事办完,王府这边也就按规矩十二两仪程相赠,拿回京师家里又能用多久? 因此秦林忽然送给他五两金子,折合四十两白银了,霍重楼真是喜出望外,直把秦林引为平生第一个知己,连前番折辱的心结也消释大半,只叫他在跳板上动动手脚,那是再容易不过了。 霍重楼走在前面,脚底下暗运内力,一步步把木板踏得酥脆,等黄连祖走到中间,就正好喀嚓一声折断。 这事情除了秦林、霍重楼二人知晓,也许就只有四名女兵瞧出了几分端倪,躲在一边吃吃的笑。 而陆远志始终蒙在鼓中,见黄连祖掉下去,他欢喜之下大声道:“这才是恶有恶报呢,也不知这厮祸害了多少良家妇女,今天江龙王要收他,明天阎王爷不轻饶!” 黄连祖由那些懂得急救的船夫按摩、控水,本已好了大半,忽然听到陆远志这句话,他呆了一呆,不由自主的往洪家庄那边望了望,转瞬之间脸上就露出了极为恐惧的神色。 秦林已和荆王等一齐走到了岸上,黄妃关心弟弟的伤势奔过去查看,秦林便趁人不注意捅了捅威灵仙的腰眼。 威灵仙会意,大声对荆王道:“咦,这个庄子很有些奇怪啊,北面那座荒山上隐隐有大凶之兆呈现,莫不是有邪鬼作祟?” 黄连祖听见了,激灵灵打个寒颤,本来泡了水脸色就白,这会儿更是白里面透出青。 荆王摆驾到此,没多久里长、庄头都屁滚尿流的跑了来,里长是个戴瓜皮帽的小地主,庄头则是青黛的舅舅赵喜财。 见面赵喜财就一边朝荆王磕头,一边絮絮叨叨的说:“这下可好了,有王爷这么大个贵人到俺们庄上,那母子鬼还能作祟吗?被王爷贵气一逼,自然托生投胎,倒免得祸害俺们庄子,搅得地方不安。” 荆王一听正说到他心结上,急忙叫:“平身,快平身,你说什么母子鬼,是怎么回事?” 赵喜财口舌灵便,爬起来指手画脚的说了一遍,大意是庄子里面突然闹了鬼,有小孩说看见鬼母带鬼子,一到夜间就刷刷的驾着阴风乱飘,还有人半夜三更听到幽幽的喊冤叫屈,不是鬼是什么?本来庄上想找道士来作法驱鬼,不过正好荆王来了,有王气镇压,阴鬼自然远遁。 荆王听了半晌说不出话,忽然回头朝秦林和威灵仙深深一揖:“若非两位大师指点迷津,小王尚在迷途之中!” 那边黄连祖已吓得魂飞魄散,他刚要踏足这洪家庄,突然跳板断裂,差点就命送江底,自己就已疑心生暗鬼,被陆远志、威灵仙先后道破,已是心跳得像擂鼓一样。 而当地庄头赵喜财也说村中闹了母子鬼,更给了他狠狠一击,这家伙吓得面无人色,几乎要背过气去。 那边秦林、威灵仙坦然受了荆王一礼。 威灵仙暗道秦林的办法果然有效,这不,荆王殿下对道爷更加深信不疑,今后要从王爷手上弄点钱花差花差,岂不更加容易? 秦林则朝赵喜财使个赞许的眼色,悄悄朝他一竖大拇指。 第88章 心理攻势在线阅读 <!--t; 第88章 心理攻势 - 第89章 夜半惊魂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89章 夜半惊魂 <!--go--> 第89章 夜半惊魂 郭家两口子很快被王府仪卫司的校尉们找来了,他们上次就受了秦林的买嘱,于是绝口不提秦林来过的事情,径直把王府众人领到了庄外后山,郭眉眉的埋骨之地。 荆王正要下令挖坟启棺,威灵仙把拂尘一挥,正言厉色的道:“不可。贫道观此坟穴位左高右低、山势狞恶,实乃九幽阴煞之绝地,墓主怀胎横死,又葬在绝地,早已冤孽纠缠、怨气冲天,恐已养成鬼母阴胎,贸然启棺有尸变之厄!” 听到鬼母阴胎四字,自荆王起众人无不齐刷刷倒抽一口凉气,承奉司的宦官们嘴里直念观音菩萨、无量寿福,从京师来的宗人府毛铎毛大人更是瑟瑟发抖,哆嗦着嘴唇翻来覆去的念“子不语怪力乱神”、“敬鬼神而远之”。 只有霍重楼自恃武功高强,不怎么相信这些,抱着双手嘿嘿冷笑,大声道:“怕个甚?便是有什么鬼母阴胎,霍某也把它脑袋拧下来!” 秦林摇摇头:“不是这么说的。威灵真人说的有理,我以先天神识观之,坟上一大一小两道煞气冲天而起,只怕真养成了鬼母阴胎。” 霍重楼金子还揣在怀里呢,他便不和秦林相争,但站在一边嘴角带笑,终是不怎么相信。 荆王却吓得够呛,鬼母阴胎是传说中最凶戾狞恶的阴煞呀!他连忙问威灵仙应该如何处置。 威灵仙神神叨叨的道:“启棺之前必须焚香祈祷以消解其戾气,否则祸患非常!” 荆王立刻下令排设香案,就由威灵仙在坟前祭奠了一番,老道士拂尘一展,舌灿莲花:“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 荆王等人诚惶诚恐的看着这番表演,只有黄妃似乎知道点威灵仙的底细,对他不像别的人那么尊重,说话还带着几分怨气:“也不知这坟里面到底如何?现在就说有鬼母阴胎,等会儿掘出来,哼哼!” 黄连祖本已濒临崩溃,听到这话又稍微回过点神。 焚香祈祷已毕,荆王便下令掘坟,仪卫司的众校尉齐齐动手,很快就把棺材挖了出来。 虽然挖着泥土有些松散,但本来就是刚埋不久的坟,便没怀疑此前就被人挖开过。 要开棺了,校尉们面面相觑,毕竟前面威灵仙和秦林说得太凶险,这个年代的人对于鬼神都是相当敬畏的,不敢贸然动手。 “当兵杀敌人头滚滚,还怕什么小鬼?让我来!”霍重楼喝开众校尉,走到棺材旁边。 只见他双手黑黝黝的犹如钢浇铁铸,指甲焦黄,竟真有些和老鹰相似,伸手到棺材上发力一拔,吐气开声,“嘿”的一下子,三寸长的棺钉就被拔了出来,顺手一甩便钉到旁边的树上,足足射进去两寸多深。 霍重楼有意卖弄,右手拔钉子,左手射钉子,夺夺夺的连声响,霎时棺材上的钉子尽数被起出,在旁边树上整整齐齐的钉了一排。 仪卫司的武官们识货,都替他喝一声彩:“好个大力鹰爪功!” 霍重楼得意非凡,就在喝彩声中把棺材盖子一掀,尸臭登时扑鼻而来,他也不管不顾,口中笑道:“哪儿有什么尸变?就有鬼,霍某也把它宰了!” 却见尸身鼓胀起来,面容十分狞恶,纵是霍重楼这等高手也忍不住直犯恶心,把脸转到旁边,不去看那尸体。 有站得稍远的人叫起来:“尸身双腿夹着什么东西……” 霍重楼闻声便看去,果然鼓鼓囊囊的不知是什么,他伸出指甲把被子挑开,忽然大吼一声,双足蹬地往后便退,身形如同一只铁翅苍鹰。 众人定睛细看,尸身双腿之间竟是个小小的胎儿,早已变做青黑色,干瘪的身体分外狰狞,微微张开的嘴就像诡异的笑容! 郭眉眉是怀胎下葬的,人已死了,怎么还会诞下胎儿? 鬼母阴胎,鬼母阴胎! 从荆王朱常泴开始,所有的人脑子里都嗡嗡作响,眼中充满了惊骇之色。 忽然威灵仙拂尘挥舞,望着空中叫道:“咄!孽障安敢犯我法驾?须知冤孽纠缠终非了局,解释冤仇返归清净,何去何从任尔自思自量!” 江风吹来,树叶哗哗作响,仿佛半空中真有什么妖魔鬼怪,惊得众人心如擂鼓,已有些迷信鬼神的宦官跪到地下了。 “好厉害的阴煞!”威灵仙大叫一声往后便退,赶紧将葫芦里装的酒含了一口,拂尘斜指半空,嘴里三昧真火喷出。 “我来助道友一臂之力!”秦林取出青铜琉璃灯托在手中,将灯芯一捻马上大放光明,五指弹琵琶似的连挥,一道道青蓝色的火光应手飞射:“妖孽哪里走,且看我玄都兜率火!” 荆王以下众人看得目眩神迷,心却悬到了嗓子眼,生怕这两位万一抵敌不住,那鬼母阴胎冲撞过来这些肉身凡胎的普通人,岂不是当场送掉小命? 黄妃、黄连祖姐弟眼睛几乎要鼓出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极度惊骇之色,忽听得威灵仙大叫一声,他们两人再也支持不住,一阵天旋地转,齐齐瘫软在地。 威灵仙大叫一声退了几步,秦林也把青铜琉璃灯罩上。 半晌荆王才抖抖簌簌的问道:“两位大师,阴煞已经镇压了吗?” 威灵仙摇摇头:“这个鬼母阴胎含有莫大的冤屈,只因郭眉眉怀胎无辜横死,一灵不灭径直告到东岳齐天驾下,如此人伦惨变世间少有,东岳大帝已许了她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押下法旨差夜游神送到此间作祟。贫道虽修得五雷天心正法、三昧真火,却不可违了东岳法旨,擅自镇压此冤鬼。” 秦林也一本正经的道:“玄都兜率火炼魔伏妖所向无敌,但要违心诛灭此无辜横死之鬼,有违太上老君道法自然之本意。所以只叫她暂且回避,免得冲撞了王爷虎威。” 荆王默默无言,垂着头不住的叹息。 霍重楼虽然胆大说不怕鬼,真看到鬼母阴胎也吓得够呛,毕竟职责相关、又担心坏了名头,所以鼓起一身内力,双足踏进地面两寸多深,铁布衫的真气激荡,衣服哗哗作响,小心戒备着,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走到棺材旁边。 “咦,不对!”霍重楼大声叫起来:“毛大人快来看,这胎儿足有四个月大吧?” 毛铎哪儿敢来看?听到霍重楼这一叫,心头恨不得把这东厂档头流配三千里才解恨,不想荆王已看着他了,形格势禁之下无可奈何,慢慢挪着步子走过去,只看了一眼就举起袖子遮住眼睛,颤声道:“你说是,就是罢。” 荆王带了原来收殓郭眉眉的几个稳婆,都是常年做接生的,几十年下来见的早产流产胎儿也不知多少,上去看了看,全都说胎儿至少有四个月。 眉眉淹死已有大半个月了,算时间她与人苟且的时间大约在五个月前,根本没到朱由樊身边呢! 荆王登时十分懊悔,连说错怪了大儿子,只可惜朱由樊身体不好没有跟来,否则这会儿就要上演父子抱头痛哭的好戏。 “那么,真凶到底是谁呢?”人们嘈嘈切切的议论开了。 陆远志一直板着胖脸,鼓着小眼睛盯着老王爷,听得议论,他立刻踏前一步,大声叫道:“真凶不是别人,就是荆……唔唔唔。” 金五五吗?没听说这人啊! 原来是秦林一个箭步冲过去,把胖子嘴捂上了,然后朝着众人直笑:“他是说就在今天到这儿来的众人之中——胖子,我怎么和你说的?不要打草惊蛇嘛!再说了,东岳天齐已押下法旨,许了郭眉眉母子有仇报仇有冤抱冤,不久便有果报,咱们倒不必多事了。” 威灵仙也把拂尘一扬,悲天悯人的叹息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到了,全部都报……太上曰,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冤鬼缠身,剖心挖肺,惨不忍言呐!” 黄妃、黄连祖姐弟闻言,身子抖得像筛糠,眼睛发直,几乎和死人无异。 威灵仙说明天是个黄道吉日,可以设坛作法稍微消释冤屈,至少让冤鬼自去找害她之人,不要来胡缠荆王。 于是当夜荆王一行便在洪家庄住下。 半夜三更,一道人影悄悄的溜出了庄子,鬼鬼祟祟的朝后山摸去。 夜空乌漆麻黑,这人又不敢点火把,走在杂草丛生的山道上不知跌了多少跤,连滚带爬的来到了郭眉眉坟前。 划燃火折子,火光映照在黄连祖苍白的脸上。 他摆下香烛、果品等物,朝着坟墓连连磕头,嘴里带着哭音:“眉眉啊眉眉,冤有头债有主,并不是我亲手害的你,咱们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必非要取我性命?” 这时坟那边忽然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分外清晰,声音凄凉、幽怨、悲惨至极,恍如黄泉怨灵的嗟叹。 黄连祖被吓得浑身寒毛直竖,畏畏缩缩的抬眼看去。 只见一道窈窕的身影足不沾地的飘出,手中还抱着个哇哇啼哭的婴孩,那女鬼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面孔,可看身形和衣服,不是郭眉眉还能是谁? “我的妈呀!”黄连祖裤裆里一热,竟然吓得尿了,再也管不得许多,朝杂草丛中一头钻去,骨碌碌往山下滚。 第89章 夜半惊魂在线阅读 <!--t; 第89章 夜半惊魂 - 第90章 不打自招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90章 不打自招 <!--go--> 第90章 不打自招 洪家庄威灵仙的住处,房门被人敲响,声音并不怎么响,但密集如鼓点,一听便知门外之人十分惶急。 威灵仙心头一喜,赶紧翻身下床:事先秦林已与他约定借鬼母阴胎之事好好吓一吓荆王和那诱奸郭眉眉之人,既要让荆王诚惶诚恐越发相信他俩的道术,又要诈出藏在暗处的奸夫,大大的敲他一笔竹杠。 所以威灵仙亦步亦趋的配合秦林,连番卖力表演,果然荆王深信不疑,而现在这半夜叩门之人,不正是送上门的羊牯吗?不狠狠敲他一记竹杠,威灵仙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把门打开,却见黄连祖站在门外,簇新的官服扯得披一块搭一块,头戴的乌纱帽不知道落在哪儿了,满头满脸都是泥土和杂草,嘴唇跌破,额头乌青,连脚上穿的粉底官靴都只剩下一只,真是狼狈不堪。 而他的脸色更是比死人都还要白,眼睛瞪得几乎要从眼眶子里爆出来,喉咙里像受伤的野兽那样嗬嗬喘气,双手扶在膝盖上,连腰都直不起了。 发现是黄连祖,威灵仙稍微怔了怔,并不十分吃惊,把他请到房里坐下,明知故问:“黄大人有何差遣,随便吩咐就是了,何必半夜来访贫道?” 黄连祖早被吓丢了三魂七魄,见到威灵仙这位“世外高人”,才稍微定了神,直愣愣的坐了半晌,突然扑嗵一下跪在地上,扯着威灵仙的道袍哑声叫道:“真人看在黄某替您引见王爷,在王爷面前替您吹嘘的份上,千万救我一救!” 原来当初落魄江湖的威灵仙师徒到玄妙观挂单,璇玑道长见他“三昧真火”、“请神降符”玩得利索,讲起金丹大道也头头是道,便把他推荐给荆王,并在黄连祖和他之间牵线搭桥——起初黄妃、黄连祖在便宜姐夫面前替威灵仙吹嘘;等威灵仙得到荆王信任之后,又以扶乩、打卦等手段中伤大王子朱由樊,帮助黄妃所生的朱由楂获取世子之位。 正因为如此,被郭眉眉索命的黄连祖,走投无路时便求到威灵仙门下,把这位法力高强的真人当作了救命稻草。 哪知威灵仙被秦林点拨,早存了大敲竹杠的念头,听得黄连祖拉交情,他反而不乐意,捋着山羊胡须冷笑道:“贫道替你姐弟在千岁爷面前吹嘘得也不少了,郭眉眉的事情你说是朱由樊做下的,贫道也信以为真,却不料竟是你丧心病狂!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眉眉怀胎蒙冤而死,戾气冲天,又有东岳天齐押下法旨,许她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你做下如此恶业,要贫道替你消解,谈何容易!” 黄连祖性命交关,惶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求真人可怜可怜!并不是我推郭眉眉下水的,是璇玑道长请江湖侠客动的手,冤有头债有主……” 黄连祖一把鼻涕一把泪,絮絮叨叨的把事情说了个大概,原来是他浪荡成性,见荆王身边的侍女眉眉生得风骚妖冶就起心勾搭,引出后来祸患。 眉眉为人极其势利,一心要攀附权贵,然而荆王对修道的兴趣比女色重,黄妃也严防死守,眉眉并无机会勾引荆王。她眼看这边无望,又被黄连祖几句话一哄,便痴心妄想要嫁给他做诰命夫人,这对狗男女就此勾搭成奸。 黄妃晓得了非但不阻止,还借着侧妃的权势袒护弟弟,只瞒着老王爷一人而已。 后来朱由樊生病,眉眉拨过去服侍汤药,仍抽空偷偷与黄连祖幽会。 忽有一日,眉眉说自己已有了身孕,渐渐肚子就要大了,瞒不住人,便逼着黄连祖尽快娶她。 黄连祖已定了锦衣卫于千户的独生女儿,待于小姐满十六岁就要完婚——于小姐虽然又丑又妒,却有个锦衣千户的老爹,黄连祖当然不可能弃了这头有权有势的亲家,而与乡下庄户出身的郭眉眉成亲。 偏偏眉眉仗着已有了身孕,勒逼着黄连祖非但要娶了她,而且要做正妻,否则便要把勾搭成奸的事情告到荆王驾下,以及她知道黄连祖做过的其他坏事,诸如挑拨荆王与大王子朱由樊关系的种种情况都要一一说出。 黄连祖慌了手脚,就与姐姐商议,黄妃一边帮他稳住郭眉眉,一边叫他去找璇玑道长设法——他们与璇玑道长关系极好,连夺嫡的事情都和他商量,知道这老道认得不少江湖异人。 璇玑道长毫不推脱,替他们找了位高来高去的江湖侠客,在姐弟俩的安排下混入王府,神不知鬼不觉的杀害了郭眉眉。 本已事了,璇玑道长又建议黄妃姐弟把这件事硬栽给朱由樊,诬陷他子烝父妾、大坏伦常,就此将他贬为庶人,彻底为黄妃亲生儿子朱由楂继承王位扫清障碍。 黄妃大喜,依计而行,果然朱由樊百口莫辩,荆王一怒之下上奏朝廷,要将他贬为庶人…… 唯一叫黄妃姐弟俩没想到的就是郭眉眉死后怨气冲天,竟然养成了鬼母阴胎,要向他们报仇雪恨。 而黄连祖害死了虽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的郭眉眉,同时害死了她腹中怀着的自己的孩子,就算穷凶极恶之人也难免心虚,连番被惊吓更是深信自己已被勾魂索命的冤魂缠上。 在他眼中,威灵仙与自己还有璇玑道长都是一伙的,性命交关之际当然得求威灵仙帮忙了。 “真人放心,只要您作法镇得恶鬼魂飞魄散,不再纠缠于我……”黄连祖脸上露出狞恶的神情,想到有肌肤之亲的眉眉和嫡亲孩子冤死之后还要魂飞魄散,这无耻之徒也有些犹豫,但对死亡的恐惧让他不顾一切,咬牙道:“对,就要让她们魂飞魄散,永绝后患!事成之后我送真人黄金五百两相谢!家姐还另有厚礼相赠!” 黄金五百两便是四千两白银,在此时已是一笔了不得的巨款,普通小酒店中一两银子便可以喊好酒好菜随便上,京城名妓的身价银不过千两而已,秦淮河边整个大明朝最贵的河景房,相当于后世的“汤城一品”,每间要价也不过几百两银子。 威灵仙一听之下心花怒放,就要答应替黄连祖驱鬼——反正他心里很清楚根本就没什么鬼,所有的古怪都是和秦林联手装出来的。 这老道还寻思着要不要分些银子给秦林,虽然秦林说只要升官,但自己吃独食未免太不讲江湖义气……老道士想到那笔巨款,就忍不住口水哗啦啦的直淌。 就在此时,窗外突然传来秦林的声音,带着几分揶揄之意:“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黄大人杀害眉眉,连她肚子里的亲生孩儿都不顾,并且死后还要叫娘儿俩魂飞魄散——啧啧,了不起,了不起,黄大人果真是心狠手辣的大丈夫!” 威灵仙尚在奇怪,心说秦林既然知道那五百两金子,便只好分些给他,究竟是三七开还是四六开,似乎还可以磋磨磋磨。 黄连祖自知与秦林是死敌,这下大事不妙,便把门一推撒腿就跑。 四道剑光宛如落英缤纷,又好似瑞雪飘飘,纵横交错形成一道银光闪闪的剑网,黄连祖眼前一花,立时变做网中困兽,刹那间两柄长剑左右交叉架在颈中,前胸后背各有一柄长剑抵住,叫他动弹不得。 惊魂未定的黄连祖抬眼一看,甲乙丙丁四位女兵冲着他笑靥如花,只不过现在他再没有调戏美女的心情,自知落入彀中,一颗心不停的往下沉、往下沉…… 甲乙丙丁配合默契,一招就制住了黄连祖。 秦林长笑着拍了拍手,立刻灯球火把尽数点燃,照耀通明如同白昼。 光圈底下影影绰绰的人,荆王朱常泴、毛铎毛大人、东厂霍重楼,承奉司众宦官,仪卫司众武官尽数在此,全都用鄙夷的目光盯着黄连祖。 威灵仙是混江湖的老油子了,见此情形就知道被秦林摆了一道,满怀“幽怨”委委屈屈的看了看秦林,他堆起满脸笑容,走上前大声笑道:“秦公子果然好计策,贫道依计而行,果然这黄连祖不打自招!” 秦林暗道这老道实在乖觉,不过他并没有害过自己,还配合做了不少事情,便有心替他开脱,道一声“真人辛苦了”。 黄连祖绝望之下顾不得许多,朝着威灵仙怒骂,说他收了银子帮着诋毁朱由樊,也不是什么好人。 威灵仙呸的一口浓痰吐到他脸上:“贫道和你虚与委蛇罢了,若不如此怎么叫你亲口承认罪行?道爷世外高人,瞧得上你那几两碎银子?” 黄连祖身处绝境,无话可说,大睁着的眼睛充满了绝望,绝似落入陷阱的豺狼,看看威灵仙,又看看秦林,在他眼中秦林简直比地狱索命的无常还要可怕百倍。 刚才人们埋伏在房外,已把黄连祖自己承认杀害郭眉眉嫁祸朱由樊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不过被秦林突然叫到这里,并不知道前因后果,人人都是一头雾水。 荆王朱常泴朝秦林作了一揖:“秦大师、威灵真人替小王的儿子洗清冤屈,又找到真凶,小王真是感激不尽!然而究竟是怎么回事,时至今日小王仍是如坠梦中,还请两位大师明示。” 第90章 不打自招在线阅读 <!--t; 第90章 不打自招 - 第91章 秦林的诈术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91章 秦林的诈术 <!--go--> 第91章 秦林的诈术 秦林接受朱由樊的委托查办此案,上次启棺发现胎儿月份不符,单以这条证据便能洗清朱由樊子烝父妾的冤屈。 但秦林从种种蛛丝马迹中发现眉眉之死与黄妃姐弟有脱不开的联系,威灵仙、璇玑道长也牵涉其中,经过玄妙观这条线,进一步感觉到白莲教插手其中的迹象……与此同时,他挫败白莲教刺杀邓子龙的阴谋,立下极大的功劳,却只加了试百户虚衔,反而是于千户派系的栾俊杰前来接任锦衣卫蕲州百户之职,更让他感到了来自黄妃、黄连祖的威胁。 所以,秦林决不会满足于仅仅替朱由樊洗冤,“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定打死”是腹黑男的信条,既然黄连祖、栾俊杰敢欺上门来,他便要剥茧抽丝彻查此案,从而扳倒黄妃、黄连祖以消除后患,进一步扳倒栾俊杰,甚至给高高在上的于千户以沉重打击。 无奈郭眉眉是被推入水中淹死的,尸身并没有任何伤痕,与跳水自尽无异;案发时间也有半个月了,指纹、足迹等等现场痕迹早已被破坏,又没有目击者,秦林根本找不到可以定案的人证物证。 若是后世,侦破此类案件往往采取监听监控嫌疑人之间的对话、电话、邮件等方法实施取证,而在这个时代显然没有相应的技术条件。 不过启棺之后发现“死后分娩”的特殊现象,秦林便有了主意。 他利用向荆王进献丹丸的机会,观察荆王、黄妃和威灵仙之间的关系,然后去玄妙观斗法打草惊蛇,等憋不住劲儿的威灵仙求上门来,再以重利诱他入彀,二人联手替黄连祖设下鬼母阴胎的局……就这样一步步连环套走到现在,终于迫使黄连祖亲口承认害死郭眉眉、嫁祸朱由樊的罪行,并公之于众。 此时真相大白,黄连祖束手就擒,秦林将案情主要内容告诉荆王、毛铎等人,只不过将他与威灵仙装神弄鬼的手法略去不提,撒个谎,说是自己修炼阳神出窍,遇到夜游神持东岳天齐法旨,携了郭眉眉阴魂前来恳请他代为伸冤,所以知道此事前因后果,设局引黄连祖入套。 威灵仙急于开脱自己,秦林这么说他当然把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摇着拂尘神神叨叨的对荆王道:“贫道扶乩早知此人凶顽乖戾,然而终系王爷亲眷,所谓疏不间亲,贸然告发千岁必然不信。于是贫道虚与委蛇,与秦公子携手合作,终于使真相大白于天下——所谓天道昭彰、善恶有报,于今信乎?” 荆王又是自愧,又是感激,那股亲热劲儿就别提了,拍着大腿叫屈:“两位大师的话,小王如何不信?却把小王瞒得好苦!小王若有半分异心,天地也不相容!” 毛铎等人则睁着眼睛上下打量秦林,非但能阳神出窍,东岳天齐大帝的法旨还由夜游神押到他这里,这是何等人物?有眼不识真仙呐! 虽然毛大人自诩圣人门徒,讲的是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此时也深信不疑,若不是顾着礼部郎中的面子,他还真想问问秦林长生之道。 霍重楼本来对秦林很有几分怨气的,就算看在金子的份上帮了他忙,内心也颇不以为然,但此时却已十分佩服,甚至觉得前番输给这个锦衣卫总旗并不算什么羞耻了——因为他曾受秦林嘱托,暗中把跳板踏断让黄连祖摔进江中,现在回想起当时秦林和威灵仙一搭一档的说什么善恶有报、阴鬼索命,便把秦林的手法瞧破了几分。 越是如此,霍重楼越觉得秦林智谋机变实在厉害,暗生敬佩之意,心道若自己有他这般手段,凭这身武功,至于十几年霉在京师,到头来还只是个小小档头吗? 有心要卖个好儿,霍重楼走上前去,鹰拿燕雀般把黄连祖提溜起来往地下一掼,登时摔得他七荤八素。东厂番役捆人是最拿手的,霍档头更是个中翘楚,从腰上扯出牛筋索子,叫人眼花缭乱的一阵摆弄,转眼就把黄连祖捆得四马攒蹄,分毫也动弹不得。 甲乙丙丁撤剑回鞘,走到旁边僻静处,几个小女兵叽叽喳喳的说笑,小丁把长头发披散下来遮住脸,迈着小碎步飘来荡去,嘴里还呜呜啊啊的怪叫。 “小丁装鬼真有一套!”女兵甲笑着赞道。 “是啊,刚才把黄连祖吓得要死。”女兵乙也点头称许。 “瞧他连滚带爬的滚下山去,还真解恨!”女兵丙一挥拳头。 小丁弱弱的道:“可那时候我只想笑,好不容易才憋住呢……” “说什么呢?”陆远志贼笑着走过来,偷偷瞥了眼女兵甲波涛汹涌的胸脯,又赶紧把目光溜到别处,唯恐被发觉。 小丁背对着他,装鬼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有心和他开个玩笑,就慢慢转过脸去。 开始胖子看见她背对自己,并没发觉什么奇怪,待小丁把脸转过来,本应该是脸的地方竟然也是长满头发的“后脑勺”。 胖子顿时口干舌燥,往后退了两步:“你、你们?” 阴暗朦胧的月光之下,甲乙丙同时一低头,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依稀可辨白森森的牙齿…… 妈呀!胖子一声惨叫,撒腿就跑,圆鼓鼓的身形就像皮球似的,一溜烟滚远了。 小丁被头发遮住视线,并不知道三位姐姐弄鬼,听到惨叫之后把披散的头发分开,怔怔的看着球遁的胖子,闷闷的道:“人家有那么可怕吗?” 荆王那边,黄妃已在宫女、宦官簇拥下过来了,但这时候她脸上早已没有了那种刻薄、颐指气使的神气,无论怎么强装镇定,瑟瑟发抖的裙摆和不停揉搓着的双手,都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慌。 待看见灯球火把照耀之下,黄连祖被捆成四马攒蹄,她就明白了一切,面如死灰,伏到荆王脚下哀哀的恳求:“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看在楂儿的份上,饶过咱们姐弟吧……” 可惜荆王面部的肌肉就像石雕一样僵硬,看着黄妃的眼神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夫妻之情,冷冷的问毛铎:“毛大人,这毒妇该当何罪啊?” 毛铎想了想,拱手禀道:“黄氏身为妾侍,不守妇道,为亲子谋夺世子之位,竟敢谋害人命、嫁祸大王子,罪不可赎,但凭王爷做主。” 荆王点点头:“那么,黄氏便永远圈禁冷宫,黄连祖待查清罪行之后,按律明正典刑。” 黄连祖早已心如死灰,瘫在地上直如死人一般,他万分畏惧的看着秦林,目光中不无后悔之意:怎么就得罪了这位勾魂的无常、索命的阎罗?若非是他,自己能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悔不当初啊! 黄妃尚不甘心,抬出儿子来劝朱常泴:“王爷,楂儿不能没有亲娘啊,你把我永远圈禁,谁来养育他?黄连祖,他也是楂儿的舅舅啊!” “胡说八道!”荆王毫不留情的踢开黄妃,天家贵胄于亲情上自是当断则断,怒斥道:“你只是个妾室,黄连祖几时成楂儿舅舅了?本王的儿子,自然要寻贤良淑德的女子来养育,难道还让你这毒妇把他也教成阴险毒辣之人?你死心罢,今后再无见他之期了,至于世子之位,本王立刻就要上奏朝廷,封给我那含冤受屈的樊儿!” 黄妃遭此番打击,早已魂飞魄散,今后母子不能相见、弟弟黄连祖将被处死、朱由楂也永远失去了继承王位的机会……她不反省自己的罪行,反而将这一切归咎于秦林,万分怨毒的盯着他。 可这时她早已不是高高在上的荆王侧妃了,原本对她俯首屈膝的几名宦官,早已变了脸色,左右将她挟持着带了下去,等待她的将是永远失去自由的圈禁,以及冷宫中无穷无尽的凄苦和懊悔。 “咎由自取!”秦林很乐意见到黄妃怨毒的目光,他曾经很多次在被自己亲手送上刑场的罪犯眼中找到同样的眼神,并且不介意看到更多——因为那代表着正义得到伸张,罪行受到应有的惩罚! 他慢慢走到被捆成大粽子的黄连祖身边:“说出来,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黄连祖早已灰心丧气,明知必死无疑,他不理会秦林,干脆闭上了眼睛。 “虽然都是死,但死后总有些不同的,被黄兄害死的冤魂应该不少吧?”秦林阴森的笑着,“她们已在阎罗殿上把你告了无数状,黄兄倒是猜一猜,你死后是下十八层地狱呢,还是受无穷无尽的炼狱酷刑,永世不得超生?” 此时人们都相信鬼神之说,黄连祖亲身经历,更是毫不怀疑,听到秦林这么一说,登时发起抖来,不由自主的睁开眼睛:“我说了,你就可以叫地府……” 秦林郑重的点了点头。 黄连祖生怕秦林毁约,忙不迭的把他和璇玑道长之间的交往,玄妙观的种种古怪之处,竹筒倒豆子似的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并且在秦林递给他的供状上摁了手印。 秦林坏笑着把供状收入怀中,然后附到黄连祖耳边,低低的道:“其实,我骗你的,如果你这种人不下十八层地狱,地狱又是为何人而设立呢?” 黄连祖闻言睁大了眼睛,眼睛因为充血而变得赤红,嗬嗬喘息着,想到十八层地狱种种可怕的阴间酷刑,他发出了绝望的嘶嚎。 第91章 秦林的诈术在线阅读 <!--t; 第91章 秦林的诈术 - 第92章 嫁祸栾俊杰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92章 嫁祸栾俊杰 <!--go--> 第92章 嫁祸栾俊杰 秦林以前就怀疑玄妙观和白莲教有联系,取了黄连祖的供状,就完全可以断定它是白莲教在蕲州的一处分坛。 虽然黄连祖无论如何也不肯承认结交白莲教,坚称只知道璇玑道长和几个江湖高手往来,但从玄妙观主动介入荆王府夺嫡之争的种种迹象来看,结论早已呼之欲出。 至于黄连祖嘛,既有可能始终被蒙在鼓中,不清楚合作者的真实身份,也有可能为了完成替外甥夺取王位、今后以王爷亲娘舅的身份永享荣华富贵的大事,利令智昏与白莲教合作,揣着明白装糊涂——秦林并没有兴趣去查清到底是哪种情况,因为从谋害郭眉眉、嫁祸朱由樊的罪行曝光开始,黄连祖的结局已经注定,地狱是他唯一的归宿。 荆王朱常泴、宗人府毛铎等人听了秦林的分析,却是骇然变色。 他们方才听黄连祖供述,便已诧异璇玑道长身为出家人,如何认得动辄杀人的江湖豪客,又为什么如此主动、深入的介入王府夺嫡之争?如果仅仅为了多收点香火供奉那是绝不可能的,玄妙观香火旺盛,累年来城中各家王府、将军府、郡主府给他的供奉,就算花下辈子去都花不完了,何苦冒着杀头的风险帮黄连祖干这勾当? 白莲教就成为唯一说得过去的解释。 洪武年间所封各家王府可节制地方官员,拥有好几个卫的兵马,具备起兵造反挑战朝廷的实力,燕王朱棣就是走这条路摇身一变成了明成祖的。 朱棣担心兄弟们也来这手,在位期间着手削藩;到了正德年间宁王叛乱,朝廷再次削减藩王权力,经过这两次变故,现在的各家王爷们早已没有了起兵造反的实力。 但是一家王府经历七八代王爷、一两百年的积累,聚集的财富如果充作军饷,完全可以养活一支大军;控制一座亲王府为平台,又可以结识、拉拢、蛊惑多少世家勋贵和文武官员? 更进一步,如果挟制一位身上流着先皇血脉的大明亲王,假托他的名义发动叛乱,产生的政治号召力和给朝廷的沉重打击,岂是什么金道侣可以相提并论的? 想到这些,自荆王以下的众人全都不寒而栗。 朱常泴直把秦林视作再生父母一般:“怪不得秦大师看出小王金龙之气有断绝之兆!若非秦大师揭破阴谋,待小王死后传位于楂儿,白莲妖匪必借相助夺嫡之事,以阴毒惨烈之手法挟制于他,到时候做出叛乱悖逆的事情,岂不要身死国灭吗?” 毛铎在旁边提醒:“恕司官多嘴,白莲妖匪成功挟制黄氏姐弟与小王子之后,恐怕不会慢慢等千岁爷寿终正寝呢——此系肺腑之言,千岁可莫怪司官危言耸听。” 荆王被他一点,立刻明白其中要害所在,背后冷汗刷的一下子流出,把背心处的外衣都浸湿了。 威灵仙听得这些,神色变了几变,忽然将拂尘一摇,神色正气凛然:“如此狼心狗肺之徒,还请秦公子主持将其尽数擒杀。贫道已派空青子、云华子两名徒儿在玄妙观中卧底,到时候里应外合,必能把妖匪一网打尽!” 秦林暗笑这老道打蛇随棍上,实在滑溜得很。 “好好,有劳两位大师!”荆王对玄妙观恨之入骨,立刻吩咐仪卫正点起众典杖、旗牌、中军、校尉,随秦林前去捕杀白莲妖匪。 荆王府仪卫司的官兵虽然没有真刀真枪的上过战场,但从王府威仪出发,挑选的全是膀大腰圆、身高体壮的大汉,而且盔甲齐整、武器犀利,完全可以用来围剿玄妙观的妖匪。 但这样做的话,秦林前面做的一处布置就白费功夫了,他略为思索,便笑道:“千岁肯出兵相助,在下足感盛情。但此系白莲教妖匪谋叛,又牵涉王爷府中之事,由王府仪卫司出兵,难免瓜田李下。” 荆王府侧妃姐弟勾结白莲教夺嫡,如果朱常泴派兵助剿玄妙观,倒好像趁机杀人灭口、毁灭罪证似的;且宁王乱后诸藩王更是被朝廷警惕,仪卫司官兵仅供扈从仪仗之用,贸然调动去围剿妖匪,也容易引发朝廷猜疑。 荆王闻言立刻就想明白了,以手加额连声说自己糊涂,请秦林主持大局。 秦林便当仁不让,请荆王派一艘官船,送他、陆远志和甲乙丙丁四位连夜赶回蕲州城内,往锦衣卫百户所调众校尉围剿玄妙观;然后又请霍重楼同行,作为东厂方面的代表参与其事。 霍重楼大喜过望。 这次破案全是秦林立了功,想到锦衣卫方面必定升赏秦林、荆王也会重重酬谢,他在旁边羡慕嫉妒恨,暗骂自己倒霉,空有一身好武功,这么大件功劳却连边都沾不到。 哪知秦林竟会提出要他参与,此时案件已近尾声,只剩下明刀明枪攻打玄妙观,白莲教徒再厉害,打得过长枪大戟的正规军队?秦林这么做分明就是凭空分一份功劳出来,霍重楼要不答应,那才是白痴了呢。 这位东厂档头马上没口子的答应,手托髭须,昂首挺胸,一副杀身报国在所不惜的表情,心头则在盘算这份功劳值得多少赏银,自己的官儿能不能从役长升成司房。 夜晚行船颇为危险,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朱常泴很快就把最大的一艘官船准备好了。 秦林等人陆续登船,岸上自荆王以下尽皆肃立,齐声喊道:“祝秦大人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时值夏夜万籁俱寂,呼喝声铿锵激昂,堂堂王爷摆出全副仪仗送秦林,和朝廷公卿在十里长亭恭送大将军出征一样。 船头上女兵甲忽然噗哧一声笑:“秦公子这下比咱们大小姐还要威风了。” 四位女兵口中的提到小姐就是指青黛,而大小姐则是南京魏国公府的旧主徐辛夷。 女兵乙也感慨道:“是啊,大小姐出猎,不过几个指挥使护驾,咱们现在出兵,倒有王爷来送行,岂不成了登坛拜将的大将军?” “大将军啊……”小丁瞧了瞧秦林,眼睛里直冒小星星。 女兵丙把妹妹脑袋一敲:“笨蛋,咱们开玩笑的,他才是个试百户,离大将军还有十万八千里呢!” 陆远志嘿嘿的笑着:“咱们锦衣卫最大的官儿是刘守有刘大人,他老人家就领着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官衔,将来要是秦哥做到刘大人的位份,怎么不是大将军?” “哦,”小丁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甲乙丙三女再次敲这个呆妹妹:“哦你个头啊,知不知道试百户和锦衣卫指挥使差着多少级?” 霍重楼在旁边听了觉得有趣,心头暗暗哂笑这几个小丫头懵懂无知,不过他自恃东厂大高手的身份,并不与她们说话。 漏夜行船,船首点起灯球火把,河面照耀如同白昼,船夫们经验极其丰富,小心翼翼的驾船,虽然比平时慢了点,顺流而下也算极快了。 秦林毫不担心走漏消息,洪家庄到蕲州走水路三十里,他们乘官船顺流而下,洪家庄的民船则被王府仪卫司的官兵控制起来,即便荆王随行人员中有白莲教的卧底,也没法驾船到蕲州报信。 走旱路就更不可能了,洪家庄到蕲州的旱路翻山越岭,绕了个大圈子,就算快马加鞭,等赶到蕲州的时候,秦林早就点兵围了玄妙观。 于是趁行船的时间,秦林小睡了一觉,等天亮的时候正好睡醒,船也到蕲州码头了。 王府仪卫司护驾到码头,有不少军马拴在岸上,秦林便过去借马。 看守马匹的兵丁认得这位“秦大师”,毫不犹豫的把军马借给他。 七人飞身上马,快马加鞭驰向百户所,霍重楼和甲乙丙丁的骑术都不错,秦林自打加入锦衣卫也骑了好几次,唯有陆远志坐不住鞍桥,胖胖的身体在马背上东摇西晃,他累得满头大汗,马儿也累得直打响鼻…… 正好在点卯时赶到百户所,秦林让四女兵和霍重楼等在门口,带着陆远志进去。 新任百户栾俊杰正对着众校尉口沫横飞的训话,这几天他又打又拉,终究是正职的百户官,倒也被他笼络了不少人,所以又渐渐把威风抖起来了。 见秦林到此,他正言厉色的道:“怎么又迟到了?点卯点卯,本该卯时来点,现而今宽限到辰时末还要迟到,真是顽皮赖骨!咱们吃皇上家的粮饷,却如此懈怠,还有点公忠体国的心思吗?” 就有几个见风使舵的校尉随声附和,但大部分人冷眼旁观,显然不站在栾俊杰一边。 秦林不动声色,抱拳道:“荆王府黄妃、黄连祖姐弟涉嫌勾结玄妙观白莲教妖匪,谋害侍女郭眉眉,嫁祸大王子朱由樊,黄连祖已被拿问。现在请栾大人下令,率众位弟兄兵发玄妙观,捉拿白莲教妖匪!” 栾俊杰听到牵涉黄连祖,立刻就把心提起来了,他是于千户提拔的,黄连祖则是于千户的女婿…… “你、你胡说什么?”栾俊杰气急败坏的叫道:“莫不是哄骗于我?谎报军情可是大罪!” 秦林踏上几步,背对演武场上的众校尉,脸只冲着栾俊杰一个人,挤眉弄眼的道:“怎么,栾大人竟会疑心我哄骗你?你是三岁小孩吗?此事的的真真,没有半分虚假!” 秦林的声音虽然很正大光明,但他脸上讥讽的笑容分明就是在说:“栾俊杰,老子捉弄你又如何?” 栾俊杰上任当天就被捉弄,平白吃了陈四海扇的耳光,因此对秦林等人严加提防,见状就更加不相信了,冷笑道:“一派胡言!本官就是不发兵,你待如何?” 正中下怀! 秦林转过脸,朝着众校尉弟兄故作激愤:“栾大人太不明事理了,岂能因私废公?弟兄们,他不下令,咱们自己去,随我来!” 陈四海、韩飞廉等人早已做了准备,立刻招呼关系好的校尉们跟着秦林,眨眼的功夫,演武场上空了一大半,剩下的要么死心塌地跟着新百户,要么犹豫不决——当然他们很快就会为今天的决定追悔莫及。 栾俊杰气急败坏,冲着秦林背影直吼:“本官要参你目无上官、违反军纪之罪!等在革职查办吧!” 站在门口的霍重楼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已对秦林佩服得五体投地,天底下竟有这种谋略、这种城府的人!也许,他真的会成为…… 霍档头可怜而又鄙夷的朝栾俊杰瞟了眼,朝地上啐了口,低声骂道:“要被革职查办的,恰恰是你这个笨蛋!” 第92章 嫁祸栾俊杰在线阅读 <!--t; 第92章 嫁祸栾俊杰 - 第93章 一击奏功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93章 一击奏功 <!--go--> 第93章 一击奏功 飞鱼服、绣春刀,秦林率领六十多名锦衣校尉,朝着玄妙观方向打马疾驰,马蹄铁在蕲州城的青石板街道上敲击出激越的鼓点,马队旋风般席卷而过。 秦林只听得耳边呼呼的风响,身体随着马背起起伏伏,饶是他心思缜密,此时也不免热血翻涌:率骁骑、克顽敌,正是男儿所为! 忽听得街旁有人声如滚雷:“恩公哪里去?” 定睛一看正是牛大力,秦林大喜:虽有霍重楼这位东厂档头在身边,但并无十分把握对付白莲教的高手,再加上天生神力的牛大力就多了几分保险;对了,还可以拉上州衙和指挥使司…… 秦林哂然一笑,暗道张公鱼运气好,便把缰绳一带,稍微慢了几步,大声喊道:“牛大力,跟我来!韩飞廉你腿快就走一趟指挥使司,叫王大人点起精兵前来助阵!” 这两处事前害怕走漏风声,秦林没有通知,现在再通知他们,助战倒在其次,大家分属锦衣卫、兵部、东厂和承宣布政司四个系统,相互之间并不需要争功,而且各有各的靠山,那么合伙把功劳做大,岂不妙哉! 牛大力闻言也不问去哪里做什么,提着碗口粗的枣木棍,迈开大步就跟了上来,发力急奔竟不输奔马。 霍重楼在后面看着,起初他就惊讶秦林为什么出言调动州衙和指挥使司的人马,如果他是个锦衣百户倒也罢了,什么时候小小总旗就可以调动地方官和卫所兵了? 待发觉众锦衣校尉毫不诧异,好像这本来就理所当然,他才知道秦林在这蕲州城中竟能登高一呼,荆王府、卫指挥使司和州衙便群峰响应,俨然是泰山北斗的身份。 虽然霍重楼在东厂不得志,但终归是京师里混了十几年的,坐着鞍桥信马由缰,仔细思量一会儿,不禁拍手叫绝:秦林哪儿是叫了几处援兵,哪儿是分了功劳给人家?分明是把一份功劳变成了四倍大,叫州衙所属的湖广布政司、蕲州卫所属的湖广都指挥使司,自己所属的东厂,大明朝的三个部门都承他的情,念他的好! “啧啧啧,怪不得年纪轻轻就做了总旗霍重楼啊霍重楼,秦某人不升官,难道还轮得到你这笨蛋?”霍重楼想通之后一拍脑门,觉得自己过去几十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铁骑飞驰,玄妙观转瞬就到。 秦林当仁不让的下达命令:“陈总旗带十个人配合霍档头堵住后门,牛大力助我守住前门,留十个弟兄在这里,其余人四面散开,不要放走一个白莲妖匪!” 众校尉齐齐叫一声得令,他们要么是从抗倭御寇战场上走出来的老兵,要么是世袭锦衣军户打小儿舞刀弄剑,全都训练有素,听令打马兜着圈子,将玄妙观四面团团围定。 秦林并不急着下令攻打,近七十名训练有素的锦衣校尉,加上东厂高手霍重楼、天生神力牛大力,和四名配合默契的女兵,攻下玄妙观应该不是难事,但要一网打尽不走漏一个却不容易,待王进贤点起精兵前来,长枪大戟、强弓劲弩,玄妙观纵有白莲教的高手,也得死于战阵之中。 秦林采取后世警察围捕罪犯的方式,用在此处对付普通江湖中人倒也罢了,殊不知白莲教是终明一朝起事不断的专业造反户,哪儿怕你围捕?更不会乖乖束手就擒。 他这番指挥机宜的姿态落在玄妙观中人眼里,立刻就成了对方攻击的首选目标。 只见一道黑色的身影从玄妙观墙头跃上一株高大的松树,双足在横枝上用力猛蹬,借着树枝回弹之力,迅捷无伦的扑向秦林! 魏天涯桀桀怪笑,身形犹如夜空中无声无息滑翔的枭鸟,双手青筋暴突,皮肤在阳光之下竟然泛起蓝汪汪的色泽,挥动着出极其诡异的弧线,左手取秦林头顶,右手拿他咽喉,满心盘算要一击奏功! 秦林急忙勒马后退,身边的四位女兵娇叱一声,四柄长剑同时出鞘,女兵甲仗剑取魏天涯咽喉,女兵乙、丙分刺左右肩井穴,看起来像个娇娇女的小丁,此时银牙紧咬,剑尖斜斜向下指住对方小腹——四人配合默契,已将敌人罩在剑网之下。 好个魏天涯,长声厉笑着双掌在胸前一分,乙、丙两女只觉剑身巨震,长剑分别朝两边荡出,几乎脱手飞去。 此时女兵甲的剑锋只差三寸便可将对方穿喉而过,她正在欣喜,却见一只青筋虬结的手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屈起中指在她剑脊上一弹,手中紧握的剑柄就猛的一跳,掌心疼痛难忍,这一剑便刺偏了半尺,连对方的油皮都没有伤到。 女兵甲收势不及,合身朝魏天涯怀中撞去。 魏天涯狞笑着伸出手,就待朝女兵甲心口插落,可这时下三路寒光一闪,小丁的剑已迅捷的刺向他小腹处。 好个魏天涯,身子诡异之极的一扭,斜斜避开此招,小丁只觉眼前一花,剑锋已被魏天涯食中二指钳住。 魏天涯正准备发力将剑锋折断,可乙、丙二女已飞身而上,双剑分取膻中、丹田两大要穴。 魏天涯无奈,只好放开小丁的剑锋,全力化解女兵乙和丙的攻势。 论武功,再多十名女兵也不是魏天涯的对手,但甲乙丙丁配合默契,修习过回环连击之法,仅仅四人便组成了一座小小的剑阵,兔起鹘落回环出剑,出剑则分取敌人各处要害,回剑则连消带打相互救援,便是魏天涯这样的魔道高手也被阻了三招。 魏天涯焦躁,狞笑一声,脸上青气大盛,双手直入剑网之中,像弹琵琶似的连连挥动,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脆响,甲乙丙丁同时觉得手中变轻——原来魏天涯迅捷无伦的在四女剑脊上连弹,竟以阴劲将四柄长剑尽数震断! 剑身碎片落英缤纷,四女手中只剩下截剑柄。 正在危急关头,霹雳一声大喝,恰似平地上绽开一记春雷,牛大力舞动枣木棍当头劈落,卷起风响好似虎啸,棍落如泰山崩裂势不可挡。 魏天涯双手交错往上封架,令人牙酸的闷响声中,枣木棍往上反弹而起,牛大力也噔噔噔退了三步,虎口流出鲜血,而魏天涯仍像没事人似的,只有足下的青砖已被踏得粉碎。 “好,好厉害!”牛大力喘息一下便挥棍再打:“再接我一棍!” 殊不知魏天涯表面上不动声色,接这一棍也不轻松,不但踏碎了足底青砖,内息也翻涌起来,他站立不动其实是在运功平复内息。 这第二棍他就不硬接了,瞧出牛大力只是天生神力并非武林高手,魏天涯拼着受内伤强行压下翻涌的内息,嘶声尖啸着展开身形,如鬼魅般绕开牛大力,仍旧扑向秦林! 锦衣校尉们已兜马过来,挺着绣春刀护在秦林身前,但能否挡得住宛如地狱恶鬼的对手,人人心头不免都有些打鼓。 秦林也把七星宝剑抽了出来横在胸前,等校尉弟兄们乱刀齐上,他绝不介意找机会往魏天涯身上刺个透明窟窿。 “贼子着打!”得到消息的霍重楼施展轻功飞速赶来,身形宛如一只振翅高飞的雄鹰,来势比奔马还快。 魏天涯赶紧往斜刺里让开,同时怪笑着发出三声尖利刺耳的叫声。 秦林暗道不好,赶紧吩咐众校尉:“这是调虎离山之计,霍档头到了前门支援我们,妖匪必定从后门突围,你们全过去支援。” 果然,玄妙观中燃起了大火,后门处喊杀声大震,校尉们赶紧领命而去。 霍重楼已和魏天涯交上了手,东厂霍档头鹰爪功刚猛无比,寻蛇式、搏兔式、擒羊式、扑虎式一一使出,风声激荡,威势非凡;白莲教魏长老搜魂手阴毒奇诡,森罗天狱、幽冥追魂、黄泉鬼嚎,每一招都从意想不到的角度挥出,带着森森鬼气。 两人身法也完全相反,霍重楼犹如苍鹰展翅,大开大合中宫直进,魏天涯则像鬼魅一般阴气沉沉,身法刁钻古怪难以捉摸。 斗了十七八招,霍重楼双爪拿向对方胸口,魏天涯不闪不避正面相迎,鹰爪与鬼手撞在一处,声音如中败革。 霍重楼面皮发红如同酒醉,魏天涯则脸色青得可怕,两人同时退了三步。 “东厂的鹰爪孙,果然爪子很硬。”魏天涯鼻子里冷哼一声。 霍重楼纵声笑道:“鬼手搜魂魏天涯排名白莲魔教十长老第四,天罗地网搜魂手,名不虚传!” 喂,你们两个有基情?秦林趁着两位高手说话,悄悄从一株大松树背后绕过去,不声不响挺剑便朝魏天涯背心刺落。 魏天涯听风辨器的功夫极为高明,假作不知秦林的举动,暗笑他故计重施实是愚不可及,上次行刺邓子龙时已被折断绣春刀,这次换了柄剑又能如何? 待秦林举剑刺落,魏天涯才桀桀怪笑:“小鹰爪孙,你跑不掉了!” 霍重楼飞身来救,秦林急往后退,手持七星宝剑在胸前乱舞。 魏天涯手一伸就朝秦林宝剑抓去,满心要像上次那样折断宝剑,然后擒住秦林。 殊不知七星宝剑乃是神兵利器,魏天涯刚刚抓到就觉得掌心一疼,饶是他反应极快的松了手,右手无名指和小指已被切了下来,血如泉涌。 本来他若是以诡异的身法避开这一剑,再擒获秦林也不无希望,但他曾和秦林交手,知道他身无武功,从而起了轻视之心直接伸手抓剑,没料到秦林虽无绝世武功,却有绝世好剑,一击便将他重创。 赫赫有名的天罗地网搜魂手,竟然被秦林一剑就废了两根手指头! 第93章 一击奏功在线阅读 <!--t; 第93章 一击奏功 - 第94章 五选一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94章 五选一 <!--go--> 第94章 五选一 十指连心,魏天涯手指被削断,立刻痛彻心肺,想到就算治好伤这只手的功夫也被废了三成,他便将秦林恨入骨髓,厉啸着朝斜刺里冲过去,身形鬼魅般的迅捷无伦,避开挥舞的七星宝剑,伸出没受伤的左手,从侧面狠狠抓向秦林的太阳穴! 青筋虬结的魔手还在两尺开外,秦林已感觉到阴风扑面,以魏天涯天罗地网搜魂手的阴毒劲力,这一下要是被抓实岂不落得脑浆迸裂? 啊呀一声叫,秦林叉手叉脚的往后便倒。 “秦公子!”甲乙丙丁四女已取了新的长剑过来,见此情形同时大叫,仗剑来救。 牛大力双目赤红,不顾虎口流血,发力急奔而来,枣木棍一记盘头盖顶砸向魏天涯。 不过最近的还是霍重楼,看见秦林忽然倒下,他大吃一惊,一口真气提到了十二分,身形如苍鹰凌空下击速度快逾流星,左手使寻蛇式,五指屈伸不定罩住魏天涯后背各处要害,右手运裂石式,钢钩般的五指朝魏天涯头顶百会穴插落! 魏天涯赶紧脚底用力,身形平平朝旁边滑开三尺,专心与霍重楼的鹰爪功对拼。 牛大力焦急万分,和四女一块奔到秦林身边,也不知道他伤得怎么样,只看见闭着眼睛躺在地上。 四女兵围上去,准备施行急救。 牛大力重重的朝自己胸口砸了拳,这个粗莽的汉子懊悔至极:“天呐,恩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俺还有脸去见俺娘吗?” 甲乙丙丁哭丧着脸,都说魏天涯何等功力,被他天罗地网搜魂手的阴劲贯脑而入,就算少林方丈、武当掌门也抵受不住…… 虽然结识的时间不长,四女兵已把秦林当作半个主人,甲乙丙三位眼圈发红,小丁则揉着眼睛,嘤嘤的啜泣。 忽然秦林眼睛大睁,朝着她们咧嘴一笑,就在错愕中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笑嘻嘻的道:“要替老子嚎丧,还早了一百年!” 原来刚才他后退时突然被树枝绊了一下,干脆借势往后便倒,正好避开了魏天涯的致命一击,连根寒毛都没有伤着。 牛大力和四女兵全都由悲转喜,傻乎乎的小丁脸上泪水还在往下滚,又抿着嘴笑,被女兵甲往头上一敲:“笨蛋,咱们快去帮霍档头!” 魏天涯和霍重楼两人生死相搏,魔教长老双手布满青筋,抓拿点打,天罗地网搜魂手幻出道道青影,东厂档头指甲焦黄,鹰爪功使出,层层叠叠的黄色爪影与青影针锋相对。 此时魏天涯右手两根指头被废,功力削弱不少,挥动之际斑斑点点的鲜血飞洒,霍重楼便渐渐占了上风,逼得对方节节后退。 若是江湖较量,霍重楼未免有乘人之危的意思,但这是朝廷缉拿反叛,与沙场格杀无异,因此他毫不放松,招招进逼,意欲一举将位列白莲教十长老之四的魏天涯毙于爪下。 魏天涯受伤颇重,已经不是霍重楼的对手,又见牛大力和四女兵也朝这边逼了上来,自知再不走只怕就要把命留在这儿了,是以把功力提到十二分,脸色变做碧油油的一片,连声厉啸,天罗地网搜魂手疯狂催动。 霍重楼知道对方已到强弩之末,稳打稳扎缠住不放,满心要借白莲教长老的人头来升官发财。 这时远处已有大队兵马从指挥使衙门方向开来,长枪大戟、强弓劲弩,便是指挥使王进贤麾下的亲兵、家将。 魏天涯无奈,拼着壮士断腕,在霍重楼鹰爪往他胸口插落时,竟然不闪不避,双掌齐出露出胸前空门。 霍重楼大喜,去势加快了三分。 哪知魏天涯双掌从底下翻上来,一记森罗天狱也朝霍重楼胸口印去。 霍重楼见机不可失,便并不格挡,仗着有铁布衫功夫,运起内劲准备硬拼搜魂手,鹰爪仍朝魏天涯胸口抓落。 噗哧一声,裂石分金的鹰爪落在魏天涯胸口,手指插进去寸许深浅,留下五道触目惊心的血洞;同时天罗地网搜魂手也印在了霍重楼左胸,与铁布衫内劲猛烈碰撞,刀剑难伤的铁布衫竟难以抵挡,强横诡异的阴劲透体而入! 魏天涯咳嗽数声,吐出一口鲜血,不敢开口说话,强忍几乎要命的伤势,发动鬼魅般的轻功,在四女兵和牛大力合击之前一刹那,千钧一发的躲了过去,双臂一振,身形如枭鸟般腾空而起,朝玄妙观后门急奔。 四女兵和牛大力没这么厉害的轻功,就算追也追不上。 霍重楼自左胸中招,便站在原地不动,脸色赤红犹如火烧,人也偏偏倒倒像喝醉了酒。良久他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骂道:“好厉害的天罗地网搜魂手,老子苦练了二十年的铁布衫也不能尽数挡住,差点把老子打背过气!” 秦林松了口气,既然霍重楼还能骂得出来,伤势就应该比魏天涯轻。 果然霍重楼朝他拱了拱手:“多谢秦总旗先把魏魔头的手指废了两根,刚才霍某才不至于和他两败俱伤。现在霍某已无大碍,他胸口的伤势却极重,恐怕连肺都被戳出了几个窟窿……” “好!”秦林立刻同意:“什么鬼手搜魂,咱们今天就送他到黄泉!” 秦林率霍重楼、牛大力和四女兵赶到玄妙观后门,就看见地上横着十多具尸首,都穿着道袍,自然是伪装成道士的白莲教徒。 一名小旗带着七八个校尉守在这里,见秦林来了,急忙报告情况。 半注香之前魏天涯忽然冲出直取秦林,霍重楼闻讯赶去救援,他前脚刚走玄妙观后门就突然洞开,数十名伪装成道士的白莲教徒举着刀枪冲杀而出。 陈四海和下属们渐渐不支,幸好秦林又从前门方向派来了十多名校尉,这群生力军纵马冲突、持刀收割人头,很快就把白莲教徒冲散,砍瓜切菜般杀起来。 可没多久魏天涯又急奔而来,虽然身负重伤仍然凶戾无比,以天罗地网搜魂手连杀四名锦衣校尉,救了众白莲教徒朝郊外树林逃走,陈四海也率领校尉们沿路追了下去。 “留几名弟兄守着,等王指挥使的大队人马来了再进玄妙观搜索漏网之鱼,”秦林一边说,一边冷笑着远眺魏天涯逃走的方向。 魏天涯这种强仇大敌绝不能轻易放过,否则后患无穷,现在他既然受了伤,正好趁他病要他命。 郭眉眉虽有取死之原因,可秦林已经两次开棺,要是仍然让凶手魏天涯逃走,他自己都觉得丢脸。 “敌人没马,又受了伤,轻功再好也坚持不久,咱们一路追下去总能追上!”秦林一声令下,招呼众人拨转马头,朝敌人逃走的方向追去。 战马飞奔,蹄声隆隆,很快就到了郊外树林,追进去没多远,就看到陈四海和众校尉骑在马上不知所措,地下躺着五具白莲教徒的尸体。 原来大路到了这里,不到半里的距离之内居然有四条岔路,连同通往远方的官道,魏天涯等人竟有五条路可以选择。 秦林飞马而来,陈四海颇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道:“秦兄弟,他们留下五个死士把我们挡了一会儿,等杀死这五人,白莲教的魔崽子已分路逃走了,嗯,我和弟兄们可不是胆小,但不知道魏天涯那厮走的哪条路,贸然分兵追下去……” 秦林点点头表示理解。 魏天涯的武功太厉害,这些普通锦衣校尉难以对付,若是平均分兵朝五条路追下去,就算追上了,打不过魏天涯也是白白送死;若是集中兵力朝一条路追下去,如果遇到了倒是可以倚多为胜,可谁又知道魏天涯选了哪条路?也许你兴冲冲的追上去,只追到几名寻常教徒,却放走了魏天涯、璇玑道长这些大鱼。 如果秦林只是个普通校尉,随便抓到某个白莲教徒就可以邀功请赏了,但他已是总旗加试百户衔,要想稳稳当当的升官,要想在和栾俊杰乃至于千户的斗争中占据主动,最好还是抓住白莲教的大人物。 低下头略一思忖,秦林问道:“看见他们走哪条路了吗?” 校尉们羞愧的摇着头,刚才那五名死士悍不畏死,如同癫狂一般冲上来,校尉们到现在还心有余悸,战斗时就更加无暇分心了;何况视线为树林阻隔,就更搞不清魏天涯走的哪条路。 秦林闻言犹豫起来:确实武林高手再强大也敌不过长枪大戟、强弓硬弩的大军,但魏天涯虽然受伤,轻功仍很高强,自己这边除了霍重楼有把握将他拿下,像众校尉、四女兵、牛大力这些人,就算追到了魏天涯,人家振臂一飞又把你甩老远了,根本就没有用。 霍重楼只有一个,魏无涯可能逃走的路却有五条,这岂不是个五选一的题目? 霍重楼焦躁道:“只好随便选一条路算了,现在也只能撞撞运气,再耽误下去,魏天涯更跑远了。” 秦林眉头大皱:难道真得要撞运气五选一? 第94章 五选一在线阅读 <!--t; 第94章 五选一 - 第95章 辨血追踪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95章 辨血追踪 <!--go--> 第95章 辨血追踪 追踪敌人,分辨足迹是最常用的办法,魏天涯在玄妙观前门与霍重楼生死搏杀,留下的足迹不少,回去观察之后再到各条岔路对比,倒也不难找出他逃走的道路。 可这样做的话,一来一回浪费的时间不少,等找出他潜逃的路线,魏天涯就跑得更远了,成功追捕的可能性进一步下降。 怎么办?秦林的思维飞速运转起来,苦苦思索破解之法。 霍重楼十分焦躁,骂骂咧咧的道:“倒霉!好不容易把魏老魔打伤,肺都抓了几个窟窿,只要追上去就一定能捉住,他妈的这条路偏偏就有许多岔路!老子流年不利……” 肺都抓出几个窟窿?秦林听到这里脑中灵光一闪,紧皱着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吩咐众校尉们:“快快打马沿岔路追下去,发现足印和血迹之后立刻回来报告,尤其是血迹形状颜色都要看仔细,还要伸手摸一摸,不得有误!” 众校尉喊一声得令,打马泼啦啦的跑了出去。 四条岔路都在半里之内,校尉们很快就回来报告,可他们的神色都有点惶惑,因为四条岔路加上通往远方的官道,五条白莲教妖匪可能逃走的道路上,全都有足印和血迹! 霍重楼听说之后只觉嘴里发苦,刚才秦林要找血迹,他还升起了一点儿希望,可现在希望又落空了。 想想也是,魏天涯固然受伤流血,不过经过刚才的格杀,白莲教徒几乎人人带伤,他们逃过的地方当然都会有血迹,何以分辨魏天涯走的哪条路? 所有的人当中,只有秦林毫不气沮,反而有几分兴奋之色,令众校尉把各条岔路上发现的血迹颜色、形状说一说。 霍重楼好生不耐烦,一口粗气吹着根根竖起的络腮胡子:“血还不都是红的?没见魏老魔流出绿的血来!依我说现在追下去还可以撞撞运气,再拖久了更是半点机会都没有!” 秦林笑着摇摇手:“稍安毋躁,我自有道理。” 若是以前,桀骜不驯的霍重楼决不会听别人一句话就乖乖等下去,但他这几日已见识了秦林的不凡之处,知道这位年轻的锦衣卫总旗智谋机变颇为神奇,心下暗暗生出佩服、羡慕之意,此时便依言捺住火性,一言不发的等在旁边。 旁人倒也罢了,陈四海十分惊讶,暗道什么时候锦衣卫总旗可以命令东厂档头了?而且这霍档头武功高强威名赫赫,性子也出了名的执拗,居然会听秦林一句话就老老实实的等着,真叫人不可思议;也怪不得石韦升任之后要推荐秦林继任百户,自己果然差他太远。 秦林专心听校尉们回报。 第一组校尉禀道:“我们沿着官道追去,发现几处血迹,颜色鲜艳,摸起来很黏稠。” “这是脑袋受伤的,”秦林问道:“注意到璇玑道长是哪个部位受伤吗?” 几名校尉回答璇玑道长头部被绣春刀斜斜划破了道口子,秦林立刻让陈四海率五名弟兄沿官道追下去,缉拿璇玑道长——他是仅次于魏天涯的主犯。 至此校尉们已恍然大悟,敬佩不已的看着秦林:原来秦总旗竟能从血迹分辨出是哪个部位受伤!有此等神奇的本事,要找出魏天涯还不容易吗? 霍重楼的一颗心已乒乒乓乓的跳起来,想到擒获白莲教长老的功绩就期待不已,佩服秦林的同时,又担心他万一出了错…… 第二组校尉禀道:“我们是右边第一条岔路,离地面约莫四尺高的树叶子上,有喷上去的一股血迹,颜色鲜艳。” “这是动脉受伤形成的喷溅状血迹,不是魏天涯,”秦林摇摇头,令第三组继续。 “我们走的右边第二条路,血迹滴落在地面,带着黄色的水,”校尉比划一下,“就像伤口血止住之后,继续流的那种黄水。” “这是肚子受伤,流出来的脏水。” “我们是左边第一条岔路,地上有断断续续的血迹,星星点点,颜色正常。” “四肢寻常部位受伤,仍不是魏天涯。” 秦林一连否定了三处,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包括霍重楼在内,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第五组校尉禀道:“我们看到的血迹颜色有点浅,呈粉红色,还带着些气泡。” 秦林眼睛一下子亮了,拍掌笑道:“这就是肺受伤流出来血,正是胸前吃了霍档头一记鹰爪功的魏天涯!” 校尉们大喜,纷纷打马狂奔,而霍重楼早已一骑绝尘冲了出去,秦林和四女兵反而跑在了最后面。 魏天涯的确选了左起第二条路,他肺部受伤极重,勉强支持到现在已近极限,终于肺部传来的灼热感让他眼前发黑,只好往树林里钻了几步,靠在一根树桩上休息。 喘息几下,取出白莲教特制的金疮药敷在胸前伤处,把自己封住的几处穴道点开,魏天涯慢慢运功调息。 就在运功调息之时,即便伤处传来热辣辣的灼痛,这位魔教长老的嘴角仍微微向上翘起,脸上微露讥讽的笑容。 自打右手尾指、无名指被秦林那柄锋利异常的宝剑切断,魏天涯就知道没有战胜霍重楼的机会了,他唯一可选的路就是逃走——而这也不是轻易能做到的,就算逼开了霍重楼,牛大力、四女兵都可以把他阻截几招,霍重楼趁机再缠上来,那么他就永远也走不掉了。 所以拼着胸前中爪,他以壮士断腕的决心硬受了霍重楼一记鹰爪功,用时将天罗地网搜魂手的诡异内力逼入霍重楼胸前要穴,使这强敌暂时不能动弹,然后再飞身逃走。 如果就此逃走,身负重伤的魏天涯不能远遁,必然被霍重楼追上,所以他逃到玄妙观后门,救了众白莲教徒一起逃走,来到有四条岔路的地方,加上通往远处的官道总共五条路可以选择,众教徒分路而逃,但追兵当中只有霍重楼一位高手、只能朝一条路追——这就是分瓣梅花计,只要最强之敌霍重楼没有追来,其余人等魏天涯并不放在眼中,就算追上来他也可以轻松对付,从容远遁。 “鬼手搜魂”魏天涯本就是白莲魔教十长老中最为阴毒、狡猾之人,是以来蕲州主持刺杀邓子龙、以夺嫡挟制荆王府等重要任务,虽然因为秦林而功亏一篑,但种种阴谋诡计、加上一身诡异难测的邪门武功,已是相当难缠。 而在魏天涯心目中,屡次破坏他大计的秦林,已成为白莲教最迫切要除去的对手,甚至重要性还要排在邓子龙之上。 江湖传言魏天涯铁了心要杀人,连魂魄都无路可逃,所以才叫做鬼手搜魂。 他诡异的笑着,虽因肺部受伤而声带沙音,但话语中的狞恶不减反增:“待老夫养好伤势,定要将姓秦的碎尸万段,不,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当着他的面灭他满门,什么医馆、还有那四个小丫头,通通要死……” “魏老魔,恐怕你没机会养好伤势了,”霍重楼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魏天涯大惊失色,收功之后扶着树桩缓缓站起,话中带着苦涩:“咳咳,霍档头你运气不错啊,五条路选一,你只有两成的机会,竟然会选对了……咳咳,难道无生老母要收我早回真空家乡?” 霍重楼从树丛后慢慢踱步而出,猫捉老鼠似的看着魏天涯,眼神中充满了戏谑之意:“两成的把握?恐怕未必!秦总旗早知你走的这条路,所以霍某才能追到此处,叫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哈哈哈哈” “不可能!”魏天涯肺部受创颇重,一路狂奔、杀人,此时已难以支持,猛咳了几声,吐出带着血沫子的唾沫,怒道:“分瓣梅花计就算被看穿,他岂能认出我走的哪条路?每条路上都有足印,每条路上都有伤者流下的血迹!霍重楼,你我虽然各为其主,但搜魂手与鹰爪功武林双绝,魏某敬你是条汉子,你又何必来骗魏某!” 霍重楼见和自己一向齐名的强仇大敌落得如此田地,心下也不免稍有感慨,直言道:“你且看看流出来的血,与平常有什么不同罢。” 魏天涯迫不及待的朝胸前伤处抹了一把血,定睛一看,颜色有些略呈粉红色,里面带着些小气泡,确实和平常杀人流的血有所不同。 “就,就凭这个?”魏天涯眼睛瞪得老大,不甘置信的看着手上的血,分瓣梅花计竟然被这种办法破解,那个姓秦的究竟是什么人? 秦林和四女兵、众校尉也陆续赶来,围成圈子把魏天涯困在中心,其实魏天涯伤势发作,单单霍重楼一人就能将他拿下了。 魏天涯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目不转睛的看着秦林,仿佛要把他印入灵魂深处,而秦林也毫不畏惧的和他对视,目光凛然有威,就像森罗殿上审判恶鬼的转轮王。 魏天涯忽然大笑:“说什么鬼手搜魂,阁下才是追魂夺魄的无常使者!老夫纵横天下,竟然叫你追得无路可逃……” “束手就擒吧!”秦林诚恳的道:“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谁说的?”魏天涯奇诡的笑着,忽然运起功,青筋虬结的手掌拍到自己心口,眼神迅速的黯淡下去,扭曲的面部肌肉塑造出恐怖的笑容,喃喃的道:“至少,我可以回归真空家乡……” “鬼手搜魂”魏天涯,他一生杀人无数血债累累,最后搜走了的,居然是自己的魂。 第95章 辨血追踪在线阅读 <!--t; 第95章 辨血追踪 - 第96章 大获成功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96章 大获成功 <!--go--> 第96章 大获成功 霍重楼站在魏天涯的尸体前面,怔怔的呆了半晌,究竟是击败强敌之后的欣喜,还是为与鹰爪功齐名的搜魂手从此绝迹而心情寂寥?没有人能看得出来。 良久,霍重楼长出了一口气,武林高手的风范渐渐隐没,属于东厂档头的精明和对权势的渴望重新回到他的脸上——或许从当年选择加入东厂,谋取高官厚禄封妻荫子的那一刻起,后者就在他心中占据了大部分位置。 他把秦林拉到一边,满脸堆欢的道:“秦总旗,霍某有眼不识泰山,如今才认得真神,这锭金子嘛,万万不能收您的……” 霍重楼拳头慢慢舒出来,五两金子深深的陷在掌心,不知不觉用上了鹰爪功的内劲,五指箕张、脉门青筋暴突,焦黄的指甲闪着寒光,看他那神情,恐怕和魏天涯生死相搏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 秦林一眼就看出对方的心思,笑着把他的手推开:“霍档头客气了,你在京里花费大、油水少,兄弟是做外官的,总要手头松些,这点小意思并非别的什么,只是一点心意嘛。” 正被秦林说到了点子上,大明朝官员的薪俸为历朝历代最低,地方官有陋规火耗淋尖踢斛等手段贴补,中央大官有三节两敬银子,可都察院、光禄寺等清水衙门,以及其他部门不得势不掌权的小官,弄不到外快,京里花费又大,一个个熬得油尽灯枯、家徒四壁。 霍重楼就吃了这个亏,在东厂十几年没放过外任,再加上功名心极重,不肯坏了身份去捞偏门——否则以他武功就算去打劫也早发财了,所以别看他外表威风凛凛,家里早就穷得揭不开锅,老婆孩子眼巴巴的望着他这趟外差办完了,拿几两银子回去补贴家用。 听了秦林无意收回金子,霍重楼心头立刻一松,忙不迭的把金子揣回去了,从来都是板着的脸上好不容易挤出谄媚的笑容,却带着几分不自然:“秦总旗这般说就太客气了,霍某真正无以为报……” 哪知秦林怪笑两声:“就当是师父给徒儿的见面礼吧!” 霍重楼愕然,本想发怒,终究没发出来,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只是讪讪的笑道:“嘿嘿,这个嘛,秦总旗说笑了,不过几日之间,霍某真从秦总旗这儿学到不少东西。” 秦林倒是极想把霍重楼这种高手收为己用,但现在只是个区区总旗而已,就算再提拔做个百户,也没有资格和本钱得到一位东厂役长的效忠,不过将来嘛可就难说了,也许很多人哭着闹着要来拜门呢。 看,这位霍档头的态度,不就从一点就炸的二踢脚,变成了谄媚讨好的乖乖猫? 不过,今后要是遇上魏天涯这种级数的高手,单单四女兵有点不够看哪,至少也得加上个牛大力才能对付…… 秦林思忖着,众校尉已把战场打扫了,仔细检查了魏天涯的尸身,把尸体绑在马背上,齐齐打马回到官道。 这时候陆续有校尉从岔路回来,有的带着白莲教徒的尸体,有的则押着俘虏——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自杀的勇气。 陈四海等人最后回来,马背上驮着璇玑道长,这位有道之士早已没有了仙风道格、慈眉善目的形象,而是鼻青脸肿的,被五花大绑着,模样十分狼狈。 秦林见状大喜,对陈四海道:“陈大哥捉到了活口,功劳不小啊!” 陈四海本来很有点小得意,待看见魏天涯的尸首才吃了一惊:“秦兄弟把魏老魔都格杀了?了不起了不起,我抓这牛鼻子最多是个香主,白莲教香主上百,长老却只有十个,抓住三个活香主也顶不上一个死长老!” 赶紧下马问情况,秦林便选要紧的说了,陈四海佩服得五体投地,见过的血迹不知多少,这还是第一次听说用血迹状态来判断受伤部位呢。 秦林也非常高兴,魏天涯死无对证,普通小教徒抓到了只怕也不知道多少详情,但有了璇玑道长这个活口,白莲教在蕲州的所作所为就能大白于天下了,朝上面请功也有理有据嘛。 众锦衣卫回到了玄妙观,指挥使王进贤已率亲兵家将把观中的大火扑灭,白莲教徒逃走匆忙,只把正中间三清殿烧了,其余房屋亭阁基本上完好无缺。 远远看见秦林,张公鱼和王进贤连滚带爬的跑过来,一人抓住他一只手,要多亲热有多亲热。 张公鱼滔滔不绝:“秦世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密布方略、指挥机宜,实在是英雄出少年!古有甘罗十二岁拜相,世兄虽晚了几年,将来封侯拜将,那是不消说的。” 王进贤也竖着大拇指,啧啧赞道:“秦兄弟这般少年英雄,今后怕不做到戚少保的位分!到时候不嫌哥哥我年纪大,就在秦兄弟帐下做个先锋官,也好跟着沾沾福气!” 难怪这文武二人喜出望外,他们坐在衙门里面就有功劳送上门,天底下这种好事情不要太多! 王进贤还带着亲兵家将过来打扫了战场、扑灭了火;张公鱼呢,率衙役赶来的时候啥事儿都没得做了,实在不好意思,就让民壮拿扫把朝地上扫了几下。 就这样都可以立下大功,再容易不过了,而这不都是秦林提携帮忙的缘故?二人久历官场,知道饮水思源的道理,都在寻思怎么报答秦林才好。 秦林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玄妙观,慢慢道:“本来这座道观已是在下打赌赢了来……” 张公鱼把头连点直点:“本官来想办法,莫说本来就已是秦世兄的,就按出首告发来算,也该奖给秦世兄。” “下官有个铅笔铺子,现在要把货卖到上游的武昌、下游的南京……” 秦林还没说完,王进贤就大手一挥,大包大揽:“就用蕲州卫的官船来运,打我指挥使司的旗号,保证沿路过关都不用交一个铜子!” 远远看见荆王的仪仗也过来了,他们是黎明时才从洪家庄启航,现在刚下船就从码头赶过来。 比起荆王朱常泴,威灵仙还要急些,假装从容不迫,其实汗水已把后背都打湿。 与此同时,陆远志陪着空青子、云华子两个家伙从玄妙观中走出,两人衣服都肮脏不堪,被烟熏得漆黑,空青子头顶挂着蜘蛛网,云华子满脸香灰,一个手上拿着把菜刀,一个扛着根门闩,摆出副百战余生的样子。 第96章 大获成功在线阅读 <!--t; 第96章 大获成功 - 第97章 尘埃落定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97章 尘埃落定 <!--go--> 第97章 尘埃落定 秦林正说没看见陆远志,以为他出什么事了呢,见他走出来才放了心,朝胖子胸口擂了一拳:“靠,死胖子滚哪儿去了?” 陆远志摸着胖乎乎的下巴,憨笑道:“不说这两家伙里应外合吗?白莲教突围的时候他俩没有冲出来,我还以为他们被杀了呢,等那姓魏的救了魔崽子们走,我就进观里寻他们,心说好歹是杀贼殉国,留个全尸吧别被火烧了。结果秦大哥你猜怎么着——他俩一个蹲在香案底下,一个钻在香炉里面,连根毛都没伤着!” 秦林大笑,威灵仙这两个傻徒弟,你说他傻吧,人家逃命的本事还挺不错的。 空青子、云华子跟着讪笑一通,也不知他俩笑的哪样。 荆王朱常泴摆驾过来了,威灵仙大袖飘飘走在最前面,手持拂尘面色肃然,嘴里不停的说:“白莲魔教焉敢假装道士、占我道观?欺我三清门下无人乎?贫道此去,施展炼魔伏妖的大法力,定要一举荡灭此等邪魔外道……” 空青、云华两个刚才还被陆远志教导了一番,架势摆得挺好,可这会儿远远瞧见师父,又把该做的事情忘记了,菜刀、门闩往地下一丢,奔过去就扯着师父的袖子哇哇大哭:“师父啊,徒儿差点就没命了,你咋不来救徒儿呢?” “师父,徒儿好想你啊……” 威灵仙吹牛正吹到兴头上,天花乱坠、唾雨纷飞,把荆王以下众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冷不防两个徒弟掉了链子,把他囧得不知说什么才好,怔了片刻,一脚踢到空青子屁股上:“不成器的东西,怎么没把璇玑妖道捉了来……唉贫道失算了,降妖伏魔、震慑外道,这两个法力低微的徒弟还是差了点火候,今后只好贫道亲自出马罢了!” 秦林在旁边直发笑,他现在算知道威灵仙何以先混得穷困潦倒,后又能迷惑荆王了:全靠璇玑道长替他把两个呆瓜徒弟拘在玄妙观,老道才能在荆王府大展身手啊,否则就算老道说得天花乱坠,这两个蠢货一开口就得穿帮! 荆王朱常泴见了玄妙观外面的鲜血、尸首,已证实这里是白莲教的秘密分支,对秦林感激得无以复加,走上来一把扯住他袖子,连声道:“若非秦大师识破奸谋,小王和犬子的性命都难以保全,小王实是铭感五内!现在不方便,过几天小王一定竭力报答——不不不,秦大师不必推拒,小王晓得方外之人不屑几枚孔方兄,只是请大师拿去随便赏人而已。” 秦林何曾推拒?笑着道一声恭敬不如从命。 宗人府经历毛铎也上前拱手,盛赞秦林少年英雄,有勇有谋、克敌建功,给朝廷的奏折上要大书特书一笔,说完这些,他就低声道:“秦大人,您可有延年益寿的仙药么?下官在礼部、宗人府常年伏案工作,到这把年纪就腰酸背痛,这个,听说您给了千岁爷一些丹药……” 毛铎是京官,又在文官系统,礼部、宗人府的清水衙门,就算上折子奏明事情经过,对秦林所属的锦衣卫也没多大影响,所以他出言讨取“珍贵的丹药”,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惴惴不安的担心秦林拒绝。 殊不知“补钙加料六味地黄丸”秦林要多少有多少,就送个几十斤给毛铎也无妨,但他略想一想,便故作为难道:“那种丹药啊,剩得不多了,不过毛大人需要,下官回去再寻一寻,总要有百十丸的。” 毛铎心花怒放,他本来觉得有几丸就够意思了,先听到秦林说剩下不多,还以为会被拒绝,正在沮丧之时又听秦林话锋一转说可以给百十丸,那种欢喜真是难以抑制。 暗自盘算这次的奏章一定要做的骈四俪六、花团锦簇,把秦林的功绩好生吹捧一番,虽然不见得有什么实效,到时候等他看见邸报上面抄录的文字,也显出我毛大人替他下了功夫。 秦林和朱常泴、毛铎寒暄着,远远瞥见一众身穿飞鱼服的锦衣校尉从百户所方向赶来,他的笑容就越发灿烂:你们来晚了! 尘埃落定,栾俊杰才率领亲信急匆匆的赶来,人和马都是满身汗水,呼哧呼哧喘气。 原来栾俊杰在百户所听说玄妙观起火,兀自赌气不肯去,又疑心秦林下了套子等他去钻,派了两个亲信前来探看,等这两个亲信把事情搞清楚回去报告,他再点起人马过来,张公鱼手下的三班衙役都在拿扫帚簸箕扫地下的烟灰了。 栾俊杰在千户所机关混了十几年,虽然对基层的事情不怎么拿手,但广场上的关窍是精通的,半道上就明白上了秦林的恶当,所以刚在玄妙观门口下马,顾不得和荆王朱常泴、知州张公鱼、指挥使王进贤等人寒暄,立刻就装出副指挥若定的架势,咋着喉咙叫:“老冯,快带人去后门查看,堵住溃逃的妖匪;葛宏,你带几个弟兄进去搜查,定要找出白莲教妖匪的经书、文牒;章四宝,把活口拷问着……” 栾俊杰本身带来的亲信倒也罢了,蕲州百户所新投靠他的人都后悔不迭,但事到临头也没办法,只好咋咋呼呼的装作遵令办事,没头苍蝇似的乱跑。 其实这时候什么事儿都办完了,逃走的白莲教徒尽数被秦林抓的抓、杀的杀,王进贤带了一百多名亲兵家将,很快把玄妙观里面的火扑灭,就连地上的尸首、血迹,也由张公鱼督率里长、地保等人,收拾得差不多了。 秦林手下的锦衣校尉、三班衙役、指挥使司的精兵,乃至王府仪卫司的官兵,全都抱着膀子笑嘻嘻的看栾俊杰发昏,如果鄙视的目光可以有重量,栾俊杰和他的几个亲信早就被活埋了。 栾俊杰看看没什么事情可做,手下人的丑态又落在了荆王朱常泴、钦差毛铎等人眼中,又是气又是愧,知道此时向秦林告饶也迟了,干脆横下心对章四宝道:“怎么还不快去?有没有漏网之鱼,白莲教妖匪的阴谋到底如何,你把妖匪头目好生拷问!” 章四宝明白百户大人的意思,现而今也只有抓紧时间从白莲教头目嘴里挖出点有用的东西,或者可以编造理由,说什么“为免打草惊蛇,故意谋定而后动,从而一网打尽,以便深挖细查”之类屁话糊弄上司,看能不能躲过这一遭。 但是,人犯都由秦林的手下看守着呢! 被栾俊杰目光一逼,章四宝无可奈何,走到陈四海身前拱拱手,朝璇玑道长一指:“陈大哥,栾百户要俺拷问这厮,你看?” 陈四海冷哼一声,眼睛望着天。 陆远志看了看秦林,得到秦林以目示意,胖子大声叫道:“想你的好事!我们流血流汗,不要命的剿了妖匪,你坐在百户所喝茶,等打完了就来抢功劳,想得美!我们抓到的人犯,自己不会审,要你来审?难道你是属鸭子的,嘴巴要硬些?或者是活王八,咬上就不松口?” 胖子家里在南市开肉铺,从小听买菜大妈和小贩吵架,骂起来声音又好听、内容又俏皮,立时就惹得众人发笑。 而跟随秦林前来剿灭白莲教妖匪的众校尉,听了更是不忿,他们前后死了七个人,十多个带伤,才立下这场功劳,栾俊杰要凭空来抢了去,人人心头都愤怒已极,大家同仇敌忾的瞪着栾俊杰。 朱常泴和毛铎本来正和秦林说话,被这边发生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 章四宝是石韦带起来的老校尉,近来虽然投靠了栾俊杰,毕竟心头有愧,被陆远志骂得狗血淋头,只好讪讪的道:“陆兄弟行个方便,并不是章某人要抢功,实是栾百户的命令——功劳嘛,大家既然来了想必都是有的。” 秦林悄悄朝胖子做个手势。 陆胖子虽然“质朴”,那是对兄弟朋友,他和栾俊杰可没什么交情,得了秦林的暗示,立刻叫起了撞天屈:“天底下有这么坑陷人的!秦大哥和咱们打生打死剿平了妖匪,姓栾的事先不肯发兵,事后却来抢功,还要不要脸?” 胖子一口道破栾俊杰不肯发兵的事情,栾俊杰立刻吓得浑身一哆嗦,转眼去看荆王等人的反应,暗暗祈祷千万别被听了去。 陆胖子声音几乎是在吼了,便是聋子也能听见几分,朱常泴、毛铎怎么会没听见? 两位的脸色刷的一下黑了起来,忙问秦林是怎么回事。 “栾百户嘛,毕竟是从千户所衙门出来,整天文牍往来,没动过真刀真枪,贪生怕死可能是有的……”秦林假装替栾百户开脱,其实添油加醋的把事情说得更严重。 荆王脸色铁青,团龙王袍大袖一挥,咆哮道:“明知有白莲教妖匪,意欲谋害本王,此人身为锦衣卫百户竟不肯发兵缉拿,实在可恨!其心可诛!” 毛铎也叹息道:“秦世兄毕竟宅心仁厚,只说他贪生怕死,以本官看来,分明就是通匪谋反、大逆不道!” 栾俊杰听得这般说,早已软在了地上,尿把裤子都打湿了一片。 “霍档头,请出王命旗牌!”毛铎大袖一挥,鄙夷的看着栾俊杰:“将此贼好生看押起来!” 东厂本有监督锦衣卫的职责,毛铎以宗人府官员出京办理涉及王位继承的案件,也请了王命旗牌,此时王命旗牌请出,霍重楼毫不迟疑,张开鹰爪般的五指,老鹰捉小鸡似的把栾俊杰提溜起来。 可怜栾俊杰此时魂飞魄散,竟如行尸走肉一般。 第97章 尘埃落定在线阅读 <!--t; 第97章 尘埃落定 - 第98章 论功行赏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98章 论功行赏 <!--go--> 第98章 论功行赏 查抄玄妙观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白莲教行事诡秘,早在突围之前就焚烧一空。 璇玑道长的意志或许是被玄妙观安定享乐的生活所消磨,在锦衣卫的严刑酷法之下,他很快就屈服了,承认自己真名祈玄,乃是白莲教的一名香主。 从他口中秦林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譬如魏天涯如何杀害千户马勇,碎尸之后揭下脸皮做成人皮面具,假冒马勇去刺杀邓子龙;以及祈玄是如何接近黄连祖,主动、深入的介入荆王府夺嫡之争,妄图杀害荆王朱常泴、待朱由楂继位后逐步控制王府…… 但就此顺藤摸瓜扩大战果,将荆湖地区乃至整个白莲教一网打尽的设想,则理所当然的落空了:白莲教组织相当严密,祈玄和总教的联系是单线进行,他只认得上级魏长老和同级香主王财两个人,最多再加上前段时间过来传教的大师兄高豺羽,现在魏长老和王财已死,高豺羽不知所终,由祈玄上推总教的这条线已经断了。 别人不知道,秦林当然知道高豺羽的下落,在百户所专供审讯的密室中,他考虑了一会儿才问道:“你们各级首领的信物,可是这个莲花印记吗?” 秦林手中拿着从祈玄身上搜到的铜莲花,审讯室墙壁上油灯昏暗的光线映照着他的脸,忽明忽暗。 身上带着不少伤痕的祈玄,畏惧酷刑而不敢隐瞒,据实以告:“左右二使、内三堂堂主用金莲花,外五坛坛主和十长老用银莲花,像小的只是个香主,便用铜莲花。” 思考了一会儿,秦林又问道:“那么,白玉莲花是谁用的呢?” 祈玄面色端严,虽然身为阶下囚,并且已经出卖了不少白莲教的机密,此时脸上仍露出敬畏之意,肃然答道:“那是教主他老人家所用,是无生老母从真空家乡赐下的圣物,为历代教主所珍藏,教中兄弟非有大福气者,等闲不能见。” 秦林仔细观察祈玄的神态,良久才失望的叹了口气,断定此人并不知道为什么白玉莲花会在高豺羽手中——毕竟祈玄在白莲教的地位太低,而有可能知晓原因的魏天涯,却又自杀身亡了。 如果白玉莲花是白莲教主的信物,怎么会落入高豺羽手中?白莲教上下还不知道教主失去了信物吗?为什么那位神秘莫测,掌握着大明朝最大最强地下势力的白莲教主,不想方设法找回自己的信物呢? 种种疑团横亘于秦林心中,他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白莲教一个长老就可以策动刺杀参将邓子龙的行动,如果那位神秘莫测的教主知道他的白玉莲花在我手中,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简直不堪设想……” 秦林决定在完全掌握白玉莲花的秘密之前,绝不暴露它在自己手上。 栾俊杰已被捕,锦衣卫蕲州百户所便以秦林官衔最大,就以他的名义向武昌千户所发了塘报,数日后千户所派了一位镇抚、两名试百户到蕲州把一干人犯都提走了,并且就令秦林暂代百户之职,待将详情禀报北镇抚司之后再行升赏。 与此同时,属于京官的宗人府经历毛铎、卫所系统的指挥使王进贤、地方官府的张公鱼、东厂的霍重楼,也给各自的上司打禀帖、发折子,把自己功劳夸大的同时,无一例外的将秦林大书特书。 蕲州到京师陆路三千里,用五百里快报,一来一回也得小半个月,秦林静静的等待着消息,如果不出意外,实授锦衣卫蕲州百户所百户应该没问题了。 这天秦林坐在医馆居室中算账,他开的铅笔铺子生意极好,不仅得到各处衙门力推使用,还几乎不用交税——大明朝的商税乃是三十税一,低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其余的陋规常例秦林都不需要缴纳,还能不赚钱吗? 事实上陋规常例与其说是“行贿”,不如看成朝廷正税之外的“地方税”,这个时代的官宦经商,都只交极低的“国税”而不交“地方税”,赚钱再容易不过了。 现在他的铅笔铺子由蕲州卫的官船运到上游的武昌、下游的南京等处销售,每月销量达到五万支,每支铅笔毛利八文,每月毛利就有四百贯,开支了工匠的工钱、伙食,实赚超过两百贯铜钱,折合一百五十两银子——这已是一笔相当丰厚的收入了,青黛的父亲李建中身为七品知县,每年名义上的正俸仅为四十五两,每月四两不到(当然这只是基本工资,还有陋规火耗收入)。 陆远志在门上敲了几下:“秦哥,荆王府那位小张公公来拜。” 秦林放下笔,走到大堂上,果然像上次一样,庞宪、李建方已陪着张小阳在喝茶了,这位公公提着个食盒,秦林暗自猜测莫不是荆王送了什么吃的?传说朱元璋给刘伯温送了蒸鹅,刘伯温吃了就咯屁……呸呸,太不吉利了! 张小阳又是跪着连连磕头,替千岁问秦林的好,替朱由樊问秦林的好:“千岁爷感念秦公子,因上次饮宴时秦公子赞烤鸭好吃,特意让小的带了几只来,礼轻情意重,公子勿要见笑!” 众人听得是几只烤鸭,都觉得有些失望,虽然王爷颁赐食物也非常荣耀了,仅次于皇帝赐宴,但和秦林的功绩相比,似乎不怎么“实惠”。 只有陆胖子直流口水:“荆王府的烤鸭啊……” 张小阳替秦林把食盒拎进了房中,就磕头告辞了。 陆远志讪笑着溜进来,那副馋相就别提了。 秦林便揭开盒子请他吃。 第一层盒子里果然是只油光光的烤鸭,陆远志迫不及待的撕了只大腿啃起来。 秦林则注意到下面垫着油纸,有金色的光透出,便把油纸揭开。 正啃着鸭腿的陆胖子喉咙里咕咚一声,差点儿就噎得背过气:只见油纸底下密密层层的码着小金锭,黄澄澄一片,耀目生光! 怪不得食盒这么重,刚才张小阳提着很费劲呢,看分量差不多有三百两黄金! 陆远志嘴巴大张,口中的鸭腿落到了地上,胖脸上的肥肉激动得荡漾起来:“秦哥,你发达了!” 三百两黄金,二千四百两纹银,相当于一名七品县太爷五十多年的俸禄! 陆远志扳着手指头算账:“一卖火烧只要五分银子,一两银子便买得二十份,每顿吃一份……天呐,要吃到猴年马月才吃得完哩!” 正当陆胖子准备把卤煮火烧换成更高档的红烧蹄膀再算一遍,秦林打断了这家伙:“吃货!你就这点儿见识?拿去买火烧吧,吃不死你!” 说着秦林就把一锭约莫十两重的金子抛给了陆远志。 胖子笑得眼睛都只剩条缝儿,一边往怀里揣金子,一边道:“拿回去不慌买火烧,先给爹妈看了,他们开几十年的肉铺,还没见过这么大锭金子呢。” 秦林笑笑,慢慢收拾金子,差不多也猜到了荆王的用意:以前他只是个小旗、总旗,和王爷差得太远,就算送礼物,也没有人会拿堂堂荆王结交一个锦衣卫小旗来说事;但现在他立了功,不日将要提拔任用,如果做到百户乃至更高的位置上,朝臣结交藩王就是一条相当严重的罪过了,极易引起朝廷猜疑。 所以荆王朱常泴要表示感谢,并不大张旗鼓,而是悄悄令亲信宦官送来,其实是替秦林打算。 再揭开食盒第二层,果然又有东西,这次上面放着封信,写着秦兄敬启四个大字,笔法十分飘逸灵动,可惜力道微弱有些脂粉气。 不出所料,是朱由樊写来的,把秦林好一通赞誉,最后提到有些小玩意儿请秦林务必收下,“朋友有通财之义”,切勿推辞。 揭开油纸,璀璨夺目的光华几乎把眼睛耀花,定睛细看原来是许多珍宝,美玉、奇石、玛瑙、猫眼,尤为珍贵的是三颗滚圆的大珍珠,每一颗都有王进贤所赠的东海明珠那么大。 没想到朱由樊也这么有钱! 不过想想他再送多少东西,比起秦林替他保住的世子之位,也就是将来的王位,这些身外之物又算得上什么? 荆王送礼的第二天,张公鱼又上门来了,他是来告辞的,满面春风的朝秦林打拱:“武昌知府父亲死了,丁忧回乡,巡抚王大人行文布政司,已升署下官为武昌府。此间种种,全赖秦世兄帮忙,下官感激不尽呐,待秦世兄升到武昌千户所,咱们再把酒言欢!” 原来张公鱼家里有钱,给上司的三节两敬都是额外加倍,所以没人不说他好;又兼两榜出身的进士,底子极其硬绷;近来还连破人命大案,又在邓子龙遇刺和荆王府夺嫡案件中立了功,算得上政绩卓著。 进士底子、肯给上司送钱、有政绩,大明朝这样的官儿提拔起来就比坐直升飞机还快。 果然武昌府丁忧,布政司就把张公鱼的名字报到巡抚衙门。 现任巡抚湖广等处地方兼赞理军务的王之垣王大人,乃是首辅张居正一党,而张公鱼的座师申时行正依附张居正,王大人看到他名字,立刻画了圈,挂牌赴任。 所以张公鱼倒比秦林提拔得快些。 “秦世兄勿忧,”张公鱼十分肯定的道:“这次论功行赏,老弟你一定会提拔重用!” 第98章 论功行赏在线阅读 <!--t; 第98章 论功行赏 - 第99章 大忠若奸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99章 大忠若奸 <!--go--> 第99章 大忠若奸 秦林在蕲州等待朝廷做出决定的时间里,他和各位官员的禀帖、奏折,已经由锦衣卫、布政司、都指挥使司等部门层层上达,通过大明发达高效的邮传系统送达帝国的心脏——坐落于华北平原,拥运河而枕燕山的京师顺天府。 京师城池巍峨壮观,宽阔的街道横平竖直,房屋像棋子一样整整齐齐,而帝国的统治中心,就在城中之城的紫禁城。 红墙黄瓦,巍峨壮丽的紫禁城,昭示着帝国的伟大与庄严,从这里出发,帝国的统治力量投射到它广袤的领土,北达漠河卫,南至琼州府,东起东海之滨,西抵葱岭之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万历六年的紫禁城,它也是整个东方世界的中心,东方的朝鲜、日本,北面的瓦剌、鞑靼,西方的亦力把里,南洋的千岛万国,都争先恐后的派遣朝贡使团前来瞻仰它的风采,文有令四夷拱手的华夏文明,武有击灭蒙古帝国的赫赫天威,拥有全人类数量一半以上的东方世界,像群星拱月一样围绕着它运转。 这一任紫禁城的主人,也是整个华夏乃至东方世界的最高统治者万历皇帝朱翊钧。他在八岁那年的冠礼上,就以庄重严肃的姿态接受了百官的朝贺,数月之后隆庆皇帝驾崩,刚满九岁的朱翊钧就在群臣的劝进声中,登上了帝国至高无上的宝座。 皇帝在他的将军平定僰人叛乱之后献俘京师时,表现得无比威严而强大,当一千五百名身材魁梧、衣甲鲜明宛如天神的大汉将军护卫着神情严肃的皇帝缓缓而出,于午门内外同声高呼万岁之时,中央帝国的威仪令前来观礼的各国使节为之动容。 而去年除夕,皇帝在建极殿赐宴各国使臣时,又十分温润和蔼,而且与朝鲜使臣的对答中非常得体的运用了儒家经典名句,展现了他作为中央帝国的首脑,完全具备君子应有的德行操守,足为垂拱万世之表率。 但是,很少有外人知道这位年轻的皇帝,在散朝之后仍像普通私塾学生一样,向他的老师“元辅张少师先生”毕恭毕敬的学习儒家经典和治国之术。 此时早朝已散,乾清门西侧的养心殿中传出朗朗的读书声。 万历皇帝朱翊钧身材不高,略显得矮胖,他身穿四团龙袍、头戴善翼冠,五官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出之处,老老实实的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手捧论语不住声的诵读。 而他的老师,中极殿大学士首辅张居正则是位真正的美男子,他身材高大,穿着与龙袍相差极微的大红色坐蟒袍,头戴展角乌纱帽,腰系羊脂白玉带,一派器宇轩昂的宰辅风范;修眉细目,鼻梁挺直,紧紧抿着的嘴唇显示出惊人的毅力,半闭着的眼睛只要微微睁开就闪现出权谋和智慧的光彩。 皇帝读书时,只有张居正可以坐着,这是从很早时候就形成的规矩,所以文渊阁大学士申时行、武英殿大学士张四维、礼部尚书万士和、吏部尚书王国光等人都只能站着旁听。 朱翊钧读到了《论语 乡党》中的句子:“君召使摈,色勃如也,足躩如也……” 忽然张居正半闭着的双目睁开,厉声喝道:“当作勃字!” 朱翊钧吓得一哆嗦,手中的书本落在桌子上,十分惶恐的看着他的“元辅张少师先生”。 申时行、王国光、万士和等大臣无不大惊失色,张居正所作所为在他们眼中早已失去了人臣之礼,近乎于大逆不道。 但他们都低眉顺目,什么也没说。 张居正内引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为奥援,外以科道挟制六部,以六部扶保内阁,以内阁左右科道,又得到慈圣李太后的坚决支持,威权之重,大明开国两百年所未有,就连六部尚书都只能唯唯诺诺,视他为威君严父。 何况此时掌锦衣卫卫事刘守有依附张居正,东厂督公冯保也是一党,厂卫尽握于张居正手中,谁能奈何他? 是以众大臣都低眉垂首,恍若什么也没有听见。 张居正扫了一眼众位同僚,微露笑容:看来,夺情之争时对张瀚的打击,已经让大臣们不敢顶撞自己了。 去年张居正父丧,按照制度他应该丁忧三年——实际上为二十七个月。 但帝国的改革正在如火如荼,万历新政正走到了关键的十字路口,身为改革的主持者,怎么可以离开自己的岗位,放任顽固派重新得势,让新政的大好局面就此黯沉? 在退守田园和掌握权柄之间,在浮名和新政伟业之间,张居正都选择了后者,他指使朝臣上疏要求“夺情”,也即是不丁忧回乡,而继续留在首辅位置上。 张瀚是张居正一手提拔到吏部尚书位置上的,但他仍然认为为了儒家礼制,首辅应该遵制丁忧,并上书劝告。 张居正毫不犹豫的作出了反应,给事中和御史们立刻用雪片般的奏章淹没了张瀚,元辅少师张先生只轻轻挥了挥袖子,帝国的中枢就狂风大作,六部尚书之首、堂堂吏部天官(六部首重吏部,尚书尊称“天官”)便像纸扎泥塑似的倒下了…… 时至今日,就算朝堂上最顽强的反对派也明白了,试图正面和张居正对抗,失败是唯一的下场。 所以今天诸位大臣的反应让张居正很满意,他用手拈着黝黑的胡须,面露微笑。 大明立国两百年,外面虽然看起来轰轰烈烈,但各级官吏因循守旧、制度越来越不合时宜、朝廷政令得不到真正落实,内部已经被掏空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十年、二十年或许不会出什么问题,但五十年、一百年之后,恐怕难以设想。 锐意改革、推行新政成为延续帝国辉煌的唯一选择,张居正大刀阔斧的裁汰冗员、整饬吏治、清理田亩、富国强兵;任用戚继光扫清倭寇,又调这位名将镇守蓟州,在帝国北方竖起了铜墙铁壁;从成化年间开始困扰大明朝整整一百年的西南僰人之乱,他调遣曾省吾、刘显等官飞檄进剿,一举荡平。 但新政要继续深入,必然触动许多旧有的势力,张居正必须把权力紧紧攥在手中,才能应付他们的反扑,才能让新政不至中途流产。 申时行、王国光或许会认为张居正是个权臣,甚至有人觉得他近乎于奸臣,但很少有人明白他效忠的对象,其实比一般的认识更为宏大…… 众大臣之中,只有张四维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一幕,指甲深深的嵌进了掌心。 张居正并不知道,因为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的学生身上,小皇帝的惶惑瞧在眼中,张居正微为抱憾的降低了语音,和缓的道:“色勃如也的勃,读音是‘博’,陛下错读为‘背’了。” “元辅张少师先生教训的是。”朱翊钧点点头,继续捧起书读下去,就像一个真正的私塾弟子应对老师的批评。 但真的是这样吗? 他已经大婚,而且刚刚过了十六岁(以后提到年龄都指虚岁)生日,不仅如此,他还是这个帝国至高无上的皇帝,大明朝庞大疆域的统治者,承天受命的天子。 朱翊钧低头读书,他的眼中闪现着隐忍。 很早他就得到报告,张居正得意扬扬的告诉别人:“我非相,乃摄也。” 大明不设丞相,因为担心丞相侵夺皇权;但张居正还看不上丞相之位,自称为摄政! 称摄政的,千古之下只有周公、王莽二人,前者忠心耿耿辅佐年幼的成王,后者则行了谋朝篡位之事,这位元辅张少师先生,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 朱翊钧不愿意想,也不敢去想。 如果和张居正产生矛盾,就连最亲近的母亲慈圣李太后都不一定站在他这边,上次因为酒后和冯保发生冲突,李太后青衣布裙声称要谒告太庙废了他的皇位……朱翊钧很清楚,他还有个同胞弟弟潞王朱翊镠,对于母亲来说两个儿子任中一个坐在皇位上,都是可以接受的。 终于,朗朗的读书声停下来了,皇帝开始在首辅的帮助下处理奏章。 十六岁的孩子,正是好动好玩的年纪,看着这些枯燥无味的奏章直想打瞌睡,并且尤其使他不耐的是,这些奏章都由张居正事先批点过了,拿给他只是走走过场。 忽然昏昏欲睡的小皇帝眼睛一亮,颇有兴趣的伸出手,从堆积如山的奏章中挑出了五份:有正蓝色封皮的东厂密折,有贴着签条的锦衣卫北镇抚司专折,用黄色绸缎作封面的荆王奏章,由湖广承宣布政司转呈的奏折,还有一份挂着兵部签条的塘报。 这些来自帝国不同系统的文件说的是同一件事情,叙述的角度各不相同,都尽可能的凸显自己的功绩,并且不约而同的、浓墨重彩的提到了一个人的名字: 锦衣卫加试百户衔、蕲州百户所实授总旗秦林! 第99章 大忠若奸在线阅读 <!--t; 第99章 大忠若奸 - 第100章 天恩高厚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00章 天恩高厚 <!--go--> 第100章 天恩高厚 “这个秦林办得好,应该重重的提拔!”万历皇帝朱翊钧拍了下桌子,少年老成的脸上闪现出少有的激动,但很快这种激动就在张居正的注视下变得平静,朱翊钧的声音小了许多,加上了试探的语气:“张先生,您说是吧?” 万历的祖父是嘉靖皇帝,他老人家对万历的父亲隆庆帝、当时还是皇太子的朱载垕极其疏远,以至于亲孙子万历出生之后都不闻不问,小王子迟迟得不到名字,直到五岁才有了“朱翊钧”这个姓名,毫无疑问对万历来说这是段极不愉快的童年记忆。 秦林替朱由樊洗清冤屈,弥合荆王父子之间的裂痕,这不能不使万历联想到父亲当年的经历和自己童年的委屈,从而对秦林大生好感。 更何况慈圣李太后曾因万历的小过错,就准备谒告太庙废掉他的皇位,让他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潞王即位,虽然万历长跪谢罪之后李太后就没有真正实施,但心结就此盘下。 所以黄侧妃意图废长立幼,朱由樊、朱由楂兄弟争位的一幕,在万历看来竟是如此的熟悉,而挫败这一图谋的秦林,就越发被年轻的皇帝看作扶危定难的社稷之臣。 张居正微笑着摇摇头,他当然明白皇帝的心意,可这件事他早已有了另外的打算:“陛下请好生看这些奏折,有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万历看了半晌,忽然笑道:“这个秦某人倒是八面玲珑,东厂、锦衣卫、地方官署、卫所兵、礼部,这些个衙门从来都互相看不对眼,竟然会异口同声的夸他一个人,可见此人一定十分圆滑、四处讨好,恐怕是个官场老油子。” 张居正也没把太多心思放在区区一个锦衣卫总旗身上,心里也把他当成混迹官场几十年的老油条了,而身为帝王的弟子,回答也令他基本满意。 “是的,‘圆滑’二字考语,此人是脱不掉的,陛下所言甚是;然而以他所任职守而论,就有些不大妥当。” 张居正本来没怎么为这小小的锦衣卫总旗花心思,但既然皇帝很有兴趣,他便趁机灌输一些帝王之术。 万历这位高足果然一点就透,笑道:“啊呀,若非先生提醒,朕倒忘了——锦衣卫负有监视地方官府、卫所兵和藩王的职责,此人既然是老油条,恐怕在蕲州厮混了几十年,所以才和方方面面打得火热,若是让他接任蕲州锦衣卫百户,可不怎么妥当……” 大明朝局主要有武功勋贵、内廷太监、清流文官三大支柱,彼此合作又相互倾轧,于是皇帝居中掌控,方能保得皇权不旁落。 由中央下推到地方,道理仍然相同,祖制在行省一级设互不统属的承宣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和提刑按察使司,仍然秉承这个用意。 藩王、地方官、卫所指挥使、东厂、礼部,这些统属不同来历不同的部门,向来尿不到一壶,然而秦林竟能让他们异口同声的替自己说好话,这样的人出任锦衣卫蕲州百户,能起到制衡、监督之职责吗? “那么,以虚报功绩为理由,对秦某人加以申斥吗?”万历迟疑着问张居正,从感情上他并不愿意做出这样的决定。 张居正摇摇头:“由诸份奏折体察出此人不适合锦衣卫蕲州百户之职,此为‘术’,而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取信于天下,此乃‘道’,不可因术而废道。” 万历眨了眨眼睛,虚心学习着元辅张少师先生的治政之道,他知道只有学到老师的全套本事,才能不受制于人。 张居正笑笑,拿起书桌上的朱笔就在奏折上批示,他落笔极快,写一行字,万历便念一行字。 “如此这般,既不废道,又行了术,”张居正放下了笔。 申时行、王国光等人连连点头,张四维嗟叹不已,不管政见有无差异,都暗道元辅张先生‘道’、‘术’并行不悖,果然宰相之才。 申时行已得了门生张公鱼的私信,听到张居正的处置也觉得很不错了,小声自言自语:“酬功于膏腴之地、金粉之所在,秦某人也该感念天恩高厚了吧……” 秦林并不知道因为他这个芝麻绿豆大的小总旗,远在三千里外的紫禁城中因为他的任用,万历皇帝朱翊钧和元辅少师张居正之间会有一场经典的君臣对答。 他正忙着收拾玄妙观呢,张公鱼临去前办妥了手续,以“奖励首告”的名义把整座道观都赏给他了。 这座道观风景优雅、花木茂盛、环境清幽,用来开工场什么的浪费了,而且还不大方便。 因此秦林就恳请李时珍在原道观房舍中开设住院部——李氏医馆本有几间厢房给远道而来的病人暂住,但随着李时珍大明药王、蕲州神医的名气渐大,来自长沙、武昌、南昌的外地病人越来越多,厢房便不够使用,外面街道两边的客栈都挤满了外地病人。 出乎很多人的意料,李时珍并没有推辞,而是一口答应下来,老怀甚慰的笑着,不加推辞的收下了玄妙观的房契。 只有秦林发觉老神医的眼神里有很多别的东西,呃貌似丈母娘看女婿的味道。 而且连续好几天,青黛的表情都怪怪的,不再秦大哥秦大哥的喊得亲热,而是远远的看见他就躲开,娇美的脸蛋红红的,活像躲着大灰狼的小白兔。 “耶,小青黛怎么突然害起羞了?”秦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更加让秦林莫名其妙的是,李建方两口子对他的态度好转了许多,或者说前倨后恭才对,沈氏还端了碗醪糟荷包蛋,笑眯眯的放在他桌上。 有阴谋……等二婶蒋氏、四婶杨氏都端醪糟荷包蛋来的时候,秦林终于猜到了几分原因,饶是这家伙脸皮厚,在医馆里面也有点坐不住了,除了百户所点卯之外,都往玄妙观工地上跑。 按照秦林的设想,今后城里大街上的医馆就是门诊部,而玄妙观就改建成住院部,供外地病人和需要长期治疗的病人居住。 得知李神医要把玄妙观改建成医馆,城里城外受过他恩惠的百姓都来帮忙,王进贤又派卫所兵来做工,众人拾柴火焰高,很快就初具规模。 这天新医馆的工地上,秦林正和陆远志一前一后扛着根木头,喊着号子满头大汗的走,宗人府毛铎毛大人带着几名宦官,屁颠屁颠的跑来了。 “秦大人好雅兴啊,亲自搬运木材,意欲效法古之贤人?”毛铎满脸堆欢。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趟差事办完了回京,毛大人就可以跳出宗人府这个清水衙门,或者转六部实授郎中,或者外放做一方父母官,总算熬出头了——而事情能办得如此顺利,离了秦林能行吗? 秦林把木头放下,拱拱手:“毛大人有何见教?” 毛铎忽然把腰一弯,大笑道:“恭喜秦大人,贺喜秦大人!圣旨已下,秦世兄还不去百户所接旨?” 两个小宦官嘟着嘴说:“咱们黄公公已在百户所等半天啦,你这官儿也太……” 他俩没说下去,因为秦林往他们手心里一人塞了二两银子,然后朝毛铎拱拱手道声得罪,骑上马就朝百户所奔去。 陆远志兀自傻乎乎的扛着木头,口水都快滴下来了:“圣旨,妈呀,秦哥也接到圣旨了!” 百户所大堂之上,黄公公不耐烦的踱来踱去,把百户所众校尉训得狗血淋头:“秦某人做的什么官儿?这么大模大样,还把咱家看在眼里吗?要是大明朝的官儿都这么懈怠,那还得了!” 直到秦林进来,黄公公还在摆脸色,不过像他带来的两个小太监一样,转瞬之间就变得春风满面了——秦林往他手心里塞了锭十两重的金子。 派来宣旨的太监也不是什么走红的角色,否则便不会千里迢迢风尘仆仆的来做这件事,黄公公掂掂金子的分量,立刻把腰弯了下来,脸上的笑容十分谄媚:“哎哟哟,怪不得秦大人这么年轻就立下大功,现在就已经简在帝心,将来春风得意扶摇直上,还用得着说吗?咱家回了京师,一定和那些个公公们说,大明朝出了个年青有为的少年英雄……” 黄公公前倨而后恭,把百户所众校尉看得直发笑,暗自佩服秦林出手大方。 众人不敢怠慢,既然正主已到,就很快排起香案,把圣旨接了。 黄公公宣读圣旨,前面都是公忠体国、奋勇杀敌之类的套话,后面才说到实质性内容:实授锦衣卫南京千户所正六品百户职,散阶昭信校尉,因军功加从五品勋官飞骑尉。 发觉秦林不怎么懂,黄公公便细细给他解释:昭信校尉是武散官,凡正六品武职都初授昭信校尉、升授承信校尉,此是照例而已,不足为奇;飞骑尉是加勋,专给立下军功的官员,并无实际意义。 那么都没什么意思了?秦林脸色不大好看。 黄公公眼睛瞪得老大,一副羡慕嫉妒恨的表情:“授勋有随大案保举的,像打倭寇、打僰人,一场仗打下来不晓得要授多少,那就是个扯淡的,狗屁不值;像秦大人这般少年英雄,为国克敌建功,就叫做简在帝心,是大明天子特旨赏给的,比起大案保举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秦林这才咧嘴笑了起来。 黄公公又道:“而且,把秦大人从蕲州调到南京,啧啧啧,南京六朝金粉、膏腴之地,像你们湖广的锦衣卫——不是我说,堂堂百户去南京做个小旗他都愿意!秦兄这下是跳进蜜罐子啦,还不多谢天恩高厚?” 蕲州百户所的众校尉羡慕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南京的油水和升迁机会比蕲州多十倍不止,就拿调走的石韦来说,让他去南京做个试百户,保管扔下副千户不要,屁颠屁颠的就赶过去了! 秦林竟然从偏远的蕲州小城,一下子调到大明朝的第二首都南京,还特旨赏给从五品飞骑尉,这是多么荣耀的殊遇啊! 只有秦林本人并不怎么开心:南京吗?这么说…… 第100章 天恩高厚在线阅读 <!--t; 第100章 天恩高厚 - 第101章 前缘早定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01章 前缘早定 <!--go--> 第101章 前缘早定 圣旨既下,锦衣卫经历司的命令也随之而来,蕲州百户所众官校皆有升赏:总旗陈四海升任本所百户,小旗韩飞廉赏加总旗衔,其余有功官校各记寻常劳绩一次、赏金花银五两,伤亡者各有丰厚抚恤,并令其后人荫补锦衣校尉。 整个百户所一片欢腾,陈四海本以为秦林升任百户,他只好继续做总旗,最多再加个试百户衔,没想到秦林调任南京,他竟然一步登天做到百户,这就是本地的主官了,真可谓多年媳妇熬成婆,又是欢喜不尽,又是感激秦林。 韩飞廉等官校也是喜不自胜,既发赏银、又记功劳,面子和实惠都有了,将来升官也比别人快。 那些栾俊杰的亲信什么都没有,只好躲在旁边看得眼馋,同时暗叫倒霉:陈四海接任百户之后显然他们不会有好果子吃。 原来就在蕲州百户所、后投靠栾俊杰的二十来个校尉更是惭愧加后悔,若不是听信了姓栾的煽风点火,现在岂不是和弟兄们一样立功受奖吗?一边深悔当初没跟着秦林,一边痛骂栾俊杰不是个东西。 这边立功受奖,那边开刀问斩。事涉王府夺嫡和白莲教谋反,乃是钦案,北镇抚司按诏狱来办,五百里飞骑火急下了钉封文书: 魏天涯罪大恶极,虽死不能赎其罪,戮尸、悬首示众。 黄妃蛇蝎心肠,本当处死,念其生养王子朱由楂,特法外施恩,永远禁闭于冷宫,永不许与荆王、朱由楂相见。 黄连祖与白莲教勾结谋逆,杀害人命、谋死亲子、陷害荆王嫡子,罪行十恶不赦,着令凌迟处死。 祈玄(璇玑道长)、张建兰、白敛以及擒获之白莲教徒,皆系附逆党羽,斩立决。 原蕲州百户栾俊杰玩忽职守纵放白莲教妖匪,革职,杖一百,发配三千里外远瘴地面,永不叙用。 副千户于汉雍世受国恩而昏聩糊涂、所荐非人,本当革职拿问,念其祖、父功勋,着令革职留任、戴罪立功。 秦林看到这个处置结果,也不禁微微叹息:栾俊杰、于千户是他想办法整治的,倒也罢了;可怜张建兰、白敛两个趋炎附势之徒,以为奉承黄连祖能有什么好处,到头来卷进钦案,连命都丢了,恐怕到死都是糊里糊涂的。 不过朝廷对谋逆谋反案件本来就处置极重,沾边就倒霉,他俩咎由自取,怨得了谁? 到了开刀问斩之期,陆远志心地敦厚,念在张建兰、白敛两人总算数年同窗,还特意买了副香烛前去送他们上路。 秦林很欣赏胖子这点,做人诚恳实在,你得意时他不会刻意趋炎附势,你倒霉了他也不会落井下石。 黄连祖把蕲州老百姓祸害惨了,听说他被判了凌迟,行刑这天万人空巷来看。 往日耀武扬威的黄大人,此刻蓬头垢面的被绑在木驴背上,四肢都钉住了,两旁敞胸露怀的刽子手还拿鞭子不住的打,被他祸害的老百姓不停把烂菜叶子、臭鸡蛋往他身上丢,这厮就像从垃圾堆爬出来似的,一身都是污秽。 最出彩的还是豆腐西施,老婆婆端起一整坛臭豆腐砸过去,那臭豆腐不晓得酿了几年,满是绿霉,臭不可闻,搞得黄连祖比茅坑里捞出来的还肮脏秽臭。 百姓们见了十分解气,全都拍手欢笑。 押到刑场上,黄连祖被捆得动弹不得,面色如土。 那刽子手是武昌派来的老手,先一刀把黄连祖两边眼皮割了,搭下来遮住眼睛,然后一刀一刀零碎细割,犯人的惨叫声先是杀猪般大叫,继而越来越嘶哑,渐渐小得听不见了…… 百姓们一拥而上,指着半死不活的黄连祖边哭边骂:“你强占我店铺,打伤我父亲,府控省控都告不倒你,我只道老天不生眼,没想到天日昭昭,果然恶有恶报!” “你逼死我闺女,她一灵不灭,阎王爷面前递了状子,你就等着下十八层地狱吧!” “姓黄的,你侵占我家田地,气死我爹,你今天还能作恶吗?” 刽子手先凌迟碎割,足足两个时辰,最后才一刀刺心结果了黄连祖的性命,百姓们齐齐拍手称快,有被这恶霸害死亲人的,都捡了割下来的碎肉,赶往坟地祭奠亲人的亡灵。 这才叫大快人心呢! 那位被黄连祖堵门逼亲,害得女儿上吊自尽的商人,痛哭一番之后振臂而呼:“众位乡邻,多亏了秦林秦大人咱们今天才能报仇雪恨,仇既然报了,恩岂能不报?” 众人齐声称是。 商人便立刻提议在城隍庙旁边替秦林起造生祠。 众百姓轰然响应,你一两银子、我两串铜钱,商人独自出了五十两,很快就凑了一百两银子,现场就请高手匠人,去城隍庙西侧选了地方,替秦林起造生祠、塑起金身,两边金字对联题为“两袖清风对日月,一片丹心照汗青”,横额“正气昭彰”。 秦林在蕲州累破大案,荆王朱常泴、世子朱由樊、指挥使王进贤等人受过他恩惠,一年四季或派人或亲自前来致祭,百姓们也络绎不绝来上香,这里终日香火旺盛,多年之后竟成为蕲州的一处名胜。 听说自己有了生祠,秦林也不禁得意了一把。 限期两个月赴任,他在蕲州的事情比如改建玄妙观为医馆、铅笔铺子扩大生产等还没有办完,想到乘船沿长江而下,几天就能到南京,便没有急着赴任。 得知秦林要去南京做官,青黛这些天都闷闷的,托着腮、嘟着嘴,坐在凉阁子上面发呆,也不下棋,也不画插图。 秦林见了十分心疼,忽然想到生祠的事情,便邀她前去观看。 知道秦林不久之后就要去南京赴任,青黛这次就没有推拒了,带着甲乙丙丁随他出门——四位女兵倒是兴高采烈,叽叽喳喳的议论生祠是什么样子。 一路上,青黛出奇的温柔,虽因礼法所拘不可能和秦林手牵手,但小丫头不停的看她的秦大哥,目光轻柔如风、温润似水。 秦林心头有如蜜甜,暗自寻思是否在赴任之前向李时珍提亲?青黛年纪虽小,不过这个时代十四岁结婚都很常见了。 呃邪恶啊邪恶……秦林看了看青黛鼓鼓的小胸脯,摸摸鼻子,觉得自己有变身为黏黏怪叔叔的趋势。 到了生祠,秦林顿时哑然失笑:只见塑像金妆玉砌十分华丽,但半点也不像自己,眼睛足有茶杯那么大,横眉立目,直如庙里的金刚。 他挠着头皮讪讪的道:“不怎么像啊……” 青黛本来一直闷闷的担着小心事,看到这尊塑像也忍不住噗哧一声,娇笑莞尔;而甲乙丙丁四个家伙,早已没心没肺的大笑起来。 有几名香客不认识秦林,大声驳道:“怎么不像?你看这金妆塑像,眼睛很大,因为秦大人神目如电,叫奸邪无处藏身;再看他神情多么威严,如此神威凛凛就像金刚怒目,所以贼子鼠辈才一见胆寒……” 秦林郁闷的挠挠头,这哪儿是我呀,简直和门神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青黛却微笑着把他拉了拉:“秦大哥,你过去和神像比一比。” 秦林走过去,也学那神像,把嘴巴张开做出怒斥奸邪的神情,竭力将眼睛瞪得溜圆。 “还别说,真有点像哦!”小丁点了点头。 青黛嘟着嘴:“好像秦大哥没这么凶吧?” 几名香客听出点味儿,感情这位才是真身呐!一个个挤上来看秦林本人,其中有两位是亲人被黄连祖迫害致死的,对秦林感激不尽,举着香朝他连拜直拜。 香烟缭绕之中,秦林越发得意,把姿势摆得十足十,还不停的朝青黛挤眉弄眼,逗得小姑娘嫣然而笑。 忽然秦林挤眉弄眼的,继而眼泪长流,竟大哭起来。 小丁莫名其妙:“建了生祠,有人烧香拜祭,就感动成这样了?” 青黛却芳心可可,只道秦林因为要离开蕲州赴南京上任而不舍,登时心如鹿撞,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把他一拉,红着脸悄声道:“出远门而已,哭成这样。别哭了,叫人家怪难为情的,大不了、大不了我去南京看你啰?” 秦林把眼睛揉得红红的,哭丧着脸:“我没哭,是刚才把眼睛瞪得太大,香灰飞进去了……” 滚!青黛忽然又很想敲秦林的头了。 秦林呵呵一笑,至少,小丫头已经把离别的愁绪放下大半了。 这天回到医馆,李时珍便把秦林请进了内堂。 老神医捋着胡须,笑眯眯的:“世侄孙,可知老夫为何允许你和青黛同窗学医,往来不避忌?” 不等秦林回答,李时珍便先说了:“当年令祖本与老夫订了婚姻之约,他有长孙便娶我长孙女,他有孙女便嫁我孙儿;后来你手持令祖亲笔书信而来,信上不提婚姻之约,只说你素性顽劣不堪、不配娶青黛,只求老夫安排在蕲州寻个营生。 当时老夫便寻思是你真的顽劣不堪,还是令祖因两家贫富各别而不欲以此令老夫为难?所以老夫便留你在此间,慢慢观察——哈哈,令祖实在太谦虚了,秦世侄孙如此人品,还能不为我家孙婿吗?我只担心青黛配不上你呢!” 秦林心头乐开了花,咧着嘴直笑。 李时珍见他这个样子,越发高兴:“那么,老夫也不要什么媒妁之言了,就此问世侄孙一句,可愿意娶青黛么?” 秦林一揖到地:“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好!”李时珍大笑,“老夫这就把喜信寄往青黛父亲任上,贤孙婿先去南京赴任,为了本草纲目出版的事情,老夫数月后要到南京一行,到时候便携青黛到南京来!” 第101章 前缘早定在线阅读 <!--t; 第101章 前缘早定 - 第102章 收之桑榆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02章 收之桑榆 <!--go--> 第102章 收之桑榆 来蕲州宣旨的黄公公要回京师,毛铎、霍重楼也跟着一块回京复命,秦林便在阅江楼宴请他们。 黄公公身边除了从京里带出来的两个小太监,还多了个张小阳。 一见面这位小公公就朝秦林磕头:“秦爷替我家主人洗冤,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可惜小的要离开蕲州,恐怕这是最后一次给秦爷磕头了。” 秦林忙问是怎么回事。 张小阳含着包眼泪说了他的身世,原来他老家是河北保定府张家庄,隆庆六年河北大旱,保定一带赤地千里,张小阳只有十岁,饿得嗷嗷直叫,官府虽有赈济,无奈灾民太多,赈灾粮就显得杯水车薪了。 张家父母走投无路只好亲手把儿子阉了,准备送进宫里做太监,不求荣华富贵,至少能吃口饱饭。 正好隆庆帝驾崩、万历帝登基,上代老荆王朱翊巨入京朝贺路过张家庄,见到灾民惨境动了慈悲心肠,买来粮食发放这才救了一乡性命。听说父母亲手阉割儿子只求吃口饱饭,老千岁也心下惨然,便把张小阳带在身边,朝贺之后回了蕲州,拨在孙子朱由樊身边使用。 这次秦林替朱由樊洗冤,张小阳也立下大功,荆王父子问他要什么赏赐,他只说想回乡看看父母。 一个阉掉的宦官,回乡下就与废人无异,荆王父子当然不会就这么打发了他,那也太亏待人家了。 正好黄公公出京,荆王父子便有了主意:藩王有荐举医官、道士、宦官到宫廷奉职的惯例,就和进贡似的,意思是咱们有什么好人、好东西都先尽着天子用。张小阳家乡保定府和京师离得很近,荐他进宫办事,他自己也有了着落,奉养父母也方便。 秦林听了张小阳的遭遇也是叹息不已,顺口问道:“这么些年了,小张公公还有家里的消息吗?除了父母还有没有别的亲戚?” 张小阳苦着脸摇摇头:“蕲州离保定府三千里地,什么消息都没有,只听说一直到第二年麦熟才不至饿肚子,可俺爹俺妈能不能撑到麦熟,就只有天知道了。家里除了爹妈,旁的亲戚也多,不过顶亲的只有个叔叔了,我小时候他就去了京师,生死不知。” 秦林闻言,默然不语。 黄公公只当秦林不高兴,朝张小阳虎着脸,阴声阴气的道:“怎么做奴才的?就会说丧气话儿!将来进宫之后只能说圣天子在位海清河宴,胡说八道这些不好听的,当心掌嘴!” 张小阳连连在地上磕头,嘴里直说黄公公教训的是。 倒是秦林因张小阳的悲惨身世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又觉得这小太监对朱由樊忠心耿耿为人倒是不错,在荆王府夺嫡案中也有一段算得上并肩作战的经历,便动手把他扶了起来,又塞了五两金子给黄公公,笑道:“小张公公是在下的故交了,此去京师三千里,还托黄公公多照顾他。” 黄公公假意推阻了两下,太监见金银便如苍蝇见血,哪儿有不要的?一边往怀里揣一边竖起大拇指:“秦大人仗义疏财,真正是及时雨!将来如果有机会调到京里来奉职,咱们可要好生亲近亲近。” 秦林心道咱们攀攀交情没什么,亲近嘛,老子对太监可没什么兴趣。 张小阳则对秦林感激涕零,离开荆王府去京师宫中做个小太监,也许一辈子都不见面了,人家还拿金子替你铺路,这才叫义薄云天呢! 毛铎、霍重楼也极其推崇秦林,非得让他坐上席,这两位回京之后必然升官,还不都托了他的福? 尤其霍重楼,女儿红一杯一杯的往口里倒,似乎十几年的沉寂、十几年的委屈都在这一刻发泄出来了,最后一巴掌把瓷杯子拍到桌面上,碎片深深的嵌进去,他醉眼惺忪的道:“要、要是,俺老霍的上司,像秦、秦兄弟这般豪爽、这般义气,老霍何止才做个区区档头?” 秦林没喝多少,闻言只是笑笑,最终也没说什么:当然希望身边有霍重楼这样一位高手,但自己锦衣卫百户的职位还太小,霍重楼虽然感激,却不可能为我所用;不过既然结下了交情,将来的事情嘛,总会有一天…… 酒饭已毕,送黄公公一行人下楼离去,秦林恍惚间看见月亮照着树影底下一个人形。 只道是白莲教派人来报复,酒一下子醒了大半,定睛一看却是牛大力站在那里。 牛大力见秦林已经发现了,就走上来抱一抱拳,咧开大嘴笑道:“恩公喝醉了吗?要不要来碗醒酒汤?来来来,俺扶你过去,拐角大树底下王婆卖的酸梅汤最能解酒……” “我没醉!”秦林似笑非笑的瞧着牛大力,“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吧,你这副样子,老子看着都寒碜得起鸡皮疙瘩了。” 牛大力不好意思的搓着手,扭扭捏捏的道:“俺娘让俺和恩公说……这个……” “再不说我走了啊,”秦林作势要走。 牛大力这才急了,赶紧说了来意:原来张公鱼升署武昌府去了,新任蕲州知州已经到任,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知州就大刀阔斧的把前任留下的班底一通裁汰,任用他的心腹。 虽然牛大力这段时间也收了些陋规常例,可以给新任大老爷带来的师爷孝敬孝敬,保住民壮班头的位置,可他越想越觉得没意思,做衙役终是贱役,虽然在老百姓面前逞逞威风,但知州、师爷乃至六房司吏,谁拿正眼瞧你? 这段日子是秦林在蕲州,等秦林去南京赴任,牛大力这班头做起来也不怎么舒服了。 更何况这次参与围剿玄妙观的人员,锦衣卫官校、指挥使司兵丁以及东厂档头等等,都各有升赏,连姗姗来迟的张公鱼都升官,唯独出力极多的牛大力,除了张公鱼私人的一点赏银,没有得到任何奖赏——官吏官吏,官在上吏在下,而衙役连吏都不是,只算个贱役,论功行赏怎么轮得到他? 牛大力越想越觉得做衙役没意思,和老娘一商量,便来找秦林:“恩公,俺娘说了,你要是不嫌弃,就让我跟着你做个军余,俺傻牛好一拳一脚谋个出身,您身边也多个肯拼命的人,不管刀啊枪的,傻牛这副身胚总能替您挡几下,只要俺傻牛还有口气儿,就不叫恩公掉一根寒毛。” 牛大力说完,就眼巴巴的看着秦林。 秦林先是大笑,“军余吗?肯定不行的!” 牛大力低着头,觉得恩公看不上自己,很有些羞愧。 没成想秦林一拳擂到他厚实的胸口:“老子都做百户了,要替你弄个校尉还不容易?军余,亏你说的出口,那不是打老子的脸吗?” 牛大力喜出望外,一把抱住秦林:“哎哟我的秦大爷!你是我亲大爷!” 秦林只觉得被一只狗熊抱住了,连声叫:“得得得,你要把我肋骨挤断?这是恩将仇报啊……” 牛大力赶紧松开手,先朝秦林磕了个头,“告诉俺娘去,也叫她欢喜欢喜”,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的跑远了。 秦林这次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虽然因为目前职位太低,没有资格得到霍重楼的效忠,却把牛大力纳入囊中。牛大力没练过武功而有天生神力,除轻功稍逊之外正面对战不弱于一流高手,就算对上魏天涯也不吃亏,如果是战阵上两军对垒长枪大戟的话,他这种猛将形人物反而要比武林高手魏天涯管用些呢。 按照惯例,调任百户可以带三五个亲信随同上任,秦林便准备带牛大力、韩飞廉、陆远志三人。 为了防备白莲教报复,甲乙丙丁四女是要留在蕲州保护青黛的,秦林又和王进贤、陈四海说了,让他们尽力保护医馆。 指挥使司衙门和锦衣卫百户所距离医馆很近,百户所有上百名官校,卫所虽然溃烂,管辖员额五六千人的指挥使司尚有数百精兵,则是长枪大戟、强弓劲弩的经制军队,有他们保护,除非白莲教公然造反攻打蕲州,否则定能保医馆平安。 这两位受过他的恩惠也不知多少了,当然没口子的答应,王进贤还主动提出派五十名兵丁轮流到医馆执勤,一来防备白莲教袭击,二来维持秩序弹压闲人。 告诉李时珍之后,老神医倒是不以为然:“白莲教并非江湖帮会,他们是要造反的,没事儿还要行医、画符收买民心,要杀老夫,要毁我医馆,岂不尽失荆湖民心,对他们是得不偿失吗?” 秦林点点头,李时珍确实有资格如此自信,自打玄妙观辟为医馆,李时珍名气更大,荆湖之地长江上下游的官绅百姓有了疑难杂症都来蕲州诊治,医馆活人无数,尽得荆湖民心,如果白莲教要拿他下手,那可真是和荆湖之地千千万万百姓为敌,非但不能造反起事,反而要丧尽根基。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秦林最终说服李时珍让医馆接受兵丁保卫。 临别之前,他提出最后一个要求:这段时间让青黛替来医馆就诊的妇女瞧病,甲乙丙丁四女作为助手。 秦林已是青黛的未来夫婿,既然他提出来,李时珍当然不会反对。 而青黛从秦林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喜不自胜的亲了他一口,“秦大哥真是太好了,今天是青黛最高兴的日子啦!” 忽然小丫头的嘴又嘟了起来,声音越来越低:“当然,要是秦大哥不走,就更好了……” 第102章 收之桑榆在线阅读 <!--t; 第102章 收之桑榆 - 第103章 后会无期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03章 后会无期 <!--go--> 第103章 后会无期 夏去秋来,九月寒露,江风渐冷,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流,平添几许秋意萧索。 蕲州人山人海:陈四海为首,锦衣卫蕲州百户所所有官校身穿飞鱼服、腰挂绣春刀,在岸边排得整整齐齐。 蕲州卫指挥使王进贤率妻子刘氏、儿子王焕垂手肃立,身后指挥使司的数百名亲兵、家将全副披挂掌着鼓号,得胜鼓咚咚锵锵的敲个不停。 荆王朱常泴也来了,以前就算钦差大臣到此千岁爷也不过开中门送出王府,呵呵腰就转身回去,但现在他排起了全副仪仗,伞盖、金瓜、斧钺、朝天凳林林总总叫人看得眼花缭乱,仪卫正、仪卫副、典杖、旗牌、中军、校尉一对对雁翅排开。 他们都是来送秦林的,一艘双桅大江船的侧舷,秦林朝码头上的人们挥手致意。 “标下在蕲州三十年,像秦大人今天这样,由荆王千岁送到码头边的,还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韩飞廉啧啧赞叹着,同时也庆幸自己投了个好出身。 这次秦林调韩飞廉随同去南京任职,百户所的弟兄们羡慕得口水都快流出来啦,敲他连续三个晚上在春风楼摆酒才罢手呢! 牛大力瓮声瓮气的道:“只要官大,荆王相送的倒也有过;但像咱们大人这样,临走能让老百姓空城而出的,真正少见得很了。” 码头上来的百姓也不知多少,一个个拈香顶礼,那被黄连祖逼死女儿的商人站在最前面,双手高举三注清香,不住声的望空祝拜:“小民祝青天秦老爷拜将封侯,高侯万代,辅佐大明圣天子万万年!” 陆远志则踮着脚和医馆众位师兄弟挥手告别。 秦林将玄妙观改成医馆,众弟子出师之后不必到外地去,可以继续留在医馆奉职,因此人人都对秦林感激不尽,骄傲的告诉身边的街坊邻居,船上那位辨识奸邪、铁面无私的秦大人,曾是他们同窗学医的师兄弟。 但这一切对于秦林来说,都没有一个人重要。 李青黛空谷幽兰般的身影,立于江边一块大石之上,青布裙、绣花鞋,不施脂粉面容自然娇美绝伦,白皙如玉的脸蛋上还带着几许泪痕,朝着秦林连连招手,袖口露出一段粉嫩的皓腕,乌黑的长发被风吹散,青布裙也吹得微微贴身,显出少女玲珑有致的身段,眼中烟波迷离,足下碧波荡漾,望之宛如凌波仙子。 码头的喧嚣、大明亲王送行的荣耀、百姓焚香顶礼的清高名声,比起少女那颗纯洁无瑕的心,就实在太轻太轻…… 青黛只知道她的秦大哥要走了,要去千里之外的南京,虽然只有数月之别,可她芳心之中尽是牵挂,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时候那个贼忒兮兮坏笑的家伙,已经悄悄把少女情窦初开的心偷走了一片。 “不能哭,秦大哥看见了会心疼的……”少女紧紧的捏着小拳头,编贝似的银牙把粉嘟嘟的嘴唇咬出了让人心疼的齿痕,但最后,晶莹的泪珠还是不争气的滚了出来。 姓秦的坏蛋走了,那个猥琐下流无耻的胖子也走了女兵甲努力挤出笑容,对三位妹妹说:“放心,大小姐会收拾他们的!” 哇哈哈哈!女兵乙点头称是:“秦公子虽然厉害,但决不可能逃出大小姐的魔掌啊!” “大小姐会替我们报仇雪恨的!”女兵丙也对彪悍的徐大小姐充满了信心。 “可是,”小丁绞着衣角,怅然若失的自言自语:“这家伙走了,好像蕲州就没那么好玩了……” 甲乙丙三位同时叹了口气,缺了这家伙,好像是挺无聊的。 船上的秦林,深情款款的看着青黛,荆棘岭被毒蛇咬伤后迷迷糊糊的初见,关于“木槿”的有趣联想,青蒿和铅笔,端午节时那只把仙鹤绣成了鸭子的香囊,以及夏日的午后,少女恬静的坐在葡萄架下,一针一线缝出来的竹布直裰……就像一股股清泉注入心头,前世无数次表白无数次收到好人卡的秦某人,终于可以高呼野百合也有春天了。 陆远志和牛大力、韩飞廉在旁边说话,忽然胖子傻笑起来:“真像望夫石啊!” 秦林点点头,转过脸笑道:“怎么,羡慕极度恨吧?她已经是我未婚妻了,也许再过几个月,你们就得喊她嫂子啦!哇哈哈哈” 陆远志、韩飞廉和牛大力同时用惊骇莫名的眼神看着秦林,就像他刚才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不,就算秦林说他要造反、要自己做皇帝,这三位的眼神可能都没如此怪异。 “怎么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再说本来就早有婚约,”秦林莫名其妙的挠了挠头,虽然青黛年纪的确很小,放后世有那啥幼女的嫌疑,但大明朝十四岁结婚的就不少,青黛已经十五岁(虚岁)了——而且现在只是订了婚,过门至少还得等好几个月呢! 陆远志喉咙里咕噜一下,十分艰难的吞下了口水,半晌才迟疑道:“秦哥你确定?我们,我们刚才说的是世子朱由樊哦。” 牛大力、韩飞廉、陆远志三人同时双手其出,六根食指指了指青黛左面约莫二十多丈远的地方。 荆王世子朱由樊也站在一片石头上,长身玉立风度不凡,一袭白缎金绣的五爪金龙袍十分华贵,江风把袍子下摆吹得猎猎作响,头戴一顶金丝织就的璎珞冠,越发显得丰神如玉。 此刻朱由樊正望眼欲穿的看着江船,也不知是被风吹迷了眼,还是病体违和,一双眼睛竟泪眼婆娑,“含情脉脉”的瞧着秦林,苍白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病态的赤红,更像龙阳君十里长亭别哀帝了。 所以陆远志三人刚才开玩笑,说朱由樊像是望夫石,没成想秦林会错了意,答非所问。 “胖子去死!”秦林一脚踢到陆远志屁股上,再看看朱由樊依依惜别的神情,顿时心头恶寒,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一迭声的喊船老大启航。 开船了,前后两支桅杆的帆都竖了起来,解缆、转舵,桨手用力划动,大江船缓缓离开了岸边。 孤帆远影碧空尽,秦林挥一挥手,没有带走一片云彩,却给蕲州留下许多传说…… 秦林所乘的大江船往东驶向下游的南京,与此同时,距离这处大码头三里路,比较偏的岔湾子小码头,也有条小小的竹蓬船静悄悄的驶出,等到了江心,船老大奋力摇橹,几名伙计挥桨如飞,竹蓬船便追风,朝西面上游方向飞驰。 威灵仙的声音从船舱中传出:“好,船老大开得好船!等到了武昌道爷赏你三两银子,过了城陵矶再赏你五两!” 船老大和伙计们发声喊,越发卖力了。 船舱之中,威灵仙师徒三人对坐,空青子、云华子撅着嘴埋怨:“荆王府好吃好喝的供着,师父偏要出外云游,唉,这是怎么说的?” “是啊,再过几年您老也不至于就死了,等俺们在王府大鱼大肉的好生吃上几年,再云游也不迟嘛!” 威灵仙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两个吃货,道爷摊上你们做徒弟,真他妈倒了八辈儿血霉!俗话说得好,晴天不肯走、等到雨淋头,现在不趁老王爷上码头送秦大人,你们还走个屁!” 原来璇玑道长替威灵仙把两个傻徒弟拖住,他才能施展浑身解数哄骗荆王,现而今璇玑道长已死,两个徒弟又把他缠上了。 虽然秦林没有揭穿他的老底,师徒三人还能继续在王府混吃混喝,但这两个一根筋的徒弟张嘴就露馅,不停的露马脚,一次两次威灵仙还能随机应变糊弄过去,三番五次的荆王府众人便看出几分尴尬,朱常泴便渐渐疑心起来。 威灵仙见不是头,赶紧撒丫子开溜,带着两个徒弟溜出荆王府,雇了艘船匆忙离开蕲州。 “走就走吧,可为什么要往西呢?”空青子、云华子有些不甘的看了看远处江面上秦林坐的大江船:“那么好的大船不去坐,嗨,师父老糊涂了,和秦大人说一声,他还能不让咱们搭船吗?岂不比这摇摇晃晃的小划子来得好?” 威灵仙把眼睛一瞪:“你们知道什么?姓秦的不能全信,指不定咱们在锦衣卫已经留了案底,去江南,有姓秦的在那儿,咱们做什么都不方便。” 哦两个笨徒弟作恍然大悟状:“原来师父怕了秦大人。” 威灵仙作势要打,继而颓然坐下,要说怕了也还真有点,自打岔湾村马家的命案开始,这个老江湖就觉得像孙猴子飞不出如来佛的掌心,处处受制于秦林。 而且他必须考虑白莲教的报复,离开荆王府的庇护在江湖上乱晃,被白莲教发现了,人家不报仇雪恨拿你开刀? “可天下之大,哪儿没有白莲教呢?”两位徒弟睁着眼睛反问。 威灵仙哈哈一笑:“道爷有个去处,非但没有白莲教,也叫你两个傻瓜有口难言!” 空青子、云华子不肯相信,嘴长在自己身上,如何能有口难言? 威灵仙只是嘿嘿冷笑,远眺秦林乘坐的大船,望空默祝:山不转水转,水不转我转,秦大人咱们后会有期——不,后会无期! 第103章 后会无期在线阅读 <!--t; 第103章 后会无期 - 第104章 隔江有耳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04章 隔江有耳 <!--go--> 第104章 隔江有耳 秦林所乘的大江船有前后双桅,中式硬帆吃饱了风,顺风顺水,两侧舷各配备的十名桨手虽没使劲儿,顺江而下已是乘风破浪快逾奔马,行驶起来有快又稳。 坐在船头吹着清新的江风,秦林且将离愁别绪抛在脑后,眼前江天一色,两岸层林尽染,倒也襟怀为之一畅。 这艘崭新的大江船装饰非常漂亮,走廊等处都刷着朱漆,有些地方雕了相当漂亮的花,舱房门口、船头船尾还挂着大红灯笼;船上管事、仆人都齐齐整整的穿着青衣小帽,甚至还有几个模样生得周正的侍女。 上船时秦林就注意到好像偌大一艘船就是自己一行四个乘客,暗道牛大力缺心眼:包这么大艘江船,船上面还有许多服侍的仆人、侍女,不晓得要花多少穿钱?奶奶的,这头傻牛真以为我是沈万三? 好歹有荆王送的三百两金子,秦林还不至于坐霸王船,等驶出码头有了个把时辰,秦林便叫牛大力带船主来算清船钱。 “恩公啊,这船钱咱们是一文不花的。”牛大力咧着嘴笑,手里还捧着碗油水极厚的烩肉面,是他从后厨端出来的。 秦林翻翻白眼:“今后别叫恩公了,怪寒碜人的。” “那怎么行?当着人前叫大人卑职,就咱俩还得叫一声恩公,傻牛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行了行了,没空和你啰唆,快把船主叫来算账!” 牛大力睁大了眼睛,老老实实的道:“真不用给船钱,船主自己认的,不信我叫他来说。” 说完他就把面放下,风风火火的去找船主。 秦林不明所以,心说莫不是牛大力把船主打了一顿,逼得他答应免费载客?这傻牛不是强横霸道的人啊,虽然衙门是个大染缸,也不至于变得这么快吧。 船主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穿着绿色带暗花的直裰,头上戴着浩然巾,堆起笑脸一团和气,见面就朝秦林深深一揖,嘴比抹了蜜糖还要甜:“小的贱名贾富贵,秦大人赏光坐小民的船,小民三生有幸呐!秦大人少年英雄国之栋梁,小民这艘船沾到大人的浩然正气,将来风里来浪里去也要比别的船稳当些。” 得得得,秦林对这通臭恭维不感冒,摇手道:“您也甭和我兜圈子了,船钱多少?价钱合适我一路坐到南京去,价钱不合适,前面九江府我换别家的船。” 贾富贵笑笑,把腰儿呵得低低的:“大人肯光降,小的就已经感激不尽,怎么敢朝大人要船钱?这一路上的使费都是小的孝敬。 另外后厨备有极好的厨子,天下各处的菜肴都会几道,这些个侍女吹拉弹唱都来得几手,若是大人看得上也可以叫她侍寝。要是这些人服侍大人高兴,可以随便赏他们几文;大人分文不赏,他们也不敢争长论短。” 秦林奇道:“这么说,你跑一趟南京岂不是要亏本吗?” 此时韩飞廉和陆远志从舱房里走出来,听到这里韩飞廉就笑道:“咱们天天山珍海味,再把他船上婊子都睡个遍,分文不给,老贾也只有赚没得亏!” 这大江船叫做茭白船,肚子极大,除了甲板上面两层载客,底下船肚子里面全装的货物。 茭白船从来只载官宦显贵,非但船钱一文不要,一路上还免费供应精美饮食和女子侍寝,为的是什么? 原来只要搭载了官员,船上就可以打官衔灯笼,以官员赴任、家眷省亲的名义暂时成为官船,经过税关、江防道等处的时候,不但可以名正言顺的免了陋规常例,连所装货物的正税都一齐免掉。 像现在贾富贵这艘船,货舱里面装载的东西价值高达数千两白银,大明的正税虽低,各处还要收陋规常例,通通加起来,他合法偷税漏税的利益可达数百两纹银,供应秦林这几人吃喝玩乐又能花多少?船主赚得多了! 更何况船上打着官衔灯笼,税关、江防道等处的兵丁,本要来滋扰的,也就不来了,本要拿捏一下的,也就即刻放行了,带来的方便又比民船强了许多。 韩飞廉说完,贾富贵只是嘿嘿陪笑,秦林便知道所言不虚。 陆胖子一听,双目放出贼光:“原来如此,哈哈,今天我可要吃个痛快!贾老板,皱油蹄膀、红烧扣肉、喜沙圆子……每样来一份!” 贾富贵不住嘴的笑,“都有,都有,陆长官稍等。” 秦林经营铅笔铺子,知道有官宦背景可以把陋规常例都免掉,只缴纳税额极低的正税——三十分之一,也即是百分之三的税率,如此之低的税率,叫后世百分之五的营业税、百分之十七的增值税和百分之二十五的企业所得税情何以堪! 所以在大明朝,只要和官宦挂了勾,做生意不交陋规常例,哪怕猪脑子都能赚钱的。 然而现在秦林竟听说借着官衔名号,连正税都不必缴纳,这也未免太那个啥了。 贾富贵却笑着告诉他,非但现任官员的车船免交税赋,就是告老还乡的也行,甚至考起举人就可以享受这一待遇,更过份的是,近来凡乡试年份连秀才到省城应举,也可庇护所乘的船不交税赋了。 秦林不可思议的摇着头,虽然他也是受益者之一,但他本能的觉得大明朝这么收税太宽松太多漏洞了,要减税也该减免贫苦乡农,而不是照顾官宦富商吧?轻徭薄赋不是这么玩的啊! 见贾富贵为人还不错,秦林便邀请他坐下慢慢细谈。 贾富贵欣然从命,让厨房送了极精致的菜肴上来,什么燕窝、鱼翅、熊掌,不一而足,又开了坛二十年陈酿的桂花酒,两人边喝边谈。 贾富贵常年经商,见识极广,长江上的掌故都晓得:“嘉靖年的邵经邦邵大人才是个清官哩,他老人家带工部主事衔管收荆州税,刚三个月朝廷规定的全年税额就满了,邵大人干脆启关任凭商船往来,税是分文也不再收,啧啧,这种好官哪里找……” 秦林听了无言以对,邵经邦居然只收三个月的税,等税额满了就放任偷税漏税,他哪儿是清官,分明就是个大大的昏官! 邵经邦是嘉靖年的事情,秦林便也不多提了,只问近年来情形如何。 “张江陵(张居正是湖北江陵人)做了首辅,可把我们坑苦了,”贾富贵大倒苦水:“不瞒秦大人,往年鄙人的船随便借人家官衔名号,自己做副灯笼挂在船上,过税关的时候随便塞点银子,谁来管你?自打出了个张江陵,税关等处就管得严了,非得看到官员本人才能把税免掉,是以凡有茭白船的,都钻天打洞去找赴任的官员,像您老肯坐鄙人的船,鄙人就感激得很。” 说着贾富贵就多灌了几口酒,横竖在江面上无所避忌,就拿张居正一通臭骂,说在这么搞下去一定断了他的财路,张居正真不是个东西。 秦林听了却大摇其头,大声驳道:“贾老兄这话说得不对,国家税赋都有一笔笔的出处,也有拿去养兵御寇的,也有拿去赈济灾害的,譬如隆庆六年河北大旱,饥民遍地,这时候不找你们富商收税去救饥民,难道还得往饥民身上刮油,来充做国家税赋?” 秦林把张小阳所说的惨景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无奈贾富贵只关心自己赚钱多少,虽然听了大灾的悲惨,却没亲眼所见,国家要收税,便是要拿自己荷包里实打实的银子,去救捕风捉影的灾民,他终究有些不以为然。 秦林想了想,又道:“像你们走长江水道的,可记得二十年前倭寇猖獗?那时候你们生意好做吗?” 说起倭寇,贾富贵立刻火烧屁股,大骂倭寇不是东西,当年祸害江南地方,搅得百姓不得安宁,整个江南一带生意都不好做,他随父亲去做生丝买卖,结果亏了很大一笔银子,而戚继光平倭之后生意就好转许多。 “着啊!”秦林拊掌笑道:“戚爷爷练兵平倭,花的不是朝廷的饷银?朝廷的钱,不是收的税赋?” 贾富贵闻言半晌默然,轻轻点了点头:“秦大人说的不错,但要是别人都想方设法不交税,叫我一个人去当‘义民’,大捧大捧的银子拿出去,这个鄙人就只好敬谢不敏了。” 秦林哈哈大笑,他也是有感而发,并没指望几句话就把贾富贵从赖昌兴变成陈嘉庚。 殊不知大江之上极为空阔,江风把两人的对答远远送了出去,远处一艘极其华丽的官船上面,已有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这船乃是福船样式,比寻常福船底子稍平吃水较浅便于江上行驶,船楼雕梁画栋,不少地方描着金漆,绘着金龙、彩凤,船头两边高高的大灯笼比普通官衔灯笼大了好几倍,却没有直书官衔名号,左边一个写着“尔唯盐梅”,右边一个则是“汝作舟楫”。 船首之人听得秦林与贾富贵对答,忽然拊掌而笑:“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这大江之中鱼龙混杂,难道此子竟是国士之才吗?” 第104章 隔江有耳在线阅读 <!--t; 第104章 隔江有耳 - 第105章 臧否天下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05章 臧否天下 <!--go--> 第105章 臧否天下 官船上这人作贵介公子打扮,头戴一顶紫金八宝束发冠,身穿的错金绣云锦袍灿若云霞,腰系一条羊脂白玉带,足踏厚底朱履,俨然翩翩浊世佳公子。 但她脑后如云的青丝披散下来油光水滑可鉴人影,粉嫩的双颊微生红霞,修眉斜飞入鬓,漆黑明亮的双目有如秋天深邃高远的夜空,身段婀娜挺拔,分明是位国色天香的丽人。 远处茭白船上的对答顺着江风传来,听到贾富贵赞邵经邦是清官,这丽人神色间颇不以为然,继而贾富贵大骂张居正,她更是秀眉微颦,粉面稍显怒意,直到最后秦林大声驳斥贾富贵,并指出朝廷轻徭薄赋的好处不能仅由富商显贵独享,男装丽人方才回嗔作喜,赞了秦林一句。 此时两位同作贵介公子装束的青年从官舱中走出。 年纪稍长,穿玄色云缎夹衣的青年微笑着问道:“哈哈,小妹刚才是赞的哪位青年才俊?” 另一位穿石青色大花团簇倭缎袍的青年,眉宇间多了几分跳脱之气,大惊小怪的道:“大哥,我没听错吧?咱们这位眼高于顶的小妹,是哪家的王孙公子得了她的青目?” 被哥哥打趣,那小妹并不害臊,而是正色道:“方才听了那边船上议论,于国事上很有几分见地。爹爹柄政当国砥砺朝堂,虽竭力网罗天下英杰,仍恐有沧海遗珠之憾,小妹只想为爹爹分忧,于草莽中发掘栋梁之材,两位兄长素知小妹心性,何以拿男女之情相讥刺?” 两位兄长对视一眼,都觉得小妹的咄咄词锋难以招架。 他们这位小妹,生来只喜读经史子集,又得了父亲悉心教导,胸中尽是治国安邦之道,落笔千言一气呵成,要是身为男儿,十个八个状元都考上了,非是李易安、卓文君之类的才女可比,足为女中诸葛。 而且她心如皓月片尘不沾,于男女之情上毫无兴趣,江陵一带不知多少青年才俊费尽力气想得到她的芳心,可结果都是铩羽而归…… 女孩子终究是要嫁人的呀,难道二八佳人就永远不出阁,终老闺中?两位兄长奉父命往江南游学准备应后年的庚辰科进士,得了父母允许便把小妹带上,看看有没有哪位江南才俊能入她的法眼。 没想到就在江中,从不服人的小妹竟出言赞别人,两位兄长诧异之下走出舱门询问情况。 小妹便把刚才秦林与贾富贵的对答说了一遍,然后道:“大哥,三哥,小妹眼光如何,此人说的话有点意思吧?” 三哥看看那边挂着锦衣卫百户的官衔灯笼,就有几分不服气:“一介武夫而已,胡诌几句正好说中,也不足为奇。” 大哥摇手笑道:“不是这般说,既然他能说出这番话,就值得结交结交,咱们何不过去聊聊,也稍解乘船的寂寞?” 一声令下,船夫们喊着号子运桨如飞,大官船便朝秦林所乘的茭白船靠过去。 那大哥心思缜密,叫仆役把“汝作舟楫”和“尔唯盐梅”两只大灯笼收进了舱中。 小妹看了只是微笑,看样子并不怎么赞成大哥的举动。 很快船就靠了上去,那三哥性急,不待仆役通传,自己扯着喉咙叫道:“那边船上的长官,咱们同在一江行船便是缘分,方才听你们谈得有意思,我们可以过船来谈谈吗?” 茭白船上美味佳肴都不要钱,陆远志和牛大力两个吃货比赛着胡吃海塞,此时都捧着肚子直挺挺的躺在床上,韩飞廉则抱了个侍女进舱风流快活去了,秦林一个人坐在船头实在无聊得很。 听到大官船上喊话,秦林登时大喜,忙叫停船,接对方上来。 两艘大船在江心下锚,船舷搭起走道,三位贵公子走到茭白船上,和秦林分宾主坐下。 互相通名道姓,秦林的锦衣百户身份没什么好隐瞒的,当然实话实说。 三位贵公子中的大哥略想了想,道:“在下武昌府人氏,姓江,贱名一个敬字。” 三哥便说自己名叫江懋。 “藏头露尾的为哪般?”小妹低声埋怨了大哥一句,也只好跟着说了姓名,江紫。 秦林看江敬和江懋两位,都是仪表堂堂的贵公子,便朝他俩笑着点点头;再看江紫,但见她风姿娴雅,实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秦林却激灵灵打了个寒噤,心头一阵恶寒,赶紧把眼睛转开。 江紫莫名其妙,她虽然不懂男女之情,毕竟二八芳龄的女儿家,对自己容貌还是极为在意的,那些个王孙公子,无论谁只要见了她都是目眩神摇、丑态百出,她固然不喜欢,却也知道自己容貌颇美。 而秦林一见之下非但没有丝毫的恋慕之意,反而忙不迭的把目光闪开,脸上神色更有几分明显的嫌恶,这就叫她百思不得其解了。 殊不知秦林已被朱由樊搞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见了男装妖娆的就拿人家当兔子。 江紫本是国色,又没有刻意掩饰,只要没瞎眼的都能看出来。 本来法医的眼睛何其精明,可秦林已经见过朱由樊这种极品,哪怕江紫容貌比他更胜百倍,秦林心头已有了先入为主之见,连看也不看这“兔儿爷”一眼,更不知她是女扮男装。 江紫心中惶惑之余,微生怒意,只她涵养极好,并不流露出来。 江敬拱手笑道:“方才听秦兄臧否国朝人物,言语颇有见地,对世人公认的清官邵经邦,秦兄何以出言不逊?” 秦林毫不迟疑的答道:“此人并非清官,欺世盗名而已。清官应该严格执行国家法度,不贪赃枉法,邵经邦纵容逃税,虽然他自己没有受贿没有贪赃,却已经枉法,使得国家税赋流失,其结果与贪赃枉法并无差别。” 江懋也来了兴趣,想了想道:“邵经邦自己没有受贿,虽然同样造成税赋流失,似乎比贪官总要好上一些。” “大谬不然!”秦林直言不讳的反驳道:“若是贪赃徇私,人人都说是贪官,且有国家法度约束,总不敢光天化日之下行事;若是不贪而枉法,世人却被他迷惑只说他是清官,邵经邦公然开启税关不收一分税款,堂而皇之的枉法,比起前者就好像小偷小摸和白昼抢劫的区别,更为恶劣!” 江敬暗暗点头,觉得秦林所言和父亲“用循吏而逐清官”的思路极其相似,这番见解父亲要是听了一定会大加赞许。 江懋兴头上来了,又道:“秦兄所言,似乎不能如此类比吧,譬如偷盗抢劫之事,杀伤人命、害人不浅,而邵某人启关不收税,并没有害死什么人……” 秦林把脸一板,正言厉色的道:“朝廷税收有各种用途,当然可以通过边境互市、减裁亲贵俸禄等手段开源节流,但我们且把这一块放下,只说正税收支,那么就是朝廷在这里税收少了,在那里就必须少开支,单以隆庆六年河北大旱而论,如果朝廷府库充盈,便可以尽量赈济,之所以不能完全做到,便因财赋不足,地方官眼睁睁看着饥民变成饿莩。 如果天下税赋都能及时入库,怎么会有这种情况?说得危言耸听一点,邵某人在荆州税关少收了多少税,便在河北害死了多少人,要是天下官员都像邵经邦,将来秦晋河北再有大旱,或者边境上强虏入寇,朝廷无钱去对付,天底下老百姓只好变做鬼魂!” 秦林一气说完,江敬、江懋两兄弟连连点头,只觉得和父亲当年的教诲如出一辙。 江紫则笑道:“秦大人此言甚是有理,做区区锦衣百户实在屈才,鲲鹏展翅九万里,扶摇直上,秦大人可有意乎?” 江紫的声音清扬高远,如果说青黛的语声像黄莺出谷,她就是九霄凤鸣,不仅动听之极,还带着一股温和而叫人难以抗拒的力量。 孰料秦林赶紧大摇其头,他暗道:这兔儿爷有什么鬼心思?秦爷我可不喜欢那调调…… 江紫碰了个钉子,无可奈何。 江懋见这个无往不利的妹妹今天居然吃瘪,对大哥打个眼色,一手指了指秦林,一手指了指小妹,捂着嘴偷偷直乐。 江紫心头不乐,想了想又向秦林挑起话头:“如今江陵张相公柄政,于他政绩得失上,秦兄可有什么看法?” 这一次秦林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毫不隐晦的告诉他们,自己对张居正的新政了解不多,希望他们能谈一谈。 江懋闻言大失所望,本以为对方是个躬耕南阳的诸葛孔明,足不出户便知天下大势,殊不知连万历新政的内容都不知道,也太孤陋寡闻了——再想到对方只是锦衣卫的武官,一介武夫而已,便觉得先前把他看得太高了些。 江敬虽没有像弟弟那么早下论断,对秦林的观感也下调了几个档次。 唯独江紫心头一动,她先前见过的王孙公子和自命不凡的才子们,说到不懂的地方,他也要胡说几句假装精通,再高明一点的就含糊其辞故作高深,像秦林这么直言不知道的,还真没遇到过。 “至少此人灵台清明,品性高洁,非凡夫俗子可比,”江紫这么想着。 第105章 臧否天下在线阅读 <!--t; 第105章 臧否天下 - 第106章 江上浮尸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06章 江上浮尸 <!--go--> 第106章 江上浮尸 江紫觉得秦林见解颇为独到,有心要听他臧否时政,便非常耐心的把万历新政的主要内容讲了一遍。 秦林眼睛不看江紫,听她谈话倒听得很认真。 江紫首先提到军事方面张居正任用戚继光守蓟州,编练车、骑、炮相结合的新式军队,大量使用佛郎机、鸟枪等火器,打得朵颜、土蛮等部不敢越雷池一步。 秦林点头微笑,显然对此颇为赞赏。 接着她说起了吏治方面实行的“考成法”,规定各级官员年初都要制定计划,年末考核计划是否完成,从朝廷到地方层层监督,其中地方官征收税赋不足计划九成者,一律降职处罚,直到削职为民,武官练兵、提刑办案也都有相应的考核指标。 “妙啊!”秦林拍手大笑:“按照考成法,邵经邦这种人就得卷铺盖滚蛋!” 江紫嫣然一笑,说到了最后一项,便是各项新政中张居正最为得意的财政方面:一条鞭法。 大明承平已久,土地兼并严重,地方豪强往往隐瞒田亩数量,造成朝廷税赋征收不足,张居正施行一条鞭法便是应付此种局面,主要有三项内容,其一是把征收粮食丝绸等实物改为征收白银,其二是把过去林林总总的捐税名目都统合为一项,以免地方官府任意增加税赋,其三则是丈量全国的田地面积,追缴豪强隐瞒的税收。 说完这些,江紫停了下来,她几乎可以肯定能够从秦林口中得到赞许的答案,然后她就准备告辞离去了——这位锦衣百户虽然见识不凡,但和栋梁之材还差着些距离,至少他于新政上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但这一次,秦林思考半晌,最后却摇了摇头:“江陵相公手法虽妙,无奈方向错了,好比一个人跑得再快,但走错了路,就永远到不了想去的地方。” 江紫细长好看的修眉顿时皱了起来,嘴唇紧紧抿着,极想立刻反驳,终究忍住没有当场翻脸。 江敬和江懋两兄弟对视一眼,都有几分怒意,到底江懋脾气急些,挺直了身子。沉声问道:“江陵相公柄政以来,一条鞭法已在福建、湖广等地试行,就是我们江陵,不,武昌也在试行,豪强不能再隐瞒土地,府库收入大增,官民拍手称快,为何秦兄竟说方向有误?” 秦林笑了笑:“张相爷既然有志富国强兵,怎么眼光只盯着一亩三分地?在下之所以说他方向错了,便是方才听了江紫兄的介绍,才知道张相爷的一条鞭法仍是对准农业去的,且不管他搜刮了地方豪强还是贫苦农夫,总是拿国家财赋只盯着‘农’字上打主意,这大方向就错了。” 江懋手一抖,茶水泼出来小半盏,江敬较为沉稳,也面有骇然之色,江紫则呀的一声低呼,自觉失态,赶紧拿袖子遮住脸。 三兄妹交换了几个眼神,都十分惊讶:秦林所说正巧和他们父亲日夜思考的事情不谋而合,此人处江湖之远,不在朝堂之上,亏他怎么想得到? 不过,那件事谈何容易?隆庆初年因为财赋不足,首辅高拱也曾打了这个主意,可雪片般的奏章和士林中人一片声的“不可与民争利”,很快就迫使他改变了想法,偷鸡不成折把米,闹了个灰头土脸……父亲对此事也犹豫不决,迟迟不敢有所动作呀! 除了被视为天人的父亲,江紫从来不服别的什么人,这次竟被秦林一语说得哑口无言,思忖了半晌,她才组织好语言,但词锋力道就大不如前了:“秦、秦先生所言有些道理,但国家税赋自有祖制,贸然改变恐怕士林大哗、天下骚然……” 其实张居正的别项改革措施,何尝不引发士林大哗、天下骚然?只是全部改革措施加起来都没有这项的阻力大。 江紫想到这里,自己嫩白莹润的脸蛋先就红了,只好换个方向来说:“虽然一条鞭法仍是盯着农税这块,但主要是针对豪强地主侵吞兼并的土地啊,加豪强之税,便能减贫户之赋,此消彼长,于天下苍生不无裨益。” “理想化了,”秦林摇着头叹息:“豪强之所以为豪强,转嫁税赋的能力就比普通百姓强得多,只要朝廷仍把税赋盯住田亩产出这块不放,不想着从别的地方开利源,那么压在田亩上的税赋就会越来越向小民转移。 张相公的办法,或许能在十年、二十年内增加府库收入,但时间再久,增加的田亩税赋便由豪强地主逐渐转移到贫苦农民头上,久而久之,一到大灾之年百姓不能果腹,自然流民四起,恐怕有天下板荡之祸呢!” 江紫闻言心头一凛,感觉同样的话似乎父亲无意间也曾提及。 “太危言耸听了吧?”江懋有些不服气,驳道:“只要皇路清夷,以考成法整顿吏治,豪强未必便能把税赋转移给贫苦百姓……” 江紫对三哥的话有些不以为然,显然天下所有官员都尽职尽责的理想状态,从三代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她读史书甚至有时候怀疑连所谓的三代治世都是历代儒门圣贤编出来的,否则《春秋》、《左传》和《竹书纪年》相对照,怎么有许多相反之处呢? 秦林还没有回答江懋的话,突然右舷的船夫们喊了起来,似乎说有什么死人,惊动了舱中高谈阔论的诸位乘客,都走出去看是怎么回事。 只见远处波涛之中一具尸体浮浮沉沉,精赤着白生生的身子,伏着脸朝下,没有衣服,便瞧不出男女。 众位船夫都念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有几个点起香朝那浮尸拜祭,口中念念有词——这是行船的规矩,叫水鬼早日投胎托生,不要来找行船之人的麻烦。 那尸体头发披散,尸身发白,江懋想当然的认为是女子,颇为怜悯:“谁家的女眷淹死在这江中,死后衣不蔽体,还真是可怜得很。” “是男的。”秦林非常肯定的说。 江懋为人性急、好抬杠,听了十分不服:“这么远,脸又朝下,你就能看清楚了?” “没看清楚,”秦林无所谓的摇了摇头,然后接着说:“水上浮尸,男的脸朝下俯卧,女的脸朝上仰卧,十个有九个是这样。” 江懋先前谈时政就被秦林驳了几次,现在就把脖子一梗:“我偏不信!” 那些个船夫听了,都说秦林是对的,凡是浮尸就像他所说,男的面朝下女的面朝上。还有人问秦林是不是大江上行走的老行家,否则焉能年纪轻轻就知道这些事情? 江懋却越发不服,竟叫道:“我还偏不信了,把死尸捞起来看,是女的你们给我赔个不是,要是男的,我输给你们一百两银子!” 船夫们虽然想要银子,却嫌那浮尸晦气,不肯打捞,船主贾富贵和江敬、江紫兄妹都劝江懋收手。 不料江懋牛脾气发作,又是公子哥心性,谁也劝不住,这茭白船上的人不肯捞尸,他便命自己所乘大官船上的家丁、船夫打捞。 官船上的人不敢违拗,横竖是他家里的船,要晦气也是他晦气,水手便把船驶过去,慢慢把尸体捞了起来,放在甲板上。 江懋挑衅的看了秦林一眼,大步流星的从跳板上走回官船,去看那尸体,江敬、江紫两兄妹无奈,朝秦林抱歉的笑笑,也跟着过去。 秦林可不怕尸体的晦气,如果尸体真有什么晦气,他早该死一百次了,出于职业的本能敏感,他也过船去看浮尸。 江懋只看了一眼,脸就垮了,朝秦林作了一揖:“算你猜准了,的确是个男的。” 江紫没有去看尸体,只看见江懋的表情就知道结果了,她掩口笑道:“三哥真是的,对就是对,什么叫猜对了?” “确实不是猜的”,秦林解释说,水漂尸体当中,男性胸部肌肉发达而臀部较小,骨盆也较窄,这样身体前半部分比较重就沉在下面,所以形成俯卧的姿势;而女性骨盆宽臀部大,身体后半部分比较重,所以漂在水面上就会仰面朝天。 江家三兄妹听了都觉得新奇,江紫乌黑明亮的眼睛闪过一丝异色,似乎女性天生对这些惊悸的东西,既感恐惧,又好奇不已。 便是那些船夫也说在船上这么久了,只知道男女浮尸有俯卧仰卧的区别,直到今日才从秦林口中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出于职业本能,秦林一边和众人说话,一边观察那具浮尸。 人体的密度比水稍大一点,所以尸体最初都是沉入水底的,随着腐烂产生大量的污秽气体充斥于尸体之内,它才会慢慢浮出水面被人们发现。 最初腐烂气体都是在胸腔腹腔这些地方,于是尸体的上半部分先露出水面;等腐烂高度发展,四肢都充满了腐烂气体,这时候才会整具尸体浮出水面,表现出俯卧或者仰卧的姿态。 这具尸体就已经高度腐烂,呈现出巨人观了,尸体皮肤苍白,像吹气球似的高高胀起来,颜面肿胀不堪,眼球暴突出来,嘴唇变厚往外翻,舌尖从嘴里拖出来,胸腹高高隆起,四肢粗胖,就连阴囊也膨大呈球形…… 咦,不对,那是什么? 秦林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起来。 第106章 江上浮尸在线阅读 <!--t; 第106章 江上浮尸 - 第107章 缺少的东西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07章 缺少的东西 <!--go--> 第107章 缺少的东西 呈现巨人观的尸身放在甲板上,船夫、仆役都心头发毛,七嘴八舌的劝说主人快把它扔回去。 江懋刚才看了一眼,已恶心得隐隐作呕,喉咙口早就直冒酸水了,顾虑着面子才强行忍住没吐,听得船夫们说,就准备命令他们把尸体推回江里。 因是男子的裸尸,江紫别着脸不去看它,心头却动了恻隐:“三哥,这人死了还身无片缕、葬身鱼腹,实在太可怜了,咱们既然捞了他起来,干脆好人做到底买口棺材把他葬了吧。” 江懋犹豫了一下。 有个老水手便打着躬朝江紫劝道:“小姐,不是这么说的,长江里头的水漂尸,失足淹死的、想不开投江自尽的、被贼谋害的……加起来一年到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天不收地不管全都送给龙王爷喂养虾兵蟹将,所以旁人并不敢去装殓它。” 江懋有些意动,江紫却粉脸肃然:“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难道三哥忘记了吗?” 江懋被妹妹说得哑口无言,脸色微红。 江敬为人厚道,打着哈哈说:“三弟,既然你把它捞起来便是善缘了,就按小、呃,小弟说的办,也算你积的阴德。” 江懋本是无可无不可的,便吩咐水手们把尸体搬去后艄放着,等到了九江府再买棺材下葬。 水手、仆人们虽然不情愿也没办法,就准备把尸体搬走。 “且慢!”秦林阻止了他们,然后斩钉截铁的道:“这具有古怪!” 江家三兄妹吃了一惊,两位兄长尚在狐疑,江紫先问道:“秦兄久在锦衣卫,想必已发现尸体是死于非命?不过方才你曾说以尸体腐烂程度看,沉在江里至少半个月,这么算起来落水之处至少在上游千里之外,咱们在这里似乎鞭长莫及,也只能行文给上游各州县衙门,让他们详查此案吧。” 秦林本想回头赞江紫思维细密,但想到对方是个“兔儿爷”,被朱由樊这伪娘搞怕了的家伙就头也不回的蹲在尸体旁边,答道:“确实如此,就算江流每个时辰流十里,一天便是一百二十里,如果可以自由浮动的话,这具尸体从江底浮起到彻底露出水面,至少经过八天,那么它落水的地点就在千里之外了。” 江紫首次接触到案件侦破,就得到秦林这样一位锦衣卫老手的认可,心里面就有几分欢喜;但秦林头之前正眼不看她一下,这次仍是头也不回的蹲在那里,简直把她当成夜叉恶鬼似的,江紫虽不在乎男子的欣赏,却也暗自纳闷。 不料秦林话锋一转:“这尸体真是从千里之外落水的,腐烂胀气之后就漂到此地吗?嘿嘿……” 这时候陆远志和牛大力两个稍微消了点儿食,捧着肚子走到大官船上,来看秦林在做什么。 不经意间看到江紫伸出纤纤玉手拢了拢被江风吹乱的发丝,肤如羊脂、丽色胜于天妃,丰姿绰约直叫人目眩神摇,岂但胖子呆了一呆,就连不解风情的牛大力也鼓着眼睛,发觉这么盯着姑娘家忒也无礼,才艰难的挪开了目光。 “胖子,过来检查一下这具尸体!”秦林招呼着陆远志,见他发呆,凑到耳边低声道:“伪娘而已,看个屁呀,难道朱由樊你没看够吗?” 陆远志搓着胖脸,一时没想明白伪娘是什么意思,只知道秦林不乐意旁人看那位江紫姑娘——“妈呀,这么快就勾搭上了?有奸情!”陆远志不禁替青黛忿忿然,又暗自佩服秦哥果然够犀利。 走到尸体旁边,见到这具膨大肿胀呈现巨人观的死尸,饶是胖子神经大条也被唬了一下,微一愣怔才叫水手们取了粗布来裹着手,翻检尸体。 片刻之后他报告:“死者男性,约莫三十五岁到四十岁,尸身长五尺一寸,水泡发胀厉害,五官容貌辨识不清,独见颔下有须。周身并无明显伤口,唯腰部有痕,想是水泡发胀之后被裤腰带勒的,脚趾头之间夹着一小截草绳,可能是水上漂的稻草偶然缠裹。” 秦林点点头,胖子经过训练已经具备基本的法医能力了,只不过他的推断显然有误。 他用一根筷子把尸体脚趾头之间的草绳扒拉出来,翻捡给众人看:“你们觉得这像什么东西?不少朋友的脚上都有哦。” 人人都低头往自己脚上看。 江家三兄妹穿的朱履,江府仆役家丁穿的粉底皂靴,而船夫们都穿着草鞋。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草鞋!鞋子被水泡散冲走,只剩下夹在大脚趾头和第二根趾头之间的草绳!” 可这又说明什么?似乎只能证明尸身确实落水已久,连草鞋都泡散了。 江紫灿若晨星的眼睛,因不解而变得迷离。 “尸体很干净啊,干净得过分了……”秦林意味深长的说着。 众人不明所以,都以为他是说尸身上没有衣服,几名老水手都禀道:“长官,像江里面的浮尸,十个有九个是没有衣服的,因为尸身被水泡胀,衣服全被绷开,就顺水冲走啦!” 刚才这些人还把他当作行船的老手,哪知他突然变成了“羊牯”,不禁大为失望。 秦林仍是高深莫测的笑着:“被泡了这么久,真的就这么光溜溜的?口鼻、粪门等处……” 众船夫愣怔着,只有一位年纪最大,胡子都白了的老船夫揪着胡须苦苦思索。 “哦,对了!”老船夫突然一拍大腿,惊叫道:“没有生绿苔,对,凡水漂尸口鼻等处必生绿苔,这具尸体竟然没有——天呐,不是几十年的老行家怎么晓得这个?” 江中的船夫嫌晦气,一般不肯打捞尸体,所以除非几十年的老资格老行家,决不会知道水漂尸七窍必生绿苔。 船夫们敬畏的看着秦林,只觉得戏台上演的什么包龙图,恐怕也不如这位锦衣百户厉害,要知道就连很多在江上走了十年、二十年船的老行家,都不知道这一点呢! “实际上不是没有绿苔,而是绿苔很少很淡,”秦林先做了解释,继而提出疑问:“尸体腐烂到如此程度,证明抛入江中很久了;但秋季只消两三天就会长出许多绿苔,它却只有极少的一层,这又是为什么呢?” 众人苦苦思索的时候,秦林又用筷子拨拉着从尸体脚趾头间取出的那一小截草绳。 江紫思维最敏捷,她身为待嫁闺中的女子,不好意思去看尸体,便望着江面出神,无意间看到江边漂过的一片浮萍,她脑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冲着秦林道:“绿苔,是不是只有在江面上才生?” 秦林暗自佩服这伪娘极其聪明,但他依旧没有回头看一眼,只是点头道:“不错。” 就像后世的女生喜欢看恐怖片,女人天生对这些惊悚的东西感兴趣,秦林虽不怎么搭理江紫,江紫却极其兴奋,自顾自分析着:“那么,这人落入江中之后,泡了很久,但始终沉在江底,直到前两天甚至更近的时候才浮起来,所以口鼻等处才没有绿苔;但秦兄刚才又说了,这具水漂尸腐烂成如此地步,至少七八天之前就该浮上水面了——我知道了!它腰间的勒痕不是裤腰带勒出来的,而是拴着什么重物叫它沉在江底,直到尸身越来越胀大,拉扯的力道增大,加上江水侵蚀,绳子断掉,它才浮到了水面,被我们发现!”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陆远志苦恼的揉了揉胖脸,下意识的看了看江紫,只见她星眸中光彩闪耀,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形成了极其诱人的弧度,阳光斜照雪玉般的脸庞,显出端庄美丽却又无比诱人的轮廓…… 不能看,不能看,会被秦哥打的!陆远志自言自语的,赶紧挪开了目光,忽然之间他有点怀念可以随便说笑打闹的女兵甲了,虽然她的态度总是很凶…… 秦林完全同意江紫的分析,确实尸体入水的时间在半个月以上,才被泡得如此发胀,但因为腰间被拴上了重物沉在十几二十米深的江底,又冰冷又照不到太阳,藻类无法进行光合作用,所以便没生多少绿苔。 直到最近几天,发胀的尸身浮力越来越大,栓重物的绳子又被江水侵蚀,终于尸体摆脱了重物,漂浮到江面,把它生前的冤屈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江紫想了想,又接着分析:“既然栓了绳索,那么肯定就是一起凶案,而非偶然落水或者自尽了。水漂尸挣脱绳索就在近两天,它落水的地点就在上游两百四十里之内,也就是武昌到此间的江段!” 就算江紫心若明镜,说到这里也说不下去了,二百四十里江段两岸不少州县,往哪儿查去? 秦林笑着把那截草绳挑起来给众人看:“这是什么编的草鞋,我在蕲州可没见过,诸位有没有认得的?” 众位水手都来看了,并无一个认识的,最后是位管事叫了起来:“啊呀,这是富水岸边所生水菖蒲编的,只在上游五十里外,我老家兴国州有卖!” 第107章 缺少的东西在线阅读 <!--t; 第107章 缺少的东西 - 第108章 诡异的衙门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08章 诡异的衙门 <!--go--> 第108章 诡异的衙门 富水是长江南岸的支流,兴国州在富水之畔,距离长江三十余里。 秦林一行乘船从长江拐进富水,幸好这时水位还未回落,两艘大船径直驶到兴国州码头。 州衙距离码头不远,众人一齐来到衙门,秦林把锦衣卫的驾帖取出,由韩飞廉拿着投了进去,门口站的衙役们见是几名锦衣卫,都有诧异之色,极其殷勤的端茶倒水,请他们在门房歇息。 不一会儿,一名头戴方巾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唇边焦黄的老鼠胡须,两只眼睛滴溜溜的转,把众人请到里面二堂分宾主坐下,问道:“鄙人方堂进,忝为本州的钱粮老夫子,因敝东翁生病卧床,故命鄙人前来问诸位是何处衙门的老爷,到此有何见教?” 虽然一州之内里面还有同知、判官、吏目等佐杂官,但钱粮师爷才是除知州之外的第二号人物,锦衣卫百户来拜,知州命钱粮师爷出来接待,也不算怠慢了。 秦林无暇客套,开门见山的道:“我们在江中行船,捞起来一具光溜溜的水漂尸,因尸身上发现用水菖蒲编的草鞋残余,这种草鞋只在贵兴国州有卖,所以便把尸首载到这里,并问问贵衙门近期有没有失踪人口报案。” “没有没有,”钱粮师爷把手乱摇,“弊东家的治所政治修明,很久没有人命案子发生了,你们捞到的尸体恐怕是别处死的,大江之上渺渺茫茫,谁能说就是我们兴国州漂下去的?” 秦林诚恳的道:“不瞒方先生说,秦某在锦衣卫也断了不少案子,这死尸十有八九就是你们兴国州的人,并且很有可能死于谋杀!还请你们仔细调查一下,不要叫他沉冤难雪。” 方堂进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抵死不承认死者是兴国州的人。 江懋着恼,大声叫道:“你这厮不识抬举!爷不怕耽误工夫,掉转船头把死尸给你送回来,你还要推三阻四!信不信爷把水漂尸拖到武昌府湖广布政司大门口摆着,到时候看你还怎么说?” 江敬一边劝弟弟,一边也带着几分不满的说那师爷:“俗话说公门中好修行,你总该有几分恻隐之心,光溜溜的尸体,我们过路之人尚且不辞劳苦的替你们运回来,你也不说看一下,也不说找件衣服、寻具棺材与他收殓了,倒只会一个劲儿的往外推!” 江紫跟在后面添了句:“而且案情你也不查清楚……大哥,三哥,咱们不和他歪缠,船已掉头到了这里,干脆回武昌府,叫王世叔来问着他办,不怕兴国州的瘟官儿不尽力!” 江家三兄妹穿着华贵,连仆人都是青衣小帽粉底官靴,那一股贵胄气息非是寻常乡绅家可比,方堂进早已留意。 又听江紫说要叫什么武昌的“王世叔”来督着兴国州办案,方堂进就是心头一惊:有权力督责州衙办案的,无非武昌府、武昌分巡道、湖广提刑按察使、湖广巡抚这几位,武昌府新任知府是张公鱼,现任分巡道姓黄、按察使姓卫,而姓王的只有一位——领正二品右都御史衔、巡抚湖广等处地方兼赞理军务的王之垣! 想到这里,再看看江家三兄妹的气度,方堂进忽然心头毕剥一跳,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他强忍住心头怦怦乱跳,赶紧说:“各位且慢!学生的确糊涂了,既然那尸首草鞋是兴国州的特产,想必就是这里的人,请诸位把尸首留下来,待学生秉明知州大老爷,再详细查访。” 江懋狐疑的眨了眨眼睛:“你不会哄我们走了,又把尸首往乱葬岗一扔,就此万事大吉吧?” “不会,绝对不会!”方堂进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说着他就朝一个身材肥壮的衙役使个眼色:“赵捕头,和几位公子走一趟,把尸首带到衙门里来……” 害怕江家三兄妹不相信,仍要告到王之垣那儿去,方堂进讨好卖乖的招呼赵捕头:“把你的旧衣服取一套,给那尸首穿起来,免得它衣不蔽体,再取十两银子,买口薄棺材暂且装殓,待找到尸源、查明案情再下葬。” “那尸首早已……”江紫正要说尸首已经膨胀变大普通衣服根本穿不下,却被旁边的秦林抓住她胳膊拉了一下,便没有说出来。 江紫长到十六岁,自打记事就没有别的男人碰过她,被秦林毛手毛脚的拉了一下,她又羞又气,待要发作出来又不好意思,含嗔带怒的瞪了他一眼。 秦林只消正眼看江紫一下,就能晓得人家实是天姿国色的美娇娘,可他刚把目光斜着转过来一点,就和江紫欲语还羞的目光相撞,顿时秦某人起了一后背的鸡皮疙瘩,赶紧双目望着房梁,心头默念:没有,没有,什么都没发生……所有的都是幻觉! 赵捕头取了旧衣服出来,恭恭敬敬的等着。 到此地步,江家三兄妹也就无话可说了,他们只是偶然遇到了水漂尸,几个人一来不是责无旁贷的地方官,二来也不是刨根究底的推理狂,既有地方官接手,他们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只有秦林和方堂进虚与委蛇的假笑一番,刚刚走出衙门,他的脸色刷的一下变成铁青。 陆远志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赶紧问他怎么回事。 注意到赵捕头没话找话的和江家的仆人套近乎,秦林把陆远志拉到一边,低声道:“那师爷有问题!” 胖子本来不大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比桂圆还大还圆:“怎么可能?他是钱粮师爷诶!秦哥你是说……” “我也觉得师爷不对劲儿!”江紫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陆远志转过头看了看,秦林呢,抬头看天空打哈哈,“今天天气不错啊,哈哈哈……” 江紫脸上羞红一闪即逝,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轻慢无礼之人,好在她涵养极好,不和秦林计较,条理清晰的说道:“刚才秦兄提醒之后,我也注意到了,大家始终没有提尸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方师爷竟然直截了当的让性别相符、年纪相当的赵捕头拿旧衣服给尸首穿,是否说明他早就知道了尸首的身份?” 陆远志把手一拍,颇为敬畏的看了看江紫,心说看样子这位小姐的智慧似乎不在秦哥之下呀,怪不得两个王八看绿豆对了眼,可秦哥咋始终望着天,呃刚才有神仙飞过去吗? 秦林又补充道:“不仅是男女、年纪都对得上,尸体虽然膨胀看不出胖瘦,但长短是没变的,正好和赵捕头差不多高矮……哼哼,这恐怕不是巧合吧!” 陆远志听了之后浑身一寒,冰凉的感觉从尾椎骨往上窜,一直凉透了心:如果州衙的钱粮师爷和捕头都卷入了这起杀人案,这浮尸会是什么身份?难不成他们学西游记上的故事,联手把真正的知州给宰了? 越想越觉得不错,胖子神神秘秘的道:“我知道了!钱粮师爷和赵捕头都是山贼,他们把真的知州大老爷杀了,换上了傀儡,然后在此间作威作福鱼肉百姓,任意敛聚不义之财!怪不得刚才他说知州病了,原来是怕我们瞧出破绽……” “你很有想象力!”秦林摸了摸胖子的头,心说这家伙莫非是让子弹飞的编剧穿越过来了?但这儿是兴国州,不是鹅城! “教你个乖,”秦林指点胖子:“既然抛尸江中,死者多半就是住在富水两岸的人,你来说说,找谁打听消息最方便?” 胖子还没想出来,江紫就已经抢答了:“水码头上的客商和船夫!” 回答正确加十分! 陆远志和韩飞廉前去查探消息,胖子家里在蕲州南市开肉铺子,他是市井中长大的,和三教九流大交道都有经验,而韩飞廉是锦衣卫的老手了,他两个互相配合,定能找到线索。 秦林不动声色,走上前去与赵捕头攀谈,想从他嘴里掏出点东西。 可赵捕头也是衙门里历练了几十年的老滑头,说话滴水不漏,无论秦林怎么旁敲侧击,他始终不漏口风。 一行人来到大官船上,秦林注意观察赵捕头,果然,在看见尸首的那一瞬间,这位老滑头终于第一次露出了几分惊惶之色,那种恐怖的表情,在他脸上一闪即逝。 杀死活生生的人他不见得害怕,但这种呈现出巨人观的尸首是多么的可怕,如果对它生前的形象有记忆的,两相对照形成的极大反差,就算铁石心肠的人也不能完全控制住情绪吧。 “这件衣服,好像尸首穿不下哟!”秦林似笑非笑的盯着赵捕头。 “嗯、啊!”赵捕头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声音,然后退了一步,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讪笑道:“是啊,没想到胀得这么大了……” 秦林冷笑两声,赵捕头的话里面,很能品出点味道啊。 没等多久,陆胖子和韩飞廉从码头回来了,两个人都微有兴奋之色。 秦林和他们打个眼色,三人从后艄走到舷侧。 胖子迫不及待的报告:“富池镇有个里长失踪了十八天,年貌和这具尸首相当!” 第108章 诡异的衙门在线阅读 <!--t; 第108章 诡异的衙门 - 第109章 月夜访案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09章 月夜访案 <!--go--> 第109章 月夜访案 听说水漂尸生前竟然是位里长,秦林不禁有些吃惊。 里长虽然不算什么官吏,也是大明基层政权的重要基础,明以一百一十户为一里,设里长,管理户口丁役、田亩税赋,调解民间纠纷,上接州县官衙下达黎民百姓,位虽卑而事繁责重。 突然有一名里长被人害死,沉尸长江之中,而州衙钱粮师爷和捕头对此事的态度极为暧昧不清,这里面恐怕藏着不少隐情呢! 秦林想到此间,便悄悄把江懋拉到一边,低声道:“江兄帮个忙,你这么和赵捕头说……” 江懋眼睛一翻,没好气的说:“我为什么要帮你?” 秦林一怔,知道这家伙还在为臧否人物和辨识浮尸性别的事情耿耿于怀,暗笑他有些孩子气,倒也有趣。想了想,便捧道:“下官在锦衣卫办的案子也算多了,并没有今天这样疑难的,这件案子非三公子帮忙不可,三公子急公好义,故下官知道只要开口,三公子必定施以援手。” 江懋被捧的飘飘然,顿时看秦林顺眼了许多,喜笑颜开的点头:“既然如此,我还能不帮忙吗?” 秦林肚子都笑痛了,心说这江三公子真是有什么都写在脸上,糊弄起来再容易不过了。 江懋便依秦林所说,大摇大摆的走到赵捕头身边,颐指气使的道:“你们兴国州这些遭瘟的官吏、倒霉的衙役,眼睛都长到哪儿去了?没见这尸首都胀得不成样子了吗?还敢拿件寻常大小的衣服过来,岂不是消遣本公子?” 赵捕头本已得了方师爷的指点,又和江府的仆役攀谈,虽不能完全肯定,也把对方身份猜到了八九分,所以江懋一发火,他分外的谦卑,低低的呵着腰儿,垂手答道:“回公子爷的话,俺们没想到这尸首胀得这么大,只好找裁缝做一件大寿衣,买口加大的棺材来装殓——耽误了公子的行程,见谅,见谅!” 本来赵捕头如此低声下气,以江懋的脾气就该万事皆休了,但这次他不依不饶,板着脸道:“说得轻巧!岂止耽误行程,本公子好好的船,替你们兴国州把尸首装回来,沾上的晦气怎么算?这船是三千两银子买来的,等回去之后本公子只好把它烧了祛晦气……” 江敬为人敦厚,听弟弟口气像是敲竹杠,他就有些不高兴,准备上前阻拦。 江紫却瞧出几分端倪,朝大哥摇摇头,使个眼色。 江敬也是非常聪明的人,被妹妹一点就明白了原委,看着船舷边上贼笑兮兮的秦林,低声对江紫道:“这个秦某人倒是狡猾,让你三哥出来顶缸,哼哼!” 江家三兄妹各有所想,赵捕头听了却是先一惊,继而一喜。 惊是因为江懋狮子大开口,三千两纹银可不是个小数目,这敲竹杠的心也太狠了些;喜的是既然对方要钱,便不是为着方师爷担心的那一桩,这件事就好说了,横竖不是自己掏腰包,怕他什么? “是、是,本州大老爷感念公子的盛情,一定有所补报,”赵捕头一边打着哈哈,一边道:“那我先把尸首弄下去,也免得晦气沾染公子的宝船……” “不行!”江懋把他拦住,摆出副纨绔公子耍横的架势:“这尸首是个物证,你们兴国州的浮尸把我船弄脏了,就走到巡抚衙门打官司也是我有理;你把它弄走,要是兴国州的瘟官儿不认账了,我空口无凭的上哪儿说理去?” 赵捕头无奈,又代知州邀请诸位公子到衙门宴饮。 江懋不耐烦的翻翻白眼:“你们兴国州这遭瘟的鬼地方,又能有什么好吃的?” 赵捕头陪笑道:“本州有座玉食轩,远近百里只有它那里会做江瑶柱,鲜美无比……” 这江瑶柱虽然有个江字,却是海里头产的珍品,湖广一带极其少见,能把江瑶柱做好的饭馆,也算相当不错了。 可江懋在自己家里锦衣玉食,他父亲每顿饭一百道菜还嫌没有可以入口的,他也早习惯了,什么江瑶柱根本不稀罕。所以只是冷笑道:“你说本公子是乞丐,没吃过江瑶柱吗?扯淡!” 赵捕头话不投机,无可奈何,只好匆匆下船而去,这会儿天色已晚,他暗自思忖:等晚上和师爷商议之后,筹措银子,明天清晨再来了结这桩麻烦事吧! 江懋本有些公子习气,无奈家里面被母亲管束着,不怎么出门;这一次和兄、妹一块去江南,刚出行就遇到了水漂尸奇案,心下极其兴奋,刚才按秦林所说的骗过了赵捕头,更叫他兴趣大增,等赵捕头走远之后,就眉飞色舞的对秦林道:“怎么样?本公子演得可好?” 秦林连连点头:“好,极好!饶是那姓赵的是公门里面打滚几十年的老滑头,照样被公子骗得团团转,这才是智谋机变呢!” 江懋闻言大乐,家里读的四书五经,父亲回来就考治国安邦,而破案这种事情还是头一次接触,就得了锦衣卫老手的赞誉——而且对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这赞誉又比那些奉承拍马的官员更加出于至诚,江懋焉能不乐? 江紫却在旁边,巧笑嫣然的对江敬道:“以小妹看,三哥固然把姓赵的骗得团团转,可他自己何尝不被秦某人骗得团团转?” 江敬闻言哑然失笑,低声道:“咱们且不揭破,等他乐一乐,看秦某人如何破案,倒也有趣。” 秦林又附到江懋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江懋就嚷起来:“今日天高云淡,晚上必定皓月当空,咱们不要在码头上挨着这些破破烂烂的民船货船,且把船驶到江心去,看那江上月明,岂不爽快!” 船夫们立刻把两艘大船划向江心,官船甲板上摆起极其丰盛的酒席,江家带来的婢女、茭白船上的歌伎轮番出来唱歌、弹琵琶、跳舞,远看之见碧波之间霓裳羽衣往来不休,灯火灿烂无比,而船上人觥筹交错,兴致勃勃。 码头上两名捕快笑了笑,低声嘀咕:“这等公子哥儿就会找乐,赵捕头担心过头了,教我们蹲在码头上喝风。” 殊不知就在乌云掩过月色,江上混沌一片的时候,事先在兴国州雇好的一艘小江船悄悄驶到大官船背着码头的侧舷,十余人陆续从官船下到舱中,神不知鬼不觉的朝下游驶去。 不一会儿乌云散去,明月照耀大江,两艘大船仍好好的停在江心,甲板上莺莺燕燕穿梭往来,有穿着华贵衣服的几人仍在席上觥筹交错,不住声的行酒令、唱小曲…… 秦林、陆远志、韩飞廉、牛大力,江家三兄妹和他们的三名护卫,都坐在了小江船里面。 秦林和他的弟兄们不觉得有什么,江家三兄妹都有点激动,江懋还得意扬扬的道:“当年李愬雪夜袭蔡州,每读史书,虽不能为而心向往之,咱们今天乘月色夜行江上,奔袭富池镇,破案擒凶,就和雪夜袭蔡州一样了,将来出文集都是要大书特书的。” 江敬和江紫对视一眼,面露微笑。 此时月光皎洁,照得江上清爽一片,小船顺流直下快如离弦之箭。 富池镇就在富水与长江的交汇处,白天众人乘大船由长江入富水去兴国州的时候,就是经过了的,但那时候只是远远在江心看了看,并没有仔细观察。 现在才发觉这座市镇规模不小,鳞次节比的房屋,全都是荆湖一带常见的青瓦粉墙,星星点点的灯火充满了温馨的气息,而市镇中心有个地方灯火比别处更为明亮,影影绰绰不少人影,不知是乡间在办赛会还是举社火。 等船老大撑船靠岸,众人鱼贯而下,一路问着行人,直奔巡检司衙门。 到了巡检司,才发现刚才江上看见的灯火通明处便是这里,许多乡农打着火把挤在巡检司衙门前面的空地上,因为辛勤劳作而沟壑纵横的脸上,都带着愤怒的神色。 一位老农民义愤填膺的吼道:“太过分了,把我们离河村的坟地、荒山都给量成了田地来收税,天底下有这么个道理吗?” 人群顿时七嘴八舌的回应:“是啊,从来没有抗过皇粮国税,咱们都是大明朝的好百姓,现而今官府这么搞,要把咱们活生生逼死啊!” 几个后生涨红了脸:“凭什么苟大户家的田地就量得少,明明一亩只算八分,咱们的田地却一亩量成了一亩二?” 巡检司的长官就叫做巡检,只是个从九品的小官,但他肥肥胖胖官相十足,打着官腔道:“你们这些刁民!我巡检司衙门只管缉捕盗贼,访拿反叛,田亩是知州大老爷衙门里来人量的,你们只管和我啰唣,有个屁用!” 领头的老乡农道:“州衙来量田的书办,不是住在你衙门里面吗?你和他们,就是一伙的,欺负俺们乡下人……” 巡检把眼睛一瞪,勃然变色:“是又如何,难道你敢冲击衙门,公然造反吗?”说着就伸手,啪的一巴掌打在老农的脸上:“刁民,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不知道什么叫国法无情!来人呐,把这些刁民抓起来!” 巡检司的士兵就拿着刀枪剑戟围上来,要抓捕这领头的老农,众乡民见状齐声喧哗起来,民变一触即发。 第109章 月夜访案在线阅读 <!--t; 第109章 月夜访案 - 第110章 青天大老爷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10章 青天大老爷 <!--go--> 第110章 青天大老爷 老乡农捂着脸,不甘置信的看着巡检老爷,他这一辈子做大明的子民,在田地里面勤勤恳恳的耕耘,用汗珠和辛勤换来的收获总是老老实实的缴纳皇粮国税,从来不敢积欠,在他心目中,像自己这样的好百姓,官府总是要体恤几分的——但现在,仅仅是想讨回公道,巡检老爷便用一记耳光打断了他对官府的全部幻想,委屈、愤怒、不甘,浑浊的泪水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流过。 几个年轻人,挺着扁担挎前,眼睛里冒着火:“三叔公七十多岁了,还被狗官折辱,咱们和他拼了!” 巡检老爷吓得退后了几步,“反了反了,你们要殴官造反吗?” 弓兵们也吓得面面相觑,要是这么多乡农闹出民乱,可不是他们巡检司这几个土兵能压制住的呀! 倒是老乡农识得大体,拦住蠢蠢欲动的年轻人:“后生伢子,不能乱来呀!巡检老爷总是皇上家的官儿,殴官可就是造反呐……” 听到造反两个字,鼓噪的乡民们都面面相觑,渐渐退缩了:他们都是最淳朴的农夫,造反、作乱是让他们极其害怕的字眼。 那巡检老爷见状,又抖起了官威,吆喝众土兵上前捉拿人犯,众乡民眼见老叔公受屈而无可奈何,人人心急火燎。 就在此时,忽然人群中挤出一人,不由分说便揪住巡检老爷的衣领,闭着嘴一言不发,只是抡圆了巴掌噼噼啪啪的狠扇。 众弓兵都看得呆了,有几个人反应过来想去救援上司,却被老兵拉了一把:“傻小子,你不看看人家是谁!” 几个弓兵定睛看去,只见来人头戴无翅乌纱,脚下粉底皂靴,腰系鸾带,挂着黄杨木腰牌和细长的腰刀,穿着明黄色的衣服,胸前绣的图案龙形而有翅。 “这人穿的,好像在戏台上看见过……” 老兵把几个年轻土兵打了一巴掌,看了看那锦衣华服之人,敬畏的缩了缩身子,这才悄声告诉他们:“笨蛋,他穿的飞鱼服,这是锦衣卫来了!” 传说中的缇骑,怎么会跑到小小的富池镇上来?几名弓兵惊讶的猜测着,但再也没有去救援上司的打算了,开玩笑,从九品的巡检,在缇骑手中连蚂蚁都算不上呀! 秦林巴掌抡得又快又有力,一声不吭专心致志的扇那巡检,正正反反打了三四十下,这才把他往地上一扔。 那巡检老爷晕头转向的根本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脸肿得像猪头一样,闭着眼睛双手乱抓:“谁、谁他妈打我?殴打朝廷命官,你们这些刁民造反、造反了!” 原来他整张脸肿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所以并没有看清秦林。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秦林冷笑着把一件东西凑到巡检眼前。 巡检老爷用手指头扒开肿胀的眼皮,只看了一下就从地上蹦起来,然后又迅捷无伦的跪下去,连连磕头:“小的该死,小的糊涂,冲撞了长官的虎威,小的有眼无珠……” 秦林给他看的便是腰间那块黄杨木腰牌,上面刻着七个字:锦衣卫百户秦林。这七个字就像某种魔咒,顷刻间抽掉了巡检的全部精气神,使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家伙,立刻就变成了被打断脊梁的癞皮狗。 百户是正六品,巡检是从九品,品级上就差着老远,更何况一个是天子亲军锦衣卫,一个是不入流的巡检司?莫说打几个巴掌,就算弄死他也不比捏死只蚂蚁费事。 那些个乡民们哪儿见过这阵势?他们连知州、知县都没见过,看到捕快衙役下乡都觉得战战兢兢,心目中巡检老爷就算顶大的官儿了,所以刚才巡检叫出“造反”二字,哪怕天大的火气也不敢有所举动。 但现在这位年轻的官员,劈手就把巡检老爷打得不成人形,巡检还得朝他磕头,人家得是多大的官儿? “这、这莫不是戏文上唱的八府巡按到了?天开眼啊……” 老乡农巍巍颤颤的朝着秦林下拜,涕泪交流:“青天大老爷,可盼到您来啦!” 乡民们跟着跪了一地,齐刷刷的朝秦林磕头。 “老人家,使不得!”秦林一边搀扶被称作三叔公的老乡农,一边感叹老百姓的纯朴善良,只要做官的稍微对他们好一点,哪怕受的委屈再大也闭口不提,只念着你的好。 江家三兄妹在旁边看着,大哥江敬有些不以为然,觉得秦林的行为太粗鲁了点,亲自动手打人未免有失官体,三哥江懋则跃跃欲试,恨不得在台阶上被众乡民叫做青天大老爷的是自己才好。 江紫红艳的嘴唇紧紧抿着,斜飞入鬓的长眉微蹙,深邃明净如夜空的眸子在火光映照下分外迷离,不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 秦林听乡民们七嘴八舌的诉说委屈,他双手往下虚按:“各位,大家一块说,本官也听不清楚,让这位三叔公代表你们和本官说,好不好?” 众乡农齐声叫好,三叔公就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近来湖广好几处州府都在办一条鞭法,官府说这么些年开垦新田地、旧田地被水淹山崩等造成变迁,已不能作准,要大规模的清量田亩,编造新的鱼鳞册页,以后交税就按新的来。 可本州书吏清量田亩的时候并不公正,像大地主的田地就往少了计量,三千亩只计成二千五,上好水田计成荒僻劣地;而普通乡农的土地就往多了计量,明明只有八九分就要计做一亩,刚好一亩计成一亩二,甚至坟地、荒山都被计成田亩。 将来征税就要按这新的鱼鳞册页来,乡民凭空被多计了许多田地,将来得交多少税赋?因此人人心头不服,相约来巡检司衙门找那书吏讲道理,没成想巡检老爷一味袒护,反而诬陷他们造反。 秦林听得这些登时火上心头,面上却是不显喜怒,对众乡民道:“本官是过路官,但锦衣卫有访查奸邪的职权,本官和你们武昌府张公鱼张府尊是莫逆之交,便代他暂时办理此案吧!” 说着秦林自己也觉得好笑,张公鱼这么个颟顸糊涂的家伙,每次都有秦爷我替他把疑难案件办了,也不知此人走的什么狗屎运? 秦林一声令下,牛大力和韩飞廉凶神恶煞的走上来,不由分说就把巡检老爷捆了起来;然后他才高举黄杨木腰牌命令众土兵:“本官乃实授锦衣卫南京千户所正六品百户,散阶昭信校尉,特旨赏授飞骑尉秦林是也!本司巡检已被拿下,你们悉听本官调遣!” 土兵们也听不懂秦林那一串官衔,只知道他比巡检老爷大得多就是了,齐齐单膝下跪行了个军礼,表示完全服从指挥。 秦林便命令土兵把几个弄虚作假、徇私枉法的书办抓起来。 这两个兴国州户房的书吏,躲在巡检衙门里面,见势不对就想从后院爬墙溜走,还没来得及就被熟悉地形的土兵们抓住了,带到秦林跟前。 两名书办都是非经制吏,穿着吏员特有的服装——黑色的直裰,腰系儒绦,脚踏官靴,头顶是前高后低的方帽子,帽子两边还有对小翅,但比官员乌纱帽的帽翅小得多。 在公门中混得久了,两人都知道想和锦衣卫打马虎眼是找死,所以见到秦林就跪下乒乒乓乓的磕头:“小的瞎了狗眼,不该收了苟大户的钱财就把他的田地量少,求大人高抬贵手,法外施恩!” 秦林板着脸问道:“把苟大户的田地量少便也罢了,为何要把众乡农的量多?” 两名书吏对视一眼,一个劲儿的磕头,就是不回话。 秦林朝韩飞廉打个手势。 韩飞廉卷起袖子就往前走,嘴里冷笑着说:“可笑!好生问着不说,非得打着才说?北镇抚司传下的十八套刑,就是十八层地狱,老子倒要看看你们这两把骨头,又能熬到第几层?” 北镇抚司四个字,实有止小儿夜啼的威力,两名书办立刻身不由己的打着寒噤,没奈何,只得哭丧着脸说了实情:“老爷不要打,小的有啥说啥,实在不是小的故意坑陷乡农,只因本州钱谷老夫子叮嘱了,知州大老爷要过‘考成法’,税赋收低了便要贬官,是以税赋总额不能比以前降低,我们只好把苟大户减少的田亩,加在众乡农头上。” 原来如此! 秦林已经明白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忽然他心头毕剥一跳:钱谷老夫子,不就是方堂进方师爷吗?水漂尸里长的死亡和他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书吏在清查田亩中徇私舞弊也出于他的授意,看起来互不相干的两件事,线索都指向他,会不会…… 秦林便把三叔公叫进了衙门:“清量田亩中户房书办徇私舞弊,这件事已经查清,本官和你们武昌张知府说一声,他必定还你们一个公道。” 三叔公大喜,忙不迭的磕头致谢。 “且慢,”秦林扶着他:“你们富池镇有个姓齐的里长,已经失踪了大半个月,这件事你知道吗?” 第110章 青天大老爷在线阅读 <!--t; 第110章 青天大老爷 - 第111章 因情杀人?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11章 因情杀人? <!--go--> 第111章 因情杀人? 三叔公不假思索的道:“您说的是齐曹齐里长吗?大半个月都不见他影儿了,老婆到处找都没找到,三番两次的去州衙门要人,说是被两个衙役叫去喝酒就再没回来,是衙门里人害死的……不过还有些胡乱传的话,这个?” 秦林笑道:“你说就是了,捕风捉影的消息也只管说,我自会慢慢查访真切。” “是、是,青天大老爷不会冤枉人的,我老糊涂也就说了,”说着三叔公就四下看了看,带着乡下老农特有的小心翼翼,凑近秦林,低声说:“也有风声,说是齐里长老婆偷人,把他谋害了!” 秦林想了想,又问道:“那么,齐里长失踪之前,你们听说他老婆偷人吗?” “没有,”三叔公把脑袋乱摇:“是他突然不见了以后,才慢慢听说的。” 秦林嘴角翘了起来,神秘的微笑浮现在他的脸上,烛光摇曳,幽暗的双眸闪现着跃动的火苗。 里长齐曹家离富池镇五里远,秦林命韩飞廉率领五名巡检司的弓兵,打起灯球火把,去把齐曹的老婆汪氏带来。 秦林自己留在巡检司衙门,押着兴国州的两名户房书吏写了自供状,把清量田亩徇私舞弊的事情一一写出,签字画押。 本要让陆远志拿出去念,江懋自告奋勇抢了这差事,兴冲冲的走出去。 不一会儿,就听得外面坝子上欢声雷动,乡农们齐声高喊青天大老爷,过了好一阵江懋才回来,因为激动他的脸有点儿红。 “哈哈,今天才晓得做官的乐处,本来考不考进士都无所谓的,大哥、小妹,现在我还非考个状元不可了!”江懋竭力压低了声音,但兴奋之情却是压抑不住的。 江懋声音略大了一点儿,陆远志站得近,隐隐约约听到了点,胖子侧着脸鄙视这公子哥儿:中举人就很了不起了,青黛的爹爹李建中才是个举人呢,中进士更是文曲星下凡才行,这人竟然大言不惭的说要拿状元,真叫个不知天高地厚! 但让胖子奇怪的是,江懋的兄长和妹妹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看起来老成持重的大哥还微微点了点头,好像觉得弟弟拿状元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江紫从三哥手里接过了书办的自供状,就着昏黄的灯光仔细看,她天姿国色的脸庞罩上了一层难以形容的寒霜,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一个时辰之后,韩飞廉将里长齐曹之妻汪氏提到。 这个小女人二十来岁,穿着一身素净的衣服,头发有些散乱,看样子是从睡梦中被叫起来的,径直带到了巡检衙门。她皮肤有些发黄,并不怎么漂亮,但五官生得标致,眼睛也水汪汪的,收拾出来在乡下也算得上美人了。 “我看奸恋情热、谋杀亲夫的嫌疑很大,”陆远志低声对秦林道:“妇人桃花眼、杀人不见血,汪氏这双眼睛就够招蜂引蝶的,而且,丈夫死了她也不穿孝服,分明早有奸情!” 秦林哭笑不得:“胖子,你倒是说说,她怎么知道丈夫死了,该换穿孝服?她要真穿了孝服,我反而肯定她是凶手呢!” “也是啊,齐曹失踪了十八天,尸体是我们从江里头捞起来的,她当然不晓得丈夫早死了……”胖子摸着肥脸,不好意思的嘿嘿讪笑。 呈现巨人观的尸体,肿胀得嘴唇外翻、脸比足球还大、眼珠也暴突出来,即使亲属辨认也会出错,于是秦林并没有急着带汪氏去认尸,而是和颜悦色的问道:“你可是里长齐曹之妻汪氏?本官乃锦衣卫百户秦林,于江中捞起一具水漂尸,故特来查办此案。你且说说,你丈夫离家时穿的什么鞋子,他身上有无黑痣、伤疤、胎记之类的标记,牙齿有没有掉落?” 汪氏听说秦林是查办此案的锦衣卫百户,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跪着爬前几步:“民妇的男人便是齐曹,他今年三十八岁,因爷爷考中过举人,从家里死了的老爹开始就做了这一带的里长。他嘴里左边下面第三颗牙齿生虫,是大前年请走方郎中拔了的,右边一条大腿后面,挨着屁股的地方有块指甲盖大小的黑痣,嗯就这两处显眼的标记了。” 秦林和陆远志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完全吻合! 尸源既已确认,秦林便直言不讳的告诉汪氏:“看来本官捞起的尸首便是你丈夫了,你且不要啼哭,仔细把线索告诉本官,也好替你丈夫讨还公道、报仇雪恨。” 汪氏听闻噩耗,并不怎么伤心,只是直愣着眼睛呆了一小会儿,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不瞒长官说,民妇早猜到死鬼丈夫不在这世上了,这件事不是别人,就是州衙方师爷差两个衙役做下的,一个叫张磊、一个叫王胜,那天他俩把民妇的丈夫从家里叫走,就再也没回来了,凶手不是他俩还能是谁?” 秦林皱了皱眉,犀利的眼神在汪氏脸上打了个转,沉声问道:“你去州衙三趟,都是去要人吗?既然是张磊、王胜把齐曹叫走的,你认定他两个害死丈夫倒也有理,但凭什么说是州衙方师爷指使的,你丈夫和方师爷有何过节?州里不受理,你又为什么不去府控、省控?” 汪氏闻言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几乎不能保持镇静,吞吞吐吐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女人有问题!”胖子在秦林耳边道:“事有反常即为妖,她丈夫一个大活人被人叫走、凭空不见了踪影,她怎么的也得闹大了,去府控、省控鸣冤,怎么就只会去本州衙门搅闹?看这女人的精明样子,又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出不得远门的愚妇。” 秦林笑笑,不置可否。 这女人当然有问题,但这些不合常情之处,是因为她谋杀了亲夫,所以才如此表现吗? 秦林暂且让汪氏退下,又请了三叔公来,问他知不知道传言中汪氏的情夫究竟是谁。 三叔公并不知道详情,但他去外面带了两个老妈子进来,一位是瘦刮刮的脸,一位是肿泡脸,但眼睛珠子都咕嘟嘟乱转,一看便知是那种舌头足有三尺长的超级长舌妇。 三叔公叫她们知道什么就说什么,秦林也笑着让她们喝茶。 两个事儿妈本来还有些害怕当官的,发现这官儿分外和气,便立刻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起来:“哎哟,汪氏那小蹄子还用问吗?她的小情人就是她表弟杜仲呗!” “打小儿就长在一块儿,要不是杜家穷得叮当响,她就嫁过去了,哪儿轮得到齐里长娶她做续弦?” “这姻缘呐不能凑合,不该要的强要,到头来连命都送掉,齐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晓得被奸夫淫妇埋在哪儿呢!” “是呀是呀,那天老鸦刮刮的叫,老身就知道没好事……” 秦林听得大皱眉头,什么事情比老泼妇还可怕?那就是两个老泼妇!这不,简直像一千只乌鸦在刮刮的叫,吵得他头昏脑胀。 “行了行了,”秦林摇摇手,给她们一点碎银子,打发了出去。 汪氏的表弟杜仲就在富池镇住,韩飞廉领着巡检司弓兵,很快就把他带了来。 他是个十八九岁的后生,还没有娶妻,韩飞廉悄悄告诉秦林,这家伙住在一处草房子里面,穷得家徒四壁,父母都死了,又未曾娶妻,打着光棍儿。 杜仲睡眼惺忪,穿的一件墨绿色的夹衣,以他比较高的身材而论,这件夹衣显得短了点,而看胖瘦的话,好像又嫌阔了些,如果是给一个稍矮稍胖的中年人穿——比如齐曹,倒要合身得多。 陆远志眼睛放光,附到秦林耳边:“他的衣服……” 秦林点点头,表示已经注意到了。 秦林决定单刀直入,趁着杜仲刚从被窝里被提溜起来,直截了当的问道:“有人说你和表姐汪氏有奸情,合谋害死了里长齐曹,此事可有么?” 杜仲吓了一大跳,赶紧跪下辩道:“这、这是怎么说的?冤、冤枉啊……表姐看我可怜,瞒着姐夫给我点东西,这是有的,至于奸情,都是别人乱嚼舌根,胡说八道,求老爷明查啊!” 秦林笑笑,也不和他答话,叫韩飞廉把汪氏提出来。 汪氏看见杜仲在堂上,就有些发急,顾不得旁人在就问他:“天杀的,他们打你了?动刑没有?” 杜仲摇摇头。 陆远志等人瞧在眼中,只是嘿嘿的冷笑,这两人的关系恐怕不止寻常表姐弟呢! “咦,你倒是心疼表弟呀,”胖子哂笑道:“连丈夫的衣服都送给他了,我想只要问问,就知道这件衣服应该是齐曹的吧!把衣服送给表弟,莫非你早就知道丈夫不会回来了?” 汪氏怔了怔,胀红了脸:“就算是又如何,我丈夫既然已死,谁又能禁着我改嫁?姓齐的死鬼是被衙门里人害死的,可不关我和表弟的事!” 第111章 因情杀人?在线阅读 <!--t; 第111章 因情杀人? - 第112章 当面对质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12章 当面对质 <!--go--> 第112章 当面对质 陆远志和韩飞廉都觉得汪氏和杜仲的嫌疑很大,恳请秦林动大刑催逼这对狗男女开口吐实,但秦林只是笑笑,似乎早就打好了别的主意。 巡检老爷只是为虎作伥,秦林把他叫来训斥一通,叫他不可再肆意欺负乡民。 巡检忙不迭的点头答应,秦林站在巡检司衙门口对着众乡亲道:“今后这位老爷再欺负百姓,大伙儿报我秦某人的名字,武昌知府张公鱼和锦衣卫副千户石韦都要替你们做主,或者到上游四十里外的蕲州荆王府,找王爷或者世子给本官带口信,都是一样的。” 巡检老爷吓得额头冷汗直往下淌,锦衣卫副千户、武昌知府、还有荆王千岁,随便哪个拔根毛也比他从九品巡检的腰还粗啊! 秦林见乡民们兀自有些将信将疑,便敲钉转角的问着那巡检:“今后你还鱼肉百姓么?你还要作威作福吗?信不信本官往北镇抚司参你一道,便把你这厮充军三千里?” 巡检老爷的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连声说“不敢、不敢”,但秦林前面问着他是否还敢作威作福,这么答倒也不错,最后面问着那句,倒好像是说秦林不敢参他了。 嗯?秦林鼻子里冷哼一声。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巡检老爷脸涨得通红,手忙脚乱的解释:“下官不是说长官不敢揭参,是说下官不敢再强横霸道了……唉,这张臭嘴,又冒犯了长官的虎威,该打,该打!”说着巡检老爷就朝早已肿大成猪头的脸上拍了几下,虽然不曾用力,碰着肿胀处也把他疼得呲牙咧嘴。 百姓们见了,无不哄堂大笑,只觉得秦林实在是天底下第一号的好官,而这位巡检老爷,今后是无论如何都不敢作恶了。 秦林便把汪氏、杜仲和两名户房书办押回码头,多了四个人那条小江船便显得有些拥挤了,好在吃水不深,船老大加把劲儿朝上游划去。 彻夜未眠,江家三兄妹并无疲意,聚在后艄嘀嘀咕咕的议论,江懋说犯人定是汪氏、杜仲这对狗男女,江敬则觉得不能排除那两名衙役的嫌疑,州衙方师爷也很可疑。 江紫则把那张书办的自供状翻来覆去的看,半天没有参与两位哥哥的讨论。 “喂,小妹你说说,谁是凶手呢?”江懋有些孩子气的看着妹妹,他是江家兄弟中最聪明的一个,但从小比试诗书总是输给小妹,所以此时又起了好胜之心,想在断案上比一比。 江紫抬起头,皎洁的月光将她的面容勾勒出完美的轮廓:“虽然人命关天,但有司自会判断,并非宰辅之才应该关心的问题,三哥既然自负状元之才,何以关心这件事?” 江懋不好意思的笑笑,不是很在意的道:“难道小妹怀疑阿爹的新政了?兴国州的事情嘛,应该是偶然吧!只要以考成法……” 他本想说只要以考成法加强吏治,官员自然不敢欺上瞒下,忽然此时心头一动,想到那书办招供的——正是因为考成法以包括地方财税收入的多项指标对官员进行考核,方师爷才想出把大户少量田亩减少的税收份额,转嫁到乡农头上的坏主意! 难道真像秦某人所说,一条鞭法自诞生起就陷入了方向错误的圈套,就算执行得再好也只能误入歧途? “不可能,不可能!”江懋很想仰天大叫一场,因为他内心深处曾经被认为不可动摇的东西,已经出现了裂痕。 江紫则长叹一声,双手托腮,皓腕莹润如玉,闪耀着光芒的眸子仿佛比夜空更加深邃。 就算是两位哥哥,也不知道这位智慧过人的小妹究竟在想些什么。 船往上游是逆水行舟,速度比顺流而下要慢了许多,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筋疲力尽的船老大和他的弟兄们终于把船驶到了兴国州城外,靠上了始终等在江心的大官船。 几个装成公子爷的小厮,早已喝得酩酊大醉,侍女早回去睡觉去了,他几个还在推杯换盏呢! 江敬笑着命人把这几个西贝货扶进舱中歇息,虽然喝酒吃菜看歌舞不怎么费劲儿,支持整晚还是不轻松的。 秦林带着汪氏去认尸。 刚看到尸体,汪氏就吓得面色煞白,踉踉跄跄的往后退,正好倒进了杜仲的怀里,侧着脸不敢看丈夫的尸身。 “还说不是奸夫淫妇!”陆远志面皮胀得绯红,正义感瞬间爆棚,差一点就喝出戏台上看来的那句“推出狗头铡”了。 “恐怕此事另有隐情,”秦林摇了摇头。 单以主观判断来寻找凶手,无异于缘木求鱼,最后不晓得要酿成多少冤假错案。 就拿这次来说,汪氏见到丈夫的尸身,既没有抚尸痛哭,也没有喊冤叫屈,只是一反常态的朝表弟加奸夫的身边躲,这是否就能说明她是杀夫凶手? 不见得。 若是新死之人,倒也罢了,齐曹已死了大半个月,死后人体携带的细菌等微生物大量繁殖,尸体迅速腐坏,被水浸泡膨胀成一个庞然大物。全身各处空腔和人体组织充满了污浊气体,面部肿得和篮球差不多,嘴唇外翻跟非洲大猩猩有一比,眼睛像乒乓球似的暴突出来,七窍处粘稠污秽的液体流出…… 这么可怕的样子,完全和生前判若两人,就算是恩爱夫妻也做不出“抚尸痛哭”这种事情来。 相反,面对这样一具可怖的、散发着中人欲呕的臭气的巨尸,要是哪位影帝竟敢当众表演抚尸痛哭的把戏,秦林倒要百分之百的认定这家伙有问题,毫不犹豫的把他抓起来。 想了想,秦林斟酌道:“如果真是汪氏和杜仲杀害的齐曹,她怎么敢几次三番的去州衙要人、闹事,把这看成贼喊捉贼的话,也有些说不过去。” 陆远志搓着手冥思苦想,半晌才犹疑道:“方师爷知道我们捞起这具水漂尸的年纪、身材、性别这一点,现在倒是有了解释,因为汪氏去衙门要过人嘛!可方师爷交不出人,咱们把尸首捞起来交给他,却又不要,这就更奇怪了,他不正好拿尸体交给汪氏,堵她的嘴吗?” 看来,只有当面对质这一条路可走了。 汪氏曾说丈夫是被张磊、王胜两个捕快叫走的,之后就不知所终,秦林便带领众人再一次去了州衙。 走到衙门口,太阳刚刚升起,把照壁上公正廉明四个大字映得熠熠生辉,而秦林见了此情此景,只是哧的一声笑。 也不叫两边衙役通传,秦林率众长驱直入。 兴国州知州姓胡,公座上胡大老爷头戴乌纱帽,身穿青袍,腰系银钑花腰带,胸前白鹇补子,白白胖胖的一个人,睡眼惺忪,正望着房梁打呵欠。 一个呵欠没打完,看见一群锦衣卫和几个贵公子不经通报就闯到公堂上来,这知州惊得把呵欠吞了回去,大睁着眼睛问:“你、你们是什么人?” “锦衣卫百户,为杀害人命、意图破坏朝廷新政之案,特到大人衙门提张磊、王胜两人,与死者遗孀当堂对证!” 秦林说完,陆远志就一拍大腿,暗暗赞道:妙啊,本来锦衣卫不能插手地方普通人命官司,秦哥把事情说得和万历新政挂上勾,锦衣卫就有权查处了嘛。 胡知州圆睁着两只眼睛,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答。 方堂进方师爷从后堂转出来,附到胡知州耳边嘀咕了几句,目光朝着秦林阴险的一瞥。 “好个招摇撞骗的家伙!”胡知州厉声喝道:“你既然从湖广千户所调去南京任职,兴国州就轮不着你来管,什么时候过路官儿也可以插手本地的事情了?大明律上有这条吗?还不快走,本官便要参你妄自尊大、目无地方官衙、擅自插手州县公事的不法行为!” 方堂进阴险的笑着,两片老鼠胡须抖了起来,驻外的锦衣卫虽然权势极大,也不过和地方文官分庭抗礼,实权则稍有不如,其实是互相制衡的局面,凭锦衣卫的过路官儿想要压倒本地的从五品知州,这就有所不能了。 江敬、江懋对视一眼,就要替秦林出头。 看到江家三兄妹朝着这边连连冷笑,方堂进心头忽地一惊,知道上了他们的当,干脆横下心,抢在他们开口之前先说道:“本州的锦衣卫小旗马上就带人来了,到时候落下招摇撞骗的罪名,哼哼,传言出去可就不好说了……三千两啊三千两,嘿嘿!” 江家三兄妹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江懋想痛骂这狡猾的师爷,却被大哥江敬拉住了,神色郑重的朝他摇了摇头。 江紫压低了声音:“总督胡宗宪的公子被清官海瑞折辱的事情,三哥都忘了吗?爹爹为‘丁忧夺情’的事情,已惹来天下清流的非议,要是咱们在这个节骨眼上……” 江懋恍然大悟,已有胡宗宪公子被海瑞整治的前车之鉴,他们又确实拿三千两银子说事,本来为了暂时骗过了州衙好去富池镇查访,如果这方堂进真的把这件事拿出来诬陷他们,却也难以辩驳,凭空落下了污名,对方反而沽名卖直,别人还要说他是海瑞第二呢! 难道就奈不何这阴险狡诈的钱谷师爷了吗? 第112章 当面对质在线阅读 <!--t; 第112章 当面对质 - 第113章 溺死手套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13章 溺死手套 <!--go--> 第113章 溺死手套 大堂上相持不下,只等了一会儿,本州驻守的锦衣卫小旗就带着麾下十名校尉,急三火四的赶赴州衙来了。 明朝的州分为直隶州和散州,直隶州由省管辖,行政上相当于府,散州由府管辖,行政上相当于县,但知州都是从五品。兴国州和蕲州同为散州,蕲州因为是荆王开府之地,所以派驻有一个锦衣卫百户所,兴国州就只设小旗。 这小旗姓冯,方堂进方师爷看见他带着人马急匆匆的赶来,登时朝着秦林连连阴笑——无论什么官衙,最恨的莫过于“捞过界”,身为过路官居然插手本地的事情,冯小旗不着急上火才怪呢! 果然,冯小旗明明看见秦林穿着飞鱼服、腰间悬着百户腰牌,也不管不顾,冲着他叫道:“照说你是锦衣卫百户,在下也得叫‘上官’两个字,可你懂不懂规矩,过路官怎么管到本州的事情了?” 方堂进在旁边笑得十分开心,那胡知州也捋着胡须摆出副看笑话的神情,江家三兄妹虽然极想帮忙,又被方堂进拿话逼住了,担心本已为“丁忧夺情”之事招致天下士林非议的父亲因此事再遭清议,只能干着急。 秦林冷笑一声,准备拿石韦压一压对方:“本官原任蕲州百户所总旗,湖广千户所石千户……” 话还没说完,冯小旗就眼睛瞪得溜圆,颤声道:“莫非、莫非长官您是蕲州百户所的秦林秦大人?” 干嘛一副基情四射的表情,嘴都张得可以吞下滚鸡蛋了?秦林莫名其妙的挠挠头,据实以告。 冯小旗立刻推金山倒玉柱下拜,口中高声报着官衔履历:“锦衣卫湖广千户所武昌百户所驻兴国州从七品小旗冯忠孝,见过秦长官!” 磕了三个响头,冯小旗才从地上爬起来,喜滋滋的道:“大人乃是我们锦衣卫出的少年英雄,护卫邓子龙邓老将军,破荆王府大案,啧啧,小的寻思大人乃是何等英雄了得,如今一见果然气宇轩昂、仪表不凡,真正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呀!” 秦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原来这冯小旗竟是他的忠诚粉丝,他在蕲州屡破大案奇案、得到特旨赏授的故事不胫而走,在湖广千户所下辖各百户所都传遍了,而且越传越奇,越传越厉害,越传越夸张,有人不相信便嗤之以鼻,但相信的就把他当成诸葛亮再世、包龙图复生。 像这位冯小旗,就把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转身就朝着方堂进说:“方师爷,有什么事情就叫那两个捕快出来对质吧,我们秦长官乃是天上星宿下凡,日审阳、夜断阴,也曾用玄都兜率火擒拿鬼母阴胎,也曾和荆王府的老真人斗法,生来神目如电,神通广大……” 方堂进鼓着两只眼睛和癞蛤蟆似的,气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叫了冯小旗本是要让他抵挡秦林捞过界,没想到他反倒帮着秦林说话,还吹得天花乱坠,简直就是当面打了他的耳光。 江家三兄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会是这种局面,忽然江懋把脑门一拍:“啊呀,前些天邸报上说的连挫白莲教妖匪阴谋,得了特旨赏授的秦某人,不就是他吗?” 江家兄妹平时看邸报,关心时政消息,对缉拿白莲教妖匪之类的不大感兴趣,而且荆王府一案涉及王府隐私,说得语焉不详,他们便印象不深,直到被冯小旗道破,才想起来秦林便是那位立下大功的锦衣卫总旗。 “这人,还真有点儿意思,”江紫一直罩着寒霜的脸庞,终于露出了几分笑容,却如冰消雪化、大地春回。 秦林不容方堂进抵赖,朝牛大力使个眼色,这彪形大汉就大踏步的走上去,一把揪住方堂进的衣领,咆哮道:“还不把两个捕快交出来?老子捶扁了你这厮!” “大、大胆!”胡知州把惊堂木一拍,“咆哮公堂,给我拿下!” 衙役们正在犹豫不决,冯小旗已抽出绣春刀,合身拦在秦林身前:“谁敢放肆?!” 众衙役无可奈何,并没有胆量和天子亲军真刀真枪的打一场,对本州大老爷的命令也不能不表示一下,只好把红黑水火棍朝着地面连敲,口里喊着堂威:“威武” “你、你们!”胡知州见衙役们退缩不前,气得面皮通红。 秦林横竖有张公鱼、石韦替他顶着,尤其张公鱼是武昌知府,兴国州该武昌府管,秦林便无所顾忌,直接走上公座,把胡知州拖了起来:“还不交人,信不信秦爷连你一起打?” 胡知州惊惶的叫起来:“救命哪!” 衙役们仍然像木雕泥塑般站得笔直,口中叫道:“威武” 江敬、江懋两兄弟见此情此景,捂着肚子前仰后合;江紫噗哧一声笑,拿袖子遮住脸,只见她香肩一耸一耸的,显然已笑得花枝乱颤。 知州和师爷都被控制住,秦林便让冯小旗带锦衣校尉去衙门里面找两个涉案的捕快。 张磊、王胜两个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胡知州和方师爷都没顶住,秦林竟然会硬来,直接把知州衙门都给掀了,所以他俩还和几个牢子一块,躲在州衙监牢里面喝酒吃肉呢。 冯小旗很快就把这两位捉出来,扔在大堂上。 一不做二不休,秦林干脆把胡知州推开,自己坐在公座上面,叫把犯妇汪氏提上来和他俩对质。 张磊和王胜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听到汪氏来对质,互相看了看,都有几分惶恐。 “实话实说,没有的事情不要乱说!”方堂进朝他俩喊着。 秦林冷电也似的目光在方堂进脸上转了一转,这位自命不凡的师爷忽然浑身发寒,汗毛直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 汪氏一上来就哭天抹泪,说这两个捕快害死她丈夫里长齐曹,那天是两个人把她丈夫叫出家门,从此再没有回来,还听人说在玉食轩看到他们和齐曹一块儿喝酒。 两名捕快反唇相讥:“你这婆娘,胡说八道什么?那天我们到州里,一下船你丈夫自去逛窑子了,我们去玉食轩吃饭,就此分了手,谁晓得他和哪个争风吃醋送了命,怪得了我们?” “可有证见吗?”秦林冷声问道。 “州里不少人看见的,只有我俩进的玉食轩!” 秦林便下令传玉食轩的老板。 酒楼距离州衙不远,玉食轩的老板很快就传到,他和两位捕快有个非常短暂的眼神交流,然后就斩钉截铁的道:“那天确实只有两位捕爷到小店用饭,确实没看见齐里长。” 方堂进嘿嘿冷笑着,面有得色:这兴国州早就被他用金钱和权势编织出了一张大网,就算你秦林是条过江龙,也撞不破我这张大网! 两名捕快也叫起了撞天屈,指桑骂槐的说秦林混帐糊涂。 秦林一方的人都觉得为难,尸身光溜溜的什么都没留下,可以说完全没有物证,连尸体都在江水里面泡了大半个月,腐烂到了非常严重的程度,就算生前有什么伤痕也查不出来了呀! 想到郭眉眉一案的侦破过程,陆远志凑到秦林耳边:“秦哥,要不然,咱们再来次水鬼诈尸?” 秦林高深莫测的笑着:“诈尸?胖子就可以让它开口吐实。” 我?陆远志不敢相信的指着鼻尖。 “这次由你主刀剖尸吧!”秦林笑着拍了拍胖子圆鼓鼓的肚子,“先朝哪儿下刀,自己多想想。” 尸体已抬到了州衙门口,秦林便吩咐把它抬进来放在院子里面,由陆远志操刀解剖,他和众人都站在旁边围观。 “该从哪儿下刀?”胖子揉着肥嘟嘟的脸,有些困惑。 想着秦林几次解剖尸体的顺序,他首先看看是否被掐死之后抛尸的,便用刀子划开了尸体的喉咙,此时肌肉皮肤都被水浸泡加本身腐烂搞得极软,刀子割上去就像切猪油似的,很快就把喉咙剖开,结果令众人大失所望——并不存在掐死或者缢死的痕迹。 然后,来看看有没有抵抗伤,一般搏斗会在双手留下伤痕,皮肤虽然泡得不成样子,肌肉层还能看出来。 胖子用刀朝尸体的手上扒拉了一下,突然整只手的皮就完完整整的脱了下来!露出了底下完完整整的人体组织,颜色变浅而发胀的肌肉,血管,筋络,因为腐坏而呈现青色,比活剥人皮还要恐怖,简直可怕到了极点…… 秦林是见惯不惊了,这种现象叫做溺死手套,是因为长期腐烂加上水浸泡,尸体四肢真皮层和表皮层自然形成分离,呈手套状的皮肤剥落下来——当然,脚也一样,叫做溺死脚套。 可别人没见过啊,众人齐刷刷嘶的倒抽一口凉气,大部分都转过了脸,连锦衣卫冯小旗都忍不住闭上眼睛。 江紫正用手掌捂着眼睛,又忍不住好奇心要从指缝里往外看,刚才剖喉已把她吓得心慌慌的,待看到溺死手套的恐怖一幕,顿时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身子一软就朝旁边倒去。 秦林正在旁边,来不及思考就扶了她一把。 第113章 溺死手套在线阅读 <!--t; 第113章 溺死手套 - 第114章 胃内容物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14章 胃内容物 <!--go--> 第114章 胃内容物 看见秦林伸手来扶,江紫本能的扭了一下想躲开,可她本已不能保持平衡,扭这一下就越发控制不住,修长轻盈的身躯正巧跌进秦林怀中。 秦林鼻端闻到一阵如兰似麝的幽香,怀抱婀娜的娇躯,双手的位置却正好按在了江紫胸前的两团丰盈。 “咦,看不出兔儿爷的胸肌这么发达,还有点软……”秦林下意识的捏了两下,只觉掌心所触挺翘绵软,生理结构似乎和男人的胸肌有所区别——突然之间他脑中嗡的一下,知道自己犯了个非常严重的错误,于是赶紧把手松开。 江紫风摆荷叶般站直,雪玉般的脸蛋早已变做姹红,深邃而灿烂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水雾,盈盈欲泣,任她通读典籍、智慧过人,此时也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 既已知道江紫是女孩,秦林更不敢看她了,抬头看着天空,厚着脸皮打哈哈:“哎呀,江兄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还怕剖尸检验么?朗朗青天,烈烈红日,绝对没有鬼魂出没的。” 秦林把刚才的事情一推三六九,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江紫思绪早已变做乱麻,闻言便自我开解:或许,他真没发现我的女儿身?倒是有可能,他始终不拿正眼瞧人家,偶尔还会有几分嫌恶之色。 想到这里,江紫稍微松了口气,可回想起方才被他抓那几下的时候时酥胸上麻麻的感觉,就全身发软、粉脸滚烫,越是强要不去想,越是挥之不去,叫她患得患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幸好别人都被溺死手套的可怕现象吓得心神微分,没有谁注意到这边的情形。 江紫拍拍胸口,长吁了一口气。 秦林也伸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暗道:好险,好险! 这两个家伙心里面各怀鬼胎,又忍不住想看看对方——江紫想确认秦林是否真的没有认出她是女儿身,秦林则想观察一下是否已经把江紫糊弄过去。 可偏生就有那么巧,两人的目光总是在空中相遇,然后都忙不迭的转开,秦林继续看天,江紫继续盯自己脚尖。 终于这种奇怪的状态引起了江懋的注意,他捅了捅哥哥:“大哥,你看咱们小妹,该不是?” 江敬笑眯眯的点点头,思忖着小声问:“以你看来,秦林比刘堪之如何?” “刘堪之徒有虚名,若不是父亲属意,我才懒得去南京会他呢!”江懋的意见旗帜鲜明。 江敬笑了笑:“父亲倒是说他温润如玉,配得上咱们小妹……这个,咱们到南京见了面,看看再说吧!” 忽然听得棺材那边一阵惊呼,人们纷纷掩鼻往后退去,两兄弟才把注意力移回去。 原来陆远志找遍了尸身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最后只得把死者的胃剖开了,腹腔中酸腐之气熏得人们只想呕吐,连连后退。 这次秦林没有走上前去,远远的朝着胖子笑:“看看这位里长的胃里面有些什么吧,也许线索就在里面呢。” “秦哥真的太坏了!”胖子嘀嘀咕咕的,总算明白为什么秦林要叫他主刀了,好在剖猪时生猪腹腔中同样秽臭不堪,他从小见惯,倒也不怎么退避,只把衣服下摆兜起来塞住口鼻就继续工作。 检查胃内容物时,凡是大着胆子去看的人,无不吃惊:死去大半个月的人,吃下去的东西并没有消化,而是基本上保持了原本的形态,菜叶、嚼碎的肉、饭粒都能辨认出来。 江懋忍着恶心凑近看了看,奇道:“都大半个月了,怎么还没化为粪便,依然像刚吃下去的?” 秦林当然知道原因,人死亡之后消化机能立刻停止,食物便不会继续被消化,这尸体沉在冰冷的江底,这些食物残渣的自然腐化也比较慢,是以现在仍能分辨其种类。 用人们能听懂的字眼解释了一遍,人人都似懂非懂的,江懋倒是连连点头:“没想到仵作一行也有如此多的道理,怪不得前朝宋慈宋提刑要作《洗冤录》哩。” 江敬也喟叹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今日信哉!” 兄弟俩说完就看着妹妹,但这一次江紫什么也没说,被两位兄长一看,甚至心慌的低下了头。 “小妹今天吃错药了?”江懋莫名其妙,然后看看秦林,本能的觉得有古怪。 胖子终于从胃内容物里面找到了他想要的,用尖细的镊子夹了起来:“哟呵,这东西好像不是鱼肉虾肉啊,莫不是江瑶柱?” 玉食轩的马老板立刻额头上冒汗了,支支吾吾的不敢回答。 张磊、王胜两个差人也面露骇然之色。 “什么江瑶柱?”方堂进方师爷一边朝马老板打眼色,一边叫道:“分明就是草鱼肉嘛!” “对对,是草鱼肉!”马老板不停的点头。 陆胖子坏笑一声,“好,那就算草鱼肉吧。” 马老板长出了一口气,忙不迭的拿袖子擦额头的冷汗。 “那么,这个东西又是什么,草鱼的壳?”陆胖子促狭的笑着,堆满肥肉的脸蛋欢快的荡漾起来。 他高高举起的镊子,夹着一小片东西,被阳光照得非常清晰:那是比指甲盖略小一些的贝壳碎片。 并且,只要饕餮之徒就能认出,那就是江瑶柱贝壳的一部分! 一声低呼,玉食轩的马老板摊地上了。 啧啧啧啧秦林摇着头,走到他面前,朝牛大力使个眼色,这大力金刚就把烂泥般的马老板提了起来。 “好像兴国州除了玉食轩,远近再没有能做江瑶柱的饭馆了吧?”秦林玩味的看着马老板:“那么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是吐出实情,第二嘛,就是代人受过,拿自己的人头换别人的平安,马老板,你怎么选?” 马老板像被猫戏耍的耗子,东看看西看看惶恐不已,最终他的目光滑过胡知州,停在了方师爷的脸上。 方堂进也急了眼,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秦林这样洞彻幽明的可怕对手,本说光溜溜的尸身又腐烂发胀,包龙图再世、宋提刑复生也无可奈何了,谁想到他竟能从尸身肚子里找出证据! 生怕马老板吐实,方堂进一个劲儿朝他使眼色、打手势。 马老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知如何是好。 秦林桀桀怪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盯在马老板脸上:“不要以为可以玩什么花样,本官乃锦衣百户、持锦衣卫驾帖,奉北镇抚司命凡有大奸恶逆之徒先斩后奏,这里长齐曹并非寻常人等,是本官追查的白莲教钦犯,你将他杀人灭口,便是妖匪一党,本官现在便可将你当场斩杀!” 齐曹当然不是什么白莲教妖匪,但秦林说他是,谁又能说他不是?秦林前段时间擒杀的白莲教头目,长老、香主都好几名了。 方堂进等人在兴国州欺上瞒下编织关系网,又是积年的公门老滑头,秦林和他走程序打笔墨官司那就跌进他的陷阱了,所以干脆快刀斩乱麻,把白莲教的帽子凭空扣下来,看你们怎么办? 方堂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又毫无办法。 像地方官府上下级、同级之间的互相扯皮、推诿、踢皮球这套本事,他是屡试不爽,也利用这些办法保护了不少人的利益,在兴国州结成了一张相当绵密的关系网。 可他万万没想到,秦林根本就不和他扯犊子,那套推、磨、拉、扯的办法完全使不上劲儿。 过路官不能捞过界、锦衣卫不插手地方刑案、在州县公堂不得越俎代庖……种种规矩都被秦林无视,方堂进的乌龟壳就被一层层剥开,却分毫没有还手之力。 “天哪,这秦某人不讲道理啊!”方堂进都快哭了。 秦林见马老板已有意动,又给他加了把火,将腰间的七星宝剑抽出一点,作势要杀他的头。 在死亡的威胁下,马老板终于吐露实情:那天两位公差到玉食轩的二楼单间坐下,而齐曹是从后门进来的,确实点了这里的招牌菜干烧江瑶柱,饮酒吃菜大约一个时辰,他们又扶着看上去醉得很厉害的齐曹从后门离开了。 张磊、王胜两个见势不妙就想溜,牛大力冷笑一声,伸出一双蒲扇般的大手,揪住两人,往地下一摔,登时跌了个七荤八素。 方堂进急忙点拨:“你们是马上分手的,还是怎么回事?齐曹一直和你们待一块吗?醉得这么厉害,就不去醒醒酒?” 张磊恍然大悟,急忙道:“我们和齐曹在路边茶铺子坐了半个时辰,喝了点茶,等他稍微醒了酒才分手的,看见他跌跌撞撞的往码头上去了,或许失足跌进水中淹死,也未可知。” 说着说着张磊就恢复了些许自信,没有起初那么害怕了。 方堂进则挑衅的看着秦林:“秦长官,问案要有证据啊,齐曹醒了酒才离开,之后跌进水里淹死,怪得了谁?” “醒,醒你个头!”秦林一脚把方堂进踹翻在地,然后伸手把他头发揪着提溜起来,用力摁到尸体旁边。 方师爷脸都快碰着尸体了,吓得他哇哇乱叫。 秦林毫不放松,冷笑道:“吃饭一个时辰,醒酒半个时辰,他妈的一个半时辰了食物还没走到小肠,全装在胃里?你把狗眼睁大了,仔细看看他肠子!” 第114章 胃内容物在线阅读 <!--t; 第114章 胃内容物 - 第115章 剖腹赌命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15章 剖腹赌命 <!--go--> 第115章 剖腹赌命 人分泌的消化液会溶解食物,胃肠道的蠕动则会把食物向下运送,而这两种消化机能都会在死亡之后立刻停止,于是由胃内容物的消化程度和进入肠道的情况,可以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距离他最后一顿饭有多久。 像齐曹这样身体健康的中年壮男,生前的消化功能是相当良好的,如果在胃里发现的饭粒、蔬菜和肉食纤维比较完整,有少量食物进入十二指肠,就可以确定在进食后一个小时左右遇害;如果食物已消化成为乳糜状,食物已进入大肠,甚至胃基本排空,则可把死亡时间认定在餐后四到六个小时。 而陆远志剖开的尸体,胃内容物清清楚楚完完整整,基本没有变成乳糜状,便可认定他在饭后立刻遇害;除此还有更加确凿无疑的证据:他的十二指肠空空如也,几乎没有食物进入。 进食后一到两个小时食物就会随着胃肠蠕动下行到十二指肠,按照张磊和王胜的说法,他们和齐曹在玉食轩吃饭就花了一个时辰,之后出来醒酒又是半个时辰,加起来一个半时辰折合整整三小时,死者的十二指肠居然基本上是空的,这可能吗? 秦林抓住方堂进揪到尸体旁边,几乎要把他脸凑到尸首剖开的腹腔里面,吓得方师爷哇哇大叫,这才把他松开,向解释了由食物消化程度判断死亡时间的道理。 方堂进极其奸诈狡猾,即使到了这般境地兀自强辩道:“君子动口不动手,秦长官你揪着学生做什么?洗冤录也没说死者胃肠里面食物的事情,谁知道是不是你胡说的?红口白牙就要凭空污人清白,没那么容易!” “你!”陆远志瞪大了眼睛,不知说什么才好,江家三兄妹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而韩飞廉和牛大力也有些无奈。 秦林说得很有道理,大伙儿从心底都相信他的话,但死后多久食物消化成什么样子、在胃里还是在肠道,这些问题洗冤录没说过,而大明刑律也没提,单凭秦林一张嘴,方堂进、张磊、王胜三人岂肯认罪伏法? 胡知州也笑起来,朝北面拱拱手:“本官乃是朝廷从五品命官,秦某人直入公堂之上,欺凌地方官府,本官一定要参你专断擅权、仗势欺人之罪!” 孰料秦林不怒反笑,问着胡知州:“胡大老爷,你是什么时辰吃的早饭?” 胡知州把袖子一甩,别转过脸去。 “那么,方师爷你呢?” 虽然秦林和颜悦色的问,方堂进也心尖尖一颤,赶紧退了两步,生怕这不守官场规矩的愣头青暴起发难。 “好,都不肯说呀,”秦林嘿嘿冷笑着,忽然面色一肃,猛的拔出七星宝剑,带起一抹惊心动魄的寒光指在了张磊的喉头。 张磊被牛大力捉住挣扎不得,只觉喉头凉浸浸的,还以为宝剑已穿喉而过呢,登时就吓得裤裆一热,尿了。 秦林一声暴喝:“说,什么时候吃的早饭!” 张磊这才发觉宝剑只是指在喉头,小命暂时还留着,无可奈何,只好回答是辰时初刻吃的早饭。 秦林嘴角一咧,桀桀怪笑起来:“好!到现在也有一个半时辰了,且把肚子剖开看看食物下到小肠没有。” 牛大力稍微愣怔了一下,接着也笑起来,不由分说就把张磊衣服剥开,露出光溜溜的肚皮。 张磊吓得浑身发软,哭丧着脸道:“肚子剖开,小的不就死了吗?” “那有什么办法?我说饭后一个半时辰食物要下小肠,你们偏不信嘛!”秦林顿了顿,盯着张磊坏笑:“所以本官只好和你们打个赌赛,你吃早饭也有一个半时辰了,就把你肚子剖开来看看,要是和齐曹的尸首一样小肠中没有食物,罢了,本官只好把命赔你;若是你小肠中有食物,嘿嘿,那就说不得了!” 张磊额头上黄大豆的汗珠子一滴滴往下滚,求援的看着方师爷;方堂进则和胡知州面面相觑,像秦林这样不按常理出牌,他俩真的是傻了眼——堂堂锦衣百户竟要剖开活人肚子赌命! 江家两兄弟则幸灾乐祸,他们完全相信秦林能笑到最后,活剖人腹固然有些残忍,但用来对付这抵死狡赖的衙役,正合了请君入瓮的要旨。 “哼,还锦衣百户呢,真是个无赖!”江紫对秦林的手段表示不屑,然而娇媚绝伦的脸蛋上寒霜已经散去,忍不住露出了些许笑意。 牛大力和韩飞廉把张磊捉住,两人都咧着嘴笑,陆远志更是笑得肥肉一颤一颤的。 但被牛大力捉住、动弹不得的张磊就没这么轻松了,一迭声的叫救命。 秦林用剑尖在他肚皮上移来移去,皱眉道:“叫啥呢?若是你真的冤枉,有锦衣百户赔你这条命,也够本了;若你不冤枉,本来就该死,剖腹死和砍头死也没多大区别嘛。” 秦林眼中冰冷森寒之色和满不在乎的口气,都叫张磊毫不怀疑这家伙下一刻就会把他的肚子剖开。 张磊眼见方师爷和胡知州两个救星都束手无策,冰冷的剑尖在自己的肚皮上移动,微微的刺痛感传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剖腹割肠,终于他再也支撑不住,精神完全崩溃,惨叫道:“饶命,长官饶命!我说,我什么都说了——都是方师爷指使的,小的只是个从犯!” 于是不管方师爷怎么使眼色、打手势,张磊看也不看他一下,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实情一五一十都说了。 原来张居正在福建和他湖广老家试行一条鞭法,大规模清量被大地主大乡绅隐瞒、吞并的田地,以增加国家财赋收入,抑制土地兼并。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别说依靠人力和马匹传递公文的明朝,就算通讯发达的后世,中央政令到了地方不也有或多或少的走样? 别处或许程度会轻一些,执行会得力一些,但在兴国州是完全走样了: 胡知州整天吟风弄月,主要政事都甩给钱粮师爷方堂进办理,方堂进与本地的地主乡绅勾结,横征暴敛、欺压乡民,利用各种关系在兴国州编织成了一张绵密的关系网、一柄难以突破的保护伞。 这次清量田亩,方师爷又找到了生财之道,他串通吏目和户房书办等大小官吏,收取各地主乡绅的贿赂,把他们的田地往少了量。 兴国州是湖广有名的富州,田亩肥沃灌溉方便,出产极其丰富,一旦新的鱼鳞册页编好,今后很多年都将按照登记的田亩数量征收税赋,对乡绅们来说这是一次投入终身受益的好事情,自然舍得投入,纷纷抛出大笔贿赂,于是方堂进等人的贿款收入竟达到一万八千两白银之巨。 同时考成法限定了州县的税额不能降低,否则州官就要降职,方师爷要对胡知州有个交代,便只能把各大户少计田亩减少的税额加到普通乡农头上,秦林等人在富池镇看到的那场差点引起民变的冲突,根子便在这里。 齐曹身为里长,陪同户房书办参与清量田亩,看出了这里头的道道,他就动了歪心思,积极协助书办完成清量工作,得到书办的信任,进而带他参与了全州好些地方的田亩清量。 哪知齐曹另有打算,他把各大户少计多少田亩,书办如何把这些田亩摊进普通乡民的税额,怎么把荒地、坟墓都算成田亩……等等手段都记录成册,然后用这册子去敲诈方师爷。 方堂进也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知道齐曹这种人欲壑难填,满足他一次难免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因此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买嘱张磊、王胜两个捕快,派他们把齐曹叫到玉食轩来,假说要和他谈判。 因为这件事见不得光,齐曹由富池镇到了州城,从码头上岸开始就和两名公差分开,还戴着破帽子遮人耳目,到了玉食轩也是从后门进去的,便没有旁人发现他的行迹。 方师爷并没有去玉食轩,就是张磊、王胜两个骗着齐曹吃饭喝酒,悄悄在他酒里面下了蒙汗药,等药力发作,就左右搀扶着齐曹、假装成他醉酒的样子离开玉食轩,乘上早已备好的小船来到江心,往他身上拴了块大石头,推进了江中。 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虽然汪氏曾到衙门吵闹,她也没有真凭实据,大半个月过去,方堂进、张磊、王胜都觉得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再也不会被发觉了。 孰料齐曹尸体发胀、挣断被江水泡软的绳索漂到江面,又被秦林发现,他契而不舍、追根究底,甚至敢和张磊剖腹赌命,最终揭破了奸谋,将方堂进等人的罪行大白于天下! 张磊被迫吐实,方堂进就两腿直抖,跌跌撞撞的往外跑,还没跑几步呢不知什么时候韩飞廉已站在他前面,笑容可掬:“方师爷,你跑个啥呢?” 胡知州则瘫坐在地上,指着方堂进大骂:“姓方的,瞒得我好苦!你把本官害惨了!” “还愣着干什么?”秦林朝众锦衣校尉做个手势,冯小旗立刻率领校尉们一拥而上,把胡知州官帽摘了,方堂进的方巾扒了,拿索子结结实实的捆起来。 衙役们在公门中几十年都没见过这号场面,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终于有老成些的起个头,齐声叫道:“威武” 在胡知州、方堂进听来,熟悉的堂威声早已成了莫大的讽刺…… 第115章 剖腹赌命在线阅读 <!--t; 第115章 剖腹赌命 - 第116章 令尊张太岳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16章 令尊张太岳 <!--go--> 第116章 令尊张太岳 一个过路的正六品锦衣卫百户,把从五品的知州正堂给捆了,大明开国以来真叫个史无前例,可秦林不仅把胡知州捆了,还捆得理直气壮捆得正大光明,连被捆的胡知州都只能垂着头唉声叹气。 趁着大人物们忙忙乱乱,两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就脚底板抹油,想溜——汪氏和杜仲这对奸夫淫妇互相打着眼色,一步一挨的朝衙门口缩去。 “汪氏你别急着走嘛,你丈夫的尸首都不要了?哈哈”秦林早把他俩的举动瞧在眼里,慢悠悠的出言阻止。 汪氏着慌,挤出个难看的笑容,吭吭哧哧的说不出话来。 秦林回过头笑眯眯的问道:“方师爷,你的命是保不住了,还要替别人隐瞒,在黄泉下面看着他们逍遥快活吗?” 秦林的声音就像魔鬼的诱惑,瞬间点燃了方堂进的心火,他本来就深恨汪氏,这下更是毫无顾忌,骂道:“这奸夫淫妇又是什么好人?拿她男人的死活来敲我竹杠,呸!要不是秦大人到此,你也快下去陪齐曹那傻瓜了!” 这汪氏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人,她早就中意年轻的表弟,巴不得丈夫早点死她才好改嫁呢! 这次齐曹突然失踪,虽然并没有把敲诈方堂进的事情告诉汪氏,但汪氏凭着夫妻之间只言片语已猜到是州府中人下的手,她并不替丈夫伸冤,只想找方堂进要一笔钱,好和杜仲双宿双飞风流快活。 害怕落下把柄,方堂进当然不肯给她钱,但汪氏在州衙闹事要丈夫的事情已经被很多人知道,要像杀齐曹那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她却也极难,方堂进隐忍下来准备过段时间再慢慢摆布她,不料已被秦林将全案揭破。 那汪氏听得方堂进说出这些隐秘,也就一屁股墩坐在了门槛上,再也走不得一步。 秦林玩味的看着这个妇人,贪婪成性、与虎谋皮,她为什么要勾引杜仲?分明和齐曹才是对夫妻档嘛! “你是否在齐曹生前就和杜仲通奸,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本官也不想问了,但知情不报、借机敲诈的罪名是跑不掉的。” 秦林话音刚落,韩飞廉就抖起铁锁链,把汪氏和杜仲这对狗男女也给锁了起来。 汪氏的嘴唇嗫嚅着,秦林在她眼中已是洞彻人心的阎罗王,她失神的喃喃自语:“天呐,连这个他都晓得,果然神目如电,神目如电哪!” 江敬、江懋兄弟俩见此情形,都是摇头叹息,此案并无一个无辜之人,胡知州昏庸糊涂,方师爷贪赃枉法,众官吏为虎作伥,地主乡绅们压榨小民,齐曹意图敲诈反而丧命,其妻汪氏竟前赴后继步了齐曹的后尘…… “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江敬呼的吐出了胸中一口浊气,只觉得案子虽然破了,心绪却未宁静。 江懋鄙夷的瞥了眼衙门里被捆起来的众犯人,骂道:“天作孽尤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方才那淫妇说秦某人神目如电,我看他真有洞彻幽冥、辨识奸邪的大神通哩,小妹,你说呢?” 江紫好看的嘴唇轻轻抿着,修眉微颦,两湾秋波尽望着秦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她三哥的话也没听见。 呃……江懋看看妹妹,又看看秦林,自以为是的做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兴国州发生如此重案,影响可谓极其恶劣:现在正是元辅少师张居正大展宏图,强力推行一条鞭法的关键时刻,各地清量田亩的工作如火如荼,地方上竟然会爆出官绅勾结瞒报田亩、将税赋转嫁普通乡民的大案,还因此闹出了人命! 武昌府张公鱼、分守道成守礼、分巡道李期玉、按察司卫体仁、湖广巡抚王之垣等官员闻讯之后全都急如星火的赶往兴国州,处理这件足以让他们焦头烂额的大案。 张公鱼一见秦林,那副喜不自胜的神色真正难描难画,抓着他的手就往后堂走,把公鸭子喉咙扯得极响:“没想到啊没想到,秦世兄又替本官挖出了一窝蠹虫!这等残害小民的贪官污吏,真正个个该杀……多亏秦世兄明镜高悬,才把他们一网打尽哪!” 秦林略为思忖了片刻就明白了张公鱼的意思:他是刚署任的武昌知府,接印还没几天,兴国州出了事情便只能怪丁忧回乡的前任,朝廷的板子就打不到他这继任的屁股上来;若是秦林不查办此案,乡民们不服,过一两年难保不闹出民变,到时候渎职失察的罪名就得扣到张公鱼头上了。 你说,他能不感激秦林提前把这块迟早要溃烂的脓疮挖出来吗? 秦林是过路官,已调到南京新任上,湖广这边再有功绩对他也没什么大用处,做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他干脆再送张公鱼一程,笑道:“若不是张府尊事先听得风声,嘱托下官路过兴国州时明察暗访,焉能有今日之功?” “这、这个……”张公鱼都快感动哭了,年轻时算命,算命先生说他命中有贵人相助,曾经他以为贵人是申时行,但现在他完全肯定这个贵人就是秦林! 张公鱼一揖到地:“老哥哥在此谢谢兄弟了!如果秦大人不嫌弃,咱们今后就是拜盟的弟兄,老哥哥今后就是肝脑涂地,也得报答兄弟几次三番相助的情份!” 明朝文贵武贱,秦林虽然提了锦衣百户,离一府之尊的张公鱼还差着老远,张公鱼拜盟实在出于志诚。 秦林觉得张公鱼虽然颟顸,为人倒也过得去,所谓虽不是好官,尚不失为好人吧!便点头同意拜盟。 这时候官场之间兄弟拜盟并不是像江湖上那样,喝血酒、拜关公、斩鸡头什么的,而是回去各自在盟书上写了生辰、履历,把盟书互相交换了就行。 张公鱼初见秦林时,曾想请他做州衙刑房的司吏,后来又曾动过收门生的念头,再往后知道秦林非池中物,他又改口叫世兄,到今天,一个两榜进士出身的知府,干脆纡尊降贵和秦林拜盟做了盟弟兄。 突然想到了什么,张公鱼左右看看没有别人,才低声对秦林道:“本官的座师申大学士曾写信来,虽未明言也模糊点出来了,其实兄弟你上次破荆王府大案,名字就已经上达天听,皇上本意是要大用的,但为首辅张太岳阻挠,这个,却不知秦兄和张首辅有何过节?” 申时行不会原封不动的把当日之事告诉别人,书信里面的内容都是语焉不详,要张公鱼自己猜的。张公鱼倒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于确凿情形却完全不知,还以为张居正故意压制了秦林,因为替盟兄弟担心,这才说了出来。 秦林莫名其妙:“首辅张居正?怎么可能和他有过节?我一个小小锦衣百户,想惹到他也不容易啊!” 张公鱼点点头,想想也是,一个在蕲州,一个在江陵,根本就不会产生联系嘛!于是就点点头,连说是自己把申时行的书信理解错了。 秦林知道这位盟大哥向来颟顸糊涂、颠三倒四的,便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别的官员到了兴国州,无论心头怎么想的,都和秦林谈笑风生,谢他替湖广百姓除了一窝蠹虫。 只有湖广巡抚王之垣不同,他铁青着脸问完案情,也不和秦林寒暄就拂袖而去,惹得陆远志、韩飞廉等人都愤愤不平。 秦林满不在乎:“人家是正二品大员嘛,有点架子是应该的。” 这次秦林猜错了,王之垣并不是摆架子,他是急得火烧屁股了,问完案情就去了码头,登上江家兄妹乘坐的大官船。 右都御史、巡抚湖广等处地方兼赞理军务,大明朝官僚体系中居于金字塔顶部的王之垣王大人,上船之后刚走了三步忽然就停住步子,小心的整理了一下衣领,振了振袍袖,再把腰杆也略为呵了呵,觉得没什么毛病了才对引路的管家笑了笑,继续往前舱走去。 堂堂二品巡抚、封疆大吏来访,江家三兄妹竟然没有下船相迎,竟然派了个管家去接他,自己只是站在舱门口等着。 就是这样的“礼遇”,王之垣也觉得受宠若惊了,老远就叫道:“哎呀,两位公子爷、小姐,这江上面风大,怎么就出来了?万一被风吹了头疼发烧,我这做世叔的怎么担待得起!” 江敬、江懋对视一眼,拱手施礼道:“王世叔来访,小侄这是应该的。” 江紫也展颜微笑:“王叔叔,你上次还说寻了只会说吉祥话的鹦哥儿,怎么不拿来给侄女?我见了爹爹,一定要告你为老不尊,净骗我们小辈。” 王之垣面作惶恐之色,心头则早已乐得不成样子了,江紫的话,分明拿他当父亲的心腹知交相看,这又比寻常礼遇更加难得十倍。 江敬、江懋兄弟只是微笑,暗道妹妹可真是颗七窍玲珑心,就凭这句话,王之垣今后可更要对父亲死心塌地了。 互相让着往官舱中走,王之垣先往北方拱拱手,然后才毕恭毕敬的问道:“令尊元辅少师张太岳先生,近来可有家信寄到?” 第116章 令尊张太岳在线阅读 <!--t; 第116章 令尊张太岳 - 第117章 扬帆金陵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17章 扬帆金陵 <!--go--> 第117章 扬帆金陵 中极殿大学士首辅张居正,世居江陵,号太岳。 江家三兄妹来自江陵相府,是张居正的嫡亲儿女,初识秦林时不知道他的底细,便指地为姓,取了“江陵”的江字为假姓。 江敬实为张家长子张敬修,江懋则是三公子张懋修,而小妹江紫就是江陵相府唯一的女儿、张居正的掌上明珠张紫萱。 张居正柄国多年,威势之烜赫为大明两百年所未有,连皇帝都以师礼相待,出行时各地督抚、亲王都到辖区边境远迎,王之垣虽为正二品封疆大吏,私底下见了张居正都是大礼参拜的,因此见了张家的三位世侄,他并不敢摆出老世叔的架子。 张敬修举止冲淡谦和,颇有君子温润如玉的风范,与王之垣答话:“家父上月还有家信寄来,曾提到世叔大名,谓世叔于湖广试行新政极为得力,朝中咸称为诸督抚中第一个能员。” 所谓“朝中咸称”,其实是张居正的看法,果然一语之褒胜于华衮,王之垣立刻喜形于色,口中连称受之有愧。 略为寒暄几句,王之垣就转入了正题,忧心忡忡的道:“张太岳先生受先皇托孤之任,以砥砺天下自负,南平倭寇、北定鞑靼,如今又大力推行新政……兴国州此案一旦公布,朝野之间议论纷纷,必对新政不利呀!” 张居正实行一条鞭法,清量田亩乃是推行新政的关键,偏偏就在兴国州出了地主豪强勾结官吏隐瞒田亩、转嫁给平民百姓的恶性案件,还是在张居正的家乡湖广出的事! 张敬修、张懋修兄弟俩闻言半晌默然,以朝堂党争而论,这件事当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有利于张居正推行新政,但是…… 王之垣见张家兄弟为难,慨然作色道:“张太岳先生于王某实有荐举之恩、垂拔之德,如今王某既身负封疆之任,必以血诚报张先生。二位公子勿忧,且看老世叔施展手段,哪管巨浪滔天,也按得它风平浪静!” 两位公子却不是这个意思,看着老世叔如此仗义,倒犹豫着不知该怎么选择了。 “世叔一番好意,不过此事……或许家父会另有打算,”张紫萱贝齿轻咬着红润的嘴唇,缓慢而坚决的摇了摇头,拒绝了王之垣的建议。 王之垣知道张居正这位掌上明珠实为女中诸葛,得乃父真传还要比几位兄长多上三成,若是别的事情他便依了张紫萱,但这件事实在干系重大,不得不劝道:“王某并非只为报令尊之恩德,只因令尊推行新政,朝野多有顽固不化之辈妄加非议,此案一旦宣扬开来,恐怕惹起旧党甚嚣尘上,于新政有碍,于大明社稷长治久安有碍,而王某消弭此案,实半为私、半为公也,为新政之公犹胜于报令尊恩德之私。” 张紫萱微笑着将臻首轻摇,“此间并无外人,侄女试问一句:以家父之权柄,推行新政大可全国铺开,何必取福建、湖广数地试行之?” 难道?王之垣心念一动。 “昔年王安石人亡政息,乃熙宁新政实有不便之处;家父不欲为王荆公第二,新政推行初始于数地试行,评定其优劣、体察其弊端,然后施行于全国,所谓不谋一时,而谋后世也。” 张紫萱这番解释,王之垣顿时恍然大悟,点头道:“江陵相公真乃大明第一贤相!然而此事必起风评,自去岁‘夺情之议’起,迂腐之辈于张相公便颇多讥评……” 去年张居正父亲、也就是张家兄妹的祖父病故,按照明朝制度,张居正应该回乡守制三年,谓之丁忧;而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朝廷诸大臣奏请“夺情”,使张居正没有丁忧继续担任首辅,这件事很为守旧的儒林士子讥评,故而王之垣对兴国州案的暴发很有些担心,害怕引发朝野风潮。 “王世叔过虑了,”张紫萱斜飞入鬓的修眉微微一挑,灿若晨星的双眸光华闪烁,柔润动听的声音带着某种难以琢磨的力量:“家父既身荷先皇托孤之重,位列宰辅、执掌朝纲,掌乾坤之诀窍、以天下为砥砺,又岂惧几句书生妄议!” 在这一瞬间,王之垣有些神思恍惚,似乎在张紫萱身上看到了她父亲的影子,叹服之余不禁思量:可惜了,她终究是女儿身……却不知谁家的公子,才能娶得这位女中诸葛? 这时一名管家控背躬身,在舱门外提醒道:“公子、小姐,已交午时了。” 王之垣便知道张家兄妹还有别的事情,就起身告辞,忽然听得张懋修对张敬修提了句:“秦林就这么急着去南京上任?可惜小妹非得去苏杭,否则我们可以在南京多盘桓几天……” 秦林?王之垣一惊,忽然身子摇了摇:听口气张家三兄妹竟是掐准了午时去送他,这锦衣百户是什么来历,竟能让元辅少师张居正的公子、小姐巴巴的赶时间去送? 莫非……再看看面露期待之色的张紫萱,王之垣觉得已经猜到了原因,顿时为起初对秦林的无礼而懊悔起来。 湖广各级官员赶到兴国州,案子便有人接办,胡知州、方师爷一干人等,还有那些勾结官府欺压百姓的豪强士绅都会按律惩处,而秦林终究是过路官,无须留在此地,便趁早准备乘船离开。 一个过路的正六品锦衣百户启程,像分守道成守礼、分巡道李期玉、按察司卫体仁这些大员是不会来送的,昨天才赶到的锦衣卫湖广千户所正千户领指挥佥事衔杨继恩更不会来送一个离任的下属。 来码头送秦林的,只有武昌知府张公鱼和锦衣卫副千户石韦。 “老弟的情义,真正义薄云天,哥哥真没说的了!”石韦笑着和秦林把臂而行,纵声笑道:“这次你又把功劳与冯小旗丰润,连哥哥也跟着沾光……” 但和张公鱼相比,石韦的神情中总带着几分不愉快,被善于察言观色的秦林发现也就顺理成章了。 “咳咳,这个嘛,”石韦犹豫了一下,终于实话实说:“于千户被勒令闭门思过,本来该愚兄接掌他管的一摊子差事,但杨千户有意大权独揽……嗨我说这些干嘛?对了,南京六朝金粉,秦淮河艳冠天下,可是大明朝最富庶的地方,秦老弟在那边混得好了,愚兄过来投奔你!” 秦林马上要去南京上任,想想也没什么能帮到石韦的了。 张家三兄妹早就等在了码头,见秦林过来,都和他说长论短的寒暄。 秦林心头有鬼,虽然还不知道这三位的身份,但也知道他们必定是达官显贵子弟……哼哼,女儿家的胸部就是随便摸得的?这家伙目光躲躲闪闪,和张敬修、张懋修两兄弟说话倒也罢了,只想方设法的躲着张紫萱,每逢她开口,就打着哈哈望天,说些不咸不淡的话。 张紫萱极有涵养,于秦林无心之过事后并不计较,有心要请教问题;但秦林现在仍是这副惫懒样子,张紫萱终于不耐,把他扯到一边,杏眼圆睁、修眉斜挑:“秦兄!不知小可有什么地方惹你生气,竟如此冷眼相待?小可并不是不知进退之人,只有几句正题要问,如何恁般躲闪其词?” 张敬修、张懋修两兄弟会错了意,登时面面相觑:小妹也太猛了吧?这才几天呀,就和人家当面摊牌,这秦某人也是的,能娶到我家小妹,你就偷着乐吧,还推三阻四的…… 王之垣也啧啧赞叹:果然虎父无犬女,张紫萱真有乃父之风啊! 殊不知张紫萱问的并非儿女之情,而是社稷大业,她顾不得男女之别,凑到秦林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秦兄,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既然晓得要加商税、减农税,就把具体细则拿出来,不要再含糊其辞!” 秦林挠了挠头,笑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张紫萱愕然,檀口微张,气息如兰。 张家弟兄没听见妹妹说的什么,只知道秦林拒绝了,张懋修差点儿跳起来:“天哪,大哥你看见没有?小妹居然被拒绝了,这还是女追男啊!” 王之垣更是心惊,俗话说南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纸,那么这位秦某人岂不是极有可能成为元辅少师张居正的乘龙快婿? 待张紫萱走开,他赶紧上前施礼,一口一个秦老弟的叫着,分外热情。 张紫萱心忧国事、想着父亲新政的各种问题,粉面含霜,隐有忧虑之色,但在别人看来,就好像被秦林拒绝之后的郁闷和无奈。 巡抚大人何以前倨后恭? 张公鱼在后面直跌脚,暗道:秦老弟啊秦老弟,怪不得申老师来信说张居正压了你的提拔,你把人家女儿‘始乱终弃’,老泰山能不整治你吗? 湖广巡抚都来送秦林,像分守道、分巡道、按察使、锦衣千户这些人都来了。 旁人倒也罢了,杨继恩看到这一幕忽然心头毕剥一跳:怪不得石韦、秦某人提拔得这么快,又老是立功,原来根子在这里——人家搭上了张居正的线! “石大人啊,老于闹出了乱子,被勒令闭门思过,我看他那一摊子差事,还是你来顶着吧!”杨继恩满脸堆笑的对石韦说。 石韦大喜过望,看了看秦林,心头暗道:秦兄弟,这次又托你的福了! 秦林与众人告别,茭白船离岸远行,渐渐隐没于水天相交处。 “两位哥哥,过些天我们也去南京吧!”张紫萱看着远去的帆营若有所思。 张懋修奇道:“你不是讨厌那个刘戡之,说船不停南京,直下苏杭吗?” 张敬修把弟弟拉了一下,笑而不语。 张紫萱嫣然一笑,慵懒的抚了抚发梢便有万种风情:“好像,小妹对南京又有兴趣了呢。” 第117章 扬帆金陵在线阅读 <!--t; 第117章 扬帆金陵 - 第118章 执掌秦淮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18章 执掌秦淮 <!--go--> 第118章 执掌秦淮 秦林所乘的茭白船顺江而下快逾奔马,过九江、安庆、芜湖,直下南京。 这天早晨,听得舱外喧哗,秦林走到甲板上一看,已能遥遥望见南京的城墙了,可惜江上有淡淡的早雾,远远的看不分明。 茭白船大,不好去秦淮河里面挤,但贾富贵早有安排,派人去雇了一艘画舫请秦林换乘。 借着锦衣卫百户的金字招牌,这一路没人敢来滋扰,正税陋规都逃了,贾富贵赚了不少,喜滋滋的和秦林作别,茭白船自去货码头卸货。 秦林等人乘上的画舫新不新、旧不旧,是专门停在秦淮河入长江的口子上接官员、富商的,船主人是个戴绿头巾的大麻子,姓蒋排行老三,极其健谈,问得秦林是第一次到南京,一路上与他解说。 从长江转进秦淮河口,便看清了南京城墙,果然巍峨壮丽,远胜别处州县。据蒋三解说,这南京城内城门十三、外城门十八,城墙周围一百二十多里,乃是东南第一胜景。 船到三山门——也就是老百姓说的水西门,便过水闸进城了,秦淮河从南京穿城而过,画舫可以直接驶到城里面。 蒋三果然不曾胡吹大气,这南京城里果然人烟繁茂,处处金粉楼台,秦淮河上画船穿梭往来,近处河房青瓦粉壁,远处各王府、寺庙红墙黄瓦,蔚为壮观。 街上行人都衣衫齐整,神情从容不迫,连卖花的婆子、挑担的力夫也面带笑容,并无愁苦之色。 一路上看见许多茶社,悬着旗幡灯笼,插着时新的鲜花,里面都是寻常百姓吃茶听说书,坐得满满当当,人人喜笑颜开。 秦淮河两边岸上的河房,都垂着珠帘、挂着薄纱,窗内影影绰绰的看不分明,但也瞧见几个婀娜娉婷的身影在房中绣花朵、扑猫儿、玩耍嬉乐,银铃般的笑声遥遥传来,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免为之心怀一荡…… 好一派盛世繁华的图景! 秦林点头赞叹大明繁华、金陵胜景,和这南京城一比,同时代的巴黎就是塞纳河边的垃圾堆,而伦敦不过是一座散发鱼腥臭气的小码头。 渐渐船到了南门大街,蒋三又指着南边给秦林看:“长官,那边就是聚宝门了,传说是沈万三挖到聚宝盆的地方。这聚宝门是南京第一个要冲,城中人吃的粮食猪羊蔬菜都从这里过,当年就说是每天要进来百牛千猪万担粮,如今更不知道有多少——有圣天子在位,贤相张江陵辅佐,戚大帅平定倭寇江南安宁,咱们老百姓着实享了几年的福!” 秦林点头赞叹不已,所谓遗爱在民,张居正、戚继光二人可以名垂千古。 船停在南门大街,秦林要给银子,蒋三不要:“贾六哥已给了的,再要您老的银子,坏了规矩。” 原来贾富贵做人地道,连画舫的船钱也先付了。 蒋三替秦林叫了几部太平车儿,把行李装了,又对车夫说了地方,让他们引秦林去锦衣卫衙门。 南京城设应天府,北城是上元县、南城是江宁县,锦衣卫衙门在北城东南部,秦林沿着花市大街、大功坊、朱雀大街一路走过去,就到了锦衣卫衙门。 一路上也看到了东瓯王府、中山王府等几处大府邸,锦衣卫衙门的规模格局和前者相比就差了许多,门墙照壁都和江宁县衙差不多大小,但门口站着如狼似虎的锦衣校尉,行人到此都匆匆而过不敢停留,一股肃杀之气便凭空而起。 秦林已换了飞鱼服、无翅乌纱、粉底官靴、鸾带、绣春刀这全副行头,派陆远志拿着锦衣卫经历司发下的调令投进去。 守门的看到是位新到任的百户,不敢怠慢,立刻把调令拿了进去,一会儿就满脸堆笑的出来:“雷指挥请您老进去,恭喜老爷上任,贺喜老爷到任!” 秦林笑笑,随手打赏这几个校尉。 南京的这些锦衣校尉都是世袭锦衣军户,几辈子住在城里,个个都混成了老油子,领头的校尉是张冬瓜脸,他把银子掂了掂,约莫五两上下,登时就把腰弯成了曲尺,笑得脸都烂了,打着南京官话,拖着长声叫:“毛冬瓜给您磕头,谢长官的赏” 当然头是没有真磕的,毛冬瓜就这么一叫,整个千户所的什么镇抚、经办、仓大使、挂衔百户,所有的办事人员都晓得今天来的这位是位出手大方的长官,今后有什么事儿好拿钱说话的,大家也就别藏着掖着,开门见山得了。 几个守门的校尉屁颠屁颠把秦林一行人迎了进去。 这锦衣卫千户所的大堂是办理诏狱、审理大逆才开的,所以挂指挥佥事衔、正牌千户雷公腾坐在二堂等秦林。 和石韦的粗犷相貌截然相反,雷公腾生着张瘦精精的黄脸,三绺稀稀疏疏的胡子,若不是身上穿着飞鱼服,恐怕走街上都要被错认成哪家当铺的帐房先生。 看见秦林进来,雷千户才从椅子上站起来,态度倒是极其和蔼,秦林刚摆了个廷参的架势他就赶紧拦住:“使不得使不得,秦老弟破了荆王府夺嫡的钦案,早已上达天听,正是我大明朝的少年英雄,老哥我佩服还来不及,怎么敢受此大礼?” 不到门口迎接,是要摆上司的规矩,免了廷参,乃是给新调来的下属一个面子,雷千户拿捏得极有分寸。 秦林自然晓得这套弯弯绕,略为寒暄几句,便说道:“石韦石大人有书信在此,还有份心意托我带来。” 雷千户一怔,他和石韦只不过多年前有一面之缘,怎么会巴巴的托人带东西来? 疑疑惑惑的接过书信,雷千户把信抖开看看,确实是石韦粗豪的笔迹,都是些狗屁不通的废话,却没有提礼物的事情;但接下来打开拜匣,雷公腾的眼睛就一下子被耀得发花:整整齐齐十只金锞子,每只十两,便是一百两黄金! 心念一转便知道其实是秦林送的厚礼,雷公腾嘴里却说:“石大人太客气了,当年和他浴血沙场,今日又千里赐惠,真正是本官的知交好友。” 秦林暗笑恐怕黄金才是大人您的知交好友吧! 雷公腾收了重重的一份礼物,毫不迟延的批了文,令秦林即刻赴任,管区为南城秦淮河一线。 又寒暄几句,雷公腾端茶送客,秦林便告辞离开。 陆远志、韩飞廉、牛大力几个已和守门的毛冬瓜打得火热,见秦林出来,三个全都眼巴巴的上来问分了什么差事。 “巡管秦淮河一线”,秦林无所谓的说。 “啊呀不得了!”毛冬瓜一下子跳了起来:“恭喜秦长官,贺喜秦长官!秦淮河是满南京城天字第一号好缺,多少有后台有靠山的长官没能谋了去,秦长官竟然初到任就委了这个缺,真正是官运亨通!” 原来大明朝各地的锦衣卫都不管巡逻街面,唯有南北两京的要上街巡守维持治安访拿奸邪,既然巡守地面,便有不少陋规常例可以中饱私囊,而守区的贫富就决定了这块收入的多少。 南京城最厉害的缺,就是巡守秦淮河一线,这秦淮河是安乐窝、销金窟,每天都纸醉金迷,不晓得多少人在这里花钱,做了分管百户,除开给千户所例行的上缴之外,每年能弄到手的数目极其丰厚,从一千五百两到两万两银子不等。 秦林奇怪为何相差如此悬殊,毛冬瓜神秘的笑了笑:“若是没本事、没靠山,只能收点三等小妓院的常例,那就只得一千把银子;若是哪位长官有本事把天香阁、醉凤楼的常例也收起来,一年两万银子怕还只算零头。” 想想蕲州的事情,秦林就明白了毛冬瓜所指,大部分秦楼楚馆是不交陋规常例的,所以这锦衣百户没本事就只能弄到千把两银子;要是有本事把后台最硬、靠山最大的妓院的常例也收起来,一年两万还不止呢。 秦淮河!陆远志激动得浑身肥肉发抖,在蕲州这些地方的年轻人当中,秦淮河绝对是个顶级的传说! 牛大力和韩飞廉也互相望着嘿嘿傻乐。 秦林却是一头雾水,思忖道:自己和雷千户并没有什么交情,送了一百两黄金,折合白银不过八百两,他干嘛给安排一个可以每年捞两万银子的位置?若说我外地来的官儿,只能弄到一两千,他何不把这好位置派给本地有权有势有靠山的那些百户,大大的收一笔孝敬? 本来觉得是因为送的一百两黄金才得了好差事,想到这些,秦林反而疑惑起来。 当然这是不可能去问雷公腾的,秦林便叫陆远志等人收拾妥当,拿着文书、押着太平车儿,往分派的百户所去。 就在同时,雷公腾坐在空无一人的二堂上,看看石韦的书信,又看看秦林送的黄金,摇摇头苦笑,自言自语道:“这么年轻有为,又识得大体的官儿,可真难得呀!可惜,你怎么得罪了那位魔头?漫说你上达天听,这下子也只好自认倒霉吧!本官也是受人所托,得罪不起他,就只好对不起你了!” 第118章 执掌秦淮在线阅读 <!--t; 第118章 执掌秦淮 - 第119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19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go--> 第119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百户所设在钞库街,就在夫子庙南面秦淮河对岸,大大有名的乌衣巷旁边。 乌衣巷是东晋高门贵族的聚居地,开国丞相王导和指挥淝水之战的谢安都住在此处,谢安所居的“来燕名堂”虽然历经沧桑,依然华丽典雅气象非凡,“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说的就是这里。 但百户所的衙门和“来燕名堂”一比,就太丢份儿了:委委屈屈的缩在旁边小巷子里面,低矮的门头结满了蜘蛛网,挂的几扇虎头牌生着厚厚一层的灰,如果说南京城中众多辉煌壮丽的建筑是华丽的贵妇人,那么它就像个受气的童养媳。 漆都快掉光了的大门紧紧闭着,陆远志上前砰砰的拍门,半晌也没人应答,倒是吆五喝六的推牌九声音从院墙里面传出。 陆远志回过头,一脸的无可奈何,韩飞廉和牛大力也大眼瞪小眼。 从看到百户所衙门的那一刻起,他们已隐隐觉得这份差使也许并没有想像中那么轻松愉快,那么油水丰厚。 秦林倒是无所谓,轻描淡写的说:“把门砸了。” 牛大力闻言一怔,继而咧嘴笑起来,退后几步,猛的助跑前冲,借着冲势一腿踹出。 这一腿力道不下千斤,嘭的一声巨响,早已腐朽的大门轰然倒下。 里面的牌九声忽然停了,有个毛喳喳的声音叫道:“不好,打上门来了,弟兄们抄家伙上啊!” 百户所衙门内顿时一片喧闹,不晓得多少人四处乱窜:“祸事了,快跑!” “跑个屁,欺人太甚,咱抄家伙和他们拼了!” “谁把老子的打虎棍拿了?” “游拐子,你他妈想赖账啊?上一把我是梅花,你是长三,给钱给钱,给了钱再去拼命也不迟!” 韩飞廉、牛大力在外面听得直摇脑袋,倒是秦林始终不动声色。 终于一伙乱糟糟的人冲出来了,有的歪戴着无翅乌纱,有人飞鱼服胸口油晃晃的,有人满脸通红一身酒气,举着的不是绣春刀,而是水火棍、铁尺、铁链子之类斗殴的工具,一窝蜂的往外涌。 不晓得这伙人要干什么,牛大力、韩飞廉赶紧拦在了秦林身前。 冲在前面的几个锦衣校尉,抬头看见秦林几个人都是不认识的,不禁愣了一愣。 那毛喳喳的声音又从后面响起:“愣着干啥?丙字所的王八蛋把咱们周大哥打得起不来床,替周大哥报仇雪恨啊!” 这群校尉一听这话,立刻怪叫着冲上来,举着铁尺、木棍没头没脑的乱打。 “拿了!”秦林一声断喝。 牛大力立刻旋风般冲出,抡起沙钵大的拳头虎虎生风,当面一人举着铁尺砸下,他一拳头擂在铁尺上,只见铁尺脱手飞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那人虎口鲜血直流,妈呀一声怪叫,退到旁边雪雪呼痛。 又有两人舞着铁链子打来,牛大力不闪不避,伸手就像捏面条似的把两根舞得飞快的铁链子抓住,哈哈大笑着用力一拽,那两人正使着全身力气回夺,来不及放手,被他扯得撞到一块,立马眼冒金星摊地上了。 牛大力嘿嘿笑着,如同虎入羊群一般,把这些人打了个落花流水。 韩飞廉也没闲着,夺了根木棍在手里,绕着这伙人急奔,木棍不打别处,专朝人膝盖弯里敲。韩飞廉跑得极快,别人打不到他,他打别人一打一个准,很快就有好几个人扔下了武器,抱着膝盖痛得又跳又叫。 陆远志呢,一身肥肉横在秦林身前,摆出副忠心护主的架势——实际上这家伙打架不在行,肥肉再多也是送菜,倒也颇有自知之明,没上去凑热闹。 感觉身后被秦林扒拉了几下,胖子回头,义薄云天的道:“秦哥放心,要伤到你一根寒毛,除非从我这二百来斤上踩过去!” 秦林笑眯眯的指了指前面:十几个锦衣校尉都被放倒了,牛大力和韩飞廉还有些意犹未尽呢。 呃胖子讪笑着,幸好他脸皮极厚:“没想到,我还没出手,就已经打完了,真是高手寂寞啊……” “是啊,杀鸡焉用牛刀?下次对付白莲教什么长老啊堂主的,哥就指望你了。”秦林充满期待的拍了拍胖子的肩膀。 “白莲教长、长老,还有堂、堂主……”胖子顿觉脊背发凉,菊花一紧。 南京承平已久,它是大明朝除京师以外最重要的统治中心,朝廷在这里驻军超过十万,外围各都司、卫、所,以及戚继光当年编练的浙兵各大营组成了绵密完备的防御体系,驻扎在城内的锦衣校尉们不用操心武备,就日渐懒散,满足于收点陋规常例、去妓院喝喝花酒、上赌档玩上几把…… 世袭军户们这么两百年浑浑噩噩的混下来,就算当年的先辈是龙种,现在的子孙也变成跳蚤了。 像秦林所管庚字所的这些个老爷兵,除了赌钱、喝酒、嫖女人之外一无所能,就连绣春刀都不爱用,换了铁尺木棍之类街头打架的家伙什儿,以他们这副被酒色财气掏空了的身体,怎么是天生神力的牛大力、沙场老兵韩飞廉的对手? 牛、韩两个还没有下狠手,锦衣校尉们就放弃了抵抗,蹲在地上揉着伤处,一个个哭爹叫娘:“妈呀,太狠了,都是锦衣弟兄,为争点地盘,至于吗?” “老子要到雷长官面前告你们,天杀的,把老子膝盖都敲破了……” “拿去,拿去,秦淮河的常例都给你们收,有种把天香阁、醉凤楼的也收了去,叫俺跪地上叫你爷爷都行!” 韩飞廉听了大皱眉头,厉声喝道:“我家长官乃是锦衣卫南京千户所正六品百户,散阶昭信校尉,特旨赏授飞骑尉秦林秦爷爷,雷长官分派来庚字所、管辖秦淮河一线!” 众校尉面面相觑,继而全都叫起撞天屈,说白挨了打。 一个五短身材、獐头鼠目,嘴生得很大的家伙走上前来,朝着秦林点头哈腰:“误会,误会,大水冲了龙王庙,晓得是该管长官、顶头上司来了,弟兄们绝对不会如此放肆。下官是本所试百户衔总旗鹿耳翎,恭迎长官大驾光临!” 秦林听出鹿耳翎就是那个声音毛喳喳的家伙,心头不禁冷笑:真的只是个误会吗?如果身边没有牛大力、韩飞廉两员打手,恐怕这会儿不是你们哭爹叫娘,而是轮到老子躺地上了吧! 一位百户官在上任当天就因为“误会”被本所的下属打了一顿,还有脸继续干下去吗?就算勉强赖在位置上,恐怕也会成为别人的笑柄,永远也无法竖立权威。 秦林冷电般的目光在鹿耳翎脸上打了个转,仿佛要从他心底挖出一切秘密。 鹿耳翎心头一突,暗自叫苦:这位百户官年纪不大,怎么眼神竟像死人堆里打过滚似的?只一眼就叫人彻骨森寒,就算当年那些和倭寇打生打死的老兵,也没有如此锋利的眼神呐! 明知秦林识破了他的用心,鹿耳翎一不做二不休,横下心笑道:“百户大人刚才就该明说了身份嘛,弟兄们闹出这场误会,啧啧,咱们脸上不好意思,伤在身上也疼嘛。” 那些个锦衣校尉,本来还担心触怒了新官,或者为刚才一时糊涂而后悔,但鹿耳翎这么一挑唆,他们身上又痛着,登时把怨气转移到秦林头上,觉得这位新官下手太狠,却全然不想想刚才秦林若真的被他们打倒,这辈子的前程就算毁掉大半了。 秦林却若无其事,冷森森的笑道:“本官既然做了你们的百户,就要依本官的办法来办事。本官从来厚赏重罚,有功要大大的赏,有过要大大的罚,像你们刚才那副样子,本官不仅要打,还要狠狠的打!” 锦衣校尉们晓得是自己做错了事情,要放对又打不过牛大力,只要一边呻唤,一边讥笑:“外省来的土包子,也说什么厚赏重罚,老爷撞在你手里算倒霉,任你打罢,厚赏,你又能赏几个大子儿啊?” 秦林嘿嘿一笑,先把太平车儿上的箱子掀开。 众校尉登时惊呼起来:只见里面装着黄澄澄的金子、白花花的银子,耀得人眼睛都花了! 秦林又笑道:“你们看本官有几岁啊?” 校尉们互相看看,不敢放肆了,老老实实的答道:“十六,十七?您老是外省的世袭百户?” 在他们心目中,这么年轻就能做到百户官,除了世袭之外再没有别的可能了。 “本官十七岁,在半年前,还是蕲州李氏医馆的学徒!但现在,本官非但是实授锦衣百户,还蒙圣上特旨赏授飞骑尉。”秦林玩味的笑着,声音充满了诱惑:“你们倒是说说,本官赏不赏得了你们?” 半年时间从老百姓升到锦衣卫百户,这是什么样的速度?秦林将来还会升到什么位置去?现在他才十七岁! 久在南京城混的,就算普通校尉也都混成官场上的老油子了,闻言都知道秦林这段履历的分量。 “赏得了,爷爷拔根寒毛都比咱们腰粗,”校尉们纷纷跪下行廷参,就算膝盖被敲得很疼,也忍着疼跪了:“标下还求秦爷爷提拔!” 第119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在线阅读 <!--t; 第119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 第120章 居心不良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20章 居心不良 <!--go--> 第120章 居心不良 见众校尉服软,秦林肚子里笑个不停,他在蕲州时曾经串通陈四海,给新到任的栾俊杰来了个下马威,没想到南京庚字所的老兵油子也玩这手——不知道这套花活是秦爷玩过的吗?真是关公门前耍大刀! 不管心里头是怎么想的,这帮锦衣校尉至少面子上是对秦林服服帖帖了,一窝蜂的把他簇拥进了百户所。 有人去端茶倒水,有人忙忙乱乱的收拾到处散放的赌具、酒坛子,其中数一个腿有些瘸的老校尉最殷勤,拿袖子把公座上的灰尘打得漫天乱扑,钻进人鼻子里去,搞得秦林连打了三个喷嚏。 百户所的院子分外逼窄,就算站三十个人都会嫌挤,大堂只有寻常百姓家正房那么大一点,后面供百户大人住宿的小套院居然只有三间房子、一个柴棚。 和倒在地上的那扇油漆都快掉光的门板很相配,这院子里也是一副凋敝破败的景象,屋顶椽子上结满了蜘蛛网,墙头杂草有尺多高,墙角的青苔很厚实。 众校尉虽然手忙脚乱的收拾赌具、酒坛,却忘了公堂山墙底下炖着狗肉的炉子,一只狗腿从砂锅里面伸出来,茴香、八角、桂皮配着狗肉的香味,惹得陆胖子连吞了两大口唾沫,眼巴巴的望着。 秦林狠狠瞪了一眼,胖子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 或许是被整箱金银和升官速度惊人的履历镇住了,秦林升了公座之后,鹿耳翎倒是极其顺服,老老实实的把兵丁册页、饷银簿子等等账册都交了出来,前任百户离开之后由他代掌的百户大印,也双手奉上。 秦林把玩着百户官印,这还是他第一次掌握印把子呢。 百户官印乃铜铸,阳文叠篆书体印文“锦衣卫南京千户所庚字百户印”,背面刻着题款“礼部造,洪武三十年六月,锦字五十七号”,正方形印面边长两寸两分,印高两寸八分,或许经常被它历代的主人拿在手上把玩,虽历经百余年的变迁仍然黄澄澄的闪亮。 秦林把印收进印盒,开始盘问百户所的具体情况,为什么房舍如此偏狭,刚才又是闹的什么,莫非是和丙字所的兄弟发生过冲突? 鹿耳翎有问必答,倒是说得详尽。 原来这南京城里寸土寸金,秦淮河边更是整个大明朝地价最高的区域,百户所从洪武年传下来就这么巴掌大点地方,想要扩建也买不起地方——换成别处,锦衣校尉自有手段把人赶走,可这南京城里随便扔块砖头都能砸到一个王爷、两个公爷、三四位尚书、七八个将军,百户所的左邻右舍非富即贵,你敢乱来? 所以近来好几任百户都是在自己家里办公,比如刚离任的那位百户,他就是在聚宝门外头、大报恩寺对面住,那边地价便宜,他家里院子也大,众校尉逢五、十日过去点卯,而真正的百户所衙门反而成了校尉们赌钱喝酒的“俱乐部”。 至于刚才的误会,鹿耳翎装出副诚惶诚恐的神情,详详细细的说了: 庚字所管秦淮河一线,而丙字所管贡院、夫子庙、中山王府、江宁县衙这片,双方的辖区很有些地方交叉重叠,丙字所的人眼热庚字所这边油水丰厚,把手伸得太长,双方就经常为了某家青楼究竟该谁收常例而发生争执,甚至大打出手。 上次群殴,丙字所大获全胜,庚字所这边有个姓周的老校尉受了重伤,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于是秦林等人突然把门砸开,众校尉以为是丙字所的打上门来,纷纷操起家伙准备械斗。 “嗨,也怪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鹿耳翎朝自己脸上猛扇耳刮子,打出了道道红印:“要是小的们知道是大人您来了,哪儿敢无礼啊?” 秦林心头明镜似的,别的人可能误会,这鹿耳翎绝对是居心不良,不过现在他自己把耳刮子打得啪啪响,毕竟是老兄弟,见他如此举动堂下众校尉都有几分同情之意,自己却不便再拿这事惩治于他,否则必与校尉们离心离德。 于是他假笑着把鹿耳翎的手摁住,正言厉色的道:“鹿兄这是什么意思?您是老资格了,本官尚且有许多事情要请教,何以如此自轻自贱?鹿兄只管放心,咱们不打不相识嘛!” 果然,秦林话音刚落,堂下站着的众校尉就舒了口气,如果秦林不依不饶非得处置鹿耳翎,他们虽不敢再打起来,至少也要一哄而散。 秦林又面色一肃:“众位弟兄通知一声,明天辰时正,本所的校尉、力士、军余,通通到此点名,本官有话要说。到时候没来的,也别怪本官不客气!” 鹿耳翎故意皱了皱眉,拱手说道:“秦长官您看,咱们这个小地方……连军余加起来,全所有将近两百号弟兄啊。” “暂时站在街上嘛,将来本官自会想办法在这附近寻块大些的地方。” 鹿耳翎没再说什么,心头却是冷笑连连:叫弟兄们站在大街上点名,怕你这个百户不够丢脸?找地方,哼哼,咱们隔壁是乌衣巷“来燕名堂”,东面是魏国公府的东花园,西北是寸土寸金的秦淮河,河对面的贡院、夫子庙,我看你到哪儿去找地方! 他领着众校尉唱个大喏,纷纷告辞离开。 秦林这才领着陆远志等人把行李搬到大堂后面,只有三间小房子,秦林住了正房,陆远志和韩飞廉合住西厢房,牛大力晚上打呼噜厉害,独自住在东厢房。 房间里到处都是灰尘,到处都结着蜘蛛网,昏头昏脑的打扫了一下午,才算勉强能住人了,但朽坏的房梁、残缺的瓦片,都提醒人们这里并非安乐窝。 直到天色擦黑的时节,忽然有人从柴房那边的矮墙处跳下来。 “有刺客!”牛大力操起根碗口粗细的木杠子就要打。 “别打,是小弟!”那黑影儿站起来,有些一瘸一拐的。 秦林认出这是白天拿袖子替他擦公座的老校尉,好像叫什么游拐子,便叫住牛大力等人。 游拐子先扒在墙头看看外面没别人,这才拐啊拐的走到秦林身前,一脸谄媚的笑:“小的和毛冬瓜是把兄弟,刚才无意犯了长官的虎威,回去路上遇到毛老弟点拨,才晓得秦长官乃是位义薄云天的少年英雄,所以小的有几句话不吐不快,愿披肝沥胆以告。” 秦林差不多已猜到了原因,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也到饭点了,咱们找个地方边喝边聊。” 游拐子点点头,有些尴尬的道:“小的该死,恐怕正门有人盯着,还请长官从这墙头上出去。” 放肆!牛大力把铜铃大的眼睛一瞪。 “没关系,就从这里走,免得被什么人看见了嘛,游兄弟家在南京,自然得顾忌一点,”秦林毫不迟疑的从墙头爬出去。 游拐子此来,确实是毛冬瓜指点的,他从毛冬瓜那里得知秦林出手大方,好像和千户雷公腾大人的关系也挺不错,加上亲眼目睹秦林把众校尉镇住的手腕,他才愿意来赌一把。 秦林清楚的知道自己并没有王霸之气,可以虎躯一震就叫人纳头便拜,游拐子无非投机而已,和真心实意还差着老大一截。但初来乍到想要尽快站稳脚跟,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像毛冬瓜、游拐子这样三心两意畏首畏尾的家伙,对自己也极有帮助了。 留了韩飞廉在百户所看家,众人接二连三的翻过墙头,只有陆胖子费了点劲儿,是牛大力推着他屁股才翻过去的。 游拐子很熟悉南京的大街小巷,带着众人在巷子里拐来拐去,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座客人不多的酒楼,捡了二楼僻静处的雅间坐下。 小二认得游拐子,笑着问他:“游长官,是上烧卖、稀饭、鱼面,还是先上便碟?” 便碟就是切好的凉菜,什么卤鸡爪、酱猪蹄、烧牛肉之类的,属于便宜菜。 游拐子脸上就红了一片。 秦林便知道这家伙的经济状况不大好,或许这也是他选择赌一把的原因之一吧,毕竟秦林展示的金银已远超过一般锦衣百户拥有的了,出手又极其大方。 “便碟不要拿来,有什么好酒好菜只管上!”秦林土豪了一把。 小二愣了一愣,讪笑着不肯走,眼睛在秦林和游拐子身上来回打转。 牛大力就要发火,秦林却从游拐子的窘迫神情猜出了几分原委,从怀中取出十两一锭的大银放在桌上:“怎么的?怕本官没钱?” 店小二立刻点头哈腰的走了,一会儿红烧肘子、咸水鸭、醉白鱼、狮子头这些菜就流水般端上,极好的桂花酒也送来了。 菜上五味、酒过三巡,看看气氛差不多到了,游拐子把包厢的房门关上,神神秘秘的对秦林道:“鹿耳翎这家伙,顶不是个东西,秦长官到任他也不把新官上任的规矩告诉您,他妈的居心不良啊!存心要叫您出丑露乖呢!” 第120章 居心不良在线阅读 <!--t; 第120章 居心不良 - 第121章 护官符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21章 护官符 <!--go--> 第121章 护官符 牛大力和陆远志悚然变色,只有秦林仍然不慌不忙的端着酒杯小口啜饮,剑眉微微一跳:“此话怎讲?” 游拐子道:“长官是外省的官,不晓得南京锦衣卫的规矩,并不奇怪,可鹿耳翎半个字也没提,这就是要看您的笑话了!” 原来南京城中达官显贵极多,锦衣卫虽是天子亲军,行事也颇多掣肘,要想把官做得舒服、差事办得顺畅,各百户到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管区地面上的各家显贵府邸拜谒,久而久之便成了惯例。 秦林新到任,如果没有及时拜谒各官府便是坏了官场规矩,非但办事处处受人掣肘,惹得哪位显贵说你瞧不起他,把这顶百户官帽子丢掉也分属寻常。 说完,游拐子害怕秦林面子下不来,又把话转回来,陪笑道:“当然,秦长官少年英雄为国效力,官声早已那个上、上达天听,别人是扳不倒的,只是无端端被人瞧不起,也没那必要嘛。” 秦林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头早已暗暗吃惊,他当然知道自己暂时还没有做强项令的资格,管片上这么多显贵官府要是坏了规矩都没去拜谒,别人不计较倒也罢了,万一有哪位吃饱了没事干非得和这小小百户计较起来…… “游兄费心了,”秦林朝牛大力打个手势。 牛大力撇撇嘴,从怀里摸出十两一锭的大银递到游拐子手里,神色颇有些不乐意:他觉得这游拐子太奸猾,是个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爆点料还要叫大伙儿爬墙头,似乎没必要这么容让于他。 游拐子将银子接在手中,这时候南京锦衣校尉的饷银七折八扣之后到手只有二两五分,秦林一出手就是他四个月的饷银,游拐子心头欢喜,暗道毛冬瓜果然没说错,这位长官手笔的确很阔。 又过了一会儿,游拐子忽然拍了拍脑门,“哎呀,差点忘了把这玩意儿拿出来”,这才歇歇憋憋的从袖子里摸出一物,呈给秦林。 这是本薄薄的手抄册页,五寸宽、八寸长,秦林接在手上并没有急着翻看,而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游拐子:如果没有前面的十两赏银,恐怕他真的会“忘了”拿出来吧! 牛大力和陆远志相视一笑,都佩服秦林有先见之明。 游拐子倒是不害臊,干笑两声,指着册页道:“这就是南京官场上有名的护官符,凡是外省官儿到任必请一本回去的,其中奥妙,长官一看便知。” 秦林闻言笑了起来:“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游拐子白愣着两只眼睛,不明白他说的什么。 秦林把“护官符”翻开细看,上面写的内容可比贾雨村那本详尽有用多了:“应天府尹王世贞,南直隶太仓人,文坛盟主,少时有气节,近年以谀词事江陵相国”、“魏国公徐邦瑞,隆庆六年袭爵,南京守备,掌南京中军都督府佥书府事,纨绔子,惧内”…… 这份护官符不但写清了南京城内达官显贵的基本履历,于性格人品上也有几分见解,上面的内容或许本地官员早已耳熟能详,但对初来乍到的外地官员来说,无异于一份简明版的南京官场指南了。 秦林大喜,就请游拐子把管区内需要拜谒的衙门、府邸,就着护官符一一点出来。 第二天清晨,钞库街的商民百姓们惊讶的发现,街上满满当当的站了二百来号锦衣卫,总旗、小旗、校尉、力士、军余,站得挨挨挤挤。 不晓得发生了什么惊天大案,百姓们四下打听,待听说是新来的庚字所百户官,人们这才放下心来,接着又忍不住好笑:锦衣官兵好几十年没到百户所点卯了,都是逢五逢十去现任百户的宅子碰个面,新来的长官如此作为,难不成还能把这群老爷兵练成虎狼之师?恐怕也是做做样子吧! 官兵们也在议论纷纷,都晓得昨天有十几个人被新长官收拾了一顿,所以今天没人敢不来;但作为世袭的锦衣军户子弟,他们对外省来的新长官都有些心怀睚眦。 有人故意大声道:“鹿大哥暂代得好好的,何必又派新官来?我看就让鹿大哥扶正了,大家伙儿都好过嘛!” “噤声!”鹿耳翎心头欢喜,故意装出惶恐的样子,连连摇手道:“使不得使不得,被秦长官听了去,叫我怎么处?” 金陵城中的世袭锦衣军户天生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虽然昨天秦林表现得很强势,但绝大多数人仍是面服心不服,何况大部分人昨天没来百户所。 忽然游拐子怪腔怪调的说:“俺也不服气,这外地官儿能带着咱们干赢丙字所的杂种么?到时候咱们往回头嗦,看他一个人怎么逞能!” 这种声音立刻得到了大多数人的附和,毕竟谁做百户都无所谓,但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斗赢丙字所,把地盘保住才有陋规常例,才有每个月大伙儿均分的份子钱。 鹿耳翎闻言颇为诧异,以前游拐子想投靠他,嫌弃对方瘸了条腿他没答应,没想到游拐子不死心到现在还在拐弯抹角的表忠心。 他倒是没有怀疑别的,前任百户调走,他代理的期间也和丙字所打过一架,虽然打输了,还躺下个老周,但至少敢和丙字所来硬的,秦某人一个外地官儿,在南京城两眼一抹黑,他敢领着大伙儿出去争地盘?别把尿吓出来吧! 毕竟一个外地官儿,再有本事再有能力,怎么理得清南京城里面两百年下来盘根错节的各种关系?迟早要倒霉嘛,譬如这次拜谒各显贵的规矩……想到这些,鹿耳翎洋洋得意,觉得把秦林挤走,自己的试百户扶正,似乎并不算什么难事。 秦林从百户所那扇破败的大门走了出来,就站在台阶上,陆远志、牛大力、韩飞廉三人分列左右。 “本官乃是新任庚字所百户、蒙皇上特旨赏授飞骑尉,从今往后就是你们的长官了……” 特旨赏授?不是随大案保举的?校尉们都明白“特旨”两个字的份量,昨天没来的那些人就交头接耳的打听新长官的来路。 “妈的,这家伙不是个好东西,对一个所的锦衣弟兄也下黑手,”游拐子又在人群中间嘟嘟囔囔的道:“看见他身边那傻大个没有?昨天他一拳打倒咱一个弟兄,朝老子胸口擂了拳,差点没把老子打背过气!他妈的黑心肝!” 校尉们口头劝慰着游拐子,表示和他同仇敌忾,不过他们都不是心思简单的人,想到昨天的雷霆手段,随即便对秦林生出几分畏服之意;更有心思灵便的已经想到:既然新长官带来的心腹特别能打,那么下次和丙字所争抢地盘…… 鹿耳翎闻言大皱眉头,心说游拐子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游拐子明明又是在骂秦林…… 秦林把陆远志、牛大力、韩飞廉介绍给众人,因为前任百户自领了一个总旗,调走之后本所就只有鹿耳翎一个实授总旗了,秦林便毫不客气的分派已有总旗衔的韩飞廉管领一个总旗五十人,牛大力和陆远志都拨在他手下。 这些都是新官上任提拔心腹的例行文章,别人也无话可说。 秦林凌厉的目光扫视众人,斩钉截铁的道:“本官的号令,你们必须服从,否则军法严惩不贷!同时在本官的手下,你们每月均分的常例也将上涨一倍,如果做不到,本官自己挖腰包补齐!” 南京这群锦衣卫官兵,尽是些老油子,秦林又没有王霸之气,第一句疾言厉色的说出来,登时就有几个刺儿头想阴阳怪气的来几句;可等秦林说出第二句,他们就全呆住了:他妈的谁和银子有仇啊? “老子不信,红口白牙的哄谁呢?”游拐子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能听清楚。 鹿耳翎舒了口气,心道这游拐子虽然瘸了条腿,关键时刻还是能派派用场。 锦衣官校都犹豫起来:是啊,说的轻松,能不能兑现呢? 秦林嘿嘿笑着拍了拍巴掌,牛大力走进大堂,搬出来一口箱子,放在院子里面,掀开一看,全是白花花的银两。 众官校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 “不相信?好,本官先把这个月的垫上!”秦林掷地有声的道:“全都按过去的双倍拿!” 校尉们惊得呆了,常例份子按双份算的话,军余二两、力士三两、校尉四两、小旗十两、总旗三十两,全所两百来号人,加起来就是六七百两纹银呐!这位秦长官还真是大手笔! 银子没人不要的,锦衣官校们立刻排了队领,一个个喜笑颜开,都觉得这位长官实在爽利、大气,与众不同。 “哼,收不起常例,看你能拿自己的银子赔到几时?”鹿耳翎领了自己的份子,不怀好意的想象着秦林总有债台高筑的一天。 没有根基,收不起足额的常例,上面千户所还有规定的份子要交上去,加上给本所官校发的双份,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对了,鹿总旗,本官还要去拜访管面上的各处府衙,所以慰问周老哥的事情就请你代劳吧,”秦林笑眯眯的把二十两银子交给鹿耳翎:“这点银子,拿给周老哥家里,叫他好生养息。” 鹿耳翎心头突的一下:怎么秦林知道要去各府衙拜谒的规矩了?难不成…… 不过秦林让他代为慰问周校尉,鹿耳翎还不得不去,老周为全所争地盘受的伤,众目睽睽之下要想玩什么花招,那还不被全体官校戳脊梁骨? 当初老周躺下,鹿耳翎只送了五两汤药银子,秦林本是后任可以完全不管,居然出了二十两慰问银,两相比较鹿耳翎实在丢份,校尉们都嘈嘈切切的议论起来。 鹿耳翎捏着银子,气得脸青面黑:毫无疑问,这银子送去了,老周和众校尉都只会说秦长官体恤下情,义薄云天,不会有半个好字落在他鹿某人头上——明明是秦林邀买人心,鹿耳翎大丢其脸,闹得心里头直烦恶心,还不得不捏着鼻子替秦林跑腿,你说这他妈叫的什么事儿啊! 第121章 护官符在线阅读 <!--t; 第121章 护官符 - 第122章 照夜玉狮子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22章 照夜玉狮子 <!--go--> 第122章 照夜玉狮子 管片上的达官显贵,秦林一家一家的去拜谒,什么英国公、临淮侯、安远侯,并没有哪家是真正接见的,都是帖子投进门房,过一会儿出来个管家,拱拱手说声“主人不在家,不敢当,挡驾”,这就算拜谒过了。 这些大明公侯们,哪儿有闲心和区区锦衣卫百户啰嗦?可要是你真的不来,他们又要说是你瞧他不起,从此惹下无数的麻烦。 秦林乐得不见,否则每到一处都得下跪,膝盖头还吃不消呢,投张帖子就算报了到,却也方便省事。 最担心的魏国公府,秦林先派陆胖子拿了二两银子过去探问,果然胖子圆滚滚的外形很讨喜,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苍头非常热情的告诉他,徐大小姐行猎去了,不在家。 秦林松了口气,这才自己上门,把帖子投了进去。 那些个骄仆都是鼻孔冲天的角色,哪儿把你小小的锦衣卫百户放在眼里?茶也没有,板凳也不端一条,就让秦林站在门房里。 方才那老苍头摇摇头,叹口气,看不惯这些骄仆的做派,却也无可奈何。 陆远志瘪瘪嘴:“你们好歹给我家长官弄条板凳嘛,跑一上午了,两条腿都打颤!” “长官?”门房几位大爷鼻子里哧的一声,笑得嘴都歪了:“我家国公爷职任南京守备、掌南京中军都督府佥书府事,辖下四十九个卫、一百一十八千户所,卫指挥使只好替他老人家牵马,千户连看大门都不要,你一个百户也敢称长官,不怕人笑掉大牙!” 原来有明一朝,魏国公徐达为开国武将勋臣第一,追封中山王,子孙世袭魏国公,荣宠无比。靖难之役,朱棣尽杀建文帝的臣子,但直到最后一刻还在率兵抵抗他的魏国公徐辉祖却安然无恙——原来朱棣的皇后徐氏,就是徐辉祖的姐姐! 武宗年间,大太监刘瑾人称“立皇帝”,权势滔天,仍然不敢动徐家一根寒毛,由此可见魏国公一系在大明朝的根基之深、影响之大。 这一代魏国公徐邦瑞是隆庆六年袭爵,以南京守备掌中军都督府,显赫已极,国公府这些奴才下人们仗着主家权势狗眼看人低,连锦衣卫百户也不放在眼里,出言讥嘲。 陆远志待要和这些狗腿子争辩,秦林摇摇头阻止他,朝笑着的众位门子拱拱手,自己站到墙根角。 几个门房大爷笑得前仰后合,讥嘲之语不绝于口。 秦林根本不和这些家伙计较,就准备等那声“挡驾”之后立马闪人,他前来拜谒只为着官场规矩,可没打算求魏国公办什么事情,何必在乎几个下人的脸色? 没想到出来个白发萧然的老管事,控背躬身问道:“哪位是秦长官?小公爷有请!” 秦林应了声,心头纳闷,按说自己不认识什么小公爷啊,就是那徐大小姐也只是耳闻,从未见过面呢。也管不了许多,走了一步拱拱手:“老管家,下官便是。” 老管事看见秦林茶也没有、凳子也没坐,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朝几个门房瞪了一眼,低声骂道:“狗眼看人低!等会儿收拾你们!” 他对的态度却极其恭敬,先跪下朝小公爷的客人拜了拜,然后才弯着腰在前面引路。 几个门房大眼瞪小眼,都哭丧着脸:老都管教训人的手腕,那可厉害得很呐!那位锦衣卫百户官又怎么认得小公爷? “叫你狗眼看人低!”门房懊悔得直打自己的耳光。 南京魏国公府的规模不下于蕲州荆王府,但少了几分金碧辉煌,多了些杀伐征战的肃然之气,府中来来回回巡逻的侍卫,也顶盔掼甲神情严肃,明显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精锐之师。 秦林看到这些侍卫,不禁想到了甲乙丙丁四个女兵和她们的主人李青黛,心头浮起丝丝甜意。 小公爷徐维志已等在了书房外面,他有三十来岁了,头戴金边三梁忠靖冠,穿着云纹青丝燕服,乍一看貌不出众,却很有些勃勃英气。 见到老都管引着秦林来了,他走下书房的三步台阶,笑盈盈的道:“秦兄替我表弟洗冤,令他父子和好,小可渴慕已久啊,今日一见果然是少年英雄!” 哦,秦林恍然大悟,既然徐辛夷是朱由樊的表妹,那么徐维志当然也是朱由樊的表哥啰。 可想而知,朱由樊受了秦林大恩,得知他调任南京之后必定给徐维志写了信,托他提携秦林。 有这层关系,徐维志当然态度极好,秦林刚做了个下拜的架势,就赶紧拦住:“使不得使不得!秦兄替表弟洗冤、弥合他父子二人,小可姑母的在天之灵方可安息,论起来应该小可拜谢秦兄才对……家父若不是守备府有事,还要亲自来感谢秦兄呢!” 徐维志说着,就笑嘻嘻的作势要跪下去。 秦林忙道受之有愧,急忙伸手拦住,开玩笑,未来国公爷你也好叫他跪? 两人并肩走进书房,徐维志命侍女泡了上好的香茶来献。 徐维志和他表弟朱由樊完全相反,没有那种阴沉郁结的气息,而是谈吐爽朗、英气勃勃,时不时还说个笑话,十分风趣。 “秦兄在我们南京来,真正是选对地方了,十里秦淮、佳丽无数,温柔乡、销金窟,只不知秦兄宦囊充沛否?”徐维志大笑着,暧昧的眨了眨眼睛:“如果秦兄要替哪位红倌人赎身,手上短了银子只管问我来要!” 秦林这时候只当徐维志说笑,并没有当真,殊不知徐维志是南京城头一号的混账大佬倌,年轻时斗鸡走马、捧清倌人、青楼斗气一掷千金,什么玩意都玩过,现在儿子女儿都有了,渐渐收敛些,但大佬倌的脾气始终没改,最喜欢替朋友胡乱撮合,只要谁说看上某位红倌人但缺钱替她赎身,徐维志立马上千两银子捧出来,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秦林第一次见面,不晓得他说的真话还是开玩笑,只好说:“谢过小公爷美意,不过下官对欢场女子没什么兴趣。” 徐维志怔了怔,觉得秦林这么位少年英雄居然不解风情,实在太可惜了。 两人谈笑半天,徐维志执意留秦林吃饭,秦林推辞说属下还等在门外,他便叫老都管去安排陆远志、牛大力,总算把秦林留下来吃了顿丰盛的宴席。 席上秦林提到百户所没有宽敞地面,徐维志把手一挥:“没问题,咱们府上的东花园,和府邸隔得有点远,在东城靠城墙跟下面,平时没人去,荒地多的是,小妹常去那儿走马的,就借一块地给秦兄,莫说百户所那点人,就是千户所都摆得下。” 秦林连声感谢,百户所的房子太小太旧,他准备买一所大房子居住兼做衙门,但找不到能容纳两百号人训练的演武场,这下借了国公府东花园就好办了。 “小可有个嫁不出去的妹子,生性顽劣非常,又被家母惯坏了……”酒足饭饱之际,徐维志有意无意的说到了他妹妹:“秦兄恐怕也有耳闻,所以,那个,万一要是……哈哈,还请秦兄海涵,海涵!” 秦林听了心头惴惴,不知道那位丑得“嫁不出去”的徐大小姐究竟是何许人也,居然徐维志要提前叫自己做好准备。 酒足饭饱,徐维志又送了一份礼物,最后亲自把秦林送到了二门上,才告辞回去。 老都管一直把秦林送出门,这一次那几个门房大爷的态度就截然相反了,个个把腰弯成了曲尺。 陆远志和牛大力两个满脸红光的等在门房,显然好吃好喝了一顿,随秦林走出国公府,到了街上胖子就嘿嘿的直笑:“秦哥,你没看见那几个门房脸上的红印子?刚才大耳光,可把我笑死了……” “笑吧,多笑会儿腿就不疼了。”秦林笑眯眯的道。 “哎哟妈呀,咱还是买几匹马吧,这一上午跑下来,我腿都快跑断了!”陆远志一脸的苦笑。 南京城太大,周围一百二十里,光靠两条腿太难跑了。 百户所地方狭小,因为是分管城内巡逻的,也就没养马,秦林本来想买马但担心没地方喂,既然徐维志答应把东花园划一块,那就没问题了。 得知现在就去买马,陆胖子和牛大力都高兴得直搓手。 “你两个……”秦林忽然捂着肚子狂笑:“别、别骑马了,还是买头象来骑吧!就你们的身坯子,也只有大象驮得起!” 胖子和牛大力齐齐翻了翻白眼:秦林这是赤果果的歧视啊…… 南京马市在聚宝门内侧的鞍辔坊,拿着银子,什么样的好马都能买到。 秦林一到马市,看见他是个年纪轻轻的锦衣卫百户,都以为是哪家世袭的公子爷来了,许多马牙子一窝蜂的上来抢生意,最后是个又瘦又高的北方人赢了,因为他只说了句:“随你们什么马,比得过我的照夜玉狮子?” 果然好马! 只见这马身高腿长,遍体雪白,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脖子底下生着鬃毛,看上去就和雄狮一样,见人来了,西律律的打着响鼻,不安分的用蹄子刨着地,尘土飞扬。 秦林正要和马牙子讲价,忽然背后响起了脆生生的南京官话:“照夜玉狮子,好马呀,多少钱?本小姐要了!” 第122章 照夜玉狮子在线阅读 <!--t; 第122章 照夜玉狮子 - 第123章 徐大小姐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23章 徐大小姐 <!--go--> 第123章 徐大小姐 问话的小姐骑着匹乌云盖雪的骏马,头戴凤翅冲天紫金冠,齐眉束着二龙戏珠抹额,黑亮如漆的发丝披散到肩上;穿一件错金绣百鸟朝凤云锦箭袖,羊脂白玉狮鸾带紧紧束在小蛮腰上,越发显得胸部鼓鼓胀胀、身材婀娜多姿;端坐在马背两条腿踩着马镫,浑圆修长的大腿把粉色银花绫裤子绷出了足以让任何男人心跳加快的弧线。 她身边的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轻女子则作女兵打扮,银盔银甲,替小姐背着雀画弓、雕翎箭,骑一匹石青色的高头大马。 秦林看那女兵的装扮和甲乙丙丁一模一样,就知道问话的女子定是魏国公府的徐辛夷徐大小姐。 徐辛夷一身装扮金晃晃、红艳艳,简直就像一团燃烧着的火焰,定睛细看才瞧清她生着漂亮的鹅蛋脸,眼睛大而略深,鼻梁挺拔,五官轮廓极其清晰,富有侵略性的美感,丰润的红唇极具诱惑,蜜色的肌肤更是充满了运动活力,蹬着马镫的两条腿长得不像话——哪儿是“嫁不出去的丑八怪”,明明就是个运动型阳光大美女嘛! 仔细一思量也就猜到了原因:这时候的男人们,喜欢的是山西大同府小脚姑娘,或者娇娇怯怯犹如病西施的扬州瘦马,像徐辛夷这样的阳光大美女自然被视作难以驯服的烈马,当然会被敬而远之啦。 “小姐真有眼光,这匹大白马配你一身红,比黑毛球好多啦!”背弓女兵笑眯眯对徐辛夷说。 咚的一下,徐辛夷从马背上跳下来,走上前摸着照夜玉狮子的头,哂笑道:“什么大白马?这是西域的照夜玉狮子,传说洪武年间蓝大将军曾经从鞑子皇帝手里夺了一匹,呵呵,没想到咱们南京也能看到呀!马牙子,这匹马多少钱,本小姐买了!” 陆远志急了:“喂喂,好像是我们先到吧……” 瘦高个马牙子姓窦,本来和秦林过来的时候就说了一千五百两的价,此时听得徐辛夷要买,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赶紧站到陆远志前面把他挡住,陪着笑道:“小姐,实价二千两纹银,再没得少了。” 陆远志气得胖脸直甩,这家伙不是坐地起价吗?而且刚才还说得好好的,咦,秦哥咋不发话? 原来自徐辛夷跳下马来,秦林又吃了一惊:他的身高在男性中已不算矮了,徐辛夷竟然和他差不多高矮,比起同时代的女子足足高了半个头,再看看身材,狮鸾带束着小蛮腰,胸脯鼓鼓胀胀,圆圆的臀儿十分挺翘,两条腿笔直修长,简直是黄金比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秦林喃喃的自言自语:“好长的腿,好翘的屁股,好挺拔的胸……” 不料徐辛夷听到了,勃然变色,杏核眼圆睁,就准备怒斥秦林。 胖子却把秦林的话会错了意,把他一拉,没好气的道:“腿长屁股翘,日行千里还能跳,这马当然好,可就要被别人买去啦——这马牙子坐地起价,实在可恶!” 原来是说马呀!徐辛夷倒有点不好意思了,陪着她的女兵也瞧出几分,在旁边吃吃的笑,惹得徐辛夷把她拍了一巴掌:“讨厌!侍剑你敢取笑本小姐,哼哼,拿你去配个野小子!” 侍剑附到徐辛夷耳边,低声道:“连大小姐什么时候嫁人,侍剑就配出去也没关系。”说罢嘻嘻笑着赶紧躲开。 说笑过了,徐辛夷对姓窦的马牙子道:“二千两是吧?嗯,照夜玉狮子是有名的千里驹,这个价,不贵。” 不贵?秦淮河最当红的清倌人,有一千两银子就可以赎身了,二百两银子可以买个相当漂亮的小妾,一匹马的身价要当两个当红清倌,或者十个普通小妾,也只有徐辛夷才觉得不贵吧! 窦马牙子悔得想扇自己两个耳刮子,既然知道徐大小姐要买,该喊个五千两再说嘛! 陆远志不服气,嘟着嘴道:“明明是我们先来的,价你也说了,这不是坐地起价吗?我到牙行告你!” 明朝的大宗商品交易,包括丝绸、马匹、瓷器、房屋等等,都有牙行作为中介机构兼纠纷仲裁,牙人或称牙商都必须严守信用和通行的商业规则,如有违反,牙行可以重重的对其施加惩处。 像今天这种,明明是秦林在先,窦马牙子也说了价格,就必须等秦林把价谈完之后他才能和下一个顾客讨价还价,否则就是乱了牙行规矩,必遭重惩。 窦马牙子虽然想大敲一笔竹杠,也怕牙行惩处,白愣着眼睛想办法应对。 徐辛夷就不高兴了,她的踏雪乌骓虽然也是极好的千里马,但她这身红妆配黑马就不如浑身纯白的照夜玉狮子好看,所以极想把照夜玉狮子买下。 她使个眼色,侍剑就站出来,翘嘴巴机关枪似的对着陆远志开火:“什么牙行,你们仗势欺人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们还没买下来呢,我们为什么不可以买?这位卖马的大叔,别怕他们,我家小姐发一张片子,应天府尹都得跑了来,你怕什么牙行!” 窦马牙子高兴得嘴都合不拢,坐地起价对方还要替他撑腰,天底下再没有这么好的事情了!正如侍剑说的,要是国公府徐大小姐帮他说话,漫说区区一个牙行了,就把应天府掀了也没事呀! 秦林始终在旁边观察,基本上确定这位国公府的徐大小姐,完全是是把她卖了还替别人数钱的角色,心念一动,嘴角就微微翘了起来。 陆胖子被侍剑骂得不能开口,正准备向秦林求援,就看见他老人家的神情又变得“阴森可怖”,登时一喜,凑近了低声道:“秦哥,又有什么坏主意了?” 秦林摸着下巴坏笑:“文德桥旁边施御史那带河房的大宅子,他要多少银子才卖?” 嫌百户所地方破旧、狭小,秦林准备买处宅子来做住宅兼衙门,稍微打听下就在百户所街对面文德桥旁边,有位姓施的御史要告老还乡,带河房的整套大宅子转售,不过要价很高。 胖子眨巴眨巴眼睛:“那房子是秦淮河边上的,三进大院子带河房,亭台楼阁,实价要五千两银子啊!秦哥你使钱大方,随手乱用,咱们又在百户所提前发了常例,还得留一笔银子在这里办铅笔生意……” “叫徐大小姐替我出了吧,”秦林坏笑起来。 胖子撇撇嘴:“切,你以为是国公府的上门女婿,她是你老婆啊?” 秦林忽然扯着嗓子叫:“这马,是爷先看上的,爷一定要买到!二千两银子算什么?我出三千!” 窦马牙子乐得差点晕过去,天哪,两个十足十的混账大老倌儿来互相抬价了,作为一个马牙子,试问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吗? 侍剑打量着秦林,翘翘的小嘴哧的一声笑:这人不过锦衣百户,最多就是个锦衣卫的世袭子弟,虽然也是武功勋臣,能和开国勋臣第一的中山王相比吗?就算他家里有些钱,又能赛过满南京城首屈一指的魏国公府? 果然,徐辛夷眼皮子都不夹秦林一下,樱唇微启,冷冷的道:“四千两。” “你!”秦林咬了咬牙,做出十分艰难的决定:“好,我出四千五百两!” “五千两,”一千两和一万两对徐辛夷来说似乎没有多大区别,她根本不假思索。 “过分了吧,”秦林凑近徐辛夷,心有不甘的道:“咱们抬价,便宜了马贩子,不如就此罢手?在下实在想要这匹马,小姐如能割爱,在下愿奉送纹银一千两。” 徐辛夷不屑一顾的哼了声,把脸转过旁边去。 秦林气得脸皮绯红,呼呼的喘着粗气:“好个不识抬举的丑八怪!行啊,我出六千两!” 被人说丑八怪,徐辛夷气不打一出来,杏核眼圆睁,恨恨的瞪着秦林:“一万两!” 天哪,一万两一匹马!围观的马牙子们都快疯了。 而处于漩涡中心的窦马牙子则被巨大的幸福感击得快要晕去,他这辈子就没见过如此抬杠,和银子过不去的羊牯!徐辛夷是国公府的大小姐,这位锦衣百户恐怕也是哪家的世袭纨绔吧! 那么,秦林还会抬价吗? 终于秦林不争了,铁青着脸,一甩袖子扭头就走,嘴里还嘟哝道:“太可恨了,这女人简直不拿银子当回事儿!我可不能陪着她发疯,真要花一万买匹马,家里老太太不把我打死才怪!” “少爷,少爷!”陆胖子、牛大力也屁颠屁颠的追着去了,充分表演出纨绔公子跟班和保镖的良好职业素质。 徐辛夷轻蔑的笑着,示意侍剑给钱——若非已经让那争买马的家伙灰头土脸了,非得教训教训他不可,哼,丑八怪,本小姐丑又咋啦?本小姐是女侠! 十张千两面额的万源号银铺见票即兑的会票,一股脑儿递到窦马牙子手里。 徐辛夷和侍剑牵着马,在众人啧啧赞叹声中昂首挺胸的离开,宛如得胜回朝的大将军。 窦马牙子幸福的数着大叠会票,高兴得快要晕倒了。 第123章 徐大小姐在线阅读 <!--t; 第123章 徐大小姐 - 第124章 秦林的诡计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24章 秦林的诡计 <!--go--> 第124章 秦林的诡计 众位马牙子看见这姓窦的平白发了一注大财,都是羡慕嫉妒恨,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纷纷,说他走了狗屎运。 “这会票拿着,烫手不?”一个平和淡然的声音在背后问道。 “哪能啊,钱再多也不烫手,”窦马牙子笑嘻嘻的回答着同行,忽然他发现四周的气氛变得诡异,非但鸦雀无声,连人们的表情都变了,从羡慕变成了隐隐的幸灾乐祸。 有些僵硬的转动脖子,窦马牙子看到了笑眯眯的秦林,刚才就是他问的话,而陆远志和牛大力也不知从哪儿又冒了出来。 秦林笑着用手指头掸了掸飞鱼服,陆远志把胖手一伸:“愣着干嘛,拿来吧!” 窦马牙子退了两步,发黄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拿、拿什么,你们别仗着是缇骑,就想白昼行抢!这里可有牙行管着,没人敢乱来!” “原来你也知道有牙行啊,”陆胖子笑眯眯的道:“那句‘漫天要价、着地还钱’是什么意思,老兄给解解?‘青黄不接’该什么处置,你又替我说说?” 窦马牙子脸上红了一片,待要强辩,却是无言以对,他万万没想到这胖子竟对牙行规矩了如指掌,心头暗道不妙。 原来明朝商人最重信誉,牙行规矩极严,绝不像后世那么多坑蒙拐骗的。 这“漫天要价、着地还钱”就是指卖家可以随便喊价到九天,买家可以随便还价到九地,互相让价,等双方都接受的价格出现,俗称“天地交泰”,生意就成了。 但卖家不许中途涨到比最初喊价还高的位置,这叫“坐地起价”,买家不许跌到比最初还价的位置,那就是“望天打炮”,两者都不准许。 窦马牙子刚才坐地起价,就大大触犯了马市的规矩。 另外,一家的价格还没谈拢又去和第二家谈,也是牙行的大忌,叫做“青黄不接”,也要严厉惩处。 陆胖子是市井出身,这些事情门儿清,一下子就抓住了要害,把窦马牙子驳得哑口无言,然后才笑眯眯的问围观的众马牙子:“诸位倒是说说看,这位窦朋友先是青黄不接,然后坐地起价,如果押到牙行去按规矩办,该怎么处置啊?” 马牙子们互相看看,前些天姓窦的得了这匹照夜玉狮子,四处夸口吹嘘,很惹恼了几个人,他平时的人缘也只寻常,再看看秦林等人都穿着锦衣卫服色,料想姓窦的也斗不过人家,便有好几个幸灾乐祸的人,七嘴八舌的道:“牙行规矩,凡上家没清又接下家,收下家多少,赔上家多少;坐地起价,高过原喊价的银子全部由牙行没收归公,本人革出牙行,本行内永不许为牙商。” 听到这些窦马牙子冷汗就哗啦啦的流下来了,看看手上一万两的银票,又实在舍不得,脖子一梗,强咬牙道:“就随你去、去牙行好了,别以为你是锦衣卫就了不起,哼哼……” 任何规矩在执行上都有漏洞,听着秦林等人是外省口音,窦马牙子当他们是外地来南京游玩的纨绔子弟,那么拼着给牙行总甲分一半银子,总要把这几个公子哥儿轰走。 秦林看着窦马牙子那副忍疼割肉又不甘心的表情,就呵呵直乐:怎么的,还抱有幻想啊? 陆胖子也嘿嘿坏笑着,把今天去各家公侯府邸拜谒时没用完的大红拜贴拿在手上,摊着给别人看。 窦马牙子不认识字,但众位马牙子里面有个把认识字的,一字一顿的读下去:“棉、衣、卫……” 我倒!秦林和陆胖子、牛大力都是一个趔趄。 那人赶紧点头哈腰的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锦、锦衣卫。” 马牙子们都催他:“我们都知道是锦衣卫,你倒是把后面的念下去啊!” 那人这才讪笑着念道:“锦、衣、卫、南、京、指、挥、使、司、前、亲、军、所、庚、字、所、百、户、秦、秦、秦……” 又认不得下面的字了? 并非如此,那人是惶恐得念不下去了,愣怔了一下,忽然长长一揖到地:“小的参见庚字所新任百户秦长官,秦长官加官进爵官居一品!” 众牙商呆住了,街面上跑的市井中人,最怕的就是巡街缇骑呀,随便整你一下生意就不要做了,只要秦林是南京城内的锦衣百户他们就不敢有一点放肆,更何况庚字所管区在江宁县秦淮河沿线,马市这片正属于人家的管区! 牙行的总甲、图董们,会和锦衣卫的正管百户作对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窦马牙子倒也光棍,二话不说就跪下了,双手把会票呈上:“小的猪油蒙了心,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这都是按规矩本该赔给长官的,只求长官饶了小的,不要叫牙行革了小的饭碗!” 陆胖子哈哈笑着就把会票接过,正准备往怀里揣,秦林拦住,抽了张一千两的会票,又叫牛大力拿了六十两黄金,一股脑儿扔给窦马牙子。 这是?窦马牙子睁着双眼,不懂秦林的意思。 “秦爷我不爱占别人便宜,既然我先来你也开了价,那么按规矩刚才那照夜玉狮子就算我买了,这一千五百两银子的原价可没少你的……至于我又把它卖给谁,”秦林拍着陆远志手里的九千两会票,桀桀怪笑道:“这你总管不着吧?” 秦林几句话就把自己摘得一清二楚,倒免得落下什么口实。 窦马牙子还得跪在地上砰咚砰咚的磕头,一边手忙脚乱的收拾金子,一边大声叫道:“谢长官替小的留下饭碗,长官宽宏大量,长官仁义千秋!” “嗨,遇到这位忠厚的长官,没叫你破家舍财,算你运气好。”马牙子们看着秦林远去的背影,啧啧叹道:“像窦老弟今天这么胡来,撞到别的什么人手上,嘿,等着家破人亡吧!人家可是正管这片的锦衣百户!唉~今后还得老老实实做生意呀。” 陆远志和牛大力两个跟着秦林走,听到这些两个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秦林花一千五百两买了匹照夜玉狮子,一万两卖给徐大小姐,自己赚了足足八千五百两纹银,非但徐大小姐喜滋滋的觉得占了他上风,连卖马的马牙子也磕着头赞他仁义厚道,你说这他妈叫什么事儿? 陆胖子倒也罢了,牛大力一直没想明白,只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 这下,倒不好买马了,秦林准备叫韩飞廉来挑几匹好马买回去,虽然没有照夜玉狮子那么名贵的千里马了,但咱也只需要以马代步,不必像徐大小姐那么烧包嘛! 至于“骗”了徐大小姐的银子,秦林倒没觉得有什么,反正她花一万两银子买了照夜玉狮子还兴高采烈的,有钱难买心头好嘛。 文德桥边施老御史的宅子虽然价高,秦林看中的优点是和钞库街百户所衙门一街之隔,离小公爷徐维志许诺借一块地给百户所操演的东花园也近,担心被别人买了去,这儿银子到手,秦林就带着两人急匆匆赶过去。 才走到武定桥,离文德桥还有段距离,就看见前面人喊马嘶,不晓得多少人马:当先一群龙虎卫的军汉扛着虎头牌跑得满头大汗,随后骁骑右卫的精锐骑兵掌着冲锋旗、帅字旗、狮子旗、斗字旗一面面迎风招展,再后头什么神策卫、天策卫、龙骧卫、豹韬卫的精锐兵马,全都顶盔掼甲,扛着枪、背着弓,策马徐徐而来。 这是哪家的公侯王爷出行?或者大将军出征? 再往后却是莺声燕语,只见大群女兵中间,一团烈火似的徐辛夷分外显眼,骑着浑身雪白的照夜玉狮子,得意洋洋。 秦林看着觉得不可思议,看看身边有个头戴方巾、身穿斓衫的秀才,便问他怎么回事。 秀才颇为诧异的看了看他,这才说:“你是外省来的官儿?满南京谁不知道徐家的丑小姐啊!这一代魏国公任着南京守备、又掌南京中军都督府佥书府事,南直隶四十九个卫、一百一十八个千户所、还有戚爷爷当年编练的五个浙兵大营都归她家管,每次打猎、走马都带着几百上千兵马排兵布阵呢!你没看见几个指挥使打着认旗替她掌兵,前面一群千户乱跑,镇抚、百户只好跟在后面吃灰?” 果然如此,秦林眼珠一转,又道:“难道言官不参奏她吗?” 秀才哧的笑了起来:“别家贵胄公子自不敢如此张扬,倒是她一个女孩子家带兵总是闹着玩,难不成谁吃饱了还参奏她练兵是图谋造反?魏国公府的大小姐造反?哈哈哈哈……” 其实还有秀才不知道的原因,一年前倒真由位道学先生自居的都老爷参魏国公家风不谨、徐辛夷“牝鸡司晨”,结果他老人家自己不干净,家里老婆善妒,就私下养了外宅,被徐辛夷打探到了,带他老婆打上门去,闹得这道学先生声名狼藉。 科道御史们如果参奏当朝首辅张居正、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这些人,就算被廷杖打死也落个清名;可要是去斗徐辛夷这么个胡闹的小丫头,赢了算什么本事,输了又该多丢脸?南京又不是在天子脚下,再说徐辛夷总要出嫁,她又能闹腾几年? 没人管,徐大小姐就更乐得围猎、跑马,无所顾忌。 秦林点点头,心说原来如此,在礼教盛行的大明朝,徐辛夷真可算得一个异类,然而她老爹魏国公为何如此纵容女儿呢? 还没等他想明白,忽然有人从旁边踉踉跄跄的跌了过来! 第124章 秦林的诡计在线阅读 <!--t; 第124章 秦林的诡计 - 第125章 当街杀人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25章 当街杀人 <!--go--> 第125章 当街杀人 秦林反应极快,发觉那人脚步踉跄,姿态很有些不对劲儿,就斜刺里跨了一步,刚刚让开他。 陆远志心肠好,看见那人垂着头往地上栽,赶紧伸手去扶,没想到那人身子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儿,胖子手一滑,他就直挺挺的栽倒在地。 就算陆远志迟钝,此时也觉着事情不大对头了,发觉手上摸到了什么热热的、黏黏滑滑的液体,他举着手掌看。 妈呀!陆远志吓得浑身肥肉一哆嗦:满手都是温热滑腻的鲜血,滴答滴答往下淌!再看看地上那人脸朝下倒伏着,胸口位置的地面已被不停流出的鲜血浸湿! 最初只有离得最近的几个人看见,登时尖叫起来往后退,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异状,眼看人群就要陷入混乱。 一旦乱起来,藏在人群中的真凶便可趁机溜走。 混在众人中的一双阴险狡诈的眼睛半眯起来,露出了阴谋得逞的狞恶笑容。 秦林忽然霹雳般一声断喝:“全部不准动!本官系锦衣卫庚字所百户,奉旨办案,谁敢走谁就是钦犯,立斩不赦!军民人等凡拿得钦犯者,赏银万两!” 只见他左手高举锦衣卫百户的腰牌,右手高举着黄澄澄的一锭金子,在阳光下闪耀着诱人的金黄色泽,牛大力则抽出绣春刀,警惕的护在他身前。 本来慌慌张张要避开的人,立刻两只脚像被钉住了似的,一寸也挪动不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对方很可疑。 谁想走谁就是钦犯,抓住钦犯就赏银万两。 于是所有的人都互相监视着,既害怕乱动一下就被当成钦犯当场格杀,又睁大眼睛盯着别人,试图分辨出谁是真正的钦犯——找到就是一万两赏银啊!天,几辈子都花不完了! 人人都变成木偶直挺挺的站着,几百双眼睛互相监视,这种情况下别说一个大活人了,就算是只老鼠也没办法溜走。 隐藏在人群中的那双罪恶之眼,陡然显出几分惊慌,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也像普通百姓那样东张西望,装出寻找钦犯的样子。 徐辛夷骑着马往这边走,远远看见秦林的处置,赞道:“这个锦衣百户很机灵啊,回去倒要和爹爹说声,调他给本小姐做个随从——李指挥、刘指挥,你们带兵去把那边围了!” 徐辛夷使唤正三品指挥使就像家奴一般,两个指挥使齐齐抱拳道声得令,立刻率领龙骧卫、豹韬卫的五六百精锐士兵打马过去,刀出鞘、弓上弦,把那边人群团团围住。 “当街杀人,胆大包天,”徐辛夷哼了一声,对侍剑道:“走,且看本小姐怎么破这案子!” “大小姐出马,一个顶俩!”侍剑为首的女兵们娇呼着,纷纷拍马跟上,她们都知道徐大小姐最喜欢的事情有四样:演兵、围猎、赛马、破案,然而前三者常玩,案子不是常有的,今天正好遇上,大小姐一定大显身手! 骑着照夜玉狮子走到近处,徐辛夷突然一愣,刚才她还出言夸秦林处置得力,待看清是和自己争马的锦衣百户,笑眯眯的脸就冷了下来——她还记得这家伙骂她丑姑娘呢。 侍剑跟了上来,发现是秦林三人,也是一愣,笑着扯了扯徐辛夷:“嘻嘻,大小姐,这可真是天涯无处不相逢啊!” 徐辛夷点点头,问秦林:“这人死了吗?” 此时地面上已积起了一汪血泊,看这出血量,应是必死无疑了。 官兵围住人群,秦林就让百姓稍微往后退一点,以倒下那人为中心空出圈子,然后他蹲着伸手到那人耳后胸锁乳突肌内侧一摸,发现颈动脉早已停止搏动,便摇了摇头。 把尸身翻过来,只见心脏部位赫然插着柄锋利的牛耳尖刀,直没至柄。 登时人群中一阵惊呼:一刀刺心,当场毙命,完全不可能抢救,凶手如此狠辣,是直截了当的要取这人性命啊! 徐辛夷从马背飞身而下,姿势漂亮之极,迈着一双大长腿,朱红色的小马靴在青石板路上踩得踏踏直响,人群自动替她让开一条路,便走到了圈子里面。 她看看尸首,修长的手指点着太阳穴思忖片刻,圆溜溜、亮晶晶的杏核眼从所有的人脸上扫过,南京人都知道徐大小姐威名,被她看到的人无比心头一寒,就算不是凶手,也没来由的一阵心虚,把目光转向别处,不敢直视。 百姓们压低了声音,嘈嘈切切的议论:“徐家大小姐虽然生的丑,功夫可高明得很,听说连什么少林高僧、峨眉师太都不是她对手,对了,去年南京五军都督府大演武的头名,六合神枪马四平都不是她对手……” “不过,武功高就能破案?” “你没听说宋朝开封府的王朝马汉、御猫展昭?当然武功厉害,破案就厉害嘛!” 牛大力和陆远志两个闻言也觉得厉害,南京四十九卫、一百一十八所、十余万大军里面夺魁的高手都打不过徐辛夷,她功夫有多厉害?传说中的女侠,一般武功越高的破案也越厉害嘛! 胖子还咧着嘴朝秦林笑:“秦哥,恐怕这次你算遇到对手了……” 不过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徐辛夷的目光盯在了胖子身上,打量着他沾满鲜血的双手和衣襟…… “哦哈哈哈想瞒过本小姐的目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阳光美少女突然很没有风度的仰天大笑,左手叉着小蛮腰,右手食指伸出,在空中画了个圆弧,气势逼人的指向了胖子的鼻尖:“真相只有一个,凶手,就是你!” 咕咚,陆远志和牛大力直接摔地上去了,陆胖子尤其郁闷,好像以前每次案件判断错误的都是他自己,怎么刚到南京,就被徐大小姐抢了台词? “唉以前总是我冤枉别人,没想到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啊,今天也轮到我了!”陆胖子自怨自艾。 秦林也被吓得一个趔趄,怎么也没想到徐大小姐比陆胖子还要“强悍”啊,赶紧问道:“请问徐小姐,何以见得是陆远志杀的人?” “考校本小姐?”徐辛夷撇了撇嘴,毫不迟疑的道:“他双手沾满鲜血,衣服上沾的血也最多,不正是铁证吗?你这锦衣百户,连这都不知道,干脆拜本小姐为师得了,喔霍霍霍” 徐大小姐双手叉腰一阵狂笑,胸前顿时波涛汹涌,秦林无意间看见,只觉嘴唇有些发干,赶紧眼观鼻鼻观心收敛精神,语含讥诮的道:“如果沾的血多就是凶手,那陆远志倒可以脱去嫌疑了。” “哼,本小姐已经看过了,所有人当中就他沾的血最多!”徐辛夷十分有把握。 陆远志和牛大力面面相觑,完全丧失苟且于人世的勇气了:刚才见她目光炯炯扫视众人,还以为她察言观色、善能辨识奸邪,殊不知竟是在看众人身上血多血少……这位小姐探案的方法,还真叫个简单明了啊…… 侍剑则替自家小姐帮腔:“我家小姐说了,就这死胖子身上血最多!” 众位女兵摇旗呐喊:“没错,真凶就是他!” “如果我能指出血比他沾得更多的,又如何?”秦林坏笑着,熟悉他的人就知道这家伙又要使坏了。 “绝对不可能!”徐辛夷非常有把握,“如果有的话,就算我输了!” “那好吧,”秦林笑嘻嘻的一指死者身下的地面,“看,地面沾的血比陆远志多得多,那么,一定是土地老儿杀的人了。” 此言一出,众百姓全都捧腹大笑,就连徐辛夷带的女兵,也有几个哧的一声笑,侍剑狠狠盯过去,女兵们才捂着嘴强忍住。 徐辛夷脸蛋蜜色的肌肤胀成了粉色,跺了跺脚,怒道:“你强词夺理,地上是后来浸进去的!” 秦林嘿嘿怪笑:“地上的血可以是死者倒地之后浸的,陆远志身上的血,就不能是死者被杀之后无意间沾到的?我的大小姐诶,你至少先问问这些目击案发的百姓吧!” 徐辛夷被气得够呛,但问了百姓之后就说不出话了,因为很多人都看到那人跌跌撞撞倒下,陆远志去扶他,这时候才沾到了许多鲜血。 “算我输了,”徐辛夷倒是霁月光风,毫不迟疑的承认错误,但她又把拳头一捏,气鼓鼓的道:“不过,这猥琐死胖子,还有你这个眼睛贼忒嘻嘻的小滑头,对,加上那一直装老实的傻大个,你们三个家伙嫌疑最大,放心吧,等本小姐找到证据,你们就死定了!” 我装老实?牛大力郁闷得想哭,胖子是真猥琐,秦林的眼睛也亮得不像话,可我是真老实啊…… 侍剑也道:“姑娘们盯紧了,别让他们几个趁乱溜走!” “得令!”众位女兵齐齐抱拳,遵令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秦林、陆远志和牛大力。 被上百个妙龄女郎紧紧盯住是什么感觉?秦林三人顿时觉得压力山大,本来是完全无辜的,此刻也免不得心虚,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坏事。 第125章 当街杀人在线阅读 <!--t; 第125章 当街杀人 - 第126章 血液之路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26章 血液之路 <!--go--> 第126章 血液之路 大明副都南京城出了当街杀人的罪案,应天府尹王世贞乘着八抬大轿急匆匆的赶来,鸣锣开道的衙役跑得满头大汗,轿夫更是累得气喘如牛。 王世贞是文坛领袖,官位从嘉靖年开始就几起几落,万历二年曾任右副都御史、郧阳巡抚,因触怒张居正而罢官,又因谀词奉承张居正而起复为应天府尹。 落轿之后,尽管心头焦急,王世贞仍不紧不慢的踱着步子,走到案发现场。他面容清瘦,穿着大红色官服,胸前孔雀补子,腰系金带,颇为威严庄重。 来的路上已有腿快的衙役把案情打探了一番回报给了王世贞,所以他没急着问案情,而是先分派衙役们讯问在场的目击者,寻找案件的线索,令仵作验看尸首,提地保来辨认死者身份,等众人各忙各的,他才满脸堆笑的谢了徐辛夷派兵维持秩序,然后和秦林通问姓名。 不愧为文坛领袖、久历官场的正三品大员,王世贞比张公鱼真是强了不止一点。 看来大明朝的儒家官员并非都是张公鱼那种颟颃无能之辈呀!秦林感慨着,拱手道:“下官是锦衣卫南京庚字所百户秦林,查访奸邪乃是下官分内之事。” 王世贞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正三品应天府尹比正六品的锦衣百户高太多,他朝秦林笑笑就算打过招呼了。 徐辛夷听到这个名字,却是浑身一震,红艳艳的嘴巴张得正好塞进去一只大汤圆,指着秦林,瞪大了眼睛:“你你你就是秦林,蕲州的那个家伙?” 秦林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在蕲州时便和小姐神交已久,甲乙丙丁四位姐妹,常提及小姐的威名啊!” “那你刚才还和我争马……”徐辛夷忽然用手掩住嘴巴,杏核眼瞪得溜圆:“好哇,你骗我!本小姐不会放过你的!” 徐辛夷只是在国公府做大小姐做惯了,府中有大群丫环、家丁侍候,出来则是大军前呼后拥,满南京尽可以横着走,从小没吃过亏,于市井间魑魅魍魉的事情一窍不通,所以才显得傻乎乎的,常做些叫旁人大跌眼镜的“傻事”;但她本身是很聪明的,秦林的身份一揭破,她立刻就明白上当受骗了。 秦林也有点不好意思,不管怎么说她也是青黛的朋友,把甲乙丙丁送来也是好意嘛!就讪笑着把会票拿出来还她:“喏,趁现在还没用,还给你算了,要不然被你记恨一辈子。” “谁、谁记恨你一辈子啦?”徐辛夷蜜色的肌肤有些发红,大大咧咧的把会票推开:“这点小钱我才不在乎呢!你想让我记恨,除非……哼,等着吧!” 除非什么,徐辛夷终究没说出来。 这可是你自己不要啊,秦林笑着把会票揣回去。 陆远志、牛大力知道原委,侍剑也猜到几分,其他人不知道啊,只看见秦林拿了一叠会票要给国公府的大小姐,徐辛夷又不怎么乐意的推开了,登时一个个大眼瞪小眼,暗道这位锦衣百户也太急色了吧,再说国公府富甲南京,大小姐又岂能…… 徐辛夷带来的女兵们更是面面相觑,全都揉着眼睛,有人都快哭出来了:天哪,好几年了,这还是头一个敢在大街上调戏我们大小姐的呢!这锦衣百户虽然忒傻了点,胆子可真够肥啊! 应天府的捕头叫白浩,约莫三十来岁,精明强干身手利落,把尸首验看一番,又与地保、众位目击者谈了谈,这才回来禀报:“死者姓夏,是南京银库的库曹,今年四十八岁,家里颇有点钱,常拿银子放贷。刚才究竟是何人刺杀他,人群太过拥挤,百姓们都没看清楚,只晓得他突然跌跌撞撞的往一边倒,很是走了几步才倒下。” “是这样啊,”王世贞捻着胡须,思忖着说:“既然放贷,会不会是欠款之人图谋抵赖,故意将他刺杀?” 白浩点点头:“有可能,不过地保说此人有钱就去青楼乱花,因为争风吃醋结下的梁子不少,又喜欢赌博,由赌生出的仇怨也很有几桩。” 王世贞的眉头皱了起来。 白浩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斟酌着道:“不知大人能否让那位秦百户帮助破案?” “哦?”王世贞眯起了眼睛。 “秦某人是蕲州荆王府夺嫡和刺杀邓子龙案中立了大功的锦衣百户,六扇门中传说他很有些本事。” 王世贞的眼睛亮了起来,但也没说请还是不请,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白浩就明白了,走到秦林跟前软语央求:“秦大人,在下贱名白浩,江湖中朋友送个匪号‘金眼雕’,忝为应天府捕头。这次的案子实在不好捉摸,虽然该应天府管,总是在您辖区上发的案,您老能不能伸手帮帮忙?白某感激不尽!” 秦林本想叫王世贞来求他,以便结个人情将来在南京好办事。 但王世贞绝非张公鱼可比的,堂堂三品大员、文坛领袖,也不会为一件普通人命案子就慌了手脚,自己稳坐钓鱼台,派白浩来请秦林。 “本来想钓大鲤鱼,结果钓了条麻花鱼”,秦林肚子里直发笑,仍然点头答应了,这就去仔细勘验尸首。 “怎么不叫本小姐帮忙啊?”徐辛夷撅着嘴,极其不高兴的问王世贞:“王老先生,难道你信不过本小姐?” 大小姐你就别给老夫添乱了!王世贞心里直叫苦,缠不过徐辛夷,只得点头道:“怎么信不过?本官是想杀鸡焉用牛刀,这种小案子似乎不值得麻烦大小姐,由秦某人帮帮忙也尽够了。” “没关系,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徐辛夷高高兴兴的走向尸首。 秦林蹲在地上把尸首验看了一遍,牛耳尖刀仍然插在死者心口,衙役们并没有去乱动,除了这一刀,尸身并没有其他的刀口,可以确定是一刀毙命。 然后,秦林观察着地面的血迹,从死者身下那一汪血泊开始,断断续续的血迹通向了人群之中…… 对检查的结果很满意,秦林伸着懒腰站起来。 砰! 两个脑袋撞一块了。 秦林揉着脑袋,只觉眼冒金星,徐辛夷也揉着脑袋,疼得她快哭了。 “你这人,怎么突然站起来!”徐辛夷瘪着嘴,泪花花在杏核眼里面打转。 秦林满脸无辜,弱弱的问道:“大姐,我可以问一下吗,你干嘛一声不响的站在我背后?” 徐辛夷噎了一下,回答不出来。 原来徐辛夷知道秦林破案有点本事,一心争强好胜想在破案上盖过他,就紧紧跟在身后,秦林观察什么,徐大小姐也观察什么,两人都看得专心致志,冷不防出了意外。 “你,你盯着血看什么呢?本小姐好奇,也看一下,不行吗?”徐辛夷双手叉着小蛮腰,气鼓鼓的道。 秦林坏笑:“你又能看出什么?” “血呗!”徐辛夷指着地面上断断续续的血迹,“这些血滴有的大,有的小,有的像扫把星,有的是圆圆一点……” 这下轮到秦林吃惊了,不得不承认徐辛夷观察力挺强的,常人眼中都是一模一样的血迹,其实根据溅落力度和角度分成很多种。 比如溅落状血迹,有受碰撞、打击向四周溅散所形成的点状血迹。常见于嫌疑人持钝器反复击打被害人,此时溅落状血迹中常夹杂抛甩状血迹,则一般是被害人所留。 而徐辛夷提到的扫把星形状的血滴,就是被害人疾走时滴落的血痕,血液斜着滴落地面之后仍向前溅出尾迹,看上去就像彗星的尾巴,学名叫做彗星状血滴,其中“彗尾”指向被害者倒伏之处,而“彗核”则指向他被刺杀的方向。 秦林把这些内容给自己的助手陆远志和牛大力讲解,徐辛夷在旁边也听得津津有味。 沿着一路滴落的彗星状血滴,秦林很快就找到了被害者最初被害的地方,这里有一道血迹,由若干细小的血点组成,无数血点密密麻麻的挤在一处,看上去就像满天星似的。 这就是喷溅状血迹了,是人体动脉血管破裂照成的。 以长期刑侦工作的经验,秦林脑海中自动浮现出案件发生那一刻的情景:趁着所有的路人都在远眺徐辛夷徐大小姐的车驾,人群拥挤不堪,从人群之中伸出了一柄雪亮的牛耳尖刀,神不知鬼不觉的刺向了被害人的胸膛! 在感觉到寒意的那一刹那,被害人一定是惊恐无比吧,但他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死亡在瞬间降临。 噗!就像小刀切黄油那样,锋利的刀尖轻而易举的刺破了皮肤,切断了肌肉,刺破了心脏。 心脏猛烈的收缩,温热的血从伤口喷溅出来,在地面形成了云团状的血迹。 被害人跌跌撞撞的逃跑,但是心脏被刺破,生命就已经进入了倒计时读秒,他捂着心口,鲜血不断的滴落,在地面上形成了彗星状血滴。 最后他一头栽倒,再也没有爬起来,不停流出的血液变成了一汪血泊。 三种不同的血迹,残忍而真实的书写了被害者生前最后十秒的活动轨迹,这条血路是死者的黄泉之路,也是秦林寻找真凶的必经之路! 第126章 血液之路在线阅读 <!--t; 第126章 血液之路 - 第127章 指纹显影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27章 指纹显影 <!--go--> 第127章 指纹显影 “这里,凶手杀害夏库曹的准确地点!”秦林指着那滩喷溅状的血迹,告诉应天府捕头“金眼雕”白浩。 “哈哈哈,你也有走眼的时候!”徐辛夷拍着手,十分高兴:“姓秦的你不看看那边,还有血迹呢!” 的确,尸首倒伏在东面,喷溅状的血迹在西面,但更远的两尺外还有血迹,呈长条形。 白浩笑着,心头虽然明白,没敢接徐大小姐的腔。 秦林指着远处的血滴:“那几滴血形状是条形的,你看看我……” 正说着话,秦林忽然身子一颤,脸上露出惊恐万状的表情,然后不敢置信的低下头看了看,先是双手捂住胸口,接着手四下乱挥,跌跌撞撞的往旁边跑了两步。 徐辛夷恍然大悟:夏库曹被刺之后心慌意乱,周围挤着许多人,他不知道谁才是凶手,但求生的本能让他立刻逃走,这时候拦在前面的人就成了阻碍,他不得不伸出沾满鲜血的手乱挥着把别人推开,于是血液就从他手上甩了出去,其中有几滴落到了相反的方向,形成了长条型抽甩状的血迹。 秦林表演得十分逼真,起初还把徐辛夷吓了一跳,继而就扑哧一声笑:秦林的样子,好像演滑稽戏似的!从来没见过破案时像他这么插科打诨。 白浩已经带着衙役把夏库曹被刺杀地点周围的十来个人都围起来了,却又犹豫着没动手:“请问秦长官,夏库曹被杀之后,这些人的位置有没有动过?” 秦林那一声断喝之后,确实没有人敢动了,但凶手刺杀夏库曹之后,被害人还跌跌撞撞的走了几步,到秦林发喊至少有五秒钟,这个时间段内凶手是可以自由移动的。 虽然凶手为了避免引起怀疑,不敢撒腿开跑,但以正常的步行速度在人群中通过,五秒钟也可以挤得相当远了,也许根本就不在这十几个人中间。 怎么能确定谁是凶手呢? 秦林说明经过之后,连应天府名捕金眼雕白浩也犯了难。 “把身上沾着血迹的人,不管位置、大小,一律找出来!”秦林胸有成竹的下达命令。 啊?白浩有点迟疑:“夏库曹被刺杀之后挤开人群逃命,沾上血的人,可不止一两个呀!” 秦林还没答话,急于揭晓答案的徐辛夷先着急了,冲着白浩道:“你这人怎么磨磨唧唧的?让你找就找吧——众将士听令,把所有沾到血迹的人,都给挑出来!” 衙役只有十来个,要在两三百号人当中挑出沾了血的还真不容易,倒是徐辛夷一声令下,她带来两位指挥使、千把号精兵把守住外围,五六十女兵下马搜查,很快就把二十来个衣服上沾着血迹的人从人群中搜了出来。 这些人全都叫起了撞天屈:“冤枉,俺这是大前天杀鸡沾上的血!” “青天大老爷,我前襟上是昨天流的鼻血呀!” “小的被那死鬼从背后推了把,沾到了他手上的血……” 徐辛夷眼睛一瞪,柳眉一竖:“吵什么吵?谁再吵,谁就是凶手!” 南京人都知道国公府的丑小姐是头母老虎,被她这一叫全部噤若寒蝉,老老实实的不叫了。 “哼,倒有点本事嘛,不过本小姐抢在你前面,自己先把罪犯找出来!”徐辛夷走过去,一个一个的打量这些衣服上沾了血的人。 嗯,这人衣襟上沾的血已经发乌了,他说是几天前杀鸡沾上的,确实没说谎。 徐辛夷挥手让他走过一边去。 咦,这是什么?血还有黄水…… 眉如板刷的傻大个一边吸溜鼻涕,一边嘟嘟囔囔的说:“是鼻涕嘛,我说过我流了鼻血。” 恶心!徐辛夷皱着眉头,“走走走,没你的事儿了!” 还有背上一只血手印的,定是被夏库曹逃命时推到了,衣襟上两三滴血点子的,想必是被害者手乱挥甩到身上…… 这些无辜者被徐辛夷一一挑了出来,但最后还剩下四个人,都有比较大片的血迹。 一个四十多岁的裁缝,血迹在正面前襟,一个黄黄瘦瘦的年轻人,血迹在左肋,一个矮小的老头子,血迹位置在右边肩膀,还有位书生最可疑,他的右手袖子上沾满了血。 徐辛夷乌黑发亮的杏核眼转来转去,目光不停的扫视着四名疑犯,最后,她的目光停在了书生身上。 “哼哼哼哼,逃不掉的,凶手就是你!”徐辛夷鼓足了气势,凌厉无匹的目光直刺对方心底,修长的指尖在空中画了半个圈,刷的一下指向书生。 咕咚,书生翻着白眼晕倒了。 “切,还以为多大的胆子敢当街杀人,被本小姐识破之后居然没挣扎就晕倒了……没劲!”徐辛夷表示十分鄙视,她满心等着这杀人凶犯暴起发难,然后自己大展神威手擒凶犯呢,结果实在太不给力了。 众衙役给那书生掐人中、灌凉水,好不容易才悠悠醒转。 大出意料,书生爬起来就喊冤:“青天大老、额,青天大小姐啊,小的冤枉,这是那死者跑过来,正好往我身上撞过来,害怕刚买的上好铅笔被撞断,我伸手去推他才沾上的呀!” 书生先从怀里取出几支铅笔,然后比了比推人的动作,确实,以夏库曹胸口伤处的高度,他这么一推,伤处的血正好沾到袖子上。 秦林见了不停的笑,早就把铅笔批发到南京来卖了,没想到这书生还是我的顾客呢! 徐辛夷就傻了眼,想了想没办法,赌着气朝秦林跺跺脚:“喂,那个姓秦的家伙,别老是躲在旁边笑啊,你倒是说说谁是真凶?” 秦林点点头,心说我当然一看就知道了,可不是你一直堵在前面,不让我搜查那些疑犯吗? 他走上前,仔细的观察着四位疑犯。 这时候可不能按照喷溅、滴落、流淌等形态来分辨血迹是怎么染上的了,因为纺织品是吸水的,血滴上去就形成了浸染状血迹,模模糊糊的一团,看不出什么彗星状啊喷溅状的了。 能够帮助秦林的,则是血迹的位置,他一个个看过去: 裁缝前襟的血液,有可能是碰撞形成的;矮小的老头子,以他的身高肩膀正好和死者胸口差不多高,那么肩膀上的血迹也就有了解释;书生自称是为了护住胸口铅笔,伸手去推死者才导致袖子沾满了鲜血;最后一位则是黄瘦青年,他身上的血迹在左肋……等等! 秦林眼睛一亮,继而看着那黄瘦青年嘿嘿冷笑。 白浩问过地保,就告诉秦林:“这人姓吴,是个三流厨子。” “拿惯了切菜刀的手,用牛耳尖刀也挺熟练嘛。”秦林玩味的笑着,眼睛半眯起来,神情有一丝轻松、一丝揶揄,就像刚捉住老鼠的猫。 吴厨子有几分慌乱,嘶声道:“这些血是、是他撞过来的时候蹭上来的……” 秦林摸着下巴,笑容可掬:“那么,你当时是什么姿态,他的血液能够沾到你的左肋底下,甚至在靠近腋窝的位置也有血滴?” 吴厨子哑然,半晌才道:“是,是这般的。” 他一边说,一边把左手举起来做了个挠头的动作。 “那样的话,你高举的前臂、袖口等处,怎么可能沾上血迹呢?”秦林叹着气,摇着头,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用劲儿抻直了,“应该是这个姿势吧?” 吴厨子左臂直直的前伸,正是握刀用力刺入受害者心脏的姿势,他竭力想把手缩回来,可秦林双手就像铁箍一样将他的手腕紧紧箍住,挣了一下没挣脱,心头慌乱,浑身一软,顿时所有的力气都从躯体中抽空,再也无力挣扎。 人们惊讶的发现,以这个姿势,以被害者心脏的高度,喷溅出来的血液正好和吴厨子身上的血迹完全吻合! “不,不是我,这都是沾上的,被他撞过来沾上的!”吴厨子竭力蜷曲身体,试图以这种姿势形成某种事实上并不存在的防御。 白浩啐了一口,准备抓人回应天府拷问:“真不够爷们,不打着问,你就不肯吐实?” 秦林伸手一拦:“就让他死个心服口服吧!” 这里离百户所很近,陆远志跑了趟从工具箱中取了指纹刷和银粉。 秦林走到尸首前面,蹲下,用指纹刷沾了银粉,在刀柄上反复轻刷。 所有人都盯着秦林的举动,就连徐辛夷也完全成了好奇宝宝,再不多话了,一心一意的看他玩什么把戏。 只见指纹刷来回刷动,刀柄上就渐渐显出了形状,乖乖不得了,凭空一枚银闪闪的手印竟然出现在刀柄上,分外清晰! “这、这是什么戏法?”徐辛夷心痒难耐,凑近了想细看。 好死不死秦林正做完了指纹显影,抬起头来想要说话,于是,两颗头再一次亲密接触: 砰! 必须躲着这女人,否则我一定会得脑震荡的——秦林这么想。 痛痛痛痛痛——徐辛夷快要抓狂了。 秦林定了定神,才指着那枚手印问吴厨子:“凶器上的手印,要不要和你的手印对比一下?” 单是这种神奇的指纹显影就已经击破了吴厨子的心理防线,什么都没有的刀柄上竟然显出了手印,除了鬼神相助之外,他想不出别的理由。 扑通一声,吴厨子跪下了,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都怪夏库曹,我只借了五十两银子,利滚利竟然翻成了二百两……” “秦长官神断,果然天下无双!”白浩深深一鞠躬,抬起来手一挥,铁链子抖得像长枪般笔直,嗖的一下从吴厨子颈项旁边刺过去,手腕轻轻一抖,铁链子又打个转绕回来,已把犯人的脖子套住。 怪不得能做应天府的捕头,白浩的武艺也相当厉害。 正三品的应天府尹王世贞也破天荒的朝秦林拱了拱手,笑着率众捕快、衙役押着犯人离开。 “会票算我送你的,把这宝贝借给我玩!”徐辛夷趁秦林不注意,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指纹刷和银粉,跳上照夜玉狮子,笑着朝秦林做个鬼脸,一溜烟的跑远了。 大军开拔,两名正三品京卫指挥使督率兵马,众龙骧卫、豹韬卫的精兵扛着旗、举着牌,掌着鼓号徐徐而去…… 秦林倒是无所谓,指纹刷是用毛笔剪的,银粉是银锭磨的,有什么稀奇? “八千五百两会票啊,她就换个刷子?”陆胖子跌着脚直叫。 牛大力老老实实的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胖子屁颠屁颠的往百户所跑:“秦哥,我看你箱子里面指纹刷和银粉还有不少,咱们干脆全拿来,一股脑儿都卖给徐大小姐!” 秦林:我倒! 第127章 指纹显影在线阅读 <!--t; 第127章 指纹显影 - 第128章 东花园练兵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28章 东花园练兵 <!--go--> 第128章 东花园练兵 徐辛夷骑着宝马照夜玉狮子,一路把玩指纹刷和银粉,侍剑和女兵们也叽叽喳喳谈笑风生,都说今天破案大开眼界。 侍剑忽然拍马跟上几步,压低了声音:“大小姐,原先咱们在锦衣卫千户所的布置都是为了对付姓秦的,现在看来似乎他也不是什么坏人……” 想到大小姐的那些恶作剧布置,侍剑脸上一红,忍不住笑起来。 徐辛夷乌溜溜的杏核眼眨巴眨巴,两颗俏皮的大门牙咬着丰润娇艳的下唇,犹豫了片刻才道:“那么,暂且不发动吧。” 见小姐还没完全放弃那个“可怕”的计划,侍剑皱了皱眉,继续劝道:“连世子殿下也来信,说他在荆王府夺嫡的案件中帮了大忙,让咱们别再胡来呢!” “什么大忙,朱由樊这小子太不够意思了,有案子怎么不叫我去,便宜这姓秦的家伙出风头?”徐辛夷说着就十分不忿,打着马疾奔。 侍剑无奈,只得跟了上去。 远远望见魏国公府的大门,忽然徐辛夷把脖子一缩,小蛮腰挺直,朝着左右咳嗽两声。 女兵们立刻不苟言笑了,一个个端端正正的坐在马背上,而那些指挥使、千户、百户全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督率着手下的精兵,把鼓号掌得呜嘟呜嘟震天响。 “破虏平蛮功贯古今人第一,出将入相又兼文武世无双”,黑底金漆大书着太祖皇帝御笔对联的国公府门口,当代魏国公、南京守备、掌南京中军都督府佥书府事徐邦瑞,正吹胡子、瞪眼睛、气鼓气胀的看着女儿。 这位国公爷方面大耳、浓眉大眼,一部又黑又亮的美髯,头上带的乌漆幞头两边展角伸出来一尺两寸长,微微颤颤,穿着大团花绯色公服、腰系羊脂玉带,佩着金光闪闪的盘龙宝剑,真是威风凛凛! 徐辛夷远远的下了马,低着头小跑到父亲身前磕了头,站起来又是嬉皮笑脸的了:“爹爹怎不进府去,想是害怕门上的这群狗奴把门包收得太狠,所以亲自来监督他们?” 徐邦瑞嘴一咧就想笑,生生忍住,板着脸道:“你这丫头,不在家里做做女红针指,怎么成天出去抛头露面?上街走走倒也罢了,打着爹爹的旗号,领着兵马在外边乱撞,围猎、赛马,都不是女孩子该干的事情!今天越发大胆,还跑到命案现场去指手画脚,你是应天府的捕头吗?” 原来爹爹已经知道今天的事情了!徐辛夷并不害怕,嘻嘻笑着把指纹刷和银粉拿给父亲看,“爹爹,女儿得了个好东西,你随便在哪儿摸摸,就能把手印显出来来呢。” “真的?”徐邦瑞似乎忘记了教训女儿的初衷,很感兴趣的在大门上摸了一下。 徐辛夷就照着秦林的办法,让淡淡的银手印呈现出来。 “咦,还真有点意思啊……咳咳,”徐邦瑞忽然想起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连忙干咳两声,又板起脸道:“你看看你,啊,一个女孩子家成天刀刀枪枪,现在还往人命案子瞎掺和,还有没有点样子!” “爹爹!”徐辛夷摇着父亲的手臂,撒娇道:“你要女儿怎么样嘛?” “这还差不多,嗯,女孩子不能总是舞刀弄剑的,”徐邦瑞捋着胡子,不紧不慢的道:“半月后立冬那天照例要开金陵诗会,你也给我去一趟吧,结识几个大家闺秀,谈谈诗、做做女红,也好过成天骑着马乱跑。” “好了啦,我去总行了吧!”徐辛夷答应着,蹦蹦跳跳的走了。 徐邦瑞见女儿走了,举起袖子擦了把额头的汗,走到旁边厢房里去。 一位长相富态的中年贵妇已等在那里,她就是徐维志、徐辛夷兄妹的生母吴氏,看见丈夫走来,她急忙问道:“怎么样了?” “我是她爹爹,我的话她还能不听?呵呵,总算答应去诗会了,”徐邦瑞面有得色。 吴氏叹口气:“唉诗会上那么多青年才俊,希望她能看上一个吧。” 也许是在女儿面前摆架子的劲头还没过去,徐邦瑞鼻子里哼了声:“还不是你袒护的好女儿!本来长那么高,谁娶了都得担心夫纲不振,你还怕她吃苦不肯让她裹脚,一双大脚丫子,又骑着马、带着兵到处乱跑,哼哼,我看这个女儿怎么嫁得出去!” 呀咿?吴氏凤目圆睁、柳眉倒竖:“你还有脸说!不是我怀她的时候你去找那狐狸精,害得我动了胎气,怎么生下这么个丑丫头?她长成这个样子,我做娘的不心疼,还指望你这个没心没肺的陈世美吗!?” 眼见夫人发怒,徐邦瑞立刻软了三分,捋着一部漆黑的胡须,色厉内荏的道:“你要怎的?我家世受国恩,我奉天子诏令镇守南京,一声令下,十余万将士悉听节制,难道还怕了你一个妇人家?” 吴氏冷笑着闪电般出手,一把揪住了徐邦瑞的耳朵,连扯直扯。 可怜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国公爷一下子就软了,偏着头、展脚幞头也掉地上了:“是为夫不对,请夫人消气,夫人息怒……呀呀呀,你还扯……” 秦林拿了会票就去找施御史,花五千两把他的大宅子买了下来。 这座宅邸前后三进大院,青瓦粉墙,后花园还有池沼、假山和凉亭,最后一进院子朝北面是河房,就在秦淮河岸边。 施御史告老还乡,除了家生奴才之外,他家的门子、花匠、仆妇、厨子当中有不少是雇的南京人,当然不会跟他回老家,施御史就转而推荐给秦林。 秦林自己一个家丁都没有,这些人就照单全收,吩咐他们一切照旧,等施御史三天后阖家还乡,打扫一番后他再住进来,当夜他还是回百户所睡的。 第二天百户所众校尉点卯,两百来号人,又是在街头巷尾站得满满当当。 秦林宣布已买了街对面施御史的宅子,今后自己就在那边办公,而这边百户所衙门翻修一下,总旗韩飞廉在这边当坐衙官,处理日常事务。 南京城里这些世袭锦衣军户在街面上混得不能再熟了,都知道施御史宅子地段好又宽敞,只是要价太高,不想转天秦林就买到手了,这位百户官果然手面极阔,跟着他混,油水不会少。 殊不知并非秦林手面阔,是花八千五百两纹银买支指纹刷的徐辛夷气魄大…… 唯一不乐意的就是鹿耳翎和他的几个亲信了。 锦衣卫、东厂的各级主官不像州县官是成天待在衙门里的,会经常外出办案或者赴上司衙门办事,于是就要指定一个坐衙官守着本衙门,以便处理日常事务。 坐衙官基本上相当于正任长官的副手,以资历而论,鹿耳翎是庚字所的老人,韩飞廉是外地调任的,以官阶而论,他有试百户衔,韩飞廉只是总旗衔,怎么也该轮到他。 所以听得秦林把坐衙官委了韩飞廉,鹿耳翎十二分的生气,只觉得周围弟兄们的议论,似乎都是在嘲笑自己。 正准备拼着撕破面皮,干脆和秦林一争短长,忽然又听见秦林说道:“魏国公府空着的东花园,本官已借了块地方,从今天起众位兄弟就去那边训练。” 鹿耳翎心头咯噔一下,已经到了喉咙口的话又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惊疑不定的看着秦林——莫非,他和魏国公府有什么关系? 魏国公府权势喧天,基本上可以在南京横着走了,借鹿耳翎三个胆子,他也不敢惹国公府啊! 眼珠一转,叫几个铁杆心腹悄悄打听,很快就从几个知情的校尉口中得知了昨天的事情: 原来昨天当街杀人的案件,秦林竟走运遇到了徐辛夷,恐怕东花园也是趁机借来的吧! 也有人告诉鹿耳翎,昨天徐大小姐似乎对秦林并不友善,临走还把他那件能让手印显形的宝贝抢走了。 鹿耳翎摸不准秦林的底细,倒不敢贸然发难了,只好暂且按捺住怒火。 点卯之后,秦林把百户所众官校都带到了魏国公府东花园。 这座花园和国公府并不相邻,而是隔着夫子庙、东牌楼、秦淮河、钞库街和乌衣巷,位置在东城墙根底下,所以历代国公府的主人们很少过来,渐渐荒废,早已没有什么花卉了,只剩下满地的荒草,中间极大的池塘也淤塞了。 东花园地方极其广阔,国公府管园子的家丁已得了徐维志的吩咐,就把靠西南面的一大片地方划给他们。 秦林把正军和军余分开,正军由抗倭御寇的老兵韩飞廉率领,挥舞绣春刀练习刀法,弯弓射箭。 他自己则带领军余,教授从前学过的捕俘拳,以及敲闷棍、放拐腿、拍板砖的种种神技。 于是继荆湘之地的蕲州以后,龙盘虎踞的南京城上空也响起了威猛无比的喊杀声:“绣春刀出闪霹雳,大明鹰犬是锦衣!钢做肝肠铁做胆,匡扶家国众心齐。抗缴捐税要打击,风林火山威名立,砸必狠,打必烂,搬走货物充常例!” 第128章 东花园练兵在线阅读 <!--t; 第128章 东花园练兵 - 第129章 打脸要打狠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29章 打脸要打狠 <!--go--> 第129章 打脸要打狠 练兵时秦林厚赏重罚,他承诺每月分配的常例银子增加到过去的两倍,但要在此基础上实行增减,拉开等级差距,谁练得好谁拿得多,谁练得差就扣谁常例份子,违抗军令更要实行军法。 庚字所的军校们已经拿过一次双份军饷了,对秦林的话深信不疑,再加上对丙字所抱着怨念,人人鼓着劲儿训练,满心准备在下次争地盘斗殴时一洗前耻。 秦林深知这个时代的训练方法必然有他的道理,所以只要求了仰卧起坐、俯卧撑、跑步这几个体能项目,其余都让韩飞廉按照戚继光的《纪效新,天也假手于人杀你”,以后人看来似乎是封建迷信,但要知道这个时代并没有什么主义什么思想,要让士兵有敬畏之心,还有什么比鬼神之说更有效呢?其实戚继光的办法是最简单最明确的。 庚字所的这些官校在厚赏重罚、以及要与丙字所争地盘的压力下,训练成果还是相当不错的,并且他们本来就有军队的基础,稍加训练就成绩斐然。 只花了十天时间,正军的战阵之法,基本达到了纪效新书“千百人列队而前,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后”的要求,而军余们也练得好勇斗狠、杀气腾腾,据说晚上走夜路可以把人家养的狗都吓得不敢乱叫。 可叫庚字所全体官校奇怪的是,丙字所的老对头们突然软了,非但没有再做出挑衅的举动,甚至路上遇到了都低着头走路,至于地盘嘛,更是完全退出了和庚字所交叉重叠的地区,摆出退避三舍的姿态。 简直就和以前判若两人! 莫非丙字所的人吃错了药? 秦林心头也纳闷不已,叫游拐子暗中打听也没得消息,只捕风捉影的听说是某位权势极大的人物为此事打过招呼。 是小公爷徐维志,还是锦衣千户雷公腾,或者应天府尹王世贞? 秦林摸不到头绪,也只能把这件事藏在肚子里:不管怎么想,人家都应该是好意吧! 从前任百户手里接过来,常例账册上的数字就不算高,大部分有后台的青楼、赌档不交常例,所以每月的收入仅仅二千五百两。 其中二千两要按规矩上交千户所,百户所留下来的就只有五百两,前任百户自己拿一百五,剩下的分给却全体官校,每人到手的就少得可怜了。 秦林给校尉们加了双份月例,每月就是七百两,这样一来不仅他自己分文不得,还要倒贴二百两。 就这样鹿耳翎还和他使坏,背地里和相熟的赌档主人、青楼老鸨和酒馆掌柜吹嘘,说秦林是个外省来的冤大头,狗屁不懂,又没有靠山,这百户差事干不长,让各家不要去交常例。 秦林让军余们上午训练、下午出去收常例,结果到了月中,二千五百两的常例还没收到一千。 南京城是大明副都,显贵、清流多如过江之鲫,众军余虽然把下黑手的本事练得相当高明了,却还没有真正动手。 这天下午,秦林新买的宅子里面最后面的河房,靠着秦淮河的窗户打开,河上的清风徐来,焚着沉香、沏着香茶,秦大老爷半躺在太师椅上,两个清清秀秀的小丫头替他捏脚的捏脚、捶背的捶背,这家伙美得鼻子冒泡。 “有钱也不能这么亏啊!”韩飞廉苦恼的抓着头发:“我的秦爷爷,要是常例收不起来,咱们每个月倒贴的数目就吓人啦,千户所那二千两是雷打不动的,这边你又发双份月例,如果常例只收到一千,咱们就得倒贴一千七!” 秦林眯着眼睛,哼哼了两声:“这,这边,哎哟哎哟,你轻点……手法不错,继续。” 原来这家伙在指挥那捏脚的小丫头,听得老爷赞自己的手法好,丫头抿嘴笑笑,不紧不慢的替他捏着。 陆胖子忍不住了,激动起来肥肉直颤:“秦哥,你是我的亲大哥!游拐子打听了,那姓鹿的在外边胡咧咧,好多本来该交常例的都不来交,在这么下去别说还想在南京开铅笔铺子,咱们光赔钱就能赔得当裤子啦!” 秦林半眯着眼睛,“茶不错,你喝口试试?” 胖子无语败退。 嗨!牛大力一拍大腿,“俺揍那姓鹿的去!还有那些个不交常例的……” “回来!”秦林砰的一声把茶杯拍在桌子上,牛大力的脚刚提起来,就僵在了空中。 两个小丫头被新主人吓得够呛,委委屈屈的站起来。 “不关你们的事,”秦林挥挥手把两个丫头打发走,这才对牛大力道:“老虎不发威,才好装病猫嘛,你们这些个人,就是沉不住气,我这不还想着别的事情嘛——哼,就收点常例银子,它也能算个事儿?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牛大力脸一红,分外不好意思:“恩公……” 秦林挥挥手:“把鹿总旗叫来,我和他一块去收常例。” 陆远志和韩飞廉对视一眼,同时坏坏的笑起来,他们都明白秦林这家伙又要使坏了。 鹿耳翎心怀忐忑的来到了秦林的宅子,看到这所三进大院的宅子青瓦粉墙、雕梁画栋,鹿总旗心头就是羡慕嫉妒恨呐,都快乱成一锅粥了。 秦林把常例账本往胳膊下面一夹,扯着鹿耳翎就走:“鹿总旗啊,南京的地面还是您比较熟,今天收常例,还得靠您帮忙!” 他了二十个得力的军余,带着牛大力三位就往外走。 走出门就是钞库街,鹿耳翎眼睛一转,对秦林说:“利涉桥边上这家春上春,顶不是个东西,本月该交的三百两常例,一分也没交来,咱们先去催催它?” 春上春的后台老板不是别人,正是千户所的一位副千户,要是秦林去那边闹起来,可就有得好看啦! 鹿耳翎一门心思打着坏主意。 “不急着找它,咱们先易后难嘛!”秦林翻着账本:“喏,这个二顺赌档有五两银子的常例,咱们先去找它。” 鹿耳翎鼻子里哧的一声,差点没笑歪了嘴巴:堂堂百户拿档次最低劣、规模最小的赌档开刀,就为了五两银子,这不叫杀鸡儆猴,这叫杀蚂蚁给老虎看——屁用没有! 陆远志等人尽管心头奇怪,却晓得秦林必然有他的用意。 明太祖洪武爷在位的时候,赌钱是要重处的,可洪武年间贪官还要剥皮实草呢,两百年之后的万历年几乎无官不贪,听说谁被剥皮实草了?现而今南京城内外的赌档,不要太多哦! 二顺赌档就在善和坊的后面,小巷子里头,一个偏偏倒倒的小房子,门口悬着块破布,里面传出吆五喝六的声音。 秦林点点头,军余们一窝蜂的冲进去:“呔!锦衣卫办案,招子亮光的就放老实点!” 这种档次的赌馆,赌客们都不是什么有钱人,普通百姓而已,见这阵势都有些腿软。 牛大力一把将门帘扯下,秦林这才笑眯眯的走了进去:“谁是老板啊?” 一个敞胸露怀、胸口生着黑毛的大汉先是非常奇怪的看了看鹿耳翎,接着朝秦林陪笑脸:“长官,我们这儿都是街坊邻居,并没有不三不四的人……哦,对了,这是本月的常例银子,上次军余弟兄来,小的正好有点不凑手……” 秦林仰天打了个呵欠,吧唧吧唧嘴巴。 “给我砸!”牛大力当先一脚,就把榨木做的赌台踢翻,铜钱、银两叮叮当当散了一地。 众位军余听到这声喊,立刻使出浑身解数,木棍与板砖齐飞,拳打脚踢清一色,乒乒乓乓把赌馆砸了个稀巴烂。 “这、这是怎么说?”黑毛大汉都快哭了,扯着鹿耳翎的衣袖想讨个说法——就是这位鹿总旗让他别急着交常例的呀! 鹿耳翎能让他把这话说出来吗?赶紧甩了他两记耳光,一脚踢开,瞪着眼睛道:“你自己不识好歹,怪得了谁?” 不一会儿,除了活人之外,小赌馆内就没剩下任何长宽超过一尺的物体,莫说桌子板凳、就连靠在墙上的门板都被打得粉粉碎,而所有的赌资都被收缴了,也不管铜钱还是碎银子,牛大力把赌馆档手的衣服剥下来做包袱皮,一股脑儿包了扛在肩上。 “下次要做什么事情,先动动脑筋!”秦林对赌馆老板扔下这么句话,才笑嘻嘻的带着众人离开。 黑毛大汉蹲在地上半晌无语,突然抱着头哭骂道:“鹿耳翎,我草你姥姥……” 秦林又砸了几处私娼窑子、小赌馆,都是账本上每月五两、八两常例的,单单看常例数目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后台,军余们砸得肆无忌惮,砸得兴高采烈。 鹿耳翎的脸色越来越青,之所以这些没有后台的小赌馆破窑子敢抗交常例,都是受了他的挑唆,可现在秦林来这么一手,这些小老板可在背后把他鹿某人的祖宗十八辈儿都骂得狗血淋头啦! 想走,又被牛大力、韩飞廉两个有意无意的夹着,简直是押着他四处打脸啊! 等鹿耳翎的脸色几乎和昆仑奴差不多了,他终于忍不住叫道:“秦长官!你欺负几个小赌馆破窑子有什么意思?全交齐了又有多少?你敢去天香阁、醉凤楼吗?” 第129章 打脸要打狠在线阅读 <!--t; 第129章 打脸要打狠 - 第130章 金陵四公子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30章 金陵四公子 <!--go--> 第130章 金陵四公子 天香阁、醉凤楼是全南京城顶尖的青楼,以这两处的庞大规模和红火生意而论,交的常例银子应该是每家三千两才对。 但他们已经有十年没交过了,因为天香阁老板鲁翠花的姐姐,是致仕的南京礼部尚书秦鸣雷的第五房小妾,而醉凤楼则是南京都察院副都御史耿定向府上一位管家在打理。 秦鸣雷虽然已经致仕,门生故吏遍布各衙门;耿定向手下一群监察御史都是饿疯了的狗,见人就乱咬,为了沽直买名连张居正、冯保都敢弹劾,南京巡城御史也是他管着,所以别人更不敢去惹。 庚字所历任百户都不敢去老虎头上拍苍蝇,这两处的常例就总也收不起来,其他中等以上规模的青楼、赌馆、酒店,只要有后台的便有样学样,长期以来常例日减,庚字所竟成了个捧着金饭碗要饭的局面。 鹿耳翎被押着去砸各家听了他挑唆不交常例的小赌馆破窑子,脸被秦林打得劈啪响,终于破罐子破摔,干脆把这两处提出来:你姓秦的不是逞能吗?你有本事把南京礼部尚书和副都御史的产业也砸了呀! 众军余砸得兴高采烈,闻言倒有些跃跃欲试,不过都是老兵油子了,晓得其中的厉害,大家很快就冷静下来,眼巴巴的望着秦林等他做决定。 韩飞廉和陆远志都捏着把汗,要知道礼部尚书是正二品,副都御史是正三品,可不是好惹的呀!但这时候又不好出口相劝,否则不是在众军余面前示弱了吗? 鹿耳翎呵呵冷笑,这下子提出来就是干脆撕破脸了,秦林不敢去硬碰硬,就算泄了底气,要是秦林真敢去找那两家的麻烦,那还不是鸡蛋碰石头? 没想到秦林竟然一口答应:“本官早就想去那两家了,正好鹿总旗也在,就请和本官同去走一趟吧!” 鹿耳翎嘿嘿冷笑,心说你这才叫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醉凤楼在秦淮河南岸的大油坊巷,金碧辉煌,大门上垂着老大的红灯笼,底下站着十来个拳大臂粗之辈,全都穿着黑绸衫、黑绸裤,一看就不是善类,但对进进出出的达官显贵,他们又点头哈腰极尽谄媚之能事。 见秦林带着一群锦衣卫气势汹汹的走来,立刻就有一个人转身跑进去通报,另外几人迎了上来。 当先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语气带着浓浓的嘲讽:“哈哈,我道是谁,原来是庚字所的这些个‘英雄’们,怎么着,今个儿发了军饷要来消遣消遣?劝你们去南城长干那边的破窑子吧,俺们醉凤楼的花销大,各位恐怕当裤子都不够!” 跟着的几个打手,全都捧着肚子哈哈大笑,竟全然没把这群锦衣卫放在眼里。 秦林眼皮子都不夹这打手一下,牙缝里迸出两个字:“拿了!” 打手们没想到秦林说动手就动手,还没等他们把铁尺短棍等家伙取出来,众军余就一拥而上,两个收拾一个,打闷棍、放绊脚、拍板砖,眨眼的功夫就全部放翻在地。 留几个弟兄看守门口,秦林带着人长驱直入,几个龟奴在前面跑得屁滚尿流,一叠声的道:“使不得、使不得啊!我们东家可是耿大老爷府上的老都管……” 回答他们的只有拳脚和耳光。 耿府出面料理醉凤楼的老都管,在后面喝醉了一时起不来,秦林一路打到中堂正主儿还没现身。 一时间锦衣军余施展威风,龟奴丢盔弃甲,妓女花容失色,嫖客战战兢兢,倒也打了个满堂彩。 但另外二楼雅座上有四位公子,已动了怜香惜玉之心,冷声道:“哪儿来的恶犬,搅了公子爷的雅兴?” 众龟奴听得这一声,立刻就放下了一半的心,满心等着要看好戏;而紧跟着秦林的鹿耳翎,也喜形于色。 这四位青年公子便是南京城大大有名的金陵四公子,为首的顾宪成是万历四年南京乡试的解元,排第二的王士骐,他老爹正是应天府尹王世贞,年纪第三的刘戡之,是刑部侍郎刘一儒的儿子,最末一个高攀龙家里是无锡的巨富大家,本人也极有才名。 高攀龙刚从湖广岳麓书院游学回来,途径蕲州去拜见极有文学之名的朱由樊,不想却在大门口吃了闭门羹,好生没趣。 看见秦林一介武夫却有荆王府开中门迎送的礼遇,年少气盛的高攀龙便把他记恨上了,现在再次相逢,他便对朋友们说:“这个秦林本是蕲州的一名锦衣小卒,因为装神弄鬼迷惑荆王千岁,才得了百户职分,论起来是嘉靖年间邵元节、陶仲文之类的人物,没想到怎么钻营,给他调到了南京这花花世界……” 刘戡之唇红齿白,长相颇为俊雅,闻言故作潇洒的摇了摇泥金折扇,叹道:“真是礼崩乐坏,世风日下!前日在家父的廷寄上看见秦某人破了白莲教刺杀邓子龙和荆王府夺嫡的大案,愚兄还奇怪他一介武夫怎么能破此重案?原来是以旁门左道迷惑荆王,想来那些功劳也是凭着千岁爷的权势,虚报冒领的吧!” 顾宪成年纪最大,又是上科南京乡试的解元公,一副老成谋国的派头:“所谓国之衰亡必有妖孽,这些武夫乱政、宣扬巫蛊之辈纷纷出世,实非我大明之福。” “我辈读圣贤书,自该仗义执言,岂能容奸邪小人放肆?”王士骐最为急公好义,撩起长袍下摆就往楼下走。 顾宪成、刘戡之、高攀龙都笑着跟上,在他们看来,堂堂应天府尹的公子,要对付区区一个锦衣百户,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于是秦林没有等到醉凤楼的正主儿,倒先来了四位手摇折扇的年轻贵公子,他先吃了一惊:我靠,没几天就要立冬了,这几位还摇着折扇,装江南四大才子啊? 干咳两声,秦林笑道:“难道几位就是传说中的江南四大才子?” 顾宪成等人一乐,心说这锦衣百户刚从蕲州调来,就知道我们四公子的名头,原来我们这么出名啊——虽然他没说全对,恐怕也是武人见识低微吧! 不屑于和一介武夫说话,王士骐以目示意,跟着他的小厮就解释道:“这位顾宪成顾解元、这位刘戡之刘公子、还有高攀龙高公子和我家王士骐王公子,人称金陵四公子,不是你说的什么江南四大才子。” “哦久仰久仰……”秦林满脸堆笑,连连拱手。 四公子得意洋洋,等着他寒暄几句,再好生发落一番,吓得他再也不敢横行霸道,那么明天南京城中一定会盛传金陵四公子仗义执言,援手护花的风流佳事吧。 殊不知秦林刚说完久仰,就把脸一板:“公子你好,公子再见!”说完就绕过去朝里面走。 四公子满肚皮的话被堵在喉咙口,要是年纪再大五十岁,一口气接不上来就此驾鹤西去也未可知。 “你、你这人怎么回事?”刘戡之、高攀龙退后一步,拦在秦林身前。 秦林眨眨眼睛,莫名其妙的道:“你们来嫖,我是来收常例,你嫖你的,我收我的,拦住我做什么?” 骚人墨客到青楼上来,虽然最终还得着落于房中之术,但都借着风雅说事,什么谈诗词、品丝竹、打茶围,像秦林这样直说他们是来嫖的,简直就是当面打耳光了。 旁人倒也罢了,以年轻漂亮自诩的刘戡之最喜附庸风雅、自命清高,闻言红了半边脸,怒道:“你、你这人怎的如此庸俗?我们到此谈论诗文,不过才子佳人应有之事,你这粗鄙武夫,只当人人都像你,心头只剩下一个‘嫖’字?” 秦林哈哈一笑,从头到脚打量刘戡之,把他看得心头发毛了,才慢悠悠的道:“原来刘兄到这醉凤楼来,竟不是为了嫖的!要谈论诗文贡院旁边府学里面多的是举人秀才,国子监、翰林院也不远,刘兄却偏偏要到妓院,想来许多举人、秀才、监生,还有南京翰林院什么学士、编修,国子监的司业、博士,都不如醉凤楼的姑娘有学问了。” 轰的一下满堂大笑,嫖客们早看不惯这四公子卖弄风雅,各处青楼的漂亮姑娘总围着他们转了,秦林此言一出,登时人人解气,有好事的还拍着巴掌大声叫好。 刘戡之从来没有如此窘迫,一张俊俏的小白脸涨得通红,却又驳不倒秦林,只得跺了跺脚,拿扇子指着骂道:“好、好,你信口雌黄,本公子记得了!” 说罢就在哄堂大笑声中,含羞忍耻的快步离开。 王士骐本来准备拿父亲王世贞的官阶压一压秦林,顾宪成和高攀龙也装了一肚子的道理要驳斥秦林,可没想到刘戡之几句话就被气得跑了。 另外,秦林话里面还隐隐设套意指他们瞧不起国子监和翰林院,这顶帽子压下来可不轻,他们也只好跟着刘戡之抱头鼠窜,先前打抱不平、羞辱秦林的打算,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身后,醉凤楼的哄笑依然声震房梁。 第130章 金陵四公子在线阅读 <!--t; 第130章 金陵四公子 - 第131章 秦淮歌女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31章 秦淮歌女 <!--go--> 第131章 秦淮歌女 耿府派来打理醉凤楼的老都管由两个丫头搀扶着,醉醺醺的出来。 看见龟奴被打得满头青包,老都管就要发火,可等老鸨在耳边嘀嘀咕咕几句,他的酒意登时醒了九分,出了满背的冷汗:这姓秦的百户下手狠辣,十多个打手不是他锦衣军余的对手,这也罢了,连鼎鼎大名的金陵四公子也吃瘪,秦某人的道行可不是愣头青能比的! 文的武的都不是人家的对手,想到横竖自己身后站着耿定向这尊大神,老都管拿定了主意不吃眼前亏,满脸堆笑的走过去:“这位少年俊才想必就是秦长官了?果然英雄了得!秦长官上任这些天,我主人家耿府的小少爷庆生,老朽忙得晕头转向,没有来得及前往拜谒,失敬、失敬!” 老都管点出耿府的背景,当然是希望秦林知难而退。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秦林早有打算,打着哈哈道:“原来是老管家一时繁忙才忘了交常例银子,本官看在耿府的面上便不和你计较了,但现在本官亲自来催收,这常例银子还是交了吧——否则,本官脸上可有些不好看。” 说完,秦林眼睛半眯起来,眸子里寒光一闪,连连冷笑。 老都管心里头咯噔一下,他做了几十年的管家,又受主家派来主持醉凤楼,士、农、工、商、文武官员、三教九流都见得多了,知道对面这家伙是个心黑手辣的主儿,不敢正面相抗,只得婉转说现在柜上没有足够的银钱,过几天再交到百户所来。 秦林嘿嘿一笑,今天本来就是敲山震虎,最终结果还得叫醉凤楼背后的耿定向心服口服才行,现在也就不为己甚,限老都管十天之内把常例送到百户所。 等秦林走远了老都管才敢小声骂道:“回去告诉我家老爷,看你一个百户,斗不斗得过正三品都堂老爷!” 秦林一鼓作气,从醉凤楼出来就带人直扑天香阁。 天香阁在镇淮桥边,紧邻着秦淮河,清清爽爽的青瓦粉墙,悬着两只碧色轻纱灯笼,朦朦胧胧的灯光与江波、月色相映成趣,意境上便胜过了金碧辉煌的醉凤楼。 门口几个龟奴都是青衣小帽做家仆打扮,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笑容,见秦林带着大群锦衣军余前来,戴着绿头巾的龟公迎上来,不慌不忙的问道:“这位长官,可是庚字所新任的秦老爷?” 秦林颇为矜持的点点头,心里有几分诧异。 龟公立刻把脸笑成了一朵菊花,弯着腰伸手往内一引:“请,您老这边请。” 庚字所一行人都有些纳闷,比起醉凤楼,这天香阁的态度未免太好了点吧?不过区区青楼,难道还怕他把许多锦衣官校吃了?便都随着秦林进去。 和醉凤楼的富丽堂皇相反,天香阁的装饰十分清雅,进门就是一座粉照壁,提着江南春早四个瘦金体的大字,绕过照壁豁然开朗,极大的院子里面花木扶疏,中间小桥流水假山崎岖,一花一木一树一枝都错落有致。 亭台楼阁也不知有多少,每一座都是飞檐斗拱,长长的檐角上挂着走马宫灯,旋转不停,放出的灯光与月光相辉映。 还没等秦林看完,已有个肤色白皙、妆容富态的女子迎了出来,老远就听得咯咯的笑:“秦长官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呀!本来早该上门拜访,打听得您老在东花园练兵就没有冒昧来打搅,哎呀呀,今天可把您老给盼来啦!” 这女人大约三十岁上下,容颜含着七分春色,便是天香阁的老鸨鲁翠花了。 鹿耳翎在后面嘿嘿冷笑,等着看秦林的热闹:鲁翠花这女人可不是省油的灯! 天香阁这位老鸨是金陵出了名的泼辣货,四年前庚字所有任百户官来历匪浅,背后还有北镇抚司的靠山,就想动一动这泼辣货,带着人想来收常例。 刚进门就被鲁翠花骂得狗血淋头,百户气得想要动手开打,还没动手呢,应天府、巡城御史、五城兵马司、京卫指挥使司的各路神仙就全来了,作好作歹劝的,红脸白脸唱的,那位百户只好灰头土脸的打道回府,没几天上司一纸公文发来,他就被调到湘西远瘴地面去了。 这不,秦林也走上这条路了,前车之鉴啊……鹿耳翎满心欢喜的要看着秦林倒霉。 殊不知秦林寒暄两句,还没提常例的事情,鲁翠花就拍着脑门道:“唉婆子我怎么又糊涂了?本月的常例银子还没缴呢!” 说罢,一叠五百两面额的万源号会票就交到了秦林手上。 秦林点了点有七张,眉头一挑:“这个数目,好像不大对头?” 鲁翠花笑起来:“三千两的常例,另外五百是贺喜秦长官新官上任,我天香阁的觐见礼。” 此言一出,众官校全都傻了眼——没听错吧,这还是那个又凶又恶的泼辣货鲁翠花吗?怎么母老虎突然变成了乖小兔? 鹿耳翎只觉得心都快碎了,很想大哭一场,这姓秦的是天王老子吗,你们天香阁有前任南京刑部尚书做后台,他老人家多少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竟要对区区一个锦衣百户服软,你们、你们真是辜负我一番苦心呐! 忽然心头一动,想到天香阁背后的秦鸣雷是姓秦,秦林也姓秦,莫不是有什么亲戚关系,今天都是故意做戏给别人看的? 鹿耳翎心慌意乱,不免胡思乱想起来,然而秦林落籍湖广蕲州,秦鸣雷是浙江临海人,虽是同姓,却八竿子打不着。 秦林更是莫名其妙,暗自思忖:莫不是我也有了传说中的王霸之气,从此以后任凭什么牛人,见了我老人家就得立刻双膝一软,纳头便拜? 鲁翠花极其热情:“秦长官这边请,我们天香阁临着河的二楼,最是观月色的好地方,既然来了,不要错过。” 等秦林抬脚上楼,她却把其余的人挡住,说人多坐不下,那边铺设了酒宴请各位去享用。 陆胖子不服,嚷嚷起来:“胖爷我是秦哥的嫡亲兄弟,你这女人把我们支开,莫不是想把秦哥拐了?” 秦林笑笑,示意鲁翠花放韩飞廉、陆远志和牛大力上来。 百户所的官校薪俸微薄,身份地位在满是显贵的南京城也属于低下一流,平日里最多只进过三等青楼,根本没想能走进第一等的天香阁,更不敢奢望和这儿的姑娘发生什么超友谊关系了,所以听说鲁翠花摆了酒席,能大吃大喝一顿,他们就已喜笑颜开。 鹿耳翎却气不打一处来,连陆远志和牛大力都上去了,他这个试百户衔的总旗还没份,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打脸啊! 逞着一口意气也要走上去,鲁翠花先把他拦住,接着看看秦林的脸色。 “今天月亮很弯呐!”秦林背着手望天。 鲁翠花一下子就懂了,朝着鹿耳翎哧的一声笑:“鹿总旗,楼上坐不下了,倒是我那酒席不错,您这边请?” 鹿耳翎牙齿咬得格格响,又不敢和鲁翠花撕闹,只觉得众位官校弟兄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充满了揶揄,胸口好像大石头塞住似的,面皮红了又红,跺一跺脚,拂袖而去。 官校们都往摆了酒席的偏房去,一路说说笑笑:“鹿总旗也是的,天香楼好好的酒席不吃……” “呵,我这还头一遭在天香楼吃酒呢,回去和老魏他们说说,馋不死他们!” 秦林带着陆胖子几个走上二楼,鲁翠花极其热情的替他们布置座位。 此时月色正明,满南京城上千家酒楼都点起了明角灯,照耀辉煌如同白昼,灯光与月色交相辉映,秦淮河上波光粼粼,分不清月光还是灯光。 秦淮河上画舫慢慢行来,丝竹细吹细唱曲调分外的清幽,又有歌女伴着清唱,歌声婉转动听,闻者无不心旌摇动。 两边河房要么住的官宦女眷,要么就是秦楼楚馆的女郎,家家户户卷起珠帘凭栏静听,河房里焚烧的兽香从窗户喷出来,秦淮河上云雾朦胧,画舫上站着的歌女真如洛神凌波一般! 最大的一艘画舫上,歌声比别处格外清越婉转,不知道是南国佳丽还是塞北胭脂,用家乡话唱着曲子,一个字儿也听不懂,但觉歌声如同山间的淙淙溪流,又好像百灵鸟的歌唱,秦林听了襟怀为之一畅。 烟波之中,那歌女的容貌瞧不清楚,但见她身材消瘦,纤腰盈盈一握,站在船头犹如弱柳扶风,叫人好生怜惜。 画舫到了天香阁这河房底下,忽然停住,一座扎着各色绢花的彩桥从画舫上伸到了河房二楼,那歌女莲步轻摇,娉娉婷婷的慢慢走上来。 她容貌清丽而楚楚可怜,两湾秋波烟雨朦胧,白皙的瓜子脸略显红晕,有西子捧心之态。 这歌女虽然也算得上万里挑一的绝色,但论娇憨可爱不及李青黛,论天姿国色不及张紫萱,论阳光活力不及徐辛夷。 不过她似颦非颦、眼含薄泪,宛如病西施的风情,极其符合这个时代才子佳人的审美观,所以等她走上天香阁的二楼,灯火照耀通明之时,风流雅士们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 人们注意力都在这歌女身上,只有秦林不怎么喜欢这种类型的,正低着头喝茶,便于喝彩声音里面听到了什么,转过头去往东头那桌一看: 哈哈,原来是他们! 第131章 秦淮歌女在线阅读 <!--t; 第131章 秦淮歌女 - 第132章 无心插柳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32章 无心插柳 <!--go--> 第132章 无心插柳 顾宪成、王士骐、刘戡之、高攀龙四位从醉凤楼灰头土脸的滚出来,一个个气得脸红脖子粗,对秦林破口大骂却有无可奈何,真正气闷无比。 在醉凤楼没有尽兴,他们又来了天香阁,听说今晚这里有位色艺无双的东丽鲜美女将要登台献艺,对美女的期待便冲淡了丢脸的耻辱。 待见到这位东丽鲜美女果然容色清丽,两弯淡淡的峨眉似颦非颦,香腮微现红晕,瞧着十分的楚楚可怜,金陵四公子登时色授魂与,早没有了什么才子风度。 刘戡之把扇子往桌子上一拍,大声赞道:“啧啧,你看她腰肢盈盈一握,举动风姿绰约,真叫个弱柳扶风呀!又兼眼波迷离,却不是正应了温庭筠‘转眄如波眼,娉婷似柳腰’这两句吗?” 刘戡之故意把温庭筠的名句咬得很重,盼这丽人能注意到他。 果然东丽鲜女子眼波流转,往这边看了一下。 顾宪成、王士骐都大笑着起哄:“贤弟不仅是大才子,还是美男子,今日已得佳人青目,他日定能做个入幕之宾!” 刘戡之得意非凡,虽是深秋季节,也把折扇摇了两下,故作风雅之态。 高攀龙年纪最小,还不怎么懂风月之事,兀自皱着眉头道:“前些天顾兄不是提到元辅少师张先生有意让刘三哥做个东川快婿吗?要是再和这东丽鲜伎纠缠,恐怕……” 顾宪成年纪最大,又是上科解元,说话也就随便得多:“清风明月长如此,才子佳人信有之。这样逢场作戏的事情,便是太岳相公也不会计较的。” 王士骐则笑道:“所谓最苦莫过娶公主,相府千金也是一样,倒是刘贤弟将来真和那位小姐成亲,免不得河东狮吼,君不见魏国公府徐小姐乎?‘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足为吾辈一笑。” 刘戡之撇撇嘴:“从来男女纲常,我还能叫她欺压吗?再者,太岳相公也只隐晦提了一下,家父还未置可否呢,去年的夺情之议,家父对太岳相公违背纲常的做法颇有非议。” 顾、王、高三位立刻大捧刘家父子不阿谀权势,实是士林中第一等的忠孝节义,登时把刘戡之捧到了九天之上。 秦林和他们隔着两张桌子,上楼的时候光线昏暗就没看见,这会儿随着东丽鲜歌姬从彩桥走上来,灯火逐渐辉煌,就看得很清楚了。 秦林便把陆远志轻轻拍了拍:“看见没?那边……” 没想到胖子浑身肥肉一抖,咣当一下把桌子上的酒杯打翻了,张皇失措的道:“什、什么,看见什么?” 牛大力、韩飞廉也好不到哪儿去,都是如梦初醒的长出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漂亮啊,真是太漂亮啦!画上的天仙也不如她呀!” 秦林仔细看看东丽鲜歌妓,诧异的挠了挠头:“呃,其实我觉得她还比不上徐辛夷……” 三个家伙三双眼睛直愣愣的看着秦林,良久,陆胖子才大拇哥一挑:“秦哥,我们佩服你!” 这个时代的审美观偏向于细眉细眼温柔婉约型的美女,就像唐伯虎笔下的仕女图,一个个娇滴滴、病歪歪,楚楚可怜;而徐辛夷鼻梁高挺、眼眶略深,看着有点混血儿的味道,身高腿长、蜜色的肌肤充满了活力,在后世绝对是阳光大美女,但在这时反而被视为丑女。 于是几个家伙你一句我一句的把秦林取笑一番,秦林倒是无所谓,等他们笑过了,才指了指金陵四公子那边。 顾宪成本来正想着找什么由头把秦林洗刷一番,好好的一雪前耻,却有个认识的书生来和他们打招呼,又耽搁下来。 这书生穿葵花色圆领,外面罩一件大氅,穿着粉底官靴,相貌平平无奇,扔在人堆里就找不出来那种。 王士骐替他引荐:“这位贾子虚贾中书仙乡河南卫辉府,一笔字真正颜体柳骨,是以今年刚选了内阁中书,极其风雅……” 明太祖朱元璋罢了丞相、中书省,内阁中书权柄比前代不可同日而语,只是负责朝廷中抄抄写写的工作,是从七品的小官,并且任此官不必经过科举,秀才、监生、百姓,凡书法好就可以选任,同时又开了捐例,有千把两银子就可以捐一个中书衔。 贾子虚加了中书却没有留在京师任职,明明就是捐来的官儿,王士骐说他书法好,其实是随口乱抬花花轿子。 顾宪成等三位也没把这贾子虚当回事,因为是王士骐介绍的,好歹和他随口敷衍几句。 没想到贾中书见识极其博雅,天南海北无有不知,随口几句话就和顾宪成等人谈得热火朝天,金陵四公子倒把报复秦林的事情放在一边了。 鲁翠花站到了东丽鲜歌妓旁边,满脸堆笑的朝众人道:“这位仙子来自东丽鲜,芳名唤作金樱姬,今日初登秦淮献艺。想各位公子、老爷听别的曲子都听烦了,她便以东丽鲜的伽倻琴献上一曲吧。” 这时朝鲜李朝早已建立,但中原仍俗称为东丽鲜,明朝朱元璋、朱棣等帝王都令朝鲜进献美女充当妃子、宫女,所以天香阁上众位客人听说她来自东丽鲜,都极其期待那什么伽倻琴的演奏。 灯光转暗,金樱姬取出一张十二弦的伽倻琴,玉指轻弹轮拨,琴声便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悠扬婉转之极。 琴声时而低低倾诉,似乎海上清风徐来,时而断续之间忽然一波轮指,便如钱塘涌潮势不可挡。 金樱姬纤纤玉手抚琴,眼中一片迷离,望着秦淮河上的波光粼粼,思绪早已延着河流汇入长江、归于东海…… 皓月当空,秦淮河上烟波迷蒙,伽倻琴乃是东丽鲜古音,声调悠扬古朴,又兼弹奏者美人如玉,众人屏息静听,只觉此处已非人间,如登九霄云外。 一曲伽倻琴奏完,灯光再次大盛,金樱姬起身向着众人盈盈一拜,登时满堂喝彩。 刘戡之摇头晃脑的吟着琵琶行的名句:“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流泉水下滩。了不起,余音绕梁,吾当三月不知肉味!” 金樱姬朝他微微一笑,登时刘大才子飘飘欲仙,顾宪成、贾子虚等人更是盛赞他才子风流,多半不久就能拔得头筹,做这东丽鲜歌妓的入幕之宾。 众人喝彩声中,唯有秦林长长叹息:“不好、不好,这琴声一点也不好!” 立刻有许多人朝着怒目而视,金陵四公子更是勃然变色,待要反唇相讥。 金樱姬听得懂汉话,诧异的看看秦林,走上前盈盈一拜:“官人道妾身琴音不好,究竟如何,还请官人指教。” 她说话带着异国口音,咬字不是很准,但声调抑扬顿挫便如歌声似的,听在耳中极其舒服。 秦林怔了怔,刚才他沉浸于音乐中,是以有感而发,倒不是刻意要哗众取宠的,既然人家问上门来,便只得直言相告:“琴为心声,我虽然不懂音律,但从姑娘琴声中不仅听出了离愁别绪,隐隐……隐隐有易水悲歌之意。” 昔日荆轲刺秦王,于易水河畔和燕太子丹作别,高渐离击筑、荆轲作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遂为千古绝唱。 这秦淮河上的歌妓弹奏,离愁别绪、儿女情怀倒是多见,怎么会有易水悲声? 登时众位客人哄堂大笑,都说秦林不通音律。 四公子中的王士骐精于琴律,闻言倒是心念微动,继而哂然一笑:长虹贯白日、秋风易水寒的意境,一个娇娇怯怯的弱女子,又是从何奏来?恐怕是那中原少见的伽倻琴,本身就带着叱咤呜咽之音吧! 金樱姬极其认真的把秦林看了一看,迷离的双眼闪过一丝捉摸不定的光华,忽然光华隐去,她转身就走:“是公子听错了。” “真的是我听错了吗?”众人的哄笑声中,秦林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四公子当中,年纪较大、已有妻室的顾宪成、王士骐比较收敛,高攀龙年纪尚小,唯有刘戡之最是风流自赏,见秦林吃瘪,他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连说金樱姬是风尘侠女,慧眼识英雄,是张出尘、梁红玉一类的佳人。 众人都晓得他的意思,所谓慧眼识英雄,就是识得他刘某人这个英雄吧!顾宪成便笑道:“刘贤弟是个美男子,金樱姬也是个绝色美人,自然一见钟情,它日必结丝萝。” 贾子虚慨然作色:“才子佳人本天成,今夜便是良宵,何必再等他日?贾某薄有余财,当促成此美事!” 说罢,他就招来老鸨鲁翠花,整整一叠会票拍在桌子上,声言要替金樱姬赎身,送给刘戡之玉成好事。 顾宪成、高攀龙等人相视而笑,他们终于明白王士骐为什么和这贾中书如此亲热了。 “哎呀,金小姐是卖艺不卖身的,”鲁翠花为难的说着,见对方不怎么相信,她赶紧解释道:“她是自由身,咱这天香阁并没有她的卖身契,要怎么着得人家自己愿意,我翠花姐可做不了主。” 金陵有不少外路来的名妓都是自由身,四公子倒也知道,便不为难鲁翠花,请她与金樱姬去说。 刘戡之站起来长身玉立,将折扇轻摇,做出副风流公子的神情。 “刘贤弟这般才貌,金樱姬一定千肯万肯!”贾中书着意巴结讨好。 鲁翠花在金樱姬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只见她秋波转了过来,在刘戡之脸上轻轻一扫,接着就垂下头,掩口轻笑。 “成了!”顾宪成用扇子一拍掌心,“恭喜刘贤弟……” 话还没说完呢,就见鲁翠花愁眉苦脸的朝这边摇了摇头,刘戡之登时大失所望。 “没关系,就是一见钟情,也没有如此之快,女子嘛总要矜持一下的……”贾子虚劝着刘戡之,话说到了他心坎里面,刘戡之对这人好生感激。 金樱姬说困倦了,自回绣房歇息。 她一走,众人都觉得再漂亮的姐儿也看着寡然无味,纷纷意兴阑珊的离去。 秦林也要走,没想到鲁翠花满脸谄媚地的笑:“金小姐请秦公子留下奉茶,愿为秉烛夜谈。” 啊?众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想到那金樱姬会来这么一出啊! 刘戡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得嘴唇直哆嗦:“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一介武夫而已……” 但更加叫众人大跌眼镜的是,秦林略一思忖便毫不客气的回绝了:“我还有别的事情,改日再来会会金小姐吧!” 这一次,顾宪成等人注视着刘戡之的目光都隐隐带上了同情:太悲惨了,刘戡之求之不得的,姓秦的竟然根本无所谓,这简直就是当面两记耳刮子,狠狠的摔在脸上啊…… 第132章 无心插柳在线阅读 <!--t; 第132章 无心插柳 - 第133章 隔代遗传?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33章 隔代遗传? <!--go--> 第133章 隔代遗传? 陆远志、牛大力、韩飞廉三个家伙把秦林佩服得五体投地,都觉得这位老大的定力心性真的非一般人可比。 殊不知秦林是真对金樱姬那类型的不感冒,而且那女子柔弱的外表下面,藏着很多值得警惕的东西,至少目前秦林还无意去沾惹…… 第二天百户所点卯,鹿耳翎称病没有到,官校们都听说昨天的事情了,一个个窃笑不已,那些吃到天香阁酒席的军余更是大吹特吹席上的珍馐美味,听得旁人直流口水。 游拐子翻翻白眼,没好气的道:“你们这些笨蛋,瞎起哄个啥呢?好歹秦长官答应咱们发双份月例,收不收常例他都得拿出来,哼,我看你们才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游拐子不说倒也罢了,这么一说人人都不以为然,的确秦林是垫付了月例,可如果常例总收不起来,一两个月倒也罢了,半年呢,一年呢,能长年累月的指望他自挖腰包来贴补?合着人家千里迢迢的来做百户不要升官发财,是专程来养咱们这群兵老爷的? 有心思敏捷的校尉已经暗骂开了:常例银子是全所官校每月份子钱的来源,姓鹿的拿这事胡乱搅合,岂不是和全所两百来号弟兄的荷包为难?呸,他算什么玩意儿! 陆远志几个人晓得内情,肚子都快笑痛了,秦林更是把手笼在袖子里,朝游拐子一竖大拇指:这才是金牌卧底啊。 韩飞廉带众官校仍去东花园训练。 秦林留了下来,徐维志把偌大片地盘借给百户所,他决定去魏国公府走一趟,感谢这位小公爷的慷慨。 查点金银珠宝,蕲州卫指挥使王进贤送了颗东海明珠,朱由樊送的礼物里面正好有三颗差不多大小的珍珠,配成四颗,又有祖母绿、猫儿眼、鸽血红,每样挑了四块大的,加上珍珠合起来是四样礼物,用锦盒装了拿去。 走到门口通传,这一次门政大爷们态度不同了,一个个点头哈腰异常谦恭,短板凳、倒茶水请他慢慢坐着,另有一人一溜小跑进去通报。 前次徐维志等在书房,这次他亲自迎到了第二道门上,朝秦林拱手道:“秦兄当街破了人命大案,小可已有耳闻,秦兄如此少年了得,异日定是我大明之栋梁啊!” 秦林口称过奖,寒暄着仍随徐维志进了他的书房。 道谢,说明来意,秦林把装着四样珍宝的锦盒递给徐维志。 魏国公府在南京两百年,什么样的宝贝都不缺,这四样珍宝虽然价值不菲,徐维志也没当回事,看了看就随手放在旁边,想了想,笑道:“听说舍妹抢了秦兄一件可以让手印显形的宝贝?呵呵,舍妹从小就顽劣不堪,叫秦兄见笑了、” “没关系”,秦林老老实实的道:“那东西不值什么,徐小姐旷达爽利,倒是位女中豪杰呢,再要的话,我送几个她便是了。” 徐维志听了却不怎么相信。 因为他父亲徐邦瑞亲口说那玩意很神奇,徐维志便想向妹妹讨来看,徐辛夷当个宝贝似的藏着不给他,他就更觉得珍贵,所以秦林越说那东西不值钱,徐维志越当他是自谦。 想到妹妹抢了秦林的“宝贝”,他今天却又送了重重的一份礼物,徐维志就寻思拿什么补报他一下。 有了!徐维志笑着道:“秦兄所赐小可收下了,不过小可也有一点心意要送给秦兄,还望秦兄切勿推辞。” 说着徐维志就站起来,把秦林往后院带。 越走越偏,秦林不禁好奇是什么宝贝,怎么不放在徐维志的卧室或者书房,倒要放在这后面呢? 走到马厩,徐维志才停下来,笑眯眯的指着其中一匹:“这踏雪乌骓,又名乌云盖雪,实是一匹千里良驹。名马赠英雄,秦兄这等少年英才,正该跨良驹、擒敌酋,为国立功!” 踏雪乌骓浑身毛皮黑得透亮,犹如黑珍珠一般,偏偏四蹄呈白色,所以又叫乌云盖雪,正是徐辛夷原来的坐骑。 前两年徐维志曾好几次向妹妹讨这匹马,都碰了一鼻子灰,这次徐辛夷得了照夜玉狮子,想到哥哥从前讨了几次都没给,便忍痛割爱了。 殊不知徐维志年纪渐大,不复少年意气,对斗鸡走马的兴趣转淡,踏雪乌骓虽然到手,却始终没去骑它。 秦林是个锦衣武官,大凡武官都喜欢神兵利器和宝马名驹,徐维志反正不骑了,便把踏雪乌骓转送给秦林。 “好马,好马!”秦林摸摸踏雪乌骓的额头,马儿舒服的打了个响鼻。 其实踏雪乌骓和照夜玉狮子都是第一流的千里马,徐辛夷厚此薄彼,只不过因白马好配她一身红衣,秦林只要马快,哪管它颜色如何?不管白马还是黑马,能捉住耗子,哦不,能日行千里就是好马! 徐维志也拍了拍马儿的耳朵,望着秦林大笑:“换了两三年前,就打死我也不肯把它送人呢,秦兄的运气不错,这两年小可学着修心养气,不怎么走马架鹰了,你才有这等好事呢,哈哈哈……” 秦林诚心诚意的谢过徐维志,又说笑几句,小公爷就从靠近马厩的侧门把他送了出去。 或许是见过秦林和主人徐辛夷在一块,这踏雪乌骓在秦林手上十分听话。 骑着千里名驹,感觉果然不一样,秦林信马由缰,它就走得又快又稳。 骑马的感觉和开车大不一样,聪明的马自己会走道儿,只需手上轻轻带着缰绳,马儿自会不紧不慢的朝前走,遇到障碍也不用管,它自己就懂得绕过去——马是聪明的动物,它会保护自己,只要不受惊发疯,它绝不会乱跳乱蹦,更不可能胡乱去撞路人,甚至遇到人群塞路,它还会驮着主人,耐心从人缝里挤过去。 秦林骑着宝马乐不可支,手里控着缰绳,慢慢朝东花园走去。 远远望见东花园处旌旗遮天,鼓号喧嚣,而百户所的官校都站着看热闹,秦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打马过去一看,原来是徐辛夷带着女兵在这里排兵布阵。 徐辛夷常来东花园走马、演兵,前些天也遇到过两次,今天再次见到秦林也不以为意,他没注意到胯下的踏雪乌骓看到前主人之后,呼哧呼哧的打着响鼻,明显变得兴奋。 徐辛夷今天头戴一顶雉尾束发冠,身穿猩猩红的西川蜀锦战袍,手拿锃光瓦亮的烂银枪,枪缨子殷红如血,胯下照夜玉狮子通体雪白,真像花木兰复生、平阳公主再世。 与她对战的一人身穿混铁甲、头戴乌金盔,坐一匹黄骠马,面如锅底、身躯壮得好像铁塔,手里拿的一杆大枪那枪杆足有碗口粗,好生威猛的一员沙场骁将! 秦林听得众人说这黑甲金刚就是去年南京五军都督府大演武的头名,十万军中无敌手的六合神枪马四平,不禁隐隐替徐辛夷担心:虽然这马四平断断不敢伤了魏国公府的大小姐,但刀枪无眼,碰着磕着一下,徐辛夷还不得哭鼻子? 旌旗摇、战鼓擂,马四平把大枪略一摇动,空中便是劲风呼啸,将枪尖往地上一划,演武场早被踏得水泼不进刀劈不入的地面,刷的起了尺多深的一道沟,又猛的把枪一拧,朝着演武场边脸盆粗细的垂杨柳扎去,大树乱晃、木屑崩飞,树干上起了老大一个深洞。 见他如此威势,南京都督府众精兵、庚字所的锦衣卫官校齐声叫好,声震云天。 徐辛夷倒是不紧不慢的理着枪缨子,似乎并没把马四平放在眼里。 “哇——呀呀呀!”马四平吼声雷震,好似当阳桥头的猛张飞,策马飞奔,舞动大枪,朝着徐辛夷冲去。 秦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众校尉和官兵倒是不太担心,依旧摇旗呐喊,而徐辛夷带着的那些女兵,则在侍剑带领下娇声替大小姐呐喊助威。 良马交错的一刹那,马四平手中大枪毫不容情,中平枪中宫直进,只见徐辛夷小蛮腰一折,身子便柔若无骨的往后仰,这一击便落了空。 徐辛夷在马鞍上打个旋,此时两匹马已错过了,烂银枪刷的一下刺出,如同毒蛇吐信般刺向马四平的后背。 “来得好!”马四平拧腰回身碗口粗的大枪往烂银枪上格去。 秦林暗道不好:马四平力大沉雄,这杆枪足有碗口粗,徐辛夷的烂银枪和他一格,岂不打成两截? 不料徐辛夷混不费力的一枪,马四平格下来竟费力极大,铁塔般的身子歪了一歪,差点儿坠落马下。 幸好马速极快,两马相交一晃而过,徐辛夷却也递不出第二招,然而马四平已面色潮红如同酒醉,口中更是呼呼喘息不定。 “我靠……”秦林一口气噎在喉咙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若说是这马四平故意相让,怎么众多校尉、官兵都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若说徐辛夷有这般厉害,他却不信,就算她从娘肚子里开始练武也不可能啊! 难道中山王徐达的本事隔代遗传了?可这隔得也太久远了吧…… 第133章 隔代遗传?在线阅读 <!--t; 第133章 隔代遗传? - 第134章 桃花劫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34章 桃花劫 <!--go--> 第134章 桃花劫 徐辛夷兜马回来,烂银枪递出犹如道道电掣,登时就把马四平困在枪影之中,不过七八招,银光忽的一敛,只见枪尖上一点寒芒,距离马四平喉头只有寸许。 马四平翻身下马,单膝跪下抱拳道:“中山王家传神枪,果然天下无敌!” “大小姐威武,大小姐必胜!”女兵们全都兴高采烈的叫起来,而且声音整齐划一,明显不是第一次。 徐辛夷骑着照夜玉狮子,笑容灿若夏花,圆圆的杏核眼变成了两只弯月亮,红艳艳的嘴唇笑得咧开,露出两颗俏皮的兔牙。 直到此时,秦林才长吁了一口气:原来徐家有中山王徐达传下来的枪法,徐辛夷才能骑战无敌——不过那枪法真有这么厉害?或者徐辛夷天生就是练武的奇才? 徐辛夷也看见了秦林,发现他骑着踏雪乌骓,便拍马过来想问问。 殊不知那踏雪乌骓眷恋故主,过去几年又都是徐辛夷骑着和别人赛马、比武,刚才金鼓齐鸣、呐喊震天,马儿便受了刺激,此时见故主过来,它越发兴奋,忽的一下窜了出去。 秦林的骑术也只寻常,猝不及防就被踏雪乌骓冲了出去,他只能用力抓住鞍桥避免摔下去,听得耳边呼呼风响,却无暇控马了。 徐辛夷见秦林出丑,倒是拍手大笑,虽然踏雪乌骓飞快冲过来,但她知道这匹马儿通灵,便丝毫也不担心,只拍拍胯下照夜玉狮子的头,轻言细语的稳定它的情绪。 果然踏雪乌骓冲近之后,忽然一声长嘶,骗腿就朝斜刺里拐过去,丝毫也没有撞到照夜玉狮子。 马虽然无恙,人却有了问题——秦林不是徐辛夷,他今天才得到踏雪乌骓,怎么知道它会来这一招?看看要撞上了,赶紧拼着命伸出手要抓缰绳,却不料马儿突然双蹄一顿拐了弯! 好嘛,秦林立刻腾云驾雾似的从马背上飞了起来,叉手叉脚的往前扑。 饶是他心智坚定,遇到这种突发事件也慌了神,只看见前面有红红的一团东西,也管不得是个什么,赶紧当作救命稻草,张开双臂就抱过去,慌乱中抱住了一个绵绵软软温温热热的东西。 全场鸦雀无声。 只见踏雪乌骓背上空空如也,照夜玉狮子却驮着两个人,除了徐辛夷徐大小姐之外还多了个秦林,这家伙脸色煞白的坐在徐辛夷身后,双手正好把她抱了个结结实实! 众官校兵丁全都面面相觑,张大了嘴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只有踏雪乌骓撒着欢儿乱跑,一边跑还西律律的叫,听上去简直像在怪笑。 “这、这怎么回事?”徐辛夷还没反应过来,杏核眼里满是迷惘,良久才叫道:“啊啊啊——你快放手啊!” “等等,我不是故意的,好,我放手了,”秦林一边解释,一边跳下马。 徐辛夷蜜色的脸蛋涨得通红,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呀呀呀——姓秦的,我要杀了你!” 她倒提着烂银枪,拿枪杆没头没脸的乱打。 秦林则抱头鼠窜,想去骑了踏雪乌骓跑路,可那该死的马西律律怪叫着四处乱跑,怎么追也追不上。 于是东花园万众瞩目之下,踏雪乌骓在前面跑,秦林在后面追,最后还跟着个徐辛夷,骑着照夜玉狮子拿烂银枪乱打,闹得不可开交。 众兵丁想笑,又不敢笑,忍得肚子疼;女兵们也傻了眼,有人按惯例喊了声“大小姐威武”,立刻被侍剑凶巴巴的瞪了眼,赶紧住口。 那踏雪乌骓尤其可恨,秦林跑快它跑快,秦林跑慢了它跑慢,时不时还回头望望后面,西律律的怪叫,好像嘲笑他似的。 秦林跑得筋疲力尽,背后又是徐辛夷拿枪杆乱打,他搞毛了,干脆不跑,转过身望着徐辛夷,指着不远处的踏雪乌骓,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你养的这匹衰马,把我颠了下来,你还好意思打我?你就这么强横霸道?” 徐辛夷嘴一瘪,大大的杏核眼里面泪花花直打转,心说人家清清白白的女儿身被你当着许多人乱抱,还要说人家强横霸道……但想想踏雪乌骓确实是自己养的,今天的事情似乎又怪不得秦林…… 哐当一声,徐辛夷把烂银枪扔在地上,小嘴一瘪一瘪的,终于忍住还是没哭,但看她那样儿实在比哭还要难受些。 秦林心下不忍,小声道:“对不起,今天实在是……” “才不要你可怜!”徐辛夷银牙一咬,打着照夜玉狮子就走。 秦林两条腿追不上,踏雪乌骓却又跑过去蹭主人的腿。 “都是你这匹坏马!”徐辛夷正在气头上,把踏雪乌骓踢了一脚,马儿却不懂主人的心思,怔怔的望着她远去。 指挥使、千户、百户们统带官兵离开,得胜鼓也不敲了,旌旗也不摇了,真叫个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众女兵也没趣没趣的,自有侍剑等贴身女兵赶上去安慰徐辛夷。 最失望的还是六合神枪马四平,铁塔般的身子似乎都缩了一圈,牵着马垂头丧气的走过秦林身边,眼神复杂的看着他:“好不容易才哄得她高兴……唉,就为老兄你这一闹,我的前程全泡汤了……” 秦林恍然明白了好些事情,看看马四平如此武艺才穿了件小小从六品镇抚的官服,就知道人家多不容易,怪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刚想说什么,人家又牵着马走了。 殊不知这边秦林还在郁闷,远去的徐辛夷早已破涕为笑,她本是大大咧咧的性子,换了别人要哭天抹泪上吊的事情在她这儿也就生一会儿的气,被侍剑和几个亲信女兵连哄带劝,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了。 “大小姐今天真是神威无敌呀,十万军中无敌手的什么六合神枪,根本不是大小姐的对手!”一个圆脸的姑娘大声赞叹着。 徐辛夷非常“豪迈”的呵呵笑着,得意非凡。 侍剑掩口笑道:“大小姐追着那姓秦的打,才叫所向披靡呢!就不知道将来有了夫婿,大小姐是不是也像今天这样打?” “小蹄子,看本小姐不把你嘴撕了!”徐辛夷凶巴巴的要捉侍剑,半道上却自己先咯咯的笑了起来,笑音像银铃般清脆动听。 秦林回到家里,叫两个丫环来烹了茶喝,半躺在床上让丫环替他揉了揉太阳穴。 徐辛夷的身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秦林心头烦躁起来,作为一个思维细密冷静的人,他不太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他极力回想李青黛的娇憨可爱,试图把徐辛夷的影子驱走。 丫环一松一紧的按压着太阳穴,秦林渐渐的放松入睡,但在朦胧中李青黛和徐辛夷两道影子重合了起来,最后不知怎的又多出了江紫的婀娜身影,互相纠缠不清…… 直到门房通报有客来拜,秦林才从这个荒唐的梦境中清醒过来,他学过心理学,什么表意识、潜意识、弗洛伊德精神分析胡乱解释一通,定了定神,这才走出去。 来访的是张敬修、张懋修两兄弟,这一次他们投来的名贴上用的真名实姓。 秦林把他们引到正厅坐下,看了看名帖,沉吟道:“两位江兄……” 张敬修打个哈哈,“我兄弟世居江陵,与秦兄偶然相逢不知深浅,便以捏造的姓名相告,其后才知道秦兄是位磊落君子,倒是我兄弟俩气量偏狭了,得罪勿怪!” 此时张居正首辅当国,张家兄弟的名字比亲王世子的名字还要响亮些,张敬修这么说,当然以为秦林知道。 可秦林偏偏就不知道,他来到这个时代才半年呢,只看出这两位公子富贵非凡,现在张敬修主动提到,才想到他们姓张、又来自江陵,莫不是张居正的儿子?便问道:“两位兄台与江陵相国怎么称呼?” 张敬修和张懋修对视一眼,对秦林又高看了一筹:在蕲州做官,连江陵相府公子的名字都不知道,此人为官必嵚崎磊落,不屑于阿谀权贵。 拱拱手,张敬修点头道:“秦兄所料不错,江陵相国便是家父了。” 秦林怔了怔,并没有普通人得知这个消息时的受宠若惊,举止失措,而是神色淡然,脸上隐隐有审慎之意。 张懋修极其高兴的拉了拉哥哥,神色间对秦林颇为欣赏:换了别人,莫说锦衣百户,就是千户乃至指挥佥事,四五品的文官,清流自居的文士,听到相交的朋友竟是相府公子,要么露出阿谀奉承之态,要么就刻意装出淡泊名利的名士嘴脸,其实仍是沽名买直,而像秦林这样不卑不亢不骄不躁,微露审慎之意的,实在绝无仅有。 想诸葛一生唯谨慎,诸葛武侯才得这两字而已! 人中龙凤!两兄弟同时做出这个结论。 他们绝对想不到秦林这家伙心里头正在思忖:“糟了糟了,江紫原来是张居正的女儿,有没有搞错,上午才抱了魏国公的大小姐,下午又知道原来早抓过相府千金的胸部……我究竟是走桃花运呢,还是桃花劫?” “对了,”张懋修把一张泥金的帖子递给秦林:“后日立冬,燕子矶上群英荟萃,举办本年的金陵诗会,秦兄务必要来——舍妹说有两句偶得的佳句要请教秦兄。” 和稳重的大哥不同,张懋修说这番话的时候,还朝秦林促狭的眨了眨眼睛。 糟了!秦林一拍大腿:我哪儿会什么诗啊词的?看来这一定是桃花劫了…… 第134章 桃花劫在线阅读 <!--t; 第134章 桃花劫 - 第135章 燕子矶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35章 燕子矶 <!--go--> 第135章 燕子矶 从南京城北面的神策门出去走上二十来里路,就到了闻名遐迩的万里长江第一矶,金陵燕子矶。 直渎山高十余丈,由岸边伸入江面,奇峰突兀于江上,三面临空,势如燕子展翅欲飞,遂得名燕子矶。它南连江岸,另三面均被江水围绕,地势十分险要,崎岖的山石如飞燕展翅,浩浩荡荡的大江似长蛇盘绕,景色蔚为壮观。 燕子矶原是沟通大江南北的一处渡口,明太祖朱元璋南下金陵时,就是从这里登陆,至今悬壁尚有铁索穿石而挂,故老相传为军师刘伯温系舟处。 两百年间沧海桑田,渡口早从这里移到了二十多里外人烟稠密的秦淮河口,长江水师则移驻上游的当涂、芜湖,下游的江阴、瓜步,南京仅玄武湖留了支象征性的水军,保护贮藏全国户口赋役总册的湖心中洲岛黄册库。 所以现在燕子矶一片荒凉,石径少有行人,亭台生着荒草,古树上站着几只乌鸦,刺耳的刮刮叫声让这里平添几分萧瑟凄凉。 秦林乘着踏雪乌骓跑得极快,把陆远志和牛大力甩在了身后,等到了目的地才发现大名鼎鼎的燕子矶竟是如此荒凉破败的景象。 矶上金陵四公子已到,各家的仆役排设桌椅、杯盘碗碟等物,贾子虚督着几个小厮,架设一张轻纱幔帐。 看见秦林来了,他们哂笑着指指点点,想必嘴里不会说什么好话。 秦林对这些人毫无兴趣,沿着生满荒草的小路独自乱走,不知不觉走到了极荒凉的,忽见方圆数丈的一块地面荒草都倒伏着,不禁心头纳闷,以他的职业习惯,本能反应就是蹲在地下观察脚印。 这一看越发纳罕,若说是客商,没有车辙印和骡马蹄印,若说是一大家子旅客,足迹却又全是青壮年男性:足迹大而步幅阔,显然是男性;前掌着力深、脚跟着力浅,属于青壮年留下的;足印前部边缘有翻出的细碎泥渣,说明主人步伐轻捷有力,乃至受过某些专门的训练…… 难道是一伙流民,或者强盗? 秦林心头揣着个疑团,沿着原路走回去。 金陵四公子和贾子虚正从燕子矶走下来,迎头撞见,几个人交换一下眼神,王士骐就摇头晃脑的大声道:“鱼目岂为珠?蓬蒿不成槚。今日燕子矶金陵诗会,秦长官不去演武场、百户所,却来诗会上打混,岂不有鱼目混珠之嫌?” 所谓的金陵四公子,在秦林心里面就是几个酸丁,根本就不把这几个放在眼里,闻言也只是笑笑:“论起来我于诗词之道确实不怎么懂,这金陵诗会原是不想来的,只因挚友相邀,盛情难却,所以才走这一趟。” 挚友?王士骐眼睛一眨,似笑非笑的道:“想必就是魏国公府那位刁蛮小姐吧?啧啧,魏国公世代勋贵与国同休,满南京多少指挥使、指挥同知巴结不上,秦兄能够攀附,倒是可以平步青云,将来做个千户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 顾宪成、高攀龙、贾子虚都面带微笑,鄙夷之色溢于言表。 刘戡之在醉凤楼、天香阁先后两次丢脸,最为嫉恨秦林,自觉王士骐一番话占了上风,又夹枪带棒的道:“秦兄说于诗词之道不怎么讲究,想必精研举业,于八股上有些心得了?啧啧,‘大明天子重文章,足下何须论汉唐’,咱们在学问上可都不如秦兄了!” 众人齐声嗤笑,明晓得秦林一个武官哪儿懂什么八股?再者,论八股这里谁能盖过南京乡试解元顾宪成? 所谓的才子,实则坐井观天之辈,秦林实无心与他们辩驳,只不过忽然有感而发:“八股、诗词,作为陶冶品德情操的工具倒也不坏,但上至朝廷下至士林皆以八股为重,似乎并不怎么妥当。譬如州县官员,处理财税供赋的时候算学比八股有用,查办刑案时刑名学术也比八股有用,我在湖广见过的某些官员,四书五经、朱子集注他是滚瓜烂熟,办起官司来却颟颃糊涂……” 秦林所言直指八股选士的核心,四公子一时目瞪口呆,只觉他的说法离经叛道,但要驳倒也并不容易。 顾宪成、高攀龙两位尚在沉思,刘戡之沉不住气,强辩道:“八股文章做得好,就通晓了圣人之学,道德总是超人一等;至于刑名、税赋这些小事情,自有刑名师爷、钱谷师爷和六房书办去打理,州县主官只需清廉自守,何必管它!” 顾宪成皱了皱眉,高攀龙也没有开腔,他们都觉得刘戡之这番话有点近于无赖了。 唯有王士骐点头赞同,大声替刘戡之帮腔,“家父做到应天府尹,就秉承政清刑简四个字,做官的只需正心诚意,存天理、去人欲,吏不畏吾严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公则民不敢慢,廉则吏不敢欺,所辖之地当然大治。” 秦林摇头苦笑:“以诸位的说法,朝廷的官儿都该让道学先生来做。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乃至按察司可以通通取消,因为按几位老兄的说法,州县主官都是正心诚意的道德君子办的案自然不会出什么问题,既然没有冤案,何必设这许多衙门来复查? 太岳相公也不必颁行什么《考成法》,更不需要搞什么京察、外计,一律改成考试官儿们的道德文章就行了,清量田亩也可暂缓,大家都是正心诚意的君子,何来隐瞒之事?” 王士骐本来还要驳斥,忽然心头一动:首辅张居正不用清官而用能吏,天下皆知,秦林这番话倒和他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父亲王世贞是触怒了张居正被罢的官,又因为写谀词奉承张居正而起复为应天府尹,王士骐害怕乱说什么被别人添油加醋的乱传,变成自己反对张居正的用人之法,那可就不妙了。 所以他赶紧闭上嘴,一言不发。 刘戡之却勃然大怒,顾不得才子体面嘴里连声乱骂,秦林说到取消都察院、按察司,他说放屁,秦林说张居正何必颁行考成法、进行清量田亩,他也说放屁,倒好像骂张居正放屁似的。 “刘兄为何口出污言秽语?自诩才子,风度尚不如秦兄——你口中的一介武夫,哼哼,如此才子……” 众人一惊,转身看去说话的是张懋修,而张敬修正拉着弟弟的衣袖,笑容有点儿尴尬。 原来张敬修、张懋修两弟兄也骑着快马来了——不像后世的满清官员喜欢乘轿子,明代认为轿子是用轿夫代替牛马,“以人为畜”违背天道,洪武、永乐年间只有受特赐的功勋老臣才可乘用,后期虽然文官多用轿,但武功勋贵、年轻公子仍然乘马。 他俩走过来就听见刘戡之乱骂秦林,又像指桑骂槐骂着张居正似的,而刘戡之的父亲刘一儒和张居正政见不合,张居正对结儿女亲家的事情隐晦的提了下,刘家也故意装出副清高的样子,没有积极回应…… 想到这些,张懋修便疑心刘戡之话有所指,站出来气愤愤的出言指斥,而较为稳重的张敬修想拦也没拦住。 王士骐吓了一跳,他老爹王世贞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年轻时还意气昂扬,到老了越发小心谨慎,王士骐也深受影响,这时候害怕相府两位公子误会,赶紧把自己摘清:“刘兄的确过分了,江陵相国所考、秦兄所说的是‘能’,我们说读圣人之学是‘德’,凡为官者总要等能兼备才好。” 顾宪成乡试拿了解元,还想着考进士,不敢得罪两位张公子;高攀龙向来唯大哥顾宪成马首是瞻,这两个也赶紧帮着王士骐,说刘戡之的不是。 秦林在一边笑得嘴都快笑歪了,这风向还转变得真快呀…… 殊不知刘戡之是个美男子,又极有才名,还有个做刑部侍郎的爹,因此平常面子上温文尔雅,骨子里则极其骄傲自大,忽然被张懋修抢白一顿,朋友们也帮着别人说话,一时火气上来就顾不得许多,睁着眼睛道:“张兄,令尊的做法家父是不赞成的,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一句,某些不学无术的奸佞小人,还是离远点好!” 张懋修也不是善茬,站到秦林身边:“秦兄是我请来的,你要不乐意,我们走就是!” 张敬修连忙劝弟弟不要意气用事,贾子虚也点头哈腰的帮着劝解,顾、王、高三公子则颇为惊讶的看着秦林,不明白这小小锦衣百户怎么和相府公子结交的,王士骐甚至讨好的朝秦林拱拱手,巴望他不要计较之前的龌龊。 三公子把刘戡之推着走开,他兀自大声道:“我才不娶什么相府千金呢,也不知是不是生得和魏国公府的刁蛮小姐一个样,我刘家清白家声,当不起被别人说是攀附权贵!” 张懋修气得牙齿直咬,若不是哥哥张敬修把他抓住,恐怕已冲上去打架了。 秦林却坏坏的笑了起来,笑容非常的诡异——因为就在小山脚下,徐辛夷骑着照夜玉狮子,正恶狠狠的盯着刘戡之;而另一位国色天香的佳丽也同时从鸾轿中走出,秀眉微蹙的看了看这边。 第135章 燕子矶在线阅读 <!--t; 第135章 燕子矶 - 第136章 刘戡之的噩梦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36章 刘戡之的噩梦 <!--go--> 第136章 刘戡之的噩梦 徐辛夷慢慢兜马过来,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鼓鼓的胸脯起起伏伏,显然气愤已极。 众人都知道她是个无法无天的女魔头,顾宪成、王士骐、高攀龙都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主儿,被廷杖打死还能沽直买名,被这女霸王打了算怎么回事儿?他们赶紧退了几步,把刘戡之留在了前面。 刘戡之不怕讲道理的就怕她这号不讲理的,心头先怯了三分,慌不择言,结结巴巴的道:“我,我可没说你,我是说江陵相府的张小姐……” 张懋修又挣着要去揍他,张敬修死死拖住不放手。 徐辛夷黑这张脸,手理着马鞭,嘿嘿的冷笑。 刘戡之生来俊美,生怕她一鞭子下来把脸打坏了,紧紧的盯着马鞭,不敢丝毫懈怠。 忽然徐辛夷凶神恶煞的把马鞭一扬,刘戡之登时双手抱头鼠窜。 徐辛夷却没有真打,笑嘻嘻的把鞭子收回来,没好气的撇撇嘴:“什么嘛,就是个胆小鬼,哼,还不如某些人……” 说着有意无意的看了看秦林。 秦林摸着鼻子,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前天在东花园校场被徐辛夷拿枪杆打了不知多少下,他倒是比刘戡之硬气得多。 徐辛夷跳下马,走到秦林身边,低声道:“喂,吟诗作词你会不会啊?” 再次见到徐辛夷,秦林本有些心虚,不料这位魏国公府的大小姐为人磊落,最是霁月光风,这时候反而比他自然些。 秦林松了口气,笑道:“诗词嘛,我是七窍通了六窍。” 徐辛夷眨着圆圆的杏核眼,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 “就是还剩一窍不通喽!”秦林解释道。 “切,本来还指望你替我做几句,免得出丑呢,”徐辛夷话虽然说得失望,很快就又眉飞色舞,把秦林肩膀一拍,叉着腰很没有形象的大笑:“本来担心就我一个傻瓜,幸好现在有了你垫底,这里不懂诗词的家伙就有了两个,哈哈哈哈……” 刘戡之极怕徐辛夷这恶女,远远的站在五六丈外,尖酸刻薄的对顾宪成几人道:“你们看这两个,男男女女光天化日也不避讳,哼,魏国公府的刁蛮小姐和姓秦的一介武夫,倒是绝配!” 话说完半晌没有等到预料中的回应,刘戡之这才发现几位朋友全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从山脚过来的大路。 一位绝色丽人正在丫环导引下,娉娉婷婷的走来,只见她肌肤欺霜赛雪,满头青丝光可鉴人,银狐毛领把绝世的容颜衬得越发娇艳,一袭紫红色百蝶穿花束腰袄裙,显得身段婀娜多姿。 刘戡之看得呆了,前几天在天香阁见到的金樱姬已是人间国色,但今天这位更胜一筹,实是世外仙姝啊!良久他才挤出句:“此非人间国色,实是仙宫神妃……若能得她为妻,就算相府千金我也弃之如敝履!” 众人都觉他这次真是说到了心坎上,荣华富贵于他们而言可谓唾手可得,反而不是那么紧要了,而像这种天下无双的绝色,才算才子的良配呀! 不过同时几位公子都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张家兄弟,刘戡之褒此贬彼,对张家妹妹可就是莫大羞辱了呀,两位相府公子还不怒发如雷? 王士骐最为乖觉,脚底下悄悄退了两步。 张懋修丝毫没有要冲过来的架势,张敬修甚至把弟弟放开了,两兄弟看着刘戡之的目光很有些奇怪——简直就像看着白痴似的,之前的愤怒,变成了嘲讽、讥笑,甚至还有几分怜悯的味道。 刘戡之搜肠刮肚的想着诗词,想要先声夺人的博取美人芳心,不过还没等他想出来,那仙宫神妃般的丽人就走到张家两兄弟面前,盈盈福了一福:“小妹轿子来得慢,劳两位兄长久等了。” 什么,她就是那位相府千金? 顾宪成等人全都大眼瞪小眼,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而刘戡之脸上的表情则更是丰富多彩,先是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继而眼睛直愣愣的呆滞,最后变成了痛心疾首的懊悔。 所有人都同情的看着这家伙,很明显他犯了一个足以抱憾终身的错误。 张紫萱莲步轻摇,缓缓走到秦林身前,微微一笑,已是万种风情。 秦林挠了挠头,想到无意中抓过相府千金的胸部,这家伙就心虚得很,讪笑着说:“嗯,好像,似乎,我们在哪儿见过?” 我靠!顾宪成几个差点跳起来破口大骂了,“我们在哪儿见过”这种开场白,也太老套太无聊太那啥了吧!用这句话搭讪的都应该去死去死去死啊! 万万没想到,张紫萱伸出纤纤玉手拢了拢额角被江风吹乱的发丝,嫣然一笑百花迟:“江心初会,月夜泛舟,联袂而行,笑傲风月,秦兄还记得富水河畔的张紫萱吗?” 咳咳,我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秦林咳嗽了声,拱手道:“原来是江上故人啊,一别半月,小姐风采依旧,真正可喜可贺!” 张紫萱故意说得非常暧昧,秦林便答得老气横秋,不上她的当。 “秦兄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小妹蒲柳之姿,不入秦兄法眼,只需以朋友相待小妹便铭感五内了……” 张紫萱容貌隐隐有仙宫天妃的圣洁,此刻话中却带上了若有若无的挑逗意味,便是秦林这家伙心智坚定,也免不了心头一荡,只好笑而不语。 倒是徐辛夷在旁边听得他们对话暧昧,睁大了眼睛惊奇无比的盯着他俩看,瞅瞅秦林,又瞧瞧张紫萱,见她容颜娇艳无匹,不禁有几分自惭形秽。 顾宪成、王士骐、高攀龙三位到现在总算明白了:相府这位貌若天仙的千金小姐,对刘戡之根本就没有半点意思,人家芳心可可都放在秦林身上,刘戡之连一点机会都没有! 甚至之前张居正隐晦向刘家提亲的事情,也变得很有些可疑了……他们看着刘戡之,所有人的表情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写出了“怜悯”两个字。 张紫萱自始自终正眼也没觑刘戡之一下,更没提到半个刘字,但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在旁人眼中都是结结实实的耳刮子,直往刘戡之脸上扇。 可怜的刘戡之脸红得像猴子屁股,呼哧呼哧的喘着气,神色迷惘,只觉得自己陷进了一场醒不了的噩梦: 欲哭无泪啊! 天底下有这么倒霉催的事情,怎么这仙宫神妃般的丽人偏偏就是张紫萱?怎么那几句话就偏偏被她听了去?痛心疾首啊……而且,这件事传扬出去,还会有人相信张居正向刘家提亲的事情吗,以前自己半是炫耀半是自命清高说的那些话,岂不成了别人口中的笑柄? 看看滔滔大江,想跳又怕冷,看看嶙峋山石,想撞又怕疼,刘戡之长叹一声,决定回去买块豆腐一头碰死算了。 此时来的人多了,贾子虚催促各位入席就坐。 礼法所拘,男女是分开两边的,中间一道薄薄的轻纱幔帐隔开,其实有没有都差不多,照样看得清清楚楚。 徐辛夷自打张紫萱出现就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把秦林一拉,爽气的笑道:“既然你也不会作诗,咱们去围猎怎么样?我带了不少兵马呢!” 秦林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密密麻麻的排着许多兵马,除了五六十女兵之外,另打着神策卫、广天卫、鹰扬卫、府军卫的旗号,四个指挥使掌兵,几十个千户百户来回勒束兵丁。 魏国公府大小姐的排场果然不同寻常,别人都带青衣小帽的家丁奴仆,她带精锐军队。 贾子虚在旁边听见了,赶紧道:“两位请自便,诗会本是兴之所致而为之,比起燕子矶上谈诗论文,倒是策马扬鞭来的奋武鹰扬,秦长官是天子亲军,徐小姐武勋世家,比别人是不同的。” 秦林点点头,比起和一群酸丁毫无趣味的拽文,他倒真想和徐辛夷去围猎。 可张紫萱还有事要问,怎么容他就此开溜? 她明眸中水波荡漾,小嘴微微撅起,神情楚楚可怜:“秦兄就如此厌恶小妹,急于抽身离开吗?若非如此,还请留下来陪小妹谈谈,不必诗文,就是秦兄那些为政的道理,似乎就和家父说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前面走的王士骐正竖起耳朵听张紫萱说话,闻言身子一震,再不敢把秦林当一介武夫看待了: 元辅少师张先生的女儿亲口说这人的政见和她父亲相似,这代表什么?张紫萱看样子也是冰雪聪明的人儿,当然不会信口胡说,这样看起来秦某人竟是非同凡响呢! 王士骐已开始想办法怎么弥补和秦林的关系了。 秦林走不掉,只好抱歉的朝徐辛夷笑笑,答应下次陪她围猎。 张紫萱自去女眷那边就坐,一群莺莺燕燕围着她讨好卖乖,都知道自己夫君或者父亲的官职前途都在张居正手里握着,对他女儿能不关心吗?刚才都看见张紫萱和秦林亲厚,也有不少道目光暗暗的打量着秦林。 也许,现在仅仅是百户的年轻人就是张家未来的乘龙快婿,太岳相公可只有张紫萱一个掌上明珠啊! 张家两兄弟也走了过来,一路上各种问候声不断,至少有七八位贵公子邀请他们落座。 张敬修的态度温文尔雅却又拒人千里,回绝了所有的邀请。 兄弟俩最终走到了秦林身前,一左一右,毫不客气的坐下来。 刷的一下,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秦林,毫不掩饰的嫉妒和羡慕,女眷那边的莺莺燕燕开始传播关于他的八卦,峨冠博带的才子们则妒恨交加,恨不得把他从那位置推开,自己坐到两位张公子中间。 第136章 刘戡之的噩梦在线阅读 <!--t; 第136章 刘戡之的噩梦 - 第137章 绝妙好诗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37章 绝妙好诗 <!--go--> 第137章 绝妙好诗 金陵诗会正式开始,因王世贞正做着应天府尹,这届诗会便是王士骐做主人,致辞的时候他把贾子虚也拉在一起,笑着介绍:“本届金陵诗会小弟忝为东主,却是叨光这位贾子虚贾兄惠的东道,贾兄仙乡河南卫辉府,今年以书法新选了内阁中书,一笔字真正魏晋风流,在座的各位都是饱学之士,将来多亲近亲近。” 贾子虚连忙拱手,一叠声说金陵龙盘虎踞人杰地灵,自己来是向诸位才子请教的。 他虽然谦和,无奈金陵这些公子哥儿眼睛都是长在头顶上的,内阁中书时价也就一千二百两银子,谁在乎?贾某人很替王士骐做了几次冤大头,但别人并没有沾光,所以也没几个人理会他,稀稀落落的应了几声“久仰“,然后再没人接茬了。 贾子虚神色丝毫不变,仍是一副平和冲淡的样子。 忽然一个大嗓门在秦林脑后炸响:“这鸟诗会往年不在雨花台就是紫金山,怎么今年要跑到燕子矶来?做几句酸诗还要跑这么远,王士骐你个鸟人,倒会消遣俺常爷!” 秦林回头看去,只见这人黑津津油晃晃的一张脸,两颗直愣愣的牛眼睛,稀稀疏疏的短胡茬,身穿一领暗绿色大团金花丝棉袍,头上戴块英雄巾,额角还攒着一朵红绒花,坐在大群峨冠博带的儒生才子中间,实在不伦不类。 张懋修认得这人,告诉秦林:“他叫常胤绪,是开平王常遇春之后,其父怀远侯常文济现任南京中军都督府协佥……这位常小侯爷是南京城有名的呆子。” 事实上常胤绪是远不止张懋修口中的呆子,他是南京城第二有名的呆霸王,这两年因苦追一位高翰林的女儿,才年年都来诗会凑热闹——若问第一有名的呆霸王是谁?除了魏国公府的刁蛮小姐,满南京再没有人能盖过常胤绪了。 果然,常胤绪这里一闹,女眷那边的高小姐就羞得面红耳赤,惹得一群小姐都笑:高翰林是清高文士,岂肯把女儿嫁给这呆霸王?常胤绪喜欢高小姐的事情尽人皆知,谁又敢冒着得罪呆霸王的风险去娶高小姐?是以两边纠缠了两三年也没个结果,常胤绪始终未娶,而高小姐也始终未嫁,早成了南京闺阁之间的一件笑料。 徐辛夷见高小姐可怜兮兮的,立马正义感爆棚,霍的一下站起来打抱不平:“高姐姐,我替你教训常胤绪那小子!” 公子小姐们全都挤眉弄眼,要说南京城里谁能制住呆霸王,实非徐辛夷莫属,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殊不知高小姐扯着徐辛夷的衣角,满脸哀恳之色,清瘦的瓜子脸盈盈欲泣。 徐辛夷大惑不解,就待嚷嚷起来,忽然看见张紫萱朝自己连连摇手,不知怎的她就老老实实坐下了,竟没有违拗。 张紫萱把高小姐拉着,轻言细语的说话,时不时掩口轻笑,而高小姐先是满面通红羞不可抑,继而慢慢的点头,到最后居然回嗔作喜…… “唉……要是我有张小姐这样的本事就好了。”徐辛夷对张紫萱羡慕得无以复加。 那边王士骐明晓得常胤绪是个呆瓜,也不计较他言语冒犯,解释道:“往年诗会多在雨花台、紫金山,固然风景绮丽,但这燕子矶也是咱们金陵的名胜,一山直插江心,滚滚长江东流,燕矶夕照和永济江流也不输给雨花说法和紫金晴云嘛——而且今年又比往年不同,更需来此太祖高皇帝用武之地,追思一番了。” 常胤绪睁着怪眼,莫名其妙:“作诗便作诗,怎么又说起洪武爷爷了?洪武爷从采石矶登陆克复南京,怕有两百年了吧。” 情知这大老粗不读廷寄,王士骐笑道:“前些日湘西白莲教妖匪与九溪洞蛮叛乱,金道侣一时猖獗,荆湘骚动,朝野咸为震恐。嗣后朝廷调集大军平叛,邓子龙将军飞檄进剿,我大明天兵一到,叛匪顷刻间化为齑粉。 如此赫赫武功,实乃我太祖高皇帝鹰扬奋武北逐蒙元之余烈庇佑,咱们忝为大明子民,正该到此太祖皇帝兴武之地追古思今,为大明江山永固作贺!” 王士骐不愧为应天府尹王世贞的儿子,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众公子小姐纷纷举杯,祝愿大明武运昌隆、国势日盛,白莲叛匪跳梁小丑,早日冰消瓦解。 “分韵作诗之前,咱们照例找位有名的诗翁先来一首,替大家发发诗情,”王士骐目光在人群中略一停留,最后落到了刘戡之身上:“刘兄乃荆湘第一才子,这次官军大胜也在荆湘,便由刘兄吟一首吧!” 刘戡之刚才丢脸丢大发了,王士骐找机会让他显摆显摆,好全他的面子。 果然刘戡之抖擞精神,望着燕子矶下滚滚长江东去,鱼跃江心、白鹭翩飞的秋景,不假思索的吟道:“作计留秋秋欲去,山行历尽复临川。欲乘幽兴寻幽地,共御冷然适洒然。灵杖曳随居士蹻,锦帆高揭孝廉船。岚纷浪浑游鱼呷,沙冷洼恬浴鹭眠……” 此人文采极好,一首吟罢众人齐声叫好,王士骐抚掌大笑:“好,好一句‘欲乘幽兴寻幽地,共御冷然适洒然’,真乃我国朝才子风范!哪位高贤也应一首?” 众人虽有诗才,不能像刘戡之这样随口而出,自忖没那本事就不敢卖弄,一时无人应答。 刘戡之忽然冷笑,扭头问着秦林:“秦兄方才说诗词本是小道,那么想必秦兄一定是大方家了,便请秦兄也来一首,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秦林身上,张紫萱对他“芳心暗许”,相府两位公子也坐在他身边,都寻思莫非他是位才高八斗的高士? “我不会作诗,”秦林老老实实的回答。 越是这么说,众人越不相信,只道是他自谦。 刘戡之眼睛眯了起来,冷笑连连。 王士骐赶紧打圆场,他听张紫萱说秦林与张居正政见相合,想来这人绝不仅仅是个锦衣百户这么简单,既然国计大政都懂,诗词小道就算稍差一点,总是不会太离谱的,于是他就说:“秦兄也不必讲什么虚礼了,但以燕子矶周围的景物随便作一首就行了,咱们诗会本是要洒脱不羁才好嘛。” 秦林看看周围,正好不远处的江边有座宝塔,“盛情难却,我就以宝塔做题目吧。” 轻咳了两声,秦林吟道:“一座宝塔平地出。” 众人眼睛一亮,这起句虽然不怎么文雅,但气势很大,正是武人的口气,倒也暗暗应着庆贺武运昌隆的正题。 秦林吸了口气,又道:“上面小来下面粗。” 这是个什么意思?众人面面相觑,不过整首诗前面平平无奇,后面异军突起的也有,便静等他最后两句。 秦林大袖一挥,一气呵成:“有朝一日倒过来,下面小来上面粗。”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首诗不是太好,而是太他妈操蛋了!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张口结舌。 秦林吟罢坐下,要说后世的名句他也记得几句,但他故意吟了首打油诗,只因他极不喜欢晚明这群所谓的才子,诗词歌赋唱曲作画样样精通,治理地方行军打仗却百无一用,“平时静坐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的还只能说他是个废物点心,像洪承畴、侯方域、钱谦益这种当汉奸的才子,真正是死有余辜了。 大明现在全靠着张居正、戚继光一班人支撑,然而西南诸土司蠢蠢欲动,东瀛三岛武士的野心也在逐渐发酵,葡萄牙、西班牙把手伸到远东,郑和下西洋时建立的南洋朝贡体系濒临崩溃,建州女真中日后困扰大明数十年的老奴酋也满了二十岁…… 更可怕的是,朝廷的税赋政策导致“富甲东南而穷极西北”,晋商、淮扬盐商富可敌国,而山陕一带乡村疲敝,一旦爆发天灾,朝廷乏力赈济,必将是流民四起、天下大乱的局面! 大明天下就在由治入乱的关键节点上,所谓的才子们依然懵懂不知,浑浑噩噩的沉醉于上国衣冠的旧梦之中,全不理会内忧外患……秦林敬的是张居正、戚继光这些真正为国为民的人杰,而不是金陵诗会上这群只会吟诗作对写八股文章,偏偏还自命不凡的家伙。 笑吧,你们就可劲的笑吧,如果诗词和八股文章能够抵挡建奴的铁骑、扶桑浪人的倭刀和西洋士兵的枪炮,你们可以尽情的笑!如果风花雪月可以消解天下冤屈,令百姓再无冤枉,罪行全都昭彰,你们可以尽情的笑!如果道德可以填满流民的肚子,让百姓重新安居乐业,你们也可以尽情的笑! 秦林冷着脸坐下,准备迎接所谓才子的哄笑,反正他不在乎,作为锦衣军官,他也不必博什么诗名,难道诗做得不好,上司还能把我这个锦衣百户给开革了?笑话! 没有人笑,才子们已经啼笑皆非。 忽然常胤绪拍着巴掌大声赞道:“好,好诗啊!比刚才那首狗屁不通的鸟诗,可好得太多啦!” “好诗!绝妙好诗!”张敬修、张懋修两兄弟齐齐伸出大拇指。 女眷那边徐辛夷也大拇指一挑:“真是绝了!” “妙啊,”张紫萱白嫩的手掌轻轻拍着,“听秦兄这首诗,小妹只觉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众才子眼睛珠子哗啦啦掉了一地,像这样明目张胆的偏袒,是可忍孰不可忍呐! 最过分的是常胤绪,居然说秦林的诗比刘戡之那首好得多,可怜的刘大才子一口血差点就喷出来了! 第137章 绝妙好诗在线阅读 <!--t; 第137章 绝妙好诗 - 第138章 一指决生死?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38章 一指决生死? <!--go--> 第138章 一指决生死? 主持诗会的王士骐半天没缓过气来,好不容易才憋出来:“常、常小侯爷,你说秦兄的诗比刘贤弟好,原因何在?” “那不明摆着的吗?”常胤绪棒槌似的手指头朝刘戡之的脸上一戳:“这鸟人做的什么狗屁诗,叽叽歪歪的老子一句话也听不懂,岂不是消遣常爷吗?” 又朝秦林竖起大拇指:“还是后面这位秦兄弟诗做得好,每一句都清楚明白,你看那宝塔,果然下面粗上面细,倒过来正是下面细上面粗。” 他一边说一边拿手比划着宝塔形状,还睁着怪眼问王士骐:“你来评评理,俺说的对不对?” 众名士、才子全都无语凝噎:原来这位常小侯爷是以他能否听懂来评判诗文的,这个标准好像也太独特了点。 “对,小侯爷说的对,”王士骐连连拱手,心头有些发苦。 常胤绪得意洋洋的坐下,还催着带来的小厮快把秦林这首诗抄录下来,等回去要背——恐怕这将是常小侯爷平生会背的第一首诗,也极有可能是唯一的一首。 王士骐探询的目光转过来,张敬修站起来,拱手笑道:“常小侯爷说的未尝没有道理,言为心声,诗词总以平正朴实为上,若求辞藻华丽便落了下乘。” 王士骐听了倒颇为赞同,他父亲王世贞是后七子首领,提倡文学复古,“文必秦汉、诗必盛唐”,追求古拙质朴,张敬修所言正与之相符。 张懋修笑嘻嘻的补充道:“一代诗宗白居易每作诗便读与邻家老妪,凡老妪不能懂的字句必加以修改。刘兄的诗词虽好,恐老妪未能解读,而秦兄的诗,哈哈,莫说老妪了,居然连常小侯爷也能听懂,岂不比白乐天又进了一层?” 说罢,他笑嘻嘻的朝秦林挤了挤眼睛。 常胤绪听不出张懋修话里揶揄的意思,还觉得是在说自己好话呢,抬头挺胸十分得意。 看看常胤绪自鸣得意的样子,和刘戡之拉得比马还长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再加上张懋修的促狭捣乱,秦林忍俊不禁,肚子都快笑痛了。 众人明知张敬修、张懋修强词夺理,但这两位颇有乃父之风,雄辩滔滔无人能抗,名士、才子们就算有不服的也只能缩在肚子里,生怕一不留神说出口,就被张家兄弟驳得体无完肤。 王士骐又望着女眷那边问道:“那么方才张小姐抚掌赞叹,是否和两位尊兄的意见相同?” 张紫萱秀发轻扬,丰神如玉,抚掌笑道:“方才听秦兄所言,忽然有感,世人做的诗万万千千,都晓得宝塔是下粗上细,词句无非是什么绝浮云、量青天之类,可偏偏没有一个人想到把宝塔倒过来,变成下细上粗,仔细想想,秦兄语出惊人,不师法于古,这就难能可贵了。” 张居正变法,也以“不拘泥于古”为信条,张紫萱这么说就语带双关了,别人更不敢辩驳。 王士骐无可奈何,只好又问徐辛夷。 徐大小姐站起来,嘻嘻的笑:“我家里有太祖高皇帝写的一首诗,‘鸡叫一声撅一撅,鸡叫二声撅二撅。三声四声天下白,褪尽残星与晓月’,秦林这家伙说的‘一座宝塔平地出,上边小来下边粗,’倒和这首诗有些儿像。太祖高皇帝的诗自是好的,想来秦兄的诗也极好。” 全场目瞪口呆,徐辛夷自己不觉得,其实她说秦林作诗像朱元璋的诗,这就是僭越了。 王士骐走近了小声道:“徐小姐世受国恩,这话自己说说是不妨的,只怕传出去别人误会秦兄僭越。” “徐小姐口不择言,可害了秦兄啦!”贾子虚焦灼的拍着手:“本来小弟好意邀诸位作诗,但这话传扬出去,岂不是叫人误会秦兄有不臣之心吗?” 刘戡之郁闷了半天,终于逮到了机会,鼻子里冷哼一声:“哼,这种笨女人,谁娶了谁活该倒霉!” “你、你们……”徐辛夷丰润好看的嘴唇哆嗦着,如果换了别的事情,她早和这些人打起来了,但人人都说她害了秦林,徐辛夷心头未免惶恐起来,又是委屈,又是伤心。 张紫萱在旁边皱了皱眉,这些人说得厉害,其实没那么严重,又不是秦林自己说的,至于徐辛夷嘛,魏国公世受国恩,这一代又有皇亲,再说现在是万历年又不是洪武年,街上都有老百姓穿黄缎衣服了,谁还计较什么僭越? 她站起来就想宽慰徐辛夷,话还没说出口,徐大小姐就跺跺脚往山下走:“好,反正我说什么都不对,我不来这劳什子的诗会了,免得连累你们!” 男宾与女眷隔着架轻纱帐,秦林绕过来想劝徐辛夷,她扭头走得飞快,便把她斗篷拉着。 徐辛夷正在气头上,用力一挣就把斗篷挣脱了,气咻咻的道:“才不要你可怜呢,我去围猎,比这诗会有意思!” 说罢她跳上照夜玉狮子,一溜烟的跑了,不一会儿,山下四个指挥使磨动令旗,各京卫精兵陆续开拔,呜嘟呜嘟的掌着鼓号,往远处围猎去了,最前面白马红衣的徐辛夷分外显眼。 秦林手里只抓着一件斗篷,怅然若失。 张紫萱贝齿轻咬下唇,低垂臻首略一思忖,走到秦林身边劝道:“秦兄,以小妹看来,徐小姐襟怀磊落霁月光风,断不会把今天的事情放在心上。” 秦林笑笑,什么襟怀磊落,那家伙根本就是神经大条啊!最多两个时辰,她就把这点事忘了。 没有两个时辰,就是现在徐辛夷已在众女兵簇拥下,很没有淑女风度的开怀大笑:“喔嚯嚯嚯……本小姐以前怎么没看出常胤绪那小子这么可乐……哎呀,宝塔倒转的诗,真是绝了!” 侍剑凑趣道:“让那些酸丁吟诗,等他们吟了一堆酸死人的打油诗,咱们不知道要猎多少野物,就拿去燕子矶底下香喷喷的烤了吃,馋得他们嘴里冒酸水!” 好主意!徐辛夷眼睛一亮,等猎了野物,定要请秦林来尝尝,常胤绪也可以请一请,张家两兄弟和张紫萱……也请吧,至于顾宪成、刘戡之这班酸货,哼哼,馋死他们才好呢! 哇咔咔咔徐辛夷大笑着扬鞭策马,众兵马紧随其后,布了圈子围猎。 从燕子矶到玄武湖、紫金山都是官地,没人开垦,山羊、野兔极多,被赶出来乱跑,大队人马蜂拥蚁攒,追着猎物越跑越远了。 正如徐辛夷所料,她走后燕子矶上已酸得不像样子,王士骐分派韵脚给各位才子佳人作诗,张家三兄妹和刘戡之都作得又快又好,其余诗才稍逊的就揪着头发冥思苦想,或者望着远处湖光山色发呆,嘴里念念有词。 于是一股酸腐之气便拔地而起,由燕子矶直冲云霄。 只有两个人无所事事:秦林和常胤绪。 王士骐晓得这两位都是了不得的大诗人,随便吟句诗就要吓傻一大片的,所以也不分派韵脚给他俩,任凭逍遥。 两个无所事事的家伙互相看着。 秦林眨眨眼睛,常胤绪怪眼也眨眨。 秦林摸摸鼻子,常胤绪也摸摸鼻子。 “老兄喜欢那边的高姑娘?”秦林问道。 “老兄喜欢,呃”常胤绪本来还想学秦林玩,被这句问到了心坎上,就点着头道:“是啊,可你也看见了,她好像……” 常小侯爷声音低沉了些,垂头丧气的,忽然啪的一下给了自己一耳光,自言自语道:“现成的老师不请教,常胤绪啊常胤绪,怪不得别人说你是个呆瓜!” 说着他就朝着秦林满脸堆笑,一挑大拇哥:“秦兄弟,你真是了不起,那天仙似的张小姐,对别人都冷冰冰的,只肯望着你笑,还有徐辛夷那凶娘们居然也听你的话,啧啧,你这本事实在太厉害了!” 比起得到张紫萱的青睐,常胤绪更佩服秦林能叫徐辛夷听话,要知道这位呆霸王在南京城从来都是占别人上风,可遇到徐辛夷就总是被打得满头包啊。 秦林屏气凝神,十分郑重的把常胤绪打量一番,“老兄的这幅形象,这套打扮,还是不要去追什么高小姐了,改行做山贼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吧!” 常胤绪闻言并不着恼,红着脸请教该怎么办。 “首先,你得穿一袭白衫,这样才潇洒风流,现在你这件暗绿色大金花的袍子只有恶霸纨绔才穿嘛;其次,干嘛在额角扎一朵红绒球?你以为你是武松?最后,什么慕容公子南宫少侠都用剑,用剑你懂不懂!” 秦林把常胤绪腰间的兵器拿起来,痛心疾首的道:“用刀也就算了,李寻欢也用刀,可你干嘛用这么笨的一柄单刀?单刀也就算了,你他妈还用绿鲨鱼皮鞘,嫌这身打扮还不够绿油油的?我靠,你简直就是人中奇葩——老子抽出来才发现,他娘的这还是柄九环厚背砍山刀!” 常胤绪惭愧得无地自容,只觉得自己这辈子简直活到狗身上去了,如果非要用一句话形容他的感受,那就是天不生秦林、万古如长夜。 “用剑,用剑多潇洒?少侠都用剑!”秦林兴之所致,来了个仙人指路,右手两指并拢往前一指,回头道:“你看,这多有派?人家大姑娘小媳妇就好这一口!” 常胤绪忽然怪眼圆睁,张口结舌的道:“可、可、可这也太有派了吧,手指都能射箭?” 秦林转过头看去,大吃一惊:前面正好有个仆役被他指着,这人喉咙上插着支袖箭,正用双手去抓箭杆,口里发出嗬嗬的喘息,生命则随着时间推移迅速流逝。 这也太夸张了吧?秦林懵懵懂懂的把手指收回来看了看,又一指试着朝着那仆役飙出去。 嗖——长长的羽箭带着破空声射来,将那人牢牢的钉在了地上,箭杆尾羽兀自颤动不休! 第138章 一指决生死?在线阅读 <!--t; 第138章 一指决生死? - 第139章 呆霸王也有春天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39章 呆霸王也有春天 <!--go--> 第139章 呆霸王也有春天 直渎山下齐人高的草丛有极大的一片,此时草丛中弓弦嘣嘣直响,不断有羽箭带着破空之声劲射而出,其中好几支箭朝着秦林和常胤绪电射而至。 常胤绪吐气开声,舞动九环厚背砍山刀,卷起呼呼劲风,刀背上穿的九个金环叮叮当当响成一片——毕竟是开平王常遇春的嫡传,常胤绪的刀法远比他的形象靠谱儿。 秦林和常胤绪从直渎山顶上慢慢走下来刚到山腰,羽箭射到此处力道就弱了,被九环刀磕得四下乱飞,两人便没有受伤。 可山脚下的仆役、马夫就倒霉了——公子小姐们在山顶谈诗论文,除了小厮和贴身丫头服侍,其他人都在山脚下坐着歇息,冷不防身边草丛里突然射出一轮暗箭,立刻就躺倒了二三十人。 “敌袭——”有人凄厉的叫喊着,忽然声音像鸭子被拧断喉咙一样嘎然而止,显然已经命丧黄泉。 这群仆役足有两三百号,其中家将、护院、保镖为数不少,遇袭之后很快就反应过来,举着钢刀、木棍朝草丛冲去。 秦林心念电转,想到此前发现的那一大片倒伏的荒草和许多青壮的脚印,立刻明白这是一场有预谋的伏击。 见众护院、健仆冲向草丛,牛大力也在其中,秦林赶紧叫道:“快退!” 除了牛大力毫不迟疑的听令退却,其余的人已一头扎进了草丛,挥舞着武器四下乱砍,嘴里骂骂咧咧的。 喉咙最粗的一个连秦林都听得清清楚楚:“都疯了,他妈的山贼敢来老虎头上拍苍蝇!爷跟着安远侯打倭寇的时候,你他娘的……啊!” 那人一声惨叫,骂声突然中断。 江南暖和,这里又未经开垦,立冬日荒草虽然转黄,依然比人还高,草丛外的人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听到那声惨呼已是心头骇然,不敢再抢进。 只见草丛中悉悉索索的一阵骚动,这里的芦苇杆一阵猛摇,便传来暗哑的垂死嘶喊,那儿的茅草忽然乱晃,又有人发出了绝望的惨叫。 这茂盛的草丛,简直就是吞噬生命的地狱! 众家丁惊得脸色煞白,一步一步的往后退。 突然间草丛分开钻出个人来,众家丁吓了一跳,定睛细看,却是刚才坐在人群之中,互相吹牛打屁的一位护院,顿时松了口气。 这人的脸因为惊惶可怖而扭曲,嘴巴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满头满脸都是草叶子,眼睛惊惧无比的睁着,流露出恐惧到极点的神情——也许他是这一拨冲进草丛的护院之中,唯一活着的人了。 从草丛中钻出来,看见众家丁站在前面,他终于确信逃脱了死神的追捕,惊恐无比的脸上显出了劫后余生的欢愉。 不过很快,这欢愉就像石蜡一样凝固了,并且瞬间变得狰狞扭曲——草丛中一根黑黝黝的软鞭甩出,毒蛇似的缠上了他的喉咙,收紧、拖曳,这人喉咙里发出杀鸡似的咯咯声,被倒拖回了草丛中。 牺牲者给人们留下的最后印象,是他被勒住脖子之后,那双变得血红、暴突的眼睛。 草丛中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切割声,不知道在做什么。 面对这未知的恐怖,家丁们吓得浑身发软,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却。 忽然草丛中若干东西被抛了出来,扑塌扑塌的掉落,定睛细看,竟然是湿答答的肝肺、滑腻腻的肚肠! 妈呀!家丁们恨不得爹妈给自己生了四条腿,炸了窝似的四下乱窜,而此时茂密的荒草中再次射出箭矢,把没头苍蝇般乱窜的家丁一个个射死。 牛大力把枣木棍舞得泼水不进,一时没有风险,倒是陆远志在另外一边撅着屁股乱跑,羽箭嗖嗖的在他身边乱飞。 秦林在山腰看很清楚,连忙叫道:“胖子快牵马,躲在马后面往山上跑!” 陆远志赶紧牵了匹马,躲在马后面往山上跑。 别人有样学样,都牵着马做掩护朝山顶撤退,牛大力也把秦林那匹踏雪乌骓牵了。 说也奇怪,众位贵胄虽然多乘骑受过训练的军马,但不少文士公子所乘的只是普通乘马,在屁股中箭的情况下居然没有炸窝发疯。 秦林仔细观察才发现,这些马儿都跟着踏雪乌骓移动——原来这千里马走到哪里都是当仁不让的头马! 马的身体比人强壮得多,要射死可不那么容易,借着马匹的掩护,众家丁才退到山顶。 此时草丛中悉悉索索的一阵晃动,百十名黑衣蒙面人钻了出来,人人背着弯刀,拿着强弓劲弩,在三名首领的带领下朝着山上追来。 “有弓箭的站出来,守住路口,要不大家都得死!”秦林又大声叫喊着。 家丁们都记得是这个声音的提醒自己才能死里逃生,便有十余名带了弓箭的家丁弯弓搭箭守住路口。 燕子矶伸入长江,三面临水,只有一面与陆地相接,实在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之地,家丁们居高临下守住路口,黑衣人冲了两次,都被乱箭射了回去,反而留下十多具尸体。 局面这才稍得稳定,侥幸逃脱性命的家丁纷纷瘫坐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息,几乎人人身上都带着伤。 牛大力毫发未损,陆远志……看上去也没有受伤。 “秦哥,你看我屁股,”陆胖子带着哭腔,慢慢转过身来。 胖子肉嘟嘟的屁股上,赫然插着一支羽箭! 噗——秦林一口喷了出来,俗话说得好啊:胖子莫猥琐,猥琐菊被戳。 幸好陆远志穿的衣裤都是茧绸夹棉质地,韧性极好,箭头穿破衣裤两层之后入肉不深,胖子屁股又皮糙肉厚,一时倒也没有大碍,秦林便吩咐牛大力替他把箭起出来,将伤口裹了。 “秦哥,还是你动手吧,老牛的手段我信不过啊,”胖子咬牙忍疼的表情就像强忍憋了三天的大便,呲牙咧嘴的道:“比起这傻大个,秦哥要温柔些。” “是啊,我温柔”,秦林嘿嘿坏笑,把那根箭杆轻轻一拨。 胖子杀猪似的叫起来:“救命呐……” 牛大力抓住箭杆用力一扯,胖子只觉屁股都痛得没有了,翻翻白眼几欲晕去。 “喂,太夸张了吧?”牛大力看看箭杆一脸的无辜,只见那箭头上有血的部分还不满一寸。 胖子却已躺在地上哼哼唧唧:“我死了,我死了……” 秦林没理会死胖子,仔细盘算着敌我双方的局面:山上的家丁还剩下近两百,几乎人人带伤,其中有一战之力的家将、健仆、护院还不到五十,其余的全是小厮、马夫和胡子都白了的老管事;而黑衣人有上百号青壮,人人体格彪悍、步履轻健,显然都是精锐。 至于那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才子,秦林看了看正躲在后面瑟瑟发抖的刘戡之、王士骐,就知道不能指望他们,这会儿倒是长得和山贼差不多的常胤绪比才子们管用,提着九环刀,领着七八名侯府家将四下巡逻,鼓舞士气。 现在全靠着地势险要,居高临下用弓箭封住了上山的路口,但众位公子小姐都是开诗会,并非围猎的,家丁护院当中携带了弓箭的只有二十来人,刚才两轮疾射之后,剩下的箭支也必须省着用了。 燕子矶三面临江易守难攻,可对于被围的众人来说也是个绝地,困在直渎山上插翅难飞。 张紫萱脚步轻盈的走到了秦林身边,语中略带忧意:“秦兄,要是他们一鼓作气往上攻来,咱们封路的箭矢用尽,你可有良策?” “一筹莫展,”秦林摇摇头,“到时候……就只有靠人命来填了!” “我们和秦兄并肩作战!”张敬修、张懋修两兄弟拔出佩带的宝剑,站到秦林身边。 突如其来的吵闹声使秦林很烦躁。 起初看到山脚草丛中可怕的杀戮场面,刘戡之吓得像小鸡崽似的,躲在人堆里面。 但现在局面稍稳,众家丁也退了回来,人一多胆气就壮,他又发了公子爷的脾气,指着几名家丁怒斥:“你们几个临阵退缩,成何体统?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这成仁取义本是分所应当的事情……喂喂,你们坐着干什么?快下去打这些山贼呀!” 家丁本来就不是经制军队,就算练了武功也没学军队的纪律,被他这一骂,虽然不敢直言驳斥,几个别人府上的也阴阳怪气的说起怪话来。 刘戡之一听之下更是大怒,俊脸涨得通红,指着众家丁破口大骂,逼着他们冲下山杀退山贼。 秦林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走过去抡圆了巴掌直接扇到刘戡之脸上:“妈的,你要成仁取义,快点,没人拦着你!别在这儿胡咧咧,勒逼着别人冤枉送命!” 刘戡之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秦林:“你、你敢打我?” 秦林正想打第二巴掌,常胤绪把九环厚背砍山刀架刘戡之脖子上了,鼓着眼睛骂道:“闭上你的鸟嘴,要不老子一刀把你这驴头割下来当球踢!” “你、你们,”刘戡之又害怕又委屈,他这辈子都是靠父亲荫庇做公子哥儿,写写诗词文章别人便赞他才子,走到哪里都有人奉承,何尝被如此恐吓? 没来由膝盖头一软,刘戡之竟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脓包!”常胤绪没好气的啐了一口,朝秦林笑笑才走开,领着家将巡逻去了。 那些夫人小姐们全都睁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这一幕,随着山贼的到来,过去认识中的一切都被颠倒了,所谓的才子是脓包软蛋,而常胤绪这个呆霸王却成了保护神。 “好像,这个呆霸王也不错呢,”几名闺中知交,在高小姐耳边低低的嘀咕着。 第139章 呆霸王也有春天在线阅读 <!--t; 第139章 呆霸王也有春天 - 第140章 单骑闯阵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40章 单骑闯阵 <!--go--> 第140章 单骑闯阵 秦林心头忧愁,在直渎山顶走来走去寻找脱困之策。 燕子矶从陆地上延伸到江心,三面环水,唯一和陆地相连的一面则被黑衣人围困,要走似乎只能从江水上打主意了。 拍拍踏雪乌骓的额头,秦林问它:“小黑啊小黑,你会不会游泳?” 马儿西律律长嘶,点了点头。 我靠,这样都行啊?秦林也不知道马儿是否真的听懂了,不过,马这种动物是会游泳的,以踏雪乌骓的神骏,自己抱着它脖子泅水逃出去请救兵,似乎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秦林把小黑牵到了燕子矶矶头处,指了指江面。 踏雪乌骓只往下看了看,就四蹄趴着往后退,脑袋左右狂摆,马嘴喷着白沫子咴儿咴儿直叫,似乎在说:“哎哟妈呀,吓死我了,你以为这是高台跳水呢?” 原来燕子矶临江的这面极其险峻,笔陡的矶头底下十多丈才是江面,这么高跳下去再会游泳都没用,因为先摔死了。 秦林干笑着拍拍马头,寻思要不把众位公子小姐的外衣扒几件,撕了做绳子,把马和人慢慢吊下去? 正想着,上游方向驶来一艘大船,那船上也站着黑衣人,弯弓搭箭指着燕子矶。 这下可真插翅难飞了,就算跳进水里不死,那船上放箭,也把你射成刺猬了。 而且,对方的举动有些奇怪啊! 秦林托着下巴,思索着敌人如此举动的原因何在。 常胤绪带着人走到这边,拍着大腿叫苦:“倒霉!现在正刮西北风,燕子矶在南岸,倒不怕陆上那伙人火攻,可这船上只要射火箭,咱们就全成烤肉啦!” 秦林闻言心头突的一跳,连常胤绪都知道的,那伙处心积虑的黑衣人当然不会不知道,那么他们的用意就是…… 这家伙眉头一皱,招牌式的坏笑就又浮现在脸上,微微翘起的嘴角显得阴险狡诈。 常胤绪看见了,没来由的菊花一紧…… 女眷那边已有了低低的啜泣声,现在水陆两面都被包围,岂不是插翅难飞,连请救兵都做不到,只能束手就擒了?有几位年纪在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哭得直叫个梨花带雨。 张紫萱温言劝慰着小姐妹们,好不容易才叫她们止住哭声,这才抬起头抱歉的朝秦林笑笑。 公子少爷们也慌乱不堪,顾宪成把马缰绳往房梁上搭,嘴里直说成仁取义的话头,高攀龙走到矶头上望望长江,预备往里面跳,刘戡之跌坐在地上默默无语,王士骐则像热锅上的蚂蚁走来走去。 贾子虚一直灰头土脸的坐着,这时候突然抬起头来:“不如,咱们降了吧,谅山贼无非是求财而已……” 顾宪成也不搭绳子上吊了,高攀龙也不投水了,舍财免灾,能花钱买命干嘛要寻死? “万万不可!” 张紫萱站了出来,指着众位姐妹,正颜厉色的道:“落于贼手,姐妹们岂能苟活?所谓投降,你是要她们去死吗?” 女眷们听到这话,又齐放悲声,她们最担心的就莫过于此了。 贾子虚眼中异色一闪即逝,想了想又道:“各位都是世勋贵胄,祖父辈执掌天下权柄,贼人胆子再大也不过勒索钱财,万万不敢有所亵渎。” 听了这话小姐妹们稍微止住了哭声,但几个年纪稍长的却神色越发黯淡。 张紫萱神色坚定,那绝世的容颜隐隐有圣洁之色:“绝不可以,女子所重莫过于名节,无论是否有所亵渎,只要曾经落于贼手,她们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张敬修、张懋修手持宝剑站到了妹妹身后,脸上带着冷笑。 顾宪成也厉声道:“我等岂能因贪生怕死,将女眷送入虎口?顾某宁愿自尽,也做不出这等事来!” 高攀龙、王士骐也和他站到了一块,就连刘戡之也在稍微犹豫之后,最终仍选择了和几位朋友并肩而立。 才子们或许脓包了点、无能了点,但让同行女子抛弃名节以保全自己性命这种事情,他们还做不出来。 突然秦林跳了起来,黑着脸对张紫萱吼道:“名节名节,狗屁的名节!命都快没了还罗里吧嗦的,你这娘们太迂腐了!” 张紫萱吓了一跳,莫名其妙的看着秦林。 “看什么看,以为有个首辅老爹就了不起啊?”秦林狂喷着唾沫星子:“哼,叫我陪你送死,我才没那兴趣呢,天底下的美女多的是,都要拿命换,老子也没那么多条!”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万万没想到这姓秦的竟是这种人! 金陵四公子高高的扬着脸儿,自觉这次终于把秦林甩了好几条街。 刘戡之鄙夷的冷笑着:“一介武夫就是一介武夫,不知道士大夫的礼义廉耻,到了关键时刻就只会苟且求生……” 本来说的挺高兴,脸色又转而黯淡,他心道自己临死前终于压倒了这姓秦的,可惜等会儿被强盗杀死,这番壮烈不能传扬出去,倒是遗憾的很;忽然又想找纸笔做一首极好的绝命诗,把今日之事传扬后世,足可名垂不朽了。 女眷那边,人人都切齿痛恨秦林,又替张紫萱不值:相府千金,貌美若仙,加上才学博雅,怎么偏偏遇到了这个负心汉?恐怕她早已柔肠寸断,痛不欲生了吧? 张紫萱眨眨眼睛,看看秦林,果然如众女眷希望的那样,国色天香的脸庞蒙上了一层灰色,深邃如秋夜星空的眸子也瞬间变得黯淡,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显然心中痛苦已极而又正在强忍,那种凄凉、伤心的情状,就是铁石人见了也要掉泪。 不少心软的小姐妹已替张紫萱哭了起来,为她的“遇人不淑”,为她的“坎坷经历”…… “姓秦的,老子和你恩断义绝,从现在就割袍断义!”小侯爷常胤绪抡起九环厚背砍山刀,刺啦一下就把暗绿色的袍子割了一大块,气愤愤的往秦林脸上丢。 秦林让开,老羞成怒的道:“我是为各位好,既然你们不领情,哼,跪下来求老子都不留这儿!老子是锦衣卫军官,不像你们只是公子小姐,真要打起来老子不第一个送命吗?” 说着秦林就把飞鱼服撕开脱了,“不陪你们这群傻蛋,牛大力、胖子,咱们走!” 牛大力虎目含泪,满脸不敢置信的神情:“恩公!” “秦哥!”陆胖子也恳求的看着秦林,欢快的胖脸第一次显得严肃无比。 “好!你们好!”秦林跳着脚气急败坏:“既然都想送命,我自己去投降,你们等着倒霉吧。” 说着秦林就气咻咻的跳上踏雪乌骓,打马慢慢往山下走,一边走一边喊:“穿黑衣服的弟兄们,我是来投降的,不要胡乱射箭!” 守住路口的家将、护院们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继而拦住他,满脸鄙夷。 “刚才不是我,你们早就送命了,现在我要投降逃命,你们倒有脸来拦?”秦林大声训斥着他们。 “放他走!”常胤绪怒发冲冠的吼着,额头上青筋直冒:“这种人如果真让他和咱们待在一块,那才是笑话呢!” 秦林冷笑一声,不理会家将们,拍马慢慢走下山坡,冲着黑衣人大声叫道:“投降,投降!弟兄们不要放箭……” 黑衣人都看见他和守路口众人以及常胤绪的争执,三名领头的黑衣人互相看了看,有些难以决断。 忽然中间那个拿长鞭的黑衣人把头点了点,瓮声瓮气的道:“投降的来,我们不放箭,不过你也别想耍花招!” 秦林一只手牵着马缰,一只手高高举起示意没带任何武器。 说来也奇怪,计划周详、部署严密的黑衣人团伙,竟对秦林投降一事深信不疑,并没有严加戒备——或许是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吧。 距离缩短到了数丈,使长鞭的黑衣人对左右两位首领道:“这下倒有趣,本来要抓一窝小鸡崽,却捡了个锦衣百户,哈哈,本教虽在湘西吃了亏,但咱们在金陵又胜了一局……” 说着话,那人阴笑着手腕一抖,软鞭就像灵蛇出洞似的卷向秦林脚踝,口中言笑而手上发动,本是出其不意,鞭法又迅捷无伦,满拟这一下就要把秦林摔落马背。 殊不知秦林早有准备,软鞭堪堪卷到,他双腿用力夹马腹,踏雪乌骓就忽的一下向前猛扑,这志在必得的一鞭就落了空。 黑衣人纷纷叱骂,无奈踏雪乌骓乃有名的千里驹,发动实在太快,什么举动都来不及了。 “鹰爪孙看打!”左面那黑衣首领使的袖箭,比别人快,叱喝着将手扬起,一溜儿银光就朝着秦林左肋直打,噗的一下刺了进去。 秦林哎呀一声惨叫,扑倒在马背上,不知生死,那马泼拉拉甩开四蹄奔跑如飞,把射向它的羽箭全都抛在了身后。 黑衣人追之不及,那使长鞭的问道:“杨贤弟,那鹰爪孙还有命吗?” “我袖箭打的左肋心脏。”那杨贤弟只说了这一句,就再也闭口不言。 使长鞭的点点头,他知道这位杨贤弟袖箭百发百中,既然他说打的心脏,刚才那鹰爪孙就铁定没命。 第140章 单骑闯阵在线阅读 <!--t; 第140章 单骑闯阵 - 第141章 飞骑求援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41章 飞骑求援 <!--go--> 第141章 飞骑求援 直渎山顶,张紫萱紧张而又期待的看着秦林打马走向敌阵,腮边因激动而浮现漂亮的嫣红,忽然遥遥望见秦林中箭,俯身马背生死不知,她的脸刷的一下变得煞白。 “哈哈,姓秦的想抛下咱们独自逃生,没想到竟然头一个被杀,”刘戡之冷笑起来,阴阳怪气的道:“这才叫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才不是呢!”陆胖子反驳道:“秦哥不是那种人,他定是想骗过黑衣人去请救兵——这家伙屁股一撅我就晓得他要拉什么屎,刚才他那么闹,肯定是为了骗得土匪不防备才好趁机冲出去,所以胖爷我才配合他的!” 张紫萱听了这番话,贝齿轻轻咬住下唇,强忍住没有出言赞同。 秦林为什么要那样做?她想到的原因比陆远志更多,也更贴近真相。 刘戡之不屑一顾的撇了撇嘴:“反正他死了,随你怎么说,我只当他是临阵脱逃的贪生怕死之辈。” 死?胖子嘴里哧的一声笑:“秦哥属猫的,有九条命,你想他归位?没那么容易!” “我家长官不会有事,”牛大力也斩钉截铁的道:“天佑善人,秦恩公要长命百岁、百子千孙的。” 顾宪成、高攀龙替刘戡之帮腔,陆远志、牛大力和他们相争,看看又快打起来了。 贾子虚忙把他们隔开:“且莫争这些,就算秦长官没死,要请救兵来也得南京守备会着镇守太监用印、中军都督府发兵,没半天功夫到不了这燕子矶,但现在江面上都来了贼船,如果射火箭上来,咱们岂不全都葬身火窟?” 这头说这话,山脚下的黑衣人又鼓噪着往山上冲,张弓搭箭与把守路口的家将对射,家将、护院们携带的箭支不多,越来越难以支撑。 “姐妹们,靠别人不如靠自己!”张紫萱利索的把裙摆往腰间一扎,冲上去帮着捡敌人射过来落在地上的箭矢,递给家将们。 众位千金小姐有样学样,就是裹了小脚的也不甘人后,纷纷上前相助。 见主人也来相助,护院家丁们情知这次只要不死,回去就必得主家的重赏,所以一个个积极表现,顿时士气鼓舞高涨。 但开弓放箭并不是可以无限持续的,军用八斗弓普通人射到十来箭就手臂酸软乏力,除了力气大得变态的猛将,一般来说就算经过严格训练的精锐弓箭手,射到二十箭也差不多是极限了。 家将们渐渐双臂乏力,射出的箭矢力道越来越弱,而黑衣人数量多过几倍,攻势越发凌厉,不断逼近路口。 混在众人之中的一双眼睛,闪现着兴奋的笑意……张紫萱有所觉察,回头看去,又什么也没发现。 让人奇怪的是,秦林走后几乎成为防守方主心骨的常胤绪并没有加入战团,而是带着七八名精锐家将挖掘一条极浅而两尺宽的壕沟——准确的说只是粗略的把地面刨松了,将杂草铲除掉。 然后他们从井里提水,把这条壕沟“灌满”了水,嗯,事实上只是混着浮土形成一层泥浆。 所有的人都看得莫名其妙,难道常胤绪希望用连耗子都淹不死的泥沟,来阻挡山脚的黑衣人?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刚才那双眼睛再一次眯了起来,嘲讽的神情意犹未尽,然后阴险的目光再次转向了最重要的几名猎物。 敏感的张紫萱再次有所察觉,她忍住没有回头,斜飞入鬓的修眉微微一皱:“究竟是谁?怎么有被盯梢的感觉,秦林果然料中了么……” “退后!往后退到泥沟后面!”常胤绪突然一声令下。 家丁、护院们微一愣怔,发现小侯爷的态度十分坚决,便依令一边射箭一边慢慢退后。 等所有人都退到了泥沟后面,常胤绪把火折子点燃——众人恍然大悟:原来他要点火阻敌! 虽然火容易从山下往山顶烧,但今日正逢立冬,从江面吹来的西北风异常强劲,定能把火朝黑衣人所处的南边吹去,加上又有泥沟阻隔火势,山顶上的众人便能保证安全,而火势熄灭之前黑衣人便无法进攻了。 只不过…… 贾子虚跺着脚连道不可:“常小侯爷,使不得啊!正刮西北风,咱们在南边举火倒是烧不到自己,可要是江面上敌船也朝矶头射火箭,被西北风吹着从北面烧过来,咱们在南边也放了火,无处可逃,不是全得葬身火窟吗?” “是啊,”常胤绪非常诚恳的回答着,但手中的火折子已扔到了草丛中:“不过常爷这条命是观音菩萨保佑的,偏赌那群贼厮鸟不会射火箭!” 常胤绪猝不及防的扔了火折子,众人都没反应过来,贾子虚身子一晃速度飞快的想去捡那火折子,哪里来得及?常胤绪这火折子刷过焰硝,一下子就把半枯的荒草点燃,火势轰的一下就窜起来,饶是贾子虚退的快,胡子眉毛都被燎燃了几根。 王士骐、刘戡之等人跌着脚抱怨常胤绪太疯狂,常小侯爷举起九环刀、把怪眼一瞪,公子们叫苦不迭。 说来奇怪,非但江面上的敌人没有发射火箭,就是山脚下那群黑衣人突逢此变也慌乱起来,三名首领聚在一处商议办法。 西北风劲吹,极盛的火势朝着南边延烧下去,逼得攻山的黑衣人步步后退,却又一筹莫展。 常胤绪面有得色,站到高小姐身边,横着九环刀摆出护花使者的架势。 诸位小姐见了,这平时怎么看都不顺眼的呆霸王,忽然就有几分可爱了,甚而有人暗暗羡慕高小姐。 那高小姐虽不算多美貌,却也唇红肤白、眉清目秀,此时垂着红红的脸儿,不时抬眼偷偷觑常胤绪,忍不住掩口而笑。 相形之下张紫萱越发显得愁眉不展,虽有两位哥哥、几名家将左右护持,她却始终轻咬着嘴唇,心绪前所未有的乱: 胖子说秦林属猫有九条命,可人哪能真有九条命?那一箭究竟有没有伤到他? “靠,幸好老子命大!”秦林纵马疾驰把黑衣人远远甩开之后,行若无事的把左肋处插着的袖箭拔出来,没好气的扔了。 然后他从怀里取出一团红红的物事,笑道:“狗日的,袖箭好厉害的劲道!多亏这玩意儿,否则两层丝棉衣还不一定挡得住。” 秦林把陆胖子的丝棉衣脱下来贴身穿在里面,加上他自己的就是两层了,但要不是这东西,那支劲道十足的袖箭恐怕还真得把胸口扎破。 秦林手里拿着的,正是徐辛夷那件猩猩红的金绣丝绒斗篷,徐辛夷生气离开诗会时被他扯了下来,刚才使诈冲脱包围圈的时候秦林把它团成一团塞在怀里,袖箭射来就插在了上面,连他的油皮都没有擦破。 这家伙干嘛把人家徐大小姐的斗篷塞在怀里?莫非他有斗篷控? 斗篷有大用呢,秦林把它团着放到踏雪乌骓的鼻孔底下,拍着马头说:“小黑啊小黑,快去找你旧主人!” 马儿鼻孔掀动着,兴奋的用蹄子刨地,显然闻出了旧主人的味道,呼哧呼哧打着响鼻,尖尖的小耳朵摇来摇去。 “美女我来喽,得儿——驾!”秦林把马鞭子一甩,抖了个鞭花。 踏雪乌骓西律律一声长嘶,甩开四条腿飞奔,四只碗口大小的蹄子像铁炮似的咚咚咚咚敲打着大地,速度快得风驰电掣。 秦林伏下身体、抓紧缰绳、坐稳鞍桥,眼前景物飞快的后退,耳边只听得呼呼风响。 不一会儿,便远远望见旌旗招展,听得鼓号齐鸣,秦林登时大喜,长笑着拍了拍马头:“好马儿,你立功了!” 徐辛夷正率着众兵将围猎归来,兵丁们扛着野山羊,提着野兔子,抓着山鸡,还有四人合力用大杠子抬着野猪,逶迤朝燕子矶行来。 有明一朝军队控制极严,兵部调兵、五军都督府统兵,非有旨意不得擅自行动,但徐家正做着南京守备兼中军都督府,徐辛夷打着父亲的招牌,以训练的名义便能带着兵满南直隶乱跑,只是不能出南直隶一步。 四位正三品指挥使在她跟前毕恭毕敬,满南京四十九卫、一百一十八千户所,什么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比狗还多,做着南京守备、中军都督府的魏国公随便一句话就能叫他们升官,也能叫他们丢官,能不小心侍候着徐大小姐吗? “报——”游骑伺候飞奔而来,翻身下马屈膝抱拳:“禀报大小姐,前方燕子矶上有烟火升起!” 此地离燕子矶还远,徐辛夷在马背上望过去,只看见不浓不淡的烟,她把嘴一撇,“哼,他们居然抢在本大小姐前面开始烧烤了。” 侍剑笑道:“但他们一定是从家里带的食物,我们把野味拿去烹调,可比家养的滋味好呀!” 徐辛夷志得意满的大笑起来,觉得这趟收获颇丰,可以好好炫耀一把,至少,会让常胤绪那家伙羡慕得眼睛发红——他可不敢带这么多兵马去围猎呀! “报——”一名女兵又飞骑过来禀报,神色颇有些忍俊不禁。 “报来!”徐辛夷一声令下。 “前方拿得敌军细作一名,”女兵吃吃的笑:“他说是大小姐的故人,有要事求见!” 第141章 飞骑求援在线阅读 <!--t; 第141章 飞骑求援 - 第142章 火烧燕子矶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42章 火烧燕子矶 <!--go--> 第142章 火烧燕子矶 几名女兵横拖倒拽的把秦林弄了来,嘻嘻哈哈的一路洒下银铃般的笑声,而秦林无可奈何的挠着头,一脸的郁闷。 但等他把燕子矶的形势说了之后,自徐辛夷以下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再没有人笑得出来了,几个指挥使惊得脸发白,那些千户百户更是舌挢不下。 燕子矶诗会的公子小姐们,南京城几乎所有国公、侯爷、伯爵、尚书、都御史都有子女在这儿,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朝廷铁定要按钦案来办,不晓得锦衣卫、五城兵马司、应天府等应该为此负责的衙门会有多少顶乌纱落地,又不知有多少人要牵连进去,命丧诏狱天牢。 徐辛夷倒是颇有将门虎女的气度,遇事不慌,和秦林商议几句就下令:“周进忠,你率神策卫兵马从左翼掩袭,吴广孝,你率广天卫沿右翼包抄,郑思仁带鹰扬卫取中路,王守义统领府军卫的轻骑嗣后游弋,捉拿漏网之鱼——各各仔细,不要叫敌人走漏一个!” 四名指挥使齐齐躬身领令,晓得立功升官的大好机会来了,亲兵一声声通传,各千户百户分率兵马,飞云掣电般朝燕子矶赶去。 徐大小姐令出而随,指挥大军如臂使指。 秦林张着嘴,睁着眼,像不认识似的的看着徐辛夷,实没想到傻大姐还有这等本事——殊不知她常借训练兵马的名义带着京卫精兵出来围猎,而围猎本来就是训练军队的法子呢! “怎么搞的,这家伙被马颠傻了?”徐辛夷莫名其妙,伸出修长的手指在秦林眼前晃了晃:“喂,看什么看,不认识本小姐啦?” “牛就一个字!”秦林大拇哥一挑,然后拨转马头就朝燕子矶走。 徐辛夷欣欣然有得色,娇叱一声打马与秦林齐头并进,众女兵纷纷跟上。 直渎山的火势依然很猛,被强劲的西北风压着反向山脚卷来,时值冬至,江南的荒草也发黄了,噼噼啪啪的剧烈燃烧,冲起两三丈高的火头,人隔着老远就感觉热浪滚滚。 这么大的火,无论如何也冲不过去,黑衣人只能眼睁睁的望着山顶,无可奈何。 而三名头领始终望着山顶,神色间颇有些慌乱,那使长鞭的黑衣人不停把鞭子甩来甩去,显然烦躁已极。 突然发现山顶上被困的人正在欢呼雀跃,黑衣人不禁笑了起来:圣教精心设伏、水陆包抄,这些公子小姐们插翅难飞,就算秦某人跑回南京城里求援,等京卫兵来之前这火就早熄了,而肉票也早就绑到手了。 火的确很大,可只是些枯草,又能烧到几时? “不对劲儿,”那使袖箭的“杨贤弟”是位听风辨器的暗器高手,他竖起耳朵,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 起初尚在远处,这会儿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大,渐渐的,地面的震颤已经非常明显。 大队兵马正朝这边疾驰而来! “官兵很多,咱们不是对手,风紧,扯呼!”杨贤弟脸色大变,出言令众黑衣人分散逃走。 想逃?来不及了! 黑衣人想往左冲,神策卫八尺高的指挥使认旗迎风招展,大队明军铁锁甲、鸳鸯战袄,严阵以待;转回来往右突,广天卫同样是八尺高的指挥使认旗已高高竖起,众多精兵刀出鞘、弓上弦,冷冷的看着他们;咬咬牙待要强抢中路,没走几步又看见鹰扬卫的认旗斜斜指着这边,一群骑兵长枪大戟,排着整齐的队列如乌云般缓缓压来。 情知已陷入明军布下的天罗地网,众黑衣人的心都在往下沉、往下沉…… 数十名银装素裹的女兵涌出,两边雁翅分开,徐辛夷坐照夜玉狮子,秦林跨着踏雪乌骓,并骑而出。 黑衣人都张口结舌,那使长鞭的低声惊呼道:“田长老不是激得这婆娘负气而走吗?怎么又回来了?莫非一开始咱们就落入了圈套?” 山顶上的被困者则同声叫好,秦林之前的行为也就得到了最好的解释。 公子哥儿们恨不得踏雪乌骓上的人是自己才好,女眷们七嘴八舌的对张紫萱道:“原来秦少爷是去搬救兵,咱们可误会他啦!” “小倩你还好意思说,刚才你骂他不是骂得最痛快吗?” “谁让他装得那么像?连紫萱姐姐也被骗到了呢。” 张紫萱温润如玉的鹅蛋脸露出了会心的笑意,抿嘴笑道:“是呀,连我也被这家伙骗了呢……” 真的吗?张敬修和张懋修两兄弟对视一眼,他们可不相信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妹会不知道一点端倪。 “呀呀呀,居然连哥哥也不告诉,真是女生外向呀。”张懋修喃喃自语。 张敬修则看看小妹,又看看山下与秦林并骑的徐辛夷,若有所思。 山下,黑衣人面临大军合围的压迫,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却。 啊哈哈哈秦林仰天大笑,一手提着缰绳,在马背上居高临下一指:“那个用箭射我的家伙,你死定了!” “怎么没把你射死呢?”徐辛夷翻了翻白眼,然后回头望着那群黑衣人,笑容灿烂如夏花,露出两颗俏皮的门牙:“本小姐只说一次,快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黑衣人当然不会投降,于是徐辛夷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左中右三路,三面八尺高指挥使认旗同时斜向四十五度指向敌人,大队明军骑兵开始策马扬鞭,战马小跑着逐渐加速。 燕子矶下,响起了滚雷般的马蹄声,摄人心魄。 吵吵吵吵的弓弦响声中,第一轮箭雨就把黑衣人放翻近半,然后保持着严整阵形的铁骑就和敌军剧烈碰撞。 黑衣首领舞动长鞭,鞭梢毒蛇吐信般缠向一名明军骑兵,可鞭梢刚刚搭过去,还没等他发力,五六支长枪便攒刺而来,他这必杀的一招便只能心有不甘的落空。 并且他没有机会发第二招了,如此之近的距离,如墙而进的铁骑,便是这使鞭的高手,在一招落空之后便被战马狠狠的撞上,他的身体就像破布娃娃似的飞了起来,还在空中就被三四支长枪攒刺,落地之后又是无数只马蹄踩了过去,登时粉身碎骨。 那名使袖箭的高手倒是成功的射落了一名明军,但下一刻便有三四把战刀朝他劈来,借着战马冲刺的速度,刀光迅捷无伦的从他身上一带而过,明军骑兵头也不回的冲了过去。 鲜血飞溅成一蓬血雨,站立不动的黑衣人身上裂开巨大的伤口,瞬间就失去了生命。 也有人慌不择路朝着山顶奔去,但根本无法跨越熊熊烈焰,变成火人惨呼着挣扎、痉挛…… 秦林看得心潮澎湃,在训练有素的大军面前,什么武林高手都会被轰杀至渣啊! 徐辛夷,神色自若的和众位女兵说笑,不禁叫秦林再一次惊叹——殊不知徐大小姐也只猎过野猪、山羊,何曾见过战阵厮杀?她也借着和女兵说话的机会转过了脸,不敢看那些血腥的场面呢。 明军强弓劲弩、长枪大戟的冲杀,几乎就是一个照面的功夫,刚才还耀武扬威的黑衣人就血染黄沙,大部分成了残缺不全的尸体,只有十来个被俘的,但也人人带伤。 这时候燕子矶伸入江面的那一头火光燃起,明显是敌船发现岸上的情况不对,狗急跳墙放火烧山了。 西北风从江面上吹过来,火从北面矶头燃起,直渎山顶的众人不是逃无可逃吗? 常胤绪招呼众人:“走,站到刚才过火的地方去!” 方才他放火,往南边烧出极大的一块空地,地面上净是草灰,乌漆抹黑的。 众人有所迟疑,张紫萱第一个走过去,鼓励的朝常胤绪笑笑:“没看出来小侯爷还有这等计谋,真是以貌取人、失之子羽!高姐姐,小妹看这常小侯爷很不错,你说呢?” 高小姐觑了眼常胤绪,低着头直乐。 常胤绪高兴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咧着嘴嘿嘿傻笑,忽然一拍脑门:“啊,现在可以说了,其实挖沟、放火这些都是秦兄弟叫我做的呢!他下山之前就和我说了……” 果然如此!张紫萱笑眯眯的,银牙却是一挫:好哇,秦林你连我也想瞒着?哼哼,我可全猜到啦,不过,那个混在人群中的奸细…… 说笑着众人都已走到烧过的这片空地,虽然地面热得烫脚,空气也一股烟味儿,但至少能保住命。 果然,从北面烧过来的火头,一到这片空地的边缘就没有任何可以燃烧的东西,只有满地草灰,火势再大也燃不过来,只是热浪随着西北风迎面扑来,加上地面本来就被先前的那场火烤热了,众人热得汗流浃背。 幸好南面的大火被徐辛夷的兵马扑灭,众人赶紧逃到没有过火的地方,这才松了口气。 不少公子小姐顾不得形象,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空气,要不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喘息,要不就催着仆役取凉水来洗漱。 看看燕子矶上火光冲天,一座名胜变成了火窟,人人心头都后怕不已。 秦林和徐辛夷满面笑容的走过来,众公子小姐正想向他们表示谢意,话还没出口,敏感的人已发现他俩带在身后的百十名精兵已四下散开布成圈子,隐隐将众人围在圈中。 第142章 火烧燕子矶在线阅读 <!--t; 第142章 火烧燕子矶 - 第143章 缇骑四出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43章 缇骑四出 <!--go--> 第143章 缇骑四出 张紫萱恍如没有发现任何异状,娉娉婷婷的走到秦林身前,深邃迷人的眸子波光盈盈,“柔情万千”的看着他,美丽动人的唇瓣微微颤抖,委委屈屈的道:“秦兄,你把小妹瞒得好苦!若非存着心头一丝执念,定要确定秦兄生死再做定夺,小妹早已、早已……” 说罢,张紫萱眼圈一红,晶莹的珠泪从玉石般光洁的面庞无声滑落。她本来就生得绝美,刚才烟火蒸腾热得肌肤呈嫣红色,更增了十分艳丽,此时无声而泣真如梨花带雨。 秦林本能的感觉到了好几道杀气,心头暗叫不妙。 “虽然秦林救了我们,可他连紫萱姐姐都要蒙在鼓里,真是太过分了!”千金小姐们对秦林的观感急转直下。 “这人的确智计百出,但连心上人都信不过,看来也是个薄情寡义的——唉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今日信哉!”说这话的是个年纪稍长的“剩女”,联想自己的身世不由得感怀伤情。 几个年纪幼小、得到张紫萱照顾的少女更是打抱不平,秦林立马成了众矢之的。 喂、喂,你们这些家伙,不要被张紫萱骗了呀!秦林早就知道事实上这么多人当中,古灵精怪的张紫萱恐怕是第一个猜到原因的吧!否则自己下山诈降的时候,她为什么配合得那么完美呢?当时她那空洞的眼神、颤抖的嘴唇和强忍哭泣的坚强,都把一个千金小姐突然发现心上人是无耻之徒的失望和绝望,表演得丝丝入扣、入木三分哪! 可现在秦林依然是百口莫辩,因为张紫萱欲语还休的神情,充分体现了不被心上人信任的唏嘘跟坎坷,特别是凝噎无语泪双行的最后一个镜头,完全演出了内心深处的对过去感情的强烈质疑和对秦林的无情控诉…… 张紫萱的演技放在数百年后,绝对是奥斯卡影后! 芒刺在背,秦林感觉到若干道锋利得可以杀人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背上。 女人太聪明了真不是好事,尤其是漂亮女人——看着掩口偷笑的张紫萱,秦林顿觉身边傻乎乎的徐辛夷真是可爱呀,对孔夫子那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已是感同身受。 徐辛夷睁着乌溜溜的杏核眼,看看张紫萱,又瞧瞧秦林,不知怎的竟隐隐有些开心。 “秦兄,现在可以告诉小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吗?”张紫萱语带哀恳之意,再次引发了众人的同情。 不过,这也是大家最为关心的问题,于是人人都支楞起耳朵。 “绑票,就是目的最单纯的绑票,为了钱,”秦林微笑着解释。 徐辛夷伸出手,掌心赫然是三朵黄澄澄的铜莲花:“是从那三名拒捕被杀的黑衣首领身上找到的,他们是白莲教。” “怎么会呢?”张紫萱不再盈盈欲泣了,深邃的眸子里光华一闪:“白莲教和我大明不共戴天,但并不是山贼土匪,绑票要钱做什么?” 众人都出声附和,觉得秦林的解释太过简单粗疏。 秦林看看张紫萱的表情,就知道她还在演戏,不过别的人倒是真的不明白,便解释道:“诸位都知道中山王徐讳达吧?率大军纵横天下,北逐蒙元入朔漠,十荡十决、所向无敌……” 徐辛夷听秦林说到自己祖上的威风,不禁得意洋洋,脸儿高高扬着,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秦林话锋一转:“但为什么名列功臣第一的不是中山王,而是李善长?” “那还用问吗?”刘戡之读书读得多,见张紫萱似乎对秦林很有怨念,自觉又有了机会,赶紧抢答道:“李善长调兵转饷无乏,恢复制钱,榷淮盐,立茶法,开铁冶,定鱼税,国用益饶,而民不困,所以太祖高皇帝认为他的功劳还在中山王之上。” “回答正确加十分,”秦林拍着巴掌,不晓得从哪儿拿了只野兔塞在刘戡之怀里,“奖励你!” 刘戡之抱着只野兔,哭笑不得。 功臣勋贵子弟不少,国朝初期的事情都一清二楚,都说因李善长用种种办法筹措粮草供应军需,搜罗钱财以供国用,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是以他的功劳还在统帅大军北逐蒙元的徐达之上。 “着啊!”秦林巴掌一拍:“打仗打的就是钱,兵器盔甲、粮草饷银、战马营帐,哪一样不要钱?白莲教也是一样,想起事造反,就必须面临大明军队的征剿,刚才各位也看见了,武功再高也打不过成千上万的大军,他们要建立军队,盔甲、兵器、粮草、战马、战船,花钱便如流水一般,乃至收买内应,训练死士,没有哪样可以不花钱的!” 秦林从发现江面敌船不发射火箭起,就知道对方的意图是生擒活捉。 的确,公子小姐们都是各家显贵府中的少主人,白莲教绝不会奢望用他们就能胁迫这些达官显贵归顺,或者帮他们造反。 这个时代的宗族制度,各世袭显贵都有长房、二房、三房等等支派,每个支派都有不少人,再者长房里面也不只一位少爷,根本就不愁没有继承人,绝不会为了一个子弟的性命就和大明朝廷作对,最终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但要钱就容易多了,为了嫡亲儿女花上五千、一万,国公、侯爷们还是愿意的。 别以为义军沾了个义字就可以不花钱,后世的李自成也是打破开封,得了福王府的大笔钱财这才声势大振,一发而不可收拾。 万历年朝廷内有一代名相张居正,外有戚继光、邓子龙一班虎将,目前的白莲教还没有实力强攻府库丰饶的大中城市,公开起事只能选在偏远贫瘠的苗疆、湘西、关外等地,就算打下几座县城也弄不到几两银子,无法滚雪球似的发展,兵器粮饷都成问题,遇到朝廷调集大军镇压往往迅速溃败。 所以白莲教就想到绑票的主意。 若是普通山贼土匪,绑到一个侯爷公子,要个一两万银子,这辈子就不愁吃喝了;可白莲教要起事造反,购买军器粮草、收买官府内应、结交蛮夷洞主寨主都要花大笔银两,绑一两个肉票、拿三五万银子是不济事的。 如果一个一个的去绑票,弄了几次各公府侯府必定加强戒备,后面就再难下手了,只有借着金陵诗会的机会,布置周密、一举得手,把几十上百号公子小姐全都绑了,这样才能勒索到一笔足够造反开支的银两。 秦林把分析说出来,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黑衣人此前的种种行为便有了合理的解释,江面上那艘船多半就是准备载这群肉票的吧。 想到这里,人人切齿痛恨。 常胤绪把九环刀一扬:“可惜,那艘船逃走了!不然小爷捉住那些贼厮鸟,把他们一个个都剁了喂鱼!” 秦林嘿嘿的坏笑起来。 徐辛夷嘴一撇,欣欣然有得色:“要让你这笨蛋来指挥那一定是放跑了,本小姐在这里,他们还想逃走么?早就派飞骑报到南京守备衙门我爹爹那儿啦!” 金陵城中,南京守备府,白虎节堂。 众多都督、都督同知、都督佥事、都指挥使、指挥使分列两边,全装掼带的校刀手神色凛然,他们全都看着大堂正中,一名汗流浃背的飞骑兵正跪着举起军报。 现任南京守备、掌南京中军都督府、魏国公徐邦瑞接过这张薄薄的军报,只看了一眼就神色大变,毫不迟疑的下令:“请出守备大印!” 偌大的白虎节堂,回荡着徐邦瑞的声音,振聋发聩。 众官将闻言大惊:这南京守备一职权力极大,上马管军下马管民,遇到战事便是整个南直隶的权力中心,任凭调兵遣将、生杀黜涉,节制文武官员,比钦差大臣尤甚三分。 历任守备为了表示谦抑、也免得朝廷猜忌,非天大的事情轻易不肯动这枚大印,而是与南京镇守太监和守备府参赞机务兵部尚书商议而行。 今天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发生,让徐邦瑞毫不犹豫的动了守备大印? 不一会儿,亲兵从密室捧了大印出来,三寸长宽,金印麒麟钮,众将官眼前闪耀,不无唏嘘:这颗大印,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动过了…… 徐邦瑞毫不迟疑的把大印接在手中,朱笔押了军令,守备大印重重的盖了上去。 片刻之后,南京城头便放起了连珠号炮,五军都督府、京卫指挥使司、五城兵马司、应天府、锦衣卫……各衙门的人马从金陵四面的城门蜂拥而出。 烽火台也响起了连珠号炮,把提督操江府的命令传递到了上游的当涂、芜湖,下游的江阴、瓜步,长江水师便倾巢而出,全速封锁了江面。 分驻南直隶各地的什么水军左卫、骁骑右卫、浙兵五大营,立刻闻声出兵…… 就连秦林的庚字所的校尉们也行动起来,大街上马蹄声声,直叫人疑心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而这一切,都因为一个小小锦衣卫百户破获的案件。 南京守备府,刚刚从指挥机宜中缓了口气的魏国公徐邦瑞,和匆匆赶来的南京镇守太监、南京兵部尚书、锦衣卫指挥同知等人这才不约而同的擦了把脑门的冷汗,暗自后怕:“幸好,幸好这位秦百户能谋善断、英勇无惧,这才将大祸消弭于发端啊!” 第143章 缇骑四出在线阅读 <!--t; 第143章 缇骑四出 - 第144章 无所遁形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44章 无所遁形 <!--go--> 第144章 无所遁形 金陵城头连珠号炮震天价响起,燕子矶下的众人尽皆喜形于色,知道长江水师和两岸驻军都已出动,刚刚逃走的那艘敌船这下子插翅难飞了。 只有一个人的神色瞬间变得黯然。 贾子虚。 眼中厉芒一闪即逝,看看四周严阵以待的众多精兵,他很快的控制了情绪,那种平庸无奇、混混沌沌的表情,再一次出现在他那张平凡得放进人堆就再也找不出来的脸上。 众位公子小姐在家丁、丫环陪伴下准备动身回金陵城,贾子虚心头一喜,便也混在人堆中准备离开:白莲教上下级都是单线联系,除了已经战死的三位香主,被俘的普通教众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保护,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围住他们的兵马,并没有让出路来。 王士骐惊疑不定,拱手问道:“秦世兄、徐小姐,你们这是?” 秦林从徐辛夷手中接过三朵铜莲花,慢慢把玩着:“燕子矶伏击部署得周密、详尽,如果不是徐大小姐带了许多兵丁,本来这是天衣无缝的计划——可派遣三名互不统属的白莲教香主前来主持,这未免也太……” 王士骐极为乖觉,一点就通:“这也太不合常情了!” 凡久历官场的人都知道,要办大事必授予专人专权,若是三位平级、互不统属的首脑去办,免不了互相扯皮、推诿,无人可以真正发号施令,最终铁定弄得一塌糊涂。 白莲教计划周详、部署严密,绝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王士骐尚在思索,张紫萱早在此前就发现了端倪,轻启朱唇问道:“请问秦兄,那位主持此事的大魔头,是否仍在此间?” 这会儿你不演戏了?秦林也偷笑了一下,一本正经的道:“是的,而且用人皮面具装成了我们万万不会怀疑的人!”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射出的寒光冷厉如电,不偏不倚盯着张紫萱丰盈娇俏的胸部,一字一顿的道:“众所周知,白莲教主白灵沙是位神秘女子……” “原来是你!”陆胖子一下子蹦起来,捂着屁股望着张紫萱直叫:“好歹毒的婆娘,胖爷我被射了一箭,就是你手下干的好事……” 众人大惊失色,离张紫萱近的赶紧往后退,就连张敬修、张懋修两个也狐疑不定的打量小妹,生怕她是别人假扮的。 呼贾子虚长出了一口气,又暗笑原来这秦林不过如此。 张紫萱开始被吓了一跳,这时候已无可奈何的把秦林看着,明知他是报刚才那一箭之仇,她忍俊不禁,忽然发觉秦林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胸口,立刻又想起了兴国州发生的尴尬事,顿时俏脸绯红。 秦林坏笑着朝她眨眨眼睛,这才大声对众人道:“咦,你们想到哪儿去了?我是说魔教教主白灵沙座下有两大使者、三大堂主和十长老,能统率三名香主、完成燕子矶伏击这件大案的,至少也是个长老。” 张敬修、张懋修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张懋修朝秦林一竖中指:不带这么玩人的呀! “那么,那位白莲教的长老,真的就混在我们之中吗?”张紫萱神情依旧温润如玉,似乎没计较刚才的玩笑。 秦林干笑两声,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历年来金陵诗会不在玄武湖就是莫愁湖,要么是雨花台、紫金山,为什么偏偏这次要来燕子矶呢?” 这些地方都是金陵名胜,公子小姐们低头想了一阵,不明所以。 倒是徐辛夷嘴巴张成了鹅蛋型,拍着手道:“哈哈,我知道啦!玄武湖有水师,紫金山有孝陵卫,雨花台在聚宝门外、莫愁湖呢水西门出去就是,这两处离城墙太近,而守城的兵马极多,只有燕子矶离城二十里,人迹罕至,又没有军队驻扎!” 徐大小姐整天舞刀弄剑,把各京卫的精兵带着围猎、演武,金陵城内外各处驻军她都了如指掌,所以秦林一提,她就比别人先想到原因。 王士骐极其乖觉,听得徐辛夷道破原因,心头立刻猛的一沉,脚下暗暗退了两步,离贾子虚远了些。 “不错不错,”秦林开玩笑的拍了拍徐辛夷的肩膀,“徐大小姐也聪明了一次,难得!” 你!徐辛夷气鼓气胀的,饱满的胸脯起起伏伏。 旁人倒也罢了,常胤绪把秦林佩服得五体投地,心说换别人敢这么说,还不被刁蛮大小姐抽个满脸花呀?秦某人竟然能降服徐辛夷,这本事真正了不得! 秦林好整以暇的阴笑三声,锋利如刀的目光从贾子虚脸上扫过,饶是这位白莲教长老艺高人胆大,此时也免不得心头一寒。 “王兄,本届金陵诗会,好像是你做的主人吧?”秦林又把目光转向了王士骐。 难道是他?人们又疑神疑鬼起来。 王士骐正准备分辩,咚的一声闷响,他眼冒金星,摇摇晃晃的栽倒在地。 陆远志手里拿着只厚底官靴,胖脸抽搐着,笑容分外狰狞:“奶奶的,敢射老子的屁股,敲不晕你丫的……” 秦林哂笑着摸了摸鼻子,看来胖子对屁股中箭的怨念很深呐! 王士骐却没有晕,爬起来抱着头就叫:“冤枉,小弟虽然做的主人,但是由贾子虚代惠的东道,地方也是他提出来的!” 众人刷的一下闪开了,贾子虚孤零零的站在圈内,仍是那副浑浑噩噩的神情,但现在这种情况下依然如此镇定,简直可以用狂傲来形容了。 不像王士骐、张紫萱都有确凿无疑的身份,贾子虚就来历不明了,人们更愿意怀疑他有问题。 贾子虚既然没有举动,秦林也就不慌不忙的问着常胤绪:“常小侯爷,我让你注意那个阻止你放火阻敌的人,现在请你告诉我,那人是谁?” 常胤绪九环刀朝着贾子虚一指:“就是这贼厮鸟!” 张紫萱记忆力很好,补充道:“而且是这位贾子虚最先提出投降的建议。” 贾子虚神色不变,声音也依旧平静如常,没理会常胤绪、张紫萱等人,而是看着秦林:“好、好,不想在下一辈子打雁,临到头却被雁啄了眼。既然你下山诈降之前就吩咐常小侯爷注意提防,那么当时你就知道有我圣教的人混进来了?”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目光炯炯、口气咄咄逼人,哪儿还有刚才那种平庸的气质?明明就是江湖上大豪的气度。 “不仅如此,其实从黑衣人刚出现我就怀疑你了,”秦林笑容可掬的看着贾子虚,潇洒的打了个响指:“据我所知,往年的诗会徐大小姐都不会来诗会吧?” “本小姐才不耐烦做什么酸诗呢!”徐辛夷不屑的撇撇嘴,她此前从来没有参加过诗会。 秦林对她笑笑,又道:“所以,突然出现的徐辛夷,嗯,主要是她所带的精锐兵马,对你们的计划构成了严重的威胁,所以第一次她提出要和我离开燕子矶去远处围猎,你极力撺掇赞成;第二次她说出僭越的错话,你又特意说她害人,激得她带兵远去——这都是为了调开她所带的大队兵马!” “好、好,输在你手上,在下心服口服,”贾子虚点头叹息着。 王士骐惊讶得合不拢嘴,哑声问道:“贾兄,你真是白莲魔教的人?你、你究竟是谁?” 秦林哈哈大笑,“王兄,我注意到你曾经两次赞这位贾兄书法漂亮,如果只说一次,我便当你替他胡乱吹嘘,但能让你这种大才子说两次的,那书法也许就真的很不错了。据我说知,白莲教有位长老的书法就很有点意思……” “贱姓田,草字横江,”贾子虚感觉在秦林面前根本就无所遁形,只好拱了拱手:“江湖上人称银钩铁划的,便是在下了。” “银钩铁划”田横江,白莲教十长老之一! 众位公子小姐顿时哗然,不少人听过这个名字,也知道这位长老的诡诈多智。 徐辛夷看过父亲书桌上的塘报,更知道这家伙是白莲教负责筹措银钱的长老,主要在江南一带活动,朝廷几次三番下了海捕文书,都没有抓到他,却不想在这里现身。 徐大小姐将手一挥,上百兵丁弯弓搭箭,指着田横江。 田长老苦笑着伸出双手,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 三名精兵一手持铁锁链、一手拿着雪亮的战刀,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准备将他锁拿。 田横江双目中精光大盛,转瞬之间奇变陡生! 只见他双臂一翻,两支小巧的判官笔就从袖子里滑出,握在手中,冷笑着左右分刺。 左右两名士兵猝不及防,被判官笔从太阳穴贯脑而入,顷刻间倒地气绝,正中间那名士兵举起钢刀正要劈落,田横江飞身欺近,手臂曲过来便将他脖子扼住,判官笔点在咽喉两侧,这士兵登时全身一震,半分力道也使不出来。 别的士兵正要放箭,田横江已把抓住的士兵拦在身后,双腿在地上一点就朝圈子外疾奔。 “贼厮鸟!”常胤绪九环厚背砍山刀照头直劈,九环与刀身相击,隐隐有虎啸之音。 “留下!”牛大力枣木棍横扫,卷起凌厉的罡风。 田横江不敢怠慢,只好扔开被抓的士兵,左手勉力用判官笔封架住了九环刀,右手判官笔在牛大力棍头上使劲一点,借力飞了出去,眨眼已在数丈之外。 “哈哈哈哈,爷不奉陪了……”田横江的笑声分外猖狂。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徐辛夷看看地上两名死于非命的士兵,气得眼睛发红,红唇中吐出一个“杀”字。 “预备——”神策卫指挥使周进忠拖着嗓子喊口令,所有的士兵都张弓搭箭。 秦林急忙叫道:“留活口!” 哪儿来得及? “飞!”周进忠舌绽春雷,顿时密如疾风骤雨的弓弦绷响,万箭齐发,铺天盖地般扑向了田横江。 秦林惋惜的嘶了一声,知道不用去检查尸体了,因为这一下田长老就足够千穿百孔,死得透透的了。 除了底层普通教众,没有香主或者长老的活口留下。 田长老是燕子矶现场的负责人,会不会还有人躲在幕后?他宁死不降,是否为了隐藏身后的某些东西? 近段时间秦林总觉得金陵城气氛诡异,他敏锐的嗅到了阴谋的气息。 也许,还会有出人意料的事件发生……秦林揉了揉太阳穴,忽然看到了让他哑然失笑的一幕。 常胤绪正把高小姐的手握着,那高小姐满脸红晕,起初推搡了几下,后来也就任凭他了。 但愿他们幸福吧!秦林会心的笑了起来。 第144章 无所遁形在线阅读 <!--t; 第144章 无所遁形 - 第145章 奇怪的口音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45章 奇怪的口音 <!--go--> 第145章 奇怪的口音 秦林破获燕子矶大案,抓住了十几个活口,虽然这些人都不是白莲教的高层,所知不多,但勘问他们也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情报。 光天化日之下、大明副都之侧,白莲教竟敢公然作乱,魏国公徐邦瑞震怒,以守备大印发下火急军令,缇骑四出。 按照秦林从俘虏嘴里取得的口供,军队出动轻骑配合锦衣卫以犁庭扫穴的气势向泰兴、镇江、常州、扬州猛扑,共捣毁白莲教一十三处宏教分舵、二十八处传法分坛,白莲教在南直隶的基层组织几乎被连根拔起。 这一日徐邦瑞正在书房里面督着三位幕宾写奏折,将此案节略上奏朝廷。 这三位幕宾一个是胡子眉毛都白了的老绍兴师爷,一个是位年轻公子,最后一位则是中年人,国公府的师爷比别处不同,都是举人、监生的身份,他们恭恭敬敬听着徐邦瑞口述,然后把这些内容用尽量高雅的文字写出来,最后再交给徐邦瑞审定。 “爹爹!”随着清脆的喊声,一团红色的火焰卷进了书房,徐辛夷风风火火的走进来,朝几位师爷点点头,拿起奏折就看。 英挺而漂亮的眉毛紧紧皱起,徐辛夷嘴巴撅得老高,抱着父亲的手臂撒娇:“怎么没提女儿的功劳?明明是女儿带兵在燕子矶大破白莲教嘛!” 徐邦瑞捋着黝黑的胡须,嘴里嗯嗯啊啊的。 几位幕宾相顾而笑,年纪最大的绍兴师爷站起来拱拱手:“好叫小姐晓得,女子封典只有从父从夫从子的说法,就算把小姐的功劳奏上去,朝廷也是置若罔闻的。” 中年举人也劝道:“真按小姐的功劳奏报,非但无济于事,那些疯狗似的台谏官还要弹劾国公爷纵容女儿带兵行猎呢!虽然魏国公府世受国恩,也不怕几条疯狗乱咬,但究竟小姐面上不好看。” 那年轻文士则偷偷打量徐辛夷,起初也觉得这位大小姐长得太高、又是天足、眉眼也不是柔柔弱弱的细眉弯眼,怎么看都不觉得漂亮;但时间久了,忽然发现她身上总带着一股生机勃勃的气息,眉眼间有着不同于普通小家碧玉的别样风情。 他不禁寻思将来谁会是国公府的乘龙快婿?常听国公爷说这个女儿嫁不出去,嘿,谁要是娶了她,荣华富贵倒是唾手可得呀! 无论徐辛夷怎么撒娇,徐邦瑞绝不会同意把女儿的功劳也奏上去,那样简直就是笑话了。奏折中的意思,说是南京中军都督府底下四个卫正在燕子矶练兵,锦衣卫百户秦林侦知白莲教的阴谋,请这四卫助战,各京卫将士浴血奋战,十荡十决鏖战终日,几乎人人带伤,这才将敌人一网打尽,格毙白莲教长老一名、香主三名…… 奏折中提到了秦林,但更多的是在替四卫将士吹嘘,上面一个字也没提到徐邦瑞自己,可他掌着南京中军都督府,麾下四卫将士立功,无异于往他自己脸上贴金,虽已是国公不可能再受什么封赏,总是面子好看嘛! 徐辛夷看了却不满意:“不替女儿就算了,怎么没有怎么提秦林?人家冒死诈降、单骑冲阵、求得援兵,这些功劳都不写上去,爹爹太偏心了吧!” 徐邦瑞刚把脸一虎要摆父亲大人的架子,徐辛夷就把他那部黝黑的胡须扯住了,揪着来回摇:“爹爹,爹爹呀,这秦林在蕲州就替朱由樊哥哥帮了大忙,以女儿看就该做个千户,不,提个指挥佥事也应该呀,才给他个百户,不是欺负人吗?这次人家又立了大功,爹爹奏折上还是这么轻描淡写的,可真过意不去啦!” “好好,”徐邦瑞连声答应,笑眯眯的道:“为父这就替他请功,总叫他提拔一级吧。” 一级?徐辛夷很不满意,揪着胡子左右摇:“爹爹,锦衣卫指挥使就算了,您想办法弄个指挥同知,或者指挥佥事也行啊!” 几个幕宾听了,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徐大小姐也真狠呐,从锦衣卫百户直接提拔成指挥佥事,你当锦衣卫是普通京卫,魏国公一句话就能提拔呢? 徐邦瑞被她缠得没法,只好对几位幕宾使了个眼色:“乖女儿,爹爹给他请功,大大的请功,各位先生把他的功劳写得花团锦簇,这样总行了吧?” “爹爹真好!”徐辛夷甜甜的笑着,脚步轻快的离开书房,一路洒下银铃般的笑声。 徐邦瑞看着女儿的背影,捻须而笑:“女大不中留啊……” 三位幕宾中最年轻的文士听得这句,忽地怅然若失,暗自思忖怎么之前没有发现,徐大小姐竟有这么可爱呢? 从燕子矶回到金陵城中,秦林这几天过得相当逍遥快活,各家达官显贵都来相邀赴宴,说是要谢他在燕子矶相救子弟性命的恩情。 只不过他们每次都邀请了张敬修、张懋修作陪,因为有秦林与会,张家两位公子便从不推拒——这些达官显贵到底是个什么心思,秦林也就洞彻了:与其说感谢自己,不如说是想趁机结交首辅张居正的两位公子吧! 而另一位主角,真正率兵救了众人的徐辛夷,反倒没有哪家相邀,一来觉得她是女子,不好同上宴席,二则生怕魏国公徐邦瑞“居心叵测”,借机替他这个嫁不出去的女儿提亲。 宴请秦林的各家当中,唯一邀请了徐辛夷却没有请张家两位公子的,便是怀远侯府常文济了。 这位老侯爷年纪虽大,仍是不拘小节,招呼儿子常胤绪来作陪,都在一个厅上吃饭,他呵呵大笑道:“徐家侄女儿,老叔知道你是外面乱跑的疯丫头,所以也不叫你坐里头女眷那边去了,咱们累世的交情不计较这点……哈哈哈哈,话说要不是绪儿看中了高老夫子家的女儿,我还准备替他向你爹爹提亲呢!” “老叔笑话了,侄女儿可配不上常大哥,”徐辛夷笑容依旧灿烂,却看了看秦林的脸色,然后又狠狠剜了常胤绪一眼,压低了声音十分“阴森”的道:“等会儿收拾你!” 常胤绪妈呀一声,心说老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徐大小姐这大魔头,儿子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娶她呀。 酒过三巡,常文济便说身体不适,留儿子在这里陪两位贵客,他先回后堂了。 嘿嘿嘿嘿徐辛夷盯着常胤绪,修长的手指捏得噼啪作响,面色不善。 “秦哥救命!”常胤绪赶紧向秦林求援。 秦林端着酒杯慢慢啜饮:“救你什么?” “那恶婆娘只有你能降服了!”常胤绪一脸的苦相。 “谁是恶婆娘?”徐辛夷杏眼圆睁、柳眉倒竖,筷子飞快的夹起一只大虾圆子塞进常胤绪嘴里。 刚出锅的菜,还热腾腾的冒着蒸汽,这一下烫得常胤绪妈呀哦呀的怪叫,赶紧把虾圆子吐出来,伸着舌头呼哧呼哧喘气。 秦林肚子都笑疼了,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呆霸王,原来竟这么怕徐辛夷,果然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殊不知这两位是金陵城“恶少”中顶儿尖儿的人物,以前因为意气之争打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常胤绪虽有许多家将,无奈挡不住徐辛夷的正规军和那群母老虎一样的女兵,每次都被打得落花流水,到现在他怕徐大小姐还要胜过怕自家老子常文济呢。 秦林连忙劝和,说来也怪,要是别人说了徐辛夷一定要跳起来,秦林轻轻几句话她就老老实实的坐下,神情还有些扭扭捏捏的小儿女态。 常胤绪嘴巴烫得不行,兀自朝着秦林一竖大拇指。 正在欢宴,有小厮过来通传,说有位姓毛的爷求见秦林。 不知道什么人、什么急事竟找到了怀远侯府上? 那人进来,秦林一看,原来是锦衣卫千户所的校尉毛冬瓜。 毛冬瓜看见秦林就分外欣喜:“秦长官,雷千户已经焦头烂额啦,只好让小的来寻你去帮忙,小的从庚字所一路问过来的,可把您老找到啦。” 雷公腾见招,秦林便告辞出去。 徐辛夷也告辞回魏国公府,临走还不忘朝常胤绪挥挥拳头,吓得呆霸王小侯爷直吐舌头,把两位贵宾送出来,就赶紧一溜烟的缩回了侯府。 路上毛冬瓜向秦林粗略介绍了一下情况。 当日江面上那条敌船,在长江水师和南直隶各驻军的联合水陆封锁之下无路可逃,连船带人一起拿获。 白莲教徒都是些底层教众,所知不多,审问之后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但他们乘坐的船就很惹眼了,这条船相当坚固、性能优良,白莲教居然拥有了这样良好的水上力量,岂不是说他们将能从水路发起快速攻击,乘船往来迅捷无伦,长江一线可以任意往来了? 锦衣卫方面急于找到线索,但很让人奇怪的是,他们的供述发生了极大的矛盾。 “什么矛盾?”秦林眉头一挑。 “奇怪的口音,”毛冬瓜说:“您自己去,一问就知道了。” 第145章 奇怪的口音在线阅读 <!--t; 第145章 奇怪的口音 - 第146章 没说人话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46章 没说人话 <!--go--> 第146章 没说人话 锦衣千户雷公腾在千户所大堂上没头苍蝇似的走来走去,唉声叹气的:“唉,本来不应该找秦某人帮忙,但以现在他俩的交情看,那女魔头应该不计较了吧……” 秦林走上大堂的时候,雷公腾满脸堆笑的亲自迎了下去,握着他的手寒暄一通。 秦林也态度极好,长官长官的叫的亲热。 因为天香阁缴纳了常例,不少青楼、赌档、酒馆也跟风缴了银子,现在的月收入可以达到三千两;如果连醉凤楼也能收起来,秦淮河上将不会再有任何一家抗交常例的青楼、赌档,到那时月收入将达到空前的五千两,这意味着秦林在上缴千户所和开支全所官校月例银子之后,每年能有二万两银子的结余! 雷公腾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给秦林安排的庚字所实在是个肥缺。 “哎呀,差点忘了正事,”寒暄几句之后,雷公腾便说出了请秦林来的原委。 前日那艘敌船被俘之后,明军才发现这船建造得相当有水平,船身坚固、性能优良,简直就是艘战船,而长江水师的战船依靠日益没落的军匠制度来建造,现在用着的战船反而比这贼船还要差些。 长江上下游有操江提督府控制的水师和江防道严密掌控,白莲教在哪处码头建造的这艘战船?反贼是否在着手建立一支精锐水师? 永安侯、提督操江徐乔松大为吃惊,忙将案子发给锦衣卫查办,务要问得切实口供。 具体负责办案的雷公腾细细一勘问,被捕的白莲教徒本身职业都是长江上的渔民、船工,调集人马、设置埋伏、策划水陆合击等事情则由长老和三位香主主持的,他们只是听令行事,现在各位首领已经毙命,他们并不知道是在哪儿造的船。 又问是怎么登船的,都答是在镇江一处汊湾里面,他们由三位香主带领走陆路到的。 第二天有两艘一模一样的船驶来,田横江田长老站在这条船的甲板上,等驶到岸边,驾船的水手便转到另一艘船上扬帆远去,众白莲教徒才登上船和田长老汇合。 那些神秘的水手,众白莲教徒一个也不认识,但都听到其中有一个矮壮汉子和田长老临别时的两句对答。 田长老说的南京官话,是“两家携手同心”和“多多拜上贵主人,田某足感盛情”。 对方回答的话就很奇怪,众白莲教徒有的说是浙东的方言,有的说像湘边山里面的人说话,不一而足。 从口音可以判断对方的大概地域,进而顺藤摸瓜找到白莲教的造船厂,是以雷公腾毫不放松,把众白莲教徒分开关押,严刑逼供。 没曾想一连打了三天,却毫无结果,教徒们仍然胡说八道,那群神秘水手的口音从浙江到漠北、从湘西到福建,简直没个准了。 雷公腾毫无办法,只能请秦林前来帮助勘问。 听完雷公腾的介绍,秦林倒觉得挺有趣的,便请把被俘的白莲教徒提出来勘问。 第一个教徒蓬头垢面的,脸色也发青,显然吃了不少苦头,看见又换了位新的锦衣卫军官,顿时神色张皇如同惊弓之鸟。 秦林没有打他,和颜悦色的问道:“不必害怕,本官并不打你,只问那日你们在镇江接船,听得那些神秘水手的口音,究竟是哪里人?” 那教徒指天画地的发誓:“浙东,浙东台州一带的,小的敢拿脑袋担保没有听错!” 秦林眉头一挑:“你怎么知道是台州?” “小的前年在茶馆吃茶,曾听见几个台州商人说话,腔调就和那些水手没有差别!” 秦林眉头皱了起来,思忖片刻,问道:“你是哪里人?” 那人眨巴眨巴眼睛:“小的在淮安府安东县住,是五年前到镇江做船工的。” 秦林手指揉着太阳穴若有所思,半晌之后又问道:“那么,水手头子和田长老对答时究竟说的什么?” “离的太远,江上风浪哗哗响,就没听清楚。” 秦林挥挥手让他下去。 雷公腾在旁边听了,觉得无甚出奇,他提审时这人也是说同样的话,不过,秦林似乎问得详细些,但和案情好像也没有多大联系…… 第二个人又被带了上来,这个青年神情枯槁,眼窝深陷,衣服上有发乌的血痕,想来也是受过刑讯了。 秦林照样问他。 “小的不知道为什么说实话总被打,小的真听到他们说的一口扬州话,的的真真没有半分假呀!” 秦林微微摇了摇头,笑道:“你怎么敢如此确信?” “不瞒长官说,我是安庆府人,但我去过扬州呀,八岁那年去扬州舅舅家,听扬州人说话就是这个味道。” 秦林问道:“那你听出神秘水手究竟说的什么内容吗?”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不对不对,是弥勒下生、明王降世?”青年冥思苦想,完全拿不准,最后只好跪地求恳:“小的十多年没去过扬州啦,可小的记得很清楚,那说话的味道是不会错的。小的并没有说假话,求长官爷爷免打。” 秦林歪了歪嘴巴,让把这人也带下去。 第三个、第四个也被带上来了,回答也和前面两位差不多。 第三个应天府人坚持说那伙水手来自湘西,因为他从前有个邻居是湖广人,和老婆在自己家里说湘西土话,被他听见过。 而第四位来自扬州的教徒却坚决反对第二个人的说法,他认为扬州无论城里还是乡下都没有那种口音,以他的看法,那伙人应该来自安庆府附近。 秦林不再叫人上来勘问了,他似乎已经胸有成竹,摸着下巴,嘴角流露出些微笑意。 雷公腾却会错了意,只当秦林对案件一筹莫展了。 教徒们关于神秘水手口音的供述简直就是稀里糊涂,来自淮安府的一口咬定对方是浙东台州人,原籍安庆府的犯人又坚持认为那群水手来自扬州府,应天府的教徒说那些人是湘西的,扬州的教徒却说口音听着像安庆附近。 唯一相同的是,没有谁听出那个水手头子对田长老说的具体内容。 雷公腾有些着急上火:“这些顽皮赖骨,不好生打着问总不肯吐实,秦百户你看是不是?” “千户大人不必着急,”秦林微笑的神态十分笃定,拱拱手道:“下官差不多已猜到那群神秘水手的来历了,还请千户大人带下官去看看那条船,便能知晓端的。” “秦兄弟果然是我锦衣卫的少年英才!”雷公腾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携着秦林的手就往外走,“还是秦兄弟厉害,老哥我问了半天,就没问清楚那水手头子到底说的哪儿话……” 秦林摸摸下巴,意味深长的道:“因为那伙人本来就没说人话啊。” 雷公腾愕然,没说人话,难道那水手头领说的鬼话? 一行人很快来到停泊那艘被俘敌船的码头,登上船查看,果然船身坚固,船帆、索具、船舵等各种设备都相当精良,实比操江提督府辖下长江水师的兵船还要好。 万历初年卫所制度已日趋没落,虽然没像明末那样完全崩溃,也相当破败了,就连南京的各京卫兵马都多老弱疲敝,一个千户所的额定员额是一千一百二十人,一个指挥使司辖下两到五个千户所,该有二千二百四十兵员,但什么龙骧卫、神策卫指挥使能带出来陪徐辛夷围猎的精兵,每个卫不过三五百人而已,其余的要么逃亡了,要么就是摆不上台面的老弱残兵。 附属于卫所制度的军匠体系也日益朽坏,匠户收入只能勉强糊口,建造兵船时又有各级官吏上下其手层层克扣银两,肆无忌惮的偷工减料,本来明朝的兵船、火器都相当先进,但这样一搞质量就很成问题了,譬如火器使用时往往炸膛,兵船也造得粗疏。 难怪永安侯、提督操江徐乔松见到这制作精良的船就如临大敌,如果白莲教的船竟比朝廷水师还好,一旦让他们成了气候,那还得了? 秦林在船上仔细检查,并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船上太干净了,从舵盘到甲板、从船帆到桅杆,没有任何可以证实它身份的标志。 “老哥我仔细检查过好几遍啦,一无所获啊!”雷公腾连声叹气。 “是啊,”秦林点点头,“不过还有一个地方我们没有看呢。” 船底。 雷公腾眨眨眼睛,船底又能有什么线索? 秦林指挥兵丁把这艘船拖进了船坞,落闸、抽水,不一会儿已将船坞中水排了不少,露出了一小半船底。 啊!众人齐齐发一声喊。 只见船底上竟生着不少海草,纠缠盘绕的海草中间,还夹着不少海蛎子! 这不是江船,分明是从海里开进长江的! 雷公腾吃惊道:“是、是海盗?白莲教和海盗勾结了?不,海盗没有这样船,倒像倭寇用的!” 所以他们不是说的人话嘛,小鬼子嘴里哪儿能吐出人话呢?秦林嘿嘿的笑。 “汪直,一定是汪直余党!小鬼子原来造不出这样好的船,都是汉奸带了中国工匠替他们造的!”雷公腾跳着脚破口大骂。 第146章 没说人话在线阅读 <!--t; 第146章 没说人话 - 第147章 临时工威武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47章 临时工威武 <!--go--> 第147章 临时工威武 秦林通过审讯被俘白莲教徒,从口供中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 所有人都听清了田长老对神秘水手首领说的话,却没有一个人听出水手首领究竟说了什么内容;而判断对方口音时,“八岁时去过扬州”、“听见邻居夫妻用湘西话吵架”……事实上是俘虏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记忆中最模糊最生疏的方言,硬往那水手首领的头上套。 显然这是锦衣卫严刑逼供的结果,在重刑拷打下犯人只能把脑海中各种熟悉的方言一一排除开,最后把剩下那个记忆模糊、似是而非的答案招供出来,以求暂时逃脱刑讯。 捕获的白莲教徒来自大江南北,南直隶又是行商要津,北至朔漠、南到岭南、西到川边、东临大海的商客川流不息,这好几十名多在码头活动的渔民、船工常年接触各地商客,怎么可能没有一个人能准确听出那神秘水手首领的口音? 排除了一切不可能的答案,剩下的最后一个答案就是真相:神秘水手根本就没说中国话,他们来自海外! 秦林把船弄进船坞,排干闸室中的水露出船底,就真相大白了:虽然船舱内、甲板、桅杆等所有地方都被小心处理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只有在海洋中才会生长的海藻、海蛎子等船底赘生物,则完全暴露了它的来历:不是来自某处内河、湖泊,而是从海外偷偷溜进长江的。 那群神秘水手航行技术不错,使用的船舶性能优良,相貌又和中国人相差不大,便可以把南洋诸国和西洋人排除在外,那么剩下唯一的可能,就是倭寇了! 此时宁波市舶司已罢,日本的朝贡贸易停了几十年,而戚继光平定倭寇也有十多年了,隆庆开海也是开在福建月港,只允许福建漳州、泉州的商民开展对外贸易,千里之外南直隶的普通百姓这辈子哪儿见过日本人、听过日本话?打破脑袋也没想到那边去,这才在锦衣卫拷打之下产生了各种互相矛盾的供述。 秦林把这些分析和盘托出。 雷公腾边听边点头,“秦兄弟年纪虽轻,经验却是老辣!老哥我佩服不尽哪。这次老弟又立了一功——不过老弟在蕲州破荆王府一案时便已上达天听,燕子矶一案奏报上去,必定简在帝心,将来青云直上是不消说的,这次的功劳倒不足挂齿了,哈哈哈哈……” 秦林闻弦歌而知雅意,破获燕子矶大案的功劳才是重头,这次虽然查出有倭寇参与,后续侦破却不是南京这边能够负责的,半吊子的些微功劳便让与雷公腾,就算酬谢他安排庚字所的肥缺吧! “什么功劳?”秦林眨了眨眼睛,故作不解的道:“审讯不是由雷千户主持的吗?下官只是躬逢其适而已。” 雷公腾大笑,拍着秦林的肩膀连声道好:“老哥这次就承老弟的情了!今后庚字所,不,就算整个南京锦衣卫系统老弟有什么麻烦,只管来和我说!” 话一出口,雷公腾又觉得冒昧了点,现在秦林还是他下属,燕子矶大案上报朝廷,焉知圣旨下来又将如何?人家立的功劳可不小! 再说了,江陵相府那位千金,还有魏国公府的大小姐都和他关系匪浅,要是真成了哪家的乘龙快婿,老泰山拔根拔根汗毛下来也比他个锦衣千户的腰还粗啊!大明朝锦衣卫最大的头子刘守有对张居正惟命是从,而魏国公府看门的都有两个人挂着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衔头! 心头惴惴,雷公腾看了看秦林脸色并无异状,这才又高兴起来。 这起案子并不由南直隶方面的锦衣卫来查办,因为现在的金陵城内外已经找不到几个日本人了,根本就无从查起。 有明一朝,对外实行勘合贸易,日本、高丽等国不许自行来和中国人做生意,要领取朝廷发给的“勘合”(进出口许可证),以“朝贡”的名义前来经商,由市舶司予以接待。 嘉靖二年日本细川氏和大内氏分别持新旧两种勘合来到宁波入贡,但明市舶司官员只肯接待其中一家,于是两家为了争夺朝贡的权利在宁波大打出手,惹得朝廷震怒,停了勘合贸易,从那以后江南就只有倭寇,没有合法日商了。 十年前戚继光又平定了倭寇,现在别说南京城,整个江南也见不到日本人,要查案自然无从谈起。 倭寇平定,隆庆年间重新开了海禁,但仅限于福建月港,只能由泉州、漳州两地的商民参与贸易,要从正规渠道找日本人了解情况查办案情,就得移交给那边;另外中日走私贸易仍集中于浙江宁波一线,南京方面也要行文给那边的锦衣卫机构,让他们明察暗访。 这就不是秦林目前能理会的了,得等月港、宁波两处查到线索。 雷公腾兴冲冲的要去向上级复命,临别时他犹豫了一下,又把秦林拉到旁边,细声细气的道: “老弟已是简在帝心,不日就要扶摇直上,又和张、徐两位……咳咳,这个就不说了,总之老弟前程远大得很,有些眼前的事情似乎不必太计较,耿定向和王本固是一党,两人手底下那群疯狗御史逮人就咬……老弟收支上为难的话,上交千户所的常例也可以减一减,老哥还是能做这点主的。” 南京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耿定向是醉凤楼的后台东家,他和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王本固结为一党,又有个弟弟耿定力做着北京右佥都御史,几乎是清流言官的代表,就算六部尚书都要让他三分,而勋臣贵戚也和他们尿不到一壶里去。 雷公腾劝秦林罢手,实是好意,免得他惹到那群清流言官、疯狗御史,搞得一身骚。 秦林笑着拱拱手:“谢长官指教,下官自有分寸。” 唉~到底是年轻气盛啊,雷公腾一声叹息,心道张居正、徐邦瑞两尊大佛,你要真能搬出一尊来倒也压得过耿、王这伙人,不过…… 雷公腾拱手告辞,带着官校上马走远。 秦林的眼睛眯了起来,耿定向吗?原来大明朝所谓的清流就是面子上存天理、灭人欲,背后又借着管家出头开青楼敛财的“正义人士”啊!想想也是,“清流”与“青楼”似乎也差不太多。 雷公腾不提秦林还不一定想得起来,现在他倒是记起来了:给的十天时间让醉凤楼把常例银子送来,扳手指头算算,这都十一天了,还没动静呢。 奶奶的,真不把百户当干部啊? 秦林的眼睛眯了起来,咔咔冷笑两声,虎躯一震,顿时滚滚杀意滔天,龙盘虎踞的金陵王气为之一敛,贪狼、破军、七杀三星光华灿然,紫微宫帝星飘摇…… “咦~娘亲,怎么这人不停抖啊抖的?”一位天真可爱的小朋友问着母亲。 “可能是打摆子吧,离他远点。”母亲拉着儿子快速离开。 秦林一个趔趄差点从码头栽进江中,赶紧把脸一蒙:我遁! 这天晚上夜幕降临,金陵城大大小小的酒楼茶社在飞檐四角挂起了明角灯,秦淮河上画舫往来流光溢彩,悠扬动听的丝竹之声宛如天籁。 醉凤楼的大红灯笼依旧大放光明,骚人墨客和富商巨贾往来不歇,几个龟奴满脸堆笑。 “胡公子,里边请,新来的南戏班子,小嘴儿小脚,小的知道您就好的这口!” “咦,不是说有那啥二杆子百户要来搅闹吗?他这会儿可走红呢,你们别撞枪口上。” “他个锦衣百户,就算运气好立了点微末功劳,能匹敌咱家耿都堂?您放心,借他只豹子胆,也不敢来!” 几个龟奴嘴里呵呵的笑,那秦百户嘴里吹得厉害,哪儿敢真来?耿都堂一句话就能把他吓死! 话犹未了,正点头哈腰的龟奴就发觉气氛变了,刚才还兴冲冲朝里面走的胡公子,忽然脸色一变,迈着小碎步就开溜:“额,下次再来吧,好像有点尿急。” 胡公子不是尿急,是害怕池鱼之殃。 远处,一群身穿鸳鸯战袄的锦衣军余,提着木棍铁尺等物,在陆胖子、牛大力率领下气势汹汹的冲过来,秦林则和韩飞廉站在后面,当然少不了再次被拉出来示众的鹿耳翎。 “站、站住!”龟奴张开双臂迎了上去:“我家都堂老爷……” 都你个头啊!秦林抄起棍子就砸他脑袋上了:“你个开青楼的乌龟,敢拿都堂耿老先生乱说,该死!” 说罢他冷着脸,朝众位兄弟一挥手:“给我砸!” 三四十个如狼似虎的军余蜂拥而入,见龟奴、大茶壶、保镖就打,见妓女嫖客就关到一边,什么花梨木的桌子、景德镇的花瓶、古画、插屏,通通砸个稀巴烂。 而秦林、陆远志等有正式身份的官校则背着手闲庭信步,好像完全局外人一样,饶有兴致的欣赏着打砸。 耿府出面打理醉凤楼的老都管,一边提着裤子一边急匆匆的跑了出来,脸上还带着红唇印子:“这是耿都堂的产业,你们可不能……” “放屁!”秦林一个耳刮子扇到这老不修的脸上,“笑话,耿都堂是有名的清流,怎么会开起青楼来?那不成了‘浊流’了吗?分明就是你招摇撞骗!” 陆胖子、牛大力和众军余全都哈哈大笑,‘浊流’的说法倒是新鲜的很。 秦林使个眼色,军余们立刻把这老不害臊的拖翻在地,拳脚齐下,登时打了个满堂彩。 第147章 临时工威武在线阅读 <!--t; 第147章 临时工威武 - 第148章 金樱姬的图谋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48章 金樱姬的图谋 <!--go--> 第148章 金樱姬的图谋 军余们把醉凤楼砸了个稀巴烂,秦林并没有离开的意思,皱着眉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陆胖子拍了拍脑门,在近乎垃圾堆的破烂里面掏腾半天,终于找出一把还没彻底散架的红木椅子,屁颠屁颠的端到花厅正中间摆下。 秦林仰天大笑,好整以暇的坐到椅子上。 “还不给我家长官端茶倒水?”陆胖子眼睛一瞪。 青楼里面的莺莺燕燕们吓得战战兢兢,好在也见过不少场面了,老鸨带着几位姑娘出来奉茶。 哪怕是千金一笑的头牌红姑娘,平日里见了什么才子、富商还要端端架子,胡诌什么卖艺不卖身,此时也抖抖索索的捧着茶,把那盖碗茶的托子、茶碗和盖儿碰的叮叮直响,脸上的笑容实在比对着最亲近的恩客还要谄媚几分。 “还是这位秦长官牛啊,上次那什么狗屁四公子来,花宝宝只在二楼弹了曲琵琶,现在却满脸堆笑的出来奉茶,啧啧……” 嫖客们赞叹不已,对秦林羡慕至极。 秦林当然不是来听这些无聊话儿的,甚至前段时间红遍秦淮河的头牌花宝宝自荐枕席,他也无动于衷,一张脸板得像生铁所铸。 旁人倒也罢了,牛大力、陆远志是习惯他老人家笑嘻嘻没个正行的,现在摆出这副样子,都觉得好笑。 终于秦林要等的人来了。 巡城御史周吾正铁青着脸,率领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冲进了醉凤楼。 周吾正身上只穿着低级文官的青色袍服,胸前补服是七品文官的紫鸳鸯,但和别的官员不同的是,他头顶带着的不是乌纱帽,而是獬豸冠——獬豸乃执法神兽,辨忠奸、断曲直、公正不阿,故明代监察御史戴獬豸冠,以示办案秉公明断。 御史虽然只是七品官员,权力却很大,可以风闻言事弹劾朝廷大员,往往以小制大;外放就是十三道巡按,也即民间传说中的“八府巡按”,代天巡狩;像周吾正这种巡城御史,则是在南北两京设置,带领五城兵马司巡逻京城地面,弹纠不法。 御史隶属于都察院,周吾正是南京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耿定向的门生,这便是他如此迅速赶到醉凤楼来的原因。 看到秦林身穿飞鱼服,大模大样的坐在厅堂正中间的椅子上,周吾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还没见过这么不把巡城御史放在眼里的锦衣百户呢! 周吾正气冲冲的走上去,指着秦林的鼻子就要开骂。 孰料秦林倒先站起来,气愤愤的道:“这位御史来得好!你看看这些开青楼的,实在太不像话了,竟然说醉凤楼是耿都堂开的——天底下有这个道理吗?耿都堂可是清流领袖,像他这么污蔑,耿老先生岂不成了乌龟、大茶壶?岂有此理!” 噗——陆胖子正往嘴里灌茶,听了这话一口喷了出来,秦林指桑骂槐的把堂堂副都御史耿定向骂成了乌龟,真叫个解气! 嫖客们此时也知道秦某人不是冲自己来的了,心情便宽松了许多,闻言有几个不怕事的就跟着起哄。 陆胖子把嘴边的茶水擦干,腆着胖嘟嘟的脸走过去,笑眯眯的道:“秦长官这话不对,耿老先生怎么会做乌龟?他老人家戴的乌纱帽,并没有换成绿头巾嘛!” 周吾正气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他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大胆的人,大人先生们的事情都是底下随便做,到台面上就一个个冠冕堂皇了,怎么如此直截了当的掀人家老底?这姓秦的愣头青,完全不顾官场规矩呀! 哆嗦着用手指着秦林、陆远志,周吾正怒道:“你们,你们敢污蔑朝廷大臣!我周某人一定要揭参你们!” 秦林笑嘻嘻的把他手拨开,语带揶揄:“耶,周御史,我们可没骂耿老先生哦,是那老不修胡说的,我们是驳斥他呢,你可得听清楚了,千万别胡思乱想哦。” “老不修”一语双关,既可以指地上躺着哼哼的老都管,也可以指耿定向本人。 这一次,连锦衣军余们都笑了起来。 周吾正本来气得有些昏了头,但他毕竟是两榜出身的官场好手,在笑声中反而冷静下来,心头咯噔一下: 大明朝所谓的清流中间,其实有许多能说不能做的事情,也有许多能做不能说的事情,像银钱上人人都要假撇清,说什么视钱财如粪土,但暗地里个个都想尽办法弄钱,像用家仆出头开妓院、赌档、酒楼这种事情并不罕见,别人都这么干,不过要是公开传扬出去,耿定向几十年清流的名声就算毁了,笨蛋会指责耿定向的道德,而聪明人则会这样讥笑 ——“身为副都御史,连开设妓院这种芝麻绿豆的事情都压不平,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清流”? “周御史,这醉凤楼究竟是不是耿老先生开的呀?”秦林皮笑肉不笑的问着。 周吾正赶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斩钉截铁的道:“不是。” “那么,这老不修就是污蔑朝廷大臣了?”秦林笑着指了指瘫在地上哼哼唧唧的老都管。 “当然,”周吾正眼中闪过一抹厉色,知道只有用这种办法才能帮老师耿定向了:“来人呐,这老东西敢污蔑朝廷大臣,把嘴掌起来!” 老都管吓得浑身一哆嗦,周吾正手下那群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可管不得许多,把这老东西一架起来就开抽,噼噼啪啪的耳光子直往脸上摔,不一会儿就把他打得口鼻流血晕死过去。 “污蔑朝廷大臣的本官将依律治罪,”周吾正的声音冷了下来,眯着眼睛打量秦林:“不过,身为天子亲军,半夜跑到秦楼楚馆来放肆,行凶打人,砸烂东西,又该当何罪?” 秦林早有准备,掏了张驾贴出来:“锦衣卫奉旨办事,到此搜捕白莲教余孽,打坏桌子嘛,质量太差不小心碰坏了而已,至于打伤人嘛,刚才他们不放我们进去缉拿钦犯,我这些军余弟兄都没受过正规训练,心急之下一推搡,带点伤也难免嘛。” “军余,小小百户所要这么多军余做什么?”周吾正也知道今天找不到秦林的毛病,只好认栽,没好气的道:“无论如何,打人砸东西的罪行一定要惩办,今天你要是不惩办这些肇事者,本官就要把他们抓回巡城察院!” 秦林装成很为难的样子:“要怎么惩办?” “革除军余职分!”周吾正恶狠狠的道。 锦衣卫这些军余,全仗着这身老虎皮才能在达官显贵云集的金陵城弄点常例银子,要是把他们革除出去,就意味着断了生活来源,非得穷困潦倒不可——对军余来说,比打他一百军棍还可怕。 秦林挠了挠头皮,狡猾的一笑:“好啊,就按周御史说的,这些军余全都革除职分。” 周吾正听了稍觉出了口气,不过让他奇怪的是,往年看到军余被革除职分,一个个都哭得昏天黑地,今天却奇哉怪也,这些军余和没事人似的。 “弟兄们,咱们走!”秦林招呼一声。 他一甩长袖,振了振飞鱼服,非常嚣张的笑着走出了醉凤楼,在他身后好几十名军余簇拥着,真是威风凛凛。 “对了,”秦林回过头来对周御史说:“本官怀疑这座青楼是白莲教妖匪接头联络的地方,明天、后天,都要来搜查哦~~” 还要来?周吾正气得快要疯掉了,而瘫在地上的老都管,本来刚刚悠悠醒转,听到这句又一口气喘不上来,晕了。 秦林哈哈大笑,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军余们交头接耳,不停的嗤笑:“如果那姓周的御史知道咱们是怎么被开革的,一定会气歪了鼻子!” “今天大家伙儿都辛苦了,让秦长官请咱们去天香阁走走,怎么样?”陆胖子笑着煽动大伙儿。 这群狼崽子!秦林暗骂一声,不过还是带他们去了天香阁。 和上次不同的是,陆胖子、牛大力、韩飞廉都和弟兄们在厢房那边吃酒,鹿耳翎也陪着小心服服帖帖的跟着普通校尉、军余们,就秦林一个人被引到了河房二楼的雅间——各位兄弟都笑着撺掇他和那金樱姬“秉烛夜谈”。 谈个鬼呀!秦林坐在靠窗的位置,欣赏着极其富有古典韵味的金陵万家灯火。 金樱姬的闺房,柔弱的高丽美女对着镜子,把一片涂了玫瑰花汁的纸片含在唇瓣中间,轻轻一抿,唇瓣就像红樱桃那样诱人。 “龟板武夫,你说那姓秦的百户,刚刚砸了耿定向的醉凤楼?”金樱姬的声音冷静而幽婉,带着某种毅然决然的力量,绝非像平时表现出来的那么柔弱。 被称为龟板武夫的矮壮男人身穿套头黑衣,只露出两只眼睛,闻言把头往下一点:“哈伊!” “好,好,这么说的话,还真有点儿意思,”金樱姬用修长的手指点着额头,若有所思,清冷的月光照在她美丽清瘦的脸上,这时候脸部的轮廓才显出了灯光下看不出的坚毅,那种犹如飞蛾扑火的无怨无悔。 “主人,真的要那么做吗?”龟板武夫生涩的汉语带着颤音。 金樱姬把龟板武夫盯着瞧了半晌,忽然放肆的笑起来,花枝乱颤,变得妖媚中带着三分邪气:“怎么,你不放心我?哈哈哈哈……” 第148章 金樱姬的图谋在线阅读 <!--t; 第148章 金樱姬的图谋 - 第149章 百花迷春酒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49章 百花迷春酒 <!--go--> 第149章 百花迷春酒 秦林枯坐窗边欣赏秦淮河的夜景,起初看那画舫往来流光溢彩,丝竹之声悠扬动听,只觉津津有味;可到了月上中天,整个金陵城笼罩在一层朦胧的月色之下,外面喝酒行令的呼声和女子的咯咯娇笑远远传到耳中,他就有些无聊起来。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梳着双丫髻的小婢女探头探脑的,看见秦林就朝他甜甜的一笑:“秦公子吗?我家小姐请您上楼谈谈,我们有好吃的桔饼、炒年糕和蜂蜜打糕哦。” 这小婢女只有十来岁,模样十分俏皮,秦林被她逗得哈哈直笑,把她脑袋轻轻一拍:“金樱姬吗?嗯,就冲着好吃的蜂蜜打糕,我也得拜会拜会你家小姐了。” 金樱姬已是天香阁的头牌清倌人,一曲伽倻琴名动秦淮,色艺双绝,又是新鲜神秘的高丽美女,因此艳名高炽,多少王孙公子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河房上搂着妓女调笑的客人,开始看见秦林独自一人走进雅间,嗣后老鸨鲁翠花并没安排一个姑娘进去,都笑他是个雏儿,连青楼里的规矩懂不懂;待看见常在金樱姬身边的那名小婢去找了他,才觉得有点意思。 这会儿见小婢女引着他出来,径直下楼往金樱姬居住的小楼去了,众客人全都张口结舌:那位高丽美女性子可傲得很哪,一直是卖艺不卖身,多少王孙公子捧着大把银子,等闲也见不到她一面,现在这位老兄是什么人,金樱姬竟然派了婢女来邀请他? 直到秦林的身影转过一丛湘妃竹,看不见了,客人们才如梦初醒的拍着大腿:看来是这小子拔得头筹了,真正艳福不浅呐!金樱姬那间小屋,可从来没有谁能进去过呢。 那一大丛湘妃竹后面,就是金樱姬单独居住的小屋。 这座小屋是朝鲜样式,地上铺着榻榻米,正中间摆着一只矮矮的小方桌,果然有桔饼、打糕等物,墙角陈设有高丽青瓷的花瓶,稀稀疏疏的插着鲜花,墙上挂着的画风格也与中原迥异。 金樱姬跪坐在小方桌旁边,她穿着雪白的高丽样式丝棉袍,宽敞的领口露出一截粉颈,欺霜赛雪。 见秦林到来,她站起来相迎,眼波就像秦淮河水一样迷离,清脆的声音则比最高明的丝竹还有动听,轻轻柔柔的道: “公子来了。” 这位高丽美人眼波幽怨迷离,声音如泣如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已把她的寂寞和思念表露无遗。 秦林干笑两声:“不知在下何德何能,可得美人青目?多少王孙公子想千金买一笑而不可得,在下一介武夫……” 秦林说不下去了,因为金樱姬的手指已温柔的按在了他的唇上。 这位高丽美女身材瘦削,手指分外修长,白皙的肌肤下隐约透出血管的淡青色,似乎晶莹剔透一般,而她指尖的温度冰冰凉凉,神情又那么的楚楚可怜,便是秦林也忍不住心跳稍快。 金樱姬秀眉含颦,眼带波光,幽怨婉转的看了看秦林:“高山流水、知音难觅,秦公子既能听琴音而辨心声,奴家又如何不能做巨眼识英雄的张出尘、梁红玉?” 这就是明明要把终身相托了,换成别人固然求之不得,秦林却没那么容易动摇心神,轻轻把她的手指拨开,“小姐想做张出尘、梁红玉,在下却并非李卫公、韩蕲王呢!” 金樱姬眼珠一转,掩口吃吃的笑:“秦兄不做李卫公、韩蕲王,难不成还要学赵大、李二、刘三?” 咳咳——秦林被呛到了,赵匡胤是家里老大,李世民在兄弟中排第二,刘邦则行三,呃…… “蛮夷无知!”秦林撇撇嘴,转到墙边借着欣赏那幅画掩饰尴尬。 画面上是一处海港,岸上有许多中国式样的房屋,码头排列的船只整整齐齐,直刺青天的桅杆像森林一样,红日东升,海浪汹涌,旌旗迎风招展,这些船只虽未出港,已有乘长风破万里浪的气概。 船上、岸边有许许多多的水手,其中不少中华衣冠,也有穿高丽、日本服装的,最大那艘船甲板上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国人穿着绯袍玉带,头上打着金顶五檐黄伞,众多待卫皆金甲银盔,有许多戴斗笠穿高丽袍的朝鲜人和许多穿和服踩木屐的日本武士朝着上面跪拜,那中国人大马金刀的坐着,威风凛凛,有枭雄睥睨之态。 画上题着“五峰先生踏波蹈海图”,落款是“织田上总介顿首百拜”,这织田上总介的名字分明就是个日本人,但五峰先生是谁,秦林就不知道了。 金樱姬见秦林注意那幅画,不禁有些吃惊:“怎么,公子对书画也甚为精通吗?奴家这画儿是东洋人的风俗画,想必不入中原方家法眼。” 秦林挠头笑笑,“其实我就是看看画的内容,这东洋画的好坏,却看不出来——不过画上这中国人能让许多高丽人、日本人朝着他磕头,定是位了不起的豪杰。” 金樱姬闻言眉梢带喜,欲言又止。 秦林突然想到和白莲教勾结的那些倭寇,心想何不向这金樱姬打听消息?便问道:“对了,姑娘既然从朝鲜来,想是走的海路?戚大帅平倭十余年,现在这海上还有倭寇吗?” 金樱姬眨眨眼睛:“公子说笑了,现在哪儿还有倭寇?就宁波一带也只是在中国和日本之间走私的商人,那海贸有数倍的利益,何必为寇……对了,公子请坐下,如此清风明月,便陪奴家小酌一杯以酬知己吧。” 那小婢出去,不一会儿天香阁的老鸨鲁翠花就亲自端了酒菜送过来,朝着秦林笑得分外谄媚,放下就把小婢带了出去,还顺手把门关上。 对鲁翠花的谄媚态度,秦林一开始就有些诧异,但也没想太多,这天香阁是致仕的南京礼部尚书秦鸣雷的产业,还能有什么古怪? 酒是醇厚绵长的高丽清酒,肴馔则是江南的精致菜品,胭脂红的绯羊肉、雪雪白的蒸江鱼、黄亮亮的果木烤鸭,还有一碗喷香扑鼻的火腿冬笋汤。 秦林有心要问海外见闻,金樱姬则问一答十,两人相谈甚欢。 金樱姬把高丽清酒不停的劝,秦淮河上清风徐来,明月皎洁如玉盘,又有美人相伴,秦林一时兴起,酒到杯干,不知不觉已喝了七八杯下肚。 高丽清酒的度数偏低,用的杯子也不大,秦林自觉没有什么问题,不料坐了一会儿,脑中晕晕乎乎的感觉就上来了,心脏咚咚的跳,太阳穴有些发胀。 秦林迷迷糊糊的,还以为是高丽酒后劲儿特别大,倒也没往别处想,可再坐得一小会儿,小腹处忽然升起一团热气,心脏每跳动一下,那团热气就变大变热,温度越来越高…… 秦林面色赤红,眼睛里渐渐起了血丝,身体像发烧一样变得火烫,小腹处滞涨无比,似乎有一股精力不得不发泄,看着金樱姬的眼神也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欲念。 金樱姬笑笑,在秦林爆发之前起身把墙上挂的画儿卷起来,收进了橱柜中,然后温温热热的坐到了秦林身边,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炙热,娇躯微微一颤,但仍然依偎过去,将臻首一偏,靠在他的肩头。 秦林苦苦压抑着欲念,知道这金樱姬没安好心,便咬着牙强忍,憋得满脸通红,额头青筋暴起。 “你、你搞什么?你给我下药?”秦林怒斥着,伸手把金樱姬推开。 “奴家可没下药,刚才公子喝的是天香阁的秘制百花回春酒呢,”金樱姬吃吃的笑着又贴了上来,满头青丝在秦林胸前轻轻磨蹭。 那秘制百花回春酒是给那些浪荡公子哥预备的,哪怕是条鼻涕虫,喝了也能成金刚杵,饮下之后如不几时发泄,会全身火烫、小腹奇胀无比,甚至神志迷乱。 此时金樱姬依偎到秦林怀中,只见她容貌秀丽清婉,月光斜照更增三分迷人之色,身材虽然消瘦,却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雪白的脸蛋带上了几分酒后的嫣红,柔若无骨的斜倚在秦林胸口,瓜子脸上烟波迷离的双眸蒙上了一层水雾,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越是这种柔弱、楚楚可怜的样子,越能激起男性心底某些压抑着的东西,秦林渐渐有些把持不住了,左手推拒着金樱姬,右手却不由自主的抚上了她纤弱而娇嫩的脊背。 金樱姬咬着嘴唇,凑到秦林耳朵边,伸出丁香小舌轻轻一舔。 秦林只觉心头一团火焰轰的一下就被引燃了,再也把持不住,将金樱姬横抱着放在腿上,咬牙切齿的发出了最后警告:“这可是你自找的,等会受不了,莫怪我霸王硬上弓!” 金樱姬小嘴一嘟,眨了眨含着水雾的眼睛,盈盈欲泣的道:“奴家是第一次,还望公子怜惜。” 秦林心跳已如擂鼓一般,神智也渐渐模糊,再也顾不得许多,伸手就把金樱姬那件高丽裙子的领口扯开,毫不客气的握住了嫩滑可爱的胸乳。 被秦林大力抓痛,金樱姬低低的呼了一声,却没有躲开,反而挺起了胸膛,任君采撷…… 第149章 百花迷春酒在线阅读 <!--t; 第149章 百花迷春酒 - 第150章 徐辛夷:作茧自缚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50章 徐辛夷:作茧自缚 <!--go--> 第150章 徐辛夷:作茧自缚 天香阁老鸨鲁翠花把酒菜送进房间之后,就兴冲冲的离开了,她找到跑得最快的一位龟奴:“快,告诉徐大小姐,姓秦的已经上钩啦,要怎么办咱们都听她吩咐!” 魏国公府,徐辛夷睡眼惺忪的爬起来,嘟嘟囔囔的道:“怎么啦,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我正做好梦,当了大将军……” 侍剑低着头,绞着手,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天、天香阁那边说,秦林那家伙已经上钩了。” 啊?徐辛夷睡意全无,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小嘴张得正好含住一只宁波大汤圆。 起初,她一厢情愿的要撮合李青黛和朱由樊,没想到秦林中间插一杠子把青黛“抢走”了,朱由樊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徐辛夷却发誓要替“可怜的朱由樊”报仇,一定要整治秦林。 “这家伙一定是花言巧语骗了青黛,我要揭破他的真面目!”徐大小姐如是说。 得知秦林调到南京任职,咱们的徐大小姐就和狗头军师侍剑商量了主意: 先吩咐千户所的雷公腾,叫他安排秦林去管庚字所;这庚字所不是正好管辖秦淮河吗?这样一来,无论收常例,还是别的什么应酬,秦林都免不了和各处青楼打交道。 这事还有个附带效果:雷公腾不晓得徐大小姐要怎么整治秦林,为了避免殃及池鱼,他暗中严令丙字所的校尉不得去和庚字所争地盘,所以这么长时间丙字所和庚字所两个老冤家再没有打过群架。 徐辛夷则想的是秦淮河花花世界、纸醉金迷,年轻人到了这里还有不目眩神摇的?等秦林迷上哪家的头牌姑娘,传得满城沸沸扬扬了,再把事情告诉青黛,让她认清这家伙的真面目,不就把小姐妹救出虎口了吗?说不定到那时秦林被青楼女子迷惑,还不肯要青黛了呢! 喔哈哈哈哈~~徐辛夷对这个计谋分外的得意。 如果这家伙太过狡猾,坚决不上当,怎么办?徐大小姐还有后招,那就是——下药! 满南京没有不怕这刁蛮小姐的,她派人去和天香阁说了,鲁翠花晓得这位大小姐是不讲道理的,也只能答应她等秦林来,就态度极好的招待,再派出头牌红姑娘,不择手段一定要把秦某人迷住。 鲁翠花甚至建议徐辛夷可以带女兵来“捉奸”,拿住秦林的把柄,所以这次才急匆匆的派人前来报告,是讨好徐大小姐,邀功请赏的意思。 可现在的徐辛夷,已经不想整秦林了呀!究竟如何相处,她自己也没想清楚, “总之肯定不应该让那些青楼的狐狸精迷惑他,否则……否则也太对不起青黛妹妹了吧!”徐辛夷为自己莫名其妙的紧张寻找着理由,未免有点自欺欺人。 她着急上火的问着侍剑:“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安排人告诉天香阁,不办这件事了吗?” 侍剑嘴一瘪,急得眼泪直流:“我、我忘了……” 前段时间燕子矶大案爆发,女兵姐妹们叽叽喳喳说的都是这件事,侍剑就把通知天香阁的事情给忘在了脑后。 嗨!徐辛夷跺了跺脚,把大氅往身上一披,“叫人,快叫人,咱们去救秦林!” 魏国公府的西门连夜打开,徐辛夷一马当先,众女兵随后,泼拉拉打马直奔天香阁。 天香阁正是纸醉金迷的时节,年轻女子的欢歌笑语伴随着客人放肆的大笑,青纱灯笼的光线分外朦胧,到处都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蹄声飞快的由远及近,门外迎客的龟奴突然叫起来:“哎、哎,你们这是……” 然后所有的客人、姑娘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几十号人马径直从大门冲了进来,一群娇滴滴的女兵尽皆横眉立目,骑着的高头大马横冲直撞,把精心布置的花盆、屏风、立瓶等物撞得稀里哗啦,好好一座销金窟顿时成了赛马场。 “我的姑奶奶诶,这是怎么回事?”鲁翠花捶胸顿足的迎了上去。 徐辛夷急的跟什么似的,连珠炮般问道:“秦林在哪儿?快带我去,要迟了一刻,我拆了你这天香阁!” 鲁翠花是识趣的人,二话不说就朝着大丛湘妃竹后面的朝鲜式小屋一指。 徐辛夷更不答话,啪的一鞭子抽到马屁股上,那照夜玉狮子小跑了几步就呼的往前一跃,从湘妃竹丛上跳了过去,直接冲到了小屋前面,众女兵也策马跟了过去。 天香阁的姑娘和客人都看得呆了,天底下除了徐大小姐,还有那位闺秀会带着一大群女兵,骑着马拿着刀刀枪枪冲到妓院来找人? “好凶的大老婆啊,都跑到妓院来抓老公了,啧啧……”一位外路口音的嫖客连声赞叹着,对那位娶了恶婆娘的丈夫深表同情,做丈夫的偶尔嫖院,大老婆居然要带着兵马来抓,这也太可怜了吧! 旁边几位南京的朋友听了这话,却吓得脸青面黑,忙不迭的把他嘴捉住,拖到外面老远才压低了声音告诫他:“嘘——不要胡说!那是魏国公府的大小姐,金陵城头一号的女魔头,你不要命了?” 心有余悸的嫖客们赶紧四散而走,都觉得徐大小姐未免太会管老公了。 天香阁空了下来,几位正当红的姑娘,都是瘦瘦小小、肩膀低削的扬州瘦马,一边剥着瓜子一边议论:“那徐大小姐长相凶神恶煞的,身段可真不错,胸大腿长屁股翘,床上功夫一定厉害,怪不得这么会管老公。” “终究是一双大脚,长得又太高了些,男人娶了她铁定夫纲不振!”一位细眉细眼的姑娘得意的说着,她的脚就是标准的三寸金莲。 鲁翠花气急败坏的叫着:“全都各回各房,今天的事情谁要敢乱说半个字,老娘撕了她的嘴!” 红姑娘们没好气的答应着,懒洋洋各回各屋。 朝鲜小屋外面,徐辛夷的脚步停了下来,她害怕出现最不愿看到的一幕,挥挥手让女兵们在小屋外五丈远布成圈子,不许任何人进来。 砰的一声,徐辛夷鼓起勇气踢开了房门。 秦林正抱着金樱姬乱啃,他脸色赤红,额头青筋暴起,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听到门被砸开也没有回头,显然早已神志迷乱。 金樱姬的上衣从领口处撕开,露出了半截光洁幼嫩的娇躯,被破门声惊吓,她回头诧异的看着徐辛夷,神色羞怒交加。 无论是谁,无论事前下定了多么大的决心,做这种事情总是有些不好意思的,金樱姬也是妙龄少女,被秦林抱着乱啃也有些情动,正在节骨眼上被另一位年轻女子闯入,她就像被挑衅了的雌兽,本能的对徐辛夷生出敌意。 “你、你们干什么?出、出去!”徐辛夷蜜色的脸蛋变得姹红,把脸扭到一边去,声音有些发颤。 不知道怎的,她心里隐隐的又有些高兴,至少秦林和这高丽女人没有真的走到那一步…… 叮咚~外面传来石块抛入水中的声音,金樱姬的神色一下子变得谦恭,低眉顺目的答应着,无奈被秦林抱的很紧,不能脱身。 徐辛夷撇了撇嘴,上前帮忙扳开秦林的手指。 不料秦林竟突然把徐辛夷抱住了,一双魔手在她充满活力的身躯上四处游移,他神志迷乱之后力大无穷,徐辛夷竟无法挣脱。 “喂、喂,你来帮忙啊!”徐辛夷被秦林缠得焦头烂额,赶紧招呼金樱姬相助。 高丽美女以手支额,稍稍喘了口气,忽然坏坏的一笑,头也不回的走了——离开之前,她还特意关上了房门。 五丈外围成圈子的女兵看见金樱姬出来,徐大小姐却留在了房中,都大眼瞪小眼不明所以,但小姐进去之前命令她们不要进去,军令如山,也只好继续守下去。 金樱姬低着头吃吃的笑着,绕过回廊走到一处池塘边,全身黑衣只露出两只眼睛的龟板武夫已等在那里。 “主人,您不必那么做的,”龟板武夫神色颇为阴郁:“令主人受辱,是大和武士的耻辱!复仇之事完全可以用属下的‘菊间一’来解决,属下乃柳生宗严弟子……” “谈何容易!”金樱姬低头不语。 “我发誓永远忠于老主人,少主人既已成年,毛君和属下便已完成了程婴、杵臼的使命,所以现在属下就可以做豫让、聂政的事情了,”龟板武夫渐渐远去,小声念叨着和歌:“武士的生命,当如樱花凋谢,刹那芳华……” 金樱姬那间朝鲜式小屋里面,徐辛夷却是头都大了一圈。 秦林神志昏乱,变得力大无穷,说来也怪,连南直隶十万军中无敌手的神枪马四平也不是徐辛夷的对手,可她抗拒秦林的侵犯时,却显得太过软弱无力——徐辛夷惊讶的发现,以前一拳就可以把一位武林高手打得飞出几丈远,现在捶在秦林的胸口,他却混若无事! “原来他们都是让着我的……”徐辛夷瞬间就全都明白了,可此前自信能制服秦林她就没让别的女兵跟着进来,此刻的局面便险象环生。 先是被秦林扑倒在床上不停的乱啃,继而胸口的衣襟也被扯开。 可怜徐大小姐是从睡梦中被叫醒的,只穿了贴身小衣和外面的大氅,秦林这么一撕,结实挺拔的胸乳就微微颤颤的暴露于凉凉的空气中。 秦林神志迷乱,哪儿管得许多,伸手抓住用力揉搓,让一对丰腴变幻着各种形状。 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徐辛夷再也顾不得羞耻,张嘴就要喊救命。 可她晚了一步,因为秦林已将她甜美丰润的唇瓣含在口中,用力的吸吮,徐辛夷就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一双杏核眼里写满了惊慌。 贴身的小衣、睡裤、抹胸一件件被狂暴的秦林撕烂、扯开,看着秦林那种疯狂的劲头,英姿飒爽的徐大小姐变成了待宰的小羊羔。 她剧烈的挣扎着,蜜色的肌肤涂上了一层诱人的姹红,两条大长腿不停的踢蹬着,却无意间暴露了更多的春光,剧烈的喘息使两只丰挺结实的胸乳和秦林的胸口摩擦,尚是处子之身的徐辛夷,只觉一股股电流传遍了全身,渐渐变得酸软无力。 浑圆紧实的大腿被秦林用膝盖顶开,被百花迷春酒的药力所激,秦林并不会怜香惜玉,像蛮牛一样冲进了从未有人造访的神秘之处。 火辣辣的娇躯顷刻间变得紧绷,大腿狠命的紧夹抗拒着闯入者,却给秦林的狂暴火上浇油;双手在秦林的背上狠命的抓着,偏生甜蜜的唇瓣被秦林死死吸吮,高亢的叫声被堵了回去,变成了呜呜的低鸣。 可怜的徐大小姐浑身酸软无力,只好任凭秦林蹂躏,一双圆圆的杏核眼蓄满了泪水: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毕竟是年轻而富有活力的躯体,欲望的火焰渐渐把徐辛夷点燃,不知不觉间她修长结实的双腿已交缠着攀上了秦林,小蛮腰生涩的起起伏伏,迎合着秦林的冲撞…… 第150章 徐辛夷:作茧自缚在线阅读 <!--t; 第150章 徐辛夷:作茧自缚 - 第151章 被隐瞒的真相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51章 被隐瞒的真相 <!--go--> 第151章 被隐瞒的真相 东方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口射入,甜梦中的秦林睁开了眼睛,宿醉之后头痛欲裂,惊讶的挠了挠头。 空气中还残留着暧昧的气息,身边的娇娃却早已离去,软榻上的褥子正中间却被割了个大洞,叫人不明所以。 因为百花迷春酒的作用,昨夜的欢好在记忆中变得模糊不清,他只记得金樱姬的百般挑逗,和自己心智迷乱之后的狂暴,到后来,金樱姬居然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徐辛夷——这究竟是现实,还是神志迷糊之后的幻想? 房间已收拾得整整齐齐,没有遗留下任何痕迹,秦林口唇焦渴欲裂,扶着快要爆炸的脑袋摇摇晃晃的打开了房门。 “恭喜新姑爷拔得头筹!”老鸨鲁翠花等在外面,谄媚的笑着迎上来:“金姑娘昨夜海棠初试,新姑爷独占花魁……来呀,姐妹们快把汤圆端给新姑爷。” 金陵城里青楼规矩,凡是替清倌人破瓜的客人就叫做新姑爷,第二天早起所有姑娘都端汤圆来恭喜,讨红包。 这不,一大群莺莺燕燕朝着秦林道恭喜,人人都端着碗汤圆。 秦林莫名的烦躁,一把将鲁翠花揪到了旁边,厉声问道:“昨天徐大小姐来过没有?” 老鸨眨了眨眼睛,委屈的道:“怎么没来?好多凶巴巴的女人骑着马闯进来,把我们天香阁的东西撞烂不少,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 秦林心猛地往下一沉:难道昨夜真的是徐辛夷? “啊~~”鲁翠花打了个呵欠,又慢慢道:“那女魔头,也不知公子爷是怎么招惹到的,带着人就冲进来,还以为要拆了我这天香阁呢——幸好,到金樱姬姑娘的屋子外面一看,这恶婆娘就瘪着嘴气鼓鼓的走啦!” 说完,鲁翠花似笑非笑的看着秦林,她是积年的老鸨,说起谎来眼皮子都不眨一下,而脸上厚如锅底的脂粉则像盔甲一样阻住了秦林明察秋毫的视线。 秦林恍然大悟:怪不得后来记忆中出现了徐辛夷,肯定是她不知深浅的闯进了小屋,自己在神志迷乱的情况下才会出现记忆误差,把婉转承欢的金樱姬替换成了徐辛夷。 至于为什么会神志迷乱,金樱姬当然是最大的嫌疑。 想到这里,秦林就把脸一板:“金樱姬在哪儿?本官有事要问她!” “哎呀,也不知怎么回事,她一大早就收拾东西离开啦,”鲁翠花陪着笑脸:“公子爷您也知道,她并没有卖身给咱们天香阁,她要去哪儿,老身可管不着呀!” 你!秦林气极,揪着这老鸨的领口把她提了起来。 “饶命,公子爷饶命!老身也不知道那金姑娘怎么想的,不过她也没敢大胆害公子爷,这个……还请公子爷大人有大量,就别和老身计较吧!” 鲁翠花话说的谦卑,暗地里却很有些揶揄。 秦林怔了怔,心道鲁翠花说的也没错。 那金樱姬使出种种手段,一夕欢爱之后就飘然远去,既没有放飞鸽敲诈钱财,亦没有死缠烂打逼着娶她,更没有以此要挟什么,根据模糊的记忆好像她还是处子之身……无论怎么算,秦林总不好意思说自己吃亏了吧? 秦林悻悻的把鲁翠花放下来,黑着脸离开了天香阁。 “呼~~”鲁翠花这才松了口气,用手绢擦拭着额头的冷汗。 几个细眉细眼的姑娘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道:“妈妈,昨夜究竟是怎么回事?徐大小姐和那高丽狐狸精争老公?” “是啊是啊,幸好徐大小姐被气回去啦,否则咱们天香阁就得被她手下那群母老虎拆成白地……”鲁翠花扯着谎,她用尖利的手指甲狠狠掐着掌心,提醒自己无论任何时候,都决不能走漏半个字。 对区区青楼老鸨来说,那就是不折不扣的杀身之祸啊! 秦林离开天香阁之后回了自己那所大宅院,前院所有值守的官校都对他敬畏有加,之前就算指挥佥事下来巡视,这群狼崽子也没有现在这般毕恭毕敬。 “怎么着,我脸上有花?”秦林没好气的说着,抓起茶壶咕嘟咕嘟的灌了几大口凉茶,才觉得脑袋稍微好受些。 陆远志一张胖胖的脸剧烈颤抖着,涕泪横流啊:“秦哥,你真是人中一条龙!他妈的太牛了,比老牛还牛!” 他口中的老牛自然是牛大力了,这满脸憨厚的大汉把笆斗大的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伸出蒲扇大的巴掌,掐着小指尖儿,“俺老牛是这个”,又高高挑起大拇哥,“恩公是这个!” 韩飞廉也道:“头儿少年英雄,得红遍秦淮的第一美人儿青睐,这已叫人钦羡无比;但居然能让魏国公府的大小姐漏夜带着大队人马冲进天香阁,上演二女争夫的好戏,啧啧啧啧,真是神勇无敌啊!” 秦林一口茶喷了出来,发现官校们都毕恭毕敬,简直恨不得把他当爹一样供起来。 徐大小姐过分高挑的身材、一双惊人的大长腿和那健康阳光的相貌,的确不怎么符合才子文士的审美观,但作为武夫的官校们哪儿计较那些? 他们只知道徐邦瑞做着南京守备、执掌南京中军都督府节制四十九卫、一百一十八所十余万大军,魏国公府看大门的就有两个带着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衔头,秦长官能把徐大小姐弄上手,这南京城里简直可以横着走了,别说锦衣卫的雷公腾雷千户,就是京师那位高高在上的掌锦衣卫事太子太傅左都督刘守有,也得让他老泰山徐邦瑞三分哪! 鹿耳翎现在像条赖皮狗一样的缩在角落里,根本不敢和秦林再发生任何正面冲突了,但这家伙心里面究竟怎么想的,没有人能猜到。 “不过,昨天的事情徐大小姐真不生气?”陆胖子又在出着馊主意:“虽说男人嫖院谁也管不着,但听说她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眼泪水儿呢!秦哥你最好去魏国公府走一趟,女人都得哄的,大丈夫能屈能伸嘛……大丈夫三妻四妾,徐家虽然权势滔天,你可得给青黛留个平妻位置,否则太也对不住小师妹……对了,小师妹和徐大小姐本来就是好姐妹,一个正妻一个平妻,多半不会计较吧?” 瞎咧咧啥呢?秦林朝胖子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这家伙顿时像杀猪似的叫起来——在燕子矶屁股上被射那箭,伤口本已结疤,被秦林这一拍只怕又裂开了。 “杀人灭口啊……”陆胖子眼泪哗哗的流。 秦林倒是真去了魏国公府,也许是冥冥之中的某种感应,他总觉着不放心。 国公府门口的奴仆、守卫们又比上次更加亲热,简直就是把秦林当成未来姑爷招呼了。 其中正好有个带锦衣卫指挥佥事衔的军官,从百户到指挥佥事的级别差了老鼻子远,这指挥佥事却对着秦林点头哈腰,虽说他是加衔,秦林是实授,路人看见了也觉得匪夷所思。 不料见到徐辛夷之前,徐维志就得到消息匆匆跑了出来,一把将他手臂抓住。 秦林心头有鬼,倒被吓了一跳,暗道莫不是昨晚真把徐辛夷那个了,人家哥哥来兴师问罪? 孰料徐维志红着脸,极其不好意思的道:“舍妹顽劣不堪,搅了秦世兄的雅兴,实在抱歉!不瞒老弟,我这个做哥哥的也吃过这个亏……” 原来当年徐维志也是斗鸡走马的纨绔公子,风月场上一把好手,婚后仍不改脾气,终于有天他夫人忍不住和小姑子说了,徐辛夷立刻点起人马,冲到青楼里面把哥哥抓了回来。 既有前例,昨晚再次发生魏国公府上下也就不以为怪,只说徐大小姐顽劣非常,也不知道是真喜欢秦林呢还是那他恶作剧搞了这么一出,倒没有谁往别的地方想。 “没关系,没关系,徐小姐的性子是浑金璞玉,都是朋友之间开玩笑嘛,在下怎么会计较?”秦林干笑着打哈哈,摆脱了徐维志。 小公爷看着他的背影,深有感触的道:“难怪朱由樊说这人可以深交,果然心胸宽广啊,性子也极其随和,要是妹子招的夫婿像他这样……” 只不知徐维志要是晓得昨夜妹子已和某位扮猪吃老虎的家伙真的“深交”过了,会不会有打扁他的冲动? 秦林从醒来开始就惴惴不安,直到见着徐辛夷才终于放心。 一群女兵虽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但不到半个时辰徐辛夷就出来了,告诉她们已经把秦林打晕了——早知道小姐“神功盖世”,小姐妹们自然不会怀疑,此刻再次见到秦林,都捂着嘴偷笑。 徐辛夷呢,仍然像以前那样大大咧咧的,无所顾忌的拍着秦林的肩膀:“哈哈哈,昨晚你这家伙实在是……对了,冬天鸟兽都没有吃的,只要放食物引诱就能猎到不少东西,咱们什么时候去围猎?” 秦林仔细观察没有觉得徐大小姐有什么异样,除了眼圈有些发黑——那多半是昨晚上大闹天香阁,没睡好觉造成的吧! 待听说她还要去围猎,秦林更是十二分的放了心,说些笑话,又和她约了时间,这才告辞离去。 看着秦林的背影,徐辛夷几乎把银牙咬碎,暗暗道:“真倒霉!就算发生了那件事,也不能逼你娶我呀,否则也太对不起青黛了吧……唉,都怪我不该弄什么百花迷春酒整他,真是自作自受啊。” 不过异常开朗的徐大小姐绝非寻常小女子可比,很快她就摆脱了自怨自艾,抿着嘴,把手用力一挥:“哼,以为发生了那件事本小姐就非得嫁给你吗?大不了,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人得了!” 第151章 被隐瞒的真相在线阅读 <!--t; 第151章 被隐瞒的真相 - 第152章 老泰山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52章 老泰山 <!--go--> 第152章 老泰山 徐大小姐可不是那种失身之后就哭着闹着非得嫁给你的女人,再说了,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她让天香阁用百花迷春酒对付秦林,最后阴差阳错闹出了乌龙,还能怪谁? 实在说不出口啊!徐辛夷甚至觉得很对不起小姐妹李青黛,所以她使出浑身解术,竭力把这件事隐瞒下来。 尽管背后想起被秦林那么起劲儿的欺负就又羞又气又想哭,但当面她仍是大大咧咧的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并且还和秦林去围猎了一次。 秦林喝了酒本来就神志迷乱,见徐辛夷这个样子,也就居之不疑,比起突然现身又突然消失的金樱姬,倒是醉凤楼身后的耿定向即将作出的反应,更加现实而迫切。 表面的平静掩盖不了汹涌的暗流,怒砸醉凤楼并没有在南京官场掀起轩然大波,那是因为各达官显贵议论的中心仍是燕子矶那场惊心动魄的伏击,但事关切身利益的耿定向等人,绝对不会没有任何反应。 秦林所料不错,就在他应邀和徐辛夷去围猎的时候,巡城御史周吾正走进了城北一座布置精致典雅颇有书卷气息的大宅,很快,宅子里面就传出了瓷器被狠狠摔碎的叮当声。 “一介武夫,也敢骑到咱们士林清流的头上作威作福,真是岂有此理!”耿定向把一只茶杯砸得粉粉碎,吹胡子瞪眼睛,对秦林破口大骂。 耿定向时任南京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是大明朝廷的正三品大员,他高颧骨、吊眉毛,看上去颇有几分官威,身上是官员居家所穿的深青色燕服,头戴两山三梁金边忠靖冠。 和耿定向对坐的一人更了不起,同样穿燕服、戴忠靖冠,面容清瘦矍铄,目光凛然有威,简直就和戏台上的青天大老爷一模一样——他就是耿定向的同党,距离大明朝官员体系金字塔顶峰只有一步之遥的正二品大员,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王本固。 “耿贤弟息怒,君子心境不应被区区小人所动摇,”王本固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水,做出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王兄,耿某生气并不为着自己的一点财产损失,而是是为士林声望着想,是为斯文一脉稍存体面呐!”耿定向口气简直是忧国忧民了,摇头晃脑的叹道:“国朝养士二百余年,以气节相砥砺,是要我等做直谏之臣,而非阿谀之辈。现在区区锦衣百户就能折辱士大夫,我辈读孔孟书还不如他一介武夫,真正要江河日下,人心不古了!” 他这番话说的义正词严,简直就和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前后辉映,只不过身为清流领袖,竟然借着家奴的名义开起青楼,这是否也是孔孟之道的教诲?孔夫子若是泉下有知,晓得了这些自命为徒子徒孙的家伙的作为,恐怕也要气得暴跳如雷吧! 两位身居要职的老师谈话,做门生的周吾正就只能恭恭敬敬的站着,他想了想,帮着耿定向说:“两位老师不知道,那秦某人好生嚣张跋扈,差点连门生也被他们打了——好大一群凶神恶煞的锦衣军余,拳脚又格外毒辣,连花宝宝都挨了两记耳光,花骨朵似的人儿,他们也下得手!” 王本固本来还摆出副假撇清的脸色,可听得周吾正最后这句,他一张老脸刷的就垮下来了,急三火四的追问:“真的?这些武夫竟如此不知廉耻,连花姑娘都要打?” 周吾正心头暗笑,这位老师虽然表面上讲什么天理人欲的,背后其实是寡人有疾,尤其把醉凤楼的花宝宝当成心头肉一般,只碍着家里善妒的老妻,不能娶了回去,其实早把那醉凤楼的头牌当作了他的禁脔。 南京官场上都晓得这件事,所谓士林清流都是嘴上说得漂亮,背地里男盗女娼的货色,大家也不以为怪,反说王本固老先生白发风流,羡煞旁人。 “的的真真,没有半分虚假,花宝宝脸上还有五个手指印呢,”周吾正眉头都不皱一下的说谎,耿定向则向这得意门生微笑着点头,夸奖他应对得体。 果然王本固大动肝火,气咻咻的道:“老夫当年冒死直谏,多少权贵尚且不敢忤逆老夫,他区区锦衣百户竟然如此欺人,真正是可忍孰不可忍!” 耿定向大喜,他借管家名义开醉凤楼敛财,终究是不能大肆宣扬的,自己出面去和秦林斗,到底有些怕落人口实。 而王本固就不同了,他是南京有名的“清官”,嘉靖年间就名满天下的直谏诤臣,有他出面去打头阵,自己和现任都察院佥都御史的弟弟再敲敲边鼓,还怕弄不倒那秦某人吗? 不过王本固也不是等闲之辈,很快他就从愤怒中平静下来,皱着眉头道:“那位秦某人,愚兄听说他和张江陵的千金关系匪浅哪,在燕子矶被许多人瞧见了——哼,张江陵不守孝悌之道、贪恋权位不肯回家守制,所以生的女儿也这般水性杨花……” 耿定向和周吾正师徒俩听到这句话,肚子都快笑痛了:你说张居正的女儿水性杨花,难不成你喜欢的醉凤楼花宝宝倒是三贞九烈的? 周吾正知道这位老师担心的什么,笑嘻嘻的秉道:“那姓秦的少年得志,一味瞎胡闹,砸了咱们醉凤楼之后又去天香阁买笑,结果不知怎的被魏国公府那位刁蛮小姐揪着耳朵拖出来,这两个也是不清不楚的…… 既然徐大小姐插了一脚,张江陵无论如何也不会叫女儿去演一场二女争夫的闹剧,以门生愚见,咱们的元辅少师张先生不整治秦某人就算宽宏大量啦,哪儿还会帮他?徐邦瑞多半也对他恨入骨髓吧!” “好,好,”王本固笑着连连点头:“既然如此……” 周吾正笑了起来,御史们都是“成熟不足、败事有余”的角色,要提拔谁他们说不上话,但要把谁搞臭,那还不是手拿把掐! 徐邦瑞和张居正真的像周吾正、王本固分析的那样,准备对付秦林吗? 魏国公他老人家坐在书房里面,拿着一份让手下找来的履历,自言自语:“这秦林倒也称得上少年英雄,配我家辛夷绰绰有余,只不知道女儿心里面到底怎么想的?锦衣百户倒也不小了,稍嫌位分低了点,若是这次皇上加恩……” 国公夫人撇撇嘴,动作神态几乎和徐辛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别管那么多啦,金陵城许多公子哥儿,愿意娶辛夷的都不成个器,只是贪图你这位老丈人的荣华富贵,那些有真才实学的,谁愿意娶咱们家那疯丫头? 你还嫌人家官位低?听说江陵相府那位千金也看上他了呢!要是被张居正抢先,我看你还怎么说!” “张居正能抢先?他在京师,我在南京,不管怎么样也是咱们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夫人再要担心争不过张居正,要不咱们拉郎配,调集兵马把你的乘龙快婿绑了来?”徐邦瑞笑嘻嘻的说着,他虽然年纪大了,年轻时养成的纨绔习气总有几分改不掉,竟拿女儿开起了玩笑。 阿嚏—— 远在京师紫禁城乾清门,以首辅身份参加御门听政的张居正,没来由的打了个喷嚏。 “冬日风大,张先生请保重身体,朕还有好多事情要请教张先生呢!”万历皇帝表现得非常关心,简直就是私塾弟子对老师的殷勤关切,浑然不见他在内廷独处时,无意间对张居正流露出的怨气。 张居正有些感动,在鞠躬谢恩之后继续着话题:“南京燕子矶大案,必须朝廷得力重臣前往查办,否则上不足以正法纪,下不足以定人心。” “那么,张先生有人选吗?”万历一如既往的把决定权交给了他的老师。 张居正神色淡然:“刑部侍郎刘一儒可堪大任。” 此言一出,大学士申时行、张四维等人同时吃了一惊。 南北两京,京师是实,南京是虚,如果说年轻官员调任南京还有熬资历学经验的意思,朝廷大员调过去就算脱离了中枢,等于是去坐冷板凳。 刘一儒虽与张居正政见不合,但据说张居正很欣赏他的儿子,素有才子之名、又是美男子的刘戡之,曾侧面流露想招他做女婿的意思,这次他又怎么会提议把刘一儒调任南京,去坐冷板凳呢? 投向刑部侍郎刘一儒的许多道目光,在张居正一语之后就发生了彻底的转变,讥嘲、幸灾乐祸、同情……而刘一儒虽然竭力作出宠辱不惊的神色,但发青发白的脸已经不打自招。 万历毫不犹豫的同意了张居正的举荐,于是,刘一儒不得不谢恩,他将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前往南京查办燕子矶一案及处理后续,至于他办完之后还能不能回京师,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微笑着的张居正,曾经对刘戡之的好感全都变成了厌恶,因为他今天早晨刚刚收到张紫萱寄来的家信,信里面恰如其分的描述了刘戡之的种种丑态。 所以,江陵相国毫不犹豫的做出了决定,永远、彻底的断绝了和刘家结亲的念头。 这封信后面再次提到了秦林的名字,或许张紫萱只是单纯的想向父亲引荐人才,但在张居正看来女儿的信先贬低了刘戡之,继而替秦林说着好话,这里面的意思已经跃然纸上。 “这个秦林,老夫倒要将他提拔提拔呢!”张居正捻着黝黑的胡须,做出了决定。 第152章 老泰山在线阅读 <!--t; 第152章 老泰山 - 第153章 秦林的研究癖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53章 秦林的研究癖 <!--go--> 第153章 秦林的研究癖 秦林准备把铅笔工场搬到南京来,这里通过长江黄金水道上通荆湘、巴蜀,下抵苏、松、常一带,从扬州进京杭大运河又能便捷的送往华北地区,而运到宁波、月港,还可以出口朝鲜、日本和南洋呢。 他吩咐手下的锦衣校尉们去打听方便做工场和店铺的地方,自己也穿了便服,准备出去走走转转,以一个普通大明子民的角度好好逛逛南京城的风物,夫子庙、莫愁湖、花牌楼、朱雀大街和刘伯温桥,都是闻名已久的了。 刚要出门,陆远志一身肥肉滚啊滚的跑进来,笑得眼睛鼻子都挤到一块儿了:“秦哥,你不是哥,你是我二大爷!猜猜,你猜猜外面谁来了?” 秦林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道:“除了徐辛夷那家伙,还能有谁?” 胖子贱笑着,连拖带拽把秦林推了出去。 宅子大门口停着一顶暖轿,金丝楠木的轿身,天青色波斯绒的轿帐,不像江南富商动辄错金描银的轿子却总显得暴发户味道,而是透着低调内敛的奢华。 四个一身皂的轿夫,棉衣棉裤都浆洗得干干净净,四名青衣小婢眉清目秀分外清爽,还有位长相富态穿着也富态的大嫂把着轿杠。 一看这阵势,秦林就知道不是徐辛夷了,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徐大小姐坐轿子呢。 见秦林走到了前院,那大嫂就对着轿窗里面低低的说了几句。 一只莹白如玉的手从轿帘旁边伸了出来,轻轻掀开轿帘,张紫萱轻摇缓步的走下轿子。 这位相府千金仍穿着男装,但玄色丝棉袍子并不能掩盖婀娜的身姿,反而衬得肌肤欺霜赛雪,容颜娇美如花,盈盈眼波在秦林脸上打了个转,眉梢斜飞、嘴角含笑,花容玉貌便如初冬的暖阳一样明艳照人。 自陆远志以下众官校都惊叹张紫萱貌美若仙,不敢仰视,纷纷低头退避。 张紫萱云淡风轻的问道:“秦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乎?” 秦林也呆了一呆,顺口调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张紫萱掩口轻笑,粉嫩的脸蛋已抹上了一层彩霞:“恐怕秦兄时时刻刻念念不忘的佳人,不是蒲柳之姿的小妹,而是那位英姿飒爽的大小姐吧?” 这句话可以算作朋友之间开玩笑,但已有几分拈酸吃醋的味道,张紫萱话一出口就觉得有几分轻浮了,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 知道是相府千金,众校尉头也不敢抬一下,陆胖子只听得旁边有人暗暗嘀咕:“老天爷,这位张小姐还说是蒲柳之姿,我看那秦淮河上什么花魁,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陆远志嘿嘿一笑,似乎秦林能得到相府千金小姐的垂青,连他这个做小弟的也与有荣焉。 忽然胖子又变得愁眉苦脸,扳着手指头替秦林算账:大丈夫三妻四妾,秦林若能把张紫萱、徐辛夷和李青黛都娶回家,倒是刚刚好;要是再冒出一个谁来,可怎么得了?别把小师妹的位置给挤掉了吧? 至于张紫萱和徐辛夷愿不愿意三女同事一夫,元辅少师张居正和魏国公徐邦瑞都是站在大明朝权力金字塔顶峰的大人物,那么谁的女儿做正妻谁的女儿做平妻,这些复杂而纠结的问题,以陆胖子“质朴”的脑袋,是不大会去想的。 “敢问张小姐此来有何指教?”秦林试探着问道。 他总觉得这位大明首辅张居正的掌上明珠,似乎遗传了她父亲的权谋和心计,不像心地如水晶般透明的李青黛和没心没肺的徐辛夷,张紫萱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没有人能猜出来。 “原来在秦兄心目中,小妹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呀!”张紫萱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难道没事就不能来拜访秦兄吗?唉,本来还想请秦兄带小妹逛逛金陵盛景呢。” 原来张敬修、张懋修两兄弟被南京那些阿谀奉承的官员弄得一个头两个大,赶紧微服跑到扬州访友去了,张紫萱独自一人实在无聊的很。 偏偏刘戡之听说徐辛夷大闹天香阁,连夜捉拿秦林这档子事,觉得张紫萱定是被有眼无珠的秦林给抛弃了,顿时刘公子觉得机会又来了,整日跑到张紫萱所居之处纠缠,弄得她不胜其烦。 自打燕子矶之战结束,张紫萱和秦林已有好些天没见面了,想到以家信向父亲举荐了秦林,她心血来潮就过来拜访,想和秦林多谈谈,听听他对新政的见解,便提出在外面去转转。 秦林吃了一惊,为难的挠了挠头:“小姐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我倒没什么,就怕咱们往街上一走立马满城风雨,惹得你那位做着首辅的父亲大人动怒,我这小身板就经受不起啦!” 张紫萱闻言嘻嘻一笑。 这时礼教盛行,讲男女大防,像她这样没有父兄陪伴独自拜访秦林,就已是出格的举动了。 不过张居正向来把礼法视为草芥,自去年守制夺情的争议之后更把士林清流当成狗屁,张紫萱也有乃父之风,常穿了男装和几位哥哥出来走动,游览大江南北、遍访天下英杰,并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滴滴小姐。 所以秦林问起,她反而走近了两步,呵气如兰,俏皮的笑道:“怎么,秦兄可以和女将军点兵围猎,就不能与小妹并肩同游?” 好厉害的一张俏嘴!秦林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挠着头皮嘿嘿干笑,自忖道:“张紫萱虽然心如东海深不可测,但她还能吃了我?”便点头答应了。 张紫萱却不是徐辛夷那样没心没肺完全无视礼法舆论,她早有准备,命一名小婢把带着的东西取出来,是姜黄、眉笔、胭脂、铅粉等物,让秦林带路走到后堂。 只见她把姜黄水擦到脸上,又用眉笔、铅粉等物细细勾勒,不一会儿就有了效果:天姿国色的相府千金,变成了皮肤蜡黄、眉毛粗黑的粗使丫头,模样再平常不过,走在街上绝不会有人注意。 秦林看了又看,虽然不再担心被路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以张紫萱原本的容貌那简直是肯定的,但明艳照人的容光被遮盖,心头未免有些小小的失望。 两人并肩走出去,众官校见娇滴滴的张紫萱忽然变成了个黑黄黑黄的粗使丫头,都觉着好笑。 “小姐!”张府那大嫂和几名小婢要跟上来。 张紫萱把秦林衣袖一牵,嘻嘻笑着说:“有这位智勇双全的锦衣百户作陪,你们还担心什么?” 那几名下人不敢违拗,只得任张紫萱和秦林离开。 秦林与张紫萱并肩往刘伯温桥而去,走了一截儿,他总是不停低头看地面,似乎在想着什么。 张紫萱哧的一声笑:“秦兄为何频频低头,敢是会票落地下了?” 秦林讪笑两声,吞吞吐吐的,不好意思说的样子。 “有什么但说无妨,小妹知无不言。”张紫萱有点儿生气了。 “这个,那我就说了,不准生气哈,”秦林犹豫片刻,终于抵挡不了法医职业本能的好奇心和研究癖,冲口而出:“你没有缠小脚吧?缠脚是怎么回事呢?” 秦林知道这时候缠足似乎很流行,但奇怪的是他遇到的女性竟没有谁是缠足的:金樱姬是朝鲜人,就不用说了,李青黛经常随李时珍上山采药,徐辛夷是个暴力女,她们都没缠足,现在看到张紫萱也行走自如,似乎和传说中完全不同啊。 张紫萱呢,就算涂了姜黄水也掩饰不了脸蛋绯红,水波似的眸子把秦林一瞪,没好气的道:“马皇后还是大脚呢,显贵有几个缠足的?你这家伙真不老实,竟问我这个,讨厌!” 实际上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的马皇后就是大脚,所以历代宫廷、显贵都不怎么缠足,《万历野获编》记载“今禁掖中,凡被选之女一登籍入内,即解去足纨(裹脚布),别作宫样”,而到了弘光朝在民间挑选后妃时,太后甚至特意下旨说待选女子不需要缠足。 一般的劳动妇女,不管是江南的织布女工还是田间的农妇,就更不可能缠足了,相比之下,倒是青楼里面的山西大同府姑娘和扬州瘦马特别讲究这个。 即使缠足,也不像后来清朝时候那样生生把足弓折断,大部分只是用布紧紧裹着以显得瘦小,和后世穿高跟鞋的意思差不多。 皇帝女儿不愁嫁,像张居正做着首辅比皇帝也差不太远了,张紫萱又何必吃缠足的苦头?只是略略用布条子把脚裹瘦了点儿,不显得太大,行走仍是自如。 明代女子的脚甚至比胸部都还要私密,张紫萱含羞忍耻,略略向秦林解说一番,已是耳根子发烧。 偏生秦林这家伙不知道和一位闺阁小姐谈论小脚的问题有多么唐突佳人,听得津津有味,两只眼睛还不停往张紫萱的脚上瞄,看那样子简直想把她鞋脱了来看一看——毕竟在现代生活了很长时间,一到夏天满街都是穿凉鞋、拖鞋的美眉了,秦林并不觉得看看女子的光脚有什么了不起。 张紫萱羞不可抑,被秦林“肆意轻薄”,饶是她涵养极好也忍不住揶揄道:“秦兄如此在意缠足的问题,要不要小妹脱下鞋给你看看?” 秦林一进入和法医相关的问题就心无旁骛,纯粹以研究精神对这个问题感到好奇,于是他忙不迭的点头说好,还俯下身去看张紫萱的脚。 “登徒子!”张紫萱再怎么深的城府也经不起如此“调戏”,她平生第一次对男人动手——往秦林头上敲了个爆栗,气咻咻的往前冲。 秦林愕然,怎么刚才还好好的,这下又生气了?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呐。 张紫萱走了几步,忽然又扑哧一声笑,回过头来,笑靥如花:“小妹终于明白徐大小姐为何要夜袭天香阁了!老实交待,你这家伙是不是也脱过她的鞋子?” 第153章 秦林的研究癖在线阅读 <!--t; 第153章 秦林的研究癖 - 第154章 老太,又见老太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54章 老太,又见老太 <!--go--> 第154章 老太,又见老太 秦林当然不知道自己对可怜的徐大小姐,连更过分的事情都做过了,所以连连摇头说未曾脱过她的鞋子。 张紫萱将信将疑,不过似乎秦林的否认很让她高兴,心情开朗了不少。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先去看了刘伯温桥,又从花牌楼走回来去夫子庙看庙会,路上秦林还花十五个铜子买了两串糖葫芦,自己吃一串,请张紫萱吃一串。 张紫萱并不矫揉造作,捏着串糖葫芦吃得很开心,现在的她除了双眸仍然格外的慧黠,看上去就和普通的民间少女没有别的区别了。 还没走到夫子庙,就见前面锣鼓喧天,人声鼎沸。 夫子庙是金陵城第一个繁华去处,本是孔庙,但市井商业的繁华反而盖过了孔孟之道的影响,它之所以闻名东南并非因为庙里供着的孔夫子,而是庙门前广场上天南海北各式各样的杂耍和小买卖引人入胜。 这不,做猴戏的给猴子穿红着緑,学人拱手作揖、下跪磕头,耍猴的人就端着铜锣向观众要钱,人们一边叫好,一边随意赏他几个铜子,那猴儿就替主人抱拳致谢。 捏面人的、做糖画的得到小孩子的追捧,胸口碎大石、卖大力丸的汉子赢得老少爷们一阵阵叫好,那踩高跷、翻筋斗的则做出一个个叫人眼花缭乱的惊险动作。 金陵城果然六朝金粉,东南繁华首屈一指。 又有一溜儿戏台子,是各家南戏班子在唱戏,秦林和张紫萱一路看过去,什么《连环记》、《精忠记》。 有个观众甚多的戏台子正演着《鸣凤记》,张紫萱笑着说“王世贞这老儿总不脱才子习气,又新做了戏文来演,所以家父说他可为文宗、不可为朝廷柱石”,秦林就知道这部鸣凤记是应天府尹王世贞新做的戏文了。 最后面一个台子上演的《平海记》,讲着戚继光平倭御寇的故事,张紫萱看了一会儿,叹息道:“戚大帅的确功勋卓著,但如果不是王本固那厮头脑顽固,从中作梗,胡部堂的招抚之策便能奏效,哪有后来这许多事?” 秦林听到这里,忽然心头一动,想起前些日子捕获白莲教的那艘船来自倭寇,连忙追问什么招抚倭寇,还有王本固从中作梗,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几十年前的事情,张紫萱不以为意,只道是秦林好奇而已,便极有耐心的娓娓道来。 所谓倭寇,洪武、永乐时还真有不少日本人,但到了嘉靖年间十个里面倒有九个是中国人,“真倭”也即是日本人反而是少数。 因大明律严厉实行海禁,只许朝贡体制下的勘合贸易存在,导致沿海百姓心怀不满,而江南工商业的发达也进一步刺激了海洋贸易的发展,民间走私活动愈演愈烈——实际上多数是由地方豪强和官员控制、并主动参与的。 茫茫大洋之上没有官府管辖,便有居心不良之辈从走私转变成打劫,甚而勾结日本浪人进攻中国城市,这就是大明百姓所熟悉的倭寇了。 到嘉靖年间,出了位了不起的枭雄人杰,便是大海商汪直,他建立庞大的船队横行海上,迫使日本人、朝鲜人乃至西方殖民者都向他臣服,从南洋到东洋的船舶都得乖乖的给他交保护费。 汪直是大海商,需要良好的商业环境,对劫掠并没有什么兴趣,所以他一方面约束日本、葡萄牙人,不许他们登陆劫掠,甚至出兵消灭其他敢于入寇中国的海盗,以向朝廷表明自己是合法商人;另一方面则不断向朝廷提出开放海禁的要求,希望自己的生意能从非法走私转变成合法贸易。 当时的抗倭名将,兵部侍郎兼佥都御史、总督渐直福建军务胡宗宪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便定下招安的策略,要把汪直一党招安成为朝廷的水师,允许他们合法贸易,并借助他们的力量去打击真正嗜杀成性的日本浪人和西洋殖民者。 汪直生于斯长于斯,毕竟心向中国,作为大海商他最迫切盼望的就是朝廷开放海禁,自己成为堂堂正正的合法商人,因此与胡宗宪一拍即合,欣然从海外赶赴杭州,准备接受招安。 没想到当时驻杭州的巡按王本固是个自命清官的死脑筋,非说汪直是倭寇,硬把他抓起来,并一再上奏朝廷,一口咬定胡宗宪受了汪直大笔贿赂,义正词严的要求对“贪官”和“倭寇”予以严惩。 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王本固这么一搞,清流文官都朝着胡宗宪猛烈开火,朝廷也定下了诛杀汪直的基调,胡宗宪没办法只好被迫同意,于是汪直就非常冤枉的被朝廷砍了脑袋——他本是兴冲冲的来受招安,要替朝廷打真倭和西洋人的呀! 汪直一死,海上局势登时糜烂而不可收拾,以他为代表的以贸易为主的走私海商集团,被以劫掠为主的倭寇所取代,十年间东南沿海兵连祸结,酿成了大明朝立国两百年来最为严重的倭患。 辛亏有胡宗宪、俞大猷、戚继光、刘显等一班儿忠臣良将死命出力,这才将倭寇平定,然而军民百姓死亡已不下十万,东南半壁尽被残破。 “秦兄你说,这些只知道恪守教条却全不知变通的清流文官,究竟害不害人?”张紫萱神情十分无奈,或许是想到父亲的改革其实和胡宗宪当年的遭遇有共通之处吧,她又道:“所以家父执政之后,吸取误杀汪直的教训,在俺答封贡的处理上就采取了完全相反的措施,果然保得北方十余年平安无事。” 俺答封贡的事情秦林知道一些,蒙元被明军驱逐出塞,但朔漠仍由蒙古人主宰,像明英宗时的瓦剌,后来的鞑靼,都是明朝的心腹大患。 鞑靼部首领俺答汗和孙子把汉那吉爱上了同一个女人(祖孙,恶寒…),把汉那吉没抢过爷爷,气得跑到了明朝。 对世敌应该怎么处置?不少清流言官又正义感爆棚了,要求将把汉那吉凌迟处死,以报累世仇恨。 但大学士张居正力排众议,坚持以谈判的方式处理此事,后来送回把汉那吉,叫他祖孙和好,并开了边关禁令,允许边地百姓与俺答汗做生意,俺答汗好生感激,十多年来边境不起兵戈,鞑靼部年年到京师朝贡,感谢大明朝廷的恩德——他们的后人还受明朝敕令去征讨辽东建奴,和满洲八旗作过战,当然那就是后话了。 “家父常叹息汪直若晚生二十年,等到他老人家执掌中枢,铁定和鞑靼一样为朝廷所用,和朝廷水师并肩作战,去剿灭真倭和红夷了……” 张紫萱一脸的无可奈何,明显很不满那些清流文官:“汪直所求不过是开海禁、任凭贸易,为此他愿意替大明朝廷剿灭真倭,而清流一心把他杀了;哪知只过了十来年,等家父执掌中枢权柄,隆庆年间就在月港开了海禁,听任百姓与各国夷人贸易,汪直要求的又大部分变成了现实,秦兄你说这人死得冤枉不冤枉?” 秦林已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这些清流真正是误尽苍生啊! 其实后来的民族英雄郑成功,就和汪直一样是海商集团出身呢,大力开展海上贸易,维持东亚海洋秩序,收取日本、西洋各国船舶的“保护费”等行为也完全相同,后来郑成功打跑荷兰殖民者、收复台湾,替华夏立一大功,若是汪直不死,焉知不是另一个郑成功? “对了,有位五峰先生,和当年的倭寇有什么关系吗?”秦林想起了金樱姬的那幅画。 张紫萱笑道:“五峰船主?就是汪直的别号呀!秦兄倒是见闻广博。” 什么!秦林瞳孔猛的一缩,如果金樱姬和汪直有着某种联系,那么她和白莲教所乘的那艘来自海外的船,几乎是同时出现在南京,恐怕这不是一个巧合吧! 但现在船在人去,金樱姬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原因又何在…… 找不到神秘的金樱姬,一切都只是猜测,秦林也无可奈何,只好等待新的消息,看看宁波、月港那边的锦衣卫有没有查到线索。 正在思忖这些事情,忽然传来一声低呼,打散了秦林的思绪。 人多拥挤,不知怎的前面有位老太太脚下打滑,扑通一下摔倒在地,本来秦林离她更近,但心头想着事儿就慢了一步,让张紫萱抢在前面去搀扶了。 那老太太半眯着眼睛,满脸都是痛苦之色,呲牙咧嘴的露出了满口大黄牙,趴在地上哎哟连声的叫唤:“哎呀不好啦,老身的腿摔断啦。” 秦林闻言连忙拦住张紫萱。 张紫萱不解的眨眨眼睛,心说这些天接触,觉得秦林不像是心地凉薄之人呐,莫非有别的用意? 秦林摇摇头:“老年人骨骼脆弱,说不定真把骨头摔断了,这就不能乱扶的。我在医馆做过学徒,跌打损伤也能看看,还是我来吧。” 张紫萱明眸中异彩一闪,秦林直言不讳的说出曾做过医馆学徒,并不避忌出身低微,这和那些总在她面前孔雀开屏似的自吹自擂的所谓才子相比,真正有云泥之别呀! 秦林蹲下去准备检查一下老太太的伤势,没想到那老太直往后缩,喷了他一脸的唾沫星子:“别猫哭耗子假慈悲,撞伤了老身,不叫医生来看,你要杀人灭口哇?” 第154章 老太,又见老太在线阅读 <!--t; 第154章 老太,又见老太 - 第155章 张紫萱的愤怒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55章 张紫萱的愤怒 <!--go--> 第155章 张紫萱的愤怒 张紫萱聪颖慧黠,于朝堂政争颇有见地,可她生在江陵相府,从来不晓得市井中这些诡诈伎俩,被这老太一污蔑还以为她年老昏聩,急忙解释:“老太太,你搞错了吧?刚才是你自己摔倒的啊!咱们好心好意扶你——喏,这儿有五两银子,哪位街坊邻居帮忙叫位跌打医生来看看?” “呸!五两银子,你打发叫花子呢?”老太横眉立目,声音洪亮的骂道:“小浪蹄子,你敢胡说?老身明明就是你相好撞倒的,哎呀呀疼死我啦,手臂都断啦!两个奸夫淫妇,走路不长眼睛,敢撞老身……” 老太骂得是如此理直气壮、老当益壮、中气十足,单凭这股战天斗地的劲头就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大明湖畔的容嬷嬷早已灵魂附体! 张紫萱还从来没有被这么恶毒的骂过,一时呆住,委屈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尤其缺乏对付这种泼妇的经验,只好眼巴巴的看着秦林。 秦林仔细观察,发现这老太斜躺在地上,一条胳膊软趴趴的耷拉着,的确有些毛病,但起初她说腿摔断了,现在看起来腿却没有什么异状。 “开始你不说腿断了吗?怎么现在又变成胳膊了?”秦林啼笑皆非。 老太浑浊的眼珠一转,狡辩道:“这、这,刚才老身痛得糊涂了,反正是你撞倒的!” “呸,什么玩意儿?一会儿腿一会儿胳膊,敢情待会儿你那条猪尾巴被踩了,也要怪到我头上?”秦林朝地上啐了口,拉着张紫萱就要走。 张紫萱本来郁闷得不行,听秦林骂得尖酸刻溥又有趣,忍不住吃吃的笑。 旁人听了觉着惊讶,有好几个人就看看张紫萱。暗道这姑娘长得不行,黄皮黄脸的,声音倒是动人得很哪。 老太见秦林要走,杀猪般叫了起来,那只完好的胳膊就来抓他裤腿:“想跑?老少爷们,这对儿狗男女撞了老身还想跑啊,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天理?” 她这一叫,夫子庙赶庙会的人都围过来看热闹,有人问怎么回事,其实前面围观的几个人也不知道详细,只说老太被撞了。 而老太就一把鼻涕一把泪,添油加醋的说了她的悲惨遭遇:一位孤苦伶仃的老人在欢乐的庙会上被撞倒,两个毫无道德的年轻人——也就是她口中的“狗男女”非但不肯负责,还要打她,实在是丧尽天良。 围观群众一听这话,立刻正义感嗖嗖的往上涨,特别是看着秦林既不是达官显贵,长得也非五大三粗凶神恶煞之辈,那就更没有顾忌了,好几个年轻人骂骂咧咧的想打他。 秦林大皱眉头,总不能和这些被欺骗被煽动的老百姓动手打架吧?再者,张紫萱还在身边呢,别不小心把她伤着了。 张紫萱开始有些慌乱,这会儿也镇定下来,明白老太是在讹诈,她附在秦林耳边低声道:“秦兄带没带锦衣百户的腰牌?” “带了。” “秦兄在这里和他们周旋片刻,实在不行就亮明身份,小妹去找应天府……咦,巡城御史来了。” 张紫萱话音未落,巡城御史周吾正就带着五城兵马司的兵丁过来了。 “速度真快呀!”秦林冷笑着,周吾正来得如此“凑巧”,不能不使人怀疑。 张紫萱却是欣喜异常,见到体制内的力量她本能的松了口气,冲着周吾正道:“这位御史快过来,有人当街讹诈我们呢!” 好大的口气,周吾正只觉这女子喊他时很有些居高临下的味道,心头冷笑连连:这乡下丫头,你以为跟着秦某人区区一个锦衣百户,就能在南京城横着走了?笑话,爷爷今天就是专程来整治他的! 看看这女子其貌不扬而秦林带着她在街上乱逛,周吾正更确信自己的判断:徐辛夷和张紫萱都已和秦林闹翻。 所以他鼻子里哼了一声,眼睛望着天空,皮笑肉不笑的道:“小娘子口气可大得很哪,你是国公府的小姐,还是尚书第的千金?本官身为巡城御史,自当秉公办案,要你一介女流来指点?若不是看你年轻识浅,本官就判你掌嘴之刑!” 张紫萱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化了妆,现在可没人认识。但这御史如此蛮不讲理,也太霸道了吧,看他那样子哪儿像是秉公办案呢? 秦林则像看白痴似的看着周吾正,心说你整我倒也罢了,要动张紫萱一根头发,恐怕元辅少师张太岳能把你满门抄斩喽,所以鼻子里哼了声,也不和周吾正答话。 周吾正却是洋洋自得,走到老太身边问她:“老太,你是什么人,这两个男女又是怎么把你撞倒,还想打你的?” 我靠!秦林一个趔趄,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诱供啊! 果然老太得了暗示,越发的得意,就算躺在地上气势也非一般的强大:“老身是魏国公府侄少爷的二表哥的七大叔的八大姨的侄儿媳妇的身边管家婆子,跟着主家姓徐,并不是没有跟脚的破落户喇子。 刚才这对狗男女只顾着眉来眼去,没来由把老身撞倒在地,您看,胳膊都摔折了,老身要讨个说法,那男的还要挥拳乱打,若不是街坊邻居劝下来,老身这条命都没了……啊呀哇呀,求青天大老爷替民妇主持公道啊!” 表演都是过犹不及,徐老太这番戏却演的有些过火了,南京百姓什么事儿没见过?立刻有几个眼睛亮的悄悄说:“胳膊折了,还能这么中气十足的叫唤,啧啧,这徐老太的身板恐怕是铁打的。” 周吾正却是毫不怀疑,立刻一口咬定是秦林撞伤了徐老太,正颜厉色的道:“秦长官,您身为锦衣卫百户却在街面上横行霸道,撞伤人还要逞凶,实在目无法纪!本官乃朝廷命官、巡城御史,绝不能徇私枉法,虽权贵涉案亦要秉公裁断,正所谓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有三尺青锋在上,本官若任你逍遥法外,上对不起大明天子,下对不起黎民百姓!” 他这番话说的那叫个义正词严,那叫个正气凛然,简直要盖过“要留清白在人间”的于谦、“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了。 有些被他所愚的百姓就连声叫好,说这位定是青天大老爷;但也有心明眼亮的人暗暗纳罕:哪儿有原告刚说完,问也不问被告就把案子断了的?就在公堂上问案,也没有这个道理呀! 周吾正倒是自信心爆棚,觉得简直自己就是铁面无私的包青天了,挥了挥手,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就围了上来,要捉秦林。 “且慢!”张紫萱沉着脸,慢慢走近周吾正,掌心握着一物:“你看看这是什么?” “要贿赂本官吗?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本官见贤思齐……呃,啊!”周吾正像被掐住了喉咙,惊得浑身一颤。 张紫萱当然不是贿赂周吾正,她捏在掌心的是一只小小的玉佩,是用极品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雕工极其精致,而所雕的图案更是了不得:一条张牙舞爪的龙! 龙,从来都不是皇权的象征,民间婚嫁和寺庙里面常用龙形;唯独五爪龙才代表皇权,只有皇室和受特赐的功勋大臣可以使用,而民间都是用四爪或者三爪的龙。 周吾正定睛细看,那玉佩的雕工极其精到,上面的龙形格外清楚,正是叫他触目惊心的五爪龙! 原来李太后和万历对张居正三天一小赏,五天一大赏,赐给他的御用物品也不知道有多少了。 换成别人,并不敢真正使用这些御用品,哪怕是皇帝赐的一只马桶也珍而重之的供起来;可张居正是什么人?他根本就不在乎,把这些东西都分给了妻妾、儿女们。 张紫萱就从中挑了只小巧可爱的玉佩带着玩,见周吾正太独断专行,她才无可奈何的拿出来。 “糟糕,这一脚莫不是踢到了铁板上?”周吾正惊疑不定的打量着张紫萱,心头不知道转过了多少个念头。 老百姓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刚才他把话说得太满,这会儿又迟疑不决,立刻就有人嘘了起来:“什么巡城御史,原来也是个银样蜡枪头!” “咦,这不是秦兄吗?”刘戡之骑在马上视线很好,一眼就看见了人丛中的秦林,左右瞧瞧,眼珠一转,笑嘻嘻的跳下马来。 不同于周吾正的早有预谋,刘戡之倒真是凑巧碰上的——或者也不能说凑巧,因为他每天都走夫子庙前面这条路去张紫萱住处纠缠,虽然一次都没有见到,却也把张紫萱缠得心烦。 周吾正一看是刘戡之,就晓得有意思了,连忙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刘戡之皮笑肉不笑的道:“秦兄,你这就不对啦,刚才我家进爵就看见你撞到这位徐老太的,他和本公子说了,所以才来这边看看——进爵,是不是这样啊?” 那进爵是个油头滑脑的小厮,闻言忙不迭的点头:“是啊是啊,小的看见了,是这位秦长官撞倒了徐老太。” 哈、哈、哈、哈!刘戡之得意的笑着,满拟这一次就要把秦林搞倒搞臭,叫张紫萱晓得他是这样不堪的一个人。 殊不知张紫萱就在他身前站着,正厌恶之极的看着他,暗暗庆幸:刘某人有才无德,幸好及早识破,免得终身之误!何况,他那点诗词歌赋的小才,比起秦兄断刑狱、决生死、辨正邪、理财赋的大才,又能算得了什么? 秦林则无话可说,心头暗想如果刘戡之知道这番表演全都落在了张紫萱眼中,他会不会羞得买根稻草自己上吊算了? 咚咚的鸣锣开道声传来,周吾正大喜,有后援到,他就立刻抖了起来。 肃静、回避的虎头牌,“甲辰科进士”、“二品都堂”、“资政大夫”、“南京左都御史”的官衔牌左右摆开,中间一顶绿呢轿子走出位绯袍犀带的大官。 王本固到了。 第155章 张紫萱的愤怒在线阅读 <!--t; 第155章 张紫萱的愤怒 - 第156章 奇怪的胳膊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56章 奇怪的胳膊 <!--go--> 第156章 奇怪的胳膊 当着众人的面,周吾正就不老师门生的叫了,小跑过去施礼:“司官参见王都堂!” “怎么回事儿啊?”王本固明知故问。 周吾正立刻抖擞精神,添油加醋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在他描述中秦林根本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霸,而徐老太简直比小白兔还要无辜,她老人家的冤屈也就仅次于窦娥和岳飞,可称史上第三冤。 王本固立马把眼睛一瞪,踏着粉底官靴的双脚踩着台步上前,左手扶着腰间犀带,右手戟指秦林,那架势和戏台上唱“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一模一样:“混账!南京城是太祖高皇帝龙兴建都之地,岂容汝等借着厂卫威势横行霸道,残害无辜百姓?老夫乃天子钦点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执掌法纪,现在就要将你拿回巡城察院!” 周吾正故意把头轻轻一摇,假装压低了声音却又正好让周围的人都能听见:“王都堂,和秦某人同行的这位……这位小姐,身上带有御用之物,恐是皇亲国戚、勋臣显贵之后呀!都堂大人还请三思!” 听到这句,王本固浑浊的老眼一下子亮了,大袖一挥,正气凛然的道:“吾奉天子诏整肃法纪、弹纠不法,虽皇亲国戚也不能容情!我辈读圣贤书,就要代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现在正是立心立命之时!吾辈愿为不畏权贵的强项令,但求今日执法如山,哪怕他日挂印而去!” 这番表演很是蒙蔽了几个不明真相的群众,加上王本固早有清廉之名,便有不少百姓叫好,齐声赞王青天。 王本固颇有得色,知道这件事办完非但能叫姓秦的身败名裂,自己的士林名望也必将再次高涨,民间说不定还要编了《王都堂怒责权贵》的戏文来唱呢! 张紫萱听了却是大不以为然,撇着嘴暗自思忖:怪不得父亲用能吏而远清流,这些所谓的清流真是绣花枕头外面光,肚子里全是一包草。 御史都是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连皇帝面前都要犯颜直谏,被打了廷杖更是名望高涨,所以竟有人故意触怒皇帝骗一顿廷杖来博取诤臣之名的咄咄怪事。像王本固做到正二品左都御史,根本就不怕什么皇亲国戚,他就要把事情闹大,欺瞒不明真相的百姓说他“不畏权贵、执法如山”,这才遂了他的愿呢! 王本固虽然也是老奸巨猾的官场不倒翁了,但张紫萱早就得到了乃父真传,把他这点花花肠子看了个通通透透。 她微微一笑,帮着秦林辩道:“就算我是勋臣贵戚之后好了,但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是秦兄撞倒这位徐老太的呢?我还说是她碰瓷,敲诈咱们呢!” 刘戡之使个眼色,进爵就嬉皮笑脸的道:“小的看见了,就是这姓秦的把老太撞倒的——那小娘子,你别尽帮着心上人说话呀,哥哥我也是个风流人儿,要不舍了你身边那傻子,咱们俩好生亲近亲近?” 家奴污言秽语出口伤人,等他话都说完了,刘戡之才假惺惺的干咳两声,不咸不淡的道:“进爵,不要胡说。” 张紫萱不怒反笑,是真正开心的笑,刘戡之越是表现得不堪入目,她越是庆幸数日前寄往京师相府的那封家信。 “父亲大人会如何看待刘家父子呢?嘻嘻……”张紫萱嘴角微微翘起,前所未有的期待那封信的效果。 刘戡之与进爵主仆还兀自得意呢,却不知已被张紫萱鄙夷得无以复加。 秦林始终没有说话,他静静的冷眼观察着众人的举动,最后长时间的停留在徐老太的肩膀上,发现了一点乌黑色的痕迹,他的眼睛就半眯着,高深莫测的笑了起来。 “各位街坊邻居、老少爷们!”秦林突然拱手向围观百姓做了个团团揖,指着进爵朗声问道:“刚才谁站的近,看没看见这位小管家?” 人们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这时候民风还比较醇厚,就有人直言不讳的道:“没有,刚才咱们站得最近,都没看到这小管家呢!” “胡说,刚才我明明就在……” 进爵话没说完,脸上挨了老大一记耳光。 庚字所的弟兄们都来了,钞库街和夫子庙就隔着秦淮河和东牌楼,从文德桥过来很快,得到消息的弟兄们纷纷赶来,剑拔弩张的和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对峙。 “你、你们好大的胆子!”王本固气得直哆嗦,觉得这群锦衣官校简直无法无天了,“老夫要上本弹劾,将你们一个个全都革除军籍,发配戍边!” 没人理他。 刚才是游拐子一瘸一拐的冲在最前面,摆出副忠心护主的架势,狠狠扇了进爵一记耳光,啐他满脸浓痰:“放屁!你家那倒霉公子吃闭门羹吃起了瘾头,每天都去莫愁湖边上打转,当没人晓得吗?刚才爷爷在西街巡守,还看见你屁颠屁颠的跟着你家公子往水西门去了,明明是刚从那边回夫子庙的,怎么敢诬赖我家长官?” 游拐子是金陵城积年的老地头蛇了,他说的话可比进爵有公信力,顿时人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秦林朝游拐子点点头,游拐子立刻抬头挺胸,知道这下秦长官总算把他当自己人啦,眼珠一转,见陆远志、牛大力、韩飞廉都站在秦林身后,他又赶紧带了几名弟兄护住张紫萱,脸上那副壮烈的表情,简直就像马上要英勇就义似的。 “各位老少爷们,谁看见在下扶这位老太太,谁又看见在下撞人的?”秦林再一次询问百姓们。 几位百姓站出来,老老实实的答道:“当时太乱,咱们的确没有看见谁撞了老太,只看见长官您身边这位姑娘去扶她。” 秦林嘿嘿冷笑。 王本固慌了一下,立刻说:“不是你撞的人,为何要去扶她?按常理推断,分明就是你撞倒了老太太!” 此言一出,百姓们都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似乎他话里很有些问题,但出在哪儿却又说不出来。 秦林连连摇头:“如果按照你的说法,这南京城里凡是倒地的老人家,就没有见义勇为的人肯去扶了?难不成满南京城的老少爷们,都是天性凉薄、不仁不义之辈?” 对啊!老百姓一下子明白了,王本固这话岂不是把全城人都骂了吗?当即就起了一片嘘声。 秦林笑着朝四周拱手,“看来还是明白人多,那些糊涂蛋哪,啧啧,怪不得世风日下,都是这些嘴上说一码,做起来又是另外一码的人搞出来的呀!” 王本固气得脸色发白,一张老脸都没处搁,周吾正也没想到闹成这种样子,竟然一时收拾不下来。 秦林不等这两个家伙做出反应,就朗声道:“各位老少爷们,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吗?你们信不信徐老太这条断了的胳膊立马就能完好如初?” 王本固吹胡子瞪眼睛:“大言不惭!”刘戡之和周吾正也冷笑着连连摇头。 众百姓也不敢相信,因为徐老太的胳膊明明软哒哒的耷拉着,一看就知道骨头出了问题嘛,怎么可能立刻治好呢? 只有徐老太的神色变得惊慌失措,却又不敢逃走。 “把这老东西架起来!”秦林一声令下,牛大力就毫不迟疑的把徐老太从地上提溜起来。 “你们、你们杀人灭口,救命啊!”徐老太扯着嗓子,杀猪也似的嚎叫。 “大胆!”王本固也让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上去抢人。 铮、铮连声刀出鞘,陆远志、韩飞廉为首的众锦衣校尉抽出了明晃晃的绣春刀。 众兵丁徘徊不前,五城兵马司可没有锦衣卫牛逼哄哄啊,都眼巴巴的看着王本固。 秦林趁此时机,抓住徐老太那条“摔断”的手臂,用力一扯、一扳,再往上一送,只听得轻微的咔嚓声,咦,这条胳膊就和原来没什么区别,完好如初了! 秦林冷笑一声,抓着这条胳膊往上举、往下拉,徐老太不停挣扎,但被牛大力架住她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在秦林控制下做了不少的动作。 明眼人都看出来,这条胳膊根本就没有任何问题。 奇怪了,这是怎么回事? 忽然秦林嘿嘿一阵坏笑,紧抓着徐老太的胳膊往外扬,然后猛力往下一拉,便听得又是咔嚓一声,那条胳膊竟然像开始那样,又软塌塌的垂着,明显不正常了。 这、这是个什么意思?怎么把人家治好又弄伤了? 众位百姓见徐老太额头虚汗直冒,显然受了不少痛苦,而她白发苍苍的年纪也不小了,便生出几分同情。 “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就算她是碰瓷的,也不能这么折磨啊……”有人站出来指责秦林。 却见秦林仰天大笑,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第三次抓住徐老太的胳膊,重复之前的动作,又把胳膊装了上去。 卸、装、卸、装,来来回回弄了四五趟,徐老太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 总算有人看明白了,恍然大悟道:“原来,原来这徐老太的胳膊可以随便卸,卸了又能随便装,她是靠这个讹人啊!” 第156章 奇怪的胳膊在线阅读 <!--t; 第156章 奇怪的胳膊 - 第157章 连升三级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57章 连升三级 <!--go--> 第157章 连升三级 试问一个人的胳膊,怎么能随便装、卸呢? 秦林是从徐老太衣襟上沾着的那点污渍发现的端倪——经过仔细观察,他发现那指甲盖大小的污渍像是使用膏药时不小心沾上的痕迹。 冬天穿的棉衣很厚实,徐老太胳膊耷拉着看不清楚,起初真还以为她胳膊断了,但对于一位资深法医来说得出正确结论并不困难,秦林通过徐老太胳膊松垂的姿态判断出她只是肩关节脱臼而已。 当然,就算是脱臼,她仍可以一口咬定是秦林碰撞造成的,摔倒时以手撑地,或者肩膀与地面碰撞都能导致肩关节脱臼。 最让秦林的怀疑的还是徐老太的表现,虽然她竭力装出十分痛苦、不能动弹的样子,可如果真是外伤导致的肩关节脱臼,患者会剧痛难忍直冒冷汗,瘫在地上动弹不得,绝不可能像她这样活蹦乱跳的和秦林对质。 全然没有真实的痛苦表现,再联系到她肩膀处沾着的那点膏药痕迹,秦林不得不得出结论:习惯性脱臼! 和外伤导致的脱臼不同,部分习惯性肩关节脱臼的患者往往并没有受过伤,莫名其妙的就发生了脱臼,他们别处关节也可能有过度伸展现象,比如大拇指可以轻易后折并触及前臂,这都是先天性人体组织松弛造成的关节不稳定。 习惯性脱臼并不会有太大的痛苦,因为关节松弛容易进出,少数患者甚至可以自行装卸,“表演”肩关节松脱和复位。 徐老太显然就是一位习惯性肩关节脱臼的患者,她依靠自己特殊的身体状况进行讹诈,也有了不少成功的先例,只可惜她这次遇到了神目如电的秦林,诈骗生涯便必须告一段落——或许永远没有机会重操旧业了。 虽然关节松弛,被秦林这么狠命装了卸、卸了装,徐老太也疼得脑门上全是冷汗,声音开始还像杀猪,后面就只能哑着喉咙哼哼,“长官饶命,老身错了,老身有眼不识泰山……” 周吾正急了,要是徐老太认罪服法,岂不把他也牵扯进来?连忙大声叫道:“秦林!你太恶毒了!老太肩膀出的问题,莫不是你动的手脚?!” 徐老太本已濒临崩溃,闻言又嘴硬起来:“求青天大老爷替老身做主啊,为什么会这样,老身也不晓得,一定是这位长官动的手脚,哎呦呦,好痛啊,救命啊~~” 百姓和庚字所的锦衣校尉们全都嘘了起来,周吾正和徐老太的做法也太明目张胆了吧,明明就要招供了的,又中途改口,敢情你侮辱了咱的人格,还要侮辱咱的智商? 王本固力挺周吾正,低垂着眼睑,慢条斯理的道:“汝等小民自有读了圣贤书的朝廷命官代为立言,在这里鼓噪什么?圣人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信哉斯言!徐老太所说的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我靠!秦林无语了,这家伙公然耍横啊! 但王本固是正二品大员,左都御史,他摆出朝廷大臣的架子,百姓们谁敢和他争执? 王本固眼皮子都不夹秦林一下,表面上什么也没说,态度已嚣张至极:老夫是大明朝有名的清官,又是直谏之臣,掌着御史言官、左右士林舆论,就算明着栽赃给你,天下人也只说我对你错! 至于在场看到的这些个百姓,他们说的话还不和放屁一样?清流从来都把老百姓当屁民,用得着的时候就扯什么民心向背、载舟覆舟,用不着就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真正是官字两张口,左也有理右也有理。 周吾正和刘戡之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王都堂动了真怒,以他老人家在清流中泰山北斗的身份,就算拿大帽子也能把秦林压死啦!这不,干脆撕下面具来硬的,现在这些愚民又能如何?一群泥腿子、跑街的,再怎么乱传“谣言”,也无法动摇王都堂的士林清誉嘛。 五城兵马司又调了不少兵丁过来,把庚字所的锦衣官校团团围住。 周吾正得意洋洋的道:“秦林,都察院负责弹正法纪、纠劾百官,你敢抗令拒捕?” 张紫萱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就要亮明身份,谅王本固、周吾正还不敢和她那位身为首辅帝师的父亲抗衡吧。 秦林却把她手臂一拉,颇为严肃的摇摇头。 张紫萱顺着秦林的目光看去,正好就是刘戡之那张因为得意而略为扭曲的脸,本来长相颇为英俊,此刻看起来却是丑陋不堪。 心念电转,张紫萱就明白了秦林的用意,饶是她心境超逸,也忍不住生出了丝丝甜意。 王本固横下心硬做,见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占了上风,便一振袍袖,威风凛凛的喝道:“老夫官拜左都御史,代天巡狩、纠劾不法,正该将秦某这等鱼肉百姓之辈拿下法办,来人呐,把这厂卫中的害群之马拿了!” 人多欺负人少啊?秦林也怒了,他从来都不是个轻易服软的人,见状一声令下,众锦衣校尉立刻排出东花园校场上演练的军阵。 只见这军阵人成行、队成列,排得齐齐整整,人人手中明晃晃的绣春刀出鞘,整齐划一的横在胸前。 “喝!”韩飞廉一声大叫。 “哈!”众校尉齐齐将绣春刀往下虚劈,动作分毫不乱,刀身映着日光,刹那间便如百余道闪电,耀目生华。 这是老兵韩飞廉按照精锐军队的办法练出来的战阵,虽然时间还短,徒具其形,但已把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吓得够呛——他们只负责巡逻街面、维持治安,武力处在打群架的水平,哪儿见过这种真刀真枪的架势? “好、好,你们敢谋反不成?”王本固又给秦林扣了顶大帽子,声音里却隐隐有些兴奋,区区锦衣卫百户敢公然对抗左都御史,明天就会有雪片般的奏折飞往京师,到那时秦林必被革职查办! 庚字所官校知道身后那黄脸丫头是相府千金,一个个有恃无恐,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则觉得有左都御史撑腰,也不依不饶,双方剑拔弩张,形势一触即发。 突然从庚字所那边一骑飞来,老远那校尉就扯着喉咙喊:“秦长官,有圣旨到!快回去接旨!” 圣旨?秦林一怔。 张紫萱嘻嘻笑着扯了他一把:“小妹猜这次一定是好消息。”却没说写信向张居正举荐秦林的话。 王本固、周吾正和刘戡之则呆住了,这节骨眼上来什么圣旨啊! 宣旨的中使是要赶紧去迎的,现在谁也不能拦住秦林不让他走了,不过叫人奇怪的是好些人簇拥着从文德桥上走过来,看样子就是颁旨的中使——奇哉怪也,这些从京师出来的太监都是眼高于顶,什么时候肯俯就别人?就算有圣旨也该让秦林回去接,怎么中使反而跑到街上来找他? 秦林却认得中使是老熟人,上次到蕲州颁旨的黄公公,他的穿着打扮仍然和上次一样,中低级太监的绿色袍服。 旁边那位豹头环眼、须赛钢针的老兄,不是大内高手霍重楼还能是谁?他这番却是鸟枪换炮了,从原来的尖帽、白皮靴、褐色衣服变成了圆帽、粉底皂靴和黑色直身(直身是明代的一种服装),这就是从役长升了司房。 霍重楼武功了得,眼力极好,老远看到秦林就面露喜色。 上次他随宗人府毛铎毛大人到蕲州办案,多亏了秦林才能查清荆王府夺嫡一案,立下功劳。 回京之后霍重楼从役长升官变成了司房,这司房其实也是东厂中芝麻绿豆大的官职,上面还有领班、掌班、管事、理刑百户、掌刑千户、提督东厂等官,但在霍重楼已觉得乐不可支,因此极其感激秦林。 不过现在还没有宣旨,霍重楼的也不好和秦林答话,只能笑眯眯的站在黄公公身边。 秦林看到黄公公和霍重楼都满面春风,就知道这次的圣旨绝不会是坏事,便拱手道:“按制下官应回去接旨,可黄公公您看这?” 王本固一个眼色,周吾正上前道:“好叫中使晓得,这秦某人横行不法,被下官抓了现行……” “胡扯~~”黄公公眼睛半闭着,拿鼻孔冲着周吾正,阴阳怪气的道:“秦长官是简在帝心的人物,咱家出京的时候,还听万岁爷和张先生说他公忠体国、可堪大任,你这御史却偏要唱反调,嘻嘻,也是奇了,难道万岁爷和张先生都不如你?” “不敢、下官不敢,下官失言了,”周吾正一边说一边退,后背出了许多冷汗。 “秦长官,排香案接旨吧!”黄公公对秦林的态度截然相反,神色极为和缓,就让他当街接旨。 秦林吃了一惊,不过夫子庙这里卖香烛什么的也多,借了张桌子就把香案排起来,焚香顶礼。 “南京锦衣卫百户秦林接旨,”黄公公把圣旨展开读道:“今有南京锦衣卫百户秦林办案得力,能谋善断,消弭大祸于无形之中,可堪大任,着实授本千户所副千户职,散阶武略将军,燕子矶一案军功卓著,特加三级赏授上骑都尉!” 话音未落,张紫萱已面露喜色。 王本固等人的脸,却刷的一下全白了。 第157章 连升三级在线阅读 <!--t; 第157章 连升三级 - 第158章 得理不饶人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58章 得理不饶人 <!--go--> 第158章 得理不饶人 秦林做到锦衣百户,逐渐对大明朝的官员制度有所了解,听了圣旨并不觉得有什么出奇,见众人的目光都变了,才隐隐意识到可能这道圣旨颇有不同寻常之处。 给的实授副千户嘛,官员立功之后升赏既可以加衔也可以实授,当然是实授更实惠,这次在燕子矶功劳极大,从百户提拔成实授副千户属于中规中矩的提拔,并不值得惊讶; 明朝散官不独立存在而是与现任官职相对应,副千户是从五品,武职从五品初授武略将军,也就是说只要升了副千户就给散官武略将军,毫无悬念; 难道出在最后提到的上骑都尉? 上骑都尉是勋官,大明朝的勋官没什么用处,每次有大的战事,那些前线的将士们立功杀敌,一个个保举到顶,什么骑都尉、云骑尉、骁骑尉满天飞,甚至花钱都能买到。 要问勋官有什么用处?说是三年一转,可以考选实授,但能转成加衔就算祖宗积德。 想改实授吗?大案保举的勋官,一场仗打下来不知道几百几千,哪儿有许多位置来安排?明面上三年一转,不拿银子去兵部塞狗洞,就等三十年也转不到实授,等到胡子全白了,也是竹篮打水空欢喜! 所以,这道圣旨只有最开始那个副千户是真正有效的,从百户升为副千户才提了一级,这些人干嘛把眼睛瞪得溜溜圆?秦林莫名其妙的挠了挠头。 “秦林还不接旨?”黄公公催促起来。 秦林这才急忙上前,山呼万岁,把圣旨接了,退回几步就小声问张紫萱:“这道圣旨把我官提拔得很大吗?王老儿、周御史干嘛一副活见鬼的样子?” 张紫萱喉咙里咕噜一声,哑然失笑,暗道父亲这番俏眉眼可做给瞎子看了,便解释道:“秦兄,这是军功加三级,本来是副千户的从五品,加勋加到了正四品,已超拔三级;又是特旨专授,不同于大案保举的勋官,不受三年一转的限制,有职就授、逢缺即补。” 秦林听明白了,他本来是个六品锦衣百户,升成副千户也只是从五品,但这个特旨军功加三级的勋官,就给了他担任正四品实职的资格。 “恭喜秦兄,秦兄公忠体国、智勇双全,所以才能得朝廷提拔重用啊!”张紫萱绝口不提她那封家信的举荐作用,笑盈盈的道:“如果再立新功,只要勋官一转实授,就是锦衣卫堂上官了哦。” 锦衣卫从正三品指挥使到不入流的力士、军余,官职有十多级、几十种,其中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三级被称为堂上官,属于锦衣卫体系中最高等级的官员,有主持方面大权乃至奉旨掌锦衣卫事的资格。 其中指挥佥事就是正四品! 也即是说,秦林只要勋官转实授,就能顺理成章的成为锦衣卫指挥佥事,主宰一方大权,甚至奉旨掌北镇抚司! 或许从这一刻开始,秦林半只脚踩进了锦衣卫体系指挥中枢的门槛,才真正踏上了权倾天下的起点。 不过,张居正此举也颇有试探之意,有职就授、逢缺即补,有没有职有没有缺,还不是掌锦衣卫事左都督太子太傅刘守有一句话说了算,而刘守有怎么说,还不都看元辅帝师张太岳的脸色? 张首辅从来做事滴水不漏,把秦林放到副千户位置上考察,若真的可堪大任,就让他勋官转实授,一跃成为锦衣堂上官,进入锦衣卫系统的指挥中枢;若是名不副实,那么副千户的实惠和特旨加勋的荣耀也就足以酬答功劳,要想勋官转实授,等下辈子吧! 知父莫如女,张紫萱对父亲的心思一清二楚,小嘴一瘪,心里暗暗抱怨:爹爹呀爹爹,难道你认为女儿会言过其实吗?如果让秦兄知道了您这番用意,怪不好意思的…… 秦林只是笑笑,他已看出了这种进可攻退可守的方式,除了权谋大师张居正还能是别人的手笔吗? 他笑嘻嘻在张紫萱耳边道:“替我拜上令尊,多谢他提拔,另外,嘿嘿,将来还请小姐在令尊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张紫萱心头倒是一松,知道秦林并不介意,吃吃笑着白了他一眼:“你这家伙,脸皮倒厚得很!要本小姐美言吗?哼,你去求徐大小姐,只怕还要快些。” 她花容月貌虽被弄成了蜡黄的小脸,但双眸仍然深邃迷离宛如夜空,此时眼波流转,巧笑嫣然,秦林不禁心头一荡。 “讨厌!”张紫萱低下头看着脚尖。 她低垂着头,以秦林的角度正好从领口看见一截粉颈,细致白嫩得像刚剥了壳的熟鸡蛋。 似乎发觉了秦林的窥视,张紫萱越发局促不安,粉颈染上了一层诱人的粉红色…… 王本固、周吾正、刘戡之都吃惊不小,军功加三级已是最高可加的勋官,特旨赏授又是最了不起的方式,两个都是顶格的了,难道朝廷里头真要重用秦林? 不,不可能!这一定是个误会! 王本固朝周吾正使个眼色,让门生打头阵再去试探试探,周吾正便朝着黄公公走了两步,拱拱手准备开口。 孰料颁旨之后黄公公就站在香案前面,对谁都不理不睬,这时候一个小宦官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跑过来把一物塞进黄公公手里。 周吾正刚问了声好,黄公公却不搭理他,笑眯眯的把那东西拿着,小步直趋秦林身前,跪下大声道:“恭喜秦将军,贺喜秦将军!今日简在帝心,他年封侯拜将!” 哗啦啦碎了一地的眼珠子,中使,堂堂中使竟然朝一个锦衣卫副千户下跪磕头? 按制度,中使并不是钦差大臣,宣旨时王公大臣都得朝着他焚香顶礼,因为在这时他代表了皇帝,但宣旨结束之后他就是个普通太监,理论上平时该朝别人作揖仍然作揖,该朝别人下跪就得下跪。 只不过,这些中使从京师出来,一个个牛逼哄哄的顶到天上去了,除非面对亲王,几时见他给别人下过跪? 更叫人啧啧称奇的是,一向不服人、脾气差的霍重楼,也朝着秦林单膝跪下,抱拳行礼。 “这、这是怎么回事?”王本固目瞪口呆,周吾正张口结舌,刘戡之直揉眼睛,疑心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小的替张公公问秦将军好,”黄公公的声音很清楚,他又把刚才小宦官拿来的一物呈给秦林:“这只金蝉坠虽然所值不多,却是宫里娘娘们过中秋节赏的,张公公托小的送给秦将军,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请秦将军赏收。” 秦林既已有武略将军的散官,黄公公便称他秦将军;然而口口声声说的那位张公公,究竟是谁呢? 王本固和周吾正还在冥思苦想这个问题,刘戡之的脸忽然一下子变得比涂了姜黄水的张紫萱还要蜡黄,失魂落魄的道:“家父寄了信来,今年中秋节只有司礼监掌印、秉笔赏了金蝉……” 王本固、周吾正齐齐抽了口凉气儿,现在司礼监只有一位姓张的,那就是出身河北保定府张家庄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掌内官监事张诚张公公,内廷仅次于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的第二号人物! 这下连张紫萱也吃惊不小,不知道秦林怎么和张诚扯上了关系。 秦林倒是心头有数,一边把黄公公扶起来,一边低声问他:“是张小阳张公公吗?” 黄公公坏笑着点点头。 原来张小阳早年失散的叔叔,竟然就是现在内廷权势仅次于冯保的大太监张诚! 早些时候,张诚进宫还没有发迹,也不能接济家里人,等隆庆皇帝上台,张诚渐渐有了权势,派人回老家保定府一打听,才知道张家庄在隆庆年间遭了空前的大旱灾,全村人死得十室九空,竟没人知道哥哥一家的下落了。 直到最近,黄公公带了张小阳进京,张诚才啼笑皆非的发现侄子和自己一样成了太监,他当然厚赏黄公公,然后照顾自己侄儿,连司礼监掌印、秉笔才有赏的金蝉也给了侄儿。 张小阳不忘前情,一个小太监在蕲州时真正算得上朋友的也就秦林一人了,知道秦林调到南京,这次就托黄公公带着金蝉转送给他。 黄公公刚从蕲州回来就又放了外差,知道这明明是张诚照顾自己,对张小阳的嘱托当然十分上心,小心翼翼的带了金蝉来。 黄公公口中的张公公其实不是指张诚,而是张小阳,至于别人怎么想,那他就管不着了——这猾头太监暗笑一声,卖了秦林一个好,不就间接巴结了张小阳,讨好了张诚?膝盖头软点不怕什么,金子银子才是实在的呀! 果然秦林把金蝉收下,却把另一锭比金蝉大了不知多少倍的金元宝,不动声色的塞到黄公公手里。 王本固的神情尴尬无比:“秦长官,看来这是一场误会,咱们后会有期……” “别介,就这么走啦?没那么容易!”秦林眉头一挑,得理不饶人。 霍重楼要卖秦林的面子,看见那徐老太还被牛大力抓着,就嘿嘿笑道:“秦长官,咱们东厂拷问犯人的办法,和贵府又不相同,且让小人露一手,请长官指教。” 说着他一边卷袖子,一边狞笑着走向徐老太。 东厂,在民间就意味着绝对的神秘、恐怖和凶残,看见一个东厂司房凶神恶煞的走过来,徐老太抖得像小鸡崽子:“不、不是我,饶命啊,都是周御史撺掇老身做下的!” 周吾正见势不好就要脚底板抹油。 “抓起来!”秦林冷着脸一声令下。 霍重楼双臂张开,像一只老鹰似的飞扑过去,一把就揪住周吾正的脖领子,狠狠往地下一掼! 第158章 得理不饶人在线阅读 <!--t; 第158章 得理不饶人 - 第159章 大获全胜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59章 大获全胜 <!--go--> 第159章 大获全胜 周吾正被摔得头破血流,官服扯破,獬豸冠也从头上掉下来,骨碌碌的滚到了秦林的脚下。 啪!秦林像踢足球似的,一脚把獬豸冠踢得高高飞起,还笑嘻嘻的问张紫萱:“看我脚法如何?” “你这家伙,可把御史言官得罪狠啦!”张紫萱撇了撇嘴。 獬豸冠是御史的象征,秦林这么踢自然是轻蔑到了极点,那王本固气得胡须直抖,一张脸都变得发青。 不像徐老太见到东厂司房就吓得魂飞魄散,周吾正倒还硬气,知道有老师保再怎么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便把一切罪责都揽到了自己头上,说是因为在醉凤楼和秦林争风吃醋,这才买嘱了徐老太来诬陷他,叫他声名扫地。 王本固长出了一口气,朝黄公公、秦林拱手,“本官御下不严,台谏中竟出了如此丑事,真正可气可恼……” 忽然话锋一转,接着说:“但周吾正本是个江南有名的才子,少年成名、狂放不羁也是有的,这都是年轻人意气之争,似乎不必太过计较,来来来,周御史,你向秦长官陪个罪,两边罢手言和。啊,本来就是青楼里面惹出的风流官司嘛,不必认真。” 王本固想得倒美,可秦林会答应他? 既然周吾正已经把醉凤楼扯出来,王本固还想轻松走脱?再者,把常例收取的矛盾说成争风吃醋,明明是要金蝉脱壳,秦林也就不和他客气了。 “说老子横行霸道也是你,说周吾正诬陷老子也是你,你老糊涂了?胡子长这么大把不回家抱孙子,还在醉凤楼和什么花宝宝、吴媛媛胡混……”秦林啐了王本固满脸唾沫星子,然后又踢了一脚地上的獬豸冠,转过脸问着黄公公:“公公您说,这号人还带什么獬豸冠?” 黄公公倒也会凑趣,像相声捧哏似的问道:“王老先生是左都御史,不戴獬豸冠,他还戴什么?” 秦林嘿嘿干笑,把王本固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最后啧啧叹道:“想青楼里面出身的姐儿,也没见过谁是三贞九烈的,王老先生虽然老当益壮总不能整天守在醉凤楼,那什么花宝宝也少不得接新客人,依我看那,王老先生还是别戴獬豸冠了,改成绿头巾吧!” 绿头巾是窑子里面龟奴戴的,秦林明明就是骂王本固是乌龟,张紫萱忍不住掐了他一把,觉得这家伙太过无赖。 王本固年纪大了,又自命清高,哪儿受过这般折辱?气得胡子直抖,两根手指头指着秦林,嘴巴抖抖索索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韩飞廉、陆远志两个也是嘴上不饶人的,一搭一档的说:“哎,原来王老先生相好是醉凤楼的花姑娘啊,咱们发了军饷,倒要去见识见识。” “兄弟,你说王老先生这白发萧然的,还要去嫖青楼姐儿,他能不能成啊?” “你就不懂了吧,这叫做一树梨花压海棠,哈哈哈哈……” 锦衣军余和百姓们闻言都大笑起来,这种当面一套背后又一套的所谓清官,南京人倒也见识过几个,这次已不是头一出了。 王本固动不动就说什么清廉自守,现在却被揭破了寡人有疾的老底,又气又愧,胸口直发堵,一口气接不上来,咕咚一下摔地上了,嘴巴瘪啊瘪的吐出许多白沫子,胸口起起伏伏,活像只大螃蟹。 “便宜你了!”秦林知道周吾正既已把责任揽过去,单凭街头诬陷的事情还不能扳倒王本固,想想觉得不解气,又掏出一把会票分给霍重楼、牛大力、韩飞廉等人:“来来来,各位弟兄都拿几张,去替王老先生的相好捧捧场——看王老先生这样子晚上是没法陪那花宝宝了,咱们可别让她太寂寞冷清呀!” 这都是换了方便用的小面额会票,十两一张,锦衣卫弟兄们都嘻嘻哈哈的来领,知道其实是秦林奖励他们今天的表现,并不是真要去嫖花宝宝,不过人人嘴里都答应着,还一三五、二四六的排了轮次,轮流去醉凤楼。 最后连黄公公都来讨,秦林怔了怔,笑嘻嘻的发了几张给他,心说太监嫖院,你莫非学的张小阳? 王本固的几名长随替他揉胸口、掐人中,好不容易悠悠醒转,正听见众人说要去照顾花宝宝的生意,他白眼一翻,又气晕过去了。 张紫萱在旁边看得啼笑皆非,只觉秦林手段惫懒之极,但结果倒是挺解气的。 王本固整天装得孤高耿介,去年张居正丁忧夺情之争时,他还以清流领袖的身份领着一伙御史言官疯狂反对,现而今他吃了秦林的苦头,张紫萱就觉得十分解气,暗笑:“嘻嘻,把这件事写给父亲大人,他会怎么看?是笑着赞秦林这小滑头几句呢,还是没好气的骂他太过惫懒?” 周吾正被逮了起来,王本固气晕,还剩下最后一位。 刘戡之看见秦林的目光转过来,心里头没来由的发毛,把进爵往前面一推,自己又朝后面缩了两步。 进爵是刘家的家生奴才,不敢违抗主人,只好跪着砰砰砰直朝秦林磕头:“小的眼睛瞎了,小的不该顺嘴胡说八道,求长官饶命。” 这做奴才的,飞扬跋扈时鼻孔冲着天,这会儿倒霉了也可怜得很,乒乒乓乓的响头磕下去,额头破了,鲜血直流。 “既然是看错了,那就算了吧,”秦林破天荒的没有追究。 进爵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刘戡之也大大的松了口气,拿袖子直擦脑门上的冷汗。 秦林吩咐众校尉:“弟兄们,把这个周吾正押回去好生审问,动手注意点分寸,别弄死了。” 周吾正吓得尿都快流出来了,可怜巴巴的望着刚刚再一次苏醒的王本固。 “秦长官,”王本固不得不低头认栽:“老夫这就回去写本,参奏周某人,将他革职如何?” 秦林威风也耍够了,知道不可能因为这事就真把一位御史打死,便点头道:“可以啊,不过这家伙诬陷本官,得发应天府看守,什么时候等你都察院的参革下来,什么时候再放人吧!” 周吾正脸儿白得像纸,被锦衣校尉们捆着押往应天府。 一位御史,獬豸冠掉了,披头散发的,官服还穿在身上却拿绳子拴着,从夫子庙到应天府,轰动沿途百姓都来看稀奇,往日威风凛凛的巡城御史变成了丧家犬,简直和游街示众一样。 “唉~~士林清流的体面,南京都察院台谏官的气节,全完啦!”王本固佝偻着背,灰溜溜的钻进轿子,吩咐轿夫一溜烟的抬走了。 堂堂清流领袖,以犯颜直谏声名卓著的正二品左都御史,竟被秦林斗得落荒而逃。 也许唯一好受一点儿的,也就只有刘戡之了,他不甘心的看了秦林一眼,就搀扶着奴仆,准备上马离开。 张紫萱犹豫了一下,秦林担心她不欲和如此下作的刘戡之见面,但燕子矶上,不正是她主动靠近秦林而向刘戡之发出拒绝之意吗? 明亮的双眸闪现着慧黠的光彩,张紫萱嘻嘻一笑,忽然亲亲热热的挽起了秦林的胳膊,柔情万千的道:“秦兄,你我缘分非浅,在江心初会,月夜泛舟,联袂而行,笑傲风月,今天又同为小人诬陷,可不是患难之交吗?” 秦林莫名其妙,只觉张紫萱身体温软,声音温柔动听,被她这么挽着实在叫人舒服之极。 一只脚踩上马镫的刘戡之听到这几句,却是一个趔趄栽了下来,幸好奴仆赶紧搀扶住,才没有跌个头破血流。 原因无他,“江心初会,月夜泛舟”这几句,正是张紫萱在燕子矶与秦林见面时所说的话呀!一字一句对刘戡之都是刻骨铭心,每次想起来都叫他妒火中烧,现在张紫萱再次提及,他怎么不心神大乱? 惊疑不定的打量着张紫萱,的确眉毛乱得不成样子,脸儿也蜡黄蜡黄的,但仔细观察不难从轮廓中找到那位相府千金、绝世佳人的影子,至于婀娜多姿的身段,更非区区一领薄棉袍所能掩盖。 刘戡之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他自以为得意的污蔑秦林,这些卑劣无耻的举动竟分毫不差的落在了张紫萱眼中,不但没能陷害秦林,反而让他自己成为了佳人心目中的小丑、无赖——她说“今天又同为小人诬陷”,所谓的小人不就包括了刘戡之刘公子吗? 刘戡之只觉得喉头发苦,平生从来没有这样尴尬、这样难堪、这样无地自容,他只好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的上马离去,几乎坐不住鞍桥,身子左右晃动差点就栽下来。 “秦兄这下可解气了吧?”张紫萱笑盈盈的看着秦林。 “呃~~”秦林用左手挠了挠头,他当然早就知道了身边佳人的用意,最难消受美人恩哪,他憨笑着连声说:“多谢,多谢!” 张紫萱忽然俏脸一板:“那么,秦兄的右手可以从小妹腰间拿开吗?” 敢情刚才张紫萱将秦林胳膊一挽,这厮就趁势把魔掌放人家黄花闺女腰上了,还顺手得很哩! 第159章 大获全胜在线阅读 <!--t; 第159章 大获全胜 - 第160章 突发情况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60章 突发情况 <!--go--> 第160章 突发情况 王本固、耿定向等人设计诬陷秦林,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仅自己闹得灰头土脸,最得力的门生巡城御史周吾正更是当街被擒,众锦衣校尉游街示众一样呼喝连天的把他押往应天府看管,等着革职查办。 徐老太诬陷朝廷命官,本应流配三年远瘴地面,念其年老,姑且重责一百大板,交江宁县看管。这一百大板虽未当场把这老东西打死,但也足足打脱了半条命,看她将来还敢敲诈好心人? 事情发生的第二天,南京徐老太的故事就被南戏班子编成杂剧排演,王本固、周吾正是白脸奸臣,徐老太、刘戡之成了丑角,秦林则是仁义无双的少年英雄,惩恶扬善大快人心。 说书先生也现编了段子在茶馆里讲,本来事件当中是王本固和醉凤楼花宝宝的事情被众人取笑,但三人成虎、以讹传讹,不知怎的故事里面就变成王本固和徐老太有些不清不楚了,满城人听了小道消息,都惊叹王老先生当真是重口味呀,连徐老太都……更多世人认清了所谓孤高耿介的清流,原来是这般无耻的真面目。 清流台谏的脸被扇得劈啪作响,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些没事就胡咧咧骂这个骂那个的御史都抬不起头,连带着指责新政的弹章都减少了许多,朝廷中枢因为前段时间“兴国州清量土地案”引发的清流对改革派的质疑,也被这件事成功的转移了注意力,焦点从新政的实质性问题转移到士大夫道德节操的务虚性话题。 远在京师的张居正也没想到,南京城街头一起貌似普通的撞人纠纷,竟然对他的新政改革产生了或多或少的助力,收到女儿寄来的家信,了解到事情经过之后,这位元辅帝师不禁哑然失笑,对秦林的观感又提升了三分。 毫无疑问,那些南戏班子新排的剧目和说书先生的段子,都是秦林秦长官的手笔,南京城里面落魄文人多的是,只要拿银子出去,还怕没人替你编滑稽段子?涉及到清流、锦衣卫、恩将仇报敲诈好心人、青楼风流韵事等流行因素,这些段子便像长了翅膀似的广为流传,据说连应天府尹王世贞家里都演过一出呢 ——不能排除这是王世贞向张居正示好,因为有传言说当时秦林身边那个脸儿蜡黄的女子,其实是江陵相府的千金。 秦林升任副千户,搬到千户所与雷公腾合署办公。 雷公腾极其客气,明晓得秦林已入了张居正的法眼,连升三级的特旨加勋就是明证,今日还是僚属,也许再过两年人家就成了上司,因此他对秦林恭维有加。 整个千户所上下人等也瞧出分量来了,所以秦林并没有受到一般新官新任所受的疏远和排挤,自在舒服得很。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秦林的班底也各有升赏。 燕子矶一案韩飞廉并不在现场,但秦林说是他提前侦知的情报,谁又能说不是? 韩飞廉已有总旗底子,以功升任百户,就继秦林之后接掌了庚字所。他心里头亮堂得很,明晓得自己是无功受禄,对秦林感激得五体投地,盈余的常例银子仍一分不留的交到秦林手中。 连根本没在燕子矶的韩飞廉都有升赏,牛大力和陆远志两个真正在现场出了力的更不消说,秦林替他俩叙功,什么“冲冒矢石而死战不退”、“身被大小创伤二十余处兀自高呼酣战”,吹得那叫个天花乱坠。 牛大力实诚,还有些不好意思,陆胖子就脸皮厚多了,指着屁股箭伤处说这不是冲冒矢石、身被箭创的证据?惹得众校尉差点喷饭,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冲锋时会伤到后面的,敢情胖爷是屁股冲着敌人啊! 这两位都加了总旗衔,仍留在秦林身边听用,按规定副千户可以有亲兵小旗,秦林从庚字所里面挑了十个得力的,由他俩管领。 秦林有功必赏,连游拐子这个最初因为贪图一点儿小钱而投靠过来的地头蛇,也升做了小旗——这时候庚字所的老弟兄才知道原来游拐子早就投靠了秦林。 连游拐子这么个瘸腿的人,就算秦林初到庚字所任职开始就投靠,也才跟了几天?几十年的校尉从来没有提拔的份儿,这次竟然就提了小旗! 立刻就产生了千金买马骨的效果,整个千户所上下人等,乃至南直隶全体锦衣卫都知道秦林做人厚道、仁义无双,跟着他干的人好处拿得手软,提拔快得吓人,于是人人心头存着股热乎劲儿,秦林一声令下,便能如臂使指。 刑部侍郎刘一儒奉旨调任南京刑部左侍郎,奉旨查办燕子矶一案,缉拿白莲教余党,秦林蒙他召见过几次,都是谈案件情况,每次这位刘大人都是黑着一张脸——大明南北两京,京师是实、南京是虚,从京师被发配到南京任职,这根本就是贬谪,而刘侍郎被贬的原因,自然和秦林干系匪浅。 再加上在刘一儒看来,是秦林从他儿子身边“抢走”了张紫萱,好好一个博学多才、诗文风流的儿子变得整天唉声叹气,他不恨秦林才怪呢! 秦林也不在乎,刘一儒是刑部,又管不到锦衣卫系统,他才不屌这假清高的老家伙。见面谈公事,说完就抽身走人,你不端茶送客,我也不拱手告辞,转身大摇大摆的就走了,谁怕谁呀? 张紫萱、徐辛夷轮流上门。 相府千金是约他出去游玩山水,闲谈中除了提到不少金陵掌故,更多的是议论朝局,评价政策得失。秦林一直接触的都以锦衣校尉居多,张公鱼虽是个文官,却瞒颃糊涂得很,还是从张紫萱口中深入系统的领会了大明政治格局、朝堂党争的精髓。 徐大小姐则是和他出城围猎,打了野物就生火烧烤,徐辛夷的武功其实没有表现得那么厉害,多是别人让着她的,但她是中山王徐达之后,家传兵法韬略非比寻常,军中规矩掌故,什么十七禁律、五十四斩,何处安营扎寨、何处可以坚守等等知识远比普通将领还要丰富,说起来头头是道,跟着她乱跑的几个指挥使都真心佩服。 也不知为什么,这些天徐辛夷来的时候,张紫萱就不登门;张紫萱要秦林陪她去看雨花台、报恩寺,徐辛夷就不见影儿,像是约好了一样,秦林也暗自纳罕。 殊不知这两位还真派了侦察兵互相盯着,只要有一方来找秦林,另一位就不出门了…… 秦林又在聚宝门外面长干一带买了座大院子,写信去叫柳家父子把铅笔工场搬过来,蕲州到南京走长江水路,明代长江航运极其发达,大大小小的江船多得很,蕲州工场的木工设备都能很方便的用船运来。 另外又买了不少江南的新鲜玩意儿给青黛寄去,什么徽墨、湖笔、宣纸、端砚,无锡的泥娃娃,杭州的桂花糖,南京的宁绸,因为青黛曾担心徐辛夷要作弄秦林,他还在信里特意提到徐大小姐平日里很友好,燕子矶击败白莲教的埋伏也多亏她带着围猎的精锐军队。 当然,秦林也不是傻瓜,“金樱姬的一夜风流”他就没提,他也不准备和那位和汪直、白莲教都存在不明联系的神秘女子再发生点什么。 徐辛夷一如既往的大大咧咧,秦林问她金陵有什么特产适合送女孩子,第二天徐大小姐就带了南京云锦、雨花石、玄武湖蜜樱桃、蜜百合、黄杨木梳子等物,大包小包的搬了来,就请秦林转送给青黛。 秦林半是玩笑半认真的道:“青黛有你这么位姐姐,真是幸福啊!” 心头有鬼的徐辛夷赶紧干笑着掩饰,心说那件事千万不能传出去一个字呀,否则怎么有脸和秦林、青黛两位相处喔?再说了,都知道本小姐神功盖世,说是被秦林这家伙霸王硬上弓,谁信哪?别说是我故意下的药罢! 她像哥们儿一样拍着秦林的肩膀,掐着腰哈哈大笑:“本小姐和青黛妹妹,这谁跟谁啊?秦林你这么说,俗了,忒俗了,哈哈哈……” 这家伙虽然性格像个大大咧咧的男孩子,但身材真不错,掐着腰这么一笑,胸前就是波涛汹涌,秦林的嘴里就有些发干。 他替青黛道谢,继续整理着要寄给青黛的东西。 徐辛夷忽然就有些不自在,撇了撇嘴,暗自思忖:“我这是干嘛啊?倒好像做了亏心事一样……不过那高丽女人真是可恨,要是被本小姐捉到,一定要打她八十大板,不,八百大板!” 其时冬日寒冷,她寻思今天是约秦林出城围猎,用大火烧烤野味就着烧刀子吃,还是一叶扁舟去江心钓鱼,把鱼炖烂,弄红泥小火炉热烘烘的煨了绍兴黄酒来喝? 正在寻思,就听见秦林宅子外面人声鼎沸,有兵器碰撞声,亦有各种呼喝声。 徐辛夷大吃一惊,拔出宝剑就站到秦林身边:莫不是白莲教公然前来报复? 第160章 突发情况在线阅读 <!--t; 第160章 突发情况 - 第161章 小妾之死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61章 小妾之死 <!--go--> 第161章 小妾之死 秦林和徐辛夷并肩走出去,看见宅子四面围着南京刑部的许多兵卒,还有六扇门的高手,一个个拿着铁尺、腰刀、铁链等兵器,和秦林手下的亲兵小旗对峙。 既然不是白莲教,秦林、徐辛夷就松了口气,但同时又奇怪:刑部这般大张旗鼓的,所为何事? 街对面停着一乘绿呢大轿,许多六扇门的高手左右护持,看见秦林身边的徐辛夷,这些人都吃了一惊。 其中一人将轿帘掀起,便有位头戴展翅乌纱、身穿绯色官服、戴三品孔雀补子、腰系金带的官员踱着四方步子走出。 只见他国字脸严肃端方,三绺掩口黑须更增威严,正是奉旨查办白莲教案、南京刑部侍郎刘一儒! “秦林,你可知罪?”刘一儒将宽袍大袖用力一甩,正颜厉色的来这么一句。 秦林心头火发,干脆撕破脸了,也把袖子一甩:“刘一儒,你可知罪!” 刘一儒被呛得说不出话,愣怔半晌才道:“老夫何罪之有?” 秦林针锋相对:“你走上来就问我有罪,分明是诬陷朝廷命官!” 刘一儒被气得够呛:“大胆狂徒,还敢狡辩!你犯下杀人奸淫之罪,铁证如山,岂容抵赖?!吾奉天子诏命查办案件,左右,与吾将犯官秦林拿下!” “放你的屁!”陆胖子朝地上啐了口,“陛下刚升赏咱家长官,怎么会又要拿办?分明是你这老儿公报私仇!” 秦林麾下亲兵小旗的弟兄们全都绣春刀出鞘,和刑部兵丁剑拔弩张,说也奇了,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刑部兵丁,这会儿却有些畏缩不前。 节骨眼上应天府尹王世贞和总捕头白浩,带着衙役们气喘吁吁的赶来了,见这样子赶紧劝住两边。 “有话好好说,啊,各位,君子、君子动口不动手,”大冷天,王世贞脑门上汗水直流,嘴里呼哧呼哧的直喷白气。 也不及行礼,王世贞就把秦林拉到一边,“秦世兄,这事也怪不得刘老儿,实是出了人命大案,别人把你告啦!” 原来昨天夜里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王本固家中进了飞贼,第二个小妾突然被杀,现场遗落绣春刀一柄,满城都知道秦林和王本固有仇,不怀疑他还怀疑谁? 秦林脸上不动声色,心头暗道奇怪,照说王本固没这么弱智啊,刚刚徐老太一案诬陷老子被拆穿,他闹了个灰头土脸,这次又故技重施?若真的如此,他就简直比猪还蠢了! 一个比猪还蠢的家伙,能做到左都御史?就是徐老太一案,他也布置得相当周密,利用人们对老人的同情心,利用徐老太特殊的肩关节习惯性脱臼,周吾正和王本固的出现也环环相扣,如果不是秦林知道习惯性脱臼的知识,还真有可能被他陷害呢! 那么这次,莫不是真有什么古怪? 但对王世贞的说法他当然不能承认,嘴巴一撇,嘲讽道:“落了柄绣春刀就是我杀的人,如果掉了张鬼画符,还是太上老君做的案?” “不是这般说,秦世兄……”王世贞敷衍几句,又跑到刘一儒身边,好说歹说的劝:“刘兄,凡事总要老成持重呀!现在证据又不明显,您就带着兵丁上门捕人,鄙人多嘴说一句,秦林不是好惹的,他身边那位徐大小姐,更是金陵城有名的魔头,咱们总要三思而后行嘛。” 刘一儒在京师久了,也听人说南京魏国公府有位小姐如何飞扬跋扈,他却不怎么相信,便摆出副铁面无私的嘴脸,唱起了高调:“王府尊,咱们做臣子的上要对得起君王,下要对得起黎民百姓,显贵犯法,我有三尺青锋,有何惧哉?” 王世贞本是好意,却被他一顿抢白,心里头极其不乐意,暗道怪不得你从京师变相的贬谪出来,真他妈不会做人。 于是王府尊就朝白浩等衙役使个眼色,站到旁边看刘侍郎如何去碰钉子。 果然,刘一儒刚开口说了两句,就和秦林呛了起来,秦林的话说得分外好笑:“幸好现场是掉的柄绣春刀,若是掉的根猪尾巴,刘侍郎就得全城大索,找那头缺尾巴的猪了。” 徐辛夷咧嘴直乐:“那刘老先生岂不成了猪倌?” 本来嘛,绣春刀这东西全城锦衣卫没有一万柄也有好几千,谁都能弄到几柄,凭这个就说是秦林下的手,也太想当然了。 “好、好个刁蛮的小姐!老夫就替你父亲教训教训你!”刘一儒气得脸色发青,一时怒火冲昏了脑袋,竟当场下令兵丁抓捕秦林,凡有拒捕者格杀勿论。 秦林倒也罢了,徐辛夷嘿嘿冷笑,大大的杏核眼半眯起来,似笑非笑的扫视一干人等。 兵丁们面面相觑:他们敢抓捕一位锦衣卫副千户,可再借他们三个胆子,也不敢动徐辛夷这女魔头啊! 刘一儒急得直跺脚:“你们、你们怎么回事?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朝廷拿粮饷养活你们,有事却畏缩不前,太也对不起朝廷!” 那些个六扇门的高手全都苦着脸:“大人,您不知道哇?连十万精兵演武夺魁的大高手,也不是徐大小姐的对手,人家那可是真正长枪大戟沙场浴血的!咱们这点微末道行,上去还不是找打?再说了……” 话音未落,徐辛夷叉着腰、挺着胸,非常没有风度的仰天大笑。 “小姐,咱们遵令把兵调过来啦!”侍剑骑着马一道烟似的奔来,远处层层叠叠的旌旗,影影绰绰不知道多少兵马,老远就听见呜嘟呜嘟的鼓号声。 “你、你敢擅自调兵拒捕?”刘一儒惊得目瞪口呆,实在没想到魏国公徐家如此胆大妄为。 “耶~~”,徐辛夷朝他吐了吐舌头,“军队调动要经过兵部嘛,这只是日常训练哦,本小姐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出来,要不,你去问问南京守备府或者中军都督府?” 刘一儒气得差点背过气,南京守备、掌中军都督府魏国公徐邦瑞就是徐辛夷她爹,要怎么说还不任她一张嘴? 刑部众人看见徐辛夷调了军队前来,都吓得够呛,南京城里面锦衣卫、正规军、五城兵马司、刑部兵丁和应天府差役经常为了争地盘收常例而发生冲突,六扇门这伙人几乎每次都是垫底,根本打不过正规军啊! 看看徐大小姐调的兵赶过来,刑部这伙人就把铁尺、腰刀叮叮当当的往地上丢。 刘一儒羞愧无地,却又毫无办法,关键是刑部这伙兵丁掉链子,不给力呀! “老夫,老夫要上本参奏你们,”刘一儒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从来没有被欺负得这么狠呐! “随便告!”徐辛夷朝他做了个鬼脸。 笑话,正德朝大太监刘瑾号称“立皇帝”,多大的威风、多大的权势?可他最嚣张的时候,也不敢对徐家动一个指头!太祖高皇帝封的开国功臣,永乐爷皇后的娘家,这就叫与国同休。 谁也没想到,在大占上风的时候,秦林突然道:“刘侍郎,我和你走。” 什么?徐辛夷摸了摸秦林额头:“你、你没发烧?” “当然是以锦衣卫副千户身份查办此案,而不是以嫌疑人的身份。”秦林揉了揉太阳穴:“都知道我和王本固有仇,杀了他小妾,还扔柄绣春刀,这不是明摆着栽赃吗?不管是王本固干的,还是另有其人,老子都得把他揪出来!” “好啊!”徐辛夷笑着拍了拍手,“我和你一起,走,这就看看去。” 王本固哭成了泪人儿,刚看到秦林,就像疯狗似的扑上来要和他拼命。 秦林冷笑一声,牛大力就张开蒲扇大的手,把王本固脖领子揪着掀到一边。 这时候王本固才发现秦林并不是被五花大绑,而是无翅乌纱、飞鱼服、鸾带、粉底官靴齐齐整整,他惊讶莫名的看着刘一儒:“刘兄,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刘一儒好生尴尬,只好说现在证据不足,秦林是以锦衣卫副千户身份协助破案的,并不是罪犯。 “明明就是这个凶徒!”王本固一口咬定是秦林杀人,看着他的两只眼睛血红血红的,恨不得一口把他给吃了。 秦林没好气的道:“你说是老子杀了人,我还说是你杀了人栽赃呢!找到证据,你就死定了!怎么着,不敢让我看凶案现场,害怕我发现你的罪证?” 王本固气得手直哆嗦:“好、好,老夫就让你看个够,找不到罪证,就是你杀的人!” “找不到也不能证明是我,”秦林滴水不漏,一个字也不肯松动。 凶案现场是王家第三进院子东侧的小跨院,秦林注意到这里的院墙有一丈多高,墙头还铺着锋利的碎瓷片,并没有小门可以直接通往外面,必须走到第三进主院子再去别的地方。 王本固原配善妒,他只有两房小妾,死的是第二房小妾。 走进小跨院,秦林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而味道正是从院子的堂屋里面传来。 第161章 小妾之死在线阅读 <!--t; 第161章 小妾之死 - 第162章 消失的角膜浑浊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62章 消失的角膜浑浊 <!--go--> 第162章 消失的角膜浑浊 王家的什么管家、护院、老妈子都朝着小跨院里面挤,秦林皱了皱眉,不耐烦的沉声道:“无关的人,都给我滚出去!” 王本固脸上肌肉抽搐:“好哇,咱们不盯着,你正好动手脚嘛!” 王世贞赶紧作好作歹的劝,作为应天府尹上次当街杀人案他和秦林总算有点儿微末交情,而文坛盟主的身份使王本固也得卖他几分面子,于是除了秦林和他带的人之外,只允许了刘一儒、王本固、王世贞和白浩四位进来,并且告诫他们不要碰院子里的任何东西。 秦林仔细检查着院墙墙面,蹲着一寸一寸的搜索墙根,动作之灵巧、精细,就算苏州绣娘拈着牛毛细针绣花也没有他这么专注。 徐辛夷像好奇宝宝一样跟在秦林身后,秦林看什么她就看什么,睁着两支圆溜溜的杏核眼东看西看,脸蛋上却是一片茫然。 垂下的发丝拂到秦林脖子,怪痒痒的,甚至闻得到她甜蜜的气息,秦林渐渐有些心烦意乱,却又舍不得呵斥她走开,不过他的神情依旧专注,眼神仍然犀利,小心翼翼的搜索着…… 王本固、刘一儒两人瞪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生怕秦林趁机动什么手脚;王世贞则暗笑这两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单以秦林的神情举止,就不像心怀鬼蜮之人嘛。 应天府总捕白浩注意到秦林的动作和神情,更是佩服不已,只觉得六扇门、东厂里的好手都没有他这样全神贯注、物我两忘。 终于秦林站起来,用丝绸手绢擦拭手指沾上的尘土,若有所思。 徐辛夷左右看了看,神神秘秘的凑过来,低声问:“找到线索了?” 距离如此之近,粉色的唇瓣闪耀着诱人的光泽,秦林恍惚间觉得似乎品尝过她的甜蜜,摇了摇头甩开绯色的遐思,他沉声道出两个字:“没有。” 没有?徐大小姐像泄了气的皮球,嘟嘟囔囔的咕哝。 “有时候,‘什么都没有’本身就是线索。”秦林并未明言,留了个疑团给徐辛夷去猜,然后问王本固:“谁能把案发的详细情况说一遍?” 王本固哼了一声,终究熬不过王世贞劝解,叫了位管家来。 按照管家的说法,昨晚子时初刻,有夜行人手持利刃闯入王本固所居的院子,惊动了府中护院,发生打斗。 那夜行人相当厉害,连两名武功最高强的护院头目都受了伤,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家丁打着灯球火把围上来,众人围攻之下夜行人肩头也被砍中一刀,他只得竭力逼退众护院,攀上一株高大的木芙蓉,跳出了墙头。 府中上下闹腾了一阵子,检点院子里面发现没有丢失什么东西,王本固也毫发未伤,便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准备明早再到应天府,按独行大盗报案。 可天亮了交辰时,厨房里给赵姨娘送点心的时候,突然发现她身首异处死在床上,满屋子都是血迹,旁边还扔着柄绣春刀! 之后的事情就是秦林知道的了,看见绣春刀,王本固不假思索的认定是秦林下的手,直接找刑部侍郎刘一儒报案,刘一儒就兴冲冲的点兵来拿人,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秦林心念电转,立刻就问道:“子时夜行人出现的那阵子,有人看见赵姨娘了吗?你们府中姨娘就没有婢女服侍,死了到天亮才发现?” 管家急忙解释赵姨娘本有两名贴身丫环,但大的一个刚配给家里面小厮了,还没来得及买新的补数,那小的一个家里母亲又正好生病,得到赵姨娘的许可,求了管家放她回去服侍母亲,所以昨夜赵姨娘是独自住在小跨院里面的。 至于子时前后嘛,阖府上下乱纷纷的,没有人注意到赵姨娘。 都以为秦林接下来要问飞贼的年貌举止了,可他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又问道:“你家老爷有几房妻妾,相互间关系如何?” 王本固一下子就炸了毛,蹦起来三尺高:“明明是飞贼做的案子,你为何尽问老夫家里的事情?诸位大人,明明那飞贼就是他同党……” 白痴!秦林没好气的撇撇嘴,简直不屑一顾。 陆胖子嘻嘻的笑:“王老先生,您还是消停点吧,子时初刻夜行人出没,赵姨娘两个丫环都不在身边,独自一人住着小跨院,她就不害怕?不往人多的地方钻?为什么没有人注意到她呢?” 徐辛夷眼睛一亮,明白了原委。 不过是应天府总捕白浩抢着回答了:“说明赵姨娘在那之前就很有可能遇害了!” 以此推断,夜行人是先杀害了赵姨娘,然后才窜到主院那边搅闹,故意被众侍卫发现然后打了一架,其实是为了转移人们的注意力,掩盖其杀害赵姨娘的动机! 在众人互相印证了看法之后,秦林笑着点点头,补充道:“而且刚才我没有在墙面、墙角发现任何攀爬跳跃的痕迹,一个人就算轻功再高,也没办法飞到空中,足印总该是有的,我什么也没有找到,就只能说杀害赵姨娘的凶手是从小跨院和第三进主院相通的门,大摇大摆走进现场的!” 王本固张口结舌,始终半信半疑:“怎、怎么可能?” 管家见主人不再阻止,在秦林逼视下吞吞吐吐的道:“我家太太姓史,两房姨娘,一个姓周,一个就是这死了的赵姨娘。长官问老爷家风嘛,这个,大太太治家是严谨的,周姨娘是太太的陪嫁丫头,赵姨娘是老爷三年前新娶的——别的小人再不敢乱说了。” 秦林笑笑,就知道太太史氏必定是位河东狮,像王本固如此身份地位,又越老越好色,居然只娶了两房小妾,其中一房还是太太带过来的通房大丫头,想必就是史氏“管教有方”的功劳了; 两位姨娘当中,周姨娘是史氏的陪嫁丫头,一般说来她们的关系比较好,而赵姨娘是王本固后来娶的,比前面两位要年轻貌美得多,双方的矛盾必定相当尖锐。 会是她们下的手吗? 秦林皱着眉头,揉了揉下巴,“赵姨娘身边剩下的那个丫头,家里真是病了吗?又是哪位管家批准她回家照顾母亲的呢?” 这次管家眼睛一亮,答得非常干脆:“是大太太从娘家带来的冯奶公,奴仆下人要请假回家,都得由他发话。” “我知道了!”陆远志极其高兴的叫起来,压低了声音只让秦林、徐辛夷、牛大力这几个自己人听见:“能安排丫环回家,让赵姨娘独自一人待在小跨院的,只有冯奶公,而冯奶公又是太太史氏的心腹,史氏对这年轻貌美的赵姨娘恨之入骨,嘿嘿,下的黑手啊!” 那么,丫环的调走究竟是凑巧,还是早有预谋呢? 秦林让牛大力带着校尉,由王家的人带路去找那小丫环,看看她母亲是不是真的病重。 牛大力出去没多久就回来了,带着三名王家的仆役,原来他刚走出去说了原委,王家就有好几个奴仆是那小丫环同村的,都指天发誓说她母亲确实病得很重。 秦林的眼睛眯了起来,案件扑朔迷离,他越来越有兴趣了。 小丫环母亲病重是真的,那么放她回家,让赵姨娘独处然后刺杀的安排,就显得有些牵强;或者说是得知她请假之后,赶紧布置杀害赵姨娘?邀约杀手,制定计划的时间又显得太紧迫了点。 “走,咱们进屋看看,”秦林招呼着手下,踏进了充满血腥味的堂屋。 作为法医,在口供和目击者无法提供足够线索的情况下,最终还得让尸体开口说话。 这房子是前后套的格局,前面暖阁子,后面是卧室,凶案就发生在卧室里面。 雕花大床上躺着赵姨娘的无头尸体,脑袋滚到旁边,被褥上、墙上沾着许多喷溅状的血迹,浓重的血腥味道扑鼻而来。 没有移尸的迹象,秦林毫不迟疑的断定这是第一现场。 “一刀就把头砍掉,这份劲力可不寻常啊!”白浩啧啧赞叹着。 人头可不是那么好砍掉的,脊椎骨相当坚硬,如果找不对位置,用很大的力气也不一定能砍掉脑袋,有时候专业的刽子手都会忙中出错,第一刀没能叫犯人身首异处,得连砍几刀才完成任务。 不过对于侦破者来说,这是个幸运的现场,因为白痴都能看出赵姨娘这个样子是死定了,没有人会冲进来抢救什么的导致现场被破坏。 秦林让其他人站在门口,自己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躲开不去踩地面上的血迹。 尸体只穿着贴身小衣和亵裤,看得出来死者生前身材姣好,皮肤白皙、五官端正,恰是二十多岁人生最美好的年龄,可惜她已经身首异处,那颗头颅上的面容显得狰狞扭曲…… 这是冬天,尸体早已冰冷;尸斑是血液坠集于身体低下部位形成的,因为赵姨娘死亡时大量血液从伤口流出,所以尸身并没有形成明显的尸斑;尸僵已经达到了高峰,全身僵硬,秦林知道外伤大量失血会导致尸僵进程加快,这也符合死者的死亡方式。 最后,秦林做了个让众人牙酸的动作——他抓着头发,把死者的人头提了起来! 秦林翻开人头的眼皮,观察它的角膜浑浊程度,忽然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眉头拧成了川字: 角膜已开始干燥,瞳孔的透明度有所下降,但是浑浊还完全没有出现! 第162章 消失的角膜浑浊在线阅读 <!--t; 第162章 消失的角膜浑浊 - 第163章 阴部瘀伤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63章 阴部瘀伤 <!--go--> 第163章 阴部瘀伤 作为法医,秦林熟悉死亡时间的所有判定方法,包括尸体温度、腐烂程度、胃内容物、尸斑、尸僵等等,而角膜浑浊程度也是其中之一。 昨晚王家发现夜行人的时间是子时初刻(23点钟),此前推论认为赵姨娘在此时间段之前便已遇害,现在是巳时正(10点钟),那么案发已经超过十个小时。 但检查死者眼球的情况,却和这个推论产生了冲突: 人死后若是闭着眼睛的,三到四个小时之后眼球仍然湿润,但瞳孔开始从无色透明逐渐转为灰白; 五到八个小时,眼球表面变得干燥,瞳孔的白色加深,透明度进一步下降; 九个小时以上,角膜出现浑浊,并逐步加强,直到死亡两天后角膜变得完全浑浊,法医在死者的眼球上看不到明显的瞳孔,死者眼角膜的变化才告一段落,再往后就是组织坏死和尸体自溶了。 秦林观察尸体的眼球,发现角膜已开始干燥,略有从透明转为浅白色,瞳孔的透明度有所下降,但是浑浊还完全没有出现,根据多年来法医工作的经验,可以判定死亡时间在六、七个小时之前,至多不会超过八个小时。 这就和前面的推论有了矛盾,如果死者是六七个小时之前死亡的,她的死亡时间就在丑时末(凌晨3点),在黑衣人出现的时候还活得好好的。 奇怪!秦林把死者的人头放回远处,半眯着眼睛审视室内的陈设,大脑飞速的运转:如果死亡时间真的是丑时末,那么在夜行人出现,阖府上下闹腾的时候,独自居住的赵姨娘为什么不害怕不跑出来和众人会合?假如她是被捆住了,怎么不呼喊求救?她是不能求救,还是不愿求救,或者自认为不需要求救? 秦林注意到房间门口有摔碎的瓷碗和筷子,打泼的稀粥、鸡蛋、点心,想来是早晨送点心的丫环突然发现血迹,失手打碎的了,似乎和案情没有太大关联。 旁边有几个带血的足印,纤小瘦弱,显然是女子留下的,秦林检查之后发现是血迹快要干涸时踩上去的,那么就是命案发生之后好几个小时的事情了,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幕: 那小侍女端着盘子进来,看见满屋血腥,吓了一大跳把端着的东西打翻,上前就着冬日早晨昏暗的光线看了看,此时她踩到了快要干涸的血迹,也发现了死者身首异处,于是立刻尖叫着转身逃了出去,案件随之曝光…… 一位小侍女是不可能有力气挥动长刀,生生将人头砍下来的,秦林暂时把发现者排除在嫌疑人之外。 真凶是谁?死亡时间和推论到底哪个更贴近真相的? 秦林摇了摇头,单凭死者眼角膜浑浊程度,他对死亡时间还不能说十拿九稳。 事实上人体的生理反应是复杂多变的,不同的死亡情况完全可以产生相差极大的死后现象,判断死亡时间必须依据多项指标进行综合分析,互相印证之后才能最终确定。 不过这具尸体的情况相当特殊,颈部斩断大量失血,使尸斑不再出现;这种消耗性的死亡方式又使尸僵进程显著加快;冬季寒冷,尸体温度下降太快,秦林又没有体温计可以进行精确测量。 最常用的三种死亡时间测定方法都失去了效果,除了眼角膜浑浊程度之外,似乎只有检查胃内容物了。 秦林把牛大力叫进来,让他注意不要踩到地上的血迹,把尸体完好的运出去。 对别人来说很难做到的,牛大力则轻而易举,他伸出比普通人小腿还粗的胳膊,抓着床单四角一拎就把尸体兜了起来,轻轻松松提到外面院子里露天放下,整个过程没有碰到室内其他的东西。 秦林用大伙儿能听懂的话解释,此前的推论和检查角膜判定的死亡时间互相矛盾,只有剖尸检查胃内容物以印证死亡时间了。 王本固嘿嘿冷笑:“好,就让你剖尸,找不到罪证看你怎么说!” 说罢,王本固伤伤心心的哭了一场,又替赵姨娘做了篇骈四俪六的祭文,在那儿抑扬顿挫的念。 秦林不想和这脑袋进水的家伙纠缠,也就随他去吧,朝陆远志打了个响指:“胖子,上!” 陆远志欢快的笑容立刻凝固了,指着自己鼻子:“又是我啊?秦哥,您还真会照顾兄弟的生意。” 说归说,胖子老老实实的取出法医工具,开始解剖尸体。 一般解剖是在尸体躯干部位割t字形刀口或者从喉咙到会阴一刀大开剥,这样方便把心肝脾肺肾都取出来查看。 但这次死因是毫无疑问的,只是要确定死亡时间,那么看胃内容物就行了,不需要割那么大的刀口。 于是胖子直截了当的把无头尸的腹腔剖开了,找到胃和肠子,切开观察。 王世贞、刘一儒等人都转过身去,身子瑟瑟发抖,根本不敢看这大开剥的场面,光想想,就觉得比阎罗地狱也差不太远了。 徐辛夷这粗线条本来还圆睁着眼睛,直愣愣的看,到此时也忍不住喉咙里咯的一声,侧过了脸儿一把抓住秦林胳膊,高耸的胸脯正好磨蹭着他的后背。 或许是本来就不怎么在意男女之别,或许是有过了肌肤之亲潜意识里已不再对秦林设防,徐辛夷完全不觉有异。 秦林就截然不同了,感到背后贴着两团圆滚紧实的软肉,就算隔着丝棉衣也能体会到惊心动魄的弹性,充分感受着阳光美少女健康与活力,他变得口干舌燥。 幸好陆远志已经完成解剖,叫了呀的一声,徐辛夷才放开秦林,用手掌蒙着眼睛,从指缝里看尸体那边——她这还算好的了,总归是徐达后裔、将门虎女,王世贞、刘一儒等人始终不敢看一眼呢。 “报告检验结果,”陆胖子极其少有的正经,板着胖脸汇报:“死者的胃基本上排空了,里面只有极少的老榨菜和蜜饯,食物已经进入大肠!” 秦林笑笑,鼓励陆远志说出他的判断。 陆远志大声道:“蜜饯一般不是正餐所吃,估计是饭后一段时间又吃的,所以还留在胃里;真正晚餐就只剩下了一点儿不易消化的老榨菜,按照秦长官的教导,下官判定死者是在晚餐之后六个小时死亡的。” 不像后世人三餐时间基本固定,这时候贫苦百姓是一日两餐,而中等水平以上的才一日三餐,官宦显贵呢就更说不准了。 所以秦林便问府上管家:“这位赵姨娘,昨天是哪个时候吃的晚餐?” 那管家不假思索的道:“晚餐?那是酉时正(18点钟)大厨房统一做好,家人小子端到各位主人房里。” 酉时正?!秦林眯着眼睛苦苦思索,如果真是酉时正吃的晚饭,饭后六个小时死亡,那么死亡时间又变成子时正了(24点钟)? 胖子则嚷嚷起来:“怎么可能?明明是饭后三个时辰死去的,我秦哥教的能有错吗?” 刘一儒捋着胡须冷笑,分明是看秦林的笑话。 谁知管家犹豫了一会儿,又道:“不过……赵姨娘每天都要吃夜宵的,而且顿顿都有她家乡产的老榨菜,时间嘛约莫在刚交亥时(21点钟)。” 我倒!正在冥思苦想的秦林听到这句,一个趔趄就往地上栽,心说这他娘的也太操蛋了,害老子苦想半天! 胖子也肥脸直抖,不晓得该怎么说这管家了。 不过现在死亡时间可以确定了,亥时吃的夜宵,根据胃内容物判断她死于六个小时之后,也就正好是丑时末,和通过眼球浑浊程度判断的死亡时间互相印证,便能确定下来。 妈的!秦林忍不住骂了句脏话,那夜行人在子时初出现,赵姨娘却死在丑时末,相隔三个钟头,难道夜行人会躲了三个小时再杀死赵姨娘,期间一直潜伏在她卧室里面?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哈哈,这还真有意思了! 秦林毫不迟疑,立刻命令陆远志撕开了尸身所穿的亵裤。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王世贞、刘一儒再次把眼睛转开,用袖子遮住脸。 秦林看了看,果然不出他所料,尸首下身处有些许略呈果冻状的液体,毫无疑问就是男人欢好之后射出的那种东东了。 王本固刚才还在抑扬顿挫的念祭文,这下子跳起来两尺高,面红耳赤的破口大骂:“这贱妇,不守妇道,无耻之极!” 秦林撇撇嘴:“说不定是被迫的呢?” “一死事小,失节事大,老夫常以此教诲家中人等,岂料这女人……”王本固捶胸顿足,立刻就把祭文撕得粉碎。 秦林没法和这种老顽固争辩了,试问如果是死后才被辱尸,难道也是赵姨娘的错——当然这种情况是很罕见的,就算有心理极端变态的辱尸癖,面对一具身首异处的尸体,呃,也很难那啥吧。 恶寒! 秦林当即令陆胖子作进一步的检查,以判定死者这次性行为的性质,“胖子,还记得我教过你男女交合之后,女性下处形成瘀伤的事儿吧?” “得勒!”胖子应了一声,就仔细检查起来,很快就得出了结论:“牝门之内,正上方发现瘀伤!” 正上方?居然是正上方?秦林这次可真是大出意料之外。 第163章 阴部瘀伤在线阅读 <!--t; 第163章 阴部瘀伤 - 第164章 非比寻常的脚印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64章 非比寻常的脚印 <!--go--> 第164章 非比寻常的脚印 根据夜行人在子时初刻被发现,阖府上下惊扰时独处的赵姨娘没有跑出来往人堆里钻,并且她的死亡时间是丑时末,与夜行人出现相隔三个钟头等已知线索,秦林推断夜行人先控制了赵姨娘,然后出现在王本固的书房外并与护院发生打斗,受伤后并没有远遁,而是躲在赵姨娘房中将她淫辱,到丑时末才杀人灭口,远走高飞。 但死者尸检的结果却不支持这一推断。 男女性行为会导致女性生管内瘀伤,一般情况下如果性行为是自愿的,那么瘀伤位置出现在生管内侧上方,如果是非自愿的,则出现于下方。 现在尸检发现生管内瘀伤在内侧上方,这就意味着性行为是自愿的,加上尸身除了脖子上那一刀之外,体表没有任何伤痕,也足以成为这个判定的佐证。 如果夜行人绑架了赵姨娘,怎么会产生自愿的性行为?即使是生命被威胁之下无奈而发生的,动作姿态也会和正常性行为大相径庭,赵姨娘再怎么水性杨花,也不可能在刀架脖子的情况下和别人风流快活吧! 难道说赵姨娘和夜行人本来相识,先是窝藏、继而两情相悦的发生关系,直到最后一刻才被杀人灭口? 秦林把分析判断说了出来,让应天府总捕白浩和众位锦衣弟兄集思广益。 “原来牝门内的瘀伤还能区别顺奸和强暴!听君一席话,在下茅塞顿开呀!”白浩连声赞叹,心头默默把这条记下来,将来说不定用得上呢。 陆远志托着胖脸想了想,一拍巴掌:“是了!那夜行人就是赵姨娘的姘头,所以她才暗中包庇,把受伤的夜行人藏在房中,并与之苟合;末了,两人或者分赃不均,或者因别的事情起了争执,那夜行人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人灭口!” 白浩点头道:“这个分析倒是合情合理,赵姨娘与夜行人本来就相识,两人内外勾结谋夺王家的财宝,但因护院众多,没能得手,两人又起了内讧,自相残杀——不瞒各位,这些强盗都是丧心病狂的,在下做着应天府总捕,这几年抓的盗伙,十起里面倒有五、六起曾经自相火并。” 这个分析也算得上合情合理,但秦林总觉得有几分不合常情,“盗贼火并,九成是为着分赃不均,可据事后查点,王家并没有失落什么东西,夜行人既然没有得手,也就不存在分赃不均。何况赵姨娘还窝藏他,与他交欢,怎么忽然又起了内讧?” 白浩脸红了红,辩道:“或许是一般的口角之争,导致刀兵相见。”一边说着,他自己也觉得有些牵强,便住口不言。 秦林笑笑,与姨娘制定里应外合的计划,谋夺王家的金银财宝,这应该是心机深沉之辈的手笔,却在完全没有利益到手的情况下,仅仅为了口角之争杀害同谋,怎么说也觉得前后矛盾。 既然这边没有找到可用的线索,秦林决定到夜行人现身的地方去看看,他下令把昨晚与夜行人搏斗的护院、还有冯奶公和昨晚值夜的管家都找来。 真正和夜行人相斗的护院有冯达、陈尔、褚山、卫实四位,其中冯达、陈尔是护院首领。 冯达是个青脸汉子,额头上一块胎记,肩头上鼓起老大一块,能看出是贴身用层层叠叠的布裹着伤处;陈尔生得方面大耳,右手胳膊用着夹板,吊在脖子上,是昨晚被夜行人一脚踹裂了骨头;褚山黑津津的一张油脸,酒糟鼻子,卫实则年纪轻轻一表人才,精壮彪悍的一条好汉子。 冯奶公有六十多岁了,头发胡子花白,看上去精神头倒是不错;至于昨晚值夜的管家嘛,就是一直在向秦林介绍情况的那人,叫做王全安。 秦林先让护院头领冯达把昨夜和夜行人搏斗的过程讲一讲。 “不瞒长官您,昨晚上那位飞贼着实武功了得,论单打独斗,我手下这群弟兄们没一个是他对手,”冯达看见徐辛夷在旁边撇了撇嘴,忙拱手道:“当然,要是徐大小姐出手,他就得把命留在这儿了。” 其实徐辛夷是在想别的事儿,从秦林讲牝门内侧的瘀伤开始,她就有些脸儿红红、神思不属,左顾右盼的不自在起来,冯达说什么她充耳不闻,失惊搭怪的嗯啊两声。 冯达可不敢和这有名的女魔头多话,自顾着往下说:“最开始是老陈发现的,一边和那夜行人打,一边声张起来,老陈不是他对手,先受了伤。 我和褚兄弟听到声音赶过去,吓,三个人打他一个,三四十招也占不到上风,我也挨了他一刀,幸好卫兄弟也赶过来,咱们四个风车儿似的围着他打,是褚兄弟抽冷子从背后往他肩膀上砍了一刀,家丁们又打着灯球火把围拢,这才逼得他跳墙逃走。” 秦林想了想,直截了当的问:“你们几位的功夫,在江湖上算高还是算低?” 冯达没想到这位秦长官问得如此直接,愣了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白浩代答道:“这几位都是五虎断门刀的高足,手底下功夫那是不错的。” 秦林听了这话只是笑笑,知道冯达等人大约算得上江湖中二三流的好手,那么夜行人的功夫抵得他们四个,应在比一流稍差比二流略强的位置,大概略逊于霍重楼。 这种级数的高手,如果愿意做独行大盗,应该不会缺钱吧? 秦林又问道:“冯奶公,昨天服侍赵姨娘的小丫环请假回家照顾母亲,这事儿只有你知道,是吗?” 冯奶公声音十分平静:“不是,她早晨从正门出去,府中很多人都看见了。” 秦林的目光又盯到了王全安的脸上:“王全安,昨晚是你值夜,夜行人走后阖府查点,那么你为何没有去赵姨娘的小跨院查点?” 王全安猝不及防,没想到秦林突然问到他头上,顺口答道:“赵姨娘的小跨院在东面,那夜行人嘛开始倒是往东边逃窜,多亏卫实舍命抵挡,他只好掉头往西面跑,大家伙儿一直追到最西面那株木芙蓉底下,他才爬树跳上墙头逃走的 ——我到赵姨娘小跨院门口看了看,门是关着的,赵姨娘也说没看到什么,我寻思她院子在夜行人逃走相反的方向,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没想到……” 好玩!秦林眼睛眯了起来。 “带我去看看他爬的那株木芙蓉。”秦林吩咐道。 王本固、刘一儒两个嘀嘀咕咕:“看看看,再看也是装腔作势……” 就是嘛,传说中的神探不都是日断阳、夜审阴,像秦林这样问了半天还没有个结果,似乎也太不靠谱了。 白浩倒是皱着眉头冥思苦想,毕竟是应天府总捕,把刚才秦林的问话和之前尸体检验的结果相印证,他隐隐的发现了一点儿不同寻常之处,但到底是什么,他又说不出来。 看到秦林嘴角隐秘的笑意,白浩的心跳忽然变快了:也许,断案如神的秦长官已经发现了端倪? 那株木芙蓉就在王家西边的墙脚下,生得十分高大,枝条张开覆盖很大的面积,只不过冬天树叶都掉光了。 看到这株树,也不难理解夜行人为何要借助它逃走了,高达丈余的围墙上还镶嵌着碎瓷片,只有爬到树上去,从横着的树枝才能跳到墙外面嘛。 秦林让众人不要过来,自己在树下慢慢搜寻,终于他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一只与众不同的脚印,踩在泥土质地的地面上,分外清晰。 夜行人应该留下了不少脚印,但大部分都被众护院、家丁走过而破坏了,这个可能是最完成最清晰的一个。 秦林用自己的脚去比了一比,又试着踩了踩泥土的松软程度,忽然问道:“这夜行人是身高刚刚四尺九寸,个子显得不高,但肩膀宽阔,相当壮硕,对不对?” 冯达的眼睛瞪得比牛还大,惊讶的喊道:“奇了,长官怎么知道?对了,谁告诉您的?” 白浩更是吃惊不小,秦林自始至终没有问过那夜行人的身高体貌呀! “哈哈,这是依据脚印推算的呢!”陆胖子得了秦林的传授,现场就卖弄起来。 脚印长短几乎和身高成正比,这个系数在六点八到七之间,知道脚印长短扣除鞋子那一层,再和系数相乘就是身高,秦林看看那脚印比自己的要短,就估算到它主人的身高了。 而身体壮硕,也是根据脚印来的,这个脚印很深,表示主人体重不轻,既然能和众多护院打斗而不落下风,显然不可能是个身材痴肥的胖子,那么就能推断疑犯身材矮壮了。 “不但能通过脚印计算身高和体重,我还能说出他是哪儿的人,”秦林指着脚印对陆远志说,“胖子你看看有什么特殊之处。” 陆胖子蹲下身仔细查看,又自己踩了个脚印与之对比,发现这脚印比自己的略小,但前脚掌似乎宽得不太成比例,大脚趾的位置又特别深陷、用力。 第164章 非比寻常的脚印在线阅读 <!--t; 第164章 非比寻常的脚印 - 第165章 低头告饶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65章 低头告饶 <!--go--> 第165章 低头告饶 夜行人留下的脚印的确与众不同,但秦林说仅凭脚印就能判断来人的身份,似乎过于自信了点。 白浩拱拱手:“洗冤集录提到足印有着履的、赤足的以及高矮胖瘦之别,但如何由足印判断疑犯身份,在下实是闻所未闻。” “若不是这脚印实在太罕见,本官也不能认定哩!”秦林哈哈大笑,指着脚印道: “除了万中无一的畸胎,世上人的脚形状都相差无几,漠北蒙古人的脚和岭南生苗的脚,生下来的时候其实没多大差别,之后一个常年骑在马背上,一个则打赤脚满山跑,长年累月的才渐渐有了区别。诸位看这脚印,前脚掌显得特别宽,而大脚趾的位置又格外用力,说明他大脚趾和其余四个脚趾分得很开……” 脚趾分得开?人们情不自禁的动了动自己脚趾。 到底徐辛夷见多识广,惊喜的叫起来:“是倭寇!我听当年抗倭的老兵说掌故,那倭寇喜穿木屐,绳子拴在大脚趾丫子里,经年累月之下大脚趾就和其余四个脚趾分得很开!” 木屐其实发源于中国,是为中国古代人很喜欢穿的鞋子,在隋唐以前非常流行,它是底部有两齿的拖鞋,适合在泥中行走。 宋代以后,木屐已逐渐退出了中国人的日常穿着,而成为像斗笠、蓑衣一样的雨具,百姓一般在下雨天外出才穿它,在南方某些潮湿多雨的地区,木屐一直使用到近现代。 但中国的木屐并不都把绳子夹在大脚趾丫里,也不是长年累月的穿着。 只有日本从中国学去了木屐之后作为了日常穿用的鞋子,武士们常常终年穿它,而倭寇更是非穿不可: 船只航行于海上,气候温热潮湿,加上食物补给不像陆地那么方便,海员普遍缺乏维生素,所以脚癣、脚气病多发。如果倭寇们穿透气差的皮鞋布鞋,戚继光可以不必练兵搞什么鸳鸯阵,因为倭寇的脚丫子早就烂得连路都走不动了。 只有透气凉爽的木屐,才适合海上远航,是以所有的倭寇都必须穿这玩意儿。 昨天那夜行人虽然改换装束、改穿薄底快靴,但他的大脚趾头没法换,便是一个足印,便将他的身份暴露无遗! 应天府总捕白浩一揖到地,对秦林真是佩服得无以复加:“从一个足印判定对方倭寇的身份,秦长官神机妙算!我们六扇门的办案高手,也断断没有这么厉害的本事。” 王世贞也饶有兴味的看着这一幕,作为一代文宗,士林名宿,在他眼中破案的技巧终究是“奇技淫巧”,但秦林的神奇也让他不得不有所触动,暗自思忖若地方官有这本事,非但不会闹出冤案毁掉官帽,逢三年一考时刑名这块肯定能得到“断案明白”、“办案得力”的考语呢。 “固老,看来您家里进的确实不是秦林派的,而是倭寇呢,当年固老坚持杀掉倭寇魁首汪直……呃?”王世贞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见王本固脸色青得可怕,嘴唇简直变成了紫色,眼睛里满是惊慌,那样子就像立马要上法场似的。 这老儿怎么越老越怕死了?王世贞不禁大感奇怪,王本固年轻时动不动就摆出副尸谏的架势,博得耿介孤高之名,可他现在的表现简直就像被吓破了胆,真真叫做见面不如闻名,名不副实了。 秦林倒没多想,毕竟人是会变的,时间足以冷却一个人的热血,摧毁一个人的胆量。 “各位、各位救救老夫!”王本固声音带着哭腔,昏花的老眼里写满了惊骇,竟是前所未有的狼狈。 秦林心头已有了线索,见王本固这个样子反而起疑,故意钓他一句:“王老先生,未必是汪直报复吧,也许是普通倭寇,为了劫财而来呢?” “一定是汪直余党,一定是的!”王本固尖声叫起来,哪儿还有一点清流名士的风范? “你这老儿,忒也胆小!”徐辛夷撇了撇嘴,无所谓的道:“南京是我大明副都,十余万京卫大军驻守,又有戚帅当年练的五营精锐浙兵协防,就算有倭寇只能一两个、三四个混进来,只要多请高手护院就能抵挡,你怕什么哩?” 秦林也觉得奇怪,王本固的恐惧也太夸张了吧,根本就是被吓破了胆啊,而且他为什么会一口咬定是汪直余党的报复行为? 连秦林都是回忆到金樱姬房中那幅《五峰先生踏波蹈海图》,以及张紫萱讲述当年汪直被杀的消息,再加上白莲教那艘来自海外的船,这才把各项案情像串珍珠那样串了起来,归结于汪直余党谋划对王本固的报复。 可这老儿连想都没想,听到夜行人是倭寇就直接说出了真相,难道他在这一刻被狄仁杰、包龙图灵魂附体了? 秦林玩味的笑了起来。 王本固这种样子,连和他同一阵线的刘一儒也看不下去了,皱眉道:“我辈行得正、做的直,秉公执法,诛杀奸邪也是按照朝廷律例,咱们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固老又害怕什么?如果罪犯都要找提刑官报仇,天底下的提刑按察使早被杀光了?岂有此理!” 刘一儒这话说的有道理,众人都点头称是,做地方官的一年不晓得要判多少死刑,几时听说罪犯亲友报仇把法司杀了的? “是啊,老夫行的正、做的直,堂堂正正……”王本固翻来覆去的念叨这几句,好像给自己催眠一样,叫旁人看了又好气又好笑。 忽然他把腰一呵,朝着王世贞哀求道:“元美兄,你们顺天府差役众多,又有许多捕头,如今愚弟命在顷刻,还请你发下火签,限了比期叫差人捕拿这些个倭寇,否则愚弟这条命一定要送在倭寇手上。” 王世贞对王本固倒没什么,但此前刘一儒把他得罪狠了,身为堂堂应天府尹,求爷爷告奶奶的两边劝,这会儿求到他手下,也少不得拿腔作调,打着哈哈道:“本官这应天府可不管缉拿倭寇啊,不满各位,本官手底下这些捕快也就能弹压街面、缉捕盗贼,明刀明枪的和倭寇打仗,啧啧,这个白某人恐怕干不来,老兄还是另外找人吧!” 王世贞是文坛领袖,但和台谏清流不是一伙,他被张居正敲打过,而复职又多亏写谀词奉承张居正,所以他在有可能成为元辅帝师张太岳女婿的秦林面前,刻意和刘一儒、王本固保持距离。 不过他说的也是实情,倭寇从来都是军队负责剿灭,所以当年是戚继光、俞大猷、刘显一帮子名将带领正规军进剿,从来没有哪处府、州、县衙门的捕快可以去剿倭寇的。 王本固又可怜巴巴的将目光转向了刘一儒。 刘一儒差点儿没噎住,应天府的差役打不了倭寇,难道刑部那些缉捕盗贼、镇压法场、看管大牢的兵卒就能去和倭寇打野战?人家有船,往水上一跑,我刑部这群兵卒难道游泳去追? 怔了片刻,刘一儒才吞吞吐吐的道:“固老,小弟这点兵卒也就秋审啊、出法场啊的时候阵阵场面,并不能和倭寇真刀真枪的干……我说固老,南直隶十万京卫、五营浙兵,这些经制大军才是打倭寇的嘛!” 王本固想想事实如此,要让经制大军进剿倭寇保护他,还得南京守备和中军都督府点头,而这两处不都在魏国公徐邦瑞手里捏着吗?而徐邦瑞又对女儿娇纵得很,今天把她和秦林都得罪了,要是在她老子面前吹吹风,徐邦瑞只要随便找个借口敷衍了事,他王老先生就什么都完啦! 关系生命安危,不得不低头,王本固就准备说几句好话,圆圆场面。 “哼,”徐辛夷扬了扬脸儿,把秦林胳膊一拉朝外走:“反正已经证明不是你杀的人,咱们走呗。这些清流不是嘴上厉害吗,就让他们拿嘴去打倭寇吧!” 王本固老脸涨得通红,赶上几步,低声下气的求告:“徐小姐,下官老糊涂了,有些事情冤枉了秦长官,这个您二位,您二位大人有大量,勿要计较,下官将来一定补报。” 徐辛夷嘿嘿冷笑,她刚才看见王本固一口咬定是秦林杀人,肚子里就无名火直冒,极其不乐意,这会儿全发泄出来:“哈,说的好听,补报是指你们都察院又去上弹章骂这个骂那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群疯狗御史都憋着火儿,要寻个错儿上本参秦林,替周吾正出气呢!” 王本固咬咬牙,指天画地的发誓:“只要下官在南京都察院一天,所有御史言官再不敢和秦长官为难啦。谁敢乱上一道弹章,老夫立刻上本,把他革职参办!秦长官,您倒是说说话呀,下官……” 刘一儒在旁边看得无地自容,只觉王本固胆子实在小得夸张,把清流的脸都丢光了。 牛大力、陆远志等人则是舌头一吐:咱家长官这次可真牛啦,连正二品左都御史都朝他低头告饶! 第165章 低头告饶在线阅读 <!--t; 第165章 低头告饶 - 第166章 “没有”也是线索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66章 “没有”也是线索 <!--go--> 第166章 “没有”也是线索 秦林笑着握住徐辛夷的手:“倭寇归倭寇,但这起案子现在并没有结束,咱们还不能走呢!” “倭寇该王老儿行文给南京守备府和中军都督府,让他们想办法进剿,难道还要你替他去捉?”徐辛夷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先是困惑不解,继而恍然大悟:“哦!你是说赵姨娘并不是夜行人所杀,凶手另有其人!” “着啊!”陆远志也明白过来了,“赵姨娘再怎么水性杨花,也不可能和一个倭寇勾搭成奸。” 这个时代可不像后世某些时候洋大人俨然超等公民,相反,大明子民的优越感强到爆棚,朱元璋北逐蒙元出朔漠之后,从朝廷到士林都吸取宋亡于蒙元的教训,处处强调夷夏之防、华夷之辨,“夷狄之有君,不若诸夏之亡也”,随你什么日本高丽安南佛郎机,通通是化外夷人,咱们这儿才是天朝上国,中华一品大百姓! 若是被倭寇强掳去侮辱,众人倒也相信,然而赵姨娘好好的在二品大员家里做妾室,就算她水性杨花是潘金莲转世、贾南风复生,把家里阿猫阿狗都偷遍了,也绝不可能和一个倭寇勾搭成奸。 那么秦林通过检测尸体牝门内性交瘀伤的位置,判定她生前系顺奸,这奸夫就不会是那夜行倭寇,而是别的家伙——并且极有可能奸夫就是杀害她的凶手! 刘一儒、王世贞等人吃惊不小,如果说倭寇是一出,杀害赵姨娘又是一出,这王本固家里可真是招蜂引蝶,哦不,藏污纳垢啊。 但头上早有些发绿的王本固王都堂,听到这个消息却没什么反应,垂头丧气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准确的说,自从听说夜行人是倭寇,他就完全失魂落魄了,好像整个人都只剩下空空的躯壳。 还是身为应天府尹的王世贞职责相关,倭寇不归他管,奸情杀人的案子必须管的,便拱手问道:“请问秦将军,既然赵姨娘不是被深夜闯入的倭寇所害,那么真凶又是谁呢?” “且容本官慢慢将那真凶揪出来,”秦林看看跃跃欲试的徐辛夷和满脸期待的陆胖子,笑着向四名护院招招手:“刚才冯达说的,你们还有补充吗?” 陈尔、褚山、卫实三人不明所以,便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更详细了些,但主要内容仍和冯达的叙述没有差别,还特别提到夜行人用的是绣春刀。 这里面有什么门道? 徐辛夷双手掐着小蛮腰,在院子里踱着步子思考,她那双修长妙曼的大长腿摆动着,小马靴踩得踢踏踢踏,叫秦林看得心跳也快了几分,却浑不知被她蒙在鼓中,自己早已在天香阁将这位阳光美少女“就地正法”。 陆胖子一思考,别人就发笑——因为他专心想事儿的时候,胖乎乎的脸上眼睛鼻子都挤到一块儿了。 “胖爷晓得了!”陆远志两只胖熊掌一拍,小萝卜似的手指头忽的一下指向了卫实,脸蛋上的肥肉因为激动而荡漾:“所有的谜题都解开了,真正的凶手,就是你!” 被陆胖子空前强大的气势所逼,饶是五虎断门刀的高足,卫实也本能的往后退了三步,惊魂稍定之后叫起冤枉:“怎么可能是我?大人您搞错了吧?小人只是个护院,和赵姨娘没有半分瓜葛呀!” 陆胖子冷笑着,忽然冲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揪住卫实的脸,得意洋洋的朝着大家伙儿说:“看,这家伙是护院当中最帅的,赵姨娘不就看上这小白脸才和他欢好?” 或许是为了加强说服力,胖子把护院和管家一个个看了一遍:“看,冯达,脸上老大块胎记,陈尔,他妈的脸长得像块麻将牌,褚山,不说了,黑脸加酒糟鼻子,对了,还有这王全安,猥琐,非常猥琐,冯奶公,一把年纪了量你也没那本事——所以,能勾引赵姨娘的,只有姓卫的小白脸!” 卫实一脸的无辜:长得帅也有罪? 胖子抛出了决定性的证据:“而且,所有人都提到你是最后才赶来参与围攻夜行人的,也就是说,你在那之前其实和赵姨娘正在苟合,听到闹大了你才急匆匆起床赶来,所以才会出现得最晚!” “原来是你!”徐辛夷圆睁杏核眼,倒竖柳叶眉,呀呀呼喝着一记扫腿踢出! “等等……”秦林和冯达同时叫起来。 哪儿来得及?结结实实的一脚踢到卫实身上,这倒霉蛋虽有武功,却不敢反抗,咚的一声闷响被踢飞了出去,四仰八叉的摔进了花丛中。 呼~~秦林没好气的叹息着,徐大小姐,您也太猛了吧? 别的人却不知道卫实不敢反抗,只道是徐辛夷功力深厚达到瞬间秒杀。 刘一儒擦了把额头冷汗,暗自后怕:五虎断门刀的高足,和他手底下那群六扇门的高手相差无几,结果连徐大小姐一招都接不下,要是起初真的和她闹起来,谁又能挡得住?她也朝老夫来这么一脚,岂不送掉半条老命? 陈尔、褚山两位去看卫实,冯达捶胸顿足:“徐大小姐、陆爷啊,卫师弟昨晚一直在跑肚拉稀,闹飞贼的时候还待在厕所里面的,所以才来迟一步——赵姨娘也不可能是他杀的,因为后半夜担心飞贼回来,咱们四个全都守在老爷、夫人屋门外呀!” 额—,陆远志揉搓着胖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徐辛夷怪不好意思的,看看卫实摔得鼻青脸肿,便让侍剑拿了点金创药和银两给他。 秦林笑笑,“其实胖子你的思路没错,但还稍微差那么一点儿就真相了。” 差一点儿?陆远志、徐辛夷都回忆刚才询问时,冯达所说的话。 “有时候,‘没有’本身就是线索。”秦林提醒他们。 这两位苦苦思索,觉得稍微找到了点儿什么,但又混混沌沌的不能完全明晰,就像一团乱麻似的。 王世贞、刘一儒等人则觉得脑袋都快要爆炸了,王世贞忍不住道:“本官头都疼啦,还请秦将军明示!” “一个本来应该在描述中出现的人,却反常的没有出现,”秦林笑着提醒众人。 陆远志和徐辛夷同时浑身一震,四道目光同时锁定了管家王全安。 作为昨晚值夜的管家,也即是众位护院、家丁的首领,不说在发现夜行人的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至少也应该在稍后一点儿的时间率领众家丁围捕,成为现场的指挥者。 但事实上,四名护院的陈述中,都只提到了众家丁打灯球火把试图围捕夜行人,却完全没有提到本应作为指挥者出现的王全安! 秦林似笑非笑的盯着王全安,目光变得比宝剑还要犀利:“那么,王管家可以告诉我,你那时候到底在哪儿吗?我想,当时府中人都出来了,丫环婆子小厮乱跑,不管你身在何处,都应该有人注意到你这位值夜管家吧!” 王全安在秦林逼视之下瑟瑟发抖,他感觉精心布置的一切障碍和迷雾,在这位锦衣卫副千户的面前都毫无作用,自己就像没穿衣服一样,毫无遮蔽,无所遁形。 “是啊,我们还当他在别处指挥围堵呢,”冯达将信将疑的问着王全安:“王管家,您当时在哪儿?” “我、我,”王全安嗫嚅了一会儿,强辩道:“我在房中睡觉,睡的比较沉,听到喧闹出来就比别人晚。” “也就是说没人可以证明你在哪儿啰,”秦林笑嘻嘻的,王全安还在绞尽脑汁的编造谎言,他又抛出了一条杀手锏: “你开始说子时前后嘛,阖府上下乱纷纷的,没有人注意到赵姨娘,当时我们还怀疑她在夜行人出现之前就已经被害;后来问你为什么没去她住的小跨院查点,你又说曾到小跨院门口看了看,门是关着的,赵姨娘也说没看到什么。请问这自相矛盾的两条,你怎么解释?” 大冷天,王全安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子一颗颗往下掉:“这、这是我记错了,是口误!” “不是口误,你一直试图误导我们!”秦林斩钉截铁的做出了结论。 最初,王全安说没人见过赵姨娘,其实是试图混淆她的死亡时间,把众人的视线往夜行人出现之前引,使侦破误入歧途。 胖子剖尸,根据胃内容物判断死亡时间在饭后三个时辰,这种检验方法是王全安所料未及的,所以为了误导侦破,明明胖子提问的意思是指赵姨娘晚上最后一餐的时间,他却用“晚饭”这样一个字面意思来引众人想岔,不想秦林、胖子对结论非常确信,而赵姨娘吃夜宵的事情府中丫环、厨师都知道,他也只好说了实话 ——当时众人都把这段差点儿闹出的乌龙当成笑话,现在看来,分明是他故意的。 最后,四名护院讲述经过,别人没听出什么,心头有鬼的王全安却发现了自己的漏洞:在这个陈述中,本该出现的他却并没有出现! 于是,当秦林问到为什么没有去差点赵姨娘的小跨院,他如果声称没去,那么就是明显的失职,进而引起众人怀疑;于是他本能的试图用新的谎言掩盖自己,不料反而前后矛盾,被秦林敏锐的抓住破绽,最终使罪行大白于天下。 “一个谎言,总要靠另一个新的谎言来维持,谎言越多,破绽也越多,”秦林低声告诉王全安,他的声音,仿佛就是来自地狱的召唤。 “我,认罪,”王全安像泄了气的皮球,跌坐在地上:“闹飞贼的时候,我的确和赵姨娘待在一块……这些天她都在逼着我远走高飞,否则就要……可我还有老婆孩子……唉,本以为弄把绣春刀扔在那儿,能让飞贼替我担下罪名的,没想到招来了你这个煞星!” “刀法不错,”秦林赞了一句。 王全安神色复杂的看了看秦林,此刻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当过兵。” 秦林脸上难以捉摸的笑容,在王全安眼中浑然已是恶魔的微笑。 第166章 “没有”也是线索在线阅读 <!--t; 第166章 “没有”也是线索 - 第167章 怨念深重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67章 怨念深重 <!--go--> 第167章 怨念深重 赵姨娘之死真相大白,她和王全安早有奸情,昨夜两人正是趁着丫环回家的机会纵情苟合,夜行人出现的时候王全安还光着身子缩在赵姨娘被窝里呢,怎么可能出来指挥家丁? 等王全安穿好衣服出来,夜行人早已被赶跑,他咋咋呼呼的叫了一通,装成各处搜检盘查的样子给别人留下他曾指挥围捕的印象,反正当时乱纷纷一片,没有谁会注意到具体某人在还是不在,果然,就连冯达等四名护院也认为王全安在别处指挥防护。 喧闹一阵,王全安又回到小跨院,赵姨娘再次提出和他远走高飞,别人一定会把他俩的失踪和夜行人的出现联系起来,这样就能趁着混乱掩人耳目,叫主家无从追查。 岂知夜行人现身造成的混乱,既可以成为私奔的幌子,也能变作情杀的遮掩。 王全安有妻儿老小,并不愿私奔,越来越想摆脱赵姨娘的纠缠,而赵姨娘又百般威胁,于是两人渐渐说僵,他忽然动念:夜行人府中搅起轩然大波,如果趁机杀掉赵姨娘,正好把罪名推到那神秘消失的夜行人身上呀! 夜行人用的绣春刀,这东西多得很,王全安正好藏着一柄,他假意答应私奔找了借口出去,取了刀来。 此时赵姨娘已经沉沉睡去,因为她的纠缠不休和百般威胁,往日王全安心中的浓情蜜意,或者说虚情假意,在此刻全变成了愤恨,他举起利刃,朝着赵姨娘柔软的脖子、自己曾经无数次亲吻爱抚的地方,狠狠劈了下去…… 刚把案情理清,众人尽皆嘘唏,忽然就恼了徐辛夷,冲上去一脚踢翻了王全安,气鼓鼓的骂道:“你们虽是奸情,好歹也有夫妻之实,你这家伙也下得手,狼心狗肺!呀呀呀,气死本小姐啦!” 耶?秦林听了有些莫名其妙,徐大小姐的暴怒似乎有些突兀啊… 王世贞一声令下,白浩就和几位捕快鹰拿燕雀般捉住了王全安,上了一十七斤重镣,将他五花大绑押回应天府。 赵姨娘之死尘埃落定,倭寇还没有抓住,徐辛夷本对王本固还有些不满,反而是秦林让她拨了一名指挥同知,率一百名龙骧卫精兵驻扎在王家,保护王本固。 “你这家伙,没吃错药吧?”徐辛夷像不认识似的打量着秦林,这家伙从来就不是个以德报怨的烂好人啊,永不吃亏、占便宜不嫌多才是秦长官他老人家的真实写照嘛。 秦林把她拉到一边,奸笑着说:“咱们把兵派在他家里,名为保护,实则监视,抓住王老儿这左都御史,南京都察院那些疯狗御史还敢唧唧歪歪?” 徐辛夷大眼睛眨了眨,呵呵笑着直拍秦林肩膀:“你小子,真坏透啦,不过,本小姐喜欢!” 以前就有御史参奏魏国公徐邦瑞家风不谨,纵女为恶什么的,虽然被徐辛夷用恶作剧搞得灰头土脸,但她也不希望都察院的人成天唧唧歪歪呀!现在可好了,揪住王本固这清流领袖、台谏首领,谁再废话咱给他就一句:关门,放王本固! 不过秦林的意图并不止于这点,敏锐的直觉告诉他,王本固和倭寇之间的恩怨纠葛也许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金樱姬又和白莲教互相勾结,也许不久的将来,还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大明朝对军队控制极严,但南京守备、中军都督府都是徐邦瑞做主,徐辛夷以演练的名义把兵派来保护王家倒是易如反掌,立刻就让侍剑传令下去。 上次燕子矶大战白莲教,徐辛夷当然不可能请功,所以神策卫周进忠、广天卫吴广孝,鹰扬卫郑思仁,府军卫王守义按亲冒矢石浴血奋战请了战功,四名指挥使都记了功,升授了都指挥同知衔。 这次龙骧卫的指挥同知得徐辛夷分派了任务,当真喜不自胜:别说杀敌立功了,就算什么也没做,只要讨了大小姐欢喜,魏国公的笔头子稍微歪那么一下,他的官运就与众不同啦! 龙骧卫立刻点起精兵,把王家保护起来。 王本固真正感激涕零,确实行文南京守备府也能得到保护,可层层行文,守备府会同南京兵部,咨文到中军都督府,都督府下牒到京卫指挥使司,再从龙骧卫调兵来,这要等多久?黄花菜都凉啦!哪儿能像现在这么快呢? “秦将军,徐小姐真正霁月光风,此前种种误会,都是老夫被小人蒙蔽……”王本固抓着秦林的手,老泪纵横。 “好说,好说,”秦林干笑着敷衍。 王本固这无耻、猥琐又假装清高的家伙,于国于民百无一用,巴不得他快点死了的好,还当秦爷真要保护你性命呢?爷用你做鱼饵,要钓那金鳌罢了! 刘一儒在旁边好生尴尬,身为南京刑部侍郎,他兴冲冲要抓试图“杀官报复”的秦林,未尝不有公报私仇的意图,给他儿子刘戡之出口气。 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种结果,他这饱读圣贤书的刑部侍郎在破案中连个屁用都没有,全然是秦林主导破获了赵姨娘被杀之案,而本来和他一党,以孤高耿介著称的王本固,听到汪直余党寻仇的消息之后就像被抽调了脊骨的癞皮狗,简直丑态百出。 “唉~~士大夫气节如此糜烂,向一介武夫和跋扈女子低头,真正江河日下,世风不古……” 刘一儒摇头叹息着,他自命清高,这几句却把在场的人全都喷了一遍。 王本固是不消说了,应天府尹王世贞也老大不自在,暗道这老儿真他妈操蛋,合着全天下就你一个硬骨头,咱们都是软蛋? “什么叫做跋扈女子啊?”徐辛夷嘿嘿冷笑着,摩拳擦掌逼近。 刘一儒吓了大跳,这才想起来徐大小姐可是个愣头青,会真的打人呀!他连从容告别都来不及,一叠声的道:“固老,王府尹,刘某先走一步。” 说着他赶紧抱头鼠窜,老远还能听见嘴里嘟嘟囔囔的念叨什么“大丈夫能审时度势”,什么“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总之就算落荒而逃也要找出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果然不愧为清流本色。 要捕拿倭寇汪直余党,得依靠正规军,但也必须防备他们乔装混进南京或者各州府县刺探情报,毕竟秦林已发现金樱姬和白莲教勾结的证据,要是这两者合流,东南半壁恐怕又要掀起腥风血雨。 昨夜那夜行人是蒙面的,众护院并不知道他的相貌如何。 王世贞生怕倭寇潜入南京行凶,那他这位应天府尹的位置就得摇摇欲坠了,于是格外客气的请教秦林,那股亲热劲儿笔墨简直无法形容。 秦林取了纸来,用铅笔刷刷刷很快就画出了素描像:“让有工笔画底子的书吏按照这个临摹一百份,发往各处通衢要津海捕缉拿,虽然未必能真的抓到,但也叫他们心怀戒惧,不敢轻易潜入南京行凶。” 秦林的素描在众人眼中十分神奇,时间很短,寥寥几笔,人的相貌就跃然纸上,并且眉目传神,栩栩如生。 只不过他画的并非那夜行人,而是高丽美女金樱姬! “好哇,”徐辛夷一把揪住秦林:“你这家伙,太无耻了,还想着这高丽坏女人,当心我告诉青黛妹妹!” 明明是她使劲浑身解数瞒着秦林,叫他误以为一度春风的是金樱姬,但秦林真这么想,徐辛夷又觉得心里酸不拉唧的不好受,现在见秦林画了出来,更是无名火起,又心酸委屈得不行: 明明是本小姐被你欺负得够呛,凭什么你总记着别人?哼,这高丽女人很漂亮么……太过分了呀! 秦林不明白徐辛夷为什么这样激动,之前她明明知道金樱姬的事情嘛,也没见她多在乎,还像哥们儿那样拍着肩膀,大大咧咧的说要帮着瞒住李青黛呢! 于是赶紧解释:“我没见过夜行人,但可以肯定这女子是汪直余党中的大人物,甚至有可能是他们的首脑!” 秦林一边说,一边把画儿递给王世贞。 王世贞双手来接,如果画了对方首脑的影形图海捕缉拿,就算抓不到,也叫他们害怕,不敢来滋扰,这南京城安静了,他应天府尹的位置也稳当了嘛! “秦将军画技真正了得,人物灵动、衣袂飘逸或者稍逊前代唐伯虎唐解元,但论起惟妙惟肖,还要胜过三分,看不出原来秦将军允文允武,是‘上马击狂贼,下马草军书’的国之栋梁……” 王世贞话没说完,忽然手上一空,那张影形图被徐辛夷抢在手中。 徐大小姐看着金樱姬的画像,那叫个咬牙切齿啊,神情“狰狞可怖”,完全是要把她从画里抓下来一口咬死的样子,半晌才问着王世贞:“你准备让书吏画多少幅影形图去海捕缉拿?” “一百幅,”王世贞连忙回答,他为人乖觉,看到徐大小姐那样子,又觉得这个数目说少了点,便立刻改口道:“五百,不,一千幅!” 徐辛夷大眼睛半眯着寒光四射,娇躯一震,杀气冲天而起:“我要用雕版印一万份,抓住这女人,重重打她三百大板啊三百大板!” 第167章 怨念深重在线阅读 <!--t; 第167章 怨念深重 - 第168章 秦林的挑唆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68章 秦林的挑唆 <!--go--> 第168章 秦林的挑唆 秦林成功侦破赵姨娘被害一案,非但洗脱了王本固的信口诬陷,还把刘一儒、王本固搞得灰头土脸。 街谈巷议都说钦差办案大臣、南京刑部侍郎刘一儒在小小锦衣卫副千户府前吃瘪,所带刑部兵卒被徐大小姐麾下兵马打得丢盔卸甲,刘老儿只好抱头鼠窜——有人甚至添油加醋的说他吓得当场尿了出来。 堂堂左都御史王本固家里闹倭寇倒也罢了,妾室和管家私通被杀这种劲爆猛料也传得满城沸沸扬扬,清流的脸被扇得劈啪作响,那些前一阵还吵着闹着要鸡蛋里挑骨头揭参秦林的御史们,这下子全都成了瘟鸡,走在路上都缩着脖子,再不敢乱放屁了。 秦林爽心,徐辛夷得意,看不惯那些清流言官的武将、勋贵、锦衣卫官校们都大大的出了口气——好多年被这群捏着笔杆子的家伙骑在头上拉屎拉尿,这次终于解气啦! 小侯爷常胤绪活蹦乱跳的异常兴奋,邀约了不少纨绔子弟请秦林赴宴,有一次那位老翰林的独养女儿高小姐也在座,据说高翰林已经亲口许了婚事:“现在看来呀,所谓清流也不过如此,老夫总想女儿嫁个才子,嘿嘿,一辈子还不如你们小辈看得透!也罢,找个心性质纯、返璞归真的姑爷,只怕反要比刘戡之那种绣花枕头、王本固那种无能之辈好得多。” 当然这种宴会是少不了大姐头徐辛夷的,这时候她总是抱着秦林肩膀乱摇,叉着腰朝众人大笑:“本小姐的朋友,哇哈哈哈,厉害吧?” 每到此时众小侯爷、小伯爷必推金山倒玉柱顿首百拜:秦大哥真乃神人也! ——不是佩服他破案的本事,是佩服他没被徐大小姐蹂躏而死。 神策卫周进忠、广天卫吴广孝、鹰扬卫郑思仁、府军卫王守义四名指挥使已拿了升授的官照,也邀着秦林痛饮,他们都明白燕子矶上若不是秦林识破奸谋,哪儿有自己这场功劳? 再者,想到秦林和徐大小姐交好,要是他美言几句,于仕途上也不无裨益呀! 锦衣卫系统内部更不消说了,南京锦衣卫系统的什么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认识不认识的都到千户所来巡视,顺便拜访秦林,见面都热情的不得了,赞他为锦衣卫大大的出了口气。 刘老儿在京师刑部时还上折子说什么“法自有司出,厂卫焉能侵凌”,结果同为清流的王本固家里出事儿,他老人家居然一筹莫展,还靠着秦林这个锦衣卫副千户才破了案,哈哈,看将来谁还有脸说这话? 据说,掌锦衣卫事左都督太子太傅刘守有看到南京方面的密呈,也连连拍案,夸秦林公忠体国、办事得力呢! 不过最高兴最感激秦林的,还是黄公公、霍重楼两位。 “那刘老儿自命清高,不把咱家放在眼里,哼,这下叫他晓得厂卫之中亦有干才,看他将来还敢摆那臭架子?”天香阁,宴请秦林的酒席上,黄公公阴阳怪气的骂着,声调异常的尖利。 明朝军队出兵有监军太监,钦差办案也有中官副使,黄公公不仅是宣旨中使,还是陪同刘一儒办理燕子矶一案,作善后处理的协办副使。 刘一儒被变相贬谪出京,配的副使还是个品级不高的太监,心头窝着火就不消说了,从京师到南京这一路上不知对黄公公冷嘲热讽了多少次,所以听说秦林打了刘一儒的威风,黄公公心头之乐就溢于言表了。 霍重楼也把酒杯端了起来:“秦长官,咱们厂卫之中,您是第一个少年英雄!俺老霍不服别人,就佩服你!” 原来霍重楼是东厂派出来的,东厂和刑部向来不对付,刘一儒也指桑骂槐的把他骂了好几次。 秦林连声道过奖,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试探着问道:“月港太远,且不说它;发往宁波查探倭情的公文,可有回复?” 燕子矶大案时那艘被俘的船,秦林发现它来自海上,和突然出现在南京的金樱姬颇有关系,便由南京锦衣卫行文到宁波、月港两处查探消息,福建月港远而浙江宁波近,算算日子,宁波该有消息回复了。 黄公公醉眼惺忪:“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他人是与非,咱们自在逍遥,让刘一儒头疼去吧……来来来,秦哥儿满饮此杯!” “他是钦差正使,朝廷正三品大员,咱们算什么东西?也配管他的事儿?”霍重楼愤愤不平的说着,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好像和酒有仇似的。 秦林笑笑,张紫萱曾说过大明朝廷的体制,像中官副使、监军太监之类的,主要是体现朝廷中枢对外派大员的监督,但事情主要还是文武官员去办。 像现在刘一儒奉旨由燕子矶一案追查江南的白莲教,就该他负责办理,如果没办成是他办事不力,而中官副使黄公公和东厂派来协查的霍重楼并没有什么责任——当然也没有功劳,算白跑一趟。 刘一儒虽然不像张公鱼那么瞒颃糊涂,但更过分的是,他刚愎自用!完全不理会别人的意见,只知道把捕获的白莲教徒一天打三遍。 其实这些俘虏都只是底层教徒,根本就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被打急了熬刑不过就张口乱攀咬,漫天乱飞的胡说一通,偏偏刘一儒还要当真,火签符牌流水价发往各州府县抓人,搞得民间骚动不安,结果连白莲教的毛都没抓到一根。 黄公公和霍重楼看这架势,估摸着破案立功的梦是做不下去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吧,再不管刘一儒怎么折腾了,两人每天外出喝酒闲逛,好歹有块钦差副使的招牌,到南京镇守太监那儿去打打秋风,找不明所以的中低级官员撞撞木钟,准备弄点银子,等旨意下来就收拾回京。 这不,霍重楼就打着酒嗝,大着舌头对秦林道:“秦长官,这南京有啥富商要走漕运往京师运货的,您帮着问问,咱搭船回京,把钦差副使的官衔灯笼借给他,免了他过闸的税赋常例。得了他孝敬的银子,咱们自己兄弟,三七、四六都好说。” 秦林暗笑,传说中不食人间烟火的武林高手,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啊,武功再高也得穿衣吃饭养活妻儿老小,这不,“鹰爪铁布衫”霍司房讲起扣头来,三七啊四六的门儿清。 “这个倒不难打听,兄弟既然做着锦衣卫副千户,连南京谁有钱,谁要往京师运货都不晓得,这官儿不是白做了吗?”秦林大笑着,手指头点着霍重楼的肩膀:“不过,老霍你就真的只在乎一点儿银钱?不想着立功升官?” 霍重楼的确很缺钱也很爱钱,但他更喜欢当官,否则以他的武功,脱了这身官皮改行去做独行大盗,早就富得流油了。 秦林就是看准这一点,才每次都把他撩拨得心尖儿发痒。 果然,这一次霍重楼又上钩了,听到升官两字,酒意都醒了大半,连忙追问:“秦长官,你这是怎么说?我们倒是想请您去帮忙破案,可刘一儒那狗东西是钦差正使,咱们拿不到权柄啊!” 黄公公本来惺忪的醉眼,也变得亮了起来,知道秦林这么说就必定有些门道,急忙左右看看,把雅室门关上,小声道:“不瞒秦哥儿,宁波那边有了回复,但都没什么用……” 宁波虽未开放海禁,走私贸易却比开了海禁的月港还要兴盛,往来的日本人、高丽人、西洋人很多。 当地派驻锦衣卫接到行文,立刻派员查探,侦知汪直死后海上群雄纷起,日本浪人、高丽海盗、西洋商人各有所长,再没有谁能像汪直那样一统东海南洋。 汪直死后余党本已衰微,近来转而势大,盘踞海岛之上,有战船数十艘,商船上百,虽然和汪直生前全盛时相距甚远,但也不可小视了。 至于他们是否和白莲教勾结,并无明确的线索,只得到消息,近来有内地人乘船与其联系,汪直余党的海船频繁来往于白水洋附近海面,又有逃亡船匠说他们曾建造平底内河船…… 这个消息完全证实了秦林的判断,明代白水洋就是指长江出海口一带,汪直余党的海船往来其间,一定是寻找江防水师疏漏溜进了长江,所以才有燕子矶一案白莲教所乘的那艘海船。 不过,他们建造平底江船做什么呢?采石矶以下江段尖底海船都可以通行的呀! 暂时把疑团存在心头,秦林坏笑着当起了教唆犯:“刘一儒不是妄自尊大、刚愎自用吗?咱们完全可以甩开他,自己查办这案子,兄弟我手里有锦衣校尉们可以调动,何必仰刘一儒的鼻息?到时候咱们把案子破了,联名奏报上去,叫刘老儿干瞪眼!” 甩开刘一儒单干?听到这个主意,黄公公和霍重楼都喜得眉花眼笑。 此前他们不是没想过,但离了刘一儒这正牌钦差,南京许多大官大府谁来理会你个中官副使和小小的东厂司房?再说,霍重楼武功厉害,破案嘛也就稀松平常。 不过现在,有了秦林加盟,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黄、霍两位仰仗他破案的本事,秦林则需要他们办案钦差的名义,于是一拍即合。 “好,咱们同心同德,一定要破了此案!”霍重楼说着伸出了手。 三双手紧紧相握。 黄公公补充道:“破了案子,叫刘老儿跟在咱家后面吃屁!” 三个家伙同时阴险奸诈的笑了起来。笑声是那么的阴森可怖…… 第168章 秦林的挑唆在线阅读 <!--t; 第168章 秦林的挑唆 - 第169章 库银被劫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69章 库银被劫 <!--go--> 第169章 库银被劫 万里长江浩浩汤汤,自金陵下泻至镇江,便到了京杭大运河的一大枢纽,各色船只陡然增多,江面上千帆竞渡、百舸争流。 江北起自扬州府的泾运河直通黄河清江浦,再由里运河联系华北平原上的帝国统治中心,京师。北上的粮船源源不断的把江南的粮食运往华北,供应京师所需,养育着九边的将士,朝廷赈济所出、军粮所用、官吏所食,全赖于此。 江南运河则从镇江府经常州、苏州直通杭州,贯通了江南膏腴之地,蜀锦、宁绸、景德镇瓷器,全都得经过它运往杭州湾或者宁波出海,为帝国换取源源不断的白银。 京杭大运河就是大明帝国生机勃勃的血管,维系着庞大帝国的生命。 此时就在大批粮船之中,混着一艘外观普普通通的平底江船,看上去和别的客船没有什么区别。 可它的内部却不像外表那么简单,不仅船只建造特别得坚固,操船的人员也格外不同:虽然都穿着普通水手的短打扮,但不少人被晒成了古铜色的皮肤和身上挥之不去的海腥味,都说明了他们并不是江上讨生活的百姓,而是从大海溜进长江的过江龙。 其中更有几个身子矮壮的家伙,神情动作与华夏子民迥异,如果在数十年前,他们会被称为倭寇。 江船中舱,金樱姬大马金刀的坐于榻上,和天香阁中楚楚可怜的神态截然相反,她现在身穿黑色绣金倭缎箭袖,满头乌发盘着高髻,腰系一条七宝鲨皮带,足踏鲨皮靴,脸上柔弱可怜的气质抛到了九霄云外,嘴角挂着几分妖异的笑容: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龟板先生,你怎么又回来了呢?” 龟板武夫跪坐在她身前,肩膀上裹着厚厚的绷带,把腰一挺,头一低,用生硬的汉语请罪:“属下,行刺失败了!只好以切腹自尽保持武士的荣誉,请少主指定介错!” 日本武士自尽,把自己肚子剖开的时候,身后站着一人挥刀替他把头砍下来,就称为介错。 嘻嘻~金樱姬抿嘴笑着,“毛海峰如何?” 龟板武夫一怔,继而沉重的点了点头。 金樱姬忽然狂笑起来,声音带着妖冶:“你们这些日本人呐,动不动就要寻死觅活,放心吧,你既然发誓效忠我父女,你这条命就是我的,我没让你死,你就不能死!” “哈依!”龟板武夫跪直了身子,用力把头一点。 沉默半晌,龟板武夫又道:“为什么,要和白莲教结交?他们在海上,并没有什么力量!” “可是大明有力量,”金樱姬神色颇有些怨愤:“我父亲是大明钦定的倭寇首领,我们想要东山再起,佛郎机人、日本人、高丽人都不是问题,只有大明,如果我们的对头、各国海商要求大明出兵对付汪直余党钦定倭寇,大明会怎么做?你们抵挡得了朝廷水师和戚继光吗?” 龟板武夫摇了摇嘴唇,对这个问题他只能保持沉默。 大明朝的力量实在太强大,它没有反应过来倒也罢了,一旦它全力动员,无穷无尽的人力物力,对于任何挑战者都是灭顶之灾。 “白莲教能替我们报仇雪恨,当然很好,但我不仅仅只盯着报仇,让他们替我们吸引大明朝的注意力,不是很好吗?” 金樱姬咯咯娇笑着,挥手打发龟板武夫出去:“对了,白莲教那边,告诉他们那个装神弄鬼的圣女,千万别把咱们当傻瓜,这次冬解的库银,咱们要三成!” ~~~~~~~~~~~ 南京刑部右侧的院子,既是刑部侍郎刘一儒办公的处所,也充当办案钦差的行辕。 北风正紧,虽说江南地方温暖,守门的两名兵卒也冻得鼻涕长流,在那儿晒着点若有若无的太阳,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哎,老张,新来那位秦大人,又不打板子问口供,又不像戏台上演的那么微服私访,他能破案吗?俗话说得好,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放屁,秦大人神目如电,以前破了不晓得多少大案,也不差现在这一桩。再说了,秦大人仁厚慷慨,跟着他走那叫个升官发财!可惜咱们没那本事,否则求爷爷告奶奶也要拨到他老人家手底下去。” 正说着话,老张就啪的一下站得笔直,中气十足的叫道:“秦长官!” 秦林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随手扔了块不轻不重的银子:“去买件厚实的棉衣穿,冻成这个样子,丢脸。” 接过银子,两名兵卒激动的不行,就算丢脸也是丢刑部的脸,不管秦林什么事儿呀!现在人家出手就是几两银子,且不说值得多少,就是长官厚赐这点面子,也叫他俩打心眼里感激。 秦林笑笑,前几天中官副使黄公公已经咨文南京锦衣卫,把他调来协查白莲教了,所以每天过来办理案件。 刘一儒这家伙依然不老实,仗着是正钦差,连中官副使黄公公和代表东厂的司房霍重楼都不放在眼里,哪儿在乎秦林这么个协办锦衣副千户? 刘老儿只当秦林是想混进来分分功劳沾沾光的,倒也没想别的什么,于是每天见面就冷嘲热讽,好像他手上真有天大分功劳,人人都盯得眼红心跳一样——殊不知秦林看过案卷,早就笑得牙疼: 刘一儒把白莲教打尖的客店掌柜、小二,白莲教买过干粮的点心店老板,等等完全无关的人通通抓起来,硬说他们通匪;又一味狠打,叫犯人胡乱攀咬,还美其名曰广撒天网,疏而不漏。 秦林看这样子,是必须另起炉灶了。 阎王好说小鬼难缠,他把刘一儒手底下这群人几乎全买活,现在刘一儒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全知道。 中官副使黄公公的签押房,黄公公和霍重楼正又吃惊又兴奋的看着什么,见秦林进来,两个人凑近了,神神秘秘的道: “秦兄,不得了,扬州往京师解的库银,出事啦!” 第169章 库银被劫在线阅读 <!--t; 第169章 库银被劫 - 第170章 奉令办案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70章 奉令办案 <!--go--> 第170章 奉令办案 大明朝的税赋征收都在秋季粮食收获之后进行,谓之秋征,各地缴纳的税赋在冬天解往京师,谓之冬解,乃是帝国财政最重要的事项。 苏松常、杭嘉湖江南膏腴之地,粮食丰产、丝绸业发达、商业繁盛,撑起了大明财政的半壁江山,每年冬天都有大批钱粮从这里出发,经过京杭大运河运往北方,供养着文武百官、维持朝廷的各项开支、滋养着戍守九边的忠勇将士。 可就在六天前,北运库银的船队在运河中遭劫,整整五十万两库银不翼而飞!现场,还留下了一朵纸折的白莲花! 士林哗然,朝廷震动。 京师,元辅少师张居正的府邸。 “啪!”张居正不轻不重的拍了拍桌子,捋着黝黑的胡须,不紧不慢的道:“这白莲教,也太肆无忌惮了。” 作为美男子他依旧风度翩翩,不知是因为腽肭脐的功效,还是阿古丽和布丽雅两位波斯美女的柔情蜜意,让他保养很好的脸庞呈现红润之色。 而他的神态依旧闲雅雍容,好像闲庭信步一般。 可坐在张居正对面,只有半边屁股落在椅子上的掌锦衣卫事左都督太子太傅刘守有,就没有这么轻松适意了。 张居正在桌子上轻轻拍的那一下,就如晴空震响的霹雳,吓得刘守有后背冷汗直冒——多年的追随,他深知这位元辅少师张先生的脾气,正所谓圣人怒发不上脸,像现在这个样子,太岳先生的胸中恐怕已有雷霆轰鸣。 刘守有想了想,他熟知这位恩相的脾气,所以没提别的而是先表示感谢:“下官愚鲁,未能及早查知白莲妖匪的奸谋,真正惭愧!不过还得多谢相爷仗义执言,今天早朝群情汹汹,若不是相爷回护,下官实在无颜再立于朝堂之上了。” 明代不设丞相,但张居正以摄政自居,门生故吏都称他为相爷。 张居正鼻子里哼了声,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们表面上是对你群起而攻之,其实矛头仍对着我嘛。” “蚍蜉撼树,螳臂当车!”刘守有呸了一口,发自内心的道:“相爷是国之柱石,内以顾命元臣辅佐幼主,外则勘定倭乱、册封俺答汗、平定僰人之乱,近年来实行一条鞭法,太仓银库从空得跑老鼠,到现在银两堆积如山,一般般一件件,哪样功绩不是相爷呕心沥血孜孜以求?” 张居正无所谓的笑笑:“做的总不如说的,任你做了一千件,只要错了一件,就总有他说嘴的。” 这次库银失窃,张居正也有些无奈,毕竟损失很大,他主持的财政不知要花多大力气才能填平亏空,九边将士要钱粮,戚继光在蓟镇练新军,火枪火炮都得花钱,凭空短了五十万白银,财政顿时变得捉襟见肘。 而那些迂腐之臣的指责,就更让他心情不佳: 过去朝廷征收税赋,除了少部分银两,是以征收实物为主,譬如江南的丝绸、粮食,江西的棉布,云南的赤铜,是张居正实行一条鞭法之后,才全部改为征收替代实物税的折色银。 这次库银在冬解途中被窃,便有一些迂腐之辈指责说若不是实行一条鞭法,而像往年那样征收粮食、布匹,动辄就是以多少万斤来计算,断断不会如此轻而易举的被窃。 朝野内外的攻讦从失窃事件本身应该负责的官员和衙门,逐渐转移方向朝一条鞭法开火、质疑新政,这就是张居正无法忍受的了——为了大明朝的长治久安,他竭尽全力推行新政,在他心目中提拔戚继光平倭御寇,招抚俺答汗这些事情都只是治标而已,只有改革税制、强国富民,才是标本兼顾的谋国之道。 “那些胡说八道的,就算是当路芝兰,本相也容他不下!”张居正慢慢啜饮着茶水,又点了点头:“不过当务之急并非党争,还是破案、找回库银摆在首位……戚帅要练新军,又伸手向本相讨银子啦,边关紧要啊!” 刘守有却愁眉不展:“那边查办白莲教的钦差办案大臣是刘一儒,这老儿可对新政没什么好话,要是起了党争意气,他岂肯出力查案,替相爷办事?” “不是替我办事,是替国家办事,”张居正非常严肃的指出这一点,不过很快他就苦笑着摇了摇头。 只要有人就有党争,张居正也利用各种手段打击反对派,但他始终把国家社稷置于个人荣辱得失之上;可刘一儒、王本固这些所谓的清流呢,他们为了党争获胜、为了博取清名,完全可以不顾社稷安危和百姓福祉。 不过张居正是什么人?他很快就笑了起来:“钦差正使不肯出力,咱们有中官副使和东厂协办嘛,另外我们在南京还有一位极富干才的自己人呢。” 刘守有喜形于色:“您是说……” 南京,秦林在秦淮河边的那座大宅,张紫萱再次登门。 “秦兄”,张紫萱格外的客气,试探着问道:“咱们,应该算朋友吧?” 秦林伸出魔掌在相府千金光洁如玉的额头上摸了摸,“没发烧啊?干嘛说得好像生离死别似的?哦,明白了,你是准备说出压抑在心底很久很久的那句话——我爱你!” 张紫萱笑着把他手甩开,绝美的脸蛋浮起了若有若无的红晕,“秦兄你就不能有个正形吗?小妹真有事情要求你呢。” “不会是求我入赘吧?”秦林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张紫萱,“我是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男子汉大丈夫,不过对美人计的抵抗力从来都不高,所以你要是色诱一二,哇哈哈哈……说不定我就答应了哦!” 张紫萱嘴一瘪,凶巴巴的瞪着秦林,看他那个惫懒样子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好了啦,是家父有事要你去做,愿不愿意都随你,行了吧?” 张居正?秦林脸上嬉皮笑脸的神情隐去,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追问是不是为了扬州库银失窃的案件。 张紫萱非常认真的点了点头:“秦兄果然心有灵犀一点通。”忽然又想到心有灵犀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她又不好意思起来,偷偷看秦林并没有什么失惊打怪的样子,才放了心。 秦林本来就想介入此案。 刘一儒像条癞皮狗似的阴魂不散,王本固和汪直余党金樱姬的仇怨,金樱姬和白莲教的勾结,自从秦林卷入案子之后就成为了其中的一员,绝不可能在解开答案之前独善其身。 扬州一案就是解开目前乱局的重要契机,秦林当然要介入此案,找到金樱姬,把当日之事问个明白,搞清楚她究竟有何居心。 有张居正做靠山,名正言顺的查办此案,那是再好不过了——话说前两天和黄公公、霍重楼主动请缨要去扬州办案,还被刘一儒指桑骂槐的嘲讽了一通呢! 张紫萱回家去取张居正写给秦林的书信,秦林则去钦差行辕找黄公公和霍重楼,约他们同去扬州。 一到行辕,就看见刘一儒好整以暇的坐在正厅上喝茶,黄公公、霍重楼两位坐在下首,面露不平之色。 看到秦林过来,两位都站起来出厅相迎。 霍重楼郁闷至极的道:“好说歹说,这老儿就是不同意咱们去扬州,说什么南京乃中枢之地,在此严防死守避免白莲教搞破坏,就胜过去扬州查办案件……秦长官,您看他这个样子?” 黄公公也气愤得很,尖声尖气的道:“如此敷衍拖沓,还有点替大明天子办事的勤谨吗?我看他这点小肚鸡肠的,连宫里的小宦官都不如!” 秦林笑着把这两位劝了几句,走到厅里头,刘一儒果然连屁股都懒得挪一下,大模大样的喝着茶。 “白痴,等老子弄到白莲教,看不给你栽点赃!”秦林不屑的撇了撇嘴,忍着气拱拱手,说了想和黄公公、霍重楼一块去扬州查办库银失窃案件。 果然刘一儒立刻回绝,强词夺理:“这次事情闹得特别大,朝廷总会另派专门钦差去扬州办案,咱们只办南京的白莲教,可管不了扬州的事情。” “老先生你仍留在南京断案,我们三人自己去扬州,”秦林解释着。 黄公公嘟嘟囔囔的道:“反正我们在这儿,你也把咱们当成摆设,从来不过问咱们的意见,我行我素,刚愎自用。” “本官是钦差正使,一切理应由本官做主。”刘一儒傲慢的回答。 “等着看,老子还非去扬州查案不可!”秦林气得不行,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刘一儒这种把意气之争放在国家社稷之上的家伙。 忽然张紫萱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哼哼,刘老先生,侄女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说扬州不在南直隶呢!侄女舆地学的不好,还请刘世叔指教。” 刘一儒脸色立刻就变得不好看了,情知刚才借故推诿的场面被张紫萱看见,回去告诉张居正,自己就得做一辈子南京刑部侍郎,没机会调回中枢啦。 张紫萱又把几封书信文牍慢慢摆在刘一儒的桌上:“这是家父给秦世兄的书信,这是司礼监掌印、提督东厂冯厂公和掌锦衣卫事刘守有刘大人的钧令,调黄健、秦林、霍重楼赴扬州查办案件。刘大人,您要不要检验一下图书和笔迹?” 刘一儒目瞪口呆,司礼监掌印冯大伴和元辅少师张先生,这两位大明朝除了皇帝之外最有权势的人物,竟然直接给秦林这么个锦衣卫副千户发下钧令? “哈、哈、哈!”秦林嘲弄的笑着,“刘大人,咱们现在可以离开了吧?” 刘一儒面红耳赤,胡须直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170章 奉令办案在线阅读 <!--t; 第170章 奉令办案 - 第171章 微服侦查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71章 微服侦查 <!--go--> 第171章 微服侦查 漕银失窃案,秦林定下了明察暗访的策略,分成两路部署: 明面上钦差副使黄公公和东厂司房霍重楼乘官船,摆齐全副仪仗大张旗鼓的前往扬州,和漕运总督、漕运总兵官、扬州知府等官员进行接触,详细了解当地官方所掌握的情况; 暗访这路便是秦林率陆远志、牛大力、游拐子,坐民船微服前往,趁黄、霍两位吸引了绝大部分的注意力,在街头巷尾、漕运码头和船工纤夫中间秘密侦查,根据当地官方掌握的情况,有针对性的和三教九流接触,寻找破案的线索; 韩飞廉则作为联系人在两路人马之间来回奔走,传递消息。 部署已定,众人尽皆佩服秦林思维缜密、指挥得宜,各各遵令行事。 就在秦林准备各项事宜的时候,张紫萱忽然提出要一同去扬州——漕银失窃不但从现实上导致朝廷财政遭遇了危机,也成为反对派攻击一条鞭法的标靶,张居正的新政在兴国州清丈土地案中就已受到了较多的抨击,岂能让库银案再起波澜? 作为张居正的独生女儿,张紫萱十分清楚父亲的抱负,也知道大明朝局的深浅,眼看父亲竭力推行、可使天下长治久安的新政遭遇前所未有的攻讦,她又怎么可能在南京坐等消息? 秦林资历尚浅,对大明朝局、地方官员权力格局乃至漕运本身都不如张紫萱熟悉,此行正要她做个刑名师爷,再说了,带着位美女秘书,不但养眼还倍儿有面子嘛。 但这家伙从来不会有半分老实,反而沉吟半晌,做出极其为难的样子。 张紫萱斜飞入鬓的修眉一挑:“怎么,秦兄不欲与小妹同舟共济?” 秦林把脸一板:“这怎么可以?男女大防、授受不亲,怎可同船而去?哼哼,元辅少师张太岳要是有点误会,把我抓去硬逼着做什么赘婿,你可别后悔啊。” 张紫萱起初还奇怪秦林怎么忽然变成了道学先生,至此才明白他是打趣,她洁白的牙齿轻轻咬着嘴唇,粉面微微发红:“小妹的两位兄长都在扬州以文会友,此去可以说是去投奔兄长,断不会有损秦兄清誉的。” 秦林笑笑:“清誉谈不上,那是王本固、刘戡之玩的;至于我嘛,浊誉倒还有些。” 浊誉?张紫萱忍俊不禁,这个词儿可真新鲜,也亏秦林说的出来。 陆胖子和韩飞廉在旁边挤眉弄眼的笑:咱们这位秦长官,桃花运真正旺得没边啦! 游拐子则心跳犹如擂鼓,他从前也隐约知道秦林和徐辛夷、张紫萱有那么点瓜葛,徐辛夷大大咧咧的乱开点玩笑倒也罢了,张紫萱羊脂玉一般的人儿,又是家教森严的相府千金,说起来未免有些不相信。 可今天一看,比传言有过之无不及,两人关系匪浅呐! 游拐子不禁分外庆幸自己跟对了人,秦林才华横溢,又有张居正为奥援,将来还怕不飞黄腾达吗?跟着他随便沾点光,也就足够升官发财啦。 秘密侦查需要隐藏身份,游拐子虽然是市井中乱晃的老油子,陆远志也有自来熟的本事,可他们都不是扬州人,以什么方式融入当地市井,开展调查呢? 秦林不慌不忙,道出一个人的名字:贾富贵。 贾富贵就是曾经从蕲州送秦林等人到南京的茭白船主,他在长江中行船,上抵湖北秭归,下到长江入海口白水洋,都熟络得很,让他配合假扮成商客身份,去扬州就方便多了。 但贾富贵肯冒险相助吗?张紫萱不禁有些怀疑:“秦兄,这些商人虽不能一概斥之为见利忘义,但追逐利益、心中只有银钱,对朝廷并无丝毫尽忠之心,叫他冒险替我们做事,恐怕不太容易。” 秦林笑笑:“山人自有妙计。” 贾富贵就在南京城里花牌坊街住,一行人找到说了要他帮忙配合,扮成商客去扬州查案的事情。 果然贾富贵举着一双白白胖胖的手乱摇,神情像见了活鬼似的:“做不来,这个要命的勾当小人实在做不来,求秦长官看在同船千里的份上,将差事委了别人吧!” 说着他还叫小厮捧了一百两银子出来,满脸堆起假笑,说是要贺喜秦林升了副千户,摆明了舍财免灾的架势。 张紫萱大失所望,早知道这些商人不愿意报效朝廷的,现在看了贾富贵那副油滑奸诈的样子,仍不免心头生气。 “唉,本来有一套大富贵要送与贾兄,到时候‘假富贵’就变成‘真富贵’了,没想到贾兄竟然把本官的好心当作歹意……”秦林叹息着把张紫萱一拉,“咱们走吧,这场买卖贾某人不做,等着做的人可多得很呢。” 大富贵,买卖?听到这几个字,张紫萱困惑不已,贾富贵却一下子被吊起了胃口,略想了一下就赶紧追上去,陪着笑脸问到底如何。 “本来嘛,谁要肯帮忙,事成之后本官就把锦衣卫副千户的官衔灯笼借给他打几年,乃至叫张小姐禀明元辅少师张先生,求道特许海贸的札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因为有点儿交情,才先来找了贾兄,没想到一套大富贵竟然被贾兄推出门来……”秦林一边走,一边摇头叹息。 贾富贵一听之下又惊又喜,绿豆大的眼睛亮得像灯泡。 惊的是秦林虽未明说要去办什么案子,可最近扬州那边沸沸扬扬的不就是五十万漕银失窃的惊天大案吗? 喜的是这一票做下来,今后他的船可以随便打锦衣卫副千户的官衔灯笼,税随便逃、常例随便免,铁定大赚特赚,万一张紫萱真求来了特许海贸的札子,那更是坐在家里数钱数到抽筋啊! 啪!贾富贵一巴掌抽到自己脸上,立马起了五根红指印:“小的不是个东西,小的混账王八蛋不识好人心,秦长官这边请——来人呐,快泡茶,泡好茶!” 秦林要查案,贾富贵要赚钱,一拍即合,很快就达成了协议,片刻之后房中就响起了两人奸诈的桀桀笑声。 在张紫萱看来,此刻的秦林完全成了老奸巨猾的奸商,贾富贵这种家伙,就算拿东厂来恐吓他,也不见得肯用心出力,但现在有利益相诱,他就真的死心塌地要替办案出力啦。 小嘴一抿,张紫萱若有所思:如果是刘一儒、王本固、耿定向那些清流来劝贾富贵,被拒绝之后铁定掉书袋大讲“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食毛践土忠君之事”的道理,然后贾富贵还不答应就转成“无君无父”、“不忠不义”的一通大骂,最后一拍两散,屁事也办不成吧! 倒是秦林以利相诱,贾富贵就心甘情愿的出力、出死力,效果就截然不同了。 张紫萱于朝廷格局、大明政道异常熟悉,但从没和市井中人打交道,于世道人心上就差着秦林一截儿。 离开贾家时,她忍不住问道:“秦兄,你怎么知道贾某人一定会答应?替咱们办事,若成功确实能赚钱,可失败的风险也很大,甚至会丧命呢。” 秦林摸了摸下巴,高深莫测的道:“资本家有了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就会铤而走险,有了百分之百的利润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有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嘛,他们就敢冒上绞刑架的危险。” 张紫萱品味这句话,细细思量:资,《说文解字》谓货也;本者本钱,韩愈语“子本相侔”;家,古有法家儒家阴阳家纵横家诸子百家,秦林称将本求利者为资本家,倒也别出心裁,领一时之先。 ~~~ 这次贾富贵的茭白船挂了应天府尹的官衔灯笼——是张紫萱出面秘密向王世贞借的,载了一些南京的土产往扬州去,对外说是要走京杭大运河,把货物贩去河北。 秦林一行人打扮成随船的行商,秦林化名来自蕲州的林先生,搭了贾富贵的顺风船到扬州做生丝生意,陆胖子生得富态,装成门客帮闲,牛大力身躯魁梧,就是护院保镖,游拐子蓄了八字须,充作账房先生,张紫萱仍把脸儿涂黄了、眉毛刷乱了,说是通房大丫头。 陆胖子几个肚子都快笑痛,元辅少师张先生的独生女儿做通房大丫头,咱们秦长官也太牛笔了吧?官职得多大?就算亲王、国公都没这么强悍的呀,再往上,咱们可就不敢乱说了…… 众人乘船沿江下行,乘风破浪速度快逾奔马,过了瓜步、仪征,就快到了扬州。 果然形势与往日大不相同,这里江面上巡哨的兵船往来如织,长江水师的兵卒全都顶盔掼甲,刀出鞘、弓上弦,如临大敌。 从上游往扬州方向去的船只,检查并不严格,但从扬州方向出来的船只,则检查得十分仔细,便是装满粮食的大船和运盐船,兵丁们也拿着细铁钎子往粮食里面到处乱插,看样子是在寻找失窃的漕银。 “喂,那边的船,停下来检查!”有人大声喊着。 第171章 微服侦查在线阅读 <!--t; 第171章 微服侦查 - 第172章 不翼而飞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72章 不翼而飞 <!--go--> 第172章 不翼而飞 这人穿着百户服色,所乘的划子船上打着哨官旗号 ——卫所军制崩坏之后,加上倭寇入侵,催生了营兵制度,比如戚家军就是营兵。 不同于卫所军制小旗、总旗、百户、千户、指挥使、都指挥使的层级,营兵则是从什长、队长起,到参将、总兵止,这哨官是低级武官,统带一只小兵船的。 各级营官并无品级,就算总兵官也没有定阶,要靠卫所制的官阶来体现职务大小,所以这哨官便有百户的品级。 贾富贵的茭白船慢慢停下,划子船靠了上来,那哨官和几名营兵跳过来,见面就笑:“贾老板,又贴上应天府王府尊了?你打的官衔灯笼,可是越来越大了哟!” “葛长官真是说笑了,小可这点儿买卖,全靠各条道上的朋友赏脸,”贾富贵说着就把一锭银子塞到葛哨官手里。 那葛哨官也是行家里手了,嘴里还假装推拒说“你我朋友相交,不在这点银钱上”,已用琵琶袖往下一罩,银子就像自己长腿似的,藏进了袖中。 原来葛哨官是长江水师驻在瓜洲江段防护漕运、缉捕水盗的军官,贾富贵常来常往,早就和这些军官混得熟不拘礼了。 葛哨官做了十多年的江防军官,收了无数的常例,那双手练得一抓准,贾富贵那锭银子一入手,就知道是十足分量的五两雪花纹银。 像贾富贵这船打着应天府的官衔灯笼,其实可以不必送常例的,葛哨官意料之外的发了笔小财,顿时心头大快,吩咐随来的几名兵卒:“上面吩咐了,出境的船只要细细搜检,这入境的就不必太认真了,贾老板是咱们老朋友,船上难道还能藏什么反贼不成?” 兵卒们都涎着脸哈哈笑:“贾老板船上没有反贼,倒有喷香的小娘子!” 说笑几句,葛哨官就要告辞离开。 秦林忽然心头一动,走上前施礼道:“葛长官,小可有礼了。” 那葛长官看他穿着瓦蓝的棉衣,带着块半新不旧的四方巾,就知道是个外路商客,斜着脸儿,不咸不淡的道:“什么事儿啊?本官还有军务在身……” 胖子几个在旁边看着暗笑,葛长官、秦长官都是长官,可这葛某人芝麻绿豆大的官儿,也朝着堂堂锦衣卫副千户拿腔拿调,真叫个有眼无珠。 贾富贵赶紧介绍,说秦林是他好朋友,姓林,是蕲州过来的富商,和蕲州荆王府、南京魏国公府都有生意往来,好生了得。 大明朝本来重农抑商,但到了万历年间商业极其发达,商人地位也水涨船高,动辄出入王侯府邸,甚至能把影响力伸向官府、朝堂。 听说林先生和荆王府、魏国公府都有生意往来,葛哨官顿时肃然起敬,像参见上司似的退了一步避开正脸,斜签着脸儿抱拳施礼:“真正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小的没看出林先生竟是这么了不起的一位大老板。” “来来来,”秦林又塞了块银子到葛哨官手里面,“我有些话要问问葛长官,如果不妨事,咱们舱里面谈。” 葛哨官掂量这块银子又有五两了,抵得一个多月兵饷,赶紧连声答应着。 随秦林走进舱中,看见像个巨灵神的保镖牛大力,形象猥琐的师爷游拐子,白白胖胖的帮闲陆远志和黄不啦叽、眉如板刷的张紫萱,葛哨官对他的富商身份更是深信不疑,暗自思忖:这保镖、师爷、帮闲简直就是富商身边的标准配备,只是最后这位通房大丫头,身材倒是不赖,长得也太那个寒碜了吧? 秦林故意装出愁眉不展的样子,压低声音问道:“江上守备严密,是因为漕银失窃的案子?在下想收了丝绸运往北方,这漕运还走不走得?” 葛哨官皱了皱眉:“不瞒林员外,漕银失窃是个捅破天的大案子,上面追得很紧,勒逼着咱们不得一刻轻松,扬州、镇江两府,入境的倒也罢了,那出境的定要细细搜检,拿着细铁钎子一寸一寸的扎,恨不得把你船板都扎穿,每艘船都这么费事儿,老半天才查完一艘,后面的船等得要死! 江上水面宽,还没什么了不得的;运河里面的船,全挤在扬州这段排队等检查,像林员外现在想要往北走,只怕半个月都还过不了关闸呢!” 秦林舒了口气,心道官府的反应还是很快,漕银失窃之后立刻动员各路大军实行全境封锁,那漕银是五十两一锭的大银铤,五十万两就是一万锭,明代十六两一斤,就是三万多斤,这么多银子绝不是藏在怀里就能带走的,看来银锭仍在扬州、镇江境内,没有被带走,这样的话成功追回的希望就大了不少。 张紫萱则咬了咬嘴唇,面有忧色,问道:“葛长官,这么说的话,大运河基本上等于堵塞了?” 一个丫环突然问话,葛哨官不禁有些奇怪,但看见秦林并没有表示反对,便答道:“确实如此,漕督李都堂派督标把住运河关闸、大小路径,凡出境的车船必须细细检查,陆路倒也罢了,运河上每天只查完放行十条船,其余的全堵在扬州境内,天寒地冻的,那些个船夫全蹲在船上喝西北风,当真可怜的很。” 秦林等人一怔,都听出了张紫萱问话的关窍,暗暗佩服此女果然心智了得,能想人所不能想,知人所不能知。 大运河乃是沟通南北的总动脉,维系大明朝廷的生命线,它的重要性达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呢?只要运河上稍微出了什么岔子,京师百姓惶恐不安,商人趁机囤集居奇,粮食价格就会一日三涨;如果运河阻断,京师、九边的粮食立刻告急,就好像一个人的动脉淤塞,头部就立即供血不足。 像现在这样通过强行堵截的方式让被窃漕银不能出境,实在是最笨的办法,因为每天放行的船只和实际船运量相差极大,几乎就是变相的堵住了运河,北方粮价上涨,军民必定会狐疑骚动,这就是漕督乃至大明朝廷所不能承受的了。 那么,到了一定时间,目前这种严查的状态就会被迫解除,以恢复大运河正常的运输状态。 离解除封锁的时间,还会有多久呢? 面对秦林疑问的目光,张紫萱两根食指交叉一比:最多十天。之前发生劫案已有了八天,京师大商人都和朝廷官员有着联系,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恐怕现在京师的粮价便已乘机上扬,朝廷最多能容忍上涨持续半个月,那么持续封锁的时间,也就最多到十天之后。 只有十天时间了吗?秦林挠了挠头,对于侦破来说,这可真不是个好消息呢,十天之后解除封锁,白莲教把劫到的银两往外运走,那可就难以追回啦! 那么,这次冬解的船队,究竟怎么组成,又是在哪儿出的事呢? “冷,他妈的冷极了,这十几年扬州从来没有那么冷过,”葛哨官回忆着那天漕船从镇江境内驶来,由江南运河进入长江,再从长江进入泾运河的场面,第一个记忆就是当天异乎寻常的严寒。(江南运河、泾运河等都是京杭大运河的组成部分) 可怕的严寒把人们冻得够呛,船夫们红着鼻子,鼻涕吸溜吸溜的,喊着号子摇动船橹,使平底漕船慢慢前进。 这次冬解的船队,是由十八艘平底漕船组成的,其中只有中间的一艘装载着苏松常、杭嘉湖江南六府膏腴之地解往京师太仓库的银锭,别的船则装载着供应大内食用的粮食,以及香醋、绸缎、胡椒等“土仪”。 每年的冬解,是漕运最重视的工作,派来防护的兵丁密密匝匝,运河两边岸上都是精锐兵卒,镇江到瓜洲这一小段在长江里走,操江提督府也派了长江水师严密防护,当真是天罗地网,飞鸟难越。 船过长江,由瓜洲进了泾运河,便是扬州境内,有名的弯弯曲曲的“三湾”,当夜船队就停在三湾内过夜。 不料第二天早晨,押运官员按例查点漕银的时候,才发现整整五十万两银子不翼而飞! 当即案情曝光,船队停在三湾细细搜查,但那五十万两银子,三万多斤,就算壮汉来搬运,都得一两百人才能搬走的银子,竟然莫名其妙的消失在了空气当中,从此再无下落…… 秦林了解到这些情况,又追问了句:“那么说的话,在进入三湾之前银子都还好好的了?” “那是肯定的,就在三湾那一夜丢掉的嘛!”葛哨官非常肯定的回答。 银子是每天早晨都要查点的,贴了封条装在箱子里面,只有押运官员有权开启查点,头天还在,第二天就消失了,当然是那天晚上丢失的了。 “我怀疑啊,”葛哨官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就是白莲教妖匪利用三湾曲曲折折的河道,做了什么手脚。” 秦林点点头,确实有这种可能。 寒暄几句,送走了葛哨官,秦林揉着太阳穴,若有所思。 “秦兄,怎么样?”张紫萱迫不及待的问道。 秦林眯起了眼睛:“这次,我们的对手很狡猾。” 第172章 不翼而飞在线阅读 <!--t; 第172章 不翼而飞 - 第173章 可疑的老兵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73章 可疑的老兵 <!--go--> 第173章 可疑的老兵 秦林所乘的茭白船自南京顺流而下,在浩浩汤汤的长江中行驶,到了镇江便有三条路可选: 继续沿着长江主航道往下游方向,是江阴、南通,直到长江入海口的白水洋,再往前就是无边无际的东洋大海。 往南从镇江进江南运河,经常州、苏州可以抵达杭州湾——这条运河上来来往往的几乎全是出口日本、高丽的中国瓷器、丝绸和铜钱,其中本来是景德镇生产的瓷器,远渡重洋之后被日本人称为“南京烧”,能够以很不错的价格卖出,同时花样别致的高丽青瓷、东珠、日本折扇和倭刀也从杭州湾源源不断的运来,进入中国市场。 毫无疑问,不管去的中国商品,还是来的日本朝鲜货物,都是海贸走私交易的对象,因为朝廷隆庆开海所允许的贸易港口是福建月港,浙江的杭州和宁波并不是合法的外贸港口。 运河上满载走私商品的船只都打着官衔灯笼,以官船、家眷船作为掩护,他们身后不是站着致仕的侍郎、给事,就是某位现任的尚书、御史。 贾富贵贪婪的看着这些船只,眼馋得不行,他还没有资格去海贸生意中分一杯羹,但要是通过张居正的关系得到特许札子,那就另当别论了。 秦林指着满载贵重商品的船只,问着张紫萱:“看,走私生意如此兴盛,朝廷却不能从中收取税赋,放着富商巨贾偷税漏税,却要从汗流浃背的农民身上搜刮,岂不荒谬?” “谈何容易!”张紫萱苦笑着摇摇头,目前的朝局,便是张居正这样的铁腕人物对增加商税也感觉为难,“也许秦兄不知道,先皇嘉靖帝曾多次派太监去征收矿税、商税,结果满朝清流文官都哭爹叫娘的上书,说什么不可‘与民争利’,要宽仁厚道,要近君子远小人,要执行祖宗法度‘重农抑商’,于是税监只好不了了之,最后也没收到多少钱。” “与民争利?”秦林困惑的眨了眨眼睛:“难道清流口中只有富商是民,汗珠摔八瓣的农夫就不是民了?” 张紫萱万般无奈的苦笑,“秦兄说的没错,清流说不可‘与民争利’,因为所谓的‘民’就是指他们自己,通过种种手段敛聚财富,却要把税负转嫁给无权无势的老百姓;至于祖宗法度的‘重农抑商’,在他们看来就是重重收农民的税,少收或者干脆不收富商的税。” 秦林差点一头栽到江里去,原来与民争利和重农抑商在清流口中都可以变成相反的含义,果然官字两张口,咋说咋都有啊! 不过目前作为小小的锦衣卫副千户,这些事情还不是他能够管的,只是扼腕叹息道:“我终于明白汪直为什么会被逼成倭寇了。” 各级官员凭借超越法律的身份地位从事利润丰厚的走私海贸,作为平民海商集团的汪直作为他们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当然会被恨之入骨;而汪直要求开放海禁,也就是说全天下的百姓都可以自由进入这一行业,官员们就失去了垄断优势,这岂不动了他们的命根? 张紫萱本来看着远处满载走私货物的船只若有所思,闻言回过头来,灿若晨星的眼睛看着秦林,抿嘴笑道:“秦兄这次可真聪明呢。” 夸我还是损我?秦林无语。 除了长江主航道下游方向和江南运河,第三条水路是江北起于瓜洲的泾运河。 鉴于案发现场就在三湾,漕运总督和漕运总兵官都莅临江北扬州,秦林当然要去泾运河。 长江水路可以划船、可以借水力顺流而下、也可以张帆借助风力,而运河漕运就更多依赖人力畜力拉纤。 茭白船拐弯向北靠岸,有大群纤夫等在岸边,贾富贵和一个首领模样的交涉一番,说定了价钱,这些纤夫就用绳子套在船上,以人力牵引它慢慢从瓜洲进入泾运河。 这段运河就是有名的三湾,一段人为制造的弯曲河道,为了消除地面高差、降低运道坡度、滞缓水流面而采取的工程措施。 秦林站在船头观察地形,贾富贵不停的为他解说。 扬州三湾是大运河流经扬州附近的一段航道,起自扬州东北的湾头镇,蜿蜒西南流到汇入长江处的瓜洲。 尽管直线距离不过四十多里,可这段河道却拐成个之字形的大弯,把河道延长到六十多里。这种弯曲的水道不但增加了航行的难度,而且延长了航行的时间。那么,古人为什么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呢? 运河流经的扬州三湾地区,自从南宋时黄河改道南侵泗、淮、涡、颍,夺淮河下游入海后,黄河的多次溃决泛滥造成泥沙淤积,改变了这一带原来南高北低的地势,构成了北高南低的三级阶梯,致使短短二十里的河段,高低落差竟达五丈,在如此落差悬殊的河段,如果开成直道,很难保证运河水面的平缓。 运河的建设者们为了解决这一难题,经过不懈的探索和努力,终于找到了“截直道使曲”的办法,即顺应地形地势故意开出一条弯曲的河道,通过增加河道的长度,从而达到降低河床坡度以调整水位落差的目的,和在高山上修筑盘山公路以降低山势坡度的道理相同。 秦林看了地形,觉得确实有些可疑,这段河道航行很慢,而且拐来拐去,如果白莲教利用这一点,确实能做点文章出来。 不过,他们是怎么转移银锭的呢?夜晚漕船队也有很多兵卒防护,三万多斤银两不是轻易能搬运的呀! 三湾运河河道,是扬州方向高、瓜洲方向低,纤夫们拉着船往上游走,费的劲儿可不小,秦林站在船上就看见他们满头大汗。 转过一道大弯,出事的漕船队伍就停在前面,清一色的平底漕船,外观一模一样,许多全副武装的兵丁严密防守着,就是只苍蝇也飞不过去。 “妈的,铁定有内奸啊!”陆胖子叫了起来,“秦哥你看,防守这般严密,要不是内奸才有鬼了!” 秦林点点头,又摇摇头:“结论不错,推断有误。防守再严密也非无隙可乘,但是,这些漕船的外观全都一模一样,如果不是有内奸,白莲教怎么知道那艘船装的粮食,那艘装着漕银?” 胖子脸皮极厚,还咧着嘴笑,虽然咱推断依据错了,但结论总算歪打正着嘛。 秦林仔细观察了漕船停放的位置,和兵丁把守的情况,很快就注意到从前面数第七艘船的防范最为严密,想必定是装载失窃漕银的船只了。 运河比长江窄得多,这些漕船停在岸边,茭白船几乎是擦着船舷过去的,秦林借机把对方船上的情况粗略看了一遍。 胖子也瞪着一双眼睛,半晌之后失望的叹口气,问道:“秦哥,看出什么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发现呢。” 张紫萱低着头,吃吃的笑。 胖子这才反应过来,回想起不久前侦破王本固家赵姨娘被害案时,秦林曾说过什么都没有也是一种线索。 “那么,我来考考你,”秦林笑着拍了拍胖子肩膀:“运载被窃漕银的船只,基本没有任何发现,咱们据此可以得出什么样的结论?” 胖子扳着手指头数:“烟火、刀箭、撞击的痕迹都没有,说明这艘船没有遇到任何暴力袭击,那些漕银完全是在平静当中,神不知鬼不觉的被劫走的。” 秦林点点头,胖子的回答和他所想的完全一致,单看船只外表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形式的损伤,说明白莲教的手段是巧取而不是强夺。 忽然岸上有鸣锣开道的声音,远处一片人喊马嘶。 原来是钦差副使前来查验,霍重楼保着黄公公居中,漕运总兵官陈王谟相陪,但漕运总督李肱没来。 秦林便让纤夫把船拉着快走,黄、霍从官面上了解的情况,等晚上韩飞廉自会前来汇报。 船到扬州码头停下,贾富贵领路,众人寻了座通济客栈住下。 用过晚饭,刚入夜韩飞廉就摸过来了。 “李肱那家伙,实在不是个东西!”韩飞廉愤愤的朝地上啐了口,又道:“幸好陈王谟还给面子。” 陆远志、牛大力等人相顾骇然:这文武两位的反应,张紫萱早已预料,她上午所说和现在的情况完全吻合! 张紫萱微微一笑:“此是常有之事,不足为奇。” 李肱,以右副都御史衔总督漕运兼提督军务巡抚凤阳等处,是朝廷正三品文臣;而陈王谟是平江伯、漕运总兵官,是勋贵武臣。分工是文臣负责与各省粮道共同按规定将应征的漕粮征集起来,然后由武臣负责押运进京,即所谓“文督催,武督运”。 现在漕银在解运过程中出事,主要是陈王谟的责任,李肱当然不怎么上心。 “那么,你们从官面上找到什么线索了吗?”秦林又问道。 “什么线索也没有,完全抓瞎,这边的锦衣卫也调查过了,完全没有头绪,”韩飞廉挠着头,神色有些困惑:“对了,有个喝醉酒起夜的老兵很可疑!” 第173章 可疑的老兵在线阅读 <!--t; 第173章 可疑的老兵 - 第174章 密室盗银?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74章 密室盗银? <!--go--> 第174章 密室盗银?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黄公公、霍重楼两位以钦差副使身份,大张旗鼓的来到扬州开展调查。 此时开府淮安的文武两位漕运大臣都已莅临扬州,文官漕运总督李肱对黄、霍两位不冷不热,而平江伯漕运总兵官陈王谟则积极配合,帮着调阅案卷、提审涉案人员。 案发之后,漕运总督衙门、扬州府和锦衣卫都进行了周密细致的调查,互为补充、互相印证,将已知案情的全貌呈现出来: 十一月二十八日,冬解船队从浙江省城杭州出发,由江南运河北上,船队除了进贡大内使用的粮食、土仪之外,还装载着最重要的货物:全省秋征所获应交往京师太仓库的折色银三十二万两。 十二月一日船队抵达苏州,停泊一夜,又装上了苏州、松江两府的漕银。 四日到常州、七日抵镇江,都照例停泊,加载两府冬解的漕银,此时漕银总数已达五十万之巨。 按照计划船队的下一站将是扬州,然后继续北上,直抵京师,到太仓库交卸,才完成了这趟遥远的旅程。 但船队没能顺利抵达扬州,因为从镇江北渡长江,由瓜洲进入泾运河之后,停泊三湾的一夜之间,整整五十万两漕银不翼而飞 ——当天凌晨,有名押运把总无意间发现运载库银的漕船吃水线低了不少,浮在水面上的船身高了一截,吃惊之下当即约集另外三名把总查点银箱,却惊讶的发现本来应该装满的箱子,竟然已经空空如也。 这冬解的漕船队,沿途都有大量兵丁保护,随船押运的士兵也很多,另外驾船的船工、拉船的纤夫,可以说千万双眼睛盯着,奇怪的是,当夜竟然没有人发现异状,不声不响,银子就消失不见了。 怎么可能呢?五十万银子,足足三万多斤,就拿壮汉来挑,也得一两百号大汉才能搬走;至于漕船本身就更不可能做什么手脚了,随船的大批船工和押运兵丁都不是瞎子、聋子呀! 所以闻讯之后星夜从淮安府赶来的文武两位漕运大臣,一致认为出了内奸,把负责押运的几名把总、若干兵卒,乃至船工、纤夫通通锁拿,又下了火签,用七百里飞骑到沿途抓人,把涉案的官员通通抓了起来。 毫无疑问,所有的人都不承认和漕银失窃有关,漕军和民夫互相推诿扯皮,江北直隶和江南直隶四员押运把总互相指责,完全是一片乱麻毫无头绪,而官方连白莲教到底用什么办法偷走了银子都弄不清楚,更是两眼抓瞎。 许多银子不见踪影,担心被藏在水里面,扬州府调集人力,用滚钩、铁爪打捞,无论运河河底还是长江之中都一无所获,只捞起些江底污泥;锦衣卫系统也不是吃干饭的,立刻调遣力量秘密侦查,调查所有的青楼赌档,提审原来捕获的白莲教徒,不过至今毫无进展。 唯一查到的线索却异常荒诞不经:一名醉酒起夜的老军,声称半夜看见运载失窃漕银的那艘船旁边有鲤鱼跳龙门,他神神秘秘的告诉同伴,说恐怕是江龙王把漕银劫走了;同伴害怕,将这件事出首,老军立刻被抓起来审问,孰料这人常年酗酒,脑筋糊涂不堪,言语颠三倒四,根本问不出个所以然,翻来覆去只说是鱼跃龙门、江龙王差虾兵蟹将鲤鱼精来劫银。 审问当夜值守的官兵,有人说看见鱼跳了几下,有人说没看见,至于什么江龙王则完全子虚乌有了。 担心水底下有什么古怪,漕运总兵官陈王谟派人用滚钩铁爪一寸一寸搜索了河底,结果连银子的影儿也没有找到,考虑到那老军脑筋糊涂,又是醉酒之后看见的,供词可信度不高,便将他暂且收押起来。 今天黄、霍两位又和陈王谟一块儿,再次去漕船上查验,当然没有查到任何新线索——因为这艘船的每处地方,都被漕运总兵府、锦衣卫和扬州府的人,像过篦子那样一寸一寸的检查过啦! 韩飞廉将上述情况介绍了一遍,众人尽皆沉默不语,只觉案情扑朔迷离,就好像掩盖于重重浓雾之中,看不清破案的方向。 秦林用手指头叩击着桌面:“直觉告诉我,那个酗酒老军的口供也许是破案的关键,韩飞廉,告诉黄公公和霍重楼,一定要把他保护好。” 陆远志啪的一巴掌拍着桌子:“对了,是不是水鬼从船底下把银子偷走的?” “不可能,”秦林摇了摇头,“那得多少水鬼?再者,银子沉重,靠人游泳把几万斤弄走,太牵强。” 韩飞廉点点头:“确实不可能,因为漕银是放在专门的船舱,每天晚上都有一名把总带着四名亲兵守在舱中,外面由另一名把总拿钥匙反锁舱门,这时候舱中的把总、亲兵和银子就都出不了舱,连便溺也在里面解决,直到第二天才开舱。” 张紫萱反应极快,立刻追问:“舱中有没有窗口与外面相通?” 众人的呼吸一下子屏住,如果有窗口,银子可以经窗口递出去,守夜把总和亲兵额嫌疑就很大了。 但韩飞廉立刻就摇了摇头,连他自己也很困惑,百思不得其解的道: “就是这点奇怪,那装运银子的密舱有人值守,当然要留通风的窗口和倒屎尿秽物的洞,但窗口加了铁条,泻洞也有铁箍,空隙大小都不到三寸,刚好叫五十两的银铤无法通过——后来检查,铁条铁箍都完好无损,窗口灰尘密布,甚至窗角还有蜘蛛网呢! 所以被抓起来之后,这把总和亲兵都没口子的喊冤,还指责那掌管钥匙的把总,说是把他们迷晕了之后,用钥匙打开舱门偷走的银两,两边争执不休,陈王谟动了刑也没问出什么。” 听到这里,秦林的眼睛眯了起来,一道寒芒一闪即逝:这么说来,装载漕银的船舱就成为了不折不扣的密室,可以说是内外隔绝的,那么漕银又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消失的呢? 难道真有人能使五鬼搬运法,或者江龙王亲自出马了? 牛大力和陆胖子都觉得这件案子已非人间的常识可以解释,张紫萱也眉头紧皱,难以解释。 秦林叮嘱了韩飞廉一番,让他传话给黄、霍两位,注意侦查的方向,第一是留守密舱的把总和那掌管钥匙的把总各自有什么背景,毕竟他俩是最直接的嫌疑人;第二是酗酒老军的说辞应当重视,应审问当夜值班的人员,把细节搞清楚;最后务必劝诫陈王谟冷静,不要急于求成屈打成招,反而容易被虚假口供欺骗,使侦破误入歧途。 “秦长官说的是,那位平江伯可急得直跳脚,黄公公、霍司房两位,简直被他当成救命稻草啦!”韩飞廉笑嘻嘻的回答,神色间却颇有忧色。 扬州府捕快、漕运总兵府的官员乃至驻扬州锦衣卫,没有谁是傻子,三管齐下,动用大批人力,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头绪,这起案子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啊! 秦林微微一笑,对他来说,越是复杂困难的案子才富有挑战性嘛,他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天衣无缝的犯罪,任何犯罪行为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只要找到一点破绽,立刻全局破尽! ~~~ 一行人在通济客栈休息了整晚,第二天早晨秦林安排众人各去办事: 牛大力假装说要替少爷雇船北上,去码头向船工纤夫打听漕运上的消息,有时候面对官方不肯说的东西,闲谈间无意中反而会流露出来; 陆胖子以替少爷买马车、名马为借口,到骡马市、车行问问情况,五十万两银子只要转运,就不可能悄无声息; 游拐子是市井里一条泥鳅,就往各处茶楼酒肆探听,借丝绸生意为名向往来商客打听苏松常、杭嘉湖一带关于此案的消息。 秦林自己则由贾富贵陪同,去漕帮走一趟。 “我呢?”张紫萱把秦林衣袖拉了拉,“难道秦兄心目中,小妹就百无一用吗?” 秦林挠挠头:“你不去找两位张兄?” 张紫萱嘻嘻一笑:“他们在明面,咱们在暗中,还是暂时不见面吧!” 得,人家千金小姐都不怕别人非议,秦林还怕个啥?就让她仍然扮作个黄瘦丫头跟着。 漕帮总舵距熙春台不远,秦林从鼎鼎有名的二十四桥上走过。 时值隆冬,桥上、树梢有积雪,不少才子佳人在桥上看雪,少不得有人大声吟诵小杜名句“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秦林一时玩心大起,将张紫萱小手一牵,坏笑着问道:“嗯,这个,突然想起有个问题,不知道能不能问?” 张紫萱眨了眨眼睛,虽然涂得脸儿黄黄、眉如板刷,一双眸子仍是星光华彩,微微一笑,意思是随便你问。 “你会不会吹箫啊?”秦林看看她漂亮的小嘴,邪恶啊邪恶。 张紫萱不解的道:“吹箫又有何难?秦兄若是爱听,等回去小妹便替你吹几首吧!” 第174章 密室盗银?在线阅读 <!--t; 第174章 密室盗银? - 第175章 疑点重重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75章 疑点重重 <!--go--> 第175章 疑点重重 可怜的张紫萱,始终不知道为什么秦林脸上会露出那种淫贱又猥琐的笑容,但愿她永远不要知道…… 秦林强忍住笑,一本正经的走过了二十四桥,对面不远处就是漕帮了。 这漕帮并不是江湖帮会,而是得到官方承认的由漕运从业人员组成的行会,和医药界的惠民药局、裁缝的螺祖堂、木匠的鲁班会是一个意思。 本来明初在漕运总兵官之下设置十三把总,由运河沿线各卫指挥使和千户充任,统帅十三余万漕军专司漕运。但随着卫所制度的崩坏,漕军缺额越来越多,而民间商业运输越来越发达,民间力量便逐渐替代卫所兵船承担了漕运。 随着行业兴盛,漕帮便应运而生,上层首领是涉足漕运的大商人、地方缙绅,中下层则是掌柜、帐房、司客之类的人物,最底层则由码头挑夫、运河纤夫和漕运船工组成。 漕帮一方面和官面上打交道,一方面也调解抢地盘、争码头等和漕运有关的纠纷,涉及江湖勾当,甚至和沿途绿林道上也有联系,要打听京杭大运河上的各项事情,没有比找漕帮更合适的了。 秦林三人就是做的这个打算,不料离漕帮总舵还有老远,就听见那边人声鼎沸。 漕帮总舵大门口,乌压压的一片人头数也数不清,不知有多少百姓,老的满脸皱纹,小的还抱在母亲怀里。 此时尚属升平之世,大明百姓还很过得去,虽是穷苦百姓也穿着暖和的棉衣,只不过十个有九个打着补丁。 除了不谙世事的婴儿,人人脸上都带着惶恐、悲戚之色,爷们儿都眉头紧锁,女人则披头散发,在那里呼天抢地的哭: “田七爷,替咱们做主哇,我男人快被官老爷打死啦……” “天啊,都晓得船上内舱从来不许船工进去一步,老身的儿子只是个摇橹的,连手指头都沾不到漕银啊!” “张婶儿,你儿子好歹还在船上,我弟弟只是个拉纤的,一直走在岸上,连船都碰不到一下……” 秦林在旁边听了一会儿,便明白是漕运总督李肱、总兵官陈王谟把这次冬解的漕工,也不管是船工还是纤夫挑夫,但凡沾到边的都押在军营里面审问,一口气儿关了好几百号人,每天轮流过堂打着问案,所以这些漕工家属着急,到漕帮来求田七爷田总甲(总甲:明代行会首领)想办法把人保出来。 漕帮总舵里面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两个穿皂色棉直裰的汉子把住大门,这些船工家属闹归闹,却没有任何过激的举动,更不曾试图冲进门去,可见漕帮在百姓心目中还是挺有威信的。 看来田总甲的出境不大妙啊!秦林摸了摸下巴。 许多人堵住大门,怎么进去呢? 当然难不倒贾富贵,他和漕帮是混熟了的,带着众人在小巷子里面三转两转,就找到了一处小门,同样有两名皂衣汉子把守。 “田七爷病了,不见外客。”两名皂衣汉子左右各伸出一只胳膊,拦住了贾富贵。 “我是田七爷的老朋友,金陵的老贾呀,你们认认清楚好不好?”贾富贵没面子了,指着自己白白胖胖的脸让皂衣汉子认。 皂衣汉子连话都不想和他说了,嫌他鼓噪,就要把门关上。 秦林抢上一步,在门关上之前把脚别了进去,那两名汉子正待发怒,他笑嘻嘻额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我实有极大的一笔生意要和田七爷谈,你们把这封信送进去,说是林先生来访,田七爷便会亲自来迎接。” 见秦林说得笃定,皂衣汉子便把信接了,一个进去送信,另一个仍然留下来把门,神情似信非信的——田七爷不仅是十余万漕工的总甲,还捐了监生资格、加捐内阁中书职衔,如果扬州知府来访他老人家说不定会出来迎接,要是江都县(扬州府城)的县太爷来访,还不一定鸟他呢! 这人年纪轻轻,能有多大道行叫田七爷亲自出迎? 何况这些天为着漕银失窃的事情,田七爷焦头烂额,根本就无心见客。 没想到田七爷爽朗豪迈的笑声已从里面传出来了:“林先生这笔大买卖,一定要照顾田某,否则田某人睡觉都睡不安生,哈哈哈哈……” 田七爷身材魁梧,国字脸,穿着件福字团花的墨绿色丝棉袍,戴一顶浩然巾,看上去颇有几分威风。 “我道是谁,原来是老贾照顾田某人,请来了林先生这尊大佛,”田七爷朝贾富贵打个哈哈,又拉着秦林手臂,格外亲热:“走走走,林先生里面请,生丝和宁绸都是日进斗金的大买卖,咱们正该好生撮合撮合……” 守门的皂衫汉子嘴巴一张、舌头一吐,暗道这林先生的生意做得有多大,竟能叫田七爷如此相待?难道他是沈万三,家里有聚宝盆? 秦林进了漕帮总舵,才发现这里的守备外松内紧,外面看着守门的仅有两名汉子,其实里头三五成群的壮汉来回巡逻,人人衣服里面鼓鼓囊囊,想必是藏着匕首、铁尺等物,假山凉亭上还有汉子背着强弓,更不是一般民间能够拥有的武器。 田七爷一路上都大声说着生丝、瓷器的生意经,秦林不怎么懂,基本上是贾富贵和他敷衍,总舵里面的使女、仆妇、壮丁,都有些惊异的看着秦林等人,不知道究竟是多大的生意,田七爷才会在焦头烂额的当下亲自接待。 田七爷没有把他们带到大厅上,而是去了书房,大声吩咐丫环说有大生意要谈,然后小心的关上了房门。 “罪人叩见秦长官!”田七爷扑通一个头磕下去,双手将一张纸举过头顶。 秦林笑着收回那张纸——掌锦衣卫事左都督太子太傅刘守有亲笔签发,委他查办漕银失窃一案的札子,刚才秦林就是把它套在信封里面,让皂衣汉子送进去给田七爷看的。 田七爷一番配合秘密侦查的举动,已证明他是个聪明人,秦林很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因为他们总是格外知趣。 贾富贵在旁边看得眼馋,像田七爷已是商场上了不得的大人物,资本、影响都是他望尘莫及的,但见到秦林就得立刻屈膝下跪,这官场上的威风,果真了不起。 秦林好整以暇的将田七爷扶起来,宽慰他几句说只要尽快破案,那些被囚的漕工就能及早放回,所以还请他配合调查,尽量提供有用的线索。 “线索?我也不知道啊……”田七爷眨巴眨巴眼睛,十分无奈的将双手一摊:“那白莲教一向和咱们漕帮井水不犯河水,哪晓得他们这次发了失心疯,竟然把手伸到了运河里头,唉~想我这漕帮里面良莠不齐,真被妖言蛊惑一两个,这我也说不准;可官府连纤夫都抓起来,未免也太那个了点。” 秦林笑笑,知道田七爷的说辞颇有不尽不实之处,指指贾富贵和张紫萱:“这两位都是本官心腹,你完全可以畅所欲言,既然本官秘密查访,你说的就绝不会泄漏半个字出去。 再者,早日破案,不就能早日洗脱漕帮的嫌疑,令运河恢复正常航运吗?本官估计,被抓的那些漕工田总甲倒不一定放在心上,但运河阻塞,偌大一个漕帮,每天的损失恐怕都以千两白银计算吧。” 整个京杭大运河民间漕运都由漕帮把持,拥有十五万漕工帮众,运河阻塞一天,这些人的生计就一天没有着落,对于漕帮来说这才是迫在眉睫的压力。 果然,田七爷闻言面色变了几变,终于无奈的苦笑起来:“田某这个总甲位置,真正是风箱里的耗子——几头受气,方方面面都来催逼,若不是这些个帮众强留,连一天我也不想再做下去了。” 随后田七爷提供了几条有用的情况,不过因为参与冬解的帮众稍微沾到漕银船的边就被抓了起来,他也是从此次冬解的外围帮众口中得知,因为种种小算盘,此前并没有向官府提及。 其一,是在三湾停泊的那一夜,有个失眠的舵工偶然听见密舱里面有人咳嗽,他把这件事告诉给一位拉纤的朋友,然后发现漕银失窃,就被关了起来,而他的朋友是拉另外一条船的,就没有被抓,漕帮内部调查的时候他就说了出来。 因为不知道官场风向如何,文武两名漕运大臣如何承担责任,区区一个漕帮总甲卷进去恐怕连渣都不剩,再者咳嗽似乎和盗银没有联系,田七爷便将此事隐瞒下来。 其二,则是在镇江府将该府漕银装船的时候,有负责漕银船的船工觉得似乎库丁花费的时间略多了点,和别的伙伴说起过这件事。 因为漕军把总的设置是江北两个、江南两个,正在为失窃案件互相推诿,地方官府也涉及到扬州和镇江两地,毕竟银子是在扬州三湾丢的,田七爷害怕卷入政争,没敢把镇江府的事情报告上去。 第175章 疑点重重在线阅读 <!--t; 第175章 疑点重重 - 第176章 案情轮廓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76章 案情轮廓 <!--go--> 第176章 案情轮廓 临别时,秦林允诺将劝陈王谟、李肱尽快释放无辜的漕工,田七爷顿时松了口气,对他千恩万谢。 田七爷亲自送秦林一行人出去,双方嘴里仍大声说着丝绸买卖、瓷器北运的话,免得走漏风声。 告别田七爷,三人从巷子绕回漕帮正门,张紫萱拉了拉秦林,停下脚步站在街边,她看着那些呼天抢地的漕工家属,面有忧色。 贾富贵一直想讨好这位相府千金,始终找不到话说,见状就点头哈腰的道:“张小姐果然蕙质兰心,有菩萨心肠,不过秦长官已许诺代为说情,再者秦长官断案如神,几天之内必定真相大白,那些倒霉的漕工就要被放出来合家团聚的,张小姐似乎不必太过担心。” 话音刚落,就有个司客模样的人从漕帮大门出来,挺胸腆肚的对着众漕工家属说了一通,大意是田七爷将在两位漕运大臣面前替弟兄们求情,料想不日便能放回。 “贪天之功为己有,”张紫萱不屑的哼了一声。 文武两位漕运大臣的官衔,一个是右副都御史、总督漕运兼提督军务巡抚凤阳等处,一个是平江伯、漕运总兵官。 黄公公凭着内廷宦官、钦差副使的身份,秦林拿掌锦衣卫事左都督太子太傅刘守有委办案件的札子,好歹还能在两位大臣跟前递上话儿;田七爷区区一个漕帮总甲、监生加捐内阁中书的职衔也敢说去求情,只怕把脑袋磕破了,人家连眼皮子都不会夹他一下! 可那些漕工家属不晓得内情啊,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感谢田七爷恩重如山,然后扶老携幼渐渐四散离去。 张紫萱眉头深锁,并没有什么欣慰之情,低头思索片刻,忽然问道:“贾老板,刚才漕帮总舵里面是什么场面?” “啧啧,雕梁画栋、奇花异石,田七爷书房里面挂的画儿,是前朝吴道子的真迹,值上千两银子呢!”贾富贵一脸的羡慕嫉妒恨,并没有领会张紫萱的真意。 “一门之隔,贫富立别,”秦林摇头叹息道:“田七爷富商巨贾,家财万贯,漕帮总舵里面何等堂皇?而这些漕工家属生活贫苦,身上虽有棉衣,已是补丁撂补丁,贫富何等悬殊。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朝廷本该征富商巨贾之税,减轻贫寒小民的负担,但现在田七爷捐个官儿就能肆意逃税,这些贫苦漕工的丁银(人头税)却一个大子儿也免不掉,真正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张紫萱极为欣赏的看了看秦林,灿然的双眸闪现着华彩:“父亲终日所忧,便是‘私家日富,公室日贫,国匮民穷’,秦兄刚才说的,岂不是英雄所见略同吗?”(此处私家指富商巨贾和显贵官宦) 秦林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老脸一红,连声道“过奖,过奖。” 贾富贵在后面听着,一个趔趄就往地上摔——妈呀,张居正的女儿竟然说秦林和她父亲“英雄所见略同”?那可是元辅少师张太岳啊!秦长官将来到底能做到什么位置,锦衣卫指挥佥事,指挥同知,还是,指挥使? 若干年后贾富贵与儿孙辈闲谈,才笑言当年的猜测究竟错得有多离谱…… 秦林三人回到通济客栈。等到傍晚,分别出去打探消息的属下都回来了。 牛大力假装说要替少爷雇船北上,去码头向船工纤夫打听漕运上的消息,从船工口中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问起有什么不同寻常,人人都只说今年特别冷,冻得鼻子通红,若非运河水是流动的,早就结冰封冻了。 陆胖子以替少爷买马车、名马为借口,到骡马市、车行问问情况,结果差点儿被当成盗银案的同谋给抓了起来,不用问也知道扬州锦衣卫已周密布控,白莲教从陆路转运银两是不可能的。 游拐子往各处茶楼酒肆探听,借丝绸生意为名向往来商客打听苏松常、杭嘉湖一带关于此案的消息,听说从镇江一直到杭州,各地官府都万分紧张——虽然是在扬州三湾出的事,包含镇江和之前经过的沿途官府都没有多大责任,但要是朝廷震怒,一道圣旨发下来,谁还能落下好处不成? 各地民间更是物议鼎沸,白莲教盗银的手段被传得神乎其神,另外还有传言说银子找不回来,官府就要重新加派征收补足原数,所以人心惶惶。 “岂有此理!”张紫萱眉头紧蹙,眼中闪过一丝愤怒:“自己搞丢了漕银还要再向老百姓加派征收,从来就没有先例!陈王谟、李肱,谁有这个胆子,不怕激起民变?” 游拐子被吓了一跳,没想到张紫萱如此天姿国色的人儿,发起怒来竟比他见过的锦衣百户、千户还要气势逼人。 张紫萱很快意识到了失态,抱歉的朝游拐子笑了笑,“定是无聊之辈的传言,陈王谟、李肱断不至如此胡作非为。” 游拐子见相府千金如此谦和,顿时感动得一塌糊涂。 这时韩飞廉也从黄公公、霍重楼那边回来了,他们并没有查到有用的线索,据说平江伯陈王谟已有些沉不住气了。 秦林也把今天探听到的消息和大伙儿说了一遍,众人集思广益。 陆胖子搓着脸,边想边说:“既然漕帮说镇江府库丁花的时间比别处多,那么会不会是他们动了手脚?比如把银子换成了铅条什么的,到三湾再从泻洞扔出去。” 张紫萱摇摇头,“不会,三湾河底都用铁爪滚钩捞了不止一遍,如果有铅条,早就被发现了。” 啪!陆远志双手一拍:“那就是冰块,冰化成水,倒进河里就找不到了!” 张紫萱仍然给予否定:“天寒地冻,船舱内又不能生火,怎么把冰化开的呢?而且这样做总会弄湿船舱吧,很容易就被发现了。” “呃,”秦林摸了摸下巴,忽然问道:“我记得韩百户昨天曾说过,漕船上每天早晨都要查点银箱的吧?” 韩飞廉点点头:“今天仔细问过了,是由接班的押运把总任选一箱打开看看,然后再查点银箱总数。” 陆远志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既然要选一箱打开看,那么就不可能是冰块或者铅条掉包,除非把总们同谋作弊——那样的话,白莲教干脆把整艘船劫走算了,何必花费心思秘密窃取? 张紫萱则叹服秦林在破案上实在天赋独具,她还在考虑冰和铅能不能从密舱扔出去,能不能落在河里就找不到的问题,秦林已走另外一条路予以了彻底否认,这份心思就非同凡响了。 “不过,秘密调查获得的东西,对破案并非完全没有帮助,”秦林微笑着告诉大家:“关于这起窃案,我已勾勒出了基本的轮廓,那么明天就该去漕运总兵官的标营,提审那些涉案的人员了。” 众人听了不禁大吃一惊,各自脑中都还一团混沌,全然摸不出头绪,秦林竟说已知道案情的轮廓?这也太神目如电了吧! 第176章 案情轮廓在线阅读 <!--t; 第176章 案情轮廓 - 第177章 锁定嫌疑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77章 锁定嫌疑 <!--go--> 第177章 锁定嫌疑 第二天一大早,张紫萱去寻两位兄长,秦林则带了陆远志等人去钦差副使行辕,与黄公公、霍重楼会合。 得知秦林已有了头绪,这两位喜不自胜,立刻就陪他去城外漕运总兵官陈王谟驻扎的大营。 军营扎在一处极大的庄院,原主人是位漕商,因为两位漕运大臣都在淮安开府,这次莅临扬州办案就借了他的庄院暂住。 漕运总兵官的威风不小,除了庄院本来的房舍,还架着层层叠叠的营帐,看样子至少有一千多兵丁屯扎,辕门前头设着旗鼓,一溜儿旗牌官、校尉官摆开,中间竖起一丈二尺高的总兵官大纛。 黄公公已来过两次,众官校知道主帅待他甚为客气,所以老远看见他来,就有中军官飞跑进去通传。 不一会儿,辕门三声炮响,平江伯陈王谟亲自迎了出来。他是个肤色微黑的中年人,身穿绯色大团花袍,腰上系着青玉带,头戴展脚襆头,迈着四方步走来,那一尺二寸的帽脚就随着脚步巍巍颤颤。 “黄公公早啊?你那边查案可有什么进展?”陈王谟老远就叫起来。 对这位掌着兵权的伯爷,黄公公可不敢拿大,把腰儿略为呵呵,陪笑道:“中官虽没有进展,但却替伯爷请来了位日断阳、夜审阴的奇才。” 哦?陈王谟眉头一剔,打量穿着飞鱼服的秦林,忽然喜笑开怀:“难道这位小哥儿,便是老刘堂下断案如神的秦将军?” 秦林散阶武略将军,所以陈王谟以将军相称,而他口中的老刘,便是掌锦衣卫事刘守有了。 秦林微微一笑,施礼道:“伯爷谬赞。下官谈不上什么断案如神,只是有几分急智,正好去戳破豺狼之辈的罪行,叫魑魅魍魉无所遁形罢了。” 陆远志等人见惯秦林和什么荆王、世子、小公爷、小侯爷打交道,倒也不以为意,黄公公和霍重楼却吓了一大跳,暗道陈王谟是什么人?伯爵乃是超品呀,秦林这话恐怕说得太满了吧,万一惹得他不高兴…… 那些个中军官、旗牌官、校尉官则大眼瞪小眼:敢这么和伯爷说话,若不是和中官副使黄公公同来的,他们早就呼喝起来;伯爷这几天生的气可不少,只等他一声令下,就要把这口出大言的锦衣官儿乱棍打出辕门。 陈王谟确实微怔,觉得秦林态度虽然谦恭,口气却十分自信。自打案件发生以来还从来没有谁敢说得这样笃定,起初看秦林年纪尚轻,他还有些似信非信的,现在倒更肯定他有几分本事,否则也不敢如此自信啊! “好!果然不愧锦衣亲军里头第一个少年英雄!”陈王谟把大拇哥一竖:“今天本官便退位让贤,请秦将军主审!查明案情,本官定然上本,替秦将军请功。” 秦林故意口出大言刺一刺陈王谟,便是要唬住他以取得主审权,或者激得他生气,再提出以断案相赌,两种结果都是一样。 于是秦林便提出去案发的漕船查看。 这是条头等大漕船,密舱设在船身中段,光线昏暗。 秦林仔细检查,发现舱壁只开着两只小窗口,上面果然灰尘、蜘蛛网都有,铁条紧固,没有动过的痕迹。 又看排放污水污物的泻洞,在舱底位置,用大毛竹做的管道,和舱板相连的地方上着铁箍。 密舱天地两头、前后左右四壁,全是坚实的榨木所制,秦林叫陆远志、牛大力打着大牛油蜡烛照亮,自己趴着仔细检查木缝,更不曾有撬动过的痕迹。 陈王谟见状颇为佩服,他手底下的官儿,还有扬州锦衣卫的人都不止一次的进来检查过,但从未有哪个官儿像秦林这样认真仔细,简直像大姑娘绣花似的。 见秦林收手,看着泻洞处若有所思,陈王谟便告诉他,这泻洞铁箍和窗口处的铁条,都是连着整块铁板所铸,外面看只有一点儿铁箍、铁条,其实连着整块铁板都埋在舱壁里头,是为押运漕银而专门建造的,可谓固若金汤。 “这么说来,银锭能够离开船舱的路径,只剩下大门这唯一的一处了?”秦林问道。 陈王谟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那么,根本就不能进入内舱的漕工,应该是无辜的吧?”秦林就劝说陈王谟释放那些无辜的漕工。 可这次平江伯不怎么乐意了,支支吾吾的,意思是要等案件破了再说。 秦林笑笑不再说什么,在他看来破这案子并不困难,漕工们也等不了太久了。 即刻回大营去提审四位把总。 两个年轻点的把总是直隶江南的,一个姓何、一个姓吕,都是指挥使;两个江南的把总,姓施的是个千户,姓张的也是指挥使。 刚提到大堂上,四个把总就齐刷刷跪下喊冤:“求伯爷明察,小的冤枉极了,真正是飞来横祸……” 坐在公座后面的陈王谟把秦林一指:“今天是这位秦将军主审,比不得往日本官宽纵了,识趣的就老实招了吧!” 四人这才注意到公座旁边斜着设了位置,一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副千户高坐,看他年纪实在年轻得不像话,但那双眼睛真正犀利,目光锋利得像刀子,刺在人身上隐隐发疼。 情知锦衣卫里面酷吏居多,这人年纪轻轻能做到副千户,恐怕免不得是个中翘楚,四个把总都吓得不轻,哭丧着脸互相攀咬。 “秦将军明鉴!我两个是江南的把总,头天早晨张某人已经点看过箱子,银子完好无损,我俩的事情就交卸了,怎么能攀咬我俩呢?”江南的何把总跟吕把总连声喊冤。 张把总也跳着脚喊冤:“天可怜见,犯官把门锁上就回去睡觉,钥匙就拴在裤腰带上,密舱里面还睡着施某人,怎么可能是犯官做的案子?” 那施把总照样不服:“大门紧闭,银子大小又不能从窗口出去,当然是你们谁悄悄开了大门偷银子。” 听到这里,秦林微微一笑,似乎已胸有成竹。 站在旁边的陆胖子两眼放光,低声问道:“秦哥,知道他们怎么偷银子的了?” “不知道,”秦林神色古井不波。 陆胖子被噎了一下,“嗨,还以为……” “不过,真的必须要弄懂作案手法,才能锁定罪犯吗?”秦林笑了起来。 其实日系推理的所谓“密室杀人案”,大部分是无谓的、虚拟的,在现实中极少发生。 因为真正破案是从有无动机、作案时间、现场证据来确认的,罪犯设置密室隐藏作案手段根本毫无意义。根据动机和作案时间划定嫌疑人圈子,只要在现场提取到脚印、指纹、毛发等证据,或者在罪犯的皮鞋、衣服上找到细微的喷溅血点,如果是毒杀案找到罪犯获取毒药的途径,这就足以定案了,我管你狗屁密室做什么? 侦破,并不是办案人员和罪犯玩的智力游戏,再精巧的密室,连福尔摩斯都徒呼奈何,结果办案人员在罪犯的大衣缝里找到了被害人的血迹,那前面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了。 现实中,像无动机杀人,流窜作案之类,给侦破带来的困难反而远超貌似精巧的密室杀人,因为你无法锁定嫌疑人范围,在茫茫人海中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而现在这起案子,秦林已有了大致的范围,那么不管罪犯设置怎样的迷雾,黑虎掏心、直截了当的揪出罪犯就是最可行的办法。 “胖子,觉得他们之中哪个的口供最可疑?”秦林笑着问道。 陆远志摸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施把总!” 秦林点点头,别人都是以种种理由说没有作案,但他却是以‘银子无法通过从舱中出去’这种技术性问题来诱导问案官员误入歧途。 比如杀人案,我通过喷溅形血迹的证据知道罪犯杀了人就真相大白了,我干嘛非得知道罪犯用的什么刀、到底砍了几刀、是从左挥舞还是从右挥舞?这些是该罪犯在审讯中供述的! 回到这起案子,那天夜里银子不翼而飞,不管它到底怎么不见的,因为别人进不去——张把总就算拿钥匙开门也没办法不惊醒里面的人啊,所以舱里面的施把总就是唯一可以作案的人! 秦林明察暗访,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之后,剩下唯一的一个可能性就着落在施把总身上。 “来人哪,姓施的说话不尽不实,给我大刑侍候!”秦林把火签丢下去。 施把总大吃一惊,嚎叫着喊冤。 陈王谟也犹豫起来,在他看来秦林未免太酷烈了点,哪有连案子都没有问清就直接动刑的呢?莫非此人浪得虚名,只是个手段残忍的酷吏? 一位方巾儒服的文士从后堂走出来,趴在陈王谟耳边低语几句,这位平江伯就笑着朝秦林道:“秦将军,如今案情未明,贸然动大刑,恐怕屈打成招啊!” 秦林笑笑,将自己的分析告诉了陈王谟,既然确实在三湾那个晚上船身轻了不少,银箱全都变空,别人又不可能在不惊动施把总的情况下去把五十万两白银搬空,那么他和这起罪行就必定有所瓜葛。 至于什么鱼跃龙门,以及银子到底怎么弄走的,打着问就行了,该罪犯招供的内容,我何必要提前替他想清楚? 不料陈王谟又与那中年文士耳语几句,连连摇头道:“神怪之事虽不能尽信,亦不能不信,施把总就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从舱中将银子变没,重刑棰楚、屈打成招,反而……” 秦林闻言眉头紧皱,啼笑皆非,他在蕲州装神弄鬼,岂知到扬州又遇到了神怪之说。 后世的人并不相信这套,银子失踪只能着落在施把总身上,但这个世代还有神怪之说,完全可以是怪力乱神的东西把银子摄走,在查明作案手段之前,就不能一味拷问施把总的呀! 看来还是得弄清他用的什么手法,秦林看着堂下嘴角带着狡诈笑意的施把总,手指头轻点:你死定了! 第177章 锁定嫌疑在线阅读 <!--t; 第177章 锁定嫌疑 - 第178章 杀人灭口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78章 杀人灭口 <!--go--> 第178章 杀人灭口 施把总真的死了。 陈王谟留黄公公、秦林、霍重楼吃了顿午饭,刚吃到五六分饱,秦林还盘算等会儿怎么寻找施把总的破绽呢,就有中军官慌慌张张的来报: “伯爷,大事不好啦,施把总含冤自尽了!” 什么!陈王谟刷的一下站起来,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置信:案发也有好几天了,那施把总一直活得好好的,怎么突然间自尽? 秦林的心也猛的往下一沉,他之所以秘密查访,便是防着白莲教将知情人杀害灭口,因陈王谟的漕运总督行辕里面没法暗访,再加上认为军队守备严密,不大会出事情,才亮出身份明察。 却没想到上午刚刚提审,中午那施把总竟然就自杀了。 就算被陈王谟认为越俎代庖也顾不得了,秦林连忙问道:“施把总手下那几名亲兵,当夜也在舱中,是重要知情人,你们可曾好生看守?” 中军官颇为悲愤的看看秦林,语声带着明显的敌意:“秦将军自去看吧,今后随便你怎么大刑侍候,他们都不会叫一声冤枉了!” “不得无礼!”陈王谟训斥了中军官,但对秦林的脸色已不怎么好看了,甩着袖子走在最前面,大步流星的赶往囚室。 囚室之中,浓重的血腥味儿中人欲呕,墙上、地面到处都是喷溅状的血迹,施把总和他的四名亲兵已经横尸当场。 秦林蹲下检查,发现每人脖子上都是道豁开的伤口,加上地面和墙壁的大片喷溅状血迹,死亡时颈动脉血液在心脏泵压之下像喷泉一样喷射的惨烈场景,已是历历在目。 每个人手中都握着柄小小的解手刀,本来用于修治船帆、整备缆绳的工具,成为了自杀的凶器。 从血迹喷溅痕迹、刀口方向、运力角度分析,秦林毫不迟疑的判定这五个人都死于自杀,并不存在外人行凶的可能性。 五具尸体,五道几乎深及喉骨的刀口,没有挥刀自杀者身体上,常见的因为试探性切割而形成的“试切创”,完全可以想象这几个人死亡时的决绝,顿时让秦林回忆到了在蕲州时,那些白莲教死士的狠辣果决,不管对别人还是对自己,他们都很下得去手。 施把总因为死亡而变得僵硬的脸上,嘴角牵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让秦林回忆起了提审时他那个让人费解的笑容,不知是解脱,还是嘲弄。 总之他确实给秦林的侦破工作设置了障碍,只不过付出的代价异常高昂:他自己和四名亲信的生命。 “咦,这是什么?”陈王谟身边那位中年文士——刚才席上知道他姓白,是陈王谟的幕宾,指着施把总怀里露出的一点丝绢角儿叫起来。 中军官想去扯,秦林止住他,吩咐陆胖子取了麂皮手套来带上,这才从施把总怀里取出。 这是一张丝绢手巾,上面十六个血字触目惊心:“酷吏相逼,沉冤难雪,走投无路,唯死明志”。 人死为大,既然施把总以死鸣冤,陈王谟等人不由得信了几分,那些中军官、旗牌官都朝着秦林怒目而视,觉得是他在公堂上武断的问话和刑讯逼供的意图,逼死了这施把总。 这些白莲教徒还真是阴险,临死还要泼人污水,秦林不怒反笑,暗下决心定要将全案破尽,才叫你们看看老子的手段。 他朝陈王谟拱拱手:“伯爷,还请把另外三位把总叫来,下官有话想问问他们。” 白师爷却抢上一步,“已经逼死了施把总,难道还要逼死何、吕、张三位才算完?” 众旗牌、校尉都是漕军,见施把总和四名亲兵死得惨烈,都有兔死狐悲之心,闻言虽畏惧军法,也免不了小声出言讥刺,说秦林办案全无公心,一味恐吓逼供。 陈王谟狐疑不决。 白师爷又道:“东翁明鉴,麾下这些漕军弟兄都是朝廷经制军队,对皇上尽忠职守的,岂能干出这等悖逆之事?倒是那漕帮中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说不定早被白莲教布下了暗桩。以学生愚见,东翁要追回漕银,还得着落在漕帮头上。” 这句话算说到陈王谟心坎子了,对于他这位漕运总兵官,当务之急并不是惩罚罪犯,而是找回被窃的五十万两漕银。 没抓到罪犯不算什么,从大明朝立国开始白莲教就在闹腾,几时曾被官府抓完过?但漕银要是找不到,京师国库空虚、九边将士军饷匮乏,朝廷必然震怒,他这位漕运总兵官铁定倒霉,丢官不说,搞不好还要夺爵、下狱呢! 就算真是施把总偷的银子,现在他已经死了,银子追不回来也是枉然;只有硬栽到漕帮那边,勒逼着赔补银子,才能弥补这么巨大的一笔亏空。 陈王谟连声称是,一面继续拷打漕工,一面令人去叫漕帮总甲田七爷,对秦林就有点不爱理睬了。 秦林以目示意,一直闷声不出气的黄公公终于开口了:“中官是钦差副使,总可以提审涉案武官吧?陈伯爷,您连中官也信不过?” 黄公公品级虽低,宫里头传言最近他和司礼监秉笔、内官监太监张诚走得很近,陈王谟这等勋贵都有小耳朵传消息,所以犹豫一阵子,终究还是答应了。 何、吕、张三位把总已晓得施把总“被逼自尽”的事情,所以进来就乱磕头,没口子的叫冤枉。 “本官只问两件事,据实以告,你们便无罪,”秦林先说好了,等三人情绪稍稍平复,才问道:“第一,镇江府库银装船,是哪位守在密舱?第二,从镇江府出航到施把总接手之前,谁检查过银箱,又是个什么情形?” 三人面面相觑,为首的何把总拱拱手:“回将军的话,咱们轮流值守,到镇江府装库银的时候,正是这位施把总守在密舱里头。此后吕、张两位和下官都接手过,到三湾里头又轮到施把总才出事,我们每次交接都数了箱子数目,再任选一只箱子,看看里面的库银,这才重新封上。” 听到这里,胖子一下就叫起来:“镇江那边有鬼……耶,不对,镇江出发之后三位把总又都验过银子的,他妈的,到底怎么回事?” 秦林皱着眉头,忽然问道:“你们是怎么验看的?” 何把总笑笑:“许多大银,一眼便知,打开箱盖略瞧瞧罢了,难道还要一锭一锭去咬?” 这时候牙咬是鉴定银子真伪的简单办法,他这么说当然是开玩笑,一万锭银子,要咬到什么时候? 众漕军校尉都笑起来,觉得秦林实在无知。 谁知秦林忽的一下站起来,“陆胖子,韩飞廉,牛大力,咱们快走!镇江那边,如果所料不差……” 第178章 杀人灭口在线阅读 <!--t; 第178章 杀人灭口 - 第179章 火焚焦尸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79章 火焚焦尸 <!--go--> 第179章 火焚焦尸 秦林向陈王谟借了几匹快马,与陆胖子等人朝瓜洲渡打马狂奔,到了渡口,正有一艘长江水师的蜈蚣快船停在码头,众人旋风般冲了过去,连人带马抢到船上。 带船的正是巡江葛哨官,看着一行人吃惊不小。 几个水兵则声张起来:“祸事啊,有反贼打劫军船啦!” 牛大力不和他们客气,啪的一耳光打得那为头的水兵晕头转向,“睁开狗眼看清楚,这位是锦衣卫副千户秦林秦将军!” 秦林亮出锦衣卫副千户的腰牌晃了晃,沉声道:“立刻开船去镇江,迟延片刻,抓你下北镇抚司天牢!” “开船,赶紧开船!”葛哨官扯着喉咙叫起来,看看秦林拿着的锦衣卫副千户腰牌,心头直发毛。 时间紧迫,秦林让陆远志拿了一叠银票,若是能提前赶到全船官兵人人有赏,又朝牛大力使个眼色,这家伙挥拳就把船侧小腿粗的栏杆打折一根,谁要是偷懒,也朝他这么招呼。 众水兵当即升帆、划桨,船身却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牛大力圆睁双眼,把葛哨官提了起来。 “锚,还没有起锚!”葛哨官吓得脸色发白,忙令两名水兵去解缆。 秦林抽出七星宝剑,一溜儿碧森森的剑光闪过,粗如儿臂的缆绳应手而断,淡淡的道:“现在不用了。” 锚啊,我的锚!葛哨官欲哭无泪。 知道今天撞到狠人了,葛哨官也不敢问秦林为何从商人突然变成了锦衣卫副千户,更不敢问这群凶神恶煞的人要去镇江做什么,只一刻不停的催逼着水兵,扯足风帆趁上了强劲的西北风,还要把船桨摇得飞快。 蜈蚣快船有很多支长长的桨从舷侧两边伸出去,看上去就像只大蜈蚣,众水兵奋力划桨,船速快如离弦之箭,在江面上劈波斩浪。 江面上本有几艘江船,蜈蚣快船从它们中间嗖的一下插过去了,后面大茭白船上的老船工眨巴眨巴眼睛,挠头看看天色:“端午节还有半年,长江水师的人这么早就开始练划龙舟了?” 这蜈蚣快船的速度,只怕比打仗冲锋还要快几分,镇江和瓜洲渡也相距不远,很快便来到了镇江码头。 “归你们了!”秦林甩出几张银票扔在甲板上,和牛大力等人又像一阵风似的冲上了栈桥。 水兵们累得快要脱力,横七竖八的倒下休息,唯一还站着的是葛哨官,他手里捧着几张银票,眼神有些呆滞。 水兵上前看看,忽然全都惊叫起来——葛哨官手里拿着的会票,全是百两面额的,至少有七八张! “谢秦将军打赏!秦将军步步高升,拜将封侯!”众水兵齐声大叫起来。 秦林早一阵风似的跑没影儿了。 他一路举着锦衣卫副千户腰牌,打马直进城中,守门的几名卫所兵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纷纷往两边退避。 牛大力霹雳般喝道:“锦衣卫奉刘都督钧令办案,镇江府的仓大使住在哪儿,快带我们去……” 几个城守军还没反应过来,秦林就朝牛大力摆摆手,苦笑道:“不用了,有人比我们先到一步。” 城西的一处民宅上空,火焚之后的青烟还在缭绕。 秦林赶到的时候,街坊邻居还在为失火而后怕,不少人端着脸盆,提着水桶站在街上,议论着刚才的大火。 镇江府仓大使姓崔,他所居的四合院地面上满是救火所泼的积水,水面上漂浮着大量烟灰和焦炭状的东西,显得肮脏不堪。 时值冬季,北风劲吹,但大火肆虐时灼热的温度仍有残余,空气中充斥着呛人的焦糊味儿, 堂屋肯定就是火灾起始的地方,那里所有的杂物都已经烧得只剩下灰烬了,秦林甚至从灰烬中找到了一张八仙桌的遗迹——呈四方形分布的一些灰白色燃烧产物。 大火带着浓烟曾经在这里疯狂地肆虐过,在刷了石灰的墙面上留下了灰黑色的痕迹,扭曲而狰狞,宛如火魔的张牙舞爪。 秦林在普通的焦糊味儿之中,分辨到了蛋白质烧焦产生的异样臭味,他的眼睛半眯起来,脸色也前所未有的凝重,因为这种味道在火灾现场的出现,意味着最不希望的事情已经发生。 循着气味儿,秦林找到了目标:一具烧焦的尸体。 它全身漆黑,身体表面已经完全碳化了,姿态扭曲成痉挛状,看上去就像生前曾进行过剧烈的挣扎。 镇江知府坐着轿子赶来,只比秦林稍晚一步,双方寒暄两句,秦林道明了来意,声明此案由锦衣卫接手。 “胖子,该你了!”秦林朝陆远志做了个手势。 “不至于吧,这明明就是烧死的……”陆远志嘟嘟囔囔的,不过还是取出工具,开始解剖那具焦尸。 说实在的,这焦尸乌漆抹黑,气味就像被烧焦了的烤肉,实在恐怖至极,除了一进入状态就心如万载寒冰的秦林,还有这位神经比大象还粗的陆胖子,真没有第三个人可以若无其事的解剖了。 “恕我冒昧,”镇江知府拱拱手:“这人看样子就是被烧死的,秦将军又何必?” 话音未落,陆胖子已叫起来:“操!肺里头没有水泡也没有烟尘,这人是死后被焚尸的!” 事实上肢体扭曲看上去像挣扎的样子,并非火灾致死的铁证,因为即使人死去,肌肉的生理活性并没有立刻消失,此事进行焚尸灭迹,肌肉在高温下非常态的收缩、舒张,会使已死的人体呈现出扭曲挣扎的样子。 秦林将这道理和胖子说了,本是指点自己助手的意思,镇江知府在旁边听着,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怪不得这人年纪轻轻能做到锦衣卫副千户,果然家学渊源,搞不好他家里是世袭指挥同知或者指挥佥事呢。 既然确定了死者是生前被害、死后焚尸,秦林之前的推断便得到了证实:漕运银子就是在镇江府出的事,而且就是这位姓崔的仓大使和施把总互相勾结,做下的手脚! 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白莲教的反应如此迅速而有效,竟然直接从肉体上消灭,牺牲涉案人员的生命,彻底断绝追查的路径。 白莲教果然神秘而诡异,手段也异乎寻常的狠辣。 主事者既已送命,秦林便急忙请知府配合,搜捕运银子上漕船的库丁。 死者的眷属并不在镇江,他家里只有两名粗使丫头和一个小厮,都被突如其来的火灾吓得够呛。 秦林耐心的审问他们,知不知道姓崔的和什么人打交道,有什么朋友往来,这些天行踪如何。 无奈这几个一问三不知,就算威吓要用重刑,也茫然不解,秦林察言观色倒断定他们确实不知道。 很快镇江府的捕快也回来了,带来了非常不利于侦破的消息:所有涉案的库丁都消失无踪,连一个也找不到了! “我草他妈!”陆胖子气得一拳砸到墙壁上,太疼,收回去之后捏在身后揉了揉。 秦林不禁庆幸此前微服侦查的决定,如果一开始就被白莲教发现了侦破意图,恐怕他们会做得更周密更彻底吧,那样的话,自己可真就两眼一抹黑,什么线索也找不到了。 现在虽然白莲教也在他发现端倪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反应,但终究只快了一步,也许其中还能发现几分端倪。 秦林就和颜悦色的审问两名粗使丫头,更加用心的审讯那贴身小厮,试图从他们嘴里掏出点有用的东西。 特别细问了家里有没有什么大的物件,在漕船到镇江府装银子的前后消失。 陆远志、牛大力都暗赞秦林问得巧妙,能代替五十万两漕银的东西,应该不会小吧。 粗使丫头和小厮都茫然不解,喃喃自语道:“大的物件?有多大?” 陆胖子听了不禁泄气,再大的物件,姓崔的也没法当五十万漕银用,更不可能让漕银突然消失啊!几名把总都开箱看过银锭还在里面呢,镇江府这边的,恐怕主要起配合作用吧! “想想,再想想”,秦林和颜悦色的哄着小厮和丫环,“谁想出来有用的线索,本官重重有赏。” 那小厮第一个想起来:“哦,对了!家主人在十几天前曾买了很大一只酒葫芦,装着满满一壶的烈酒,小的曾多次去偷喝,只在十二月七日前后,那葫芦就不见了。” 一只大酒葫芦,和漕银案能有什么关系? 有个粗使丫头也试探道:“大约半个月前,家主人买了一整口袋的红盐,怕不有几十斤,一直放在门背后。婢子前两天脚上生癣,准备弄点红盐泡脚,去找的时候才发现红盐不知到哪儿去了。长官,婢子说的这个算不算啊?” 红盐,和漕银更是风马牛不相及嘛,陆胖子等人都失望之极,变得沮丧起来。 秦林却笑弯了眼睛,把三张会票赏给了粗使丫头和小厮。 “有趣,也许我已经找到银锭消失的谜底了!”秦林大笑着站起来:“备马,咱们再回三湾!” 第179章 火焚焦尸在线阅读 <!--t; 第179章 火焚焦尸 - 第180章 奇怪的药方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80章 奇怪的药方 <!--go--> 第180章 奇怪的药方 见秦林要走,那镇江知府一把将他扯住:“敢问秦将军,可是漕银失窃一案有了眉目?本官治下颇有些无知之辈传言漕银找不到朝廷就要加征摊派,市面上人心惶惶……咱们镇江府的崔司仓,莫非就是白莲教的内应?” 本来以为三湾出的事情,镇江府这边不承担责任,只是民间担心朝廷将损失的漕银加征摊派,才谣言四起、人心惶惶,知府倒也不以为意;但现在看起来崔司仓和案情干系匪浅,论起来知府的责任就大了。 秦林点点头,直言不讳的告诉他确实如此,崔司仓就是被白莲教灭口之后,又企图焚尸灭迹的。 啊?知府吓得不知所措,两只手抖了起来。 去年江陵相国张居正雷厉风行的实行考成法,规定地方官征收税赋不足九成者一律严加处罚,故而各地官员竭尽全力督责户主们缴纳当年税粮,财政收入前所未有的大好,又大刀阔斧的裁汰冗员、节省开支,终于扭转了多年来财政亏空的局面,收支相抵实现了结余。 一代名相以倾国之力实现的结余,究竟是多少呢? 白银八十五万两。 好嘛,这次江南膏腴之地冬解太仓库的漕银被盗,一下子就丢了五十万两,张居正为首的满朝文武,大半年的功夫算白费了,朝廷能不震怒,能不严惩有关官员吗? 如此严重的罪责,连平江伯、漕运总兵官陈王谟都担待不起,这小小镇江知府就更不用提了,发配戍边算是运气,抄家砍头也不稀奇。 他一把扯住秦林的袖子,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带着哭腔:“秦将军既然说案情有了眉目,那么漕银定能找回了?究竟在何处,求将军明示,下官戴罪立功,立刻带捕快衙役去追夺回来。” “漕银在哪里?”秦林笑笑,扳着手指头算了算天数:“如果走的长江水道,早就出白水洋了;要是从江南运河走的,也已过了杭州湾吧。” 镇江知府一屁股坐地上了,不管白水洋还是杭州湾,再往前都是东洋大海,漕银一出海,神仙也找不回来呀! 秦林将知府大人扶起来,温言劝道:“莫慌,莫慌,本官先去长江对岸的三湾走一趟,然后便想办法把漕银弄回来。” 谈何容易!知府面色如土,已是三魂去了两、七魄跑了六,心道你老兄不是承担责任的人,嘴里说得轻巧,殊不知戚爷爷虽平了倭寇,只是倭寇再不敢到陆地上来了,汪洋大海上仍是中国、高丽、日本、佛郎机等国海盗纵横往来的天下,就算调动大明水师征剿,茫茫大海你知道银子在哪儿?人家海盗也有船,装了漕银往日本、吕宋跑,水师还能追过去? 秦林却不慌不忙,自信的道:“虽不能追到海上去,我自有办法叫银子走回来。” 说罢,秦林取了纸笔,在上面刷刷写了张药方,递给知府。 镇江知府接过药方,只见上面写着“江陵相府大量求购铁洗帚、沙苑蒺藜、驼峰油、五味子,四样药多多益善”。 其时文人多粗通医术,所谓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知府也懂些药性,见了这方子却大为奇怪: 铁洗帚是浙江一带对瓜子金的别称,又名金锁匙、神砂草、地藤草,辛苦,平,入肺、胃、心三经,功能化痰止咳、活血止血、安神、清热解毒。 沙苑蒺藜味甘、温,无毒,补肝、益肾、明目、固精。 驼峰油味甘,性温,无毒,润燥,祛风,活血,消肿,治老人风热烦毒,顽痹不仁,五缓六急。 五味子性温,酸、甘,收敛固涩,益气生津,补肾宁心。 这四味药并无配合一起用的道理,江陵相府为何要大量采购? 镇江知府眨眨眼睛,浑然不解,暗道莫非是秦林指点我讨好江陵张太岳,求他庇护的意思? 秦林笑笑:“将这方子誊抄十份二十份,加盖贵府的大印,挂在码头、渡口、大堤等处显眼的地方,若是真有药商拿药来卖,推说已经买到就行了,倒是那不拿药来,却一个劲儿问长问短的,你便叫他在此间耐心等着,秦某人还要取高丽参、扶桑菊、吕宋猴子和东海活水来做药引。” 镇江知府越发头晕脑胀了,如果说高丽参和扶桑菊还算药材,东海活水做药引已非常稀奇,至于还要取什么吕宋猴子,这就完全闻所未闻了。 不过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镇江知府也只得依计而行,他拍着心口安慰自己:秦某人说得如此胸有成竹,也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吧!但愿这位锦衣卫副千户确有真才实学…… 秦林带着陆远志等人来到码头,远远看见蜈蚣船还停在岸边。 船上的水兵也看见秦林了,这一番不比以往,全船官兵都跪在甲板上,葛哨官高举手本,声音洪亮的报着履历:“标下长江水师百户衔巡江哨官葛润,隆庆二年寻常劳绩加记递补把总,率乙字快船官校,参见秦将军!” 秦林暗笑这人芝麻绿豆大的官儿,难为他记得清清楚楚,便跳下马,把缰绳交给牛大力牵着,从栈桥走上船去。 陆胖子在后面捂着嘴呵呵笑:“何以前倨而后恭?秦哥银票的威力果然强大!” 葛哨官半跪着,按下属礼节行了庭参:“标下就等着送将军回程,全船官校也争着出点力,秦将军戮力王事,公忠体国,咱们心里面真正景仰万分,佩服得紧……” 这些个水师官兵倒也有意思,拿了钱没走,还等着送秦林回程呢! 虽然来的时候就已经累得够呛,但他们回去的时候仍然十分卖力,把船桨摇得飞快。 于是,江面和两岸的船夫、渔人,就再一次看到江防水师的蜈蚣船像龙舟竞渡一样从江面上如飞驶过。 “这些水兵大爷平时懒得很,为了端午划龙舟赌胜负,倒是卖力得很呐!”老渔夫点头赞叹着,决定回去和儿子说一声,要是扬州几支民船队不努力,明年端午节的头名,看来要被江防营夺走啦! 秦林乘蜈蚣船,很快就回了对岸瓜洲渡,他派韩飞廉去通知陈王谟等人到三湾来,说要现场为众人解开漕银失踪之谜。 什么?陆胖子、牛大力吃惊的张开了嘴巴,完全不懂秦林为什么这么快就找到了谜底。 第180章 奇怪的药方在线阅读 <!--t; 第180章 奇怪的药方 - 第181章 河底的秘密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81章 河底的秘密 <!--go--> 第181章 河底的秘密 京杭大运河扬州三湾段,漕银失踪之地。 平江伯漕运总兵官陈王谟来了,右副都御史总督漕运兼提督军务巡抚凤阳等处李肱来了,钦差副使黄公公和东厂司房霍重楼也来了,还有扬州知府、江都县令等官,一时间旌节济济、冠盖如云。 漕帮总甲田七爷也被带来了,和秦林初次见到时的风光大不相同,他现在头发散乱,脸上带着乌青,衣服被撕破了,明显受过拷打。 一见秦林,田七爷就跪下哭诉:“秦将军替在下辩诬啊,在下实在冤枉,五十万白银,漕帮怎么赔得起哟……” 秦林眉头皱了起来。 陈王谟毕竟有愧,避开了秦林探询的目光,而他身边的那位白师爷始终面无表情,即使面对秦林锋利如刀的目光,也毫不在意。 田七爷明明就是冤枉的,像陈王谟这样为了一己私利故意刑讯逼供栽赃陷害,是秦林最厌恶的行为,所以他走到田七爷身边,亲手将他扶了起来:“本官知道漕银不是你偷走的,稍等本官便替你洗清冤屈。” 田七爷感激涕零,又朝秦林磕了个头才站起来。 白师爷在陈王谟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这位平江伯就不乐意了,朝着秦林一甩袖子:“秦将军,你不来参见,反把李都堂和本官老远的叫来,念在你是锦衣刘都督委的办案官儿,本官倒也不计较这点礼节,但你要是一味阻挠本官向漕帮追比赃款,徇私袒护田某人,便莫怪本官翻脸无情,要上奏参革于你!” “何必,何必呢?都是为朝廷出力,不分彼此嘛。”黄公公赶紧软语相劝。 随着案件迟迟未能破获,陈王谟的态度几乎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他来说首要的任务就是追回漕银,其他的全都可以放在一边,前面对秦林态度极好,只因指望他能破案找回漕银,现在态度完全改变,则是对追赃失去了信心,转而想硬逼着漕帮赔补亏空。 “秦世兄!”张懋修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热情的朝秦林挥着手,把大哥和妹妹甩在身后,急匆匆的走着。 “秦兄好久不见啊,这次又要出手破解疑案么?”张懋修边走边说,喜笑颜开的道:“小弟又可以大饱眼福,这些曲折离奇的案件,等我回金陵和王世贞王老先生说说,替你编成戏文来传唱才好玩哩。” 陈王谟见了这一幕,心头吃惊,脸色微变——作为武勋贵族,他并不怎么畏惧张居正的权势,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丢失了漕银,料想京师中已有无数的御史言官上本弹劾,听说因为涉及到一条鞭法以银子抵充实物税的做法,张居正非常不满,要是再得罪他的亲信,那可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啦! 堂堂平江伯、漕运总兵官竟心头忐忑起来,后悔刚才不该得罪秦林,甚至寻思从什么方面弥补一下才好。 张敬修和张紫萱兄妹也走过来了,三人像众星捧月一样把秦林围在中间,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话。 “一别多日,耳闻秦世兄在金陵好生风光,愚兄弟都羡慕得紧呢!”张敬修话不多,说到这份上已是非常亲近的表示。 张紫萱则笑盈盈的望着秦林,距离之近,甚至可以闻到她身上的女儿幽香:“秦兄,银两消失之谜,小妹冥思苦想不得其解,今天秦兄定要一展身手,叫小妹大开眼界呀!” 秦林微笑,自然而然的道:“别的不敢保证,白莲教所用的手段,绝对是你们闻所未闻的。” 陈王谟、李肱等人惊讶非常,秦林说话并没有丝毫谄媚讨好之意,看样子他并非张居正心腹下属的地位,而是与相府的公子小姐平等论交呢!甚至,张家三位对他还颇有几分敬慕之意! 说不定这秦副千户还真有点门道……人人都这么想着。 见人们到齐,秦林拍了拍手掌:“牛大力,把装漕银那艘大船下游的河底捞一捞!” 我倒!众官眼珠子哗啦啦掉了一地,粉碎。 自从漕银失踪,人们第一个怀疑的就是白莲教用什么不为人知的方法,把银子弄到河底去了,所以用什么滚钩铁爪、细竹爪篱打捞了不知多少遍,可以说河底都被翻遍了,责任最大的陈王谟甚至出重金到沿海请了水鬼来摸过河底,都一无所获。 现在秦林又要捞河底,岂不是愚蠢至极? 白师爷撇撇嘴,用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对陈王谟说:“东翁恕学生愚昧,这河底已捞了无数次,秦将军这次又能捞出什么来?以学生愚见,还是回去审问漕帮总甲田某人,及早追比账银,也好给朝廷一个交代。” “是啊,白夫子说的有道理,”漕运总督李肱也点头赞同,他的责任比陈王谟小,但要是能逼着漕帮退银子,这场天大的祸事就算过去了,官场上平安无事就好嘛。 田七爷哭丧着一张脸,漕帮虽然有钱,可五十万两银子已是大明朝国库大半年的结余数目,怕不把漕帮所有商人的家底掏空,或者摊派给所有漕工?再说了,银子好赔,罪谁来认?抄家杀头啊! 秦林仍是那么笃定,朝众人笑笑:“稍安勿躁,一会儿就有结果。” 牛大力划着小艇来到大漕船下游一点儿的位置,把铁爪绑在长长的竹竿上,伸进河里,挖啊挖,用力挖,挖出了,呃,一坨淤泥?! 噗的一下,白师爷笑喷了,朝陈王谟拱拱手:“学生愚见,东翁现在可以回扬州城了。” “好臭,好臭!”张懋修用手在鼻子底下连扇直扇。 张紫萱睁着迷人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故作不解的问道:“三哥,你扇什么呢?” 张懋修挤眉弄眼做出恶心的样子,指了指白师爷:“刚才有人噗啊噗的放屁呀!岂不臭得厉害?” 张紫萱掩着小嘴,咯咯直笑。 白师爷登时闹了个面红耳赤,陈王谟也不说要走了,别的人本来想笑话秦林,赶紧把马上要出口的话,又给吞回了肚子里。 牛大力取了淤泥回到岸上,秦林让陆胖子端出准备好的铁锅、锅铲、煤炭等物,就在地面挖了一孔灶,把淤泥放在锅里,点火熬煮。 白师爷的神色变了几变,嘴唇微动,想说些什么,终究没说。 别的人敬畏张家权势,漕运总督李肱却是万历新政的反对者,并不介意张家公子小姐的态度,呵呵冷笑道:“难道秦长官还要从污泥中炒出银子来?非是本官自夸,也曾博览群书,从没看见有化银为泥之法!除非白莲教真能遣神驱鬼,否则泥中断不至于炼出银子。” 李肱所说的确有道理,只可惜无人敢冒着得罪张居正的风险来附和他,一番话说完众人鸦雀无声,叫他好生没趣。 淤泥中水分很多,铁锅底下点起大火,陆胖子添柴、牛大力扇风,时值隆冬,熬得锅里水气蒸腾,渐渐熬干成了一锅干沙泥。 秦林抄起锅铲就上去炒了起来,翻动一阵,热得满脸通红汗珠子直冒,他干脆把飞鱼服敞开了,看看张子萱盯着锅里出神,这家伙没脸没皮的唱了起来:“一呀炒,炒得河沙喷喷香,二呀吵,炒得妹子看出了神,三呀炒,原来是个嘴馋妹,盯着哥的桂花栗……” 张紫萱粉面发红,小嘴一撅,把秦林狠狠瞪了两眼,不去看他。 张懋修朝秦林做了个鄙视你的手势,正想帮妹子骂秦林几句,忽然就惊讶的揉了揉眼睛,大声叫起来:“天哪,没看错吧?河沙里面炒出银子来啦!” 众位官员再也顾不得朝廷命官的威仪,在好奇心驱使下一窝蜂的朝前涌,伸长了脖子去看秦林那口锅。 只见失去水分变得灰白的干沙泥之中,一些银闪闪亮晶晶的金属颗粒滚来滚去,起初还只有散碎的几颗,秦林越炒就越多,不一会儿,融化的金属颗粒就结成了手指头那么大的块儿。 难道这就是丢失的漕银? 秦林熄了火,用火钳把那金属块儿夹起来。 陈王谟喜不自胜,冲上去就想抢过来看,秦林却把火钳一转,没让他拿到。 “你!”陈王谟急得眼睛都红了。 “伯爷不怕烫手?”秦林话里有话的戏谑着,把金属块儿浸到旁边的雪堆里,刺啦一声水雾冒起来,这才递给陈王谟。 顾不得许多,陈王谟把那白亮亮的东西送到口中咬了一下,然后他的笑容就凝固了,愕然,惶恐,莫名其妙。 “这不是银子,”秦林轻而易举的从呆怔的陈王谟手中取回了金属块,“实际上这只是锡而已,和银子比起来就太便宜啦。” 张紫萱也不计较秦林口花花了,秀眉微蹙,眸子亮闪闪的:“秦兄,这样说来是白莲教用锡替换了银子,然后在此间把锡扔在河底?” “回答正确加十分!”秦林打了个响指。 四名把总开箱检查银锭并不会一锭一锭去咬,甚至连摸都不被允许,只是开箱粗略看看,而装运漕银的密舱光线又非常的昏暗,锡和银都有着银白色光泽,便能鱼目混珠了。 可锡锭的大小是和银锭一样的,否则很容易在开箱查看时被识破,那么它是怎么通过泻洞或者舷窗离开密舱的呢?又为什么化在了河底淤泥之中? 第181章 河底的秘密在线阅读 <!--t; 第181章 河底的秘密 - 第182章 锡疫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82章 锡疫 <!--go--> 第182章 锡疫 “明白了!哈哈哈哈……”陆远志忽然大笑起来,不假思索的道:“锡只要略为烧热便会熔化,施把总在舱中烧火,把锡熔化之后,通过泻洞倒进河里的!” 哦,原来如此!众人纷纷点头,作恍然大悟状。 秦林则是暗自哂笑,胖子所说当然也有点道理,纯银的熔点是九百六十多摄氏度,而锡的熔点仅仅是二百三十多度——家里炒菜把油烧到七八成热就有这个温度,所以刚才能用锅把锡从干沙泥中“炒”出来。 相对于熔点高的银,锡只需略为加热便能熔化,确实很容易从泻洞排出去,可胖子的结论有一处关键却说不通啊! 张紫萱是众人之中反应最快的,立刻提出了质疑:“这似乎有些说不通啊,确实锡只要略为加热就会熔化,便能从泻洞中排出,但密舱之中并无烟火的痕迹,咱们且不论哪儿来的木材煤炭,只说他们在仅有两只小通风窗的密舱中烧火,不怕把自己熏死?” 胖子费劲儿的抓着头发,忽然想到之前通过明察暗访了解到的情况,像连珠炮似的解释道:“原来如此!起夜的听到官兵听到密舱中有人咳嗽,便是被烟火熏的!加热锡锭的燃料,其实是崔司仓暗中运到舱里面的烈酒,而老军看到鱼跃龙门,因为熔化的锡倒进河底,鱼才惊得跳出了水面!” 陆胖子只觉分析丝丝入扣,得意的笑起来:“哈哈哈,原来我这么聪明啊……秦哥,这次我没说错吧?” 咳咳,秦林笑着摸了摸胖子的头,“孩子,能把错误的推断说得和事实一样,你亮了!仔细想想,要多大个酒葫芦装的酒,才能燃烧把整整五十万两锡锭熔化,这些熔化的锡,一入河中就又结成了坨,怎么会打捞不到,而化于淤泥之中?” 胖子把脖子一缩,嘿嘿干笑两声,知道自己推理的方向错了。 “锡疫,秦兄,一定是锡疫吧?”张紫萱流光溢彩的双眸看着秦林,不知是北风吹的,还是因为找到答案之后的兴奋,漂亮的鹅蛋脸上泛着诱人的红晕。 秦林点点头,这才是正确的答案,锡锭在舱中的消失,并非因为高温加热,而是和扬州近日罕见的严寒息息相关。 锡元素有白锡、灰锡、脆锡三种同素异形体。在不同环境下,锡可以有不同的结晶状态。在室温和高于室温的条件下,最稳定的形态是白锡,白锡是一种可锻金属,常被人们用来制作锡器,酒壶、茶叶罐什么的,唐僧的九环锡杖也是这玩意儿。 当温度低至摄氏零下十三度时,锡的结晶点阵就会重新排列,原子之间的空隙就会加大,形成一种新的结晶形态,即灰锡。灰锡在不同结晶点阵之间的,接触处发生的内应力使它碎裂成粉末。 银白色的好端端的锡器,在低温下失去光泽变成暗灰色,碎裂成为粉末,这种锡的“瘟疫”还会传染给其他“健康”的锡器,一块锡锭变成灰粉,把灰粉撒到还没有转变的锡锭上面,很快就全都变成灰粉了,好像疫病传染似的,人们观察到这种现象,便称之为锡疫。 锡疫在北方寒冷地区是经常见到的,但扬州地方暖和,人们极少见到,所以人人都没有往那方面想,岂知结果竟然如此出人意料? (猫注:扬州天气温和,但也有一九一八年摄氏零下二十度的低温记录,比产生锡疫的零下十三度还冷) 在场的南方人还不大明白,有北方寒冷地区生活经验的则一下子明白了,黄公公啧啧赞叹道:“的确如此,咱家早年在御用监办事,见京师宫里头的锡器铸造时都要加铜加铅,还不明白为何如此,想来定是避免用纯锡在冬天发生锡疫了!” 张紫萱仍有不解之处,她料定秦林一定知道原委,便只问他:“以扬州的天气,锡疫发生不会太快,怎么能在一夜之间,让五十万两银子统统变成灰粉?” 秦林笑而不答,让牛大力用木筷子夹着刚才炒得的锡块,站在风口子底下,又叫陆胖子把红盐溶在烈酒之中,往锡块上浇淋。 不一会儿,只见那锡块渐渐变灰,失去了金属光泽,忽然就变得粉碎,牛大力夹不住,掉在地上成了一堆灰粉。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红盐和烈酒相混合,可以让锡疫发生得比平时更快! 秦林笑笑,红盐、烈酒相混,正是锡疫的催化剂呢! 现在温度没有低到锡疫发生的零下十三度,但酒精挥发会带走热量使物体温度降低到气温之下,牛大力夹着锡块站在风口,浇着酒精降温,又有催化剂,锡疫不发生才怪了。 回到“漕银”消失的那天晚上,气温极低,达到了锡疫的发生条件,施把总又带着亲兵往锡锭上浇酒精混合红盐的催化剂,再把锡锭变成的灰粉撒到每只箱子里去——于是,没花多少工夫,所有的锡锭都变成了灰粉,可以轻而易举的从泻洞排出去啦! 这样一来,所有的奇怪现象都有了完美的解释,船舱中有人咳嗽,是因为不小心吸入了灰粉;而鱼跃龙门,则是锡粉排到河中,河水受到污染,鱼儿的鳃被粉末堵住,痛苦的跳出了水面! 为什么历次打捞都没有发现异状呢? 若是锡锭、银锭,早就被捞起来了,可锡锭变成了乌灰色的粉末,和运河河底的淤泥混在一处,谁能看出来?不是秦林通过推理找到了原因,特意捞了淤泥来炒炼,就是再过五百年,人们也不会发觉河底沉着锡粉啊! 白莲教这件案子几乎做的天衣无缝,但正如秦林所说,这个世界上从来不存在完美的犯罪,他们留下的唯一破绽就藏在河底淤泥之中: 灰锡的密度是五点七五克每立方厘米,是河水的五倍多,所以锡粉排入水之后并不会被冲走,而是沉积于河底淤泥之中,只要有心人识破了奸计,挖出淤泥进行炒炼,顿时就真相大白! 第182章 锡疫在线阅读 <!--t; 第182章 锡疫 - 第183章 赃银下落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83章 赃银下落 <!--go--> 第183章 赃银下落 在场众官员全都惊讶的看着秦林,以锡锭替换银锭,再利用锡疫将锡锭变成灰粉排入河中,这种机巧诡诈的作案手段,换做他们就算抓穿了脑袋也破解不来的,难为这秦副千户年纪轻轻,智谋竟如此了得! 秦林便把案情详细说了一遍:白莲教不知用什么手段控制了施把总和崔司仓两人,或者这两人本来就是白莲教潜伏在官府中的教徒,便利用他们职务之便,定下了窃取漕银的计策。 崔司仓虽掌着镇江府库,但库银最多的时候也就秋征所得的几万两,对于白莲教的造反大业而言未免有点杯水车薪,于是他们设计在冬解时,抓住浙江全省和苏、松、常三府解往京师太仓库的漕银集中在一起、并且途经镇江的机会,用锡锭掉包的办法把这一省四府五十万漕银一网打尽! 和银相比锡锭十分便宜,根本无足挂齿。 利用锡疫的办法让锡锭消失在河底,这个办法是万无一失的,因为漕船往京师走,越走越往北,气温就越来越低,总有一天能够达到锡疫发生的条件,施把总就能动手把锡锭化为灰粉了——白莲教怎么知道红盐加烈酒能催化锡疫呢?多半是他们炼制丹药时无意间发现的吧! 白莲教唯一没有算准的是,今年扬州境内奇寒,船队走到三湾就有锡锭开始变色,施把总不得不提前发动,还没来得及远离镇江,使得秦林更快识破了他们的奸谋,将案情大白于天下。 秦林一席话说完,人们全都啧啧赞叹,既惊讶于白莲教的狡诈奇诡,又佩服秦林神目如电。 漕帮田七爷扑通一下跪雪地里,朝着秦林连连磕头:“谢秦将军明断,秦将军明镜高悬、神目如电!” 既是施把总等人利用锡疫做的手脚,便与漕帮无涉,他总算松了口气。 陈王谟神色间很有些不以为然,也没理会田七爷,而是先向秦林拱拱手,急切的问道:“秦将军既已识破了白莲教以锡换银、李代桃僵之计,那么一定知道漕银在何处了?” “不知道,”秦林脸一板,从牙缝里迸出三个字。 陈王谟先有些生气,接着傻了眼,这才想起来刚才好像把人家得罪的不轻,换了谁也不会有好脸色呀! 无可奈何,堂堂超品世袭伯爵、掌十万漕军的漕运总兵官,红着脸、低着头,陪着小心央告:“同是为大明朝廷出力,下官一时糊涂,些须冒犯秦将军切勿记在心上……” 张家三兄妹在旁边看得好笑,陈王谟平日里谁的面子都不卖,掌着日进斗金的漕运,又是铁打的世袭武勋,真正牛气冲天,没想到这会儿却被秦林一个锦衣卫副千户拿捏得要圆就圆、要扁就扁。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张懋修暗暗朝秦林一竖大拇哥。 张紫萱则嘻嘻的抿着小嘴直乐:“秦林这家伙,真是吃亏从来不肯,有便宜抢着占!” 陈王谟毕竟是掌漕运实权的伯爵,秦林只不过厌恶他用人时谦恭下士,觉得用不着就傲慢无礼的德性,见他服软便趁势收篷:“伯爷说哪里话?下官正想着漕银的去处呢!现在恐怕已在东洋大海之上了吧,下官想想办法,总要弄回来吧。” 话还没说完,陈王谟就两眼发直喉咙口发堵,听到秦林又轻轻松松的说要弄回来,堵在喉咙口的这口气才又咽了下去,便问此案白莲教到底是如何做下的,要怎么才能把银子弄回来。 “山人自有妙计,此刻天机不可泄露,”秦林笑嘻嘻的没说实话,倒是朝着田七爷一指:“银子是白莲教勾结崔司仓和施把总盗走的,和漕帮无关,伯爷可以放田总甲和众位漕工回去了吧?” 田七爷闻言眼泪哗哗的,心头呐喊生我者父母,救我者秦将军!回去一定要替秦将军修建生祠,四时节庆焚香顶礼。 秦林嘿嘿坏笑,如此维护田七爷,便是看中了漕帮的经济实力和运输能力,所以着意笼络,将来有好几番大事业要交给他去做呢! 陈王谟哪有不答应的,这就准备把田七爷放了。 不料那白师爷凑到主人耳边,低声道:“东翁且留后路!秦某人自夸能找回漕银,要是他没有成功,东翁如何向朝廷交待?” 陈王谟心头一凛,的确秦林破了案子,查清了漕银神秘消失之谜,他说的话叫人不能怀疑。 但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漕银还没有找回来,银子既已在东洋大海上,找回来谈何容易?这可不是有破案的智慧就能做到的! 如果秦林没能找回漕银,漕帮田七爷这边又轻易放过了,岂不是两头落空? 陈王谟立刻改了话头,笑道:“全案水落石出之前,漕帮的嫌疑也没能洗清嘛,秦将军也请放心,本官留田七爷在驻地盘桓几天,绝不至于委屈了他。至于本官军营扣押的几百漕工嘛,即刻就放他们回家。” 秦林点点头,知道陈王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过这五十万漕银干系他身家性命,再劝也是没用,便朝田七爷笑了笑。 田七爷早已铭感五内,他虽是漕帮总甲,又捐着官儿,可真正有实权的老爷,谁不是把他当软面团随便揉搓?像秦林这样一面之交,竟如此回护,这份恩德就非比寻常。 秦林想了想,留下霍重楼,又叮嘱黄公公,让他一定要劝住陈王谟,不要去勒逼漕帮,他这边或五七日,或十来天,漕银便有着落。 张紫萱听了十分高兴,看着秦林的眼神满是欣赏:“秦兄宅心仁厚、悲天悯人,小妹实是佩服的紧。被扣押的数百名漕工得以回家与妻儿父母团聚,那漕帮十余万贫寒漕工也不再担心被陈王谟勒逼赔补漕银,全赖秦兄一力维持。” 听了小妹此言,一向不多话的张敬修也悚然动容,整肃衣冠之后向秦林深深一揖:“家父常言人生在世有小善、有大善,修桥铺路、斋僧济贫,不过小善而已,修齐治平、令天下百姓安乐才是大善,秦世兄所行,正是后者!” 就算秦林脸皮极厚,此时也少不得老脸发红,他倒没想到那么多,只是存着拉拢漕帮的心思,不料却被张家兄妹如此盛赞。 “咳咳,两位张兄,谁和小弟走一趟,或者,有什么相府的信物借我一用?”秦林问道。 张家三兄妹都茫然不解。 有些事情本来就在计划中,秦林也不准备瞒着他们,便将燕子矶之战时那艘神秘的海船,金樱姬房中挂的浮世绘,王本固家里出现的大脚趾与其余四根脚趾分开的夜行人足印,等等线索全说了一遍,最后小声把推断告诉了他们: 这次因为扬州府破天荒的奇寒,对白莲教的计划来说,施把总实际上是被迫提前发动的——再迁延下去锡疫发生、锡锭变色,就会被每日例行检查的其余三名把总看穿了,所以他不得不在离镇江还不远的三湾就提前动手。 一发现漕银失窃,官府立刻用七百里飞骑调兵遣将封锁扬州、镇江两府,五十万漕银不是小数目,重达三万多斤,绝不可能揣在怀里就能带走的;同时解往京师太仓库的官银又是特有的造型、底部打着特别的戳记,不能拿到市面上任意兑换,得重新熔炼才行,显然他们也没有熔炼银锭、就地分散的时间。 那么白莲教就只剩下了一个办法:勾结金樱姬为首的海盗,在镇江府用锡锭替换银锭之后,立刻把银锭装运出海。 只要到了茫茫无边的东洋大海之上,就是大明帝国鞭长莫及之处,这五十万漕银就算稳稳当当装进腰包啦,从容不迫的把五十两一锭的大官银熔炼成小块的元宝、细丝锭子,就完成了洗钱的工作,可以大大方方拿回朝廷治下使用,收买官吏、筹措粮草、购进兵器盔甲,再方便不过了。 由此看来,被劫漕银十有八九还在金樱姬一伙手中,现在就是怎么想办法让她吐出来了。 张紫萱心念电转,一语道破了关节:“当年汪直因叩请朝廷开放海禁,而被诱捕诛杀,秦兄料定对方存着同样的心思,所以要以家父的名义取信于人,对吧?” 秦林点头称是,心道此女生着颗七巧玲珑心,当真什么也瞒不过她。 “那金樱姬生得可是妖媚动人?”张紫萱似笑非笑的着看秦林,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秦林一直不知道那夜是可怜的徐大小姐顶替了金樱姬,他心头有鬼,支支吾吾的道:“呃,这个,怎么说呢?哈哈……” “那么,小妹就随秦兄走一趟吧!” 张紫萱抿着嘴儿轻轻一笑,拢了拢被北风吹乱的青丝,已然风情万种。 “不可!”张敬修疾言厉色的叫道。 “万万不可!”张懋修干脆把妹妹肩膀捉住了,“我去就是。” “好了啦,两位哥哥,听说是那秦淮河上的名姬,你们就动心啦?当心回去我那两位嫂子不饶你们!”张紫萱促狭的眨了眨眼睛,又扯了扯秦林的胳膊: “那五十万漕银关系十余万漕工的福祉,也是家父与满朝官员、大明百姓整整大半年辛苦所积的结余,更成为迂腐之辈攻击一条鞭法的靶子……秦兄,你说当年汪直一介海商,肯为了率麾下归顺朝廷、开放海禁的事情冒死到宁波商谈,难道小妹就不能去镇江,会一会那位妖媚迷人的金小姐?” 第183章 赃银下落在线阅读 <!--t; 第183章 赃银下落 - 第184章 所谓倭寇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84章 所谓倭寇 <!--go--> 第184章 所谓倭寇 天色已晚,秦林和张紫萱、霍重楼等人在瓜州镇歇息一夜,再次渡过长江来到镇江府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上午。 镇江知府早已望眼欲穿的等在大堂上,案子也不问了、状纸也不接了,在公座上坐立不安,待衙役回报秦林一行人来到,他像屁股底下装了弹簧似的,嗖的一下蹦起来,一溜烟的小跑到衙门口降阶相迎,满脸堆笑的道: “秦长官,卑职按您的吩咐做了,果然有位来历不明的外路客人空着手来问,卑职已好好招待,让钱谷师爷陪着坐在二堂上了。” 秦林笑笑,便让知府头前带路。 大明朝到了万历年早已是文贵武贱的格局,锦衣卫实权虽大,也没有正五品知府替从五品副千户带路的道理,偏偏秦林说的自然而然,这镇江知府也觉得分属应当,像门下走卒一样控背躬身在前领路。 霍重楼在后面看得羡慕,东厂司房虽能吓唬不少商民百姓和低级官员了,但离秦林任意喝令知府的“境界”,还差得太远啊!心头不禁寻思:要是秦长官做了东厂督主,在他手底下办事那该有多爽快? 看看笑靥如花的张紫萱,霍司房又叹了口气:可惜历任厂督都是皇宫大内的公公,呃~就算朝廷有意重用,恐怕秦长官也舍不得身边这位美娇娘吧! 霍重楼胡思乱想的时候,秦林已跟着知府走到了二堂,衙门大堂是审案的,后面一进的二堂才是会客的,果然有位高颧骨、细眼睛、大饼脸的老兄等在那儿,旁边钱谷老夫子陪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见东翁进来,钱谷老夫子就站起来拱拱手。 镇江知府则替秦林介绍:“这位权正银权先生,自称是海路上的大药商,江陵相府要的那几味药他都有;权先生,秦将军乃锦衣卫的少年英雄,这次便是他老人家替相府采买药品,您二位多多亲近。” 权正银眯着眼睛打量秦林,本来就小的眼睛几乎成了道细缝儿;秦林也观察着他,虽然五官相貌和中国人相差无几,但细看仍有些不同,心头立刻浮现了“高丽棒子”四字。 “秦长官是要替相府办药,不知道需要的量大不大?”权正银试探着问道。 秦林笑笑:“五十万银子可以现付,有多少吃多少。” 权正银闻言一怔,绿豆眼睁得有黄豆大了,看看镇江知府和钱谷师爷两人,闭着嘴不说话。 秦林做个手势,知府立刻讪笑着把师爷带走了:“您二位慢慢谈,卑职还有些许庶务要办,恕不奉陪。” 这两位一走,权正银霍的一下站起来,盯着秦林,气势汹汹的问道:“你那求药的告示,可曾说张太岳有意替五峰先生平反昭雪?你只是锦衣卫副千户而已,和江陵相府又有什么关系?” “不要激动嘛,”秦林好整以暇的端坐太师椅,做个手势示意权正银坐下慢慢谈:“本官和江陵相府的关系自不必言,你只需要知道这位张小姐便是太岳先生的掌上明珠,这就行了。” 张紫萱嫣然一笑,她仍穿着男装,但只要不是瞎子便能看出是位天姿国色的佳人,只见她从腰带上摘下一物,轻轻抛给了权正银。 那是只小小的牙雕印章,雕刻极其精美,上面印文是“风云际会”四个字,牙章侧面则刻着“尚宝监奉敕御制”、“钦赐元辅少师张先生”字样。 权正银浑身一震,站起来恭恭敬敬的行礼,双手捧着把牙章递还张紫萱:“果然是当今执政首辅张先生的千金,小国之人不识真容,失敬、失敬!” 秦林笑笑,“那么,权先生也该实话实说了,既然看懂了我的药方,你的身份也不应该是什么秘密吧。” 权正银肃然正色道:“不瞒秦将军、张小姐,权某正是五峰船主汪先生麾下!” 听到这里,陆胖子忽然一拍脑门:原来是这样啊! 秦林那个药方,铁洗帚、沙苑蒺藜、驼峰油、五味子四味药的名字,各取“洗”、“苑”、“峰”、“五”四字,改一下顺序便是“五峰洗苑”,也即是“五峰洗冤”。 又说是江陵相府求购药材,尽人皆知当年抗倭大帅、名将胡宗宪因为招抚汪直的事情受了朝野一片攻讦,尔后又被诬为严嵩一党而下狱,冤枉死于狱中,是隆庆年间张居正一力主持替他平反昭雪,恢复名誉的。 这两件事连起来,意思便是张居正有意替汪直平反,或许别的人无法理解其中含义,但金樱姬一伙汪直余党,只要看见了告示便一定能懂。 秦林没有料错,金樱姬等运走漕银之后,仍留着暗桩在镇江、扬州等处打探消息,镇江知府把告示往码头、大堤等处一贴,立刻就被他们发现了,金樱姬当即派权正银前来打探消息。 “权某只是个走卒,张相爷若真有意替我家老主人平冤昭雪,秦将军若是想讨回五十万漕银,我家主人仍在江上恭候商谈,不揣冒昧,请各位往江中一叙,”权正银深深的施了一礼,又笑道:“我家主人说,和秦将军是金陵天香阁的故交,彼此要好,还望秦将军不负佳人之约。” 秦林干咳了一声,陆胖子、韩飞廉几个捂着嘴直乐。 而张紫萱把他剜了一眼,笑道:“没想到,秦兄倒是交游广阔啊。” 她声音清脆动人,容貌妩媚明艳,可众人听在耳中,都感觉到了浓浓的酸味儿。 “咳咳,咳咳,”秦林的咳嗽好像更严重了。 ~~~ 镇江码头下游三里,一处浅水弯子里停着一叶扁舟,秦林等人乘上去,早有三名船夫等在船里,登船之后立刻摇橹如飞,沿江直下快如奔马,不消片刻就走了二十余里水路。 江面也遇到许多巡哨的水师战船,却没有哪一艘来管这小船,完全视而不见,间或有战船前来问话,这边将一面小旗子挥舞几下,那战船就不闻不问自己开走。 霍重楼看得张口结舌,觉得朝廷法纪何至荒废到如此地步? 张紫萱倒是不以为怪,低声赞道:“常听官吏说当年汪直威望大著,人共奔走之,沿海官府、驻军以与五峰先生结交为荣,乃至二十年后至今日,犹有余威也!” 别人听了觉着奇怪,作为相府千金的张紫萱并不怎么憎恨汪直,言语中似乎还有赞赏之意。 殊不知张居正招抚俺答汗时,便和胡宗宪招抚汪直如出一辙,同样中外清流皆曰可杀而力排众议实行招抚。 只不过张居正权谋了得,顶住压力招抚成功,开放茶马互市,于是北方数十年平安无事,俺答汗年年称臣纳贡; 而胡宗宪被王本固一干清流扳倒,招抚不成反而引火上身,千里迢迢赶到宁波谈判开放海禁的汪直被杀,尔后汪直麾下的海商集团分化瓦解,一部分发起了对明军的报复性攻击,一部分沦落为海盗,一部分衰落被其他势力吞并。 东海的主人,“海上之寇,非受其节制者,不得存”的汪直垮掉,真正杀人越货的倭寇和佛郎机海盗、高丽海盗失去压制变得越发猖獗,大明朝的东南膏腴地区陷入十年倭乱,戚继光、俞大猷等一干名将花费极大力气,牺牲十万军民才将其平定。 张紫萱心目中胡宗宪招抚汪直,其实就是张居正招抚俺答汗的失败版本,推己及人,自然有几分同情之意。 陆胖子听说书,只道戚爷爷是大英雄大豪杰,倭寇便是凶残毒辣之辈,闻言好生不解,问道:“张小姐,我听说那汪直是倭寇啊,你怎么?” 张紫萱摇摇头:“虽然倭寇之祸由汪直引发,但汪直本身是海商不是倭寇,老百姓痛恨杀人越货的倭寇,却非常欢迎海商。” 有明一代实行所谓的海禁,这海禁并非严格执行,一方面是存在着被严格限制的朝贡贸易,一方面有官府背景的权贵可以任意进行走私,比如现在只有福建月港可以开海通商,但宁波、杭州一带充斥的日本折扇、高丽参,以及江南运河上一船又一船出口茶叶、瓷器和丝绸,便是最明显的证据。(猫注:江南所谓清流文官有很多从这种走私生意中获益,包括后来的东林党) 可朝贡贸易是朝廷的政治贸易,主要求个天朝上国的名分;而权贵走私的利益也是各级官员显贵分享,民间得不到好处。 只有汪直为首的草根海商集团,才是平民百姓真正拥护的,因为他们可以通过海商集团较为公平合理的参与海上贸易,而不是被权贵走私集团盘剥。 于是汪直“威望大著,人共奔走之。或馈时鲜,或馈酒米,或献子女”,而迂腐的提督浙、闽海防军务、浙江巡抚朱纨便只能哀叹“三尺童子,亦视海盗如衣食父母,视军门如世代仇雠”,“杭州歇客之家,明知海贼,贪其厚利,任其堆货,且为之打点护送”。 沿海百姓之中,连三尺童子也仰慕汪直,痛恨保护权贵走私集团打击平民海贸的官兵,汪直若是杀人越货的海盗,岂能如此深孚民望? 第184章 所谓倭寇在线阅读 <!--t; 第184章 所谓倭寇 - 第185章 唇枪舌剑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85章 唇枪舌剑 <!--go--> 第185章 唇枪舌剑 镇江东方之北固山乃万里长江一名胜,此山远眺北固,横枕大江,石壁嵯峨,山势险固,游人若是站在山顶甘露寺远眺金山、焦山,山水风光尽收眼底,有诗赞曰:“金焦两山小,吴楚一江分”。 一叶扁舟顺江而下,停在了山势较缓的东面,秦林与张紫萱、霍重楼等人鱼贯而出,忽然眼前一亮。 只见当日秦淮河上柔弱可怜的金樱姬,已换了玄色牡丹绣紧身丝棉袄,纤细的腰身扎着一条鲜红的鲨鱼皮带,头上用珍珠钗松松的挽着髻,衬得清瘦的瓜子脸晶莹剔透,细嫩肌肤下淡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薄薄的红唇带着一弯妩媚的笑。 日本武士龟板武夫踏着木屐,抱着倭刀站在她身后,另有十来名精悍的海盗两边排开,也有大饼脸小眼睛的高丽人,也有头上扎冲天炮的日本人,但仍以中国人打扮的最多。 金樱姬便是当年纵横东洋大海、以一己之力压服佛郎机、日本、高丽等国海盗浪人,人称五峰船主的汪直的遗腹女! 当年汪直被诱斩,妻子尽被充军边关四散流落,海上只剩下一位怀有身孕的高丽侍妾,汪直心腹、义子毛海峰便悉心照料这侍妾,待她生下女儿之后便抚养成人,以报旧主的恩德,为避免朝廷追杀,叫她随母亲姓金。 汪直死后群寇蜂起,东南海上天翻地覆,他当年建立的海洋贸易帝国迅速衰落,又被明军追击,毛海峰手上只剩下了极小部分的力量,近年来着意发展壮大,渐渐声势复振,但和当年相比那就大不如前了。 毛海峰对故主汪直忠心耿耿,他年纪渐老,便把权力逐步交给长大的金樱姬,此次和白莲教联手做下大案,就是她的手笔。 柳腰款款、莲步轻摇,金樱姬走上两步,目光在秦林和张紫萱二人脸上打了个转,掩口吃吃笑道:“秦公子倒是风流的紧,天香阁那天夜里奴家……嘻嘻,又招惹了这位相府千金,咦,欠下这许多风流债,奴家倒要看看你怎么还?” 金樱姬这话不无揶揄之意,她那日抽身离去,以徐辛夷做了替身,所以这时便笑话秦林刚招惹了魏国公府的大小姐,又和江陵相府的千金并肩同行,未免桃花运太旺了些。 但是她哪儿知道徐辛夷一直把这事瞒在鼓里呀!在秦林看来,这就是赤裸裸的挑逗了,就算他心性坚定,面对美女如此露骨的挑逗,也免不得脸上发热,讪笑道:“金小姐真是快人快语,既然咱们是老朋友了,见面之情总该有的吧?漕银之事……” 听得金樱姬那么说,张紫萱脸儿早就黑了半边,结果秦林话里也这么不清不楚的,她登时着恼,语含讥刺的道:“秦兄,你和这位金小姐是在天香阁相会的吗?小妹只知道滕王阁、天禄阁、石渠阁,不知那天香阁是在何处?” 空气一下子变得紧张,温度陡然下降了许多,金樱姬和张紫萱的目光冷如冰寒如雪,如果在她俩中间放一块锡锭,不用催化剂也能立刻发生锡疫的。 身处其间的秦林,也就甘苦自知了。 金樱姬冷笑一声,知道张紫萱讥刺她曾寄身青楼,便满脸堆笑,亲亲热热把她手臂挽着:“妹妹没有去过天香阁,姐姐带你去见识见识也无所谓呀!你看旁边这位秦公子,他就最喜欢去玩啦,要是妹妹肯陪着去的话,秦公子一定很开心的呢。” 秦林脑门上顿时瀑布汗,被张紫萱微笑着看看,他赶紧转过头,仍觉得后颈窝子凉飕飕的。 陆胖子则和韩飞廉挤眉弄眼的,在一边偷偷坏笑:咱们家秦长官的口味真是生冷不忌呀,连女海盗都弄上手了,啧啧,这会儿正上演二女争夫的好戏,要是徐大小姐也在,还不变成三国演义? 金樱姬住在山顶甘露寺,众人拾级而上,张紫萱和金樱姬都不是省油的灯,一路上这两位明面上亲亲热热姐妹相称,说的话却是唇枪舌剑,只苦了夹在中间的秦林秦长官,只觉得头昏脑胀心发慌。 终于这家伙忍不住了,虎躯一震,大声道:“你们两个,有完没完?你要弄回漕银,你要替父亲平反,都听我说,不准唧唧歪歪!” “八嘎!”龟板武夫将武士刀抽出半截,朝着秦林怒目而视。 霍重楼踏上一步,劲气横溢:“小鬼子,你敢怎的?” 金樱姬摇手示意,龟板武夫点头道了声“哈依”,又老老实实的收回武士刀,退了回去。 听得秦林的话,张紫萱一怔,她心思何等机敏,顿时反应过来刚才确实有些意气用事了,毕竟此行是为了弄回漕银,避免一条鞭法遭受攻击,维护父亲张居正的改革新政,怎么一见面就和女海盗吵了起来?真正不知所谓了。 金樱姬虽有些不满,冷哼了一声,终于还是闭口不言。张紫萱有求于她,她何尝不有求于江陵相府?否则也不必看到秦林用中药名组成的暗语,就立刻派权正银前往联络了。 在旁人眼里,却是秦林一声吼,两只母老虎立刻住口,陆胖子简直佩服得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天爷,我只说是牝鸡司晨,想不到世道还没变,秦哥刚一整肃夫纲,这两个就老老实实了。” 牛大力、韩飞廉、霍重楼、游拐子四人同时点头称是,动作整齐划一。 走到甘露寺门前,秦林忽然坏笑了起来,这甘露寺乃是刘备与孙尚香招亲之地,那位枭姬的故事叫他想到了金陵城中的徐辛夷,顿时忍俊不禁。 两边的金樱姬和张紫萱却不晓得他坏笑什么,同时心头冷哼:这家伙,肯定又在想什么坏事了!不过,他是在盘算谁呢,我,还是对面的那位? 幸好她俩不知道秦林想的是另一位,否则醋海兴波风云突变天地翻覆草木含悲……那就大势不妙呀呀个呼! 双方进甘露寺禅房坐下,知客僧捧了香茶奉上,就知趣的退了出去。 秦林以目示意,张紫萱便先开口道:“白莲教所劫五十万漕银,可是在金姐姐掌握之中?” 金樱姬咯咯娇笑:“不错。” 张紫萱急切的道:“那五十万是太仓库银,北方赈济灾民、供养九边将士都要从中开支,还请金小姐看在大明社稷、黎民百姓份上,及早归还。” 金樱姬的眼睛忽然眯了起来,声音也变得冰冷:“可笑!说什么大明社稷、黎民百姓?我那从未见面的爹爹就是为了这个,被朝廷骗去宁波港杀害的,亏你们还有脸提!若不是为了五十万漕银,堂堂相府千金肯屈尊和我这个女海盗见面?” 张紫萱诚恳的道:“家父招抚俺答汗,令边境安宁、茶马互市、鞑靼部年年朝贡的往事,金小姐想必知道。家父常说嘉靖年间胡宗宪招抚令尊之事,若不是王本固等愚顽之辈阻挠,令尊必定能建立不逊于俺答汗的功勋,所以他已替胡宗宪平反昭雪,而替令尊洗冤之事,绝非虚言欺诈。” 金樱姬冷笑一声,词锋咄咄逼人:“我们海商在海上和大小佛郎机人(大佛郎机指西班牙,小佛郎机指葡萄牙)、日本人、高丽人争夺东海,筚路蓝缕,你们朝廷却往背后捅刀子,林凤是怎么回事?!替我中华拓地于千里之外,却被朝廷勾结佛郎机人联合剿灭,那可是你父亲执政之后的事情!” 华夏民族有许多敢于踏平万里波涛的海洋先行者,对于这些辛勤的海洋开拓者,朝廷始终视如眼中钉肉中刺,把他们航行海上所必须的自卫看作对统治的威胁,把他们正常的商业贸易看作走私,却对权贵的走私睁只眼闭只眼,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那林凤乃是广东海商,以澎湖为基地,开拓海上贸易,最盛时辖舰三百余艘,人员四万以上。 当然他违反朝廷的海禁政策,和权贵们的垄断生意搞竞争,当然不被官府认可,与水师发生了好几次冲突。 后来林凤率战舰六十二艘,士兵五千余人,扬帆向西班牙殖民的吕宋岛(菲律宾)进发。进攻马尼拉获胜,击毙西班牙驻菲律宾总指挥戈尹特,尔后在邦阿西楠省的林加延湾建立都城,自称国王,统治当地居民。 林凤是华夏子民,也曾上书求朝廷招抚,若是朝廷册封、给予官职,吕宋岂不趁势纳入中华怀抱,成为第二个台湾? 但生性贪婪的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广东巡抚殷正茂不这么想,他竟然派兵和西班牙相勾结,联合进攻称雄吕宋的林凤,硬生生打垮了林风,叫西班牙人重新统治吕宋才称心满意! 正因为此,金樱姬等海上势力才对朝廷心冷,再也不抱什么幻想,甚至为了避免朝廷和大小佛郎机的联合绞杀,和白莲教联络起来,希望用白莲教牵制朝廷。 张紫萱听到林凤之事,顿时哑口无言,她能告诉金樱姬,说殷正茂乃前任首辅高拱同党,并不买张居正的账吗?她能解释说殷正茂和广东走私官绅勾结,故意要置民间海商林凤于死地吗?在金樱姬、林凤看来,不管殷正茂、张居正还是王本固,都是大明朝廷的官员啊! 她只好把求援的目光投向了秦林。 秦林把茶杯往桌子上轻轻一放,双手下压:“两位,且听我一言。” 第185章 唇枪舌剑在线阅读 <!--t; 第185章 唇枪舌剑 - 第186章 甘心上钩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86章 甘心上钩 <!--go--> 第186章 甘心上钩 “五十万漕银如果找不回来,”秦林坏笑几声,看着张紫萱:“令尊虽不至于失去首辅之位,恐怕也得头大如斗吧?” 张紫萱嘴角轻轻抽动,迟疑着点了点头。 确实以张居正内结慈圣李太后和司礼监掌印冯保,外以内阁控科道、科道制六部、六部扶内阁,又的权力格局,就算万历皇帝本人也无法撼动他的地位;但那些愚顽保守的反对派,一定会借此攻击改征粮为征银的一条鞭法,指摘改革新政,给新政的推行制造麻烦。 同时,陡然失去五十万银两,山西赈灾所需、九边将士的粮饷、蓟镇戚继光练兵的花费便会短缺,也足够张居正头疼一阵子了。 金樱姬闻言把嘴一撇,微微侧着头冷笑,龟板武夫、权正银等人也颇有得意之色。 不料秦林接下来突然问道:“金小姐在北固山等本官免谈,应该不只为了令尊平反一事吧?据我所知,如今海上大小佛郎机来势汹汹,东瀛那边也不太平,缺乏母国的支持,你们的日子是否有点不好过呢?” 龟板武夫像见了活鬼似的往后退了一步,与权正银面面相觑:“他、他怎么知道?” 西班牙殖民者来势汹汹,前年,野心勃勃的吕宋总督桑迪在给国王菲利普二世的一份报告里提出了征服中国的计划,报告里声称“只需四千至六千人,配备长矛和火枪、船舰、炮以及所需的弹药”,“有两千或三千人,便足以占领所欲占领的省份……征服一省之后,便足以征服全国”。 菲利普虽然拒绝了这一狂妄至极的计划,但同意桑迪在远东采取积极进取的态势,随着广东林凤集团在朝廷和西班牙人联合绞杀之下的覆灭,西班牙殖民者以吕宋为基地,势力越来越向东海深入。 同时葡萄牙殖民者以欺骗手段租借澳门之后,主教贾尼路和指挥官费尔南多与广东地方官绅集团相勾结,也对本土海商构成了极大的压力。 与此同时,日本的局势也发生了变化,当年汪直以萨摩藩松浦港为基地,号令三十六岛的时候,萨摩藩大名岛津家还相对弱小,汪直是客大欺主;但现在汪直余党海商集团实力大不如前,岛津家则展开了野心勃勃的九州制霸,反过来成了店大欺客的格局,意图吞并海商集团。 秦林虽然不知道这么详细的内情,但他晓得十六世纪下半叶西方殖民者蜂拥而来,以及日本战国接近尾声,各获胜的大名开始把目光投向海外的大趋势。 由于大明朝廷在权贵走私集团的要求下不仅不予支持、反而打击本国海商集团,汪直、林凤、金樱姬们出境相当尴尬,在各方势力挤压下苦苦挣扎,于是中国海商相对衰落,一直要到好几十年之后,才会有郑芝龙、郑成功父子重振声威,在远东海上建立汪直那种水平的贸易霸权。 果然,说起眼下的局面金樱姬就是神色一黯,满怀悲愤的道:“朝廷宁愿和西夷大小佛郎机结盟,也要对本国海商斩尽杀绝,连纵横海上、制霸三十六岛的家父都遭了殃,小女子又有什么办法?” 秦林摇摇手,挺直了腰杆,正颜厉色的道:“前朝嘉靖年间是顽固不化之辈阻塞言路、蒙蔽圣聪,所以令尊才被诱杀;如今圣天子在位,又有一代贤相张太岳辅佐,海清河晏,皇路清夷,断断不会重蹈覆辙。” 听了这几句,张紫萱的笑容分外灿烂迷人,秦林话里分明把她父亲张居正捧得很高。 当然秦林之意不仅于此,张紫萱听懂了,金樱姬也心里亮堂:胡宗宪招抚汪直失败,而张居正招抚俺答汗成功,并非汪直不该招抚,或者胡宗宪没有诚意,而是抗倭大帅胡宗宪没有江陵相国张居正那么大的权柄,被各路清流一攻讦,事儿就给搅黄了。 如今张居正在朝中一言九鼎,绝不会步胡宗宪的后尘,对金樱姬一伙的招抚,必然会像俺答汗那样成功。 金樱姬眉头稍舒,微微意动。 秦林趁热打铁,抛出了他准备已久的大诱饵:“此次招抚,不仅要替五峰先生洗冤平反,本官和张小姐还要劝张首辅完全彻底的开放海禁,准许民间自由贸易!” 金樱姬殷红的小嘴张到了最大,权正银的绿豆眼瞪得溜圆,龟板武夫愣怔半天,才长长的吐出口气:“哟西~~” 开放海禁,自由贸易,那是汪直一辈子孜孜以求的事情,甚至是导致他被诱杀的根本原因啊!汪直、林凤等等大大小小的海商集团,明明是商,非得被逼为盗,不就因为这海禁令之下,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权贵任意走私,民间分毫不能染指,只好由商入盗吗? 张紫萱却急了起来,顾不得着相,把秦林胳膊一抓,连连摇头:“秦兄!五峰先生是嘉靖年间被害的,中间还隔着隆庆帝,现在已是万历年,平反并没有什么阻力,可月港开海已是相当不易,全面开放海禁,只怕家父……” “先开两三处亦可,”秦林退了一步,又问道:“私家日富,公室日贫,国匮民穷,这可是令尊一直忧惕之事?” 张紫萱点了点头,不明白秦林为什么会这么问。 秦林笑笑,嘴里蹦出两句话:“官民自由贸易;官绅一体纳税。” 张紫萱倒抽了一口气,深邃迷人的眸子却是华彩大盛,看着秦林的目光就像不认识似的: 官民自由贸易,就是平民和权贵一样都可以参与海贸,官绅一体纳税,则是说不管绅士权贵,都和民间商人一样缴纳海贸税赋。 民间商人一旦拥有了参与海贸的权利,大家交同样比例的税,试问那些仗着垄断地位大发横财的权贵走私集团,有可能竞争胜过筚路蓝缕、灵活多变的民间海商?失去了特权,他们就是渣啊! 这些偷税漏税的权贵走私集团,就是寄生在大明朝东南半壁的毒瘤,把他们打垮,就能重新将海贸商税收起来,白花花的银子运往京师太仓库,张居正还用愁财政不足吗? 这思路再清晰不过了,得失也明明白白,张紫萱毫不犹豫的许诺:“小妹回去之后便将今日之事禀告家父,如何裁处是他老人家做主,但以小妹猜度,开几处港口、许你们自由贸易,总是八九不离十的。” 金樱姬掩口娇笑掩饰着内心的激动,如果朝廷替汪直平反、许诺开海自由贸易,那么她的海商集团就能乘势而起,重现当年的辉煌了。 “秦公子、张小姐安排得好香饵,奴家忍不住有些动心了呢,”金樱姬媚笑着道,一双含烟带雾的媚眼往秦林身上打了个转儿。 秦林笑笑,情知这是对方无法拒绝的条件,便开了个玩笑:“正是要安排香饵钓金鳌。” 金樱姬的笑声越发诱人,红唇微张,装出楚楚可怜的样子:“就算明知是公子的香饵,奴家也忍不住要吞下去呢。” “嗯、嗯,”张紫萱清了清嗓子,板着脸说:“那么,双方都同意的结果是,金小姐把五十万漕银还给我们,从今往后和白莲教一刀两断,小妹则回去禀报家父,求替五峰先生洗冤平反,并开放海港,允许自由贸易。金小姐,是这样吧?” “不对,”金樱姬脸色一沉,“还得加上一条——将王本固明正典刑!” 张紫萱鹅蛋脸登时绯红,陆远志等人也出言斥责:王本固乃是大明朝的官员,就算有错,也该朝廷处置,要以处置他作为和金樱姬谈判的条件,国威何在?将来被清流说是为了与“倭寇”媾和而杀害直谏之臣,这罪名连张居正也担待不起。 金樱姬笑笑,拍了拍手掌,龟板武夫就取出一些文牍信件递给秦林、张紫萱。 这些信件颜色都发黄了,看上去足有一二十年的来历,秦林小心的翻开看,登时眉头就皱了起来。 第一封信,是胡宗宪写给当时的巡按御史王本固,劝他协助招抚汪直,利用汪直去平定真倭海盗和大小佛郎机人。 第二封信,是王本固给胡宗宪的回信,说是同意部堂大人的意见,一定竭诚效劳。 另外的几封信,却是徽州姓黄的一个致仕回乡的侍郎、杭州一位给事中、太仓一位佥都御史写给王本固的,都劝他想办法杀掉汪直——张紫萱看到这些名字,立刻掩口低呼:他们全都是利用官员身份参与走私贸易的大东家! 最后一封信,却是张紫萱不知道的,字迹有些生硬,落款是“金忠良”,也是请王本固杀掉汪直,愿意以黄金千两相谢。 “这金忠良是何人?”张紫萱想了半天,不记得有这人。 金樱姬冷冷的道:“日本国萨摩藩岛津家才是世代真倭,岛津义久原名忠良,我父亲支持肥前藩松浦家和如今日本上洛权臣织田氏,与岛津家结怨不小。” 张紫萱、秦林只觉一瓢凉水从顶门心浇下来,浑身冰冷:原以为王本固只是迂腐顽固,博取清名;没想到他竟然暗中收受沿海走私官绅和日本海商的贿赂,破坏抗倭大帅胡宗宪的招抚大计,杀害汪直,令东南局势糜烂,平白牺牲十万军民的生命,成就他一人的名利! “其心可诛!”张紫萱神色肃然,言辞有萧杀之意。 “原来如此!”秦林也终于明白王本固知道夜行人来自日本之后会那么害怕了,他的机密书信被盗,不仅是汪直余党报仇雪恨带来的杀身之祸,还有身败名裂的危险啊。 第186章 甘心上钩在线阅读 <!--t; 第186章 甘心上钩 - 第187章 完璧归赵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87章 完璧归赵 <!--go--> 第187章 完璧归赵 秦林原来就看不惯假仁假义的王本固,这下知道他人面兽心,更是不会放他走脱,不过手里面捏着实打实的证据,倒不急于一时,等回金陵之后自然有他哭的时候。 既与金樱姬订约,双方便在甘露寺中焚香祝拜结盟。 张紫萱承诺请张居正做海商集团在朝中的靠山,为汪直洗冤平反,尽快开放海禁,册封招抚金樱姬一伙; 金樱姬则发誓今后五峰商帮永远照章纳税,做大明义民,替张居正斗垮那些不交税赋、压榨百姓的权贵走私集团,剿杀真倭和对抗大小佛郎机的等方面也可为朝廷效力; 秦林则居中做了保人,他自己都不晓得以什么立场能替大明首辅和头号海商集团的结盟作保,不过张紫萱、金樱姬都说信得过他,便也无可奈何,恭敬不如从命。 只见青烟缭绕的红布香案后面,正中间站着身穿飞鱼服、头戴无翅乌纱、腰系鸾带的锦衣卫副千户,左边是身着男装仍不减国色的相府千金,右边站着纤腰婉转媚态横生的女海盗,再也没有这么奇怪的组合了,三个人还一起拈了香对天祝祷,怎么都觉得怪怪的。 陆远志想了半天,看到不远处大雄宝殿的匾额,就肥脸直抖:“哈哈,胖爷知道为什么了!你们看,这场面岂不是甘露寺刘皇叔招亲?明明就是拜堂成亲嘛!” 游拐子、牛大力等人齐齐坏笑,韩飞廉凑趣道:“当年刘皇叔招亲孙夫人,只得一位,咱们秦长官一次招了俩,倒比刘皇叔的本事还要大些。” 霍重楼在旁边听了觉着诧异,动辄把秦林和刘皇叔相比,刘备后来可是称帝的呀!这话恐怕有点僭越吧…… 想着想着他又笑起来,心头把自己骂了两句:人家开玩笑而已,偏生你会计较?东厂那坑里呆太久,他妈的脑袋都快憋出毛病了! 陆胖子并没有压着声音,正拈香祭拜的张紫萱鹅蛋脸一红,忍不住看了看秦林。 此时金樱姬也听见陆胖子的话了,想到那夜被他抱在怀中肆意轻薄就免不得心头一荡、羞怒交织,她侧过脸儿也看了看秦林,恰巧和张紫萱的目光相遇,两女都觉尴尬。 “哼!”金樱姬冷哼一声,心说你和徐辛夷把他当个宝,以为我也看上这惫懒的家伙?姐姐我若不是为了海商集团,想透过他去偷王本固的信、通过他和徐大小姐的关系做一番手脚,才不理他呢! 张紫萱也撇了撇嘴,想到秦林曾在天香阁和这妖里妖气的女海盗不清不楚,她就狠狠的把秦林剜了一眼。 秦林则回身朝陆胖子竖起中指:丫的害人不浅啊! 陆胖子眉飞色舞的笑,异常嚣张。 “嗯、嗯,”秦林清了清嗓子,眼张失落的四下看看,忽然问道:“常听说歃血为盟,咱们盟约既定,是不是该弄点血酒什么的来喝?” 张紫萱修眉皱了皱,觉得血酒有点恶心,但也不好反对。 金樱姬看了看她,示威一样挺了挺胸:“秦公子说的是。只不过甘露寺是座庙,和尚吃素并不喂养鸡鸭猪羊,要斩鸡头烧黄纸喝血酒的话,咱们一时半会找不到公鸡呢!” “鸡血没有,就用人血代替嘛,”秦林阴森森的说着,眼睛带着寒光,朝着陆胖子呲了呲白牙:“听说胖子福气大,血也多……” “妈呀秦哥要杀人灭口啦!”陆胖子赶紧抱头鼠窜,像个肉球似的滚了老远。 众人哄堂大笑,金樱姬捧着小肚子,张紫萱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两女笑得花枝乱颤。 金樱姬与白莲教合作,相互之间也是尔虞我诈,现在既然和秦林、张紫萱合作,便与白莲教决裂,将所知的内情和盘托出。 正如秦林的推断,白莲教以锡换银、李代桃僵,又在三湾以锡疫之法将锡锭变成粉末沉入江中,玩了手瞒天过海的好戏,同时则由五峰海商利用走私途径,把银子运出长江口,进入白水洋,准备将五十两一锭的官银熔炼重铸成五两、十两一锭的民用小元宝,完成洗钱之后再运回内地。 白莲教和金樱姬的联络都是单线进行,来人都是鬼鬼祟祟的,并没有在别的地方看见过,也不知道他们的公开身份,想必是白莲教布下的暗桩。 至于白莲教的秘辛,金樱姬也所知不多,只晓得元朝末年红巾军大起义,那红巾军便是明教和白莲教策动的,什么韩山童、刘福通、铁冠道人、周颠都是两教中人物,反元兴汉、好生了得。 后来红巾军朱元璋北逐蒙元建立明朝,实是汉人中的大英雄大豪杰,但他也曾为了夺权杀害小明王韩林儿,自立为帝,为应明王降世的谶语,立国号为明。 大明鼎定河山,朱元璋因两教旧部不服,便宣布他们为邪教,予以严厉禁止。 为着朱家国号为明,明教不愿与他同名,再者经过数百年变迁,明教和白莲教的教义已经非常相近,于是两教合一,统称白莲。 先有教主韩林儿被害,后又被指为邪教严厉查禁,白莲教从宋代方腊开始就是造反专业户了,反过赵官家,反过蒙古孛儿只斤,再反一反你朱家天下也是分内之事嘛! 于是大明朝建立两百年来,白莲教起事此起彼伏,别的也不消说了,永乐年白莲教主唐赛儿起兵造反,杀都指挥使高风、阵斩都督刘忠、打得安远侯柳升落荒而逃,山东鼎沸、京师震恐,那是何等声势? 虽然最终失败,唐赛儿却始终没有被捕,据说她神功盖世、能飞天遁地,明军把山东河北的尼姑道姑抓了几万,也没捉住这位神秘的白莲教主。 宣德、景泰、成化、嘉靖……白莲教算是和大明朝卯上啦,起事造反就从来没消停过。 现在这任教主也是女流,江湖传言神功直追前代教主唐赛儿,但从没有人能说清她的招式究竟如何,功力到底怎样——因为见过她出手的人,都已经不在人世。 秦林来了兴趣,问道:“那么,这位教主年纪相貌如何呢?要是能抓到见过她的人,本官便可以画一张惟妙惟肖的海捕影形图。” 金樱姬苦笑着摇摇头:“非但没有人能说清她的相貌,就连她的高矮胖瘦、年纪多大都不知道,有人说她是个十来岁、身材瘦削的小女孩,有人说她是身段颇佳的少妇,还有人说她是个鸡皮鹤发的老婆婆——到底哪个才是真,只有鬼知道!” 秦林无可奈何,看来在五峰商帮这边,是挖不到白莲教的情报了。 不过总的来说还算运气好,白莲教虽然厉害,还没能把手伸到东海上,否则这次失窃的漕银才真悬了。 天色已晚,秦林等人便在甘露寺住了一夜,第二天清晨起床,坐了金樱姬的大船往长江口走,去接被盗的漕银。 五十万银子已被运到海岛上,金樱姬派了快船去通知部下运回来。 后世长江入海口处的崇明岛,这时候还是互不相连的四座小岛,名为平洋沙、三沙、中沙和南沙。 一出四沙小岛,海天豁然开朗,便是波翻浪涌的东海了。 早有十余艘四千料大海船等在海面上,便是汪直当年所造巨舰,史称“联舫一百二十步,可容二千人,上可驰马”,果然名不虚传,只见船身巍峨、帆影遮天,和内河中的小船不可同日而语,就连秦林所乘、金樱姬这艘在长江中算得上大船的,与之相比也顿时成了巨人脚下的侏儒。 金樱姬有意向秦林、张紫萱展示实力,所以提前命船队在此等候。 她一声令下,龟板武夫将绳子连扯直扯,这边船上桅杆就升起了一面紫色绡金的旗帜,上面绘着青、红、黄、白、黑五座山峰。 那些大海船上无数的士兵、水手立刻躬身,齐声大叫声震云天:“踏波蹈浪、翻江倒海,三十六岛部众恭迎五峰船主!” 秦林看得直点头,对张紫萱道:“汪直虽死,余威尚在,咱们这一票算是押对了。” 张紫萱则低头思忖,叹息道:“这还是五峰海商衰落之后哩,若当年成功招抚汪直,不晓得能减少好多军民牺牲啊,以他为前驱在海上抗衡大小佛郎机和真倭,岂非事半功倍?” 她暗暗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成功招抚,再也不能在海禁政策上重蹈覆辙了。 五十万银子很快运到了江船上,金樱姬就将这艘船送给秦林,水手也拨给他使用,送他携漕银回扬州。 告别之时,金樱姬还故意在张紫萱面前,充满挑逗意味的朝秦林抛媚眼呢! 陆胖子几个笑得前仰后合,指着江船说这不是先送了嫁妆?甘露寺招亲,果然占了好口彩,东吴嫁孙夫人是赔了荆州的,这样说来刚才那规模宏大的船队迟早也得姓秦,如若不信,这艘江船明明就是打前站的。 哼!张紫萱瘪了瘪嘴,用力把船板踏得咚咚响,头也不回的进了里舱。 秦林抓了抓脑袋:好像,她越来越别扭了?这是为嘛呀? 第187章 完璧归赵在线阅读 <!--t; 第187章 完璧归赵 - 第188章 白莲教的用意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88章 白莲教的用意 <!--go--> 第188章 白莲教的用意 江船运了三万多斤漕银,又是溯江而上,速度就慢了不少,头天过了崇明,第二天抵达南通州,第三天下午泊在江阴。 连日行船,实在闷得紧,张紫萱约了秦林穿便服去城中逛逛,尝尝江阴有名的鲥鱼,别的人仍留在船上看守漕银。 江阴历史悠久,春秋战国时属延陵,曾是吴公子季扎的封地,后为楚春申君黄歇的采邑,故有“延陵古邑”、“春申旧封”之称。 城墙虽不高而坚固,民风未称强健而劲节,在秦林熟知的那段历史上,这座城市的百姓在典史阎应元的带领下抗击清兵,独守孤城八十一天,后全城军民殉节,“不独为礼让之邑,实称忠献之邦,长江底柱,允足表峙东南也”。 当然现在它正呈现升平之世的景象,码头上乌篷船、江划子、茭白船挨挨挤挤,街道上百姓摩肩接踵,人人脸上的神情都是平和而满足。 “希望数十年后,这座忠义之城的居民,不再遭遇战争的浩劫……”秦林唏嘘感慨,但他想起邓子龙答应过自己的劝告,心情就一下子畅快起来,坏笑着对东北建州方向竖起了中指:你们,没机会了。 问着路找到江阴最大的酒楼,小二把搭膊手巾往肩膀上一甩:“两位客官楼上请!” 两人坐定,张紫萱扳着手指头如数家珍:“本来长江刀鱼最美味,只可惜一过清明节就骨硬肉老不中吃了,现在冬天,也罢,鲥鱼还吃得,来尾清蒸鲥鱼吧!攒碟就是过桥鳝,再来几块你们江阴有名的邋遢饼、马蹄酥,对了,酒要贵处的黑杜酒,二十年的。” 小二怔了怔,实在没想到这黄黄瘦瘦的小丫头竟如此精通,连声答应着退了下去。 张居正本事大脾气大排场也大,一顿饭百道菜还说没处下筷子,张紫萱颇有乃父之风,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秦林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她,好久才吁了一声:“我的妈呀,谁要娶了你,非被吃穷不可。” 张紫萱脸儿红了红,捏着小拳头想打秦林,忍了。 不一会儿酒菜上来,果然整治得分外精洁,张紫萱却不怎么动筷子,每样略尝尝而已,酒也只是小口啜饮,便宜秦林大快朵颐,将美味佳肴风卷残云般吃个干净,惹得张紫萱抿着嘴笑。 “这次谈判,很顺利呀,”秦林揉揉肚子打着饱嗝,“五十万漕银弄回去,又揭发丧尽天良的王本固,你说说,我该升个什么官儿?” 听到王本固三字,张紫萱咬了咬嘴唇,忽而眉头皱了皱:“秦兄,我总觉得这次找回漕银太顺利了点,难不成……” 秦林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精光一亮,脸色也变得郑重其事。 正像张紫萱所说,这几天他也在考虑漕银失窃一案的前前后后,毫无疑问白莲教布了一个精彩的局,如果不是自己知道锡疫,从河底淤泥中炒炼出了锡,这件事永远也怀疑不到镇江府崔司仓头上,任何人都会认为漕银是在三湾失窃,那么案子将永远不能水落石出。 可问题又来了,以前认为白莲教和金樱姬手下的五峰海商关系密切,那么他们托金樱姬将盗得的漕银运出海外,熔炼之后重新铸造小银锭洗钱,倒也合情合理; 但现在证实五峰海商和白莲教的关系并没有多么亲近,一个在东洋大海上称雄,另一个在内陆秘密结社,一个是以赚钱为目的,甚至求朝廷招安、开海禁、允许自由贸易,另一个却是几百年来的造反专业户,从明朝建立开始就和朝廷卯上了,双方之间不死不休。 那么,白莲教费了老鼻子劲儿把漕银盗了来,却毫无防范的交给五峰海商,他们就不怕金樱姬一伙玩黑吃黑,把漕银吞没了?要知道白莲教虽然厉害,对东洋大海却是鞭长莫及,并没有绝对的把握可以逼迫金樱姬就范啊! 就像现在,在秦林斡旋之下,金樱姬和代表江陵相府的张紫萱订约,交还了五十万漕银,白莲教不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吗? 确实,白莲教不会想到现在五峰海商和朝廷会达成和解的局面,但至少要考虑到黑吃黑吞没漕银的可能性啊,金樱姬一伙的信誉恐怕还没好到面对五十万漕银不动心的程度吧,五峰海商又不是瑞士银行! 那么,白莲教在和朝廷打交道、造反劫漕银的过程中简直就是阴谋诡计满天飞,暗杀、投毒、陷害、派卧底等等手段齐上阵,怎么和五峰海商合作的时候突然就iq卡余额降低为零,智商直接向范德彪范大叔靠拢? 秦林确实考虑过这些问题,在漕运总兵官平江伯陈王谟军营里面正准备严刑拷打施把总,施把总和他手下几名亲兵就全部自杀。 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镇江府查案,崔司仓又被灭口,这都说明白莲教在各处伏下了暗桩,几乎达到了无孔不入的程度。 但是漕银和暗桩孰轻孰重?不管秦林还是张紫萱都认为五十万漕银是国库大半年的结余,关系九边将士军饷、戚帅练兵花销和山西赈灾费用,也成为保守派攻击改革新政的标靶,所以当然是重中之重。 至于白莲教的暗桩,既然银子已经盗走,其价值就直线下降,最多起到阻挠秦林查办案件的作用。 而现在秦林将漕银控制在自己手中,派霍重楼、牛大力等高手严加看守,等到了扬州之后陈王谟更是会加派大军护送,还怕暗桩能捣鬼? 这五十万漕银,三万多斤,不是揣兜里就能运走的,失去五峰海商的协助,就扔在地上,白莲教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运走啊! 现在看起来,两人却隐隐觉得不那么简单,白莲教绝对不会做亏本生意。 他们把银子盗走,又轻易的转给了五峰海商,里面到底有什么用意?秦林心里面隐约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白莲教似乎仅仅满足于制造漕银被盗的局面,而漕银到底能不能到他们腰包里面,其实并不重视,五峰海商讲江湖道义,两边三七、四六分最好,金樱姬一伙要黑吃黑,不给银子了,他们好像也不是很在乎,至少不会为此和五峰海商大动干戈 ——如果金樱姬真的黑吃黑,白莲教想打,它在海上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啊! 妈的,秦林骂了句,难道白莲教仅仅满足于给朝廷制造麻烦,让朝廷损失五十万白银,他们就爽了?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也太不合常理了吧? 张紫萱眼睛眨了眨,睫毛忽闪忽闪,突然把秦林扯了一下:“秦兄,快听那边几位商客正在说的话!” 第188章 白莲教的用意在线阅读 <!--t; 第188章 白莲教的用意 - 第189章 挑动运河天下反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89章 挑动运河天下反 <!--go--> 第189章 挑动运河天下反 几个客商是苏州口音,说话抑扬顿挫,就算骂人也怪好听的:“册那陈王谟个赤佬,一点点不讲究的,瞎搞搞漕帮停勿了哉!家主婆等我回去过年,瞧这晨光,我回去么好歪!” 秦林听得半懂不懂,大约知道这人骂漕运总兵官陈王谟弄得漕帮停运,害他不能回去和老婆团聚。 张紫萱嘻嘻的笑,见秦林不大懂,便坐近了些替他解释。 原来这几个苏州商客你一句我一句,都在抱怨陈王谟搞得漕帮停运,运河从清江浦到杭州府几乎瘫痪。 他们从南京收购了一船云锦想运回苏州,沿长江走到镇江府本来就该拐进江南运河,不料漕帮停运,江南运河镇江段陷入瘫痪,几个苏州人急着回家过年,就继续沿长江下行,想从江阴走锡澄运河(分支小运河)到无锡再拐进大运河,这样就避开了瘫痪的镇江段。 没想到连锡澄运河也堵住了,他们就被困在江阴,心急火燎的坐在酒楼上,切齿痛骂陈王谟混账王八蛋。 秦林心头咯噔一下,立刻走上前施礼:“各位客官请了,小弟刚从白水洋进了些海货,正准备运去京师贩卖,方才听诸位说运河封堵,不知是怎么回事?扬州到清江浦还走不走得通?” “格趟倷走通么好歪!”那苏州客说了才发现秦林瞪着眼睛没听懂,又改用官话说了一遍:“这趟你走得通才怪哩!陈王谟这昏官自己追不回漕银,勒逼着漕帮赔补,把漕帮总甲、副甲、会头、码头老大通通捉了起来,现在漕帮里头群龙无首,底下全乱成一锅粥……” 秦林故作不解:“漕帮总商被抓,底下的纤夫、船工、码头力夫并没有被抓,何以运河停运?” 苏州客瘪了瘪嘴:“小哥,现在传说五十万漕银要漕帮上下均摊,每人得摊派五两银子,漕工本来就穷,哪里出得起?现而今那些下苦力的都吓慌了,哪还有人替你装货、拉纤、赶船!” “不是漕帮来赔补吧?”旁边一桌湖州口音的商客听见这边说话,反驳道:“前两天我刚从常熟过来,那边都说要把今年的秋粮折色银征第二遍来填补亏空,所以好多泥腿子都慌了,乡绅也在商量要抗税抗捐呢。” “哼,哪儿是你说的?银子根本就没有被盗!”又有个胖子鬼鬼祟祟的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眉飞色舞的说: “我听人说因为张相爷的新政,叫做什么一条鞭法的短了国库钱粮,御史言官上本参奏,他受了今上和李太后的斥责。所以相爷让官府故意把银子藏了贼喊捉贼,好再多多的征第一遍钱粮,在朝廷面前全他的面子——你们晓得不,盗案发在扬州三湾,运河淤泥里面全是锡,就是官府先用锡换了银,好掩人耳目的!” 秦林听到这里,心猛的往下一沉,差不多想到了白莲教的阴谋。 张紫萱娇躯瑟瑟发抖,她紧紧抓住秦林的胳膊,嘴唇也不停哆嗦着,漂亮的鹅蛋脸彻底失去了血色,加上先前涂了的姜黄水,变得蜡黄中透着苍白。 秦林几乎是半搀半抱把她扶回了位置,那几个商客兀自争执不休,传播着各种小道消息。 张紫萱突然抓起桌子上一大杯黑杜酒,一饮而尽,然后长出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恢复了镇定,摔了锭小元宝给酒保,拉着秦林就往楼下走。 “元末红巾军起,大明龙兴的往事,秦兄想必还记得?”张紫萱一边急匆匆的走,一边问道。 秦林眉头紧锁:“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元朝末年,白莲教主韩山童烧香施咒拜符水,传播白莲教,意在发动农民推翻元朝统治。 元至正一年四月,朝廷强征民夫修治黄河决口,民工挖河时,挖出了韩山童、刘福通事先埋在河底的独眼石人。 当时,流传于民间的谣谚“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得以应验。韩山童、刘福通聚集众河工民夫,杀白马、黑牛立盟起义,头缠红布称红巾军,于是天下群起响应,太祖高皇帝朱元璋亦投在红巾军将领郭子兴麾下,灭元兴明由此肇基。 想那蒙元号为一代天骄,铁骑纵横欧亚素称无敌,灭国无数,统治中原也极其酷烈凶残,何以韩、刘起事便一发而不可制? 除了元朝统治残暴、天怒人怨等等因素之外,韩山童、刘福通选择的起义骨干非常重要,背井离乡的河工民夫全是精壮男子,平时为了治河工作又富有组织纪律性,只要发给武器就是一支具备相当战斗力的军队! 现在白莲教故技重施,盯上了漕帮的十万帮众,他们同样是精壮汉子,同样因复杂的漕运工作而具备相应的组织和纪律,如果盗走漕银诱使官府追逼赔补、凌迫漕工,再以各种谣言煽动…… 漕工造反,运河停运,京师粮价必然飞涨,整个北方人心惶惶,甚至九边将士都会军心动摇,运河阻塞又给朝廷调兵遣将带来极大困扰,精锐边军和戚继光麾下新军难以快速南下…… 对白莲教来说,这又比元末韩、刘的局面更胜一筹了! 之前种种情况,秦林也明白了: 白莲教在煽动漕帮的同时,也在离漕运沿线较远的地方传言要征第二遍秋粮折色银,诱发乡绅和农民对朝廷的不满,给起事制造有利局面。 另一方面,白莲教之所以放心把漕银交给五峰海商,乃是自信很快就会把江南膏腴之地纳入囊中,金樱姬只要想继续做生意,就不得不乖乖把银子三七开送回来! 秦林拉着张紫萱飞跑:妈的,白莲教太狡猾了,但愿现在识破奸谋,还不算晚! 常州府宜兴县,它以紫砂壶闻名于世,不过宜兴人可不靠光几把紫砂壶吃饭——宜兴是江南的产粮大县,太湖边上的鱼米之乡。 它和江南运河还有一段距离,相比沿江、沿运河的无锡江阴等地,宜兴这个富庶的县份消息却相对闭塞,人们夏天在太湖边摇着扇子吹着凉风,冬天就着红泥小火炉烹茶,习惯了这种悠闲而自得其乐的生活。 但现在,人们的闲适被传来的坏消息打破了。 荆南山脚的小村,祠堂外面站着抱孩子的农妇,一群汉子则挤在里面,朝着正中间坐着的族长七嘴八舌的说话: “太叔爷,再征一遍钱粮,还得了吗?交了租子,纳了皇粮国税,咱们每家剩的吃到明年收新谷子,最多还能买点盐、扯几尺布;可要是再征一次钱粮,家家户户都熬不到开春啦!” “您老人家倒是说说话呀!” 祠堂内外的乡民们,不是面有忧色,便是义愤填膺,他们又委屈又气愤:已经完纳的钱粮,官府自己搞丢了,凭什么再征一遍?这还要不要人活了! 太湖边上,又是另一番光景。 湖水荡漾,船儿轻轻摇,湖里的菱角莲藕、鱼虾龟鳖养活了成百上千的渔家,这时候好几十条打渔船泊在了距岸边二三十丈的地方,老弱妇孺坐在船舱里,皮肤黝黑的渔夫则站在各家的船头上说话。 一位身材粗壮的渔夫把船篷拍得嘭嘭响,大声道:“活不下去了!张老儿搞什么一条鞭法,偏偏今年鱼价低,爷爷卖了多少鱼才凑齐那唠什子的折色银,还要征第二遍,操,把爷爷这身肉剐下来卖了罢!” “这不是官逼民反吗?”有人小声的议论着。 “反就反!”那粗壮渔夫把手中明晃晃的鱼叉一扬,厉声叫道:“如今大劫在遇,天地皆暗,日月无光,佛母降世,明朝就要亡了,咱们还怕他何来?” 镇江金坛县辖区,一处偏远的小村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白莲教在这里迅速的传播,施符水、替人治病、念经驱邪,渐渐的越来越多的村人秘密皈依了无生老母,时至今日全村人都成为了虔诚的信徒。 而今天,很多生面孔的人出现在村中,村民们像亲兄弟一样招待客人,因为这些都是同教的弟兄,从真空家乡来的朋友,死后,人们也将像兄弟一样回归真空家乡,来处来,去处去,尘归尘,土归土,唯光明大现于世间。 白莲教徒们穿的衣服五花八门,从商客的棉袍,到农夫的短袄,从丝履到草鞋,但他们胸口都统一戴上了纸扎的白莲花。 人群聚集在村口的空地上,伸长了脖子望着戏台,人人脸色呈现病态的红色,兴奋、激动的期待着什么。 四名手持宝剑、净瓶、拂尘、降魔杵的青年教徒,簇拥着一位身材高大、方脸阔口的汉子走上戏台。 “光明普遍皆清净,常乐寂灭无动诅;彼受欢乐无烦恼,若言有苦无是处。 常受快乐光明中,若言有病无是处。如有得住彼国者,究竟普会无忧愁。” 那汉子念着偈语,用手指沾了净瓶里的水往下洒去,沾到神水甘露的教徒,登时如痴如醉手舞足蹈。 忽然那汉子从怀中摸出一朵铜莲花,厉声高叫:“无生老母,真空家乡,红阳已死,白阳现世!各位随我起事,无生老母保佑,身前大功德,死后归真位!” 底下滚雷般呼应,农夫手里不再拿着锄头,而是各种各样的兵器。 第189章 挑动运河天下反在线阅读 <!--t; 第189章 挑动运河天下反 - 第190章 扬州城内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90章 扬州城内 <!--go--> 第190章 扬州城内 江南江北暗流涌动,酝酿着一场狂猛的风暴,接下来是将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东南半壁,还是抛却无量头颅无量血,只是另一场乱世的开端?没有人知道答案,或许连策动阴谋的主使者也没有把握。 处在暴风眼之中的扬州,天空彤云密布,地面朔风劲吹,往日熙熙攘攘的运河码头变得空无一人,不复商客往来如织、货船川流不息的景象。 城西的一座大宅院的堂屋,光线昏暗得几乎漆黑一团,正中间太师椅上坐着位年过五旬的瘦高半老头子。 他穿着酱紫色直裰、头戴玄色逍遥巾、腰系丝绦,这身装扮就和扬州城里城外常见的富商、乡绅没有任何区别。 但任何人都不会把他认作普通乡绅,因为他那尖尖的鹰钩鼻、薄如刀片的嘴唇和凶戾的神情,都是内心阴狠凶残的写照,鹰隼般的双目半闭着,偶一睁开便是凶光四射、宛如雷轰电闪。 如果常和白莲教打交道的东厂司房霍重楼突然见到此人,一定会惊讶得跳起来,因为他就是白莲魔教十长老排名第一,纵横江湖二十年嗜杀成性,朝廷重金悬赏缉捕仍然逍遥法外的“血海飘萍”段海萍! 段海萍下首几张椅子,坐着的人或者作商客打扮,或者像个账房先生,还有做短打扮装成漕工苦力的,毫无疑问,他们都是白莲教的香主、师父、传法大师兄。 “各路教中兄弟,都已经准备好了吗?”段海萍不紧不慢的问着。 像个渔夫的汉子双手抱拳:“请段长老放心,太湖分舵没有问题。” 做账房先生打扮的小老头也躬身道:“镇江的弟兄已经把兵器分发了,只等扬州乱起,即刻攻打府衙!” 那商客装束的中年人则禀道:“高左使已驾临南京,一旦发动便亲自主持大局;青阳堂雷堂主亲率精锐弟兄伏在张家沟,只等扬州发动,便挖开清水湖,冲毁运河,阻断南北!” “好!”段海萍桀桀怪笑起来:“有高左使主持起事,必定马到成功!众位弟兄一定戮力建功,推翻伪朝,复兴我圣教大业!” 白莲教奉前代教主、龙凤皇帝小明王韩林儿为正统,视朱元璋为篡逆,故称朱明为伪朝。 众位香主、大师兄齐齐将双手举在胸前,作莲花盛开之形,同声颂道:“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 段海萍抽动了几下,因为激动、兴奋而脸色隐约呈现病态的赤红,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 起事会不会导致江南半壁局势糜烂,会死去多少生命,对朝廷的打击会不会使漠北鞑靼、东瀛倭寇乘虚而入,他是不会考虑的,甚至他隐隐期待着血流成河尸积如山的场面。 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被北风吹得有些干燥的嘴唇,段海萍看着东面远处漕运总兵官大营的方向:“还没动静吗?嘿嘿,还得加把劲儿啊……” 熙春台东面的一座破旧的民房内,好些苦力聚集在一起,黑黄的脸上写满了对前途未卜的命运的焦虑、对官府蛮不讲理的怨愤。 五短身材的皮大哥被漕工们围在中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他脸上——除了总甲、副甲、会头等总商之外,皮大哥就是这群漕工最敬重最信赖的人了。 对贫寒的漕工弟兄,皮大哥会嘘寒问暖,有什么小病小灾,没钱去请要价不菲的坐堂郎中,皮大哥可以用草药配合符水治疗,倒也被他治好了不少人,至于官府衙役的勒索、船老板的欺诈,皮大哥更是站出来维护大伙儿的利益。 现在,漕帮的总甲田七爷以下一大批总商都被漕运总兵官陈伯爷抓进了兵营,整个漕帮十余万人群龙无首,听说要每人均摊五两银子赔补被窃的漕银,底下的贫苦漕工全都吓得炸了毛,乱纷纷的拿不定主意。 在这种时候,皮大哥就成了漕工们的主心骨,众位弟兄七嘴八舌的述说着生计的艰难、赚钱的不易,抱怨着官府的霸道无理,求他替大伙儿拿个主意。 “官府,太过分了!五两银子,咱们辛苦一年也攒不下来呀,怎么能让咱们这些苦哈哈来替他赔补?这是绝对不能答应的!”皮大哥义愤填膺的说着,时不时还要挥舞手臂加强语气。 众位漕工当然点头称是,他们一年的收入大约在二十两上下,但这都是下苦力卖命的钱,并且开销了一家老小的生活之后,往往一年到头连二两银子也攒不下来,现在官府居然要每人赔补五两漕银,这不是逼着人上吊吗? 但要真和官府对着干吗?有人迟疑着问道:“咱们真和官府斗起来,会不会,会不会说咱们是造、造反啊?” 啊?老实巴交的漕工们听到造反两个字,都有点儿心惊胆颤,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普通老百姓都是只要活得下去,没有谁愿意玩命造反的——当然,被邪教洗脑的除外。 “不不不,”皮大哥脸上狡诈的神色一闪而逝,很快就变得憨厚稳重,语重心长的道: “我们怎么能造反呢?现在之所以闹起来,是因为漕运总兵官平江伯陈王谟陈大人不知下情,被昏官贪官蒙蔽了,咱们一起去辕门外面请愿陈情,想来朝廷不会不体谅咱们这些苦哈哈的。” 是请愿陈情啊,听到这里,老实憨厚的漕工们松了口气,他们老老实实的拉纤、辛辛苦苦的运货,替朝廷完粮纳税从不落下一个子儿,每年的漕银、漕粮都是他们一步一个脚印从江南拉到京师太仓库,相信朝廷是不会为难这样好百姓的吧! 于是,漕工们在皮大哥授意下,请代写家书的老先生写了请愿书,又咬破手指头摁了血手印,然后满怀希望的拿着请愿书,一窝蜂涌向了漕运总兵官陈王谟驻扎的兵营。 与此同时,街道二楼上张敬修、张懋修两兄弟看到这一幕,急得脑门上汗珠子直往下淌,张懋修跳着脚发急:“秦林,秦林和小妹怎么还没把漕银弄回来?这都火烧眉毛啦!” 第190章 扬州城内在线阅读 <!--t; 第190章 扬州城内 - 第191章 千钧一发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91章 千钧一发 <!--go--> 第191章 千钧一发 漕运总兵官平江伯陈王谟的行辕兵营是向大盐商借的一座大庄园,临时设置的签押房后面有座装饰十分漂亮的花厅,非止雕梁画栋,还陈设着珊瑚树、贝壳镶珍珠插屏和浑然天成的璞玉,镂空的雕花窗子贴着金箔,纸醉金迷。 不过,时值隆冬天气,室内没有升起红红的炭火,窗格也没有遮上丝棉帘子,北风从雕花窗子的空洞处肆无忌惮的吹进室内,花厅之中冷如冰窟,厅上坐着的漕帮各位总商就如同受刑一样了。 “阿嚏!”一位鼻子冻得通红的漕商打了个喷嚏,嘟嘟囔囔的抱怨:“陈伯爷把咱们拘在这里,饭不让吃,连热茶也没有,在这么下去,迟早把老命送掉!” 另一位两只手笼在袖子里面抱着膀子直哆嗦的老掌柜,闻言长长的叹了口气:“唉,咱们还只是被拘着,饭虽没有,还给两只干馒头,缺了热茶,还有口凉水喝,这已是不错的了,想田总甲被提着过堂,还不晓得怎生苦楚呢。” 养尊处优的漕帮总商们,几时受过这般折磨?一个个唉声叹气的,但商人天生对达官显贵的畏惧,又让他们不敢大声抱怨陈王谟。 忽然听到外面的凌乱的脚步声,总商们都心急火燎的涌向门口:“田总甲过堂回来了!” 门被打开,几名如狼似虎的亲兵推着田七爷往里面一掼,又把门关上了。 田七爷早不复在漕帮总舵时又威风又气派的样子,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像鸡窝,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嘴唇干裂起了口子,脸上还带着淤青,质地上乘的天青色丝棉长袍也被扯破了一大片,飘飘荡荡的耷拉着。 虽然没有真正受刑,但陈王谟手底下那些亲兵可不是吃素的,田七爷受的皮肉之苦也就不少了。 都晓得田七爷是为了大家伙儿吃苦的,红鼻子漕商赶紧抢上一步把他扶着,抱怨道:“还有天理吗?分明是白莲教盗了漕银,偏要勒逼着咱们赔补,还打人……” 门外传来亲兵的哄笑声:“这还没动刑呢!再过两天大刑伺候,看你们这群贼骨头熬不熬得过?” 总商们听到这话,都是浑身打哆嗦,他们平时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入则妻妾环伺、出则肩舆代步,从来没吃过什么苦头,此时饥寒便已觉苦不堪言,真动了大刑那是铁定要命的呀! 几个漕商扶着田七爷坐下,另外的人面面相觑都有惊恐之色,终于有个白白胖胖的漕商熬不过了,带着哭腔道: “诸位,咱们是胳膊拎不过大腿,看来陈伯爷是铁了心要逼死咱们啦!现在小弟又冷又饿,再熬半天就算不打也先冻死了,没奈何,大家伙儿就认了这笔漕银,回去典屋卖地、帮中上上下下都出点,好歹先救命罢!” 此议一出,倒也有几个人赞同,这些总商平日里一毛不拔、悭吝得很,但现在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小命被陈王谟捏着,就算借债也得凑齐那笔银子啊! “不、不可,绝对不可!”田七爷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忽然大声叫起来:“银子好赔,罪名难当!就算咱们倾家荡产赔补了五十万漕银,这罪名哪个来认?” 总商们默然不语,正如田七爷说的,陈王谟拿到银子之后,朝廷再问“白莲教反贼在哪儿”,他又把谁交上去?漕帮只要肯认赔银子,这件事就成了黄泥巴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啦! 现在不赔银子,被陈王谟饿死冻死打死也只是一条命,一家老小和财产尚可保全;赔银子反而后患无穷,到时候栽上勾结白莲教妖匪谋叛的罪名,杀头抄家儿孙戍边妻女发配为奴啊…… “老子宁愿冻死!”刚才那白白胖胖的漕商,一屁股坐地上了。 总商们彻底打消了赔银子换命的想法,决心和陈王谟耗下去,态度转硬之后又不同了。 有人说和京城里周都老爷是儿女亲家,前日已派家人送信过去,立刻就要上本揭参陈王谟;有人说第二个儿子是鲁给事的同年,已请鲁老爷转托内阁大学士申时行,求他代为说项。 坐在椅子上呼呼喘气的田七爷,似乎已因为刚才那声大吼耗尽了精力,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头正在嘿然冷笑: 京师离扬州多远?平日里利用周都老爷、鲁给事这些关系唬唬州县官儿,拉虎皮做大旗倒也罢了,现在这节骨眼上再派人去京师求援,这一来一回加上九卿廷议、六部扯皮、内阁票拟、司礼监披红等等手续的时间,你们这些笨蛋全都冻成冰棍儿啦! 要想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恐怕还得指望那位秦长官…… 漕帮总商被陈王谟关押着追比赃银,不过这位伯爷自己也不好过,他就在花厅隔着座照壁的花园外面,第二进厅上焦灼的踱着步子,精神状态比田七爷好不了多少。 底下扬州锦衣卫的丘百户面带忧色,禀道:“……非但常州、镇江等地传报有白莲教蠢动的迹象,就是扬州本地也风声不对……事态严重,还请伯爷早下决断!” 锦衣卫派驻各地的百户所、总旗、小旗绝非尸位素餐之辈,他们也掌握了老对头白莲教的不少线索,各种反常的迹象已经引起了注意,但是由于被陈王谟的举动干扰了侦查方向,以及白莲教的刻意误导,他们并没有从全局意义上把握住真实情况。 饶是如此,右副都御史、总督漕运兼提督军务巡抚凤阳等处李肱和中官钦差副使黄公公已十分惊讶,白师爷也张口结舌,显得吃惊不小。 黄公公倒也罢了,他只是个派来督察漕银案的太监,可李肱就完全不同了,一张脸儿白得发青——文督催、武督运,漕银失窃主要是陈王谟的责任,所以他一直刻意置身事外;但现在已有白莲教蠢动的迹象,他身上兼着凤阳巡抚,辖区出了什么岔子,朝廷就得为他是问。 “陈伯爷,下官以为白莲教还需及早镇压,否则贻害无穷啊!”李肱忧虑的抓着胡须:“伯爷所带的漕军精锐,以及下官的督标,都得做好准备。” 漕银没能追回,白莲教又起蠢动,陈王谟一时间心如乱麻,挥了挥手:“切勿惊慌,本官已经派了精兵去常州、镇江等运河沿线屯扎,万无一失。” 就在此时,中军官从外面一溜烟的跑进来,边走边满脸气愤的说:“还有王法吗?连辕门也敢冲,眼里还有没有我家伯爷?” 走到二厅前,他单膝跪下禀道:“启禀伯爷,外面有一群漕工,说是要请愿陈情,差点儿把辕门冲了,实是胆大妄为之极!” 陈王谟眼睛一瞪:“本帅的辕门也敢冲吗?他当本帅是州县父母官儿?” 和普通文官不同,州县官儿许百姓来击鼓鸣冤,大堂审案也可以旁观,但提督总兵官行的军法,辕门是冲不得的,动辄就要问罪杀头。 白师爷也睁大了眼睛:“东翁,不好,这些漕工莫不是白莲教煽动的?” 陈王谟是武将,听到这话只是脸色变了几变,李肱就吓惨了,丝棉袍子底下两条麻杆腿筛糠似的连抖直抖,黄公公更是吓得浑身酸麻,差点儿就尿了。 那中军官赶紧禀报:“不是白莲教,只是普通漕工,标下等喝止住了之后就跪在辕门外头喊冤,还举着血书。” 听到这群人冲了辕门只是跪在地下喊冤,众位大员才松了口气。 陈王谟把袖子一甩:“本官道是什么人敢冒犯伯爷虎威,原来是群无知无识的愚夫,只不过咱们并没有为难漕工,何以这些人竟冲进来喊冤叫屈,是何道理?” 中军官出去打探,很快就又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份摁了血手印的陈情书,递给陈王谟看。 “胡扯!本官什么时候要逼这些苦哈哈赔银子了?明明是着落在那些总商身上!”陈王谟气愤的把血书丢在地上。 “恐怕是为自家东主鸣冤吧!”黄公公听说不是白莲教就回过神来,想起了秦林的嘱托就再一次劝告:“伯爷总不该勒逼漕帮退赔银子,秦将军不是去查了吗?以咱家看,秦将军是从不骗人的,这时候多半已将银子找到了,伯爷又何必一个劲儿逼着漕帮?” 白师爷立刻拱拱手,对陈王谟说:“黄公公所言有理,但东海茫茫无际,哪儿能有个准信儿?秦将军再怎么厉害,只怕也难以展开手脚。 东翁,学生素知漕帮殷富,五十万银子在他们其实算不得什么,再加把劲儿,一定有人熬不住的。” 陈王谟点点头,觉得这番话有道理,不管秦林多么能干,终究是虚幻,只有漕帮手里头的银子是实打实的呀。 现在抓住了众位总商,漕帮就算被捏在手中,要他圆他就得圆,要他扁他就得遍,这是实打实跑不掉的,不紧紧抓住反而去指望秦林,岂不是舍近求远吗? 事实上黄公公一直在劝他不要急躁,但京师的各种催办文件仍然雪片般飞来,在白师爷的一再劝说下,陈王谟再一次把手伸向了漕帮,希望能用银子填补窟窿,将功赎罪。 秦林料到了一切,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陈王谟的性格,死道友不死贫道,既然他是这种心态,做出现在的举动也就不足为奇了。 辕门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大,陈王谟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东翁,这些人只怕是被漕帮总商挑唆来的吧?”白师爷拱拱手:“普通苦力害怕官府还来不及,怎么会擅闯辕门?以学生愚见,这些人就是被漕帮总商煽动的,来到这里便是要制造声势,和伯爷您唱对台戏。” “本官的辕门,当真是说闯就闯的吗?”陈王谟怒气勃发,现在总商们迟迟不肯退赔赃银,还敢“指使”漕工来辕门外大闹,分明就不把他这个平江伯、漕运总兵官在眼里。 泥萨也有三分火性,何况陈王谟是统帅军队的总兵? “传我军令,”陈王谟一声令下:“把那些冒犯军威、擅闯辕门的人,都给我乱棍打出去!” 李肱点点头,赞赏的道:“对这些无君无父的乱民,就是要毫不客气!” “可是……”黄公公想说什么,但最终欲言又止。 “万万不行!” 声音震得人们耳膜嗡嗡作响,定睛细看原来是张敬修、张懋修两兄弟。 刚才出声阻止的就是张懋修,他抢上几步问着陈王谟:“负责查案的锦衣卫秦将军已经说过,就这几天便将银子送回扬州府,陈伯爷为何如此急躁?” “不得无礼,”张敬修喝止弟弟,又温言道:“伯爷屈着漕帮赔补银两,还要打人,传扬出去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情,而且小可刚才观察过了,这群请愿陈情的漕工有很大可能是被蛊惑的,一旦出了什么事情,那就没法挽救了。” “什么,被煽动,被白莲教煽动吗?”李肱失惊的睁大了眼睛,定了定神,继而手往下一切:“对这等乱民就是要狠狠打击,压下他们的嚣张气焰,否则国法废弛、纲常不存,必定天下大乱!” 白师爷也凑到陈王谟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只见这位伯爷眼睛时而眯起,时而用手捋着胡须,时而轻轻点头。 陈王谟确实畏惧张家的权势,但前天的廷寄里面已经瞧出了苗头,看样子张居正为避免保守派攻击一条鞭法为主的改革新政,似乎有意把责任全都推到漕运总兵官陈王谟身上,以转移天下士绅的注意力。 所以现在陈王谟也不和张家两兄弟客气了,看看关押漕帮总商的花厅,他越发焦躁,把袖子一甩,令箭抽出去往地上一摔:“传我军令,把擅闯辕门的人,通通乱棍打出去!” 一支令箭轻飘飘的还没有二两中,但它落在地上重于千钧,陈王谟并不知道令箭从他手指缝中摔出之后,将会发生多么可怕的后果。 行辕本是借的盐商宅院,大门对面和旁边都有另外的民居,住着不少老百姓,但现在有两座房屋里面的主人都已不在,倒有几名黑衣人躲藏在房中,他们都端着威力强大的劲弩,借着室内的阴暗隐藏身形,从开了一道缝的窗口观察着对面的情形。 在辕门内外,聚集的漕工已达数千人之多——本来跟着皮大哥过来陈情请愿的穷弟兄只有二十来个,可他们从民居中走出来,一路上不停的有漕工兄弟问着加入了队伍,等到了辕门外面人数竟已达到千人以上,而他们顶着北风跪在辕门,又不停的有穷苦漕工加入进来,像滚雪球一样越聚越多。 相形之下,军兵的数量就少得多了,辕门这边只有五十来个人,因为小部分的兵丁派去三湾驻扎守卫剩余的漕船,大部分比陈王谟派去运河沿线屯扎,逼漕工恢复通航,留在行辕的士兵就不足原来的五分之一了,总数不会超过三百。 看到这样的情形,几个黑衣人虽然用黑布蒙着脸,嘴角已向上翘了起来,露出了邪恶的微笑。 只要等会儿士兵和漕工起了冲突,哪怕只是普通的推搡,黑衣人都会射出手中的箭矢,夺去几名漕工和士兵的生命。 这时候,伏在漕工队伍里的内应就会叫喊起来,煽动漕工与士兵搏斗,场面越乱越好,会有更多的鲜血把这群老实巴交的漕工刺激成红了眼的疯牛,然后他们会在带领下冲进防守薄弱的兵营…… 再往后漕运总兵官平江伯陈王谟、右副都御史总督漕运兼提督军务巡抚凤阳等处李肱和中官钦差副使黄公公等官,会非常凑巧的被乱民杀死——当然,动手的或许另有其人。 杀死一位伯爵、一位总督和一位钦差副使,罪名会有多大,简直连想都不用想,到了这时候所有的漕帮帮众再也没有任何退路,只能跟着白莲教走上一条或者夺取政权,或者死无全尸的造反之路了。 与此同时白莲教在江南江北各地的布置便会一齐发动,把东南膏腴之地搅个天翻地覆! 那么,陈王谟会派士兵出来,和这些漕工发生冲突吗?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所以那轻飘飘的、却足以决定无数人生死的令箭,被他摔了下来! 无数颗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白师爷阴险的笑着,从中军官捧着令箭出去,他就知道大计已成,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他找了借口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院。 院子里传来咕咕的叫声,总兵府的人都知道饲养鸽子是这位师爷的雅好,无论到哪里他都会把鸽笼带上的。 白师爷把一只鸽子从笼中捉出来,将小小的纸卷系在鸽子的脚上,然后他奸笑着双手往上一送,鸽子便扑棱着翅膀飞走。 “嗖——”短促而尖利的破空声突然响起。 “哇、咔、咔、咔”,秦林抑扬顿挫节奏怪异的坏笑,也同时从围墙之后发出。 第191章 千钧一发在线阅读 <!--t; 第191章 千钧一发 - 第192章 逆推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92章 逆推 <!--go--> 第192章 逆推 白师爷大惊失色,刚抬起头,只见一溜乌光带着破空啸音电射而来,毫厘不差的射中半空中展翅欲飞的鸽子,夺的一声钉在了屋檐上。 空中几片羽毛飘飘荡荡,鸽子被羽箭牢牢钉死,鲜血染红了洁白的翎毛。 不必惋惜,它并非和平的象征,反而承载着可怕的死亡讯息。 院门被推开了,秦林施施然走进,张紫萱、陆胖子鱼贯而入。 紧跟其后的霍重楼听见秦林低声嘟哝了一句“天麻炖乳鸽味道不错”,他忍着笑,板起脸,张弓搭箭指着白师爷。 “这、这是怎么回事?”陈王谟急切的问道,他是听亲兵汇报秦林手持锦衣都督刘守有委札直入后院,这才带着亲兵急匆匆赶来的,看见秦林就急三火四的问,唾沫几乎碰到他脸上: “秦林,你找回漕银了吗?怎么闯到本官行辕里面来了,敢是漕银没有找到?!你仗着刘守有的委札肆意妄为,来人呐……” 没等陈王谟把话说完,秦林就狠狠的盯了他一眼,就算陈王谟是武官也被眼神中的冰冷激得打了个寒颤,又若无其事的道:“伯爷消停些吧,你手底下这位白师爷,可很不简单呢!” 什么?陈王谟狐疑的把目光转向了他最信任的幕宾。 刚才还在自鸣得意的白师爷,神色迅速变换着,勉强压住混乱的心神,笑着问道:“秦长官,为何射落在下养的鸽子?若是要吃天麻炖乳鸽,在下替长官去买菜鸽……” 啪、啪、啪!秦林一边冷笑,一边有节奏的鼓着掌:“果然不愧为白莲魔教的高人,厉害、厉害,到现在还虚言狡辩——只不知你喂的鸽子,脚上栓的是什么?” 陈王谟大吃一惊,秦林话里分明说白师爷是白莲教的匪徒,如果这是真的……他不敢想下去了。 陆胖子走过去,踩着凳子垫脚,本想把钉住鸽子的羽箭拔下来,没想到霍重楼功力深厚,这一箭钉进椽子里极深,他费了老鼻子劲儿也拔不出来,只好将鸽子脚上拴着的纸卷解开。 “敬上段长老:大功告成,可令各路弟兄即刻发动”,陆胖子念着纸卷上的字句,大惊小怪的道:“奇了,段长老是什么人啊?金山寺倒是有位长老,却不姓段,各路弟兄即刻发动,额,和尚要去做水陆道场也不急在一时啊!” 秦林则戏谑的看着白师爷,笑容充满了嘲弄。 知道已被识破,白师爷反而镇静下来,眼底闪过一丝狡诈,拱拱手问道:“不知在下是在哪儿露出了破绽?如蒙秦长官据实以告,在下死也瞑目!” 李肱、黄公公听到“破绽”二字,已知道白师爷承认了身份,顿时张口结舌,不敢置信的看着陈王谟;而这位漕运总兵官、平江伯更是目瞪口呆,指着白师爷的手直抖,不甘心的问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启禀东翁,学生实乃白莲圣教中人,”白师爷微微一笑,姿态虽然谦恭,语声却不无揶揄,继而挺直了胸膛,双手在胸前作莲花盛开之形,傲然道:“真空家乡,无生老母,上应杀劫,盛世始出!” 白、白莲教!陈王谟一个趔趄就软倒在地,头顶那展角足有一尺二寸长的黑漆襆头骨碌碌滚出老远。 几个亲兵忙将主帅扶起来,但陈王谟已两眼发白,软绵绵的连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全靠亲兵扶着否则就得往地上溜。 李肱、黄公公、扬州锦衣丘百户等人都像躲避瘟疫似的往旁边站开几步,尤其以李肱表情最为到位:袖子一甩,眉头紧皱,嘴巴微瘪,目光鄙夷,做出嫌恶之极的样子,那神情就像刚才还和他同朝为官的陈王谟,突然之间就变成了一坨臭烘烘的狗屎,而且是冒着热气、上头还有绿头苍蝇盘旋的那种! 陈王谟完蛋了,连扶着他的亲兵心里头都在考虑着另谋高就——身为世受国恩的平江伯,非但搞丢了漕银,居然还用了白莲教的人做幕宾,说轻点这叫昏聩糊涂贻误军机,该革职查办,说重点这就是勾结叛逆图谋不轨,等着除爵、抄家、砍头吧! 前一刻还是堂堂超品平江伯、掌十万漕军的总兵官,位在右副都御史总督漕运兼提督军务巡抚凤阳等处李肱之上,这会儿陈王谟已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倒霉蛋、狗屎堆。 自作自受,怪得谁来? 不过,白师爷的问题众人也都想知道,张紫萱不解的眨了眨眼睛:“秦兄,你是怎么知道白师爷是内奸的?以小妹看来此人虽狡诈奸佞,所作所为却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陆远志、霍重楼也点点头,的确白师爷处处和秦林唱反调,鼓动陈王谟勒逼漕帮,但各处衙门里面的绍兴师爷们,为了东翁或者自己的利益,篡改文牍、打通内外关节、通同作弊等等事情还干的少吗?说到底白师爷劝陈王谟把漕银栽在漕帮身上,也是为了保住东翁的官位,无非是尽了狗头军师的基本义务嘛! 表面上看,白师爷所作所为并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秦林笑了:“我自始自终没有找到白师爷的任何破绽。” 众人迷惑不解,如果真是那样,又怎么发现他是白莲教内应? 白师爷则气愤的跳了起来,恨声骂道:“谁,谁出卖的我?背叛无生老母,死无丧身之地,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众人此时方解,心说原来有人把他出卖了。 “没有人出卖你,”秦林笑笑,解释道:“我是用的逆推法。” 是的,白师爷这边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换了别的绍兴师爷站在他的位置上,十有八九也会劝陈王谟玩弄权谋,尽量挽回损失,推诿罪责,搪塞朝廷。 可是站在白莲教的立场上,他们费尽力气盗取漕银,安排布置遍及南直隶各地的人马,设下如此大规模的局,其最关键的节点在哪里? 秦林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张紫萱首先给出了答案:“陈王谟!” 如果陈王谟是个呆子,宁愿承担罪责也不逼迫漕帮,白莲教怎么能策动十万漕工群起响应? 如果他确实相信秦林能找回漕银,稳坐钓鱼台迟迟不做出动作,白莲教又怎么煽动百姓? 就算事先了解到陈王谟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性子,又怎么能确定他的命令不被钦差副使黄公公和张家两位公子干涉阻挠,出现别的变故? 由此可见,要由漕银失窃引出逼反漕工,处于漩涡中心、大明朝在扬州负责此案的最高级别官员平江伯漕运总兵官陈王谟就是关键中的关键,他的态度直接影响着局势的走向。 陈王谟世受国恩,白莲教绝对无法控制、要挟,哪怕把他本人或者最宠爱的亲儿子抓起来都没用,宁死不屈还能得朝廷褒奖,总比造反失败满门抄斩好。 那么,白莲教以什么方式来影响陈王谟,从而推动局势朝他们希望的方向发展呢?什么身份、什么位置的人可以不露痕迹的对此案发表意见,引导陈王谟的思维、判断和行为? 结论到此也就呼之欲出了——只有以幕宾身份出现的白师爷,才能以替陈王谟出谋划策渡过难关为名,诱导他一步步走向白莲教挖好的陷阱,因势利导,浑然不露形迹! 所以,秦林的判断并非基于白师爷暴露什么马脚,显出何种疑点,而是从白莲教煽动漕帮造反之目的进行反推,得出最终结论:白莲教不仅需要,而且必须安插一个师爷身份的人在陈王谟身边! 秦林一番精彩绝伦的分析,环环相扣、天衣无缝,已将白师爷钉入绝地,揭示了全案真相。 而恍然大悟的张紫萱、陆远志等人,对秦林的分析佩服得五体投地,霍重楼更是心有明悟:以前在东厂,只知道怎么跟踪侦查、怎么查访知情人、以及拷打嫌犯获取口供,千方百计都是寻找对方的破绽,却不知天底下还有秦长官这种不必寻求罪犯的破绽,而从目的进行反推的破案思路! 白师爷无可辩驳,惨然一笑,在霍重楼这种级数的高手张弓搭箭威慑之下,他也没有丝毫逃走的机会。 扬州锦衣卫的丘百户从腰里扯出根牛筋软索子,准备上前捉拿。 突然辕门的方向传来喧哗吵闹之声,入耳只觉人声鼎沸。 白师爷哈哈大笑,他之所以和秦林等人说话,便是为了拖延时间,想来现在辕门处已是血流成河了吧?虽然信鸽没有放出,段长老那边迟早能得到消息,江南江北的局面仍能按部就班啊! 等数千漕工被鲜血刺激得眼睛发红,从任劳任怨的老黄牛变成了发狂的疯牛冲进防守薄弱的行辕,混在其中的白莲教杀手便会趁机下手,这里除了白师爷之外将不会有一个活口! 李肱、黄公公见此情形,不由得心慌意乱,特别是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叫嚷着要惩治乱民、维护纲常的李肱,发觉自己有可能中了对方的奸计,脸色就变得非常不好看了。 现在行辕防守薄弱,一旦真的诱发民乱,又有白莲教从中蛊惑,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不假思索的把目光投向了秦林——现在这位锦衣卫副千户已被看作了主心骨。 “笑,笑得很开心啊?”秦林脸上并没有白师爷所期待的畏惧、震惊,而是好整以暇的,目光带着像看白痴那样的怜悯,“你以为外面兵丁已和漕工大打出手,辕门之下已经血流成河,一切都按照你们的计划进行,再也无法挽回了吧?” 白师爷不由自主的心头发冷,他睁大了眼睛:难道…… “仔细听听,傻瓜,这是喊杀声还是欢呼声!”秦林不屑一顾的哂笑起来。 怎么可能?白师爷不甘心的抓紧了衣领,计算天数,就算不耽误任何一点时间,要把银子从东海运到这里,今天是绝对不可能的呀! 辕门之外,一长串双驾马车正缓缓的行来,韩飞廉和游拐子身穿锦衣卫飞鱼服坐在最前面那辆的车辕上,喜气洋洋的,大声吆喝着围上来的漕工:“让开,让开,咱家秦长官找回漕银啦,哈哈!老爷我要升官发财啦!” 什么?漕银找回来了? 漕银找回来了! 谢天谢地! 漕工们只觉漫天的阴霾都烟消云散,互相拥抱着大声欢呼,更有不少人喜极而泣。 这漕银一旦找回,压在漕帮头上的大山就轰然倒塌,不但再不会被官府逼着赔补漕银损失,陈王谟布置的过分细致的检查也会取消,京杭大运河立刻就要恢复正常通航,很快这条贯通南北的大动脉就会像过去那样繁荣,南来北往的商客络绎不绝,各式漕船穿梭来去。 于是依靠运河生活的漕工们,又可以像往常那样用汗水换取养活一家老小的钱粮,清贫而内心安宁的生活下去,享受着春天的暖风、秋季的凉爽,妻子的温情和儿女绕膝的快乐。 但对于居心不良的人来说,这种情况是他们绝对不愿意看到的,譬如躲在人群中的皮大哥,以及另外一些早有预谋的家伙。 眼露凶光的看着紧抓着袖子里面藏着的利器,皮大哥掌心都要攥出水来,但他却不敢有分毫异动:数千漕工都在欢天喜地的庆祝找回漕银,要是谁敢在这节骨眼上轻举妄动,绝对会被几千双粗大的老拳捶成肉饼! 押着车队的巡江哨官葛长官却是心头忐忑,这时候要是谁掀开了箱子看看,铁定穿帮,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呢。 他只知道正率着蜈蚣船在扬州以南的长江上巡逻,秦林乘着划得飞快的江划子从下游过来,又把他和手下这群弟兄征用了,跑到瓜洲渡码头上临时征用了一支大商队,换成水兵赶着马车往扬州来。 这些箱子里面根本不是装的漕银,而是宣纸、景德镇瓷器之类的货物! 幸好,始终没有人对箱子产生怀疑,或许因为装运货物的白板条箱子和运漕银的箱子很像吧,秦林在码头上观察了一会儿才选定这支商队的。 明明被五峰海商运到海上的“漕银”突然又回到了杭州,行辕军士没有和漕工打起来,藏在漕工人群中的卧底也没能发挥作用,于是提前埋伏起来的黑衣人就困惑不解了:怎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和计划完全不一样了呀! 一名黑衣人趴在乌漆抹黑的窗口后面,聚精会神的用强弩瞄准了漕工,悻悻的问着身边同党:“毛师兄,这怎么回事儿啊?贺香主不是说……” 咚的一声闷响,把这黑衣人吓得像虾子似的往上跳起,急忙回头只见毛师兄已经软趴趴的倒在了地上,生死未卜,然后他就看见了傻笑着的牛大力。 一条粗大的棍子照头砸落,黑衣人昏死之前记忆中的最后一道剪影,是牛大力咧开的大嘴里那口焦黄的大板牙。 真恶心……这是黑衣人在昏死之前脑海中出现的最后三个字,紧接着头上一痛,眼前一黑,他暂时失去了意识。 辕门处,韩飞廉和游拐子押着“漕银”走了进去,他俩这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刚才要是发现并不是漕银,混在漕工队伍里的白莲教徒乘机煽动,只怕后果相当严重,但现在,人心已定,大局再无法翻转了。 秦林带着众人从辕门内走出,白师爷被陆胖子牵着,五花大绑,脸上带着淤青——这一次霍重楼有了准备,抢在他服毒自尽之前动手,终于生擒活捉。 白师爷实是白莲教的一位香主,以智谋奇变著称,潜伏在漕运总兵官身边,图谋极大,身份地位直追教中长老,却不料被秦林所擒,落得如此狼狈。 白香主身份保密,绝大多数混在漕工中的教徒并不认识他,只觉得奇怪而已;但主持在漕帮卧底的皮大哥就不同了,他知道白香主的作用有多么巨大,登时心跳得像擂鼓一样。 秦林跳上辕门旁边的一块上马石,霍重楼在他身边小心护卫。 “漕工弟兄们,你们被蒙蔽了!”秦林双手在嘴边圈成喇叭状,大声喊道:“非但漕银已经找到,就是以前也并没有说要你们赔补,实际上本官十天前就查明了漕银的下落,追回来易如反掌,又怎么会勒逼漕帮呢?” 漕工们面面相觑,有人忍不住问道:“敢问长官,那让咱们每人出五两银子赔补的话,就是?” “谎言,”秦林斩钉截铁的道:“白莲教的谎言!目的就是为了煽动你们谋反,和朝廷的大军开战,替他们流血卖命!” 嘶——漕工们倒抽一口凉气,他们都是拖家带口的苦哈哈,谁没事干非得把脑袋栓裤腰带上和朝廷打仗? 当然,如果照白莲教的预想,被煽动起来冲进行辕的漕工们“失手”打死了陈王谟、李肱、黄公公,这一位伯爵总兵官、一位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一位太监钦差副使,那漕工们左右也是死,不反也不行了。 混在漕工里面的白莲教徒惊慌起来,有人叫道:“别相信他!这都是朝廷骗咱们的……” 话还没说完,身边就空了一大圈,漕工们远远站开,像不认识似的看着他,目光没有了苦哈哈兄弟之间的情谊,而是冰冷、陌生。 这个人要诱使他们造反、流血、杀头,除了被洗脑的愚昧教徒之外,普通人谁不恨他? 皮大哥咬咬牙,趁着身份还没有暴露,从鼓鼓囊囊的棉袄底下取出精巧的弩机,迅速对准了踩着上马石的秦林。 那短弩上的箭矢,锋利的尖端闪着蓝汪汪的寒光! 第192章 逆推在线阅读 <!--t; 第192章 逆推 - 第193章 顺藤摸瓜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93章 顺藤摸瓜 <!--go--> 第193章 顺藤摸瓜 霍重楼反应极快,迅速拦在秦林身前,双手五指箕张,要以双掌二十年苦练的大力鹰爪功硬接毒箭。 眼见奇变横生,陆胖子等人大吃一惊,张紫萱也惊讶的叫道:“秦兄小心!” 秦林反而不慌不忙,笑容依然灿烂,就跟没事儿人一样。 因为皮大哥根本没办法发射弩箭了,就在他端平短弩瞄准秦林的那一刻,不知多少双强壮有力的手从四面八方伸出来,按住了他的胳膊,揪住了他的衣领,掐住了他的脖子,扣住了他的手腕……根本来不及射出弩箭,这家伙已全身被制,除了眼皮子还能动之外,全身上下分毫也动弹不得。 以往漕工兄弟们对皮大哥的信任和敬佩,早已变成了愤怒和憎恨。 为什么,为什么?!皮大哥愤怒的看着这些往日称兄道弟的漕工,在他心目中反而是这群人背叛了他,却不想想从一开始他就存心要用穷苦漕工的鲜血和生命来做造反作乱的祭品。 “我们凭着力气干活吃饭,忙时流汗苦干,闲时喝碗粗茶、陪陪老婆孩子,活得虽然穷,总比提着脑袋和朝廷官兵打仗好得多……”一位平时和皮大哥很亲近的中年漕工,十分认真的说了这番话,“所以,我们不想造反,真的不想。” 皮大哥哆嗦着嘴唇,已经无话可说。 另一位年轻的漕工把三钱银子扔到了皮大哥脚下,满脸鄙夷:“这是上次俺娘生病你给的药钱,现在还给你——俺这条命虽然不值钱,却也不只卖三钱银子!” 漕工们把皮大哥和刚才煽动作乱的家伙都捉了出来,献到辕门底下,任凭行辕兵丁捆缚。 秦林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又令漕工们互相搜查,凡是身上携带武器的人通通抓起来,搜出告发者重重有赏。 漕工们欢呼一声,立刻动手,他们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对陷害漕帮、妄图牺牲大伙儿性命来造反的白莲教恨之入骨,又听秦林说有赏金,搜查之仔细那就别提了。 那些藏在人群中的白莲教徒顿时无所遁形,纷纷被捕,被查出的武器叮叮当当的扔在地上。 牛大力和几名葛润手下的水兵,也拖着被打晕的黑衣人走了过来,将情况解说一番,漕工们更是切齿痛骂白莲教阴险毒辣,拿大伙儿的命不当回事。 到此时节,李肱和黄公公知道大局已定,方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想到如果白莲教煽动数千漕工冲进防守空虚的行辕,自个儿这条命还在吗?真不啻从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回来。 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无能全靠秦林破解全案,不说两句感谢话又觉得太过意不去,李肱便拱拱手从侧面赞道:“方才千钧一发,秦将军面对强弩毒箭方寸不乱,果然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大将之风,佩服、佩服!” 真不愧为久历官场的文官,就算打肿脸也不能丢份儿啊!瞧人家这有多委婉? 张紫萱也欣赏的瞧着秦林,刚才她也被吓得不轻,倒是秦林从容不迫临危不惧,当真了不起!虽然绝美无暇的脸蛋被涂得蜡黄,一双深邃迷离的眼睛里,已写满了期许。 张懋修更是大声赞道:“秦世兄实在心性坚定,小弟读阳明先生书,看到见心明性、心外无理、心外无物的字句,总觉言过其实,今日见秦兄在生死关头仍能面不改色,始知古人诚不我欺!” 秦林嘿嘿干笑两声,他哪儿是什么心外无物啊?根本就是不能做其他反应好不好!被短弩毒箭指着,不动的话前面好歹有东厂高手霍重楼挡住,要是乱躲乱动,被别人抽空子射一箭,岂不冤枉得很? “他奶奶的还心外无物,老子后背都是冷汗,只不过冬天衣服厚看不出来罢了!”秦林心里头骂了句愣头青小舅子,脸上当然不露声色,自信满满的大吹法螺:“大明圣天子在位,首辅张相公贤明果决,眼下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我料定漕工并无谋反之心,就算白莲教妖匪暴起发难,也必定立刻被漕工制服。” 众人听了这番话,自然谀词潮涌,小半冲着万历皇帝,大半倒是奔着张居正去的——万历的耳朵伸不到扬州来,可张居正的二子一女就在这里呀!正是拍马屁的好时机嘛。 李肱、丘百户和扬州知府等人暗暗感激秦林,这次他们地面上搞出漕银失窃、白莲教谋反一事,只怕朝廷要降罪责罚,秦林挑起话头叫各位在张居正儿女面前大拍马屁,还顺理成章,不显得突兀和过分恶心,这份心意可就难能可贵啦! 霍重楼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心道原来自己是白担心了,秦长官才是成竹在胸从容不迫一切尽在掌握呀!不过,刚才自己那番举动也没有白费吧,这番尽忠职守舍身相护的忠勇行为,谅秦长官和众位大人也是瞧在眼里了的。 耳听谀词如潮,张敬修温和的与众位官员客套,张懋修就乐得合不拢嘴,颇为父亲的执政之道而骄傲。 张紫萱则瞥了秦林一眼,抿着嘴笑。 眼下的局面,当然不像秦林说的那么好,若真是四海升平之世,何以兴国州的土地清量工作搞出一场天大的弊案,还闹出了人命?何以麻阳金道侣、白莲教仍要作乱,边境上不少势力仍在蠢蠢欲动? 当然也不像白莲教宣传的那么黑暗恐怖,至少北方俺答汗年年朝贡,九边从军事前沿变得更像边贸集市,困扰东南沿海数百年的倭寇一举荡平,江南恢复繁荣,在一条鞭法和考成法激励下,国库也前所未有的实现了盈余,戚继光在蓟镇编练的新式军队也相当精锐,辽东诸番、朵颜三卫和漠北蒙古都不敢入寇……至少东南地区的普通人,是绝对不愿意造反作乱的,今天漕工的表现就是明证。 如果给目前的大明朝一个中肯的评价,那么就是张居正所言:“大明这座房子外面看起来依旧红墙黄瓦光鲜辉煌,但内里的柱子不少被白蚁蛀蚀,房梁被雨水浸朽,如果居安思危、及时修理,更换梁、柱,大厦再屹立数百年也未可知; 但要是存着因循苟且之心,看着暂且无碍便听之任之,坐享眼前的这份安乐,那么数十年后立柱蛀空、横梁朽断,到那时纵有擎天玉柱、架海金梁,只怕也是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张紫萱打小儿长在江陵相府,出生之时父亲已是嘉靖朝炙手可热的右春坊右渝德兼国子监司业,她颇得乃父真传,于为政之道、大明朝局那是再熟悉不过,但对民间疾苦和朝政的黑暗面认识不多。 这次离家外出,先是在兴国州见到官宦乡绅借清量田亩之机欺压百姓,后又见识到所谓清流的王本固竟然卑劣无耻——从前虽听父亲说“用能吏、不用清官”,只是说清流眼高手低没有真本事,道德还是没有问题的,不料王本固竟然如此恶劣。 张紫萱表面上没有流露什么,内心实对父亲的新政产生了些许怀疑——秦汉唐宋,皆有盛极而衰之时,大明朝也不可能万世永固,若现在确是由盛入衰之时,父亲以一人之力试图逆天而行,岂不落得诸葛武侯、王荆公相同的失败下场,甚至…… 直到听见秦林的分析,亲眼看到极贫苦的漕工仍对朝廷忠心耿耿,张紫萱方才释怀:从古到今,民心至为宝贵,载舟覆舟只凭它,如今大明尚有民心可用,万事无不可为也! “秦兄,多谢指点!”张紫萱朝着秦林嫣然一笑。 指点什么了?秦林挠挠头皮,他的首要工作是深挖细查顺藤摸瓜,将参与其事的白莲教一网打尽。 “老兄,还是实话实说了吧!”秦林“怜悯”的看着白师爷:“你也知道锦衣卫和东厂各有十八套刑法,号为大小十八层地狱,等闲人也消受不起。” 呸!白师爷朝地上吐了口带血的唾沫,他刚才准备服毒自尽时,被霍重楼打掉几颗牙齿,说话就有些漏风:“死且不怕,怕你什么刑法?” 霍重楼、韩飞廉大怒,摩拳擦掌的准备好好教训他。 那边,审问皮大哥的陆胖子也没得到有用的线索,这个白莲教徒也有颗被邪教洗得干干净净、装满歪理邪说的花岗石脑袋,于是胖子只好投来了求援的目光。 除了两位香主级别的首领,另外的基层教徒并不知道上级的联络方式,就算愿意坦白也提供不了有用的线索。 那么,对于一心求死的人,刑法真的有用吗?霍重楼和韩飞廉观察着白师爷的神色,心头都暗暗吃惊:看样子这家伙真是硬骨头,就算动手拷问也只能出口气罢了,要他吐实,只怕不容易呢! 但这能难倒秦林吗? 咱们的秦长官老奸巨猾的笑了起来,桀桀的笑声叫白师爷和皮大哥不由自主的心头发寒。 “不必拷问了,自有人带我们去找他的上级!”秦林说着话,不慌不忙的拍了拍手,刚才把被打晕的黑衣弩手拖过来之后就消失了的牛大力,从行辕里面走出来,手上还抱着白师爷的鸽子笼。 白师爷身在虎穴,是相当高级的潜伏间谍,但他身在陈王谟行辕之中,如果以他为指挥中枢就多有不便了。 再者,这个时代有人斗鸡走马,有人养画眉、鹦鹉,文人雅士养几只鸽子并不稀奇,不过养一大群还随身带着就太惹眼了——你丫的是当师爷呢,还是想搞信鸽公棚赛? 所以白师爷也只敢弄只两尺长宽的笼子,养了四只鸽子,靠这几只鸽子要及时联络整个南直隶的白莲教各路人马,以及像上次秦林发现端倪之后及时通知镇江那边的暗桩杀害崔司仓灭口,这就力有不逮了。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在据此不远的地方,另有白莲教设置的指挥中枢,白师爷用信鸽与他们保持联系,而那边拥有大量的人手和信鸽,可以根据白师爷上报的情况及时做出针对性的调配部署。 利用信鸽,可以很容易的找到那里。 “如果没有猜错,那儿还会有一位大人物呢!”秦林猫戏老鼠般瞧着白师爷,温和的笑容,在俘虏的眼中显得分外可怕。 “你、你简直就是个魔鬼!”白师爷嘶声叫喊起来,精神已近崩溃,白莲教在这边的暗桩都被消灭,没有人及时报告行动失败的消息,那边的教友来不及逃走……不敢再想下去了,白师爷愤怒至极的咒骂着:“秦林,你会下地狱的,万法归真无生老母不会放过你,本教大贤盛德至圣至明教主不会放过你!” 秦林面色一沉,森然道:“我等着!” 飞起一脚踢到白师爷嘴上,叫他没法再嘶嚎,秦林拍了拍巴掌,直接以最高指挥官的口气下达命令: “行辕所有骑兵上马,刀出鞘、弓上弦,韩飞廉、陆胖子、霍重楼也都骑马跟来,其余兵丁整理武备,紧守行辕,防备白莲教大举来袭!扬州知府调集衙役捕快民壮,封锁四面各城门,丘百户率贵所校尉弟兄们全城大索,李都堂为首、黄公公以钦差副使身份副署,发七百里火急军令到各卫、所、府、州、县……” 尽管秦林的实授官职几乎是这里最小的,连扬州知府都比他大,但包括漕运总督凤阳巡抚李肱、钦差副使黄公公在内的众位官员,全都躬身听令,无一胆敢违拗,各各将符牌令箭火签滚单流水价发出,而行辕军队也悉听调遣。 就是挂部堂衔的正牌钦差大臣,也没有此时此刻的秦林这样威风气派! 秦林见准备已定,便令牛大力将鸽子笼打开,里面的三只鸽子扑扇着翅膀扑棱棱飞出,在半空中盘旋一圈,便朝偏西飞去。 “驾!”秦林一鞭子抽着马屁股,军马立刻西律律一声大叫,四蹄翻飞冲了出去。 霍重楼、牛大力、韩飞廉、陆远志各各乘马前遮后拥,行辕上百骑兵泼拉拉打马紧随,只听得一阵闷雷也似的马蹄声渐渐朝西边去了。 张懋修颇为羡慕的咋了咋嘴唇,哪个男儿没有一腔热血一颗赤心?他恨不得跟着马队去冲锋杀敌,只可惜他学的文,并不会沙场厮杀。 从来稳重少言的张敬修也忍不住赞道:“指挥若定失萧曹,身怀审阴断阳之术、胸罗六韬兵法,大明朝有此少年英雄,真朝廷之福、社稷之福!” 张紫萱闻言扑哧的笑,欣然道:“只说了指挥若定失萧曹,大哥没提前面一句‘伯仲之间见伊吕’,前一阵子倒是有人拿这句来赞父亲大人呢。” 张敬修微微一笑,张懋修本想忍着,脸憋得通红到底没忍住:“果然女生外向,这都拿秦世兄和爹爹相比了,哈哈哈哈……不过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小妹未雨绸缪,倒也没什么错。” “三哥真讨厌!大哥你也不管他!”张紫萱嘟着小嘴儿,低下头不说话了,垂着的脸儿看不出来,粉颈已是嫣红。 正忙着的众位官员,耳朵却是竖着听这边动静的,把这番话听在耳中却是另一番光景。 “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本来是赞诸葛亮的,张家兄妹用前面一句来比张居正,确实恰如其分,后面一句来赞秦林,岂不是隐隐有把他和张居正相提并论的意思?尽管没有明言,那也是为人子的避讳嘛! 小小锦衣卫副千户,何德何能?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急于表现的李肱等人早就跳起来正颜厉色的指斥了,但这话是张家公子小姐自己说的,却又不同。 难道那秦林已为元辅少师张太岳青目,即将鱼跃龙门,潜龙在渊化作飞龙在天? 李肱为首的众官,都暗自下定决心排除万难,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千方百计和秦林拉好关系。 另一边,秦林率众追出去七八里地,快到二十四桥了。 鸽子在天上飞,人马在地上追,又害怕跟丢,短时间内累得够呛,但众人想到一举荡平白莲教指挥中枢,彻底破获漕银失窃、煽动叛乱的要案,朝廷必定厚赏酬劳,立功升官,就人人踊跃争先。 特别是立功心切的霍重楼,以他超群的武功,在东厂混了二十年还是个小小司房,早就想升官想得快疯了,这件案子本身极为朝廷关注,一旦立功就很有可能上达天听,秦林又是前程无量,跟着他办事总有升赏,再开心不过了。 于是东厂高手霍司房就纵马紧紧跟在秦林身旁,前后只让着一马头,做出全神戒备的样子,那副忠心耿耿杀身报国的表情简直就写在布满络腮胡的脸上! 秦林侧着脸儿冲他点点头,暗道老霍越来越开窍了。 想到初见霍重楼的光景又不禁哑然失笑,这家伙要早就有这般懂事,何止区区司房? “降、降了!”有人指着空中的鸽子,那三只信鸽正在盘旋着降低高度。 敌人就在附近! 秦林与众将士同时精神一振。 却见那三只鸽子飞进了远处一所民居。 第193章 顺藤摸瓜在线阅读 <!--t; 第193章 顺藤摸瓜 - 第194章 一击毙敌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94章 一击毙敌 <!--go--> 第194章 一击毙敌 白莲教十长老之首“血海飘萍”段海萍兴奋的搓着手掌,等待着来自十多里外,漕运总兵官行辕那边的好消息。 段海萍迫不及待的想杀人了,他那种眼睛发红、嘴唇干裂,兴奋的走来走去的可怕神态,惹得别的白莲教徒都暗自退避,生怕惹到这个魔头。 正如他在江湖上流传的那个血腥恐怖的声名,他在白莲魔教之中也算得上头号杀星,纵横天下数十载,杀人如麻,甚至到了“大贤盛德至圣至明神教主”也不得不警告他,再肆意妄杀就会破坏白莲教民间形象的地步。 这一次,他终于可以借着起事,名正言顺的大杀一场了,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正是他这种嗜杀成性的人最期待的呀! 咕咕的叫声,从后院传来,那儿有一只极大的鸽舍,由专人驯养着上百羽信鸽——扬州商客云集,从元代开始便有大商人驯养鸽子往各地传递商机,白莲教的这处秘密机构设在距离漕帮不远的地方,非但富商云集、其中饲养信鸽的不少,就连漕帮总商也利用这种飞翔的小生灵传递漕运消息,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这处院落。 现在,三十羽鸽子已绑上了写有密令的纸卷,一旦接到白师爷那边传过来的消息,鸽笼便会立刻打开,这些鸽子将会携带着死亡的讯息飞向各自的目标,接到命令的白莲教各路人马便即刻发动,将朱明王朝的东南半壁,搅个天翻地覆,杀个血流成河! 躲在阁楼上监视天空的教徒,惊喜的叫道:“来了,白大哥的鸽子飞过来了!” 段海萍面露喜色,众香主、传法大师兄也呼出了一口憋在胸口很久的浊气:终于,成功了! “咦,”有眼尖的教徒惊讶起来:“怎么有三只鸽子?” 段海萍心头咯噔一下,凝神细听,忽然眼露凶光,脸色刷的一下变得狞恶。 只消片刻,白莲教徒也都听到了由远及近的隆隆马蹄声,在院门外布设的暗哨也跌跌撞撞的奔进来,气急败坏的喊道:“不、不好,伪朝的官兵来了!” 秦林迅速出击,转瞬之间便使白莲教徒面临灭顶之灾,饶是杀人如麻的段海萍,强自镇定的同时眼中也闪烁着前所未有的一丝慌乱。 马队疾驰何等迅速,在白莲教徒做出反应之前秦林便已经率兵冲到了院子前面,指挥众官兵团团围困。 这家伙把手卷成喇叭放在嘴边,大声叫道:“里面的人都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负隅顽抗是没有希望的,赶快缴械投降吧!自首从宽,抗拒从严,不要妄图挑战人民专政的铁拳……” 不仅院子里面的白莲教徒听得莫名其妙,就是外面的官兵也满头雾水,觉得这位秦长官实在高深莫测。 陆胖子讪笑着把秦林衣服扯了扯:“秦哥,你刚才说啥铁拳?” 啊呃~秦林抓了抓头皮,貌似把过去客串谈判专家那套拿出来了,老脸一红,赶紧换了番说辞:“里面的人听着,朝廷宽宏大量,今上天恩高厚,你们快快弃暗投明尚可宽大处理,反戈一击更是将功赎罪,自思自量,切莫执迷!” 这一次都听明白了,不过效果并不理想,院子里一片声的叫喊:“鹰爪孙做梦,爷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一个!” 秦林摇摇头,这些被洗脑的顽固教徒,要他迷途知返,实在是千难万难。 也不多说了,他十分潇洒的并拢食中二指,朝院子一点。 随来的中军官立刻拖长声音大叫:“全体张弓——飞!” 嘈嘈切切的弓弦响处,上百支羽箭带着嗖嗖啸音从四面八方射进院子,几乎同时就听得里面传出夺夺夺的声音,以及竭力压抑着的低呼呻吟。 而院子里面的白莲教徒就更加感同身受了,他们躲在墙根屋角和桌子底下,眼前箭矢横飞,耳边听得尖利的破空啸音和钉进土墙或者房门桌面的夺夺声,如同暴风骤雨的洗礼,时不时还有箭矢射进人体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噗噗声,和受伤者、濒死者强忍着的闷哼。 “该死的鹰爪孙!”白莲教徒们愤恨的诅咒着。 大约过了五六轮箭雨,箭矢渐渐没有开始那么密集了——精兵使用军队强弓也不过射得十多箭就手臂酸麻,何况秦林所带的是漕军马队,并非正规弓箭手,到五六轮之后射速便慢了许多。 “弟兄们跟我上!”几名香主猛的打开大门,举着腰刀冲了出去。 残存的众教徒高颂着“真空家乡、无生老母”紧随其后,这些教徒都是被彻底洗脑的顽固分子,即便在刚才箭雨下身负重伤的人,仍凶神恶煞的拿着武器冲锋。 秦林正准备下令正面攻击,不料敌方还有胆直接杀出,他嘿嘿冷笑:还想负隅顽抗吗? 十名骑在马背雁翅排开的鸟枪兵,同时举枪瞄准。 鸟枪,是我国于明代中期出现的一种火枪。 明代朝廷和民间都重视火器,朱元璋朱棣父子北逐蒙元出朔漠,所倚仗的经典战术便是“神机铳居前,马队居后,先以铳摧敌锋,后以马队冲敌阵”,其后各种火器蓬勃发展。 三十年前嘉靖年间,明军在收复被倭寇及葡萄牙人侵占的双屿战斗中,俘获了一些善于制造西式火枪的日本人。由马宪、李槐等人,学习了制造火枪的方法,并在其基础上,加以研究改进,于二十年前造出了“比西番尤为精绝”的中国第一批火绳枪,首批数量就达到了一万支,称之为“鸟枪”。 鸟枪并不是威力小到只能打鸟,有人说因为枪口像鸟嘴而得名,有人说这枪精度极高能命中飞鸟,所以才叫做鸟枪。 后世明朝火器多被诟病,其实并非工艺落后,而是王朝末年制度朽坏,偷工减料造成质量低劣;嘉靖、隆庆、万历初年,大明还相当兴盛,制造的鸟枪相当犀利,戚继光除了闻名遐迩的鸳鸯阵之外,后期也以鸟枪狠揍倭寇,蓟镇编练新式军队更是大规模使用包括鸟枪在内的各色火器。 鸟枪不像弓矢那样可以抛射,所以刚才这十名鸟枪手一直没有开火,点燃了火绳等待战机。 等白莲教徒从正门冲杀出来,正是战机到了,秦林一声令下,鸟枪手齐齐扣动扳机。 铜做的龙头夹着咝咝燃烧的火绳落进引药池,引火药瞬间被点燃,火焰沿着引火孔传进枪膛,顿时点燃了火药,迅速燃烧的高温气体推动铅丸沿着枪管前进…… 砰的一阵响,十支枪口喷发着小白花! 正举着武器乱糟糟冲来的白莲教徒,就像被无形的奔马狠狠撞上,身子一仰往后便倒。 立刻就有包括两位香主在内的五六名白莲教徒被这轮火枪打翻,剩下的也气势为之一挫。 鸟枪兵原地不动,骑兵则小跑着加速。 战阵厮杀与江湖格斗完全不同,漕军精兵在中军官、旗牌官率领下,以五名骑兵为一横排发起了波浪式的冲击,五支锋利的长枪整整齐齐的平端,就像野兽的獠牙一样叫人生畏。 挥舞着武器的白莲教徒在第一波冲击之下就溃不成军,骑兵兜马向斜刺里散去,后面跟着还有第二波、第三波…… 就算武功相当了得的最后一名香主,也只有机会在首波冲击时发射弩箭,射翻一名骑兵,接下来就失去了还手之力,仗着武功高强勉强撑过两三轮就再无余力,不是被战马撞的筋断骨折,就是挨长枪刺个透心凉。 白莲教玩阴谋诡计、暗杀、邪教洗脑这套厉害,但真刀真枪打仗和朝廷经制军队相比还差得老远。 霍重楼哈哈笑着,也想冲上去显一显身手,刚把缰绳提起,就被秦林拦下了。 “瞧老霍这脑子,”霍重楼以手加额,讪笑道:“杀敌自有军兵,霍某当然是保护秦将军要紧。” 秦林摇摇头,神色平静的看着那处院落:“杀鸡焉用牛刀?这群白莲教徒死命冲锋,必定掩护着什么,所以本官料定里面的大人物还没现身,现在不是你出手的时候。” 哦?霍重楼闻言一喜。 话音刚落,院子后面就传来了凄厉的惨叫! 漕军精锐骑兵将院子团团围定,听得前面喊杀声不绝于耳,这边的士兵也热血沸腾,但军令如山不可擅离岗位,他们便焦灼的兜着马,绕着后门转来转去。 忽然围墙上一道人影叉手叉脚的飞出,骑兵们吓了一大跳,几名张弓的立刻放箭,手持马刀长矛的也围了过去。 面对枪林箭雨,那人不闪不避直挺挺的飞扑,官兵校尉们大吃一惊,心头惴惴道:这位莫不是白莲教中的绝世高手,练了什么金刚不坏体、乾坤大挪移,修为已到了刀枪不入的境界? 想到传说中白莲教的诡异,最前面几名举着长枪的骑兵,两只手膀子都有些发软了。 万万想不到羽箭噗哧噗哧的射进这人体内,枪尖一扎也即刻透体而入,枪杆上传来的手感,真真切切的告诉骑兵们已把对方身体捅穿。 这一下骑兵们全都张口结舌,刚才哪怕那白莲教“高人”展现刀枪不入的盖世神功,如长坂坡上赵子龙、虎牢关下吕奉先一般,冲进乱军之中大开杀戒,砍瓜切菜似的把他们杀个七零八落,乃至双手合十放个如来神掌或者龟派气功,众人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莫名惊诧。 天底下岂有这种嫌自个儿命长,跳出来自动往枪尖上撞的人? 一名骑兵发现了异样,枪尖倒转把尸体翻过来,却见他背后插着一支羽箭——原来冲出来之前,就已被最初那几轮箭雨射死了的! 那么…… 众人情知中计,正待勒马后退,就听得一声尖利刺耳的怪笑,犹如夜晚枭鸟的鸣叫。 黑漆漆的屋檐底下,身穿紫袍的段海萍不再掩藏身形,双足猛力往椽子上一蹬,飞扑的速度快如离弦之箭,只见一道紫电划破长空,朝聚集起来查看那具诱饵死尸的骑兵当头罩落! 骑兵们被他诡计所骗,根本来不及做出有效的反应,有人举起长枪朝空中的身影刺去,无奈段海萍身法快如闪电,只刺中了他身后的残影,也有人用枪杆横扫,段海萍在空中一扭一折便连他衣角也没有沾到。 稍远一点儿的骑兵急忙弯弓搭箭,可刚才那诱饵死尸叉手叉脚的被扔出来,他们已将箭射了出去,这时候再开弓哪里有那么快? 来不及了,段海萍已飞进几名骑兵之中,只见他右手一抖已将软剑晃得笔直,顺手往下斜拖登时把正面的骑兵咽喉削断,合身撞上,血雾纷飞中骑兵倒撞下马,眼见不活了。 段海萍坐上马背,左边一名骑兵距离太近长枪递不出去,正提着缰绳想退后两步,段海萍左手一提缰绳,右手软剑迅捷无伦的从腋下穿过,如毒蛇吐信般刺进那骑兵胸口。 骑兵如遭电击,身体猛地一震顿时僵住,段海萍狞笑着将软剑拔出,带起一股殷红的血泉,显然剑锋已经穿心而过。 被段海萍冲入骑兵群中,登时如虎入羊群,剑光一闪、一闪、再一闪,每每以最为意想不到的角度刺入牺牲者的要害,速度快得根本来不及反应。 只见血雾纷飞、血泉喷涌,措手不及的骑兵们一个接一个倒撞下马,果然不愧为“血海飘萍”、白莲教十长老头一号杀星。 段海萍满头满脸都是手下亡魂的鲜血,紫色的袍子被血浸成了诡异的暗紫色,仿佛有无数冤魂缠绕其上。 他厉声长笑着,左手抓起一名被害的骑兵举在身前挡住箭矢,策马冲向距离稍远的几名骑兵,这几个漕军虽是精锐,却没有真刀真枪的上过战场,见此情形吓得亡魂大冒,赶紧兜马避开。 眼看段海萍就要透阵而出,他回首望了望院子前面,暗自思忖将来一定要报仇雪恨,打探得谁是主持围捕的官员,必定杀他全家泄愤。 “老伙计,这就要走了?”前方右侧的屋顶上站着一人,声音虽不大,隐隐有金石交激之声:“有我老霍在,你就乖乖留下罢!” 段海萍浑身一震,将骑兵死尸抛下,单掌在马鞍上用力一拍,身形朝左侧屋顶飞落,还在空中就冷笑道:“手下败将,也敢口出大言?”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霍重楼更不答话,双手运起大力鹰爪功揉身而上,焦黄的指甲在空中划出道道爪影。 段海萍不敢怠慢,使出看家本领青萍剑法,一柄软剑被他使得出神入化,连人带剑化作一团清光,与霍重楼舍命狠斗。 两人都已算得上江湖中顶儿尖儿的人物,这一番狠斗当真厉害,只见霍重楼爪影重重,凝重如山,段海萍剑光电飞,诡异毒辣,短时间斗了个旗鼓相当。 骑兵们渐渐围拢,都想替被杀的同袍报仇雪恨,但要冲过去肉搏吧,人家在屋顶上打斗,马儿跳不上去,再者恐怕格斗也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反而给霍重楼添乱; 待要放箭吧,霍重楼和段海萍舍生忘死的苦战,一箭射过去说不定没射中段海萍,反而误伤了霍重楼,岂不冤枉? 霍重楼也晓得这里头的关窍,因此手底下毫不放松,着着抢逼,要叫段海萍在强敌环伺下暴露破绽,将其擒于爪下,一雪前耻。 孰料段海萍临危不惧,反而越战越勇,软剑舞得风雨不透,霍重楼立功心切,被他卖个破绽抢进中宫,剑锋反把手背划破一道血口子。 秦林已扫荡了前面的白莲教徒,率众官兵追到后院来了,见此情形吃了一惊:“妈的,老子本想生擒活捉,看来只好……” 他一声令下,鸟枪兵立刻分散排开,枪口指着屋顶,然后才吼道:“老霍,让开,我来对付这人!” 霍重楼在京师里面也见过神机营操练,对火器并不陌生,但神机营用的佛郎机和将军炮、三眼铳,精度和便捷都比不了鸟枪,他便有些迟疑。 段海萍见到鸟枪倒是有些心虚,他是南方人,浙兵使用鸟枪已有二十年,听说过这种武器的厉害,不过此物没有流传民间,具体如何他也无从得知。 趁着霍重楼分心和秦林说话,段海萍刷刷刷几剑逼得他手忙脚乱,然后奋力一纵就想跳出圈子。 “费尔!”秦林极有派头的把手往下一挥。 鸟枪兵们虽不懂费尔是什么意思,也明白是叫他们开火,立刻扣动扳机,十杆枪对准了屋顶上的段海萍攒射。 只听得乒乒乓乓一阵枪声,刚才还耀武扬威的段海萍,身上炸开好几处血洞,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头从屋顶栽下来,手足挣扎两下,吐出一口污血,眼见不活了。 和段海萍隔着一丈远的霍重楼吓得不轻,连忙摸自己身上有没有被射中,发现并没有伤口才定了神,仍是惊讶不已:享名江湖二十年,白莲教十长老之首、杀人无数的“血海飘萍”段海萍就被这么几杆鸟枪打死了?居然连反抗都做不到! 秦林搜查着尸体,从段海萍身上摸出了一朵银莲花,他桀桀的怪笑起来:“哇、哈、哈、哈,你有神功,我有鸟枪!” 第194章 一击毙敌在线阅读 <!--t; 第194章 一击毙敌 - 第195章 自投罗网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95章 自投罗网 <!--go--> 第195章 自投罗网 陆远志、韩飞廉率领士兵们忙着打扫战场,检查白莲教徒尸体,搜查那座小院,审问生擒的俘虏,霍重楼则一刻不停的拖着鸟枪兵问着问那,又端起鸟枪研究,似乎想弄明白这玩意儿哪来那么大威力,轻易就把段海萍这种级数的高手击毙。 众人各忙各的,唯独秦林饶有兴致的逗弄着后院鸽舍里面的鸽子,三根手指头拈着炒熟的米麦喂它们,逗得鸽子咕咕的叫,看起来这位指挥若定失萧曹的锦衣卫副千户实在悠闲得很。 “秦兄逗弄飞鸽,是学姜太公避居渭水垂钓呢,还是欲效法刘玄德灌园韬晦?” 张紫萱已将脸上涂的姜黄水擦去,不施脂粉而肌肤莹白如玉,眉目清婉,樱唇微启,笑盈盈的看着秦林。 李肱、黄公公、张家兄弟等人都已赶来,张紫萱见秦林逗弄鸽子,所以出此戏言。 秦林眉头一挑,瞧着她似笑非笑的道:“我正要洒下金钩钓香鼋呢!” 相府千金立马大囧,脸蛋儿两侧红霞嫣然。 孰料秦林话锋一转:“白莲教是人不是神,他们也会犯错误,没想到居然会给我留下一网打尽的机会!” 你是说?张紫萱眨了眨眼睛。 李肱倒是不解得很,上前拱拱手:“秦将军大获全胜,破获白莲教阴谋,寻回漕银,捣毁敌巢穴一处,阵斩长老一名、香主三名、生擒香主两名,已立下赫赫殊勋,如今连此处指挥之所在也被查出,还能怎么一网打尽?” 至于破获更上一级的白莲教总教、抓捕教主等人物,李肱根本就不指望,想大明朝立国两百年,就从来没有白莲教主被抓住过。 永乐年间那白莲教主唐赛儿倡乱山东、威震河朔,击败侯爵总兵官一名、阵斩正二品都指挥使两名、杀都指挥同知以下不可计数,虽然被朝廷平定,最终也没抓住唐赛儿,甚至下令把北方各地的尼姑道姑抓了几万,也是徒劳无功。 李肱暗自寻思,难道这位秦将军真有通天彻地的本事,连神鬼难测的白莲教主也能手到擒来? 秦林逗弄着鸽子,不紧不慢的道:“如果我们给白莲教预先布置的各路人马,发去完全错误的信息,诱使他们自投罗网……” 张紫萱微微而笑,当秦林说出白莲教犯了错误时,她就明白了所指。 堂屋正中一团灰烬,想来是白莲教匆忙烧毁的文件,但他们想起把文件烧掉,怎么就没有杀死鸽群呢? 既然能利用白师爷的鸽子找到这处指挥部,通过这里新发现的大批鸽子,就能向各路白莲教伏兵发去错误的信息,诱导他们走上死路啊! 张紫萱越来越觉得秦林智谋百出了,张家两兄弟也对视一眼,对秦林颇为赞许。 李肱更是一揖到地,口中连声道:“秦世兄高才,佩服、佩服!” 他是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这次漕运上出了问题,必定要受朝廷降罪责罚,不过文督催、武督运,他的责任比陈王谟小得多,又没有像陈王谟那么昏聩糊涂用了白莲教徒做师爷,差点儿酿成大祸,那么就还有机会保住官职。 要想保住官职就得挖空心思戴罪立功了,显然秦林的计谋就是绝好的机会,若能将白莲教调集的大批人马一网打尽,不但可以抵消前面的罪孽,说不定还有升赏呢! 李肱对秦林那份感激之情,真正是难描难画,文官虽在人前喜欢拿腔拿调的端着架子,背地里叫他跪下来舔秦林的靴子都没问题。 众人见他这个样子,也不晓得说什么好了。 陈王谟、李肱二人,一个漕运总兵官平江伯,一个漕运总督凤阳巡抚,被秦林在漕银案中略一撮弄,现在前者落得待罪之身,后者却眼瞅着无罪有功了。 刚才的战斗杀死了不少白莲教徒,活着的仅有五名,而且人人带伤,幸好负责饲养鸽子的人还活着。 再懦弱的人处于直面死亡的境地,又有同伴的鼓励,往往会爆发出惊人的勇气;但亲眼目睹死亡的降临,最终竟意外逃得性命之后,那种勇气又会迅速而彻底的消散。 比如这名白莲教徒,秦林仅仅允诺不杀,他就感激涕零的磕着头,不顾一切的说出了实情。 鸽子,的确用来和白莲教调集的各路人马联系,只要打开鸽子笼它们就会飞向各自的目标,传递信息。 不过,这信息并不是简单的字句,而是段海萍段长老亲自掌握的密语,旁人是完全不懂的,只有接受命令的香主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这样的话鸽子万一被沿途什么人捉住了,机密也不会外泄。 秦林便问他为什么白师爷没用密语,这人告诉秦林白师爷是和段长老单线联系,距离又短,扬州城的鸽子也多,不会被怀疑,所以用隐晦字句就行了;而段长老调派各路人马,涉及面大,鸽子飞行路程远,必须使用密语以防泄漏。 白莲教徒说的不是很清楚,秦林却已明白了,在白莲教的设计中,白师爷完全是一个高度保密的独立系统,和各路基层反叛武装是分离的,只在段长老这里有交集,属于一种保密手段。 这一次白师爷发来信号,就要有三十只鸽子飞出去通知各路人马按期发动,等收到了信号再写密语就显得太仓促,所以段海萍提前把密语讯息都写好了,拴在鸽子腿儿上,只等白师爷的鸽子传来消息,就开笼放飞信鸽,通知江南江北各处举事。 亏得如此,秦林才亲眼看到了白莲教的密语。 “三一,五,一六”,“四二,三,五”,“一九,一二,一八”……这样全是数字组成的密码。 李肱凑上来看了一会儿,纸片有三十张,秦林干脆递给他一张,张家三兄妹、扬州知府、丘百户等人各拿一张去看。 李肱看了半天茫然不解,他大概觉得秦林是个武官,对这些不会有什么研究吧,就问张家兄弟:“两位世兄学富五车,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张敬修皱着眉头:“若是藏头诗或者引用典故做隐语,在下破解毫不费力,但这种全用数码组成的密语,就力有不逮,望之如同天书了。” 张懋修生性好强,不肯承认失败,抓着头发冥思苦想,到底也没想出个头绪。 丘百户、霍重楼等人更是完全一窍不通,只好你一句我一句的痛骂白莲教魔崽子尽会弄这些鬼鬼祟祟的玩意儿,太不光明正大。 李肱郁闷了,一门心思要戴罪立功,结果摸到门却找不到钥匙打开,你说着急不着急? 牛大力颇有自知之明,他认得的大字加起来没一箩筐,根本就没看那惹得众人头疼的纸卷,挥着手建议:“干脆不管写的什么了,咱们就学秦长官从行辕追过来的法子,放飞鸽子,追着它们走,便能找到白莲教的妖人!” 众官倒也罢了,参加战斗的行辕兵丁闻言身子一软,差点儿没把腰给闪了,暗道你这傻大个不知道疲累,爷们追着鸽子跑这十来里就快累趴下,他妈的白莲教的布置说不定镇江、常州、松江都有,鸽子在天上飞,人马在地下追,跑不到三十里地,大伙儿就全累死啦! 李肱也想到了这一层,登时变得愁眉苦脸。 张紫萱知道父亲有意拉拢这人,便悄声告诉他:“李世叔,秦林一言不发,恐怕早已胸有成竹,您何不问他呢?” 李肱恍然大悟,暗道自己愚蠢,怎么还能用文贵武贱、武人粗鄙不通文墨那套来看待这位秦将军呢?他分明智谋机变超群绝伦,整件案子几乎全赖他一人之力呀! 整一整衣冠,李肱恭恭敬敬的朝秦林施礼:“这密文之事,敢是秦将军已有定计?下官不才,愿闻其详。” 秦林笑笑,刚才他确实基本上知道了密文的破解方法,之所以出神,是在想怎么将白莲教的各路人马尽数消灭,尽量不出现漏网之鱼。 抖了抖手中纸卷,秦林不屑一顾:要是后世的什么恩尼格玛,什么计算机算法加密,老子还真傻眼了,幸好你丫只是白莲教,不是小胡子元首啊! 这种简单密文,要是能难倒一位刑侦专家,那才叫怪事了呢。 众人都围拢了,兴致勃勃的听秦林讲解,只见他把纸卷一抖,朗声道:“诸位请看,以我了解这上面的数码字,应该每组都对应一个数字,对不对?” 所有的人都点头赞同,因为这是最明显的规则了,再复杂的话,白莲教自己处理起来也太不方便。 张懋修抢着说:“秦世兄,不瞒你说,我刚才已按笔画数目、字形字义和谐音推想半天了,一无所获呀!” 秦林认真的讲解道:“你看这些数目字的特点,字条上有十组数码,其中每组第一个数码从三到五七,第二个数码从二到一三,第三个数码则从二到一七,这说明什么?有点想法了吗?什么情况下可以用三个数字表示一个字,并且符合这种规律?” 张懋修尚在思索,他妹妹已抢答了。 张紫萱深邃迷人的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迷人的脸蛋光彩照人,叫秦林也不好意思直视,她欣然道:“页码,是书的页码、列数和每列的第几个字!” 一本书的页码几十上百,所以表示页码的数字从三到五十七都有;这时候雕版刻印的书,字体较大,竖着排版,一页往往印十多列,所以表示列的数字最大到十三;而书页是长方形的,竖排每列的字数比每页列数稍多,表示本列第几个字的数字最大就有十七。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不是什么笔画,也不是谐音或者字谜,而答案居然这么简单啊!怎么就没想到呢? 那么,到底是哪本书? 秦林早已有了定计,像这种较为原始的密码,白莲教不大可能使用专门的密码本,极有可能就是一本常见的书册,而对白莲教来说,当然就是某部经文最方便了。 《金锁洪阳大策》、《应劫经》、《无生老母救世文》等经文从房间里面搬出来了,摆在地上。 不必秦林吩咐,众人各抱一本,十分积极的翻译起来。 李肱手快,抢先念道:“佛无洪妙之为所阴……看来不是金锁洪阳大策啊!” “且必其之灭实真……”胖子把无生老母救世文扔开:“奶奶的,也不是它!” “扬州事成各路依计行事,”张紫萱运气最好,惊喜的娇呼道:“我找到了,是《应劫经》!” “回答正确加十分!”秦林笑着把张紫萱手中的应劫经接过来。 对照应劫经,秦林很快就把“情况有变各路向泰州集合”这样一句指令翻译成了密语。 很好笑的是,白莲教纸卷上的字居然是用铅笔写的——想来也是因为铅笔字比毛笔细小,可以用更小的纸卷写更多的字吧。 为了避免穿帮,秦林亲自动手,模仿段海萍的笔迹写了三十张密语纸卷。对于一位学习过笔迹鉴定的刑侦高手,模仿笔迹简直就是涂改字据栽赃陷害居家旅行出门在外必备之基本功啊! 吩咐陆胖子等人把纸卷拴在鸽子腿儿上,然后放飞出去。 瞧着大群鸽子在空中盘旋几圈,各自朝目的地飞去,秦林嘴角微微抽动,“阴险”的坏笑着…… ~ 数日之后,连接无锡和江阴的锡澄运河已恢复了通航,漕工弟兄们并不知道发生在扬州的事情,但他们都晓得漕银找回来了,运河重新通航了,又可以用辛勤的劳作换取一家老小的安宁生活,漫天的阴霾便已散去。 时近年关,运河两岸的百姓喜气洋洋,有人扎着红灯笼,有人整理着社火的服装,有人熏烤着火腿、腊肉,到处洋溢着一派恬淡幸福的气息。 看着这一切,白莲教传教大师兄荆独行就恨意漫天,站在船头上狠狠的吐了口唾沫。 他就是太湖边上那个黝黑粗壮的渔夫,几乎,不,已经把渔民们的怒火煽动起来,只要一颗火星就会立刻燃起冲天大火,这群渔夫便会成为神教起事的忠实追随者,再加上太湖几群盗贼的帮助,就算打下县衙门也不稀奇呀! 可问题是收到的指令居然不是立刻举事,而是“情况有变各路向泰州集合”! 草他吗的!荆独行几乎气炸了肺,从前看戏台上岳武穆在朱仙镇收到十二道金牌,他觉得今天自己就和岳武穆处境相同。 没奈何,总不能叛教吧,而且全局未动,宜兴先发,说不定还会破坏整个计划,所以他只好带着三名心腹,按照指令向泰兴进发。 摇着打渔船从太湖北部进入梁溪,途经无锡拐进锡澄运河,到了江阴过长江就是泰兴。 这一日走到蔡泾坝闸口,二十多名例行检查的漕军懒洋洋在岸上懒洋洋的烤着火,只有个年轻点儿的有气无力的问道:“哪儿人啊,到哪儿去?装了什么货,缴税了没有?” 一路上也过了几处闸口了,荆独行并不奇怪,陪着小心道:“太湖打渔的,到泰兴去,没装什么货,军爷您看?” “弟兄们,随便看看吧!”年轻士兵回头没好气的说了句。 三四个漕军死样活气的走过来,另有两名漕军提着裤子,看模样是要朝运河里面撒尿。 什么玩意儿!荆独行肚子里骂了句,脸上仍旧保持着谦恭的笑容。 转瞬之间,形势陡变! 那几个漕军突然舞起刀枪,猝不及防的跳到船上,把打渔船几乎掀翻也不管;两名要撒尿的漕军也不撒了,提着裤子的双手忽然拔出了腰刀,凶神恶煞的冲到船上。 荆独行和他的心腹教徒还来不及反应,明晃晃的刀枪就驾到了脖子上。 “你、你们是什么人?!打劫么?”荆独行明知故问。 年轻人笑得很灿烂:“别装傻啦,爷是常州锦衣卫百户所的!这过年过节的,你不在家里待着,偏往泰兴赶路,是做什么的爷爷早就知道啦!” 荆独行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不明白,明明是按指令往泰兴赶,怎么会半道上就有锦衣卫专门检查,而且好像早就有了准备? 同样的困惑,也叫胡香主心头发苦。 他煽动了金坛县那个迷信白莲教的小山村,加上别处调来的精锐教徒,正准备裹挟乡民大干一场,没想到竟然接到了和之前截然相反的指令。 无可奈何,只好取消了原定的计划,带着五十名精壮教徒赶往泰兴。 抓破脑袋也没有想到,走到丹徒雇船过江,船在江心却被长江水师的战船截住了! 天寒地冻,身穿棉袄,就算是浪里白条也不敢就这么往长江里跳啊!五十名训练有素的教徒,将来起事造反的骨干,连同胡香主本人一块儿束手就擒。 直到被铁链子锁起来押往扬州,胡香主和他的手下都没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糊里糊涂如坠梦中。 当然,江南江北还有很多路人马正冒着寒风往泰兴进发,却不知锦衣卫和精锐军队已在前方张网以待…… 第195章 自投罗网在线阅读 <!--t; 第195章 自投罗网 - 第196章 谁敢告我?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96章 谁敢告我? <!--go--> 第196章 谁敢告我? 大江南北预先埋伏的白莲教徒被虚假指令诱骗着赶往泰兴,李肱、黄公公和霍重楼等人调兵遣将进行围捕,审讯俘获的白莲教徒深挖细查,将种种情况奏报朝廷,一个个忙得昏天黑地,却又因立功受奖的欲望而兴奋无比。 陈王谟是彻底倒台了,虽然处置如此重案的廷议不是朝夕就能做出的,扬州这边和京师的文牍往来也有个过程,朝廷的正式诏令还没有下来,他已经非常知趣的将官凭印信托付给漕运总督李肱代管,自己按犯官体制闭门不出,等待朝廷勘问。 还呆在南京的钦差正使刘一儒得知消息,巴巴的赶到扬州来,不过下轿子之后打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差点把他气得晕过去:漕运总督凤阳巡抚李肱、中官副使黄公公以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知会南京为借口,两人联名,加上东厂霍重楼、锦衣卫秦林副署,早就把本案详细情况用奏章报到京师去啦! 可想而知,京师朝廷看到这份奏章独独缺了钦差正使刘一儒的名字,小皇帝和张相爷必定要问一句:“刘某人是正牌钦差,办漕银失窃案的奏章上怎么没他名字?” 从来和刘一儒不对付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提督东厂冯保铁定这么回答:“刘钦差一直待在南京没挪窝,案子全是咱们中官副使黄公公、东厂霍司房和锦衣卫秦林办下来的,咱家觉着这刘某年纪大了,动动笔杆子还行,亲力亲为只怕有些吃不住……” 得了,这辈子就窝在南京养老,别想回京师中枢了! 刘一儒一拍大腿,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可谁叫他不在发案时赶紧到扬州来呢?没办法,只好抓紧时间也上了道奏章,曲曲折折的吹自己指挥机宜、用人得当,虽然没有亲自办案,但全盘都在掌握之中,目前正在安抚地方,办理善后…… 他妈的,这篇鬼话连自己都骗不倒啊!刘一儒也没法了,只好死马当活马医,把奏章发上去,又成天东跑西颠装出尽忠职守的样子,其实狗屁事情都没干。 各路人马围绕这起案子团团乱转,有的人立马就要上达天听、简在帝心,也有的眼看着糟了糕,等着革职查办,或者坐冷板凳。 倒是前一阵子威风凛凛发号施令的秦林闲了下来,按照他的话说,“审讯基层教徒这种没有半点技术含量的事情,让老黄老霍他们干就行啦,我还是多休息休息吧!” 瞧这家伙牛皮哄哄的,偏生李肱以下,什么扬州知府、锦衣卫丘百户等等大小官吏稍有进展就来征求他的意见,早请示、晚汇报,别提多谦虚了——都觉着陈王谟倒台和这位爷干系匪浅呢,别看人家只是个小小锦衣卫副千户,连平江伯漕运总兵官都扳得倒,更与江陵相府的公子小姐平等论交,谁敢小瞧了他? 开始秦林还见一见,后来不胜其扰,这些官儿再来就是游拐子板着脸一句话,“我家长官出门会客去了。” 这家伙会的什么客? 漕帮的大小总商啊! 田总甲以下各位漕商,把秦林看作再生父母,若不是秦林找回漕银,陈王谟恐怕早就把他们活活逼死啦。 人活一世,就得讲个知恩图报,再者,听说这位爷有通天的手段,和江陵相府关系颇深,漕商们连什么鲁给事、周都老爷尚且引为奥援,放着现成的秦长官不去竭力拉拢,岂不成了呆子傻子? 扬州西北郊外大明寺里面的平山堂,乃是始建于北宋年间的名园,漕帮便在这里宴请秦林。 堂前古藤错节,通堂式的敞厅之上,“平山堂”三个大字的匾额高悬。堂为敞口厅,面阔五间。堂前有石砌平台,名为行春台。台前围以栏杆,栏下为一深池,池内修竹千竿冬日枯黄之后别有一番情趣。 凭栏远眺,“江南诸山,拱揖槛前,若可攀跻”,飞扑于眉睫似与堂平,平山堂之名即寓于此,似乎是把盛唐诗人王维的“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的名句变成了一幅画图,展现在人们的眼前。 堂上摆着一张金丝楠木的大圆桌子,狮仙斗糖的席面,肴馔极其精美,酒是大明寺山泉水酿造的琼花露,三十年的陈酿,色如琥珀。 七八名侍女都是清秀可人的南国佳丽,淡淡梳妆却有股天然的风流韵味,一个个穿花蝴蝶般往来,素手执着金壶替宾客斟酒。 秦林大剌剌的坐在首席,底下左首是漕帮田七爷为首的一众富商巨贾,右首则是扬州知府归慕光领头的诸位本地官绅。 众人觥筹交错,此时酒席上气氛已有了三四分,不知是真醉还是酒醉,田七爷紫檀色的脸已胀成了暗红,举杯祝道: “秦将军不仅是我田某人的再生父母,漕帮上下十万帮众也感恩戴德,田某不懂得虚情假意,反正将来秦长官一句话,姓田的和手底下这些个兄弟们,水里来火里去,哪个裤裆里没卵的货敢皱一下眉头?” 田七爷本是久居上位、有商而官的大人物,但这次牵扯进朝廷和白莲教的斗争之中他才无奈的发现,其实人家连皮带骨把自己给吞了,也只算开胃小点心而已! 要不是秦林一力回护并找回漕银消弭变乱,漕工们真被白莲教煽动起来造反,他这个总甲的下场就是凌迟处死、满门抄斩啊! “田总甲过誉了,”秦林举杯示意,端着酒杯浅浅的啜了一口。 田七爷满脸红光的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在他看来秦林这种简在帝心的大人物,肯举杯沾沾嘴唇就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一点点薄礼不成个样子,只是田某和本帮朋友的心意,秦将军千万不要推辞!”田七爷说着话,低着头,非常不好意思的把“薄礼”,一只檀香木匣子送了出来。 这是公然行贿吗?秦林笑着接过来,据他所知这个时代基本上没有真正因为经济问题落马的官员,进士出身的清流文官都是公开收门生的冰敬、炭敬,官场上并不避忌。 檀香木匣子不大不小,扬州知府归慕光以下众位官员瞧着都颇为眼馋,知道漕帮这次送出的礼物绝不是个小数目。 和别的客人不同,秦林这家伙收礼是当场打开看的,掀开盖儿就见里面一叠南京万源号通商银铺见票即付的会票,全是千两面额,捏捏厚度就知道在百张上下,那么就是十万两银子。 嘶——在座的官员们心脏砰砰的跳了起来,十万两白银,大明朝国库一个半月的结余,如果捐官买从七品内阁中书,可以一口气儿买六七十个啦! 不过,漕帮使出这样大手笔也是分所应当,要不是秦林,他们得赔补五十万漕银,还极有可能被扣上勾结白莲教的帽子。 秦林笑着将银票拍了拍,故意和归慕光为首的众官员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田七爷不是叫本官为难么?若是收下,各位大人参奏上去,下官害怕太祖爷爷剥皮实草的旧制;待要不收,心里面毕竟又有点舍不得。” 万历年间的大明,和洪武爷的大明几乎是两个朝代,现而今哪儿还有剥皮实草的说法?众文官都以为秦林是说笑,还有人暗自嘀咕这人破案厉害,人情世故上却是个棒槌,从来不作兴当着送礼人查点礼物的嘛。 独独扬州知府归慕光为人乖觉,听出了秦林话里头的味儿,立刻把脸一板,正颜厉色的道: “秦将军戮力王事、克敌建功,这次平息白莲教妖匪的叛乱,实与沙场之上冲锋血战无异,不但漕帮上下感激涕零,江南百姓也免了兵戈劫难,下官还要替治下子民多多谢上秦将军呢,谁敢参奏?再者,下官亦是田总甲的好朋友嘛,前些天见他受苦却营救不得,好生遗憾……” 田七爷心头呸了一声,暗道你没在陈王谟面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什么营救不得,鬼扯! 扬州的官员们却是立刻被归慕光点醒,立刻谀词如潮,马屁大拍特拍,有的说十万漕工亦视秦将军为万家生佛,这点子银票是百姓与锦衣校尉们劳军的,并不是私相授受,有什么收不得? 有人甚至说秦林要是再推辞,就辜负了漕帮上下的一片心意,漕工们若是心怀怨望,白莲教煽动造反的余波未平,说不定还要横生枝节。 因此为了江南百姓的福祉、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这笔银子秦林是非收下不可。 一位白发萧然的老推官甚至拿出死谏的派头,子曰诗云都出来了,说得秦林若是不收这笔钱,那简直就是和历代圣贤过不去。 “既然如此,本官就却之不恭了,”秦林笑眯眯的把银票递给侍候着的陆胖子,叫他收着。 陆远志看着这场面哭笑不得,心说秦哥又不在扬州做官,又不管着这群地方官儿,何必言语中拿捏他们?咱们自回南京原任,管他妈扬州这群官儿屁事? 倒是刚才那一段,颇有戏台上赵高指鹿为马的风范。 殊不知,秦林自有打算,他在扬州还要干一番事业呢! 漕帮也给本地大小官员准备了礼物,田总甲也不明白秦林为何要把这些官儿压着一头,但既然公开了,他干脆就让侍女把给各位大人的礼物取出分送。 扬州地方官们一个个喜笑开颜,虽然和秦林比礼物分量就轻得太多,但哪个胆子生毛的去和这尊大佛比?漕银失窃、白莲教造反,那一桩地方官都要倒霉,现在不但无罪,还平叛有功,最后还有银子拿,不都拜秦林所赐吗? 马屁声再一次爆发,文人出身的官员都很风雅,引经据典的说得隐晦,秦林却听不大懂,只用筷子夹菜吃。 最后还是归慕光瞧出几分端倪,说得通俗许多:“秦将军简在帝心,将来扶摇直上是不消说了,今日下官和田总甲之所以选在平山堂设宴,便是因为宋朝欧阳文忠公(欧阳修)最喜此地,常于此流连忘返,后来欧阳先生官居大宋宰执,全始全终,朝廷谥为文忠,实为一代完人,咱们今日设宴平山堂,也祝秦将军做第二个欧阳文忠公,将来锦衣当国、官居一品、宰执天下!” 这次秦林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过这笑起来贼忒兮兮、一瞪眼又寒气逼人的家伙,怎么看都不太符合“文忠”二字谥号的人物。 “对了,”田七爷突然离席,毕恭毕敬的躬身道:“小人和帮中各位总商对秦将军感激不尽,若不是秦将军,小的们早已家破人亡,加上漕工和家属也视秦将军为万家生佛,便在二十四桥旁边起造生祠,祝您高侯万代!事先没敢和秦将军明言,还望恕罪。” 秦林摸了摸脑门,心道莫非我特别有做神棍的潜质?怎么在蕲州立了一座生祠,在扬州也立了生祠? 想到明朝那位大名鼎鼎的最喜欢替自己建生祠的老兄,秦林忽然一阵恶寒:九千岁啊九千岁,阉党啊阉党! 他笑着问道:“生祠花费不多罢?” 田七爷正色道:“不论花费多少,只是小的们一点感激之情。” 秦林微醺,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拜本官比拜财神还零,很快就会让你们赚回来的,哈哈哈哈……” 田七爷脸上笑得灿烂,心头却纳闷,秦将军是锦衣校尉,听说他自己有个铅笔生意,但那玩意儿并没有多大的暴利,说让十万漕工、若干总商的漕帮发财,未免有点? 扬州的官员没有去参奏秦林,只有脑门被夹过的人才会犯这个傻,能做到朝廷命官的人,大约被夹过的总不会太多。 但真有人参奏他了。 王士骐从南京赶到扬州报信的时候,秦林还在宿醉之中,两个丫环来唤他,被他左边一搂嘴里直叫萱萱,右边一抱哼哼青黛,闹的两个水灵灵小丫环面红耳赤,好不容易把这家伙弄醒。 听说王士骐来访,秦林有些诧异,这人本来是金陵四公子之一,老爹王世贞是应天府尹、文坛领袖,他和刘戡之、高攀龙、顾宪成几个废材混到一块,以前和秦林还有所冲突,不过后来似乎王士骐有些疏远那三位,并不像刘戡之那样和秦林不共戴天。 他到扬州来做什么? 秦林喝了盏醒酒茶走到外面厅上,王士骐寒暄几句,就看看左右:“有机密事情要和秦将军说。”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秦林也就把王士骐引进书房。 王士骐开门见山的道:“秦将军,您被人告啦!” 告?谁敢告我?不想活了?秦林登时就想把王士骐踹出去。 王士骐赶紧道:“秦将军,请看这份奏章,便知小弟未曾虚言。” 秦林接过奏章翻了翻,立刻把眉头拎到了一块——写奏章的不是别人,正是京都察院左都御史王本固! 前两天锦衣卫系统来消息说,王本固把保护他的南京京卫兵马撤走了,调来了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充当护院,秦林接到这个消息也不以为意,毕竟王本固这家伙的罪证他已经充分掌握,这家伙根本就是没了牙的老虎,只能架子吓人,却没有分毫能力了。 甚至可以说,只等着张居正在京师一番运动,上面必定有圣旨下来处置此人,胆敢勾结世代真倭的日本国萨摩藩岛津家,杀害愿意替大明出力剿灭真倭的海商汪直,不管他知不知道岛津的真实身份,不管他是被蒙蔽还是明知故犯,造成十年倭乱、沿海十万军民牺牲,这样严重的罪行都必须明正典刑! 所以秦林并没有急着理会他,只等着朝廷圣旨下来收拾这家伙,但谁能想到他居然会上本参奏秦林? 王本固这家伙,隐藏得很深,一般人都以为他是清官,却不知万历年黄河与邢台都遇大水,府城顺德附近,成了一片泽国,但黄河的灾害更加严重。 王本固知道后,害怕洪水淹没他自己家的田地庄院,当即上书万历皇帝,建议调集民众火速治理。皇帝误把王本固奏折中的“黄水”二字看成“黄河”,即刻责成工部、户部筹集费用,组织人员治水。 结果王本固的家乡水灾得到了治理,真正的黄河水灾却没有治理,灾民遍地,到处苦不堪言……岂料士林竟然把邢台得到治理的一小段河道,就是王本固为了他自己家财产而修治的那段,当作他治水的功绩! 真是岂有此理! 这一次,王本固又跳了出来,他上本指责秦林和汪直余党、倭寇相勾结,漕银根本就是倭寇盗窃的,秦林受了倭寇的贿赂才会帮他们说话,至于招抚金樱姬、开海通商等事情,都是无稽之谈,只有受贿卖国的汉奸才肯这么做…… 秦林看了之后气得将奏章往地上一丢,心道这家伙太笔杆子杀人了,流传出去,不明真相的群众还不说我秦某人是汉奸,王本固是为民请命的铁杆清官? 不过,这份奏章怎么到王士骐手里,他又为什么要来报信呢? 第196章 谁敢告我?在线阅读 <!--t; 第196章 谁敢告我? - 第197章 秦林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97章 秦林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go--> 第197章 秦林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王士骐的笑容带着点儿谄媚,凑近了低声道:“南京通政司大堂黄敬斋黄老先生,是小弟世交的父执辈,小弟无意中在黄老先生处看见这份奏章,心道秦兄乃少年英雄、他年必为国之柱石,岂能被奸佞小人陷害?是以小弟冒死阻住奏章,星夜赶来报信,一片诚心可昭日月,秦兄幸勿见疑。” 秦林闻言只是一笑,心头已经明白了原委。 通政使司是朝廷掌受内外章疏敷奏封驳之事的官署,俗称银台,长官为正三品通政使。职掌出纳帝命、通达下情、关防诸司出入公文、奏报四方臣民建言、申诉冤滞或告不法等事,早朝时汇进在外之题本、奏本、在京之奏本,若是别的大臣擅自将奏章封进通政使则必予以参驳。午朝引奏臣民之言事者,有机密则不时入奏。 通政使还参与国家大政、大狱及会推文武大臣等朝廷大事,与六部尚书、大理寺卿、都察院都御史合称九卿。 王本固是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他的奏章必须经过南京通政司汇进京师,就在这个环节,弹劾秦林的奏章被截留了下来。 不过,真的只是王士骐参与吗?秦林自然不相信。 大明朝到了万历年间,士林文官通过同年同榜、门生老师、房师座师、世交乡谊等关系结成了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人人都利用它又被它所束缚,像王士骐和南京通政使黄敬斋有世交并不稀奇,在对方衙门看到奏章也不奇怪,可凭他一个公子哥儿就想让黄敬斋扣留奏章,这未免太夸张了。 换了他爹王世贞还差不多! 掸了掸王本固的奏章,秦林笑道:“王兄本事真不小,连南京通政使也能悉听指使,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金陵四公子。” 王士骐闻言尴尬的讪笑两声,知道这事儿瞒不过秦林。 哪儿是他这公子哥儿要讨好秦林?分明就是他老爹王世贞要向张居正示好! 王世贞是文坛领袖,士林声誉很高,少年时极有气节,但自从触怒严嵩导致父亲被杀之后就渐渐和光同尘了,前几年触怒张居正被贬官,又因向张居正谀词献媚而得官,他的心态和年轻时相比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上次勘问王本固家东瀛夜行人侵入和赵姨娘被害一案,王世贞被秦林的卓越才能折服,同时王本固、刘一儒的顽固迂腐崖岸自高,对他的冷嘲热讽也让他十分生气,这次在通政司老朋友处看到奏本,一来是报复王、刘两个自命清高的家伙,二来是借秦林这座桥间接向张居正示好,便请老朋友把奏本扣下来。 但他毕竟是正三品应天府尹,声名赫赫的文坛盟主,直接讨好秦林不显得太下作了点?正好儿子王士骐曾和秦林发生过龃龉,派他来通知秦林,既替王世贞自己表明了立场,又叫儿子与秦林化敌为友,正是一石二鸟的好计。 所以王士骐面上的尴尬,只有三分是真倒有七分是装出来的,他本来就要秦林晓得这些,只不过没想到这位秦长官如此厉害,一个照面就闻弦歌而知雅意。 谁他妈说姓秦的在人情世故上是个棒槌?他简直就是人精儿!王士骐悻悻的想着,又暗自庆幸父亲的点拨叫自己没有一条道走到黑,和心眼多手腕硬的秦某人作对,刘戡之的下场是明摆着的嘛,顾宪成、高攀龙将来又能好到哪儿去? 秦林并没有让王士骐的尴尬在脸上挂太久,他深深的一揖:“王兄,替秦某多多拜上令尊和黄老先生,姓秦的为人恩怨分明,两位老先生这份情义我是记下了! 王兄为秦某的事情鞍马劳顿,秦某却没空替你接风洗尘,这里一点代酒之资,还请笑纳。” 王士骐闻言大喜,连声谦逊,待要推辞秦林递过来的三张会票,看清面额之后浑身一震,双手便像钢浇铁铸似的挪不动分毫——那是千两面额的会票,三张就是三千两! 做金陵四公子,没钱是不行的,嘴上说的是“常因酒醉鞭名马,惟恐情多误美人”,但要是手上没银子,单单胡诌几句酸不溜丢的诗词,那醇酒、名马和美人是绝对不肯到你身边来的。 王世贞做着应天府,给儿子的月钱却并不多,王士骐风花雪月惯了花钱如流水,正有些儿囊中羞涩的感慨,忽然秦林就给了这么一大票,怎不叫他心花怒放?顿时只觉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秦长官。 还没等王士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秦林已抱拳说声失陪,打开门喊着牛大力收拾马匹。 “秦兄是去找张家两位公子吗?”王士骐眼睛闪着亮光,很有些跃跃欲试。 秦林摇摇头:“去南京!” 王士骐吓了一跳,在他看来秦林现在应该立刻告诉张家兄妹,请他们知会张居正,叫张居正在朝中代为转圜,不论用什么方法渡过这一关才好呀! 要知道被指为勾结倭寇,这罪名压下来可不得了。 嘉靖朝的奸相严嵩被那么多正直大臣弹劾却屁事没有,反倒以诬告陷害的手段将忠直之士一一下狱诛杀,直到张居正的老师徐阶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也叫人诬告他和倭寇相勾结,才触怒嘉靖帝,一举扳倒了严嵩。 现在王本固诬陷秦林勾结倭寇汪直余党,言之凿凿,此人一贯以来有着清官的名声,又和南京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耿定向、北京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耿定力兄弟结党,加上秦林早在徐老太和王家侍妾被杀两起案中狠狠得罪了御史言官,只要这封奏章上去必定群起响应,秦林官位既低、根基也浅,如何抵挡? 王士骐不希望白费自家父子俩的一番举动,连忙拿着奏章劝阻道:“秦兄还是想想别的办法,以王本固的顽固不化,去南京申辩也是徒劳,倒不如尽快找找张家兄弟……这封奏章总是要发往朝廷的,黄老先生也不敢压下太久……” 话还没说完,秦林接过奏章就刷刷几下给撕了个粉碎:“没必要,我走趟南京就行了。” 王士骐立马吓得半死,看着纸片飘飞的奏章欲哭无泪啊。 奏章扣下几天问题不算大,通政司可以说半道上山洪暴发阻路,可以说驿马跑肚拉稀,总之原因可以是方方面面的,总可以搪塞;但奏章被毁掉,就完全不同了,这可是革职查办,最轻也是弹劾罢官的结局。 秦林岂不是坑陷了黄敬斋? 王士骐快要疯了,心说刚才还说这秦某人狡猾,没想到他真是个棒槌啊! “没关系”,秦林笑了起来,“等我回趟南京,就从来都没有这份奏章,王本固也不会对别人提的。” 说着话秦林就往外走,刘大力、韩飞廉等人已收拾好马匹等着了,他翻身上马,朝王士骐拱拱手,一行人就呼哨着打马远去。 王士骐呆呆怔怔的站在原地,手上捧着几张奏章的碎片,失魂落魄的道:“这、这还能不能粘起来啊……哎、哎,你做什么?” 一个老苍头正把撕碎的纸片往炭火盆子里扔,嘴里嘀嘀咕咕的:“要敬惜字纸啊,别随便乱扔在地上,不然文昌帝君要发火的,我老人家做个好事,替你们烧化了罢!” 王士骐喉咙口咕噜一声,怔了半天一拍大腿:“算了,你们狠!我还是回南京吧,还不知道那位爷要闹成什么样子呢!” _ 南京左都御史王本固的府邸,守门的兵丁已从京卫精兵换成了五城兵马司的老兵油子。 这些老兵都是城里城外住的世袭军户,论敲诈百姓、游手好闲、混迹市井,那是个顶个的能干;论冲锋打仗、缉捕窃贼、捉拿强盗,那是人人退避三舍,大家伙儿谦让得很。 王本固为什么要以老弱残兵,替换朝廷的经制军队? 就连五城兵马司的老兵们都是一头雾水。 此时此刻,北风劲吹,便是金陵地气暖和,也下了鹅毛大雪,城里的道路泥泞不堪,地势低平尚没有积雪,城外紫金山等处已是白雪皑皑,浑然银装素裹。 守在王家门口的老兵们穿着火红色的鸳鸯战袄,兀自冻得鼻子通红,要不抱着暖手的宣德炉,要不捧着热茶壶缩在门廊底下,一个个怨声载道: “妈的,王笨猪自己作死,害爷们儿替他顶缸,那东瀛刺客干嘛不把他猪头割了去,省得爷们儿吃这个苦头!” “府军后卫、天策卫那些精兵他不要,偏生指着咱们五城兵马司,合着咱是他小老婆养的?什么玩意儿!” 说归说,却也没有人敢擅自离开,要知道都察院底下管着五城察院,王本固这个左都御史管着巡城御史,巡城御史又统领五城兵马司,老兵油子们无论怎样生气,都不敢和王本固硬来。 正在怨天尤人的,有人突然发现气氛不对味儿:怎么前头街边拐角处那家赌档的门帘一掀,众多赌客瞬间作鸟兽散,几个伙计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把门板给上好了? 现在天寒地冻,别的生意不好做,唯有酒色财气四样生意日进斗金,哪有下午就把客人往外面赶的道理? 直到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从街角转过来,老兵们才明白原委:锦衣卫来了! 一马当先的是秦林秦长官,牛大力、陆远志、韩飞廉三员大将紧随其后,亲兵小旗的十名校尉杀气腾腾,数十名军余摩拳擦掌,最后面游拐子迈着鸭子步压阵,一行人凶神恶煞如狼似虎,别说街道两边的妓院赌档酒楼唯恐避之不及,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围观群众也满脸兴奋的远远跟着,害怕误伤。 “汪、汪汪!”牌楼底下肉铺掌柜那条又凶又恶的狗突然冲了出来,朝着秦林狂吠。 军余凶狠的目光把它一瞪,那狗就奥呜一声叫,夹着尾巴灰溜溜的逃窜了。 陆胖子话里有话的道:“秦哥,你看这狗,也就是叫得厉害罢了,其实欺软怕硬,没用得很!” 把守大门的老兵油子都笑了起来,这不是明摆着骂王本固吗? 没人愿意和这群凶狠的锦衣卫打架,这两个月秦林手下的锦衣军余早已在南京城内外打出了赫赫威名,区区五城兵马司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当然样子还是要装一装的,老兵油子们一窝蜂的涌上去,连兵器也没拿,空着手左右张开虚虚一拦:“做什么的?这是南京左都御史王本固王老先生的府邸,闲杂人等不要擅闯啊!” 牛大力二话不说,举着一双砂钵大的拳头就要冲上去,把几个老兵油子吓得后背冷汗都冒出来了,暗自叫苦:哎哟妈呀,这人怎么不懂事儿?咱哪儿是真要上来阻拦?做做样子罢了,何必认真呢! 饶是秦林心头生气,见他们这副样子也觉得好笑,情知这些人都是混子、油子,比油炸玻璃球还要滑溜,便把牛大力拦住:“别难为他们,咱们只找王本固一个人。” 老兵油子们闻言如蒙大赦,心头暗道这秦长官会做人,将来必定开府建衙高官厚禄。 牛大力闻言就收住拳头,直愣愣的瞪着眼睛,秦林说不要难为这些士兵,但对方又拦在前面,怎么应付就叫他为难了。 老兵油子当然不会让这种双方都感觉尴尬的场面持续太久,他们一边口中喝骂着“什么人,也敢来王老先生府上撒野”,一边朝着牛大力冲过来。 牛大力大怒,我家秦长官已放了你们一马,如何不知趣? 不料老兵油子们在距离他还有五六尺远的地方就纷纷跌倒,还有人四脚朝天的摔了个仰八叉,甚至最夸张的一个家伙蹬蹬蹬倒退三步,又倒退三步,刹不住脚干脆一屁股坐地上了。 牛大力睁着一双茶杯大的眼睛,不明所以。 “好厉害的十三太保横练,不动声色就发人于丈外啊!”一名老兵痛苦的呻吟着,脸上肌肉扭曲,额头布满了冷汗,看样子简直就快要死掉了。 “我靠,先天破体无形剑气!”摔了四仰八叉的家伙直哼哼,脸抽搐得叫人完全不怀疑下一刻他就要魂归西天:“糟了,小弟五脏六腑都如刀绞一般,快请伤科大夫,否则活不过一时三刻。” 那飞出去后背撞到大门上的人,则有气无力的叫:“是、是少林派的金刚、金刚伏魔神功,咱们、咱们不是对手……” 秦林一行人本来杀气腾腾的,到此时也只好哭笑不得,绕开这几个活宝,直接冲进门去。 几名身负重伤的老兵油子在地上痛苦的翻滚着,滚啊滚的滚到了旁边小巷子里,忽然就没事儿人一样站起来,拍拍身上灰尘,嘻嘻哈哈的一溜烟跑了。 冲进王本固宅邸的秦林,冷着脸四下看了看,从牙齿缝里挤出三个字:“给我砸!” 打砸抢乃是锦衣军余的看家本领,听到这一声命令,人人欣喜若狂奋勇争先,取出铁尺短棒板砖等专业工具大杀四方,顿时花盆粉碎、画屏遭殃,桌子板凳一一拆散…… 王本固的宅子本来布置极为精雅,一花一木颇具匠心,但被军余们砸了不到两分钟,就完全变成了千军万马践踏之后的战场,彻底不剩下任何完整的东西。 家丁奴仆们远远看着,没有谁敢上前阻拦,要知道这些军余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打人不见血、身上不见伤、周围不见人”的威名传扬四方,谁敢送死? 秦林掐着时间等了不到三分钟,王本固怒气冲天的跑出来了,花白的胡子翘得老高,指着秦林瞪着眼睛骂道:“横行竖子,暴戾匹夫!朝廷大臣的宅邸,也许你们肆意妄为?老夫要上本参奏你,等着革职查办吧!” “真的吗?”秦林嘿嘿冷笑起来,以冰冷的眼神看着王本固:“恐怕你已经上了奏本吧!” 王本固吃了一惊,他的确是上了奏本,但是只通过南京通政司,秦林又如何得知呢? 毕竟是官场上混了几十年的老东西,这家伙立刻反应过来,气急败坏的道:“黄敬斋那老狗,竟敢将老夫的奏本擅自外泄,老夫饶不了他!” 王本固越是嚣张,秦林越是平静,看着对方的眼神完全就像看着一个将死之人:“是的,奏章是他扣下来的,并且已经被我撕了,你待如何?” “你、你们都疯了!”王本固的嘴唇哆嗦起来,他不明白怎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如果所料不错,我这次和五峰海商谈判的过程和结果,都是白莲教通知你的吧?”秦林像猫戏老鼠一样,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王本固身子一抖,脸色刷的一下苍白如纸。 正如秦林的推断,白莲教蒙受前所未有的挫折之后,深恨秦林和金樱姬,但它在海上没有力量,无法对付五峰海商,南直隶的实力又几乎被连根拔起,一时间不能直接对秦林下手。 白莲教是了解汪直之事内情的,便效法当年,将秦林和五峰海商谈判的内情通知王本固。 王本固擅自杀害同意招安的汪直,坑害东南沿海十万军民的性命,知道这事儿曝光自己就必死无疑,听说秦林和五峰海商谈判就立马慌了神,赶紧上书指斥秦林是汉奸,学当年陷害汪直的套路来整治秦林,把他钉上汉奸的耻辱柱,这样一来就没有人敢提招抚五峰海商的事情,当年的阴谋就不会曝光了。 孰料天理昭彰报应不爽,王世贞倒向秦林、间接倒向张居正,直接导致了王本固的失败——当然,秦林从金樱姬处取得了老贼当年勾结真倭陷害汪直的证据,王本固的倒台就已是时间问题了。 看着满头大汗的王本固,秦林冷酷的笑了起来。 第197章 秦林生气了,后果很严重在线阅读 <!--t; 第197章 秦林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 第198章 揍他丫的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98章 揍他丫的 <!--go--> 第198章 揍他丫的 “没有,本官没有勾结白莲教!”王本固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兀自强辩。 哦?秦林的眼睛眯了起来,就像戏弄老鼠的猫:“下官在扬州查办漕银失窃一案,其具体经过是李肱、黄公公两位大人用密折专奏呈递京师,除此之外旁人只知道下官在白莲教手中夺回漕银,那么王都堂可不可以告诉下官,您是从哪儿得知下官和五峰海商勾结、从海上找回漕银这码事的呢?” 大冬天的,露天院坝里边天寒地冻,王本固保养极好的脸却是热汗直淌,嘴唇嗫嚅着,半句话也回答不了。 陆胖子故作惊讶的道:“哎呀,北风劲吹,王都堂头上倒直冒热汗,定是虚火上冲,肾水不济,心火与肺热相煎,恐怕命不久矣!” 牛大力棒槌似的手指头抓着头皮,憨笑着问道:“陆兄弟是李神医门下,一定知道此病应当如何治疗吧?” “难、难!”陆远志摇头晃脑的道:“此病根子还在心脉不正、经络逆行,如果病在腠理尚能用清热解毒之药调治,如今病入膏肓,一颗黑心俱已烂透,五脏六腑积满秽毒,就算扁鹊再世、华佗重生,也医不得他了!” 锦衣校尉们全都捧腹大笑,往日高高在上的都堂大老爷、言官首领,在秦林秦长官面前根本就是不折不扣的小丑啊! “是、是别人投书到我书房,对,是趁我不注意投下来的,”王本固声嘶力竭的狡辩着,把这当作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出乎意料,秦林并没有反驳,而是点着头诚恳的道:“确实有可能,谅你身为朝廷正二品大员,也不敢和白莲教妖匪相勾结。” 王本固刚刚松了口气,秦林突然话锋一转:“不过,你和金忠良书信往来,又是怎么回事呢?你可知道那金忠良究竟是何人?” 听到秦林口中吐出金忠良这个名字,王本固的眼睛睁得老大,充满了骇然之色,声音也飘在了半空:“我、我不知道……” 秦林冷笑着,一字一顿的道:“日本国萨摩藩岛津家主义久,原名岛津忠良,乃是世代真倭。” 秦林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万钧雷霆轰击在王本固的顶门心,顿时他全身力气都被抽空,像滩烂泥似的软倒在地,脸色难看得比即将上法场的犯人还要可怕,半晌才失魂落魄的道:“当时我没想到写信的是个真倭啊……我、我也没料到后来东南沿海的局面会溃烂如斯……” “如果没有这封信,你会放过汪直,放过五峰海商,放过沿海十万无辜百姓吗?”秦林问话的声音犹如十万冤魂来自地底深处的诘问。 王本固张口结舌,面色颓然——事实上无论有没有岛津义久冒充中国海商写的信和贿赂的五千两白银,凭着江南权贵走私集团的贿赂、无知清流文人的怂恿,以及他沽名卖直的热切愿望,他绝不会放弃当年处死汪直的机会。 曾经帮助大明水师剿灭海盗、在东亚海洋上抵抗西方殖民者和倭寇的海商头子,被栽上倭寇的罪名处死了;抗倭大帅、真正的英雄胡宗宪被泼了私通“倭寇”,收受贿赂的污水;代表平民自由商业的五峰海商一蹶不振…… 王本固却成为铁骨铮铮、两袖清风,誓要与贪官和倭寇斗到底的大清官;权贵走私集团打倒五峰海商之后,又可以实现垄断经营了,从此财源广进;统辖三十六岛纵横海上的汪直被消灭,真倭岛津家乃至大小佛郎机殖民者终于有了崛起的机会…… 然而东南沿海军民何辜?海商倾颓,海盗兴起,失去汪直压制,海盗与真倭不断侵扰大明东南的膏腴之地,戚继光、俞大猷等名将血战十年方才平定,大明社稷元气大伤,无辜军民死亡超过十万! 王本固以十万人死亡的后果,来博取铁骨清官的名声,他哪儿是什么清官?分明就是沿海百姓的催命阎罗,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 啪!秦林揪住王本固的衣领把他扯起来,抡圆了巴掌,狠狠甩到左脸上,立刻打出了五道鲜红的指印。 王家那些仆役、护院都吓傻了,老爷可是朝廷正二品大员,莫非这锦衣卫副千户发了失心疯,敢肆意殴打? 但看看秦林带来的那群如狼似虎的锦衣校尉,竟没人敢上前劝阻。 身为左都御史,王本固几时吃过这个苦头?被打得懵了,捂着脸惊恐的看着秦林。 “你枉杀汪直,引发倭乱,这是替倭乱中丧命的十万军民打的!”秦林戟指王本固,切齿痛骂。 啪!第二记耳光又抽在了右脸上。 “这是替被你冤杀的汪直和五峰海商打的!” 啪,啪,正正反反的耳光一个接一个抽下去,秦林不断的喝骂: “这是为含冤受屈的抗倭大帅胡宗宪打的!” “你骗了钱粮去治家乡,害苦了黄河灾民,这是替黄河灾民打的!” “你卑鄙无耻、欺世盗名,这是替被你蒙蔽的老百姓打的!” 王本固早已被扇得眼冒金星、晕头转向,嘴角流出污血,跪在地上直愣着眼睛,连躲避招架都忘记了。 秦林已懒得指出他的罪状,只把巴掌连扇直扇。 陆胖子兀自在旁边问:“秦哥,你后面这几巴掌又是替谁扇的?” 秦林想了想,似乎理由都说得差不多了,停住手愣了片刻:“耶,好像没什么可说的了。” 三丈之外王家几个丫环胆怯的看着这边,鼓足了勇气弱弱的道:“既然长官骂完,就不打了吧?” 秦林笑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森然道:“我想打,这个理由行不行?” 刚刚缓了口气的王本固,闻言白眼一翻,直截了当的晕过去了。 王家的仆役丫环们现在才明白,原来这位姓秦的锦衣卫副千户根本就是不讲道理的人啊! 秦林狰狞的笑着,宛如地狱的魔神,他和王本固这些自命清高,满嘴说着忠孝仁义,背地里狼心狗肺的家伙,又有什么道理可讲? 咚!秦林狠狠一记窝心脚踹在王本固胸口,把他踢得滚出去老远,满不在乎的拍了拍手,招呼众位锦衣校尉:“弟兄们,砸得差不多了吧?” 陆远志大笑着回答:“除了活人、地基和房梁,没有什么完整的啦!” “咱们走!”秦林伸手掸了掸飞鱼服上的灰尘,施施然走了出去, 陆胖子招呼着众位弟兄,从趴着的王本固身上跨过去,气愤朝他吐了口唾沫:“胖爷最讨厌这种只顾着沽名钓誉,拿百姓性命不当回事的狗官了!” 锦衣校尉们有样学样,一个个都朝着王本固吐口水,等他们离开的时候,昏迷不醒的王本固就和岳王庙前面的奸臣跪像差不多了,满身都是口水。 ……… 王士骐拿出了吃奶的劲儿从扬州连夜赶回金陵,秦林率众校尉前脚离开王本固家,他后脚就到了。 远去的锦衣校尉们兴高采烈,齐声唱着秦林新编的军歌: “锦衣亲军,有多少英雄豪杰都来把你敬仰,锦衣亲军,有多少神奇故事到处把你传扬。精湛的武艺举世无双,锦衣卫威震四方,光荣的战史源源流长,锦衣卫美名辉煌。幽深的诏狱、神秘的地方,北镇抚司威名震八荒,官校精忠护国保家邦,天下驰名万古流芳……” 王士骐心头却是咯噔一下,再看看门口值守的五城兵马司兵丁跑得一个也不剩,他就觉得腿开始发软了。 没办法,王士骐只好自认倒霉,慢慢走了进去。 刚刚跨进门槛,他就吓了一大跳,往日布置精致典雅的都堂府邸,现在竟变成了一处不折不扣的战场,到处都是各式家具的碎片,到处都是打烂的瓷器、古董,盘儿碟儿扔得遍地,叫人没法落足,就连坚固的花梨木桌椅也被拆成了大大小小的木片、木条和木块。 天哪,难道刚才有一百只大象闯进了这里? 王士骐惴惴不安的往里走,此时整座府邸里面乱成一团,丫环仆人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撞,见他文质彬彬、书生打扮,却也没有谁来问他,任他走到了里头。 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王士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低头看了看,立刻嫌恶的捂住了鼻子,躲开两步:“哪里来的老疯子?” 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人滚在地上,衣服被扯成了布条子,披头散发的看不清面容,但能看见两边脸颊肿的不成样子,满身都是口痰,秽臭不堪,岂不是个老疯子么? 慌乱的仆役下人们终于有人回过神来,冲过来冲着这老疯子直叫:“老、老爷,老爷你不要紧吧?” 王士骐吓得往后一跳,睁大了眼睛细看,这才勉强认了出来:所谓的老疯子,不就是王本固嘛! 堂堂正二品左都御史,清流言官领袖,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王士骐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铁定是秦林下的手,只有那个无法无天的愣头青才会做出这种事情。 现在,王大公子已万分后悔把奏章扣下来、通知秦林的举动了,很明显姓秦的那家伙是个棒槌,身为锦衣卫副千户居然到左都御史家里打了个满堂彩,满天下的清流文官还能容得下他?只怕连元辅少师张居正都没办法替他开脱呀! “傻子,棒槌!”王士骐又伤心又委屈,心里头的酸楚就像青楼卖笑的姐儿好不容易钓上金龟婿赎身从良,却发现这家伙是个空心大佬倌,除了那笔已经付给老鸨的赎身银子之外,家里其实穷得隔天就得上当铺了。 那边几个仆人丫环顾不得自家老爷又脏又臭,为了挣表现替他不停的掐人中、揉太阳穴,又弄了热茶来灌,好不容易才将这条老命救回来,哇的一下喷出满口带着污血的茶水,悠悠醒转。 王士骐赶紧溜远了点,装成宾客的样子偷听,他想知道王本固下一步准备怎么做,是上本弹劾秦林殴打大臣、黄敬斋扣留奏章呢,还是召集南京都察院那伙穷极无聊见人就咬的疯狗御史,用几十上百份弹劾奏章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浪。 好在府中乱成一团,不少幕宾和门客都惊慌失措的乱窜,倒也没人注意他。 王本固的正妻回乡下省亲去了,几个浓妆艳抹的丫环开始躲得远远的,这时候故作关心的围上来,个个哭得梨花带雨:“老、老爷,姓秦的太过分了,您一定要惩治他呀!” 王本固的神情却没有料想中的气愤和暴怒,相反,他脸色灰败颓唐,有气无力的,保养得很好的脸突然苍老得可怕,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扶、扶我进去休息,”他虚弱无力的挥着手。 一个嘴唇抹着浓浓的蔻丹,看样子像刚喝了血的丫环兀自睁着眼睛追问:“老爷不召集那些御史门生上本?也不写弹劾奏章吗?” 王本固怔了怔,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唉——现在还说什么弹劾?老爷我自身难保啦!你们还是趁早各奔前程吧……” 这下子阖府人等大惊失色,顿时呈现一派树倒猢狲散的景象,有人表面上装得忠心耿耿,背地里各谋出路,有丫环就和相好的小厮打着眼色,慢慢退到了厢房里面,不过总有几个不相信王本固就此倒台的,兀自献着殷勤,把他扶回了卧室休息。 “你们乱个啥呀!老爷那是说的气话!”一名老管家站出来,呵斥着众家仆:“老爷在官场上起起落落二三十年了,什么时候倒台过?从巡按御史一路做到正二品左都御史,简在帝心,你们以为像芝麻绿豆大的官儿,说倒台就倒台?” 丫环仆人们不怎么懂官场上的事情,见老都管说没事儿,便放下心来,渐渐就没有起初那么混乱了。 王士骐则微笑着走了出去,他已瞧出了几分端倪,看样子非但王本固这老狗是被白打了,说不定还要被秦林一举扳倒呢! 正二品左都御史,清流言官领袖,被从五品的锦衣卫副千户打了,居然连上本参奏弹劾的勇气都没有,这说明了什么? 只能说明秦林这副千户实在太牛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秦林打了王本固还叫他不敢上本弹劾,那么王世贞、王士骐父子和南京通政司黄敬斋就不会有麻烦了。 王士骐又开始佩服起父亲的眼光,看来,舍弃嘴上厉害手底下百无一用的清流,远离刘一儒、王本固等人,向张居正、秦林这边靠拢的策略,确实是明智的选择呀! 另外一边,在嘹亮军歌声中率众远去的秦林,并不知道王士骐前脚跟后脚的见证了他的威风。 在他心目中王本固已经是个死人,不管他是否知道岛津义久的真实身份,枉杀汪直、引发倭乱的罪行,简直就是祸国殃民,当朝元辅少师张居正又和王本固政见不和,那么这家伙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现在,只需要等着朝廷的诏书下来,各项事情必然会有结果,五峰海商金樱姬的招抚、开放海禁、对漕帮的平反、处置白莲教妖匪、奖励有功之臣都要看张居正为首的朝廷采取何种手段进行处理。 不过秦林并不担心最终的结果,因为他的设想恰好与张居正的改革新政暗暗合拍,并由张紫萱代表其父做出了承诺,那么就只需要等待了。 与此同时,王本固这个为了沽名钓誉就冤杀汪直、诱发倭乱的罪魁祸首,也必然被朝廷明正典刑。 “妈的,王本固那老贼实在太可恶,还敢上本告我家长官,恬不知耻!”韩飞廉愤愤的骂着。 秦林笑着揉了揉拳头,“现在打死他,未免太便宜了。” “秦长官你是说?”韩飞廉、陆远志都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兴奋的等着答案。 秦林竖起一根手指头摇了摇:“天机不可泄露!” “切、没劲!”胖子肥脸一甩,不理他了。 遣散了众校尉、力士、军余,秦林和陆远志几个人说说笑笑的往南京那座大宅院走去。 半道上经过魏国公府门口,秦林不禁有些唏嘘,不晓得那个刁蛮任性、却又充满活力的大小姐怎么样了?想要进去看看她,仓促间不知道以什么理由,有些踌躇。 秦林稍一走神,陆胖子几个家伙就在后头挤眉弄眼的怪笑,低声道咱们这位长官在扬州时成天被张紫萱缠住,这刚到南京,又盯着魏国公府的大门看,要说不是在想那位徐大小姐,谁信? 谁也没想到,说话间徐辛夷就带着侍剑等女兵,风风火火的从国公府里面冲了出来。 她身穿紫貂皮紧身小袄,头戴大红扎绒球英雄巾,狮鸾带把小蛮腰束得紧紧的,越发显得胸脯饱满诱人,两条大长腿浑圆笔直。 看到秦林,徐辛夷丰润可爱的小嘴张成了o形,继而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 我靠!陆胖子一拍大腿,和几个狐朋狗友面面相觑:咱们秦长官才看了多久啊,徐大小姐就冲了出来,这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吗? “秦林,本小姐正要找你呢!”徐辛夷毫不客气的把他手臂一抓,“城南雨花台出了奸杀重案,本小姐刚从应天府得了消息,咱们快去看看!” 第198章 揍他丫的在线阅读 <!--t; 第198章 揍他丫的 - 第199章 雨花台女尸案 锦医卫 作者:猫跳 第199章 雨花台女尸案 <!--go--> 第199章 雨花台女尸案 没等秦林问雨花台凶案的情况,一路上倒是徐辛夷抢着追问漕银失窃案的侦破经过。 秦林说到与金樱姬、五峰海商交回漕银的时候,徐大小姐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能生出翅膀飞到海上去,将那妖里妖气的女人一口咬死。 秦林莫不着头脑,眨了眨眼睛:“耶,徐小姐你好像对金樱姬有些成见?” “没什么、没什么,”徐辛夷打着哈哈,香腮抽动两下,咬牙切齿的道:“我怎么可能对她有成见?这个奸诈狡猾、卑鄙无耻、下流龌龊……的女人,我才不认识她哩!” 滔天杀意自徐大小姐身后直冲云霄,风云变色,草木含悲——这还叫没有成见?简直就是比东海还深的怨念啊! 秦林激灵灵打了个寒噤,下定决心永远不要让金樱姬和徐辛夷见面,另外下次看见金樱姬,倒要问问她怎么得罪了徐大小姐。 出了聚宝门,快要到雨花台了,徐辛夷这才想起今天的正题,便说出她所知的案情。 魏国公府这位大小姐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围猎、比武、赛马和破案,其中破案还排在最前面。魏国公府富甲金陵,又有父兄宠爱,徐辛夷有的是钱,便买通了上元、江宁两县和应天府的捕快衙役,不论哪儿发生大案奇案都有人抢着来告诉她,所以南京城内外一有重案发生,她总是比旁人先得到消息。 这次雨花台就发生了奸杀重案,那衙役急着来徐辛夷这儿领赏,只说了雨花台的树林边发现一具裸身女尸,其余的事情他也不清楚。 “等到了现场,就什么都清楚啦!”徐辛夷爽朗的笑着,一提缰绳,照夜玉狮子长嘶着飞跑。 秦林回南京就坐了那匹踏雪乌骓,“哈,敢超车?”他也打马疾驰追上去。 徐辛夷回头做了个鬼脸,呵呵笑着连连加鞭。 白马红衣的徐辛夷在前,骑黑马穿明黄色飞鱼服的秦林在后,两骑追风逐电般驰向雨花台,路人见之无不目眩神摇。 开封府尹王世贞正排开人马沿着官道往雨花台去,前头衙役鸣锣开道,壮班扛着肃静、回避的虎头牌和八面官衔牌子,四名轿夫抬着绿呢大轿大步流星的飞跑,王世贞尚且在轿子里面不住嘴的催促。 比起王本固、耿定向和那些清流言官,王世贞这个文坛盟主倒要务实得多,久历官场,富有从中枢到地方的为官经验,别的不提,每次辖区发生人命案子他都跑得极快,总能尽早赶到。 不过这一次他只能屈居亚军了。 后面踢踏踢踏的马蹄声响,照夜玉狮子颈下一串金铃铛发出叮铃铃的声音,韵味独特,应天府的衙役队伍就赶紧朝官道两边让——听到这独一无二的金铃声就知道是徐大小姐来了。 王世贞掀开绿呢暖轿的窗帘,探出头去想打个照面,忽的眼前一花,脑袋一凉。一阵狂风刮过去,红衣白马的徐辛夷早已跑到前面去了。 照夜玉狮子跑得极快,刮起的风趁着西北风的势头,登时把王世贞的乌纱帽吹落在地。 看老爷光着头、吹胡子瞪眼的样儿,衙役们想笑又不敢笑,有个老成些的衙役赶紧献殷勤,替他捡起来重新戴回头上。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王世贞嘴里嘀咕,黑着张脸,无可奈何。 突然眼前又一花,黄衣黑马停在轿前,再看马背上的骑手不是秦林还能是谁? 这位锦衣卫副千户不像审案时那么冷若冰霜,而是笑容可掬,朝着王世贞拱手赔礼:“下官不合与徐大小姐在此赛马,惊了王老先生大驾,有罪、有罪!” 人家给面子,王世贞也极其识趣,连声道不敢不敢,笑着让秦林打马先走。 待秦林骑着踏雪乌骓跑远,王世贞才捋着山羊胡子连连颔首,微笑着自言自语:“此人少年得志,难得的是没有半分骄矜之气,心如渊海而容百川,气若山岳而立千仞,嗣后必成大器!” 雨花台历史悠久,自战国时候越王勾践筑“越城”起,雨花台一带就成为江南登高揽胜之佳地。三国时,因岗上遍布五彩斑斓的石子,又称石子岗、玛瑙岗、聚宝山。传说南朝梁武帝时期,佛教盛行,有位高僧云光法师在此设坛讲经,感动上苍,落花如雨,雨花台由此得名。 徐辛夷、秦林一前一后到了雨花台,秦林看见这里地面上果然铺着许多五彩缤纷的雨花石,映着阳光幻出绚丽的色彩——这是后世游客见不到的,因为到清末就被人挖完了。 顺时针绕了半圈到后面小树林,就看见应天府总捕头白浩已经和几名衙役等在这里了,另有几名文不文武不武官不官商不商的爷们,看样子就是本地的乡约、地保。 旁边苇席底下伸出两只苍白的脚在外边,想必就是尸身了;又有二十几个拿着锄头扁担的乡农将四五个人围在当中,人头攒动看不大清楚相貌。 “秦兄弟,徐姑奶奶,你们可来啦!”有人扯着破锣嗓子跳着脚叫,声如牛吼:“这群贼厮鸟非说是俺杀的人,可不冤枉的紧?快快快,秦兄弟替俺分辩分辩!” 秦林定睛细看,这跳着脚的家伙居然是小侯爷常胤绪! 只见南京城中有名的呆霸王,穿了身大团金花的玄色袍子,外面罩着狐狸皮袄子,头上戴着貂皮帽子,脚下穿着翻毛靴子,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毛绒绒的一团,赛如深山老林里面跑出来的野人。 刚才常胤绪睁着怪眼,脸红脖子粗,指手画脚的和众乡农争辩,他腰上还是挎着九环厚背砍山刀,几名家将护在身边,都带着兵器,全是精壮汉子,眼中凶悍之气一看就是战场死人堆里打过滚的。 秦林见状便点了点头,心道这常小侯爷虽然为人粗鲁霸道了点,却没有和乡农们打起来,倒也不是一味欺压百姓的纨绔子弟。 众乡农见有锦衣卫官儿来了,出于对缇骑本能的敬畏,便把圈子散开了些,但听到常胤绪和秦林认识,就又骚动起来。 徐辛夷却是幸灾乐祸,用马鞭指着常胤绪鼻子,没心没肺的笑着:“哈哈,小常你也有今天!放心吧,要是你做的案子,本小姐一定捉你回去坐牢、杀头!” 乡农们一听,原来徐大小姐和常小侯爷不对付,那就不大会偏帮他了,倒也放了心,齐声赞大小姐秉公断案,实是不折不扣的女青天。 徐辛夷大乐,常胤绪则哭丧着脸,拍着大腿抱怨:“俺仪表堂堂,血性男儿,徐姑奶奶你也不看看,俺哪儿像什么采花贼?” 徐辛夷跳下马,把常胤绪看了一圈,从头到脚,从脚到头,最后正儿八经的连连点头:“像,你丫就活脱脱的采花贼!还是粗鄙下流无耻龌龊的那种!” 但见小侯爷常胤绪黑津津油光光的一张大饼脸,两只小眼睛眯起来总觉得打着什么坏主意,身材粗短孔武有力,穿着打扮又实在缺乏品味,腰间还挂着柄搞笑的九环厚背砍山刀——总之,这家伙根本就是投错了胎的山贼,还是爱抢别人家眷做压寨夫人的那种! 秦林都忍不住捧腹大笑:“常小侯爷啊,采花贼有甜言蜜语欺骗闺阁少女的,有用蒙汗药的,亦有霸王硬上弓的,你老兄不仅像采花贼,还特别像最后那一种!” 常胤绪睁着眼睛,腮帮子一股一股的活像只大蛤蟆,对秦林、徐辛夷两个家伙,他已无话可说。 倒是徐辛夷听到秦林说出“霸王硬上弓”几个字,芳心忽然毕剥一跳,暗自思忖:他莫不是已经知道了?金樱姬那臭丫头,不会把那晚的事儿告诉他吧? 仔细观察,秦林脸上又没有异状,可怜英姿飒爽、光风霁月的徐大小姐,猜来猜去也没个头绪,最后把银牙一咬,心头发狠:哼哼,要是这家伙知道了,还敢故意装傻,本小姐一定将他、将他……捆起来打屁股! 想像秦林被捆起来打屁股,连声告饶说“大小姐饶命”的样儿,徐辛夷又哧的一声笑。 发花痴了?秦林伸出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 猛然从想象回到现实,自己的模样落在秦林眼中,又不知道他到底晓不晓得那晚的事情……徐辛夷蜜色的脸蛋,忽然泛起了一阵迷人的嫣红,赶紧跳下马,心慌慌的不敢再看秦林。 总捕头白浩走上来,朝秦林、徐辛夷抱拳施礼。 徐辛夷常到案件现场来,应天府的这些捕快早就习以为常了,有时候缉拿飞贼、进剿强盗,应天府缺乏人手的话直接请她帮忙调兵助战倒也方便,是以并不反感她的到来。 问起案情,白浩一五一十的介绍。 这雨花台是金陵城外极其有名的胜地,从开春到入秋游人如织,遇到天气好的时候怕不有上万人来踏青。 不过现在正值岁末隆冬,今年又特别寒冷,聚宝山上风大得能把人冻死,于是雨花台上莫说游人,就连鬼影子都看不到一只。 发现尸首的人叫狗伢子,是个十三四岁的男孩,黑黑瘦瘦的,两只的眼睛写满了惊慌,秦林和徐辛夷盘问的时候几乎吓得说不出话来,白浩连骗带吓的才把当时的情况又说了一遍。 原来狗伢子舅舅家在聚宝山底下的南城岗开客栈,他在客栈帮工做点杂活,昨晚上几个住店的客人说起雨花台外面有极好的雨花石,现在天寒地冻不想上去捡,若有好的卖,倒想买点。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狗伢子家里穷,就想捡几块好看的雨花石卖钱。 雨花台里面是没有雨花石的,好石头都出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狗伢子就跑到小树林边上准备好好找一番。 孰料就在树林边上,他看见两只没穿鞋的脚从枯草堆里伸出来,当即就吓了个半死,也不敢细看就跌跌撞撞的跑回去喊救命。 淳朴的乡民们赶紧上山查看,半道上遇到常胤绪一行人正往底下走,当即把他们拦住不准离开,再上去一看,嘿,草丛里面的陌生女子早就死得透透的啦! 众乡民立即派人通知乡约、里长,飞奔去城里报官,同时看住常胤绪等人,直到应天府总捕头白浩、徐辛夷和秦林相继赶来。 案情介绍完毕,秦林立刻提出了最重要的问题:“聚宝山上没有发现别的人吗?” 乡民们互相看了看,推举了一名三十多岁、面相憨厚的人出来,白浩介绍说是他叫董老大,是这里的一个猎户,在百姓中间很有点号召力。 董老大恭恭敬敬的回答:“回老爷的话,狗伢子下山报信,我们就怕出了事连累乡亲,所以叫了全村的后生把住各条山道,并没有发现有别人。” 秦林点点头,这话确实不假,大明朝可不像后世,一旦发生人命官司,左邻右舍和见证人都要被衙役捉起来勘问,州、县审判倒也罢了,弄到各省按察使司,乃至京控,这些倒霉蛋还要陪着进省城、京城打官司,又赔钱又赔时间。 这种里甲互保制度是低技术水平下维持社会治安综合治理的最有效手段,相当于后世的群防群治吧,老百姓害怕被连累,非但不敢窝藏罪犯,一发现案情就赶紧上官府首告,主动性实在比后世强了不知多少倍。 像董老大等人得知发生人命案子,立刻报官、组织人手封锁山路,正是大明子民遇到这种事情之后最普通最正常的反应。 不过这样一来,常胤绪的嫌疑就直线上升啊。 秦林看了看他,问道:“天寒地冻的,你为什么要到雨花台来?” 常胤绪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俺听说能找到红色同心图案的雨花石,那个姻缘就可以……嘿嘿,所以俺急着上山找找,看能不能送块给高小姐。” 又是个来找雨花石的!秦林心头有点犯嘀咕。 “那么,狗伢子来的时候为什么没看到你呢?”徐辛夷公事公办的问着,忽然杏核眼一亮,戟指道:“莫非,你那时就在这里,行凶杀人?!” 常胤绪退了一步,拍着手叫苦:“俺的姑奶奶诶,你别冤枉人啊!俺在雨花台上捡石头,咋知道这树林边的事儿?” 噗!秦林一口喷了出来,你丫的跑雨花台上捡石头,有创意!你那叫偷石头好不好?就因为你这号人多了,镶了满地的雨花石才会一颗不剩啊。 说话间徐辛夷手下众女兵、王世贞和应天府衙役、陆胖子等锦衣校尉相继赶到。 秦林从盘问中没有得到有效的线索,那么就得进入检验尸体的程序了。 应天府的仵作上去揭开草席,人们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惊呼,因为那具女尸全身上下一丝不挂! 她年纪十八岁上下,瓜子脸,挺秀的鼻梁,头发乌黑,面容清丽,身段也匀称优美,缠了瘦瘦的脚,生前定是位相当美丽动人的女子。 只可惜现在她失去血色的肌肤呈现死亡特有的灰白,原本像鲜花一样柔嫩红润的唇瓣变成了可怕的淡青白色,睁开的双眼没有了生命的活力,变得空洞吓人,僵硬的体态也提醒人们她早已不在人世,肌肤上布满了青紫的瘀伤和掐痕,仿佛在述说着生前遭遇的不幸…… 更可怕的是,她本来称得上秀丽的脸庞,浮现出一个诡异莫名的笑容! 嘶——人们倒抽一口凉气,这位可怜的女子,究竟在生前遭遇了什么,才会变得遍体鳞伤?在死亡降临的一瞬间,她是否感觉到了求之不得的解脱,从而浮现出最后的笑靥? 在一个寒冷的冬日,本应如鲜花般盛开的生命黯然凋谢,谁是摧残她的罪魁祸首? “有没有谁认识死者?”秦林问道。 没有人回答。 秦林皱起了眉头,在这个时代大户人家的未婚女子是不怎么肯出门的,张居正如此蔑视礼法,连父母丧期都不肯回家丁忧,张紫萱出门都穿男装,时不时还把脸儿涂黄、眉头刷乱叫别人认不出来,青黛更是一年中除了陪李时珍上山采药之外出不了几次门,端午节出去逛逛就欢天喜地。 恐怕只有徐辛夷这种天不怕地不怕又被父母纵容的怪物,才会满街乱跑吧! 那么,一个没人认识的单身女子,突然赤身裸体的死在野外,未免太匪夷所思…… “不对头啊,”陆胖子揉搓着肥脸,一脑门的问号:“这女子光溜溜的死在地上,她的衣服呢?现在多冷啊,没有衣服只怕活不了半天吧。” 徐辛夷也附到秦林耳边,低声道:“恐怕有问题!秦林你说,就算是被别人杀掉,为什么衣服都没有呢?谁杀了人还要把衣服剥掉?” 秦林笑笑,这个世界上什么人都有,也许真就是心理变态的罪犯作案呢,这也说不准。 他眯起了眼睛,声色俱厉的下达命令:“韩飞廉,牛大力,你们带弟兄们配合应天府的衙役弟兄,去后面这片小树林搜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她的衣服——这直接关系到此地是否第一现场!” 第199章 雨花台女尸案在线阅读 <!--t; 第199章 雨花台女尸案 - 200章 心证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00章 心证 <!--go--> 200章 心证 锦衣校尉和衙役们开始搜索荒无人烟的树林,翻找枯黄的草丛、积满枯草和落叶的低洼地,秦林要求他们一寸也不要放过,并许诺重赏发现线索的人。 徐辛夷等得百无聊赖,左右看看没人注意,凑到秦林耳边,压低了声音问:“喂,不会真是小常吧?” 红唇中吐出的热气喷到秦林耳朵上,怪痒痒的。他稍微避开了点儿,哂笑道:“那你刚才……” “捉弄小常呗,”徐辛夷无所谓的撇了撇嘴。 秦林看了看不远处拉着张苦瓜脸的常胤绪,对徐辛夷的恶趣味深表佩服,不过徐大小姐的直觉的确没错,常胤绪犯案的可能性并不高。 一般认为强奸犯罪从犯罪心理角度,可以分为攻击型、淫欲型、冲动型三类。 攻击型以暴力性质严重而较罕见,行为人仇视女性、心狠手毒,往往致受害人严重伤残,甚至杀人灭口。 淫欲型强奸犯较常见。他们具有性需求超常的特征,性欲经常处于亢奋状态,以单纯追求性享乐作为人生最大的幸福。与攻击型不同的是,他们在作案时的态度色厉内荏,一般不采用严重损伤女性的手段,而企图以恫吓或较小暴力达到性交的目的,尽量享受性乐趣。 冲动型往往缘于偶然因素引起的性冲动,一般具有临时起意等特点,如夜行路上发现醉酒女子而顿生邪念。这种人胆怯心虚、意志脆弱,在受到被害人反抗时就可能放弃侵害行为而逃走。 现在这起案件,被害者尸体伤痕累累,各处敏感部位都带着青紫色的瘀伤和指甲掐痕,明显属于攻击型。 此类犯罪者的心理状态,多因婚姻生活受挫、曾受女性愚弄等原因而产生强烈的报复心理,或者因各种原因无法满足其欲望而形成变态扭曲的心理,以极为残忍的暴力手段作为羞辱、贬低、征服女性,补偿个人损失的特殊方式,其强奸的目的主要是损害妇女。 也即是说,攻击型强奸罪犯的生活条件往往较差,因穷困潦倒、相貌丑陋等原因受女性歧视,久而久之正常的欲望变得扭曲,于是以凶残攻击女性的形式进行发泄,产生犯罪。 常胤绪身为小侯爷,虽然长得丑了点但家财万贯、又是未来的侯爵,像他这号人就算犯强奸罪一般也是淫欲型,比如对小丫环霸王硬上弓啊、给清倌人下迷春酒之类的,相对来说,体现变态性心理的攻击型强奸,可能性较小。 秦林想了想,走过去笑着问道:“常小侯爷,下官料这起案子不是你做的,一定是众乡农搞错了吧。” 常胤绪一拍大腿:“着啊,真他妈扫兴!被这堆贼厮鸟诬陷,俺肚子都气胀了,还是秦兄弟知道俺不是那种人……” 两人寒暄几句,秦林漫不经心的问道:“下官往扬州走了趟,倒有半个月没去天香阁了,小侯爷可知道近来秦淮河上又来了什么佳丽?” 常胤绪摸着脑袋嘿嘿的笑,几个家将见秦林和自家小侯爷相熟,便打趣道:“秦长官这下真问对人了,满南京的秦楼楚馆没有我家小侯爷不晓得的,闲来无事都只在秦淮河上走……” 秦林听到这里,越发相信了判断,寒暄着又走回去。 徐辛夷颇不以为然的道:“小常这家伙,哼,难怪高家有些不乐意,十五岁上就成天往青楼里钻,现在快二十了还是这样。” 这时候婚前爷们儿往青楼走,那叫风流潇洒,不少人婚后都还去呢,但常胤绪在秦淮河上的名气实在太大,高家作为女方难免心头有疙瘩。 “那么,”秦林斟酌着用词:“常胤绪往青楼跑,你听说他有什么特别的嗜好吗?” 徐辛夷红了脸,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讨厌!” 秦林哑然失笑,徐大小姐虽然大大咧咧的,可毕竟是个未婚姑娘,问这个问题似乎太那啥了。 不过,常胤绪这么多年也不知睡过多少青楼姐儿,如果有什么特别的举动是没法保密的,现在并没有这方面的谣言流传出来,就说明他很“正常”,嫌疑进一步降低了。 难道凶犯是…… 秦林借和徐辛夷说话为掩护,悄悄打量着狗伢子。 根据统计有百分之二十以上的杀人案,报案者就是凶手或者凶手同党,侦破人员首先必须排除报案者的嫌疑才能把侦破工作继续下去。 这个黑黑瘦瘦、目光慌张躲闪的半大孩子,会是罪犯吗? 秦林皱着眉摇摇头,一般说来需要长期的性压抑、歧视和苦闷,才会导致心理扭曲变态,形成攻击型性犯罪,多见于生活穷困潦倒或者身体相貌存在某种缺陷的中年人。 狗伢子这个年纪的青春期男孩,有可能做出冲动型犯罪,但像现在这样把受害者搞得遍体鳞伤,并不符合他的心理特征。 “找到了,找到了!”陆胖子的声音从树林里传出来。 事先吩咐过不要乱动,陆远志指着一处积满枯叶的洼地,那儿露出了一缕红色。 秦林用树枝挑起来,原来是绣着鸳鸯的丝绸肚兜,查看一番,他点了点头。 其他地方接二连三的传来了喊声,不断有新的衣物被发现。 白色茧绸的衬裤,宁绸夹丝棉的里衣,千层底布鞋,最远处发现的是外穿的灰色棉衣和棉裙。 越是贴身内衣,发现地点距离尸体越近,越是外套,离得越远。 众人想了一会儿不明所以,徐辛夷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奇道:“莫不是强徒挟持受害女子,一路走一路脱衣服,先脱了外面的,后来再脱里面穿的内衣?” 秦林听到这话,嘴角就弯了起来。 大伙儿退出林子,将找到的衣服都堆在地上。 白浩看着这些衣服若有所思,拱手朝本衙上司王世贞行礼,又冲着秦林、徐辛夷呵了呵腰,“老爷,秦长官、徐小姐,以小人愚见,这女子多半是显贵人家逃出来的上等丫环,诸位看她这些衣服……” 秦林早已瞧出来了,朝他嘉许的点点头,徐辛夷略为思忖便“哦”的一声,显然也懂了,倒是正该管这案子的王世贞睁着眼睛不明所以。 王世贞是文坛领袖,不管中枢还是地方官的经验都挺丰富,但也仅限于一般的勤政爱民这种程度,发生人命案子一刻不拖延的赶来勘问,这就算能员了;但要成天思考朝堂政治和文学流派的王老先生亲自断案,实在强人所难。 白浩为难的搓搓手,身为下属,他可不方便直接给王世贞解释,否则显得上司不懂你最懂,向为官场大忌。 秦林瞧出几分,便指着那堆衣服向众人解释:“各位请看,死者所穿贴身小衣、衬裤、肚兜,都是上等货色,中等人家的小姐穿得未必有她好,而外面穿的棉衣棉裙和布鞋都是寻常百姓家有的东西,这就是她为了掩藏身份故意为之了。 再看她的脚,是缠裹了的,但并非三寸金莲,只是略为裹瘦小些。贩夫走卒乡野农夫家的女孩儿要干活儿,根本不裹脚,千金小姐又裹得比这厉害,那么……” 不等秦林说完,身为官宦的王世贞就懂了,显贵府邸的丫环为了主人家的面子,总不好是一双大脚吧?总是要裹裹脚的。 但丫环要做些粗笨的体力活儿,真裹成三寸金莲连路都走不动,怎么做事情?难道倒要主家来服侍你?所以裹脚也只是略为意思意思。 再者,如果是城内城外哪家的小姐突然失踪,早就报到官府来了,也只有丫环逃走,主家或者嫌麻烦或者怕丢脸不报官吧。 所以这个女子,很有可能是南京城里大户人家的丫环! 那么,她为什么会在天寒地冻的时节跑到荒无人烟的雨花台,又为什么会赤身露体的死在树林边? 要回答这个问题,得看仵作的结论了。 这段时间里仵作已经检查了尸体表面,在没有得到许可之前他是无权解剖的,便口中念念有词,另有书吏填写尸格。 “死者女,年约十八岁,身长四尺七寸(一米六),肤白貌美……牝门处有污渍,系与他人交合所留……体表遍布青紫瘀伤和掐痕,然并无致命伤痕,查颈下无掐痕勒痕,头顶百会穴无铁钉贯入,两耳、口鼻无异物钉进,牝门粪门无利器伤痕,口鼻亦无砒霜味道,口唇不呈青紫色,银针探入不变色,故小人推测恐系死于、死于……” 仵作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毕竟有些匪夷所思,他怕众人不服、老爷降罪责罚,毕竟仵作的地位是衙门里面最低的。 洗冤录规定凡有死亡原因不明的尸体,必检查头顶百会穴恐有铁钉钉入,口鼻耳恐有利器刺伤,男女粪门、牝门处恐被凶手以利器刺入,这套相当严密的法医尸检手段,在宋朝就开始普及了,现在已是大明朝,仵作又是南京应天府的老手,当然做起来一丝不苟。 那么排除了所有的原因…… 秦林替仵作给出了答案:“恐怕她是自己冻死的吧!” 200章 心证在线阅读 <!--t; 200章 心证 - 201章 死亡真相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01章 死亡真相 <!--go--> 201章 死亡真相 “冻、冻死?”陆胖子吃了一惊,继而作恍然大悟状:“哦,秦哥是说她被凶犯强迫剥掉了衣服,所以才活活冻死的!” 王世贞、徐辛夷和其他人都连连点头,暗道凶犯采取这种手段杀人,实在凶残毒辣。 谁也没想到秦林笑着摇了摇头,“非也非也,以我推断死者不是被凶犯脱掉衣服,而是自己脱的吧。” 什么?!除了老仵作以外,所有人都惊呆了,毕竟尸身上有累累伤痕、牝门处有污渍,怎么看都是被先奸后杀呀,怎么秦林说是她自己脱掉的衣服? 徐辛夷红艳艳肉嘟嘟的嘴唇撅了起来,手指头点着香腮若有所思,片刻后问道:“秦林,你是说死者先被奸污,羞惭之下决心自尽,所以才脱掉衣服冻死?” 这种解释倒也符合一般的情况,貌似贞洁烈女都是动不动以死明志的,只不过脱掉衣服冻死这种自尽方式,实在太稀奇古怪了点。 王世贞点着头,啧啧赞叹道:“此女虽然生前被人玷污,瞧她身体伤痕累累,必是死命抵抗;继而自尽以死明志,毫无贪恋人世之心,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以本官看来竟不逊色于历代的贞洁烈女呢!查明原委,倒要替她奏请旌表。” 众人齐齐点头称是,七嘴八舌的议论着,都说这女子虽未能保得清白之躯,但杀身殉节,亡羊补牢未为晚矣,贞烈之气节实与历代烈女无异。 徐辛夷心性粗疏,刚才还不觉得什么,这会儿听众人议论突然回过点味儿:敢情女子被那啥了就得自杀明志啊?哎呀不得了,自杀多难受啊——切,干嘛呀,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人,再说了……她看了看秦林,脚下用力把一块石头踏进了土中。 见秦林迟迟没有发表意见,王世贞问道:“那么,秦将军是否这样认为呢?” “衣服确实是她自己脱掉的,但并不一定存心自杀。”秦林说出了一个令众人大为惊讶的结论,顿时全场哗然。 不是自杀,又不是罪犯逼迫,寒冬腊月的这女子自己把衣服脱掉,在荒无人烟的雨花台后面裸奔,她是疯子还是傻子?疯子傻子又岂会相貌秀丽、衣着干净整洁? 有不少乡农已忿然变色,觉得这锦衣卫官儿实在满口胡柴,就是应天府的衙役也觉得秦林大失水平,没有以前破案那么神奇了。 秦林神色肃然,举起双手朝下压了压,待嘈杂的人声平息才说出了道理。 原来人冻死的过程可以分为四个阶段: 首先是兴奋期,体温在三十六到三十五摄氏度,寒冷初期,出现寒战,呼吸、心跳加快,血压升高,神经处于兴奋状态,此期可产生较多的热量维持下降的体温。 接下来是兴奋减弱期,体温在三十五到三十摄氏度,血液循环和呼吸功能逐渐减弱,呼吸、心率减慢,血压下降。出现倦怠,运动不灵活,并可出现意识障碍,这个时期持续的时间比较长。 然后是抑制期,体温在三十到二十六摄氏度,心率、呼吸和血压逐渐下降对外界刺激反应迟钝,意识处于朦胧状态。此期体表温度和肛温有一段时间接近或相等,出现“反常热感觉”,可发生“反常脱衣”现象。由于毛细血管通透性增强,间质水肿,内脏淤血,循环血量减少,心血搏出量减少,心脏传导系统的不应期缩短,可能会导致心室纤颤死亡。 最后是完全麻痹期,体温在二十五摄氏度以下,体温调节中枢功能衰竭,呼吸、心跳抑制,血压几乎呈直线下降,各种反射消失,对外界刺激无反应。最终导致血管运动中枢及呼吸中枢麻痹而死亡。 秦林把这些知识以众人能够听懂的字句解释了一番,最终得出了结论: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便是在第三阶段,也即是抑制期自己脱掉的衣服。 时间回到若干小时之前,死者不知道什么原因,来到了人迹罕至的雨花台区域,她又冷又饿,但寻求不到任何帮助,她恐惧、惊慌,喊哑了喉咙却无人应答…… 终于寒冷的气温使她的体温急剧下降,最初她一定蜷缩着尽量给自己温暖,可呼啸的北风带走了越来越多的热量,她的头脑越来越迟钝,思维出现了断面,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不清。 极寒的情况下,体表温度和肛温接近乃至相等,她模糊的意识中出现了浑身发热的幻觉,虽然运动能力下降很多,还没有彻底冻僵,她“热”得难受,一边用力脱掉衣服,一件一件扔下,一边跌跌撞撞的在树林中穿行。 脱掉衣服,使她的热量散失得更快,最后在树林的边缘,一阵冷风吹来,她倒下了,再也没有站起来…… 另外,冻死的尸体普遍呈自然状态或卷曲状。人在冻死前,中枢神经系统被抑制,全身呈麻痹状态,体温虽然在逐渐下降,丘脑下部体温调节中枢却发出错误的信号“反常热感觉”,冻死前人在朦胧的温暖感觉中死去。 所以,尸体的姿势多数是自然体位,表情很安祥,与老百姓说的冻死“笑面”是一致的。 秦林讲完这个发生在冬夜的悲剧,众人久久沉默不语,已没有人怀疑他的判断,因为他讲的故事是如此的丝丝入扣,并且老仵作也在不停的点头表示赞同。 徐辛夷长长的叹了口气,走上前把死者半睁着的眼睛合上,低声道:“至少这位姐妹在最后一刻,是平静、安详的吧。” “厉害、厉害!”应天府总捕头白浩朝着秦林一竖大拇指,诚心诚意的赞道:“便是我们这些六扇门里头做了十几年的老油条,和秦长官一比,就被甩了几条街啦!” 秦林笑着逊谢:“白兄谬赞,案子走到这一步,只查明了死亡原因,离最终解决还差着老远呢,秦某尚不敢居功。” 那么,现在问题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的确来历不明的女子是自己冻死在雨花台旁边树林里的,她的死亡本身并没有暴力和犯罪的迹象,但她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因为单身女子自己跑到如此荒凉的地方的可能性实在太小,问题也可以换成是谁带她来,又狠心的离开,在寒冷的冬天把这个柔弱的女子抛弃在野外? 毫无疑问,这种行为本身就是犯罪,严重的罪行! 乡民们有意无意的又把目光投向了常胤绪——毕竟他和四名家将是最可疑的,再者,里甲互保制度往往攀扯甚广,如果找不到凶手邻近乡民都得陪着吃官司,就算常胤绪是小侯爷,办不办得了他那该应天府尹王世贞头疼,就和这些乡民无关了。 常胤绪一个头两个大,指着乡民们乱骂:“贼厮鸟,卵入的毬,看爷爷作甚?来来来,那个眼睛鼓得最大的,咱们来单挑!” 说着他就把九环厚背砍山刀解下来,卷袖子扎下摆要打架,王世贞哭笑不得,赶紧叫衙役把这呆霸王拦住,又求援的看着秦林。 秦林笑笑:“咱们还是先把死亡时间确定下来,看看常小侯爷有没有时间作案吧!小侯爷,请你说说,是什么时候到雨花台来的,有谁见证?” 常胤绪直愣愣的瞪着眼睛,呼哧呼哧喘气,看来确实气坏了,大声道:“俺们是刚交辰时到的雨花台,要问人证嘛,喏,那边穿黑衣服的是山脚下开客栈的,卯时末俺还在他店里喝了碗热茶呢!” 听了这话,几个村民小声嘀嘀咕咕:“身为小侯爷,一大清早跑到冷风直吹的山上找雨花石……” 秦林和徐辛夷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常胤绪这号呆霸王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也许他昨晚做梦做到送给高小姐一块雨花石,半夜里往雨花台跑都有可能。 秦林又问发现尸体的狗伢子:“小兄弟,你是什么时候到雨花台,什么时候下山报信的?” 狗伢子低着头不敢看这位大官,不管怎么说都不开口说话,还是他舅舅,也就是可以替常胤绪作证的客栈老板李福替他回答了: “回老爷的话,小人外甥急着要找雨花石来卖给那几个客人,天蒙蒙亮,大约卯时正上的山,辰时初慌慌张张跑下来报信,我们再跑到尸首这里,已是辰时正,恰好撞到常小侯爷他们下山!” 这么说来,不到一个小时常胤绪他们就找到雨花石往山下走了? 秦林不着痕迹的问道:“常小侯爷,这么说来你替高小姐找到雨花石了?恭喜恭喜!” 常胤绪不知有诈,憨笑着从怀里摸出一块带着红色同心图案的雨花石,放在掌心里,舒开拳头给秦林看了一眼,又赶紧揣回去,十分得意的道:“哈,雨花台上好多石头,可惜铺在地上太多,俺们找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找到这颗啦!” 你丫的,秦林暗骂了句,那是特意铺在雨花台的石头,遇到你这号没公德心的,挖出来带走还有脸到处得瑟,不过在时间上他倒是没有说谎。 知道了人们抵达现场的时间,秦林开始检查尸体,确定死亡时间,以排查罪犯。 只翻了翻尸身,秦林突然眯起了眼睛:耶,奇怪了,怎么尸僵和尸斑都还没有出现?她究竟死了多久? 201章 死亡真相在线阅读 <!--t; 201章 死亡真相 - 202章 第二名罪犯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02章 第二名罪犯 <!--go--> 202章 第二名罪犯 尸温、尸斑、尸僵、腐坏程度、附着蝇蛆大小等等都是判断死亡时间的手段,现在秦林眼前这具死亡时间比较近的尸体,腐坏和蝇蛆当然没有出现,因为露天气温寒冷,通过尸温来判断也不准确,尸斑和尸僵是体表最直接的判定体征了。 一般说来尸僵最早出现在死者的咬肌,秦林伸手去死者脸颊上按了按,并没有僵硬的手感,他不禁有些奇怪。 再看看身体低下部位的尸斑吧,正常死亡的尸斑呈暗红色,而冻死者的尸斑是鲜红色的,非常明显。 秦林把尸首翻过来,叫他吃惊的是,尸首放置低下部位并没有意料之中的鲜红色尸斑。 通常情况下,尸斑和尸僵会在死亡后一两个小时出现,在寒冷的冬季时间会稍微延后,但现在快交巳时正了,距离发现尸体的刚交辰时已有三个小时,怎么还没有出现尸僵和尸斑呢? 冻死尸体尸僵发生迟,消失慢,而且强硬,不过再迟现在也应该有所体现了呀! 难道说死者的死亡时间距离现在还不到两个小时,被发现的时候其实她还活着? 秦林为这个可怕的想法不寒而栗,赶紧找了跟木棍子,朝死者的上臂用力敲下去。 “喂,你搞什么啊鬼?”徐辛夷以为他突然发疯了,赶紧把他半拉半抱的拖住。 “放开!”秦林冷着脸沉声呵斥,把徐辛夷吓得不轻,发觉自己态度不好,他神色稍为和缓了些:“别担心,我在做试验。” 凶什么凶啊?徐辛夷嘟着嘴,委屈得不行。 秦林又抡起棍子砸了一下,仔细观察一番,发现死者手臂几乎没动,被击打处肌肉略为收缩,皮下出现不甚明显的血斑,他这才出了口气。 并非像一般老百姓认为的人死后就直挺挺硬梆梆跟块木头没区别了,其实死者躯体的组织、器官在相当时间内仍具有活性,能够对外界给予的刺激发生一定的反应,称为超生反应,可以被法医用来判断死亡时间。 其中肌肉的超生反应,人死后两小时内,几乎所有肌肉受机械刺激后均可发生收缩反应,尤以肱二头肌最明显,并且不受环境气温高低的影响。 如果在死亡两个小时内击打死者肱二头肌,会因肌肉收缩带动整只手臂;两小时后,则多半只能引起打击处肌肉收缩;死亡超过五小时,一般即不再发生明显的肌肉收缩。 同时在进行击打刺激试验过程中,被打击的部位可形成皮下出血斑。其出现率和颜色深浅随死后时间的延长而迅速下降。 刚才秦林挥舞木棍打了死者上臂肱二头肌位置,整只手臂没有动弹,仅仅是被击打的位置肌肉收缩,根据其收缩程度,以及形成皮下血斑的颜色深浅,秦林判定其死亡时间在四个小时左右。 秦林把这些说了一遍,众人全都听得大眼瞪小眼,再厉害的捕快、锦衣卫都没了脾气。 “天,这位爷的心是怎么生的?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几个捕快小声议论着。 老仵作也诚心诚意的朝秦林一揖到地:“老朽年轻时读洗冤录,只觉宋提刑审阴断阳鬼惧神怕,今天见到秦长官,才晓得大明朝有如此人物,连宋提刑没有提到的,秦长官也通晓无遗!” 徐辛夷本来有些不高兴,可她的性子从来不兴记恨的,听秦林说得有趣,转眼就把刚才被呵斥的事儿抛到了脑后,拍手笑道:“哈,原来还有这一说,侍剑,赶快把这条也记下来。” 秦林早注意到侍剑拿着纸笔写写画画,也没去管她,此时听得徐辛夷提起,他眉头一挑,问道:“记录什么?” “宋提刑不是有本洗冤录吗?将来本小姐要出本《阴阳鉴》,盖过洗冤录,叫江湖上到处传扬徐大神捕的威名!”徐辛夷得意洋洋的说着,戟指秦林,“呔,女神捕在此,小贼还不快快投降?” 秦林哭笑不得,心道原来你那阴阳鉴是把我说的话记下来呀,这样的话还不如我自己来写呢。 又观察死者眼睛浑浊程度,也符合从肱二头肌超生反应得出的结论,秦林总算可以确定死亡时间在四个小时或者说两个时辰之前了。 徐辛夷点了点头:“现在是巳时正,两个时辰之前是卯时正,这样算下来,狗伢子和小常都不可能是罪犯了。” 常胤绪被当成凶犯快一个上午了,听到这句话,真是喜从中来:“俺的姑奶奶耶,今天你总算说了句人话。” 徐辛夷杏眼圆睁、柳眉倒竖,正准备发威,却见秦林瞧着尸体苦苦思索,担心影响他思路,她一反常态的没有吵起来,只是大拇指朝下对常胤绪比了个“鄙视你”的手势,就不声不响凑到秦林身边,顺着他的目光耐心观察。 确实没有什么尸斑,冻死者最明显的鲜红色尸斑竟然没有出现,秦林就是为这事挠头的。 普通尸体尸斑呈暗红色或紫红色,而冻死的尸体因为低温时氧气通过皮肤弥散进入浅表血管内,使其血管中的血液由还原血红蛋白变为氧合血红蛋白,所以尸斑呈鲜红色,当然,尸体深层血液还是暗红色的。 这是冻死者最显著的特征,此具尸体为什么没有呢?难道…… 在做尸检的时候,秦林心无旁骛,也不管身边是徐辛夷或者别人,想了想就把尸体的大腿分开。 呀!徐辛夷面红耳赤的躲开,饶是她大胆,这下也不敢凑近去看了。 秦林却咦的一声,又有了惊人的发现,他立即招呼陆远志来看:“胖子,过来看看有什么问题!” 陆胖子应着声,转了个方便观察的位置,瞧了一阵子,搓着胖脸笑起来:“这、这劳什子是男人都有的,秦哥你干嘛盯着别人那地方看哪,哈哈哈……” “我靠,你看仔细了!”秦林一腿踢到胖子屁股上。 陆远志定睛细看,只见死者牝门处糊着黄黄白白稀里糊涂的东西,大腿根儿又有一些较为清澈透明的液体,看上去就是男人留下的精浆嘛。 秦林用木棍把那些黄不黄白不白的玩意儿挑了些起来,冷不防凑到陆远志鼻子底下,吓得胖子连退了几步,扇着鼻子直犯恶心。 徐辛夷和众女兵娇呼一声,齐齐转过头去,人人都骂秦林猥琐下流。 莫说王世贞,就连老仵作和白浩,都不理解秦林这是个什么意思。 倒是胖子定下神来,自己发觉不对劲儿:“咦,秦哥,这玩意儿不像男人的那话儿呀!” 秦林皮笑肉不笑的哼了声,“原来你还没瞎嘛。” 耶?众人全都不明白了,就连徐辛夷和女兵们也重新回过头来盯着看,心说那玩意儿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当然不是。 正常精浆含有精囊凝固酶,射出之后会变成胶冻状,经十五到三十分钟,又在前列腺液化酶的作用下变为液体,称为j液液化。 女尸发现至今已有好几个小时,残留的j液早就应该液化了,可秦林木棍挑起的这玩意儿还是像果冻或者浆糊一样,就说明它根本不是j液! 那么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秦林没有化验手段,但有神经大条的陆胖子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知道并不是别的男人的j液,胖子就没什么心理障碍了,凑近秦林挑起的那团东西闻了闻,拍着腿,义愤填膺的叫起来:“靠,这是浓肉汤凝出胶冻啊,还是芸豆炖蹄花呢!谁他妈这么浪费,我日他八辈儿祖宗……” 陆胖子对食物气味的敏感,简直比最厉害的警犬还要强大。 别的人见了却是恶寒,看这家伙脸上的表情,简直为蹄花汤遭此下场而痛心疾首。 也就是说,死者牝门里面塞着一些芸豆炖蹄花形成的肉冻,大腿根部残留着的才是真正的j液。 仔细检查死者的手指和衣服,也发现了被肉冻沾污的痕迹。 这简直叫人匪夷所思了,什么样的变态心理,才会产生如此怪异的性行为? 秦林冷笑着伸出两根手指头:“两个人,先后有两个人对死者施暴,一个在生前,一个在死后!” 是的,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尸斑和尸僵迟迟未能出现——因为死后尸体曾被人用力折腾过! 究竟是谁?所有的人都急于找到答案。 王世贞拱手道:“还请秦将军明示,本官这就发海捕文书,缉拿罪犯!” “不必,”秦林笑着摇了摇头,一语石破天惊:“因为前者已经远走高飞,我暂时还不知道他的身份;而后者,仍然留在现场!” 什么?人们面面相觑,村民们的目光又一次往常胤绪身上聚焦,慌得他连连摇手:“喂、喂,秦兄弟你把话说完啊……” 秦林声若寒冰,用语言勾勒着第二名犯人的轮廓:“他,连一具赤裸的女性尸体都感兴趣,因为他从来没有机会接触过青春美丽的女性,即使是已经死亡的,对他也有莫大的诱惑;他,又相当缺乏这方面的经验,并没有真正完成全部,只抱着刚刚死去、身躯还和软、带着些许体温的死者胡乱折腾了一番,就草草结束……” 听到这里,人们的视线已转向了狗伢子。 李福把狗伢子护在身后,颤声道:“你、你胡说!” 202章 第二名罪犯在线阅读 <!--t; 202章 第二名罪犯 - 203章 排查罪犯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03章 排查罪犯 <!--go--> 203章 排查罪犯 “哦,你认为我在胡说?”秦林的神情并不愉快,相反,他的目光越过李福的肩膀,惋惜、怜悯的盯着狗伢子,问话声音平和而舒缓:“那么,小朋友,能告诉我从卯时正到辰时之间,你在干什么吗?” 原来如此!白浩、徐辛夷和陆远志等人立刻恍然大悟。 常胤绪声称卯时末在山脚客栈里喝了碗热茶,刚交辰时到的雨花台;李福也说狗伢子辰时初慌慌张张跑下来报信,他们再跑到尸首这里已是辰时正——虽然秦林并不知道李福客栈的实际位置,但由这两条可以推断从客栈到雨花台步行大约只需一刻钟。 于是问题就浮现出来:狗伢子卯时正上山,辰时初回客栈报信,耽搁了一个小时出头,可来回行走山路只需要半个小时——以他发现死尸后的惊慌失措而论恐怕跑得更快,那么另外的半个小时,他在做什么? 狗伢子哭丧着脸,声音小得像蚊子:“我、我在捡雨花石……” “可以把石头给我看看吗?”这次秦林的声音已变得有些严厉。 常胤绪十分得意的把从雨花台撬下来的同心石拿出来显摆,凑到每个冤枉他的人眼皮子底下,连声叫对方看清楚,人无我有,只觉得意非凡,终于出了被冤枉的那口气。 “傻孩子,做没做,你倒是说呀!把你捡的雨花石给这位将军看啊!”李福拍着外甥的背,急躁的叫喊着,随着狗伢子始终保持沉默,做舅舅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 毕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在压力之下心理防线迅速崩溃,狗伢子痛哭流涕的跪到了地上,一言不发,磕头如捣蒜。 不同于普通的恋尸癖,狗伢子纯粹是冲动型的一时糊涂。 作为情窦初开的少年,长期在舅舅家开设的客栈帮工,免不了有流莺和恩客到客栈中一夕风流,耳染目睹,加上青春期荷尔蒙的刺激,他对异性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但身为客栈小帮工,又黑又瘦,家无余财,因为远离父母而缺乏亲情的排遣和开导,只能把胡思乱想闷在心里。 终于,他在人迹罕至的树林边发现了一丝不挂的女性尸体,最初那一刻他感觉到了极度的恐惧,几乎立刻转身逃走,但最终对女性身体的好奇和恋慕使他停下了脚步。 冻死不久的妙龄女子,并没有扭曲挣扎的可怕模样,相反她在冻死前,中枢神经系统被抑制,全身呈麻痹状态,体温虽然在逐渐下降,丘脑下部体温调节中枢却发出错误的信号“反常热感觉”,在朦胧的温暖感觉中死去,于是苗条的身体自然的舒展开来,不久前还闪耀着青春光华的脸庞浮现着诱惑的微笑…… 这一切都是狗伢子无法抵挡的,他心跳加剧、嘴唇发干,脚连一步也挪不动,终于他扑了上去,叫他惊喜的是,女子的身体仍然和软,并没有想象中的僵硬冰冷…… 在充满畏惧、兴奋和各种幻觉的过程之后,或者因为缺乏经验、或者是出于畏惧,他并没有真正做完那充满邪恶的行为,就草草结束了人生中的第一次。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众所周知的了,狗伢子回到客栈报告,众乡农上山,直到白浩、秦林等相继赶到。 “天哪,这么肮脏的事情,你也做得出来!把我这做舅舅的脸都丢光了!”李福抡起老大的巴掌就往狗伢子头上扇,边打边哭,狗伢子不敢躲闪,直挺挺的跪在地上硬挺。 王世贞把大袖一甩:“罪犯自有王法惩处,轮得到你来越俎代庖?” 李福赶紧退下,白浩为首几名衙役围上来,铁链子一抖便将狗伢子锁住。 抓出一名罪犯,秦林史无前例的没有奸笑,徐辛夷和众女兵的神情也并不轻松。 狗伢子虽然行为龌龊,尚属于少年人一时冲动,一念之差铸成大错,这个自有王法惩治,旁人也无法干涉;而罪魁祸首,还是那个把被害女子弄到此地,抛弃她独自离开的人,这个人才是造成她死亡的真正元凶! 徐辛夷和侍剑为首的女兵们,目光齐刷刷的盯在秦林脸上,她们心目中秦林就是断案如神的包龙图再世、宋提刑复生,神目如电往人群中这么一扫,立刻便能抓出罪犯。 “小姐,快去问问他吧,这位姐妹死得好惨,不能便宜放过罪犯呀!”侍剑等女兵七嘴八舌的催着徐辛夷。 徐大小姐肉嘟嘟的嘴儿一撇,“干嘛要本小姐去问呀,你们谁没生着嘴巴?” 话虽这么说,她仍然凑到了秦林身边:“喂,别卖关子了,直说是谁吧,我知道你一定知道的!” 什么你知道我知道,绕口令啊?秦林无奈的道:“大姐,你以为是名侦探柯南,每集里头罪犯都傻呆在现场等着你来捉?这个世界上还有种犯罪叫做流窜作案的耶!” 不像侦探小说,现实中不仅密室杀人相当罕见,罪犯杀人之后伪装成报案者或者围观群众留在现场的也只有百分之二十左右,其余的虽然会以各种方法打听侦破进度,但都会尽量远离现场,以降低自己的嫌疑。 像许多侦破小说里面为了剧情紧凑,设定罪犯混在几名无辜者之中呆在现场,等着聪明的侦探去把真凶揪出来,这种状况其实过于理想化、简单化、戏剧化了。 刑事警察遇到的更多情况是罪犯藏身于茫茫人海之中,需要通过大规模走访知情人、全方位排查死者社会关系、了解是否具备作案动机和作案时间等等方法,从成百上千一般关系人中筛选出重点嫌疑人,再进一步深挖细查。 “是这样啊”,徐辛夷有些失落,居然没有能够当场擒获罪犯,不过她很快又振作精神:“也好,本小姐要亲手抓住罪犯,秦林,咱们来比一比,看谁先抓到他!” 秦林不知道说什么好,你当是捉迷藏呢?很快转念一想,徐辛夷大把银子撒出去在衙役中养线人,又是南京城的头号大姐头,三教九流都不敢违拗,说不定她真能先一步找到线索呢。 应天府尹王世贞和总捕头白浩都苦着脸,现在死者身份未明,难道叫满南京城的人都来认尸?这马上就要过年了,搞得人心惶惶物议鼎沸,这个应天府尹还要不要当下去?至于罪犯就更不知所踪了。 对视一眼,两人齐齐朝秦林拱手:“秦将军,这个……” 秦林哈哈一笑,对王世贞道:“老先生有命,秦某自当效劳——胖子,该你动手了!” 韩飞廉和牛大力都跌着脚笑,现在秦林有什么都不大亲自动手,而是叫胖子顶缸。 “这算什么?在蕲州他还叫甲乙丙丁四个女孩子挖坟呢!”陆胖子嘟嘟囔囔的抱怨:“唉,秦哥是把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啊!” 这次可不是解剖了,陆胖子从衣袋里取出白纸和铅笔,对着尸体就画了起来,看得出来这家伙用心练过,笔法相当熟练了,不一会儿就完成了画像,举起来看看,已有七八分神似。 王世贞颇为惊讶:“听人说什么铅笔,老夫只说它是旁门左道,不去学它,却不知这铅笔描绘人像如此传神……” “哈,铅笔就是我家秦长官做出来的呢!”陆胖子一脸的得意,眼睛眯成了缝儿。 “秦世兄高才!”王世贞刚才还说铅笔是旁门左道,这会儿喉咙里咕噜一下,立刻满脸堆笑,把大拇指一竖:“昔年仓颉造字,蒙恬作笔,秦世兄能推陈出新,将来必定和这二位一样,出将入相,做我大明之栋梁!” 秦林连声逊谢,把陆胖子的画儿拿起来看,连连点头:“不错,练了两个月有这水平,很不错了。” “那当然,秦哥亲自教的嘛!”胖子笑着把脑袋一扬。 刑警队办案都还讲个搭档、讲个老中青三结合呢,秦林做到锦衣卫副千户当然不会任何事情都单打独斗,解剖尸体、素描画像等技术他都逐渐传授给助手陆远志,而讨论案情也相当公开、细致、甚至某些时候显得略为琐碎,则是为了提点陆远志、韩飞廉等人的侦破思路,以培养一群得力的助手。 现在看来,已经有了效果。 “这里,脸部线条太僵硬,死后肌肉萎缩会造成凹陷,你画她生前就要改得丰满圆润一点……”秦林一边讲解,一边用陆胖子递过来的馒头干儿擦拭修改,拿着笔添加线条。 素描画经过这番修整,顿时变得栩栩如生,众人看看画像,再看看死者本人,佩服不已。 白浩惊喜的从秦林手中接过画儿,画得如此精妙传神,只要找会铅笔的照着临摹,再拿去询问,就一定能查明死者身份的。 秦林又道:“在排查死者身份的过程中,你们还得注意一个问题,关于那名罪犯……他很有可能是天阉、肢体奇异或者太监,对了,格外丑怪、脾气暴躁凶悍的女子也要特别注意!” 203章 排查罪犯在线阅读 <!--t; 203章 排查罪犯 - 204章 连环杀手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04章 连环杀手 <!--go--> 204章 连环杀手 奸杀案只能是男性做下的,怎么连女子也有嫌疑? 这仍是秦林从犯罪心理学角度进行的推断:发现死者牝门内并非真的j液,而是肉汤形成的胶冻,进一步佐证了之前关于攻击型强奸的判定。 罪犯近乎疯狂的摧残给受害者留下了累累伤痕,这个时代可没有dna鉴定可以通过j液查找真凶,罪犯干嘛不真正完成对他来说最为刺激最能满足其犯罪欲望的最后一步,而是用肉汤胶冻代替? 真相只有一个:他根本不具备完整的男性能力! 秦林前面已通过死者体表的青紫瘀伤和掐痕判定加害者的攻击倾向,推测罪犯多因婚姻生活受挫、曾受女性愚弄等原因而产生强烈的报复心理,或者因各种原因无法满足其欲望而形成变态扭曲的心理,以极为残忍的暴力手段作为羞辱、贬低、征服女性,以这种特殊方式达成对自己的心理补偿。 这正好和“不具备完整男性能力”的判断完全吻合,此人或者天阉、或者宦官,因为身体的缺陷始终无法真正实现男性对女性的占有,心理严重扭曲变态,通过疯狂攻击女性来达到满足。 陆胖子五官都挤成一堆了,挠着头问道:“秦哥这么说的话,罪犯使用肉汤胶冻代替j液,就是为了迷惑我们,让我们不知道其实他并不是个真正的男人吗?” 不!秦林坚决的摇了摇头,“罪犯这么做,不是为了迷惑我们,而是为了欺骗自己!” 正因为罪犯不能人道的自卑,从心理层面他越有证明自己“雄风犹在”的冲动,偏偏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永远也无法完成的任务,于是他选择了肉冻作为替代,这是心理学上对特定事物的移情作用,类似人类j液的胶冻被涂抹在受害女性的私密处,对罪犯心理来说就像他真正完成了最后一步,彻底占有了受害女性。 “佩服、佩服!”白浩连连拱手,身为应天府总捕,他破的案也不少了,但像秦林这样分析得丝丝入扣,仍然力所不能。 徐辛夷则奇道:“为什么你说可能是女性犯案呢?女性本来就没有那啥,干嘛用肉冻代替,这解释不通嘛!” 秦林笑了,如果是女性作案,心理动机就和前述完全不同了。 为了争宠啊、口角琐事之类的,女性投毒杀人并不罕见,但要采取凌辱的方式来对付另一名女性,显然就非常奇特,从心理角度推测,这时候犯罪动机就从男性罪犯的“占有”,变成了女性罪犯的“侮辱”。 这是个礼法盛行的时代,清白之躯被玷污对女子意味着极大的侮辱和毁灭性的打击,有时候甚至比死亡还可怕。 如果是女性罪犯利用胶冻模拟强暴,则表示她针对死者有着严重的怨愤、嫉妒等负面情绪,以至于用这种方式来象征性的践踏、毁灭死者所拥有的一切。 “哦,原来如此,”徐辛夷点着头,又让侍剑把这些话记下来——看来只要常和秦林待在一块,要不了多久《阴阳鉴》就能出版啦。 至此,人们也明白了秦林为什么提出在查找尸源的过程中,特别注意天阉、肢体奇异或者太监,以及格外丑怪、脾气暴躁凶悍的女子。 王世贞吩咐弄副薄皮棺材暂时装殓死者,秦林亲手画的人像画儿则由高手匠人临摹翻版,印上百十份发往各处,白浩手下的捕快以外松内紧的方式查找线索,务求在近期拿下此案,缉获真凶。 “走吧,”徐辛夷拉了他一下,看样子大小姐的心情也不怎么好。 凶手没有抓到,死者沉冤未雪,谁能高兴得起来? 秦林长长的吁了口气,“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接下来还会有类似的案子发生……” 啊?徐辛夷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 ~~~~ 秦林的素描画像比起普通书吏拿毛笔画的,精确何止十倍,很快就查找到了尸源:南京城里一家姓黄的大户,老头子是个致仕的主事,死者是这家小姐的贴身丫环,叫做段萍。 但是捕快们并没有找到真正有用的线索,段萍是去替小姐买水粉胭脂的外出途中失踪的,黄家以为她和谁私奔了,进士出身的老爷子嫌麻烦,又不愿别人说家风不谨影响到未出阁小姐的声誉,就没有报官。 段萍失踪之后,就再没有人看见过她,问遍南京常在街面上晃荡的混混泼皮,弹压地面的五城兵马司,守城的卫所兵,巡街访拿大奸大恶的锦衣卫,结果是一无所获。 而秦林的担心也变成了现实,就在大年夜,案件真的再次发生了。 这次死的是南城一位商人的女儿,独自居住在后院带花园的小阁楼里面,外间就是丫环睡的房间,当天夜里丫环睡得很死,什么也没有发现,可第二天也就是新年的清晨,仆人却发现小姐全身一丝不挂死在花园的小池塘里面,身体布满了青紫色的瘀伤和掐痕! 秦林盘问商人夫妻,老两口哭得死去活来,一直喃喃的念叨除夕夜里女儿还高兴得很,吃年夜饭的时候还笑得比以前什么时候都开心,怎么突然就被人害死了呢? “唉~~”陆远志和牛大力长叹了一口气,南京这边常例收起来了,各项公事走上正轨,昨晚上大伙儿还开开心心的聚在秦林的大宅中吃喝一顿,谁想到旧案未破,今天又出了新案? “哼~~”徐辛夷愤愤的捏着拳头,案发现场距离魏国公府不远,可以说就是在她眼皮子底下犯的案子,这采花贼还有没有把徐女侠、徐神捕放在眼里?是可忍、孰不可忍哪! 而且,这位被害的殷小姐,还和她曾有过一面之缘呢。 这次除了应天府尹王世贞,锦衣卫千户雷公腾也来了——锦衣卫除了查纠官员违法犯罪、打击叛逆谋反之外,地方上发生了性质严重的案件他们也要插手,前两天雨花台女尸案雷公腾可以推给地方官王世贞,可现在又死了一个,已是连环杀人案件,又在大明副都南京城中,性质极其恶劣,他不得不亲自出马了。 “秦将军,你已是上达天听了,又新破了扬州白莲教案,不日就有封赏下来,可老哥我就不同啦……”雷公腾一脸的郁闷,唉声叹气的道:“前两天打倭寇时伤了的腿,又开始疼了,疼得我晚上睡觉都睡不着。” 秦林闻弦歌而知雅意,笑道:“雷长官功勋卓著,下官佩服不已。既然旧伤复发,还是以保养身体为重,案子由下官来办就是,雷长官回去多休息,将来戮力王事还要多靠您呢!” “那就不好意思了哇,”雷公腾如蒙大赦,退了两步,朝徐辛夷谄媚的陪着笑,慢慢走了出去。 呼——雷公腾伸手擦了把额头的汗水,加快脚步一溜烟的闪人,暗自庆幸把担子扔给了秦林:这他妈没头没脑的连环杀人案,老子总算甩掉了!能者多劳,在秦某人提拔重用之前,让他替我把这案子破了罢。 却不知徐辛夷早就把他这番举动瞧在眼里,非常不满的冷哼一声。 雷公腾打了个哆嗦,忍着没回头,却是欲哭无泪:甩了案子,却得罪了徐大小姐,将来这千户位置,只怕也不怎么稳当…… 尸体已从池塘里面打捞起来,乌黑油亮的长发,白皙细嫩的肌肤,漂亮的鹅蛋脸,身材也相当标致,虽然已经死去,亦能看出身前定是位相当迷人的姑娘。 “耶?”徐辛夷有些惊讶。 秦林回头问道:“怎么回事?” 徐辛夷怔了怔,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秦林检查发现殷小姐死于溺水,这就有问题了:池塘并不深,又是自己家里,她为什么不呼喊求救? 挤压死者腹腔,尸体口中吐出些混着胃内容物的水,秦林叫陆胖子牵了条狗把秽物舔吃了,那狗不一会儿就瘫倒在地,失去了行动能力。 杀人手段搞清楚了,凶手是先奸污了殷小姐之后,又使她服下迷药,然后把她扔在了池塘里面。 双腿虽被浸湿,牝门处仍然发现了胶冻状物质,无可辩驳的说明本案和雨花台段萍被杀一案是同一个人做下的。 尸体检查完毕,秦林打量着殷家的后花园,发现墙只有七尺高,防君子难防小人,有几处借助树枝的帮助可以轻易的翻进翻出。 再查看殷小姐所居的阁楼,秦林的神色变得凝重了,从楼梯走到殷小姐的卧室,必须经过两名丫环睡着的外间,不管别人进去还是殷小姐出来,都不可能不惊动两名丫环,殷小姐岂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房间,被人摧残之后,出现在池塘里面? 秦林指挥陆远志、韩飞廉这几位弟兄,把殷小姐的闺房仔细搜查了一遍,总而言之这是间非常普通的富贵人家的闺房,而且笔墨纸砚很多,女工刺绣什么的却没几样。 “殷小姐是有名的才女,”徐辛夷告诉秦林。 204章 连环杀手在线阅读 <!--t; 204章 连环杀手 - 205章 提审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05章 提审 <!--go--> 205章 提审 殷小姐的闺房布置极富书香,书橱上满满当当,经史子集少而唐传奇元杂剧明人小说多,什么王世贞的《鸣凤记》,吴承恩的《西游记》,虽不算汗牛充栋,也已然蔚为壮观。 这边红木床上支着绛香帐,鸳鸯枕上搁着楚方玉读过的《西厢记》,拿起来一翻,里头掉出薛涛制的金花玉版签。 书桌上摆着端砚、宣纸、徽墨、湖笔,叠放着几本书籍,旁边雕花格子架供着龙女拜过的白玉雕观音像,底下琉璃盘盛着晏殊题过的佛手瓜。 矮几安着宣德炉,炉中兽香虽已冷,犹有淡淡余味传入鼻端。 诸物尚在,斯人已去,徐辛夷本与殷小姐只有一面之缘,这会儿也不免心有戚戚焉,一时唏嘘感慨。 秦林从桌子捡了本书随手翻看,原来是本文集,记着殷小姐与南京各位才子佳人唱和的诗句,金陵四公子、高小姐、张紫萱、张敬修、张懋修等人都有作品在上头。 待看到燕子矶诗会的字句,秦林才知道当时殷小姐也在座,仔细回想一下,有那么点印象,不过当时莺莺燕燕实在太多,又被徐辛夷、张紫萱两位绝色美女缠住,便没有注意到她。 文集录着燕子矶诗会时各位才子佳人做的诗词,旁边还题着注释评点,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必是殷小姐亲笔所作了。 秦林边回想当时殷小姐在座的情况,边随手翻看文集,只见王士骐做的诗旁边题着“笔法圆润,词句老辣”,接着对高攀龙、顾宪成的诗句评价也颇高,到了刘戡之则是“文笔佳妙,才子本色”,张家三兄妹得的评语各不相同,以张紫萱最高,两位兄长次之。 徐辛夷凑过来,正巧看见秦林翻到张紫萱所作诗词那一页,她撇了撇嘴,有些不以为然。 秦林又往后翻了一页,忽然啪的一下把文集合上,讪笑着丢开:“什么玩意儿?简直胡说八道!咱们还是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说罢装模做样的检查地面。 徐辛夷就知道这家伙捣鬼,假装不在意,暗地里把文集拿到手中,翻到那一页看了看,登时把文集一扔,捶胸顿足的狂笑起来:“秦、秦林,你太、太了不起啦,哇哈哈哈……” 被扔在地上的文集仍然翻在那页,王世贞、白浩、陆胖子等人好奇的看了看,立刻不约而同的大声干咳起来。 原来那页上正是秦林秦将军的名句“一座宝塔平地出,上面小来下面粗。有朝一日倒过来,下面小来上面粗。” 单是名句倒也罢了,旁边还题着殷小姐的评价,“文字粗陋一至于斯,不堪之处令人喷饭”,字迹淋漓而略呈草书,与前面工整秀丽的小楷大相径庭,完全可以想象殷小姐题写评价时的恼怒。 “咳咳,”秦林抬头挺胸,一本正经的道:“正所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本官胸中宏图伟业,又岂是区区闺阁女子所能知晓?” 王世贞只要秦林能破案就谢天谢地,自是拿他一番臭恭维,这位文坛领袖正颜厉色的告诉众人,作文以厚重质朴为上,须得言之有物,秦林的诗句实有子牙渭水独钓的气概,非寻常才子可以相比。 玩笑过了,秦林的案子还得查下去,锦衣卫钦定职责有一条“巡查缉捕大奸恶逆”,如果单起杀人案件还可以推给地方官,这种性质恶劣的连环杀人案,就职责相关,必须参与了。 陆胖子、韩飞廉各有分工,一个检查窗户,一个检查房门,最后报告:门窗都没有外力撬动的痕迹,窗台外面有层积灰,上面没有发现足迹。 这么说来,殷小姐是从房门被带走的了?可从楼梯下到底楼,必须经过两名丫头睡着的外间,那名罪犯是怎么做到无声无息,不惊动任何人的呢? 陆胖子神神秘秘的凑到秦林旁边,声音发飘,两只眼睛直冒绿光:“秦哥,我觉着,那两个丫头,有问题!” 秦林甩给他一个白眼,心说你丫的演贞子呢?叫老子后背凉飕飕的。 当然要讯问两个丫头,一个叫花红,一个叫柳绿,怯生生的直抹眼泪,秦林和众人退出殷小姐闺房,就在外间审问她俩。 “回、回老爷的话,婢子从来不和外面的人结交,婢子什么都不知道呀!”花红一边抹泪水,一边抽抽噎噎的回答。 “呜呜,冤枉啊,管家把我们管得很严,和外面的人连句话都不敢说呢,”柳绿年龄更小,身子直发抖。 白浩在王世贞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几个稳婆就走上来,横拖倒拽的把两名丫头拖下去。 徐辛夷面上大大咧咧,内里却极为古道热肠,见两个小丫环哭得梨花带雨,这带下去还不知怎么折磨呢,立即挺身而出:“喂,你们要屈打成招?王老儿,本小姐还当你是清官、能员,没想到……” 王世贞和白浩都颇为尴尬,想解释又不好对徐辛夷说出口,堂堂正三品应天府尹、文坛盟主,被这么个小丫头指着叱骂,真真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幸好秦林笑了起来,把徐辛夷拦住,在她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 徐大小姐蜜色的脸蛋霎时变得绯红,低着头眼睛瞧着脚尖,不再说话,想起什么又偷眼瞧了瞧秦林,赶紧把目光挪开,这下连耳根子都发红了。 王世贞朝秦林拱拱手,谢他解围,这老儿眼睛忒毒,早已瞧出了几分端倪,笑容中带着几分猥琐。 稳婆又把两个小丫头带上来了,跪下回报:“启禀大老爷,两名女犯都已验过,实为处子之身,未曾被人玷污。” 白浩不愧为应天府总捕头,他建议检查两名丫头是否处子,是非常有道理的。 这个时代,女子一旦被男子玷污,要么以死明志,要么死心塌地,从此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方父母为了脸面一般不愿意报官,也只好把女儿嫁给这人。 所以多有利用女子名节予以要挟的犯罪行为,从前就发生过强盗巧言蜜语勾搭丫环侍女作为内应,盗窃主家财物乃至强暴主家小姐的案例发生。 如果这两名丫环被人要挟而配合昨晚的犯罪行为,她俩多半就已不是处子之身,由此入手便能查明案情。 不过,世事无绝对,这一次白浩并没能开打突破口。 还有什么要挟手段比女子名节更加简单、直接而有效呢?既然这两个丫环仍是处子,便基本上排除了里应外合作案的可能性。 秦林斟酌着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小姐不在房中的?谁是看见池塘中尸首的第一目击者?” 花红、柳绿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回道她两个睡得很沉,本来辰时初(7点钟)应该催小姐起床,打水洗漱什么的,到辰时正(8点钟)再由伙房送小姐的早餐来。 不过也许是昨晚除夕夜看烟花、吃年夜饭,睡得比较晚,今天早晨她俩迟迟没醒,是伙房送早餐的仆人经过池塘时发现了尸首,声张起来,她俩惊醒之后才惊恐万状的察觉小姐不在房中。 秦林立刻下达命令:“把那个伙房仆人找来!” 周三郎是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他负责送早餐,在楼下池塘发现了小姐的尸身。 看见他身上沾着泥水的痕迹,人们的兴趣一下子提了起来,白浩、陆远志、徐辛夷等几道严厉的目光投过去,吓得这人心慌意乱,被门槛扳了一下,差点摔倒。 白浩的声音又冷又硬:“你身上的泥水印痕,是哪儿来的?” “早晨打捞小姐时沾的呀!”周三郎不假思索的回答,继而恍然大悟为何众位老爷目光如此严厉,赶紧跪下磕头:“求老爷们明查,小的平时送饭只到楼下,和小姐连见面也不能,如何犯下这等大罪?小的从来老实本分,万万不敢欺心啊!” 明朝可不讲什么无罪推定,嫌疑人必须替自己找无罪的证据,否则官府便可以大刑侍候,这周三郎如此害怕,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秦林盘问一番,特意问到昨夜和雨花台案发的前一天晚上他在哪里,结果这两天周三郎都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白浩、陆胖子、徐辛夷都苦着脸儿,互相交流几个眼神,白浩试探着道:“莫不是独行淫贼做下的案子?花蝴蝶去年在蜀中道上栽了,是唐老太太亲自动的手,废了他两条腿;淫魔郁天香一向走的陕甘道,他大仇人金刀楚霸王就住在洛阳,因此上从不敢进中原一步;是迷魂何不归?他得罪了白莲教主,被魔教追杀,岂敢到金陵犯案?” 身为应天府总捕头、鹰爪门高足,白浩对江湖上有名的淫贼了如指掌,发觉近来并没有什么高明人物到金陵来呀。 “不,应该不是什么高来高去的人物,他只是耍了个小花招,”秦林一直默默的用手指头敲着桌面梳理众人的供词,忽然笑了起来,“诸位,可有发觉花红、柳绿两位姑娘供词中的疑点?” 205章 提审在线阅读 <!--t; 205章 提审 - 206章 不可思议的结论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06章 不可思议的结论 <!--go--> 206章 不可思议的结论 花红、柳绿两名小丫环吓得小脸儿发白,一叠声的直喊冤枉。 王世贞等人完全不明白秦林究竟指的什么,仔细思索这两个小丫头的话有没有矛盾之处。 徐辛夷、白浩和陆胖子若有所思,只觉似乎抓到了什么,却又一时难以摸清。 秦林温言安慰一番,待两名丫头情绪平缓,才不紧不慢的问道:“你们说每天都是刚交辰时(7点)就伺候小姐起床梳洗,辰时正(8点)就吃早餐,那么你们是怎么做到准时起床的呢?” 那还用问吗?花红、柳绿对视一眼,莫名其妙的道:“听钟楼敲钟、鼓楼打鼓呀!” 徐辛夷和陆胖子同时眼睛一亮,刚才没有被抓住的重点,经过秦林一句提醒,登时豁然开朗! 白浩也连连点头,只比前面两位稍晚了一点儿就明白过来。 朱元璋当年修治南京城,就在中轴线上设置了鼓楼,不远处又建有钟楼,昼间每逢整点就敲钟击鼓报时,刚交辰时便钟鼓齐鸣,这是南京城里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 花红、柳绿说她俩睡得很沉,一直耽搁到辰时正才被周三郎的叫喊声惊醒,考虑到前一天为了守岁而睡得比较晚,这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妥。 但是殷家距离钟楼鼓楼不远,钟鼓声是相当大的,如此浩大的钟鼓声没能叫醒两个丫头,一个小时之后周三郎喊几嗓子她俩就醒了,岂非怪事? 秦林微笑,进一步点明了疑点:“而且,另一个情况也可以作为佐证。昨夜阖府守岁,厨房的仆人要整治宵夜,肯定比服侍小姐的丫环更累,但今天早晨周三郎能准时端来早餐,说明殷家上下有办法保证准点起床——更辛苦的厨房仆人尚且没有耽搁事情,何以两名小丫环却沉睡不醒?” 说到这里,人们已是恍然大悟,目光尽数投向了丫环所居房间,正中间摆着的那只茶壶。 确认自从案发到现在没有人动过这只茶壶,秦林又让陆胖子牵了条狗来,把茶水倒出给狗灌下去,不一会儿狗就呜呜低鸣着软软瘫倒,和舔吃了殷小姐胃内容物的那只狗反应完全相同。 结论也就呼之欲出:两名小丫环饮用的茶水里面下了迷药,她俩沉睡不醒,罪犯才有可能劫持小姐通过楼梯离开这座阁楼; 钟鼓齐鸣她俩没醒,周三郎叫嚷就醒来也有了解释。刚交辰时花红、柳绿所中迷药的效力还没有消退,处于昏迷的状态,当然不会醒来,又过了一个小时之后,药效已丧失殆尽,才会被周三郎的叫喊吵醒。 徐辛夷咬了咬嘴唇,恨声道:“看来这下药之人,就是罪犯无疑了!” “是啊!”胖子点着头表示赞同,“而且最可疑的就是厨房中人,茶水就是他们供应的吧?” 根据目前掌握的线索,案情经过已相当明晰:罪犯利用不为人知的手法在茶水中下了迷药,将殷小姐和花红柳绿两名丫头迷倒,然后进入阁楼,劫持殷小姐从楼梯离开,蹂躏之后扔进池塘使其溺毙。 所以,谁能在不被别人发现的情况下将迷药放入茶水中,谁就是凶手! 秦林立刻布置排查,以白浩为首的捕快很快就把厨房工作的伙夫、厨娘全都控制起来,没有漏掉一个。 这些人当然齐声大喊冤枉,秦林不予理会,让捕快们一对一的看住他们,不许任何人说话、打眼色、做手势,分别关押在不同的房间,然后在另一间房挨个过堂。 一个、两个、三个……经过审讯的人越多,秦林的神色越沉重。 很奇怪,这些人都有相当牢靠的证据,要么无法接触茶水,要么没有机会作案。 若是别人来审问,倒也可能存在疏漏,秦林对自己的审问技巧是有绝对自信的,这些个厨娘、伙夫怎么可能是他对手? 偏偏用尽了包括交叉讯问法、乱次序重复等方法在内的询问技巧,也没有得到一个重点嫌疑对象。 秦林用手指头叩击着桌面,若有所思。 徐辛夷眉头紧皱,嘴唇也有些发干,想了想,在秦林耳边问道:“喂,会不会是两名丫环其中之一下的迷药,故意装成不知道?” 可接下来徐大小姐自己就否定了这种猜测,因为前面已经查明花红柳绿两个并没有被胁迫的迹象,要说主动参与作案,两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又是家生奴才,父母兄弟都在殷家做奴仆,她们有可能做出这种事? 转来转去找不到头绪。 没想到秦林却两只眼睛放光,一脸的喜色,哇的一声大叫,站起来就往外走。 “喂,你怎么啦?”徐辛夷莫名其妙,把他扯住。 忽然秦林转身就把她一把抱住,哈哈大笑着转了两圈,没头没脑的甩下句“谢谢”,就又没头苍蝇似的冲出去了。 原来秦林兴奋至极,沉迷案情之中,把这里当成了警局的案情分析会,将徐辛夷当作刑警队的假小子女警啦! 可怜的徐大小姐早已呆了,红着脸,跺跺脚:“这、这算怎么回事呀?秦林你这家伙……” 王世贞假模假样的举起袖子遮住眼睛,唠唠叨叨的道:“非礼勿视,哈哈,老夫正人君子,非礼勿视哦。” 徐辛夷忽然很想把王世贞这老不修狠狠地打一百板啊一百板。 秦林冲上去就逮住花红柳绿两个,他脸上那种“可怕”的笑容把小丫头吓得够呛,可管不了那么多,急吼吼的问道:“殷小姐的茶水,和你们是一只茶壶吗?” “当然不是,”花红眨了眨眼睛,指着摆在墙角的另一只茶壶:“那是小姐专用的。” 秦林发觉自己太过兴奋,稍微收敛了一下心神,看着那只茶壶,他的眼睛眯了起来。 第三只狗被牵来了,可怜的动物看见前面两只人事不省,哦不,是狗事不省的同类,吓得直往后面退。 哪儿犟得过牛大力?他伸出蒲扇大的巴掌,捉住狗嘴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殷小姐茶壶里头剩的茶水灌了进去。 几名仆役小声嘀咕着:“这位秦长官莫不是和狗有仇?看看咱们府上,今天灌翻几条狗了!” 徐辛夷听见这话忍俊不禁,又把刚才被秦林抱着转圈的事情给忘了。 陆胖子和韩飞廉则是挤眉弄眼的,他们可没忘记刚才那一幕——还是咱们秦长官牛,在扬州和江陵相府张紫萱形影不离,回金陵又有魏国公府的徐大小姐相伴,当着众人的面就抱着人家转圈,嘿,随便换了别人,只怕早就被大小姐打得连他妈都不认识了吧! 所有的人,包括动手灌狗的牛大力在内,都觉得秦林多此一举,殷小姐肚子里都有迷药了,还用查她用的茶壶吗? 把半壶茶水灌进狗嘴,牛大力将这可怜的动物放在地上,等着它像前面两只同类那样软趴趴的瘫倒。 没想到,万万没想到——这狗起初还畏畏缩缩的趴在地上,看了看众人,忽然刺溜一下窜了出去,四条腿儿转的跟风车似的,转眼就不见影儿啦! “我草!”陆胖子、韩飞廉、牛大力三人异口同声的骂了句,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当然最后目光都集中在了秦林身上。 秦林摊了摊手:“显然,小姐用的茶壶里面并没有迷药。” 陆远志几个的脑子开始犯迷糊了,都认为是罪犯迷倒了这主仆三人,然后趁她们昏迷不醒带走了殷小姐,蹂躏之后扔进池塘淹死,没想到殷小姐的茶壶里头并没有迷药,又是怎么回事?常规思维实在难以解释! 徐辛夷奇道:“罪犯可以给花红、柳绿两个丫环下迷药,为什么不给殷小姐的茶壶下迷药呢?如果茶壶里头没有,殷小姐肚子里的迷药又是什么时候服下的?” 应天府尹王世贞更是用力揉着太阳穴,搞诗词歌赋乃至地方庶政他都没问题,但这种杀人案子,就是在力有不逮了。 秦林嘴角翘了起来,微微摇头叹息:“如果罪犯下迷药之目的是要迷倒主仆三人,刚才问过厨房,小姐和丫环所用的茶壶并没有分开烧水,既然他能在花红柳绿的茶壶里头下药,为何不给殷小姐也来同样的一份? 所以,我们只能得出结论,殷小姐并没有被迷晕!” 徐辛夷眨了眨眼睛,樱唇微张,颇有些吃惊的问道:“这么说,殷小姐是清醒着被劫持离开的?” “没有劫持”,秦林的神情说不出来的古怪。 徐大小姐乌溜溜的杏核眼忽然瞪得比任何时候都大,嘴巴也张得可以吞下整只鸡蛋,满脸都写着不敢置信四个字。 殷小姐并没有被劫持,而是自愿离开的,给两个丫环茶壶里头下药的也不是别人,正是殷小姐自己! 尽管这个结论实在叫人匪夷所思,但它是排除所有可能性之后剩下来的最后一个,也就是事实的真相! 必须如此,殷小姐的失踪、两名丫环的昏睡、两只茶壶一只有迷药另一只没有等情况才能得到合理的解释。 206章 不可思议的结论在线阅读 <!--t; 206章 不可思议的结论 - 207章 犯罪升级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07章 犯罪升级 <!--go--> 207章 犯罪升级 殷小姐是本案的受害者,胃里头吐出的秽物又使狗晕迷,人们就算抓破脑袋,把殷家上下人等都怀疑遍了,也不会猜到是她下药迷翻的花红柳绿两个小丫头。 “除自杀外,已经死亡的受害者不可能是罪犯”,这是一个根深蒂固的思维定势,明显的他杀案件中,谁会怀疑受害者本人呢? 就连经验丰富、思维缜密的秦林,很长时间里面也被误导,始终没有想到殷小姐自己下药迷倒两名丫头的可能性,直到徐辛夷提到是否两名小丫环之一下的药,秦林才突然联想到: 花红、柳绿可以怀疑,为什么不能怀疑殷小姐本人? 由此进行推理,则一切疑难顷刻间迎刃而解,所有不合理的现象都有了顺理成章的解释! 接下来用殷小姐茶壶中剩余的茶水做动物实验,则完全证实了上述推断——如果是另一名罪犯下药迷晕花红、柳绿,断无独独放过殷小姐的道理,迷晕了劫走岂不比暴力挟持更省事?至少不会有叫喊呼救的麻烦。 所以结论只有一个:殷小姐自己迷晕了两名丫环,走出去和罪犯相会,最终被害于水池之中! 秦林将这番分析和盘托出,众人听得那叫个目瞪口呆,虽然结论令人匪夷所思,但推理丝丝入扣,又不得不信。 呼~~王世贞长出了一口气,叹道:“若非秦将军指点迷津,本官恐尚在梦中也!” 这位文坛盟主以欣赏的眼光打量着秦林,更加坚定了和他保持友好的决心,如果说之前叫儿子王士骐去扬州报信还更多考虑秦林和张紫萱交好,间接搭上元辅少师张居正的原因,这一次就完全是因为秦林展现的非凡能力,看好他未来必成为大明官场上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陆远志、白浩和众位捕快都恍然大悟,事实上如果本案是两名丫头被迷晕、殷小姐失踪,他们早就怀疑是一起闺门小姐迷晕丫头、与情郎私奔的风流官司了; 偏偏殷小姐死得极其凄惨,遍体鳞伤、下半身还被塞着肉冻,淹死在池塘里面,试想哪对私奔的男女会变成这个样子?这就与普通私奔案件绝无丝毫共通之处了,严重干扰了他们的思路,若非秦林提点早已误入歧途。 徐辛夷摇着头,因为殷小姐的遭遇而沉浸于伤感之中,声音带着唏嘘:“这个殷小姐啊,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真没想到她会……话说要私奔也是本小姐这种无法无天的,才做得出来吧……” 秦林说了半天口渴得很,正让殷家仆人端了碗热茶来喝,听了这话当即噗的一声,把茶水喷出老远。 徐辛夷不小心把心头感慨说漏了嘴,她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悄悄瞥了眼秦林,侧着脸儿嘻嘻的笑。 “没听见,我们什么都没听见,”陆胖子用手指头堵住耳朵,前所未有的一本正经。 “咳咳”,王世贞佯装不知,转过身子问白浩:“这么说来,殷小姐本来是与人私奔,结果遇人不淑,惨遭杀身之祸了?” 上官说的不怎么到位,下属是不好指出的,白浩只好假作沉吟,暂不回答。 秦林摇摇手,笑道:“王老先生所说当然是一种可能,不管私奔还是别的,属于引诱的范围;那么除了引诱之外,也有可能存在胁迫的可能,殷小姐药翻丫头离开的动机不出这两者。” 陆远志追随秦林已有段时间了,经他指点也颇有心得,立刻反应过来:“这么说的话,凶手除了男性,也有可能是女性喽?” “不能排除,”秦林点点头,如果女性利用闺阁中探听到的什么隐秘相要挟,殷小姐同样有可能漏夜外出与其私会,从而遇害。 “秦将军断案如神,白某人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白浩朝秦林深深一鞠躬,神情绝非阿谀逢迎,而是出于至诚。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现在仍没有锁定真凶,甚至连嫌疑人范围都没有划出来,但实际上侦破经验丰富的应天府众捕快都知道,秦林已经在破案的道路上走出了最重要最关键,也是决定性的一步! 像这种奸杀案,最困难的就是确定性质,究竟是熟人作案,还是流窜作案,如果是后者,侦破工作将变得空前困难——江南地区工商业经济发达、各色人等流动频繁,大明朝的路引制度早已废弛,这种情况下要捉拿一个流窜作案的采花大盗,其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而现在秦林把案子推进了最关键的一步,不管殷小姐外出的原因是胁迫还是引诱,罪犯必与其相识,于是案件性质便牢牢的钉在了熟人作案上。 以此结论为出发点,调查殷小姐的人际关系,便能大大缩小嫌疑人的范围——如果说秦林得出结论之前的侦破工作是大海捞针,那么现在就是在一口池塘里面找石块了! 陆胖子、白浩、徐辛夷和众位捕快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瞧着秦林。 大案当前,秦林当仁不让的下达命令:白浩和他手下的捕快内查外调,通过各种渠道在殷府家属、仆役之间查找线索,重点关注殷小姐和哪些人交往比较密切,指向凶手的线索很有可能就在其中; 韩飞廉回庚字所坐守,牛大力领着亲兵小旗驻在秦林的大宅子,随时准备出动。众校尉都穿便服撒出去,由陆远志、游拐子两个熟悉市井生态的为首,在酒楼茶肆妓院赌档中调查线索,着重向窑姐儿打听那方面有“特殊癖好”、同时又有可能与殷小姐在生活中存在交集的客人。 迟迟没有提到徐辛夷,大小姐着急的凑上来,指着自己挺秀的鼻尖一叠声的问:“我,我呢?秦林,本小姐破案可不比你差呀!” 秦林略一思忖,也交给她任务:徐辛夷在有交往的富贵人家小姐女眷中打探消息,看看谁和殷小姐交往比较多,另外有没有人听说殷小姐喜欢什么人、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私;另外再通知常胤绪,叫他在南京的纨绔公子哥儿中打听同样的内容。 “放心吧,包在本小姐身上!”徐辛夷拍着胸口,顿时丰盈的胸部波涛汹涌,看得秦林有些口干。 徐大小姐不假思索的大包大揽:“就是小常那里,我去和他说一声,这事儿他绝对用心办——不过最后一定是本小姐揪出凶手,哈哈哈哈……” 但愿如此吧!秦林勉强笑了笑。 他可没有徐大小姐那种永远良好的自信心,相反,心头还存着极大的隐忧。 这起案子已经死了两名妙龄少女,不仅是连环杀人案,而且,出现了犯罪升级的苗头! 现代刑侦学认为,连环杀手又称连续杀人犯,是一个或多个杀手把受害者一个接一个的杀害的恶性案件,一般的人总认为连环杀手外观必定像疯子或狂人一般,品德低劣,事实上未必,连环杀手外表多半与一般人无异,甚至很迷人,并且有高尚的情操或严格的道德感,甚至不乏高学历者,也给人他们很容易亲近的错觉 ——简单的说就是绝大部分连环杀手在被捕之前几乎都不会让人把他们跟他们的行为联想在一起。 而连环杀手之所以犯案,多是为了满足其内心的变态欲望,这种压抑扭曲的欲望通过疯狂的杀戮得到暂时的舒解,杀戮本身的罪恶快感又对其心理产生了正反馈,使其心理进一步扭曲变态,就会出现犯罪升级! 这就像毒瘾一样,开始只需要0.3克就能满足,接下来是0.5克,0.8克…… 雨花台案,罪犯仅仅遗弃受害者于荒郊野外使其冻死(很有可能下了迷药),过程相对缓慢平和,从心理状态上也存在“侥幸”的意味。 但在受害者段萍真正死亡之后,消息早已传开,罪犯受到刺激性的正反馈,心理发生进一步的畸变,于是第二起案件中殷小姐的淹死就比段萍的冻死更加迅速彻底而不可逆,把人遗弃于寒风凛冽的荒郊野外到推入水中,犯罪手段变得更加直接,从心理上看给罪犯带来的反馈也大幅度提升。 如果不尽快找到凶手,他的犯罪很有可能进一步升级! 秦林忧心忡忡的时候,王世贞也不好过,他在官场三起三落,现在应天府尹的位置也是阿谀奉承张居正得来的,现在张居正柄国执政,新政正在紧锣密鼓的推行,四海齐颂太岳相公乃管仲复生、周公降世,偏生在万历七年新年的节骨眼上,在大明朝留都南京城发生如此严重的罪案! 现在已经发生的两起案子,段萍是个丫环,殷小姐家中虽然富裕,还只是商贾,万一案子没破,下一起某家达官显贵的千金小姐出事,必有雪片般的弹章飞上京师,他这应天府就算当到头啦。 当然,身为巡查街面缉拿奸恶的该管锦衣卫副千户秦林,也对此负有责任,这一老一少、一文一武两个人,真正成了一条绳上拴的蚂蚱。 “要是还有哪位闺阁千金被下了迷药冻死淹死,”王世贞顿了顿,苦笑道:“秦将军破扬州案,简在帝心,尚且好说;老夫恐怕就得挂冠而去了。” “冻死、淹死?”秦林眉头一挑,长长的吐了口浊气:“如果还有下一起案子,恐怕还不止于此……” 207章 犯罪升级在线阅读 <!--t; 207章 犯罪升级 - 208章 刘一儒的小算盘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08章 刘一儒的小算盘 <!--go--> 208章 刘一儒的小算盘 锦衣卫的校尉、力士,应天府的衙役、捕快,再加上徐辛夷和常胤绪,各路人马把金陵城掀了个底朝天。 赌馆、酒楼到处鸡飞狗跳,妓院更是重点排查,从七个铜子打一炮的丐户窑子,到千金买笑的上等青楼,通通像过筛子似的过了五六遍。 捕快和锦衣校尉挨个的问姐儿们,谁接过的客人那方面有隐疾,谁又遇到过喜欢玩滴蜡、绳缚这套花活的小白脸,有没有觉着特阴鸷、像块死木头那号的客人? 收集到的信息五花八门,可以说满南京城常去青楼逛的爷们儿有啥特殊爱好,全都被查了出来: 聚宝门大街上住的陈员外生得白胖富态,偏偏喜欢瘦得硌手的扬州瘦马,清平桥头毛御史十四岁的小公子爱找年纪比他妈还大的老女人,应天府学里头专讲程朱理学、白发萧然的周学正,到了青楼里头却喜欢叫女人拿鞭子用力抽他…… 偏偏这些人要么没有机会接触到殷小姐,要么就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办案人员除了收集到一大堆叫人啼笑皆非的特殊爱好之外,一无所获。 对外查没有收获,内调也不乐观。 据了解,殷小姐性格相当内向,有什么心思连两个贴身丫头也不告诉,更不用提别人了。 男性亲朋和仆人接近她的机会也极少,这是个礼教盛行的时代,殷家虽不是什么达官显贵,却也相当讲究,能进殷小姐所居后院的仆人都是指定的那几个,并且不能上楼,传递食物和日用物品都是通过丫环进行,一年到头或者可以见到殷小姐几面,说话就基本不可能了。 殷家是到南京做生意的外地人,在这里并没有太复杂的亲戚关系,常走动的亲友当中根本就没有和殷小姐走得近的同龄男女,据说殷小姐喜欢诗词歌赋,有点儿自命清高,不大看得起这些做生意的亲友。 调查她交往的圈子,基本上就是金陵城的才子佳人们,燕子矶诗会那次在座的诸位,除开秦林、常胤绪和徐辛夷之外都和她或多或少的有那么点交情。 但是殷家并非权贵,只是家境富裕而已,那些尚书、侍郎家的公子小姐自恃身价,不大爱搭理她,所以这位小姐在金陵才子佳人的圈子里头属于比较边缘化的角色。 也正因为如此,常胤绪和徐辛夷在男女两个圈子的调查也缺乏进展,几乎所有的人被问起的时候都要低下头想一会儿,然后才漫不经心的回答:“哦,你是问的那位殷小姐啊?有点印象,好像每次诗社都来……没听说她和谁特别要好吧?” 这就是出身中流而奋力挤进高层的悲哀吧,殷小姐虽然称得上漂亮,离张紫萱这种真正的国色又差得老远,和青黛、金樱姬相比也逊色不少,在大群莺莺燕燕中难以引起别人的注意,而她的家世虽然可以支持她参与公子小姐们的聚会,却又毫无助力,免不得在一群尚书千金、布政使小姐面前自惭形秽,变成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 甚至听说殷小姐的死讯之后,名字记录在她那本珍藏的文集上头、曾和她吟诗作对的才子佳人们也吝于落下几滴同情泪水,仅仅干巴巴的道几声可惜,只有少数几个人兴奋多过悲哀的表示要做两篇芙蓉女儿诔那种纪念文章,作为文思之发挥。 初步汇集到秦林案头的资料显示,被害者殷小姐简直就是个万历年间的宅女,除了赴诗社和闺阁千金们的手帕会之外几乎不出门,成天吟诗作对自命清高,又不大被她所向往的群体真正接纳。 秦林从她留下的诗句中推测,为此她相当的苦闷,字里行间有点儿无病呻吟的味道。 这么一个生活简单的女子,如果是引诱,谁能找到机会?如果是胁迫,她又有什么把柄握在别人手中? 任何推理都必须有足够的线索作为基础,秦林现在就面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境地,他需要时间进行更加细致缜密的调查。 已经出现犯罪升级苗头的连环杀人罪犯,会在两次罪行之间给他留下足够的时间吗?会不会出现第三起更加严重的杀人案件? 幸好除了进攻,还有防守。 秦林找来了白浩和千户所众锦衣校尉,揉着发涨的太阳穴告诉他们:“连环杀人在作案上都有特别的惯性,如果所料不错,罪犯下一次作案极有可能仍采用迷药,并在夜间进行——所以,诸位要严防死守,加强城内外的夜间巡逻,尤其在有年轻貌美女子的深宅大院周围,绝不可掉以轻心!” 身为应天府总捕头的白浩听到这里,忽然口唇微张,嗫嚅两下最终什么也没说,然而脸上已呈喜色。 刘一儒回南京了! 关于白莲教劫漕银、煽动叛乱一案,京师的诏命迟迟未下,因为扬州和京师之间文牍往返就非止一日,如此重大的案件、涉及平江伯陈王谟在内大批高级官员的黜陟,朝廷内阁奏对、大小九卿廷议、内阁拟旨、司礼监批红……这么整套程序走下来,一时半会儿哪儿就能有圣旨? 要说白莲教闹大了,事态紧急,朝廷的旨意反而下得快些;倒是现在这种案情查明、叛乱平息的状况,司礼监、内阁、六部、御史言官、六科给事中可以从容不迫的扯皮了,力主推行改革新政的张居正,说不定也要利用这个机会做一番手脚,所以旨意越发下得慢,也就能够理解了。 钦差办案正使、南京刑部侍郎刘一儒赶在这空档上赶回南京,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反正刚回南京,他就以钦差正使的身份召集有关官员,中官副使黄公公、东厂霍重楼、锦衣卫秦林、应天府尹王世贞俱各在座。 啪!刘一儒拍着桌子,怒发冲冠的道:“朗朗乾坤,堂堂留都,竟然干出如此蔑视我大明朝廷的恶行,奸杀妇女、散播妖言、扰乱人心、图谋不轨,白莲教妖匪当真可恶!” 黄公公和霍重楼刚回来,不了解内情倒也罢了,秦林和王世贞就大吃一惊——雨花台段萍被害案和殷小姐被害案,这两起案件属于单纯的连环杀人案,所有线索之中没有任何一条可以和白莲教产生联系呀! 官场上的道道秦林毕竟要浅一些,王世贞首先发觉了刘一儒的用意,立刻站起来,毫不犹豫的驳道:“南京乃本官辖地,出了两起人命案子自是本官施政有误,辜负圣恩,但这两件案子并无白莲教妖匪插手的迹象,刘老先生所言,请恕王某不敢苟同。” 原来刘一儒打着自己的小九九,他在漕银失窃、白莲教谋叛一案中毫无建树,完全是秦林立功,黄公公、秦林、李肱、霍重楼和扬州地方官员给朝廷的奏章都是这么写的,就算他为了补救,上本自吹指挥机宜,什么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可连他自己看了也觉得脸红,暗道这些内容简直像放屁一样。 紧接着南京出现连环奸杀重案,对几乎绝望的刘一儒来说,机会又出现了。 如果是普通奸杀案件,那就无从做文章,要是白莲教妖匪玩什么采阴补阳的把戏,或者故意以此向朝廷示威,不就是扬州案的余波吗? 江南的这一系列案子,本来就是由燕子矶诗会而起,白莲教水陆两路围攻燕子矶意图一网打尽,暴露其与五峰海商勾结的情况,继而在五峰海商配合下劫走漕银,试图逼反漕工……那么现在南京城中出现的恶性连环奸杀案,当然也可以看作白莲教余党的报复,利用此案散播谣言,蛊惑人心,也说得过去。 刘一儒前头没有办好,到后面这几起奸杀案子办好了,同样可以算在南直隶白莲教造反一案的处理之中,他就不再是寸功未立,前头“指挥机宜”的说法,更有了事实的佐证。 什么,你说这案子不是白莲教做下的?哼哼,等抓到了罪犯,重刑棰楚之下哪样的口供弄不到?就算叫他自认是白莲教主,他也要乖乖认账呀! 刘一儒打的好算盘,王世贞岂能没有自己的小九九? 正如刘一儒希望此案和白莲教扯上关系,王世贞则极其不愿意出现这种情况,前面秦林已用飞鸽传递虚假命令,将南直隶白莲教的基干力量一网打尽,在这种情况下南京还有白莲教肆无忌惮的作案,试问地方官儿是干什么的,应天府王府尹是不是在吃屎? 就算吃屎,也有汤圆大的羊粪蛋和几斤重的牛屎坨的区别,南京闹出连环奸杀案,王世贞最多算吃了羊粪蛋,可要是再和白莲教扯上,他老人家就是吃牛屎坨啦! 因此对刘一儒的说法,王老先生是一定要据理力争的。 秦林前一世做刑侦工作,就最讨厌外行硬充内行指手画脚的家伙,刘一儒打着小算盘干扰侦破方向的行为他是深恶痛绝,立刻站起来:“刘侍郎,本案并无任何与白莲教相关的线索,本官支持王府尹的看法。” 刘一儒尖酸刻溥的冷笑两声,袖子一甩,鼻孔冲着天:“秦副千户以为在扬州立下功绩,便是简在帝心,只等扶摇直上了?老夫告诉你,还差得远!你身为锦衣卫特命办案官差,又是负责南京城缉拿奸恶的副千户,白莲教在南京犯下严重的罪案,你难辞其咎!” 208章 刘一儒的小算盘在线阅读 <!--t; 208章 刘一儒的小算盘 - 209章 遇到死结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09章 遇到死结 <!--go--> 209章 遇到死结 秦林、王世贞与刘一儒大吵一场,黄公公和霍重楼自是明里暗里帮着秦林,可刘一儒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把案情往白莲教身上攀扯,不管说什么道理他都油盐不进。 刘老儿毕竟是钦差正使、刑部侍郎,他坚持看法,南京刑部、南京大理寺、巡城察院和五城兵马司的官员便群起附和,秦林的正确意见反而占不到上风。 最终双方不欢而散,刘一儒气咻咻的端茶送客,临别时秦林倒也罢了,王世贞干脆一振袍袖,道了声“留步”,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出南京刑部,脸色已气得铁青。 原因嘛很明显,就这件事而言秦林跟刘一儒不过是破案方向上的分歧,而王世贞面对的就是赤裸裸的官场倾轧了。 如果把连环奸杀案算作南直隶白莲教谋反案的余波,办案钦差正使刘一儒自然有机会立功,成功破案,便能洗刷在朝廷心目中行动迟缓举止失措的印象;可对应天府尹王世贞来说,官府刚刚在南直隶全境予以重大打击,紧接着南京应天府地面上就出现嚣张至极的报复作案,他这府尹是干什么吃的? 刘一儒的做法完全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嫁祸江东啊!也难怪涵养极好的文坛盟主会怒发冲冠了。 王世贞气冲冲的走出大门口,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冲着刚走到门口的秦林作揖:“下官谢过秦将军仗义执言,哼,今天刘某欺人太甚,老夫几乎被他气死!” 秦林和刘一儒相争的出发点是就事论事,他只是本能的厌恶这种外行指导内行、误导侦破方向的白痴做法,站出来说话的时候倒没有想太多,当然,王世贞愿意理解更多的东西,他也不会刻意去假撇清。 “王老先生说的哪里话,秦某还没有谢过贤父子前番报信的情分呢!”秦林笑容可掬。 王世贞的心情稍微好了点,对前些天冒险让黄敬斋扣下王本固的弹劾奏章,派儿子王士骐连夜赶往扬州通知秦林这件事,他回想起来也有些自鸣得意。 现在王本固像个乌龟似的缩在家里不敢露头,摆明是怕了秦林,这就说明上次的事情办得很漂亮嘛,堂堂左都御史被打成猪头却连个屁都不敢放,秦林究竟有多大能耐也就可想而知。 “秦将军太谦虚了,犬子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王世贞微笑着捋了捋胡须,眉头又渐渐皱了起来:“对了,刘老儿想把案子往白莲教攀扯,自是痴人说梦,但他的担心不无道理,前些天燕子矶设伏、扬州劫漕银,白莲教闹的动静不小,现在又出了连环奸杀案,南京城内外人心惶惶,万一白莲教妖匪趁机散播谣言,你我倒是棘手得很哪!” 换做以前王世贞和秦林并没多大交情,可现在两个人真成了拴在一条藤上的蚂蚱,破不了案,作为地方官儿的应天府尹和负责巡查缉捕奸徒恶党的锦衣卫副千户,都得吃挂落。 秦林点点头,他当然明白目前时不我待,要是下次再有南京哪位尚书、公侯府上的小姐出事儿,王世贞的应天府尹就算做到头了,他有扬州破获白莲教的功劳,虽不至于太惨,但勋官转实授恐怕就得等到下辈子去。 忽然心头一动,秦林问道:“前番派徐辛夷去小姐女眷中走动、常胤绪负责打探纨绔公子那边的消息,但这两位都是粗枝大叶的,和才子佳人们走得不近,只怕事倍功半。下官素知王世兄有金陵四公子之名,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是否可以……” 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何分彼此?王世贞不假思索,一叠声的答应回去就派儿子王士骐到秦林府上拜访,金陵城才子佳人之间有什么小道消息,只怕他还比徐辛夷、常胤绪知道的多些。 王世贞对侦破此案也是拿出十二分的努力了,秦林回到家里,刚喝了口热茶,躺着让小丫环捶捶腿,正要朦胧眯过去,王士骐就急匆匆的过来了。 “王世兄来得很快啊?”秦林寒暄着把他往书房里让。 王士骐颇有些得意:“小弟所乘的马车乃驷马曲辕车,车夫也是二十年的老把式,满南京城里也算得上前头的了。” 明代儒家认为坐轿子是以人为畜,用人来代替驾车的牛马,乃极不合乎礼法、违反天道的举动,在洪武、永乐年间,不论文武一概乘马,只有极其年迈多病的功勋老臣才蒙圣恩特许坐轿子。 虽然万历年朝廷各项礼制规章已经近乎废弛,大多数文官都乘轿子了,然而当年的风气还是有所残留,像贵介王孙们就是武的骑马,文的坐车,视乘轿为妇孺老弱、民间商贾所为。 南京城里头论骑马,以徐辛夷的照夜玉狮子和后来送给秦林的踏雪乌骓最好,论坐车,就是王士骐的驷马曲辕车最佳。 秦林不咸不淡的点点头,对王士骐的车子没什么兴趣,他是锦衣卫的武将,外出要乘马,没什么机会坐车,便开门见山的询问殷小姐和众位公子小姐交往的详情。 王士骐来之前就从父亲口中知道了原委,这会儿也不迟疑了,直截了当的告诉秦林: “殷小姐只喜欢诗词文章,尤其喜读风花雪月、故作呻吟的那些个词句,因家父提倡文章复古、言之有物,小弟的文章她可有些不以为然。她文采人物都算的上品,只可惜在南京顶儿尖儿的千金小姐群中也只能屈居中游,家里又不是什么达官显贵,区区富商而已……” “那么,她和哪些人关系比较好呢?”秦林迫不及待的问道。 王士骐扳着手指头挨个数:“杜侍郎的女儿、徐学士的第二位小姐,对了,还有高翰林家的那位小姐——这个常小侯爷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嗯,有没有男人,我是问她有没有表现出特别喜欢谁的诗词?”秦林斟酌着,本来想尽量不影响王士骐的判断,但见他没怎么听懂,干脆直说:“我怀疑她要么是被某位心上人引诱,要么是有什么隐私掌握在别人手中,被人威胁。如果是前者,能够引诱这位小姐的,也只能是风流才子吧?比如,上届南京乡试的解元公顾宪成,年少有才的高攀龙,或者长相俊美的刘戡之?” 王士骐听到这话,先是眼睛鼓了出来,继而捧腹大笑:“秦、秦将军,你干脆怀疑小生得了!高攀龙、顾宪成……哈哈,还有刘戡之,嗯嗯,其实小弟的嫌疑最大,真的……” 笑了一通,见秦林仍旧板着脸神色严肃,王士骐才知道他没有开玩笑,赶紧讪讪的收住笑,有些尴尬的解释起来。 像高攀龙人虽少年而文名极盛,顾宪成家中富裕且已考中解元,刘戡之更曾谣传被江陵相国张居正青睐,王士骐则有个文坛盟主的老爹,这金陵四公子名不虚传,可不是后世那些小混混一样的所谓“四少”。 无论怎么说,这四位已是江南才子当中顶儿尖儿的人物,说夸张点就是公主下嫁还不情愿娶呢(明代驸马不能做朝官,不能纳妾,“娶妻得公主”在顶级文人才子看来是苦差事),怎么会和一个商贾之女有什么纠缠? “再说了,殷小姐眼中小弟的文章不够清丽文雅,高、顾两位则议论时政多过诗词,至于刘戡之那家伙嘛,我还记得有次诗会,他的诗被殷小姐直斥为空洞无物呢!” 王士骐喝了口茶,撇撇嘴,颇不以为然的道:“这位小姐出身商贾,却自视极高,目无余子,真不知道谁才能打动她的芳心——奉劝秦将军还是从别的地方打听吧,小弟猜测她多半是有什么把柄被别人抓住了,被迫赴约,最终遇害。” 秦林听了这番话,顿时嘿然不语,暗道蹊跷:按照王士骐的说法,殷小姐对才华横溢的高攀龙、忧国忧民的顾宪成、文采斐然的王士骐和风流潇洒的刘戡之都没有意思,这大明朝南京城的f4都排除在外,还有谁能引诱她外出赴约? 一个待嫁深闺的年轻小姐,干出迷晕丫头、深夜独自外出赴约的事情,不可不谓之疯狂,要知道这可是礼教盛行的年代呀! “妈的,满南京谁还有这么大的魅力?莫非这个世界真的存在蛊毒、情花之类的玩意儿,可以叫女子发疯发狂?”秦林摸着下巴,想得脑袋发胀,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王士骐却一拍大腿,高声叫道:“有了,一定是这人!” 秦林大惊,连忙问究竟是谁。 “此人年纪虽轻,却有经天纬地之才,实乃我大明朝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他智虑周详、断案如神,能解人所不能解,善断人所不能断,而且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实是位少年英雄,连相府千金和国公之女也见之倾心……” 王士骐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大笑起来。 秦林无语了,敢情这是说的本老人家啊。 王士骐笑够了,站起来道:“走,秦兄,反正你待在这里冥思苦想也没有助益,倒不如乘小弟的马车沿着兜一圈,说不定无意中能发现什么呢?” 209章 遇到死结在线阅读 <!--t; 209章 遇到死结 - 210章 车祸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10章 车祸 <!--go--> 210章 车祸 这几日秦林冥思苦想案情,早已脑仁儿生疼,左右不过是出去散散心,便登上了王士骐的马车。 驷马曲辕车果然平稳而舒适,铺着的织绒坐垫柔软得像少女的肌肤,四面挂着厚厚的锦绣夹棉车帘,马车奔驰时叫人感觉如同钝刀割脸的寒风就被隔绝在了外面,再加上两只小巧玲珑的暖炉,车外寒风凛冽,车内却温暖如春。 拉车的四匹枣红马没有一根杂毛,并不多么高大雄健,胜在大小体形完全相同,简直像一个模子铸出来的。 车夫穿一身不常见的暗红色对襟子罩甲,头戴敞檐儿风帽,足踏毛毡抓地虎,跨在车辕上头身子挺得溜直,鞭子在空中甩出个漂亮的鞭花。 啪的一声响,四匹枣红马儿就齐刷刷的小步快跑,渐渐加速,风吹得呼呼响,可秦林感觉车厢没有一般马车的颠簸,而是异乎寻常的平稳。 王士骐面有得色:“小生这几匹马儿虽赶不上徐大小姐的照夜玉狮子和秦将军的踏雪乌骓,也是难得的良马,用来拉车又快又稳。” 北风凛冽,天色昏暗,恐有雨雪降下,是以街面上行人极少,马车在空空荡荡的街道上风驰电掣,速度快得惊人,偏偏车中乘客只觉得耳边风响,眼前景物飞速后退,屁股底下却不怎么颠簸。 忽然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刘戡之正准备掀开车帘问问,车夫已回过头来:“公子爷,前头是刘公子的车,咱们是跟在后头,还是……” “超过去,快给我超过去!”王士骐厌恶的看着前面那辆马车,气咻咻的坐回了车厢。 秦林掀开暖帘,从车窗往外一看,斜前方有辆装饰华贵的马车,也是四匹好马拉着,四角儿上挂着小官衔灯笼,刑部侍郎四个白底黑字分外清楚,便知道是刘一儒家的马车,而车夫所称的刘公子,必是刘戡之无疑了。 顾宪成、王士骐、刘戡之和高攀龙并称金陵四公子,交情不浅,所以车夫问是不是跟在后面。 殊不知自从赴扬州向秦林报信,王士骐就已疏远这几位志大才疏的朋友,今天听父亲提到和刘一儒翻脸的事情,更加痛恨刘家父子,这会儿见面已是怒不可遏,怎么可能跟在对方后面故示谦逊? 车夫不知公子爷哪儿来的这么大火气,也管不到许多,鞭花一抖,赛如炸了个鞭炮,四匹枣红马儿立时加速狂奔,拖着马车飞驰。 “喂、喂,”秦林还没习惯坐马车,突然的加速叫他身子一歪,赶紧抓住扶手稳住身形,心说这已算严重超速行驶了吧? 与此同时,刘戡之正拥着一身装饰着孔雀翎毛的貂裘坐在车中,手里头把玩着一只通天花纹犀角,将银杯中美酒饮下,低声吟道:“掌中惊看,隆颅犀角,黛抹朱妆。最堪欢处,灵椿未老,丹桂先芳……” 正在孤芳自赏,忽然隆隆的马蹄声和车轮声响起,揭开窗帘一看,便是王士骐的马车呼啸而过。 方才还斯文儒雅的刘戡之,忽然就变了脸色,将银杯狠狠的砸了过去,又一叠声的催促车夫:“怎么回事?追上去,给我追上去!王士骐,背友求荣的混账东西,狗入的王八蛋……” 一连串尖刻恶毒连妓院老鸨听了都佩服不已的脏话,从刘公子刚才还在吟诵诗词的嘴里喷涌而出,幸好金陵城中为之倾心的那些佳人小姐们没有见到这一幕,否则一定会痛骂自己瞎了眼睛。 王士骐痛恨刘家父子,刘戡之何尝不深恨对方? 大明朝到了万历年间,文官通过门生老师、房师座师、同年同学、同乡同榜等关系结成了纠缠不清的人情网络,这世上就再没有不透风的墙。 像王世贞串通黄敬斋扣留王本固参奏本章,王士骐通知秦林回金陵的事儿,可以瞒得了一天两天,但无论如何也瞒不了一辈子,刘一儒这种级数的官员,只要用心打听,就不会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王本固被秦林揍得鼻青脸肿,偏偏都察院那边风平浪静像根本没发生一样,谁不奇怪里头的道道?刘一儒自然要打听到底,这一打听嘛就把王世贞父子的事儿刨出来了。 得知王世贞倒向张居正,刘一儒、刘戡之自然切齿痛骂他“奴颜媚骨”、“钻营无耻”,这也是刘一儒非得把案情往白莲教攀扯、与王世贞彻底决裂的原因之一。 刘戡之已经知道早晨他老爹已和王世贞撕破了脸,现在对王士骐当然不会留面子。 当的一声,银酒杯砸在了驷马曲辕车的侧面,溅出的酒液撒了几滴在王士骐脸上。 刘家的马车也开始加速,两车并驾齐驱,在宽阔的大街上风驰电掣。 秦林从未乘过马车,起初还没什么,这会儿跑快了免不得有些儿头晕,见状连忙喊道:“王公子不可!快停车,这大街上……” 金陵四公子都是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虽然满腹诗词文章,其实傲气自负得紧,王士骐本来挺尊重秦林的,可这会儿公子哥儿脾气被激了上来,哪里还听秦林的话?反倒吩咐车夫加快速度,一定要把刘戡之抛在后面吃屁。 “驾、驾!”车夫不是甩着鞭花,而是直接将鞭子抽在枣红马儿身上。 那四匹枣红马儿并不怎么高大神骏,其实亦是价值千金的良驹,平日里甩个鞭花就要奔驰如飞,这会儿鞭子直接打在屁股上,西律律一阵叫唤,四匹马十六条腿儿赛如风车也似,速度快得惊人。 刘戡之那边驾车的也是名马香车,与王士骐的驷马曲辕车相比也差不多,车夫受命疾驰,两驾马车你追我赶,把南京城朱雀大街当作了赛车场。 幸好天色昏暗、雨雪在即,街面上行人极少,否则他们这么疯跑,还不知要酿成什么灾祸呢! 王士骐正在得意,忽然感觉身子被提了起来——原来是秦林揪着他衣领,一脸的凶神恶煞:“再不停车,老子把你扔出去!” 王士骐吓了一大跳,看秦林样子不像说笑,赶紧叫车夫降低速度。 “哈哈哈哈!”刘戡之大笑着超到了前头。 就在此时,变故陡生! 前头路面上不知什么人打翻了一地的菜油,几个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正拿沙土掩盖、清扫,看见这边马车飞也似的跑过来,赶紧往路边让。 刘家车夫发现了异状,赶紧嘴里“吁——”的一声喊,想把马车停下来。 可为了赛车,前头把速度提得太快,哪里就能立刻停住?虽然速度稍微降低了些,到底还是驶到泼了菜油的路面上。 拉车骏马的四蹄立时打滑,可怜的马儿保持不了平衡,后面拉着的车厢也跟着歪倒,电光火石之间整辆马车就像喝醉了酒一样,歪歪倒倒的朝街边房屋冲过去。 轰然大响,马车撞上了房屋…… 嘶——王士骐的马车已停了下来,正巧看见这一幕,他吓得不轻,一张俊脸变得纸白,发热的头脑也清醒了:若不是秦林强令他把车停下来,出事的除了刘戡之,还得搭上他王士骐了! “祝刘公子早升西天极乐世界,”秦林双手合十朝着车祸地点拜了拜,只不过这家伙嬉皮笑脸的,殊无诚意。 刘戡之没死。 秦林和王士骐赶过去的时候,那几个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已屁滚尿流的展开救援,只见马车里头零零碎碎的东西撞得稀巴烂,什么玉佩、珊瑚树、犀角,许多价值不菲的宝贝通通倒了大霉,变成了碎片。 刘戡之灰头土脸的被扒拉出来,俊美的脸蛋儿撞得鼻青脸肿,实在狼狈之极。 五城兵马司的人知道这是侍郎公子,等闲得罪不起的,忙替他揉太阳穴、掐人中,不一会儿便苏醒过来。 幸好车夫发现得早,提前降低了速度,否则刘戡之这条小命就算完蛋了。 车厢里头的刘公子没有大碍,车辕上跨坐的车夫却受伤不轻,一只手臂软趴趴的吊着,满脸都是血,还要跪在地上朝着自家公子爷连连磕头:“小的该死,小的伤了公子爷……” 秦林和王士骐抄着手站在旁边,一边看一边嘻嘻的笑,典型的幸灾乐祸啊! 刘戡之恼羞成怒,伸手就朝五城兵马司的几个兵脸上来了顿耳光,噼里啪啦的扇得山响,接下来又咚的一脚踢在车夫胸口,把这可怜人踢得四仰八叉。 秦林看得直摇头,原来饱读诗书的公子,在这种时候也是蛮不讲理的呀,和恶霸有什么区别?像刘戡之这种人,诗词歌赋做得再多,也就是个废物点心! “哎哟,这不是刘公子吗?”王士骐拱拱手,一脸的惊讶:“怎么变成这样子了?真可怜!” 秦林笑道:“这小白脸兴许是被徐老太蹂躏了?” “你、你们!”刘戡之气急败坏的指着秦林、王士骐,手直哆嗦。 “咦,秦兄、王兄,你们这是……” 张紫萱清雅动人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却见一辆金饰沉香车的帘儿揭开,露出她绝色无双的容颜,朝着秦林笑靥如花。 忽然看清那个鼻青脸肿的人,她惊讶得檀口微张:“刘、刘兄?” 刘戡之一言不发,神情愤恨之极,一张脸黑得犹如死人,鼻子里重重哼了声,不辞而别。 210章 车祸在线阅读 <!--t; 210章 车祸 - 211章 第三起命案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11章 第三起命案 <!--go--> 211章 第三起命案 街头转角处,刘戡之停下脚步,阴冷的眼神打量着张紫萱,嘴角抽动两下,终于快步离开。 张紫萱敏感的觉察到了,眼角余光扫到了刘戡之尚未远离的身形,浑没将他放在心上,自与秦林、王士骐说话。 素以风流自赏的王士骐破天荒的没有多话,他知道能让相府千金停车等候的人不是自己。 对秦林,张紫萱就热情得多了,就着连续发生的两起奸杀案问长问短——连环杀人案件已在江南传得沸沸扬扬,闺阁女眷里头更把此事传得神乎其神,仿佛神怪故事一般。 听得秦林说到徐辛夷都在办案现场,张紫萱笑起来:“哦,徐大小姐对审理案件感兴趣吗?小妹可没想到呢。” 王士骐憋不住,背过身连声干咳。 交谈中秦林得知正月初八要重开诗会。上次燕子矶诗会被白莲教搞得烂尾,新近又出了殷小姐被害案,有几个酸才子做了些祭文和感怀诗,要趁新诗会显摆显摆,所以极力撺掇。 张家两兄弟到江南就是为了以文会友、博取文名,将来张居正一党才好借着才子的名义迅速提拔他俩——就和后世留学镀金差不多的意思。于是得知重开诗会,张紫萱和两位哥哥昨天便从扬州回到南京,准备参加。 王士骐也接到了新诗会的邀请,听说张家三兄妹都要去,立刻眼睛发亮,准备撺掇秦林也去。 “又有新诗会?”秦林不屑的撇了撇嘴,在他看来什么吟诗作词纯属才子佳人们吃饱了没事儿干,当成兴趣玩玩没什么,成天瞎忙活就太无聊了。 张紫萱也正要启口邀请他同去,看他这个样子就不勉为其难了,嫣然一笑:“秦兄擅长修齐治平之道、审阴断阳之术,诗词自是小道,小妹也不过借它解闷罢了——等秦兄破获连环杀人案,高奏凯歌之日,小妹再到府上恭贺。” 嗨!王士骐好生懊丧,脸都臭了:最难消受美人恩,秦老弟你就不能迁就一下?看张小姐多失望!要是有这么位倾国倾城的佳人邀我同去,就算是殿试第一等着点状元,我也丢开了陪她! “哦,对了,马上就要下雨,你这是到哪儿去呢?”秦林看了看阴沉沉的天色,关心的问张紫萱:“要不,暂且找个地方避雨吧?” 刚才张紫萱面上虽没有什么,得知秦林不愿去诗会她实在有些失望,此时听到秦林口气里的关切之意,登时芳心暗喜。 忽然这位相府千金面色微变,看了看东北面——正是南京都察院的方向,她轻轻咬了咬下唇,勉强笑道:“不劳秦兄挂心,小妹还有些事情要办,两位兄长已约好时间在前面等着,咱们、咱们这就别过吧。” 佳人登车离去,秦林低着头思索着什么,王士骐则遥望绝尘而去的香车,半晌才回过神来,跌着脚道:“秦将军,叫我说你什么好?最难消受美人恩,美人恩重,何忍负之!” 啊?秦林从思索中回过神来,听到王士骐的话,他嘿嘿的坏笑:“常因酒醉鞭名马,惟恐情多误美人,嗟呼~~” 王士骐一时呆怔,俄而深深一揖到地:“秦将军脸皮之厚,小弟实难望其项背。说什么金陵四公子,不及秦兄一脚趾!” 当天夜里,秦林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晓得为什么,他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儿,对罪恶的强烈预感使他辗转反侧。 张紫萱、王士骐、刘戡之,车祸,路面菜油,沙土,五城兵马司,还是新年诗会?究竟有什么问题?或者今天无意中发现了什么线索,却被遗漏了? 就算是最顶尖的侦破高手,法医中的顶级专家,痕迹学的泰山北斗,在案件侦破中也不能说百分之百毫无疏漏,人,毕竟不是机器,视野盲区、思维定势、思想误区都是客观存在而无法完全避免的,只能尽量规避。 躺在床上想得脑仁儿生疼,秦林忍不住叹息道:那种把现场扫视一遍,就能把罪犯遗留下来的所有蛛丝马迹全部找出的“名侦探”,都他妈坑爹的货啊…… 终于眼皮子渐渐沉重,就要睡着。 陆胖子沉重的脚步声在宁静的夜里分外清楚,咚咚咚的直跑到秦林卧室,哐的一下推开了门:“秦哥,秦哥不好啦,又出事了!” 我靠!秦林忍不住朝着虚空一竖中指,一记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跳起来,手忙脚乱的穿上衣服跑出去。 牛大力已牵着马等候了,也是衣冠不整,看样子刚从被窝里爬出来;陆胖子是留在府中守夜的,韩飞廉和游拐子两个是率众校尉外出巡夜的,这会儿自然穿得整整齐齐。 秦林踩着上马石坐上马背,众人齐齐翻身上马,韩飞廉引路朝着事发地点跑过去。 案发地点在东城西长安街上,听说是那里发案,秦林吃了一惊:南京东城有长期荒废没有使用的皇城、紫禁城宫殿,南京六部、都察院、通政司、翰林院等机构也在那边,怎么案件会在那里发生? 一处规模不小的宅院之中灯火通明人影绰绰,便是案发之处,秦林下马快步跑了进去,遥遥看见花园一角围着众多捕快和锦衣校尉,不远处两名白发苍苍的老人和几名亲属哭得呼天抢地,墙角中间一具女子尸首脸朝下倒伏,双腿之间有濡湿的殷红。 心咚的一下沉了,秦林铁青着脸走过去,因为来路上韩飞廉已粗略介绍了情况,他便连声问道:“白浩白捕头呢?抓到凶犯没有?” 捕快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看起来颇为精明强干的朝秦林拱拱手:“并不是当场发现的,因为发现尸体的时候摸着还有余温,料想凶犯逃走不远,白总捕便率弟兄四面散开追下去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秦林皱了皱眉,南京城街巷四通八达,又有秦淮河及其支系穿城而过,如果没能当场擒获,抓到罪犯的可能性就显著下降了。 事不宜迟,赶紧检查尸体,待要上前翻弄,那对失去女儿的老夫妇像疯子似的扑上来,可怜的母亲如同老母鸡护崽一样拦在尸体前面,眼睛发红,仇恨的看着秦林,那样子仿佛是他害死了女儿,明显老两口的精神状态已不正常。 秦林遇到这种情况,也是无可奈何,且不说这家的老头子是致仕的杜侍郎,就是寻常百姓,有这么大把年纪了,又刚刚经历失去心爱小女儿的痛苦,勘验者总不好用强的。 死者亲属和捕快们作好作歹的劝,无奈老两口执意不叫女儿死后受辱,不愿让秦林动手勘验。 这时候程朱理学盛行,像杜侍郎这种迂腐之人就认为即便女儿死了也不准男人碰她,秦林只好一脸苦笑,无计可施。 “那么,侄女儿来动手,可以吗?”徐辛夷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脸蛋罩着一层寒霜,沉声对老两口道:“不勘验,恐怕杜妹妹沉冤难雪,在天之灵也无法安慰吧!杜伯伯、伯母,侄女是杜小姐的朋友,保证动手轻轻的,不会弄疼她。” 老两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杜侍郎沉重的点了点头,老太太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屋里冲进去,杜侍郎也追着进去了。 杜家的仆妇搬来围帐、屏风把小姐尸身围在中间,只有秦林、徐辛夷、陆胖子等人再加上刚才那回话的精干捕快,叫做董超的一起参加勘验。 众人心情都十分沉重,秦林长吁了口气,朝徐辛夷点点头,示意她动手。 徐辛夷把杜小姐从地上翻过来,只见她年纪尚小、容颜娇嫩,五官生得颇为精致,生前定是位娇俏可人的小姑娘,可惜现在脸上肌肉因为痛苦而扭曲,呈现出可怖的神情,往日灵动的双目也紧紧闭着,仿佛不愿意再看这世间的邪恶。 衣服只是披在身上的,躯体几乎等于赤裸,娇嫩的胸脯和平坦的腹部布满了青紫色的瘀伤和指甲掐痕,显然是惨遭蹂躏的痕迹…… 而致命的伤痕就在脖子上,一道乌黑的勒痕深深陷进去,颈后八字已交,不需要秦林的现代法医学知识,就是宋慈的洗冤录也有明确记载:这是被罪犯勒死的伤痕! 徐辛夷和陆胖子齐齐抬起头来看了看秦林,颇为钦佩:殷小姐一案中秦林已预言了犯罪升级的可能性,目前看来竟不幸而言中,从雨花台案段萍的冻死,到殷小姐的淹死,再到杜小姐的勒死,凶手的杀人手段正在逐步加码! “天杀的!”徐辛夷切齿痛骂,然后把遮住杜小姐大腿处的衣服掀开。 嘶——众人齐刷刷的倒抽一口凉气,韩飞廉、牛大力和董超甚至往后退了两步。 只见杜小姐大腿根部早已被鲜血濡湿,此时血还没有干涸,只见双腿之间插着一截树枝,被鲜血浸透! 就连见惯凶杀现场的秦林,也为这种变态的凶残而愤怒,他的目光中厉芒烁烁闪动,仿佛来自幽冥深处的炼魂之火…… 211章 第三起命案在线阅读 <!--t; 211章 第三起命案 - 212章 不同之处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12章 不同之处 <!--go--> 212章 不同之处 杜小姐年纪尚幼、身材娇小,闺中密友聚会时总是咯咯的笑,平时看上去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没想到竟然有如此残忍可怕的遭遇! 徐辛夷外表大大咧咧,内里极其古道热肠,即便与杜小姐交情并不怎么深,见此情形也被气得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双手不住的发抖,胸口因急促的喘息而快速起伏。 一只沉稳有力的手落到了她的肩头,秦林的声音低沉沙哑:“我保证,元凶罪魁会被抓获,明正典刑!” 他的眼睛里炯炯燃烧着幽深的火焰,表情平静得像赏罚无私的地狱判官,正以波澜不惊的口吻下达着绝对不容置疑的判决。 准确的说,现在他的神情很有些阴森可怕,但徐辛夷心头只有百分之百的信任,她相信秦林说出的每一个字——如果说罪犯是戕害生灵的恶鬼,秦林就是执掌幽暗地狱、于冥冥之中惩罚罪恶的阎罗,任那恶鬼多么狡猾奸诈,也难逃森罗殿上魂飞魄散! 在秦林鼓励的眼神注视之下,徐辛夷平定了情绪,用布包着双手,颤抖着将那截刺入少女身体的树棍拔了出来。 树棍并没有处理,看上去就是凶手随便从哪儿折下来的,早已被鲜血浸透,尸身娇嫩的地方被它戳得稀烂。 秦林看着眉头紧皱,对罪犯的憎恶又加了三分:种种迹象表明树棍是生前强行刺入的,这名罪犯如此卑劣、如此凶残,真是禽兽不如! 不过接下来的检查结果就和前两次有所区别,徐辛夷小心翼翼的在死者满是鲜血的双腿之间寻找,却没有找到前两次案件尸身上发现的肉冻。 “不对劲儿……”秦林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徐辛夷、陆远志都眼巴巴的把他望着,等了一会儿没见他说话,还是徐大小姐先开口:“怎么,不是你说犯罪手段会升级吗?看起来的确比前两次更加残暴。妈的,太混账了!” “是有升级,不过,”秦林想了想,斟酌着解释他的疑虑。 一般说来连环杀人犯在犯罪过程中受到强刺激正反馈,其人格的扭曲变态程度会进一步加深,往往出现犯罪升级的现象,比如本案由冻死变成淹死再升级为勒死,罪犯的手段越来越直接有效,受害者挣扎死亡的过程给罪犯扭曲内心带来的“满足”也越来越强,就符合这个推断。 但作案的某些特定手段不会改变,因为连环杀人犯本来就是心理变态,绝大多数具有极端偏执狂的心理特征,如果叫他改变作案手段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比如秦林过去曾经办理一起经典的连环杀人案,凶手杀害了九位无辜女性,其中八名是利刃割颈死亡,剩下一名少女则是勒颈致死,这是什么原因呢? 后经审理查明,该罪犯幼年曾多次目睹邻居杀羊,用的当然是刀抹脖子的手法,给该犯留下极为深刻的心理烙印,从此之后他潜意识深处便认为“只有攻击颈部才能彻底致命”,所以每次都用刀割喉的手法作案。 唯一一次勒颈杀人是因为他偶然没有带刀,但其心理轨迹仍反映在了作案手段上:没有刀,就用绳子勒,攻击部位仍然是受害者的颈部! 回到目前南京城的这一系列导致三名女性被害的连环杀人案,前两起案件都出现了肉汤胶冻,为什么第三起没有出现呢? “难道,不是同一个人作案?”陆胖子犹豫着,终于提出了问题。 徐辛夷立刻反驳:“应该不是吧,很明显这一起也用了迷药。” 秦林赞许的点点头,徐辛夷的推理没错。 和前两位死者一样,杜小姐尸身的手腕、脚踝等处并没有捆绑的痕迹,要知道就算身材娇弱,被如此蹂躏、娇嫩处刺入毛糙树棍的巨大痛苦,也会使受害者爆发出远超平时的力量,发生剧烈的挣扎,就算罪犯是个身强力壮的男子,也不可能轻易将其制服。 同时,在杜小姐的指甲缝里并没有发现血迹和人体组织,说明她根本没能做出有效的抵抗,那么除开迷药之外就没有别的解释了。 秦林为了确认再次用狗做了实验,倒置尸身、按压腹部使其吐出部分胃内容物,那狗吃了之后立刻四脚发软的趴下。 遍布尸身的瘀伤和掐痕,使用迷药的作案手段,这都证明了死者确实是被那名穷凶极恶的连环杀人犯杀害,第二名罪犯模仿作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为什么前两次留下了肉汤胶冻,这次却没有呢?这可是犯罪心理上的一个明显信标呀! 毫无疑问,从犯罪心理学推断,凶手正是因为没有正常男性的能力,才使用肉胶冻替代j液,他把这玩意儿留在尸身上,潜意识里面告诉自己:我已经得到了她,已经彻底的、完整的占有过,并在她身上行使了男性的权力。 如果罪犯是女人,那么肉胶冻则代表着侮辱和贬低,无论受害者多么美丽动人、温柔娴雅、纯洁可爱,罪犯用肉胶冻替代j液涂抹,想象其已被真正玷污,从此之后,她的一切优点都被抹杀,成为失身受辱的破鞋。 这两种心理状态中不管前者还是后者,涂抹塞入肉胶冻都是必不可少的程序,甚至对偏执狂类型的罪犯而言比杀人本身的“意义“更大。 那么,他为什么不继续使用胶冻呢?要知道这样的话,在罪犯心目中这起案件就不再“完美”,是相当难受的。 难道因为时间紧迫,他或者她来不及使用肉冻?而且前两起案件并没有“凶器”遗留在尸身上,这次却多了根树棍…… 秦林仔细审视,锋利如刀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检查着尸身,不放过任何疑点,不留下任何疏漏。 隐隐的有些不舒服——这是刑侦专家特有的直觉,如果案件合乎常理,就会感觉“舒服”,如果一反常态,就会因蹊跷而心头犯堵。 终于秦林找到了哪点让他“不舒服”:前两起案件,固然死者遍体鳞伤,但代表女性特征,也是罪犯刻意“侮辱”或者说“占有”的牝门处,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只留下了肉胶冻;但这一次,肉胶冻没了,却被毛糙的树棍戳得稀烂,这种损伤也和前两次大相径庭。 死者全身多处的伤害掩盖了这点,之前做出犯罪升级的推论也使秦林对此没有足够的重视,但现在想想,又觉得不大对劲儿。 受害女性的私处对罪犯而言一定有着特定的心理意义,这头禽兽前两次犯案就有明显体现,心态属于男性罪犯的“占有”或者女性罪犯的“侮辱贬低”,而这一次,表现得更接近于纯粹的“破坏”。 一般说来连环杀人可能伴随犯罪手段升级,但不大会在特定的心理学标志上发生转移,像秦林捉住过的那个用刀割喉的连环杀人犯,因为“只有攻击颈部才能彻底致命”的潜意识烙印,即便没有携带刀具也要勒颈杀人,绝不肯改用钉锤敲头、投毒、放火或者别的手段。 “难道是新手作案,心理特征点发生了转移?”秦林挠着头皮,暂时把这件事放下,还得处理其他的事情。 因为发现时尸体还很暖和,秦林又检查了尸体温度、尸僵尸斑等现象,把死亡时间确定为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之间,现在是亥时正,那么她就是戌时正到亥时初这段时间遇害的。 这也和几名丫环的说法相吻合。 杜小姐不像殷小姐那么内向,有什么情绪往往藏不住,今天下午到后花园玩耍之后,她就显得特别兴奋,先在书房里头待了一会儿,等晚饭之后就又回了书房,还吩咐丫环们不要打扰。 直到亥时过了一点儿,几名丫环捧着莲子汤,在书房外面叫门没人应,这才慌了神,打开门一看已经空无一人,连忙到处寻找,很快就在院墙偏角处、靠近偏门的地方发现了杜小姐的尸体! 这处偏门正和书房后门相通,钥匙掌管在一位老嬷嬷手中,但今天下午的时候,杜小姐以明天早晨要外出赴诗会为由,把钥匙要来自行保管了。 也就是说,和殷小姐一样,她是自己走出去遇害的! “妈的,那罪犯难道有迷魂汤?”牛大力忍不住骂了句。 听到这里,陆远志、韩飞廉和徐辛夷则同时叫起来:“书房里头,说不定会留下线索!” 那是当然,秦林立刻率众人到书房里面检查。 比起殷小姐的闺房,杜小姐的书房要俏皮可爱得多,处处都留下了少女生活的印迹,秦林等人却顾不得唏嘘感慨,立刻投入紧张细致的搜查工作。 负责书桌的陆远志发现大端砚和桌面之间的缝隙比较大,立刻将砚台挪开,露出底下叠着的方胜:“找到了,找到了!” 众人大喜过望,没想到这次线索来得如此轻而易举。 不过谁也没想到,方胜被打开之后,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异常古怪。 白纸黑字,娟秀的字迹写得清清楚楚:“父母亲大人,孩儿去捉害死殷姐姐的恶人啦,不用担心,有徐姐姐带的很多兵马呢!” 212章 不同之处在线阅读 <!--t; 212章 不同之处 - 213章 误导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13章 误导 <!--go--> 213章 误导 “和我去抓凶手?”徐辛夷指着自己鼻尖,圆睁杏核眼,嘴巴张得老大:“我根本不知道凶手是谁啊!” 捕快们的眼神却不大对头了,隐隐含着戒备,人人心头都在琢磨:难道被秦林不幸而言中,凶手真的是位女子? “喂、喂,”徐辛夷发觉捕快们神情不对,急得叫起来:“你们不会怀疑本小姐吧?” 陆远志和韩飞廉对视一眼,胖子摇摇肉滚滚的大脑袋:“不像,怎么看都不像嘛。” 这次陆胖子终于没犯错。 秦林笑着摇摇头,他发现徐大小姐吃瘪的时候还挺可爱的,想了想伸出双手往下压了压:“徐大小姐这种胸无城府的姑娘,应该不会是凶手,我想只要查查作案时间,就能洗清嫌疑了。” “对呀,今天初七唱年戏,整个晚上本小姐都在家里看戏呢!”徐辛夷喜形于色,刚才是一时情急,秦林一提醒她就立刻说出了充足的不在场证明。 正月初七是魏国公府办年戏的日子,南京三品以上武官携家眷道贺看戏,各家至少有上百女眷看见徐辛夷始终陪着母亲,坐在后堂戏台子底下,她是得知杜小姐出事才率众女兵急匆匆赶来的。 既然如此,案情就和徐辛夷没有什么关系了,众人沉默下来,各自思考案情。 徐辛夷冲着董超那捕快撇撇嘴,哼,怀疑我,本小姐是那种人吗?就听见后面侍剑正嘻嘻的笑,回过头看了看:“笑什么?” “没、没笑什么,”侍剑捂着嘴偷乐,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刚才秦将军说小姐胸无城府……” 徐大小姐这才回过味来,把秦林狠狠一瞪:这家伙,是说本小姐心地善良呢,还是…… 出去追捕凶手的应天府总捕头白浩和他手下捕快们,垂头丧气两手空空的回来了,和秦林交换了掌握的案情,并没有突破性的进展。 为什么白浩能在案发之后很短的时间内赶到现场呢?原来从殷小姐遇害案开始,他就特别注意到参加过燕子矶诗会的千金小姐们。 第一起案件在雨花台遇害的段萍,是个丫环,经常外出采买东西,接触过的人比较复杂,要查清相对困难;而殷小姐的交往圈子则相对固定,几乎就是燕子矶诗会的这群公子小姐,那么在确定熟人作案的前提下,很有可能罪犯就是其中之一。 那么罪犯有没有可能继续挑选熟人下手呢?白浩便派遣手下捕快重点监视当日与会的公子小姐。 “可惜!”白浩懊丧的抓着头发,“与会的男男女女上百,多是南京各家达官显贵的子女,咱应天府的捕快就不够用了,一家派一个都够呛,派来监视杜侍郎府的弟兄守在他家前门外头茶摊上,没想到杜小姐是从偏门出去被害!” 遗憾的是,杜家几面都和大路相通,杜小姐出去的侧门外面是相当偏僻的小街,天色已晚,百姓待在家中,并没有人目击到和案情有关的线索。 秦林点点头,肯定了白浩的想法:“不仅是熟人作案,而且可以确定就在燕子矶诗会的与会者当中,否则杜小姐留给父母的字条无法解释。” 字条被叠成方胜压在砚台底下,上面的原文是“父母亲大人,孩儿去捉害死殷姐姐的恶人啦,不用担心,有徐姐姐带的很多兵马呢”,这说明什么呢? 首先徐辛夷有充分证据证明与案件无关,那么就一定有字条上没有提到的第三者欺骗杜小姐,告诉她“凶手已经被查出,徐辛夷约你我同去捉拿”之类的话; 其次,杜小姐固然幼稚天真容易受骗,但前两次奸杀案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如果没有充分的信任她绝不可能独自外出,于是进一步确定作案者能够以某种方式取信于杜小姐,使她毫不怀疑; 最后,杜小姐把字条留给父母的方式体现出了她当时的心态,也间接证明了前两点——没有直接告诉父母,应该是为了避免杜侍郎阻止她外出,同时离开前以旁人一找就能轻易发现的方式在砚台底下留字条,则是不愿离开之后父母为她担心。 可见杜小姐外出之前,绝对没有想到自己会有危险,揣摩她留字条时的心态,更像是担心回来晚了被父母责怪的小女生,心情是兴奋、放松、坦然的。 单身女子于夜晚外出,谁能让她有这种心态?必是熟人,并且是能够充分得到她信任的熟人! “难道是常胤绪?”陆胖子凑到秦林耳边,压低了声音说出怀疑:“雨花台的时候他在现场,虽然查清没有作案时间,仍有些可疑,对了,他可以头天晚上作案,第二天早晨再来查看段萍是不是真被冻死了……接着遇害的殷小姐、杜小姐都和他认识。” 秦林摸了摸下巴,不敢苟同。 一般说来是感情和生活遭遇重大挫折,怀有仇恨人类、敌视社会心态的人,才会成为连环杀人犯。 常胤绪样子的确看着像个土匪,因为粗鄙不文也经常被公子小姐们取笑,可这个粗线条的家伙自我感觉不要太良好哦,和徐大小姐相比都在伯仲之间,不大会有连环杀人犯的心态吧! 更何况他和苦恋两年的高小姐已有了突破性进展,差不多快到谈婚论嫁的阶段了,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秦林想着这些,摇了摇头:“应该不是,首先动机上缺乏理由,然后,这家伙成天往青楼里钻,如果真有那方面的问题,不可能没有风声。” 前面秦林已经推理罪犯或者天阉或者太监或者干脆是个女子,总之不会有完整的男性能力——这个年代没有dna检测破案的说法,凶犯如果有真正占有女性的能力,就绝对不会拿肉冻来替代,简直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嘛! 陆远志被说服了,也点点头:“这么说来,凶犯应该符合燕子矶诗会参与者和不常去青楼这两个条件。” 秦林迟疑着点了点头,按照目前的分析,这个思路是八九不离十的。 213章 误导在线阅读 <!--t; 213章 误导 - 214章 官场众生相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14章 官场众生相 <!--go--> 214章 官场众生相 正在想着破案的线索,南京守备掌中军都督府魏国公徐邦瑞、钦差正使南京刑部侍郎刘一儒、应天府尹王世贞、南京镇守太监郭升、都察院副都御史耿定向为首的众位官员接连赶来,中官副使黄公公、东厂司房霍重楼、锦衣卫千户雷公腾也来了,当然就只能排在最后面。 杜侍郎是致仕的正三品朝廷大员,他家里发生如此变故,南京城中对此事负有责任的各处衙门官员、交往的达官显贵必定上门慰问。 徐邦瑞看见女儿也在这里,朝她一瞪眼,徐辛夷吐吐舌头,朝秦林抱歉的笑笑,一溜烟的跑到父亲身后站着。 王世贞满脸晦气,朝秦林无奈的苦笑:在全城各衙门严加戒备的情况下,杜侍郎的闺女仍然遇害,影响之恶劣又不同于前两次,恐怕刘一儒不会善罢甘休。 看到秦林的神色依然镇定,王世贞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杜侍郎红着眼睛,强忍悲痛出来迎接众位同僚,他虽然致仕,这些官员多曾与他同朝为官,当然众人尽皆好言好语的安慰。 杜小姐是杜侍郎最小一个女儿,今年才十四岁,老两口爱若珍宝,众官不安慰倒好,一安慰杜侍郎被触及伤心之处,当即捶胸顿足的大哭。 刘一儒表面上陪着杜侍郎颇有悲戚之色,其实暗地里自鸣得意,趁着他大哭,便啪的一声把茶碗摔在了地上,咆哮道: “南京城里头锦衣卫、五城兵马司、应天府,加起来多少高手?竟连杜老先生的女儿都保护不了,真正是玩忽职守,没有丝毫勤勉之心!” 副都御史耿定向使个眼色,五城兵马司的几个指挥急忙从后面跳出来,跪在地上脸红脖子粗的告罪:“小的对不起圣上恩典、长官栽培,小的们无能,请各位大人责罚……” 五城兵马司归巡城御史管,巡城御史又是都察院的下属,都御史王本固被打而不敢申诉,自然也不敢把原因告诉别人,耿定向不知内情,仍旧不服气,处处都想着打压秦林。 刘一儒口中斥责的锦衣卫、五城兵马司和应天府三家衙门,现在五城兵马司的已经出来领罚了,另外两家怎么说? 雷公腾尴尬得无以复加,前两次案件他可以装病推给秦林,这次连杜侍郎的女儿都遇害了,如果不能尽快破案,估计他这个千户就算当到头了。 王世贞更是把老脸涨得通红,刘一儒所为无异于当面打他的脸,本来刑部侍郎和应天府尹都是正三品大员,现在刘一儒摆明了要他出来认错,未免欺人太甚,可要是不说几句坍台的话吧,众位官员的目光又集中到他身上,这感觉真是有如芒刺在背。 刘一儒和耿定向不怀好意的盯着秦林,毫无疑问两个老家伙最恨的还不是王世贞和雷公腾,而是秦林这位屡次和他们作对的锦衣卫副千户。 黄公公本想替秦林打打圆场,可以前曾经做过司礼监秉笔太监的南京镇守太监都在这里,他这个宫中不大得势的太监就只好紧紧闭上嘴巴。 霍重楼的级别更加差得远,干着急也说不上话。 雷公腾本能的想把责任推到秦林身上,倒也不是有心相害,而是绝大多数官吏处在他位置上的必然选择。 正准备说自己已经告病,案件是由秦林负责的,却见魏国公身后的徐辛夷正满怀担忧的瞧着秦林,他心里头咯噔一下:罢罢罢,就算逃过眼前这一难,也躲不过将来徐大小姐那一劫,与其推卸责任得罪魏国公,不如把责任揽过来,横竖丢了千户不做,倒免得两头受气。 这就是上头没人的悲哀啊!雷公腾做到锦衣千户,底下人看起来也算南京城里威风凛凛的一号人物,现在却不得不违心的站出来承担责任,他的心里不无悲凉。 “刘老先生,卑职……” 雷公腾话还没说完,眼前一花,秦林已站在了前面。 刘一儒看见秦林挺身而出,和耿定向对视一眼两人都面露喜色,准备借题发挥一番,最好以渎职懈怠的罪名把秦林革职查办。 没想到秦林并没有开口认错,而是面向南京的众位达官显贵侃侃而谈:“各位大人,愚以为现在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毕竟破获此案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问题应该将来再谈。刘侍郎、耿都堂,目前案情未明、元凶未获,就急着追究责任,何以如此迫不及待?如果咱们耽误了查办连环杀人案,岂不无意中做了罪犯的帮凶?” 秦林几句话把话题引到了案情上,确实目前对于各位官员来说破案才是第一要务,听了他这番话人人都有几分赞成,觉得刘一儒不急着问案而忙着追究责任,有些本末倒置。 王世贞更是嘿嘿冷笑,官场倾轧见得多了,像刘一儒这么吃相难看的也少,怪不得这老儿从京师贬到南京。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刘一儒摇头晃脑的道:“先确定责任,罢黜玩忽职守的官员,厘清办案方针,然后破案才能事半功倍。” 丫的真心要一棒子把我敲死啊!秦林心头登时怒火大盛,面上却故作愧疚之色,拱手道:“下官不才,忝为锦衣卫副千户协办此案,至今不能定案,好生惭愧,按刘侍郎说法下官这就自请革职待参,还望刘侍郎选拔贤能,尽快侦破此案,以告慰受害者的在天之灵,还南京百姓一个平安!” 秦林说完,就自己把无翅乌纱摘下来捧在手里,装出副气愤难平立马要辞职不干的神情。 刘一儒和耿定向极为得意,目光在众官吏中寻找,看谁能接替秦林担纲侦破工作。 “下官老了,身子骨也不大行……”雷公腾低着头,心道老子才不淌这浑水呢,且不说没有秦林那神乎其神的破案本领,就算勉强破了案,也得被徐大小姐活活玩死,在魏国公面前锦衣千户算个毬啊? 刘一儒又把目标锁定了应天府总捕头白浩,故意大声道:“本案破获之后,本官一定奏明朝廷,对有功之人厚加封赏!” 白浩撇撇嘴,不以为然——除了自认侦破本领远不及秦林,官场形势也是原因之一,要是他敢接下刘一儒的茬,顶头上司王世贞不把他这总捕给生吞活剥了,话说现在王世贞的脸色就已经黑得可怕。 刘一儒哼了声,神色颇有些尴尬,不过他还没有绝望,因为耿定向已经用目光鼓励那些个巡城御史和五城兵马司指挥了。 可两个老家伙万万没有想到,平日里吹得天花乱坠的御史老爷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讪笑着往后缩,而五城兵马司那几个指挥,更是吓得屁滚尿流,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小的们才疏学浅,还请老先生另选贤能。” 开玩笑,别的案子说不定还有人肯站出来碰碰运气,但这起案子案情之复杂诡异,凶犯之狡猾残忍,绝非等闲之辈能够将其侦破的,现在挺身而出固然风光,破不了案又该是什么下场? 死了个致仕侍郎的女儿,已有锦衣卫副千户要革职待参,如果下一起案子连现任尚书的千金也倒了霉,这些个区区正六品的指挥军官岂不是要直接下北镇抚司诏狱问罪? 上司固然要讨好,但明摆着倒霉的事情,这些官场上混得溜熟的家伙,是万万不肯去做的。 秦林仍然捧着无翅乌纱,嘴角已带上了揶揄的冷笑,你刘一儒不是要老子革职待参吗?老子给你机会,不过,看你能找谁来办这起重案? 刘一儒和耿定向面面相觑,他俩只想到借机整治秦林,却没想到之后由谁来接办案件,被秦林玩了手欲擒故纵,竟然立时陷入尴尬的境地。 “这小子,倒是很有点手腕啊,敢在许多一二品朝廷大员面前玩这么一出!”徐邦瑞连连点头,话里对秦林颇为欣赏。 “那爹爹还不帮他说话?”徐辛夷摇着爹爹的胳膊,低声撒娇道:“你就看着他被别人欺负,连女儿都看不下去啦。” 徐邦瑞只是笑而不答。 南京城的各位显贵免不得议论起来,镇守太监郭升奇道:“咱家听宫里头来人说,这秦小哥儿在荆王府办的案子挺漂亮,冯公公也曾赞他,怎么到刘侍郎嘴里……” 黄公公赶紧接上去:“小的亲耳听慈圣太后说,秦某人在荆王府的案子里头办事明白,叫荆王父子和好,全了天家的体面。” 另有几个官员子女在燕子矶诗会上被秦林所救,见郭升和黄公公话里有意帮着秦林,也站出来替他说好话。 刘一儒、耿定向两个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嘻嘻、哈哈,有人笑了起来。 是什么人在众位达官显贵面前发笑? 笑的不是别人,正是南京守备掌中军都督府魏国公徐邦瑞,只见现场爵位最高、职权最大的官员,正歪着脖子扭来扭去,像是身上长了跳蚤。 旁人不知道,刚才徐辛夷催着爹爹站出来帮秦林说话,徐邦瑞迟迟没有动静,徐大小姐撅着嘴儿不乐意了,正用手指头挠徐邦瑞的痒痒呢! 干咳两声,魏国公面色肃然,“嗯、破案的事情嘛,我也不怎么清楚,不过,临阵换将乃用兵大忌,现在凶案未破,就追究责任而撤换主办官员,我觉得是不大妥当的。” 刘一儒、耿定向是流官,官职虽大,迟早要告老还乡——而且看样子那一天也不会太久了;徐邦瑞这个南京守备、魏国公、掌中军都督府却是世袭罔替的,一直做到死为止,将来还有儿子孙子继续接班,南京城里头许多达官显贵,永远属他家最大。 应该怎么站队,那是白痴也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一时间众官员都说秦林少年英杰,虽然暂时没能破案,但一定不会辜负朝廷信任,必能擒获真凶。 刘一儒和耿定向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啦好啦,一些不着边际的风言风语,年轻人不要计较,继续戮力王事、公忠体国才是正道!”徐邦瑞笑着走上去,亲手从秦林手里接过无翅乌纱,替他戴在头上。 耶——徐辛夷朝秦林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214章 官场众生相在线阅读 <!--t; 214章 官场众生相 - 215章 金瓶梅的启发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15章 金瓶梅的启发 <!--go--> 215章 金瓶梅的启发 秦林甫一辞职,南京各衙门大小官吏竟无人可以接替,再加上魏国公徐邦瑞的举动,众位官员终于明白了这个不显山不露水区区从五品的锦衣卫千户,实是侦破连环杀人案不可或缺的核心人物。 刘一儒和耿定向自知回天无力,摔着袖子带着巡城御史和刑部官吏自行离开。 耿定向神色惴惴,同党王本固被秦林痛打却不敢上本申诉,叫他心头很是忧虑,这次堂堂副都御史、朝廷正三品大员又被秦林这小小副千户占了上风,他不免有点灰心丧气。 “耿兄不必气沮,刘某量秦林小儿何德何能,敢与朝廷大臣相抗?不过是仗着点破案的小聪明小伎俩,唬得众位同僚离不开他罢了!”刘一儒劝慰着老朋友,停了停,又冷声道:“刘某料定此案是白莲教妖匪所为,刑部六扇门差役和贵衙门的巡城御史都顺着这条路子往下查,哼哼,到时候咱们先破了案,叫王世贞、秦林一干人好看!” 对!耿定向牙关一咬,“到那时,不但要参奏王世贞和秦林玩忽职守,还要告他姑息养奸,宽纵白莲教妖匪——话说他办白莲教扬州造反的案子,漕帮十万帮众里面抓出来杀头的妖匪可不多啊,谁知道这里头有没有贼喊捉贼的情弊?” 御史有风闻言事的权力,要是这次秦林不能尽快抓获凶犯,耿定向和刘一儒就会用雪片般的奏章把他压死。 对视一眼,两个老家伙奸笑起来。 刘一儒、耿定向离开之后,镇守太监、大理寺卿和其他官员也纷纷告辞,他们只是来对杜侍郎尽同僚慰问的义务,对案子本身并没有什么想法。 徐邦瑞也朝正在偷笑的女儿一吹胡子:“怎么,还不随为父回府?疯丫头,三更半夜还在外头跑,将来看谁娶你进门!” 说这话的时候,这位魏国公的脸上似笑非笑,有意无意的瞟了眼秦林,只可惜秦林正皱着眉头冥思苦想案情,叫徐邦瑞俏眉眼做给瞎子看了。 徐辛夷嘟着嘴,轻摇父亲的胳膊,有些赌气的说:“唉呀,爹爹真讨厌,就这么急着赶女儿出门?女儿谁也不嫁,一辈子陪着您老人家,行不行?” 这傻丫头!徐邦瑞笑着摇了摇头,想把女儿带回去。 可徐辛夷非得留下来协助办案,说是要擒获真凶,替惨死的殷小姐和杜小姐报仇。 换了别的儒门文官自然决不允许未出阁的闺女三更半夜还在外面“胡闹”,但徐邦瑞年纪再大也不脱少年时的纨绔心性,只是笑着命新提拔的副千户六合神枪马四平留下来保护小姐,又让周进忠、吴广孝、郑思仁、王守义四名指挥使率京卫精兵协助应天府和锦衣卫办案。 五名武官当即单膝跪地齐声领喏,徐邦瑞虎着脸,手笼在袖子里头指了指徐辛夷,想了想,又指了指秦林,众武官自是心领神会——所谓协助办案,其实是保护大小姐和秦林,嗯,或者说秦姑爷? 冲着女儿挤眉弄眼的笑,直到徐辛夷蜜色的脸蛋羞得发红,徐邦瑞才嬉皮笑脸的走了,看他那样子,哪儿像职任南京守备、执掌中军都督府、统帅四十九卫一百一十八所十余万大军的国公爷? 四名指挥使先朝徐辛夷拱拱手,又冲着秦林深深一鞠躬:“国公爷有命,卑职及标下兵马悉听秦长官号令!” 得,四个正三品武职京卫指挥使冲着从五品的锦衣卫副千户叫长官,近几十年南京城内外,秦林也算蝎子拉屎——独一份啦。 王世贞和白浩也道:“应天府捕快差役,惟秦长官之命是从。” 黄公公与霍重楼对视一眼,笑容可掬:“咱家从荆王府那案子开始就只听秦长官的,秦长官是慈圣太后娘娘和冯公公他老人家都赞过的少年英雄,咱家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黄公公都这么说了,雷某人难道还敢端什么架子?秦将军本来就是我们锦衣卫的好汉嘛!”雷公腾刚才本已硬着头皮出来,准备向刘一儒、耿定向承认玩忽职守的罪责,是秦林替他接了过去,心头实在感激涕零。 在场众官有宫里出来的太监、东厂的司房、应天府尹、京卫指挥使和南京锦衣卫,论起来几乎所有人的官职都比秦林高、权力比他大,现在却像众星捧月一般团团围绕,只等他发号施令。 若是平日里秦林必定自谦一番,免得太过锋芒毕露,但现在重案在前,正该当仁不让、舍我其谁,他先微笑着朝众官团团一揖,等抬起头的时候神色就变得异常严肃,声音沉稳有力: “黄公公、霍老哥,您二位是京师派下来的,对南京不熟,还是坐镇钦差行辕的好,免得刘侍郎情急之下钻了牛角尖,白白浪费力气。” 这两位闻言微笑,其实秦林是叫他俩去盯住刘一儒,免得老家伙背地里使坏吧。 “白总捕头,请你立刻率应天府捕快调查当日参加燕子矶诗会的人员当中,哪家的马车在作案时间段曾经外出,以及有没有目击者发现曾在这附近出没!” 秦林顿了顿,他目光清澈,思维极富条理:“殷小姐、杜小姐遇害案中,两起案发现场都不是第一现场,凶手绝不可能在被害者居住的院子里面实施暴行,那么为了转移尸体、掩人耳目,就必须有马车之类的工具,本官料定由此入手可以打开局面。” 白浩万分钦佩的拱手应喏,秦林的推断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顶住刘一儒的压力,紧锣密鼓的开展调查工作,才是真正为了破案着想。 “雷长官,”秦林朝雷公腾拱拱手,毕竟是顶头上司,他把态度放得尽量低些:“你重病在身,本不该过于劳累,但现在案情重大,也少不得抱病坚持了,请你率本千户所弟兄展开高强度排查,到青楼妓院里头盘问曾参与燕子矶诗会的各家公子,谁在那方面有特殊的嗜好——只问燕子矶诗会的与会者,别的人不用管。” 雷公腾连连颔首,秦林推断出作案者的大致范畴对破案极有帮助,比起头一次大范围的调查,这一次缩小范围到燕子矶诗会的参与者,调查的详细程度也必然提高。 “对了,作案者完全有可能是女性,这条线也不能放过,”秦林目光在人群中扫视,最后落在了徐辛夷身上:“请徐小姐回忆,南京这些年轻大家闺秀、豪门女眷里面,有没有被丈夫冷落或者寡居的,遭遇过退婚之类重大打击的,性格特别偏执狭隘善妒的,把她们的名字和基本情况都给我列出来,想办法调查她们今晚的行踪!” 徐辛夷欣然领喏,替殷小姐和杜小姐报仇雪恨,对正义感极强的她来说本就是分内之事。 “周、吴、郑、王四位长官,请你们率精兵封锁南京各道城门,”秦林伸手往下一切,厉声道:“务必使罪犯成为瓮中之鳖,困于南京城中,等我们内查外调有了结果,他就只能束手就擒!” 秦林一条条命令发下去,众位官员各各领命行事,案件侦破工作有条不紊的推进下去。 其实大多数案件的侦破初期都不能确定嫌疑对象,像侦破小说里面傻乎乎留在现场妄图蒙混过关的罪犯在现实中并不多,侦破者必须通过周密的、大范围的内查外调确定嫌疑范围,再筛选出重点嫌疑进一步调查,最后才从若干疑犯中揪出真凶。 秦林现在的做法表面上看起来还没能揪出真凶,但嫌疑范围正在一步步缩小,他为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穷凶极恶的罪犯布设了天罗地网,并且随着上千名捕快、衙役、锦衣校尉的努力,罗网正在逐渐收拢,留给罪犯的空间越来越小…… 南京城内对案件负有责任的各衙门空前高效的运转起来,捕快、锦衣校尉们彻夜未眠,以过筛子的方式调查着案情,搜集着相关的蛛丝马迹。 秦林和徐辛夷也整晚没睡,回到秦林宅院的书房,一起趴在极大的书桌上,徐辛夷把那些性情古怪的重点嫌疑对象的家用红点在南京地图上标注出来,秦林则在红点和三次案发现场之间划着各种可能的行车路线,为寻找目击者指明方向。 一有了新的想法,秦林就命韩飞廉率众位弟兄出去查问。 不知不觉东方已露出了鱼肚白。 “啊~~”徐辛夷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仿佛呵欠也能传染,秦林也打了个呵欠,两人同时笑起来。 虽然案件还没有水落石出,但紧锣密鼓的侦破工作正在推进,罗网一步步收紧,胜利的曙光就要来临。 某种奇怪的想法,自从撞车那天开始就萦绕在秦林心头,挥之不去,但要仔细去想,灵感的小精灵又嬉笑着跑得老远,看不见、摸不着…… 草草吃了点早餐,秦林又带着徐辛夷、陆远志等人去了应天府,燕子矶诗会的参与者里头,有部分纨绔公子和千金小姐对徐辛夷比较疏远,秦林又想到了几个新的线索,觉得还是仔细问问王士骐更加妥当。 王世贞、王士骐父子在书房和他们见面,两边的人都看着对方发笑:秦林和徐辛夷黑着眼圈,王家父子也眼睛发肿,都是彻夜不眠啊! 双方交流了对案情的看法,一整晚没睡秦林的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但灵感好像又特别强烈,处于某种难以言明的奇妙状态。 他不经意的扫视着书房,忽然目光停在了扔在角落里面的、翻开几页的书本上,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从来都保持沉稳的声音竟破天荒的有些儿发飘:“这、这是什么?” 王世贞老脸一红,把那书稿捡起来,封面上题着金瓶梅三个字,他不好意思的道:“是本官闲极无聊的游戏之作,实在不堪入目,叫秦长官见笑了。” 215章 金瓶梅的启发在线阅读 <!--t; 215章 金瓶梅的启发 - 216章 竟然是它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16章 竟然是它 <!--go--> 216章 竟然是它 身为文坛盟主,王世贞绝非浪得虚名,不仅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就是戏曲和小说也颇有成就,金瓶梅这部奇书就是他老人家的手笔,当然他身为朝官,这种思想不大健康的书不便直接署名,便以兰陵笑笑生为笔名。 此时金瓶梅还没润色完毕,王世贞近来为连环杀人案焦头烂额,早已无暇批阅这本闲书,随手把它扔在书房角落里面,碰巧被秦林发现。 王世贞被揭出写淫书的老底,不免老脸发红,心头暗思秦某人虽然本事大,到底年纪还轻,重案未破还有心思关心这本金瓶梅。 秦林神情极其古怪,不由分说把书夺到了手中,叫众人好生诧异。 王世贞父子对视一眼,王士骐笑着拱拱手:“此书尚未刊印,秦兄如果要看,小弟命人抄录一份送到府上便是,咱们现在似乎仍要以案情为重……” 没想到秦林充耳不闻,把书稿翻得哗啦啦直响,似乎在找着什么。 王家父子见状自是哭笑不得,实在没想到秦林对金瓶梅的兴趣如此之大,若是平日王世贞定拿他当个知己看待,现在嘛,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喂、喂!”徐辛夷嘟着嘴,很不高兴的拉扯秦林。 就在此时,秦林已经翻到了刚才他看见的那一页,登时两眼放绿光,直勾勾的盯着书稿。 徐辛夷颇为好奇,紧挨着秦林去看,却见那一页并非文字而是绣像插图,上面画着的女子年轻漂亮、神态妖媚。 呀的一声叫,徐大小姐面红耳赤,伸手捂住眼睛,跺着脚嗔道:“秦林你讨厌死了!” 王家父子也尴尬之极,实在没想到秦林如此惫懒。 可谁也没想到,秦林竟丝毫没有羞愧之色,倒是堂而皇之的摊开书稿,进而手指着画面上女子所用之物,神情兴奋至极,朝王世贞问道:“这、这是……” “角先生啊,”王世贞莫名其妙,暗道秦林年轻识浅,连这个东西都不晓得。 呼——秦林长出一口气,嘴角微微向上弯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前两天办案总觉着漏掉了什么,竟是这个东西!” 王家父子和徐辛夷喜出望外,又万分不解:听口气案情已有了眉目,不过,秦林是怎么从金瓶梅的一幅插图得知了真相? 角先生,俗名男型、按摩棒,实乃女子所用的淫具,因最初其形类似兽角,又多用牛角之类材质雕刻而成,故称角先生。 秦林问到这玩意,可角先生又和连环奸杀案有什么关系呢? 心头已然明了一切,秦林指头点着绣像上女子所持的角先生,不紧不慢的问道:“王世兄,你与刘戡之等人并列金陵四公子,可知道这人是不是随身带着一只犀角?” 嘶——王士骐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头皮一下子炸得酥酥麻麻,因为秦林的提问让他想到了一个十分可怕的答案。 “是、是的,他有一只通天花纹犀角,宝贝得很,总是随身带着,不肯给别人看,”王士骐回忆着近年来和刘戡之交往的情形,字斟句酌的道:“这么些年,小弟我也只偶然有几次看见他拿着把玩,问他借来看看,他一次都没答应,总是很快的收回怀里……呃,秦兄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头畜生!秦林咬牙切齿的骂了句,“我是在撞车现场看见的,当时那玩意儿已经碎成了几块。” 事实上困扰秦林好几天的疑惑,就是因为他在刘戡之撞车的现场看见了那只碰坏的通天花纹犀角。 华丽珍贵的犀角可以是文人雅士的玩物,也可制作为贵妇密戏的淫具,秦林不知从哪儿模糊听说过角先生,潜意识中便觉得刘戡之带着这玩意儿有些不大对头。 不过,角先生这种东西,至少是中上层妇女才会玩得起的,就算大明朝的普通老百姓都多有不知,秦林来到这个时代还不到一年,当然不可能一下子就想到那方面去。 秦林查看刘戡之撞车时的仓促一瞥,能够引发潜意识的注意,就是极其可怕而敏锐的侦探直觉了。 第三起案件中尸身下处插着粗糙的树枝,没有像前两次留下肉冻,两大疑点都在秦林心头反复萦绕,加上之前的各种分析,林林总总的线索和思维断片在秦林的脑海里面左冲右突,像潮水一样冲击着表意识的大坝。 直到在王世贞案头看见金瓶梅的绣像,潘金莲正用角先生自我安慰的场景,表意识的大坝出现了裂口,思维的潮水喷涌而出,秦林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之前分析凶犯使用肉冻代替j液出于心理学上特殊的移情,是用这种类似的东西代替真正的j液,使其陶醉于“占有”女性的自我欺骗中,那么,在性具本身上他为什么不能具有同样的移情心态?如果让罪犯来选择的话,还有什么东西比粗壮而坚硬有力,又天生和女性隐私相关联的角先生更适合呢? 第三起案件与前两次的不同之处,至此迎刃而解:刘戡之在不能人道的前提下,因扭曲的移情心态把犀角当作了自己男性象征的替代品,在前两次作案时,他用犀角蹂躏了受害者,并涂抹肉胶冻模拟j液,以满足其变态的快感。 因为马车出事,通天花纹犀角被摔坏,刘戡之的心理受到极大的刺激,潜意识中男体的替代品遭到破坏,毫无疑问,这次打击对他来说几乎和首次发现自己不能人道同样痛苦。 早已不能人道,寻得的替代品、并且帮助他从心理上成功“占有”两名(或许不只,不排除还有自家丫环之类,只是没有被他杀害)女性的犀角又被破坏,刘戡之一定万分沮丧,潜意识中已对恢复男性能力产生了绝望。 所以他第三次作案时的心态,就从占有变成了破坏,秦林看到的尸身下处的累累伤痕便是此种暴虐心态的遗迹。 同时他失去了作案工具,改用了随手折断的树棍,也是潜意识中不再认为自己能够成功“占有”女性,只好以破坏来发泄心头的愤懑。 那么这时候再使用肉胶冻就完全没有了意义——连象征男性器具的犀角都已经损坏,再留下代表j液的肉冻岂不滑稽可笑?越是偏执狂型的连环杀人犯,越讲究这种常人难以理解的“逻辑”,刘戡之自然不例外。 秦林将这些推断讲了出来,虽然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之前刘戡之就是燕子矶诗会参与人员,各方面条件符合事先划定的嫌疑圈子,现在又在犀角-角先生-犀角损坏-第三起案件作案手段发生改变这些要素之间形成了逻辑链条,可以说已把嫌疑牢牢的锁定了刘戡之! “不对呀,”陆远志搓着肉乎乎的下巴,眨巴眨巴眼睛:“第二起案件受害的殷小姐,不是说还曾在诗会指责刘戡之的诗词空洞无物吗?” 徐辛夷第一个跳了起来:“胖子笨蛋啊!难道要女孩子直说喜欢谁吗?当时我们没想过来,现在想想,明明就是殷小姐想吸引刘戡之的注意嘛!” 秦林点点头:“是的,有时候女孩子越是说讨厌谁,其实越是喜欢谁。身份比较边缘化的殷小姐,性格又内向敏感,定是以此来吸引刘戡之的注意吧。” 徐辛夷听着心头却在打鼓:什么越是说讨厌谁,其实越是喜欢谁,秦林这家伙别是话里有话吧?怎么听着像在说本小姐呢? 陆胖子仍旧苦恼的抓着头发,胖脸皱巴巴的:“可我还是没想明白,刘戡之这家伙老往青楼钻,前一阵子调查青楼,并没有查出他什么问题呀!话说他要是天阉,干嘛整天往女人堆里钻……” 王士骐想说什么,秦林摆了摆手。 天阉就不能逛青楼?太监还嫖娼呢,宫里头太监还和宫女结“对食”呢,宫外还有大太监娶了三妻四妾呢! 至于为什么没发现嘛,秦林提醒道:“还记得咱们在醉凤楼第一次看见刘戡之的时候,他说了什么吗?” 陆胖子眼睛一下子变得贼亮贼亮的:“他、他说只是来谈论诗文!” 问题就出在这儿! 秦林派人过筛子似的调查青楼,搜集那些有特殊嗜好的嫖客信息,尤其注意参与金陵诗会的公子哥儿。 殊不知,刘戡之确实像他标榜的那样,真到青楼是去和名妓们谈论诗文的,并没有留下过夜,当然别人不会知道他有什么特别之处、从而逃脱了前一段时间的拉网调查。 “走,咱们去刘家”,秦林阴笑着,呲了呲牙:“调查刘大公子的马车,以及他的身体情况,我想会有别人意想不到的收获,嘿嘿” 王士骐皱了皱眉:“他应该没在家里吧,今天一大早就要赴诗会呢,小弟是愁着案子、加上看不得他那副嘴脸才没去的……” 什么,今天就是诗会的日子?秦林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对新诗会完全不关心,经王士骐提醒才想起来确实就是今天。 张紫萱有危险!秦林转身就走。 216章 竟然是它在线阅读 <!--t; 216章 竟然是它 - 217章 鱼死网破?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17章 鱼死网破? <!--go--> 217章 鱼死网破? 位于南京城北面、太平门外的玄武湖,乃是南京着名的盛景。 湖中种着许多莲藕,若赶上夏秋两季,水面一片碧绿,粉红色荷花掩映其中,景色十分迷人;而此时隆冬荷叶早已枯萎,草木萧索,北风从长江吹来,又是一番凄劲雄浑的景象,叫人联想到当年宋孝武帝在此大阅水军,桅樯林立,旌旗蔽日的景象,耳边仿佛也响起了元末群雄割据时,朱元璋与陈友谅在南京城外水陆大战的鼓号。 明太祖朱元璋定都南京,翦灭群雄、北逐蒙元,终于一统中华,便在玄武湖心的小岛“中洲”上建立黄册库,作为明朝政府贮藏全国户口赋役总册的库房禁地,不允许一般人随便进入,“瀛洲咫尺与去齐,岛屿凌空望欲迷。为贮版图人罕到,只余楼阁夕阳低”,从此玄武湖便游人绝迹。 不过对于前来赴诗会的公子小姐来说,玄武湖是完全开放的,驻守此地的那支规模极小的象征性水军不但没有阻拦,还向他们提供了游湖的船只,甚至谄媚的表示可以派兵保护——这个煞风景的建议被刘戡之一口回绝了,才子佳人们吟诗作对,一群丘八待在旁边成什么样子? 本有好几个才子提前做了纪念殷小姐的诗文,预备到诗会显一显才华,可让他们尴尬的是昨天晚上又有杜小姐遇害,倒叫几个才情不足的半壶水暗叫倒霉,要他们现场作诗、没有幕宾相帮,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于胜棋楼举办的诗会,气氛比预想中更加沉重。 本来殷小姐在南京纨绔子弟的圈子里就只能算是边缘化的人物,听说她的死讯,厚道的望空默祝早登极乐,爱出风头的准备借祭奠诗文露露脸,也有尖酸刻溥的人冷笑两声,含义不明的扔下句“商贾之女,家风不谨,也难怪……” 可杜小姐就完全不同了,作为致仕侍郎的千金,身份地位要高得多,她的死亡让少爷小姐们产生了兔死狐悲之感,一向自我感觉良好的纨绔子弟们第一次发现在死亡的威胁之下,自己的生命并不比卑微的百姓更顽强。 和内向沉默、故作清高的殷小姐相反,天真幼稚的杜小姐性格外向开朗,很有几个年轻的公子对她有着好感,此时坐在席上也暗自垂泪,导致诗会的气氛空前压抑。 每人胡诌了几句便草草结束例行的吟诗作对,公子小姐们三三两两的散开,对着玄武湖开阔的湖面和爽朗的冬日景色长吁一口浊气,派遣心头的郁闷之情。 偌大的玄武湖没有任何游人,百来位公子小姐和他们的仆人一散开,就像几粒胡椒撒进了池塘,没有一点儿喧闹,仍旧幽静如故。 一座位于洼地背阴面的草亭,乃是北风吹不到的地方,距离举办诗会的胜棋楼已相当远,人迹罕至。 亭子早已衰败不堪,柱子因油漆掉落而色彩斑驳,顶上铺的茅草也被风吹走了不少,剩下的勉强用石块压着,亭内正中间的桌子已有好几道裂纹,与桌面上摆着两只碧玉镶金酒杯极不相称。 亭内两道身影凭栏观湖,左边长身玉立的便是刘戡之,而右边的张紫萱刻意和他保持着距离,神情颇有些冷淡。 “刘公子,本小姐已陪你到了这里,此间并无六耳,所言唯有天知地知,有什么话还请你明言,”张紫萱顿了顿,口气已带着几分严厉:“须知男女授受不亲,你我久留此地,未免于礼不合。” 刚才刘戡之声称代表父亲刘一儒,有关于朝堂政局的大事要和张紫萱单独谈,请她代为转告首辅张居正。于是两人屏退左右,来到了这僻静之处。 张紫萱本没把刘戡之这废物当回事,但对方不找她的两位兄长,却只和她谈,也引起了几分疑心:这家伙,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刘戡之俊美的脸上带着几许阴鸷,眼底隐隐藏着一抹疯狂,这条禽兽正在咬牙切齿,痛恨着秦林和张家兄妹,甚至连张居正也一块恨上了。 昨夜锦衣卫、应天府和五城兵马司全城大索,只差一点儿刘戡之就落入了法网,只是借着马车的迅速和刑部侍郎公子的身份掩护才侥幸逃脱白浩的追捕。 回到府中,他刚刚喘息着庆幸自己再一次在作案之后成功逃脱,再一次从头脑上戏耍、侮辱了那个号称日断阳夜审阴的秦林,再一次让那些愚蠢、卑贱的女人付出了代价……捕快和锦衣卫的到访又让他濒临崩溃。 幸好,这些官吏并不是来逮捕他的,而是前来查问马车的行踪,结果反而被刚刚回府的刘一儒大骂一顿,咆哮着指责王世贞和秦林找不到真凶,居然连朝廷钦差正使、刑部侍郎家都怀疑起来,实在居心叵测。 锦衣卫和捕快们被骂的狗血淋头,只好悻悻离开。 刘戡之长出了口气,知道凭父亲的官威和人们的惯性思维又逃过一劫,不过,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像前两次作案之后那样自鸣得意——因为他分明看见锦衣卫刚出现,提到马车去向时,作为帮凶、替他驾车的奴才进爵脑门上直冒冷汗,两条腿不由自主的打颤。 秦林的确没有像传说中那样日断阳夜审阴,没有算无遗策一下就把刘戡之从人堆里揪出来,可秦林内查外调、合理分析案情、逐条罗列嫌疑犯特征、缩小排查范围、圈定重点怀疑对象……刘戡之明显感觉到,秦林正在一步一个脚印的,虽然缓慢却不可阻止的逼近! 杀死进爵灭口?不不不,锦衣卫已经上门调查马车的线索,再杀死他反而暴露目标。 劝说父亲通过权力压制秦林,将他革职查办?也不行,魏国公徐邦瑞站在他那边,该死! 还能有什么办法? 各种各样能够想出来的办法,都被刘戡之自己排除了,最后他近乎绝望的发现,根本无法阻拦秦林一步一步的逼近,秦林手中捏着的罗网已将他罩入网内,并且正在一尺一寸的收拢! 鱼死网破,成为了刘戡之疯狂之下做出的最后选择。 朝着张紫萱飞快的一瞥,刘戡之布满血丝的眼底闪着一抹阴险狡诈和绝对的疯狂。 很快压抑住纷乱的心绪,刘戡之的笑容变得万分真诚,“不瞒张小姐,家父已深悔昔日之事,去者不可谏,来着尚可追,今后愿为张相爷效犬马之劳……来来来,请小姐满饮此杯,过去有些事情,愚兄也极其后悔……” 说着,刘戡之就拿起了靠左边的那只酒杯。 张紫萱轻摇莲步,风摆荷叶般走到桌前,伸出纤纤皓腕,白玉般柔嫩的手指轻轻端起酒杯,微微一笑,已是风华绝代:“刘兄父子既有此意,想家父必定倒履相迎,不过本小姐自己嘛,对刘兄可是绝无成见的,刘兄倒不必后悔什么。” 所谓绝无成见,完全就是心里头根本就没你这个人的婉转说法,张紫萱的态度已很明确:谈政治合作可以,至于你我二人之间嘛,对不起,你哪位呀? 刘戡之闻言心头妒火更盛,面上却不动声色,扯着不咸不淡的祝酒词将金杯高高举起。 张紫萱也将酒杯放到了唇边,冰冷的杯沿把柔嫩红润的唇瓣压出了一个令人心醉神迷的弧度。 喝、快喝啊!刘戡之的心头有一个声音在狂叫。 从张紫萱下手,已是他逃脱惩罚的唯一途径:身为相府千金的张紫萱如果被人下了迷药“奸辱”,元辅少师张先生将会有何种举动? 张居正有六个儿子,但只有一个女儿,爱若掌上明珠,宠溺程度绝对令同僚们咂舌,不但允许她随两位兄长外出游学,甚至连慈圣皇太后赏赐的御用珍宝也给她把玩——换做其他任何朝臣,那都是要供起来焚香顶礼的呀。 那么,听说女儿的遭遇之后,张居正将会有什么反应? 是的,他会暴跳如雷,他会想把那家伙碎尸万段,他有可能做出任何可怕的、淋漓尽致的报复。 不过这是礼教盛行的明代万历年间,更大的可能是,张居正为了保护女儿的名节、为了江陵相府的体面,来一个将错就错——尤其是犯下罪行的人,本来就是他曾经中意的乘龙快婿,这种可能性就更大了。 不仅如此,在刘戡之心目中,完全有可能张紫萱在发现遭遇之后,自己就会隐忍下来,然后向父亲提出嫁给他。 为了促成这种最好的局面,昨夜刘戡之甚至排练了好几遍,在张紫萱醒来之后如何痛哭流涕乞求她原谅,如何以卑微的姿态和高妙的才情打动她。 只要过了这一关,成为元辅少师张居正的女婿,以前犯下的罪行还算什么?有哪个不要命的敢怀疑当朝首辅的女婿?秦林再厉害,刘戡之也可以凭借张家的权势,挣脱他布设的法网,从此逍遥法外。 关键就要看张紫萱端着的那杯酒了,刘戡之目不转睛的盯着,当张紫萱举起酒杯往上一掀的时候,他的笑容变得前所未有的淫邪。 “不要喝!” 秦林严厉的声音,惊得刘戡之浑身一哆嗦,他心惊胆战的抬起头,却见石径上穿着明黄色飞鱼服的身影疾奔而来。 217章 鱼死网破?在线阅读 <!--t; 217章 鱼死网破? - 218章 人赃俱获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18章 人赃俱获 <!--go--> 218章 人赃俱获 自知已被秦林识破,刘戡之顿时吓得五内俱焚,这头禽兽在凌虐服下迷药不能反抗的弱女子时穷凶极恶,此时面临罪恶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即将受到正义惩罚的局面,却又吓得瑟瑟发抖。 暴虐者最怯懦,他们总是试图用残暴来掩饰内心的卑怯,但最终总是徒劳无功。 张紫萱放下了酒杯,看着疾奔而来的秦林,她深邃迷离的眸子里闪耀着喜色,檀口微张、杏脸含笑,神情与其说错愕,更像是欣喜。 秦林历声叫道:“离开姓刘的,酒中有迷药!” 张紫萱眉头一挑,不慌不忙的退开两步。 刘戡之听到这话才回过神来,赶紧端起酒杯就朝玄武湖里泼。 晚了!手腕上传来剧痛,一双铁钳般的大手已将他那双沾满罪恶的黑手牢牢捉住,刘戡之兀自挣扎,那双大手像钢浇铁铸似的纹丝不动。 抬起头,映入刘戡之眼帘的是牛大力那满口的大黄牙,这大力金刚轻轻一发力,就捏得他手腕剧痛难忍。 牛大力嘿嘿一笑,轻轻松松就从刘戡之手里拿过了酒杯。 不——刘戡之眼睛血红,极力挣扎,可被牛大力鹰拿燕雀似的牢牢捉住,分毫也动弹不得。 正在游山玩水的公子小姐们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从各条小路赶了过来,见此情景不禁大吃一惊。 四公子中的顾宪成摆出解元公的架子,指着秦林和牛大力斥责:“你、你们干什么?今天是金陵雅士才女的诗会,秦副千户一介武夫,也敢到这里来撒野!” “岂有此理!”高攀龙朝四周做了个揖,义正词严的道:“锦衣卫副千户竟然欺到刑部刘老先生头上,我等儒门士大夫颜面何存?国朝养士二百余年,不是叫这等粗鄙武夫欺凌的!” “呸、呸,放屁,放屁!”常胤绪冲了出来,高小姐想拉他也没拉住,这位小侯爷伸出又短又粗棒槌似的手指头,指指点点往顾、高两位的脸上戳:“两个贼厮鸟,说的什么屁话?秦兄弟从来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过一个坏人,既然要捉姓刘的,定是这缩卵货有甚错处。” 顾宪成、高攀龙被常胤绪喷了满脸唾沫星子,暗道被这呆霸王缠上真是晦气,不过两人也是乖觉之辈,此时已发觉刘戡之神色极其古怪,大冷天的额角直淌汗珠子,便也晓得事情绝非意气之争,定有别的内情,于是都不说话了。 秦林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看了看顾宪成和高攀龙,把这两个绣花枕头盯得心头发毛,这才将飞鱼服一振袍袖,不慌不忙的道:“常小侯爷说的不错,本官正是前来缉拿刘犯戡之!” 此言一出,众人大哗,之前以为秦林是和刘戡之意气之争,没想到秦林竟然是以锦衣卫副千户身份到此缉拿人犯,指明要捉拿刘戡之! 顾宪成、高攀龙对视一眼,心头和众位朋友想的一样:莫不是刘一儒卷入什么钦案,有圣旨派锦衣卫来,要将他抄家问罪、株连妻儿,所以刘戡之也跟着倒霉? 如果涉及到庙堂争端,可不是能够任意品评的,顾、高两位和其他公子小姐都噤声不言,唯恐给父兄惹来无谓的麻烦。 怎么回事儿?急匆匆赶来的张敬修、张懋修兄弟俩,对妹妹问长问短,只不过张紫萱始终笑而不答。 正在疑惑刘家到底为什么倒霉,一直站在秦林身后徐辛夷早已按捺不住,冲上去,抡起巴掌就朝刘戡之脸上扇:“你禽兽不如,卑鄙无耻!殷小姐、杜小姐和你有什么仇,要害她们?!本小姐要替天行道……” 越说越怒,徐辛夷干脆拔出了腰间的宝剑,秦林见势不妙赶紧从背后拦腰抱住她。 说来也怪,往日徐大小姐如此暴怒,就算八匹马也不见得能拉回来,今天秦林这么一抱,徐辛夷便觉浑身发软,蜜色的脸蛋上微微发红,一声不吭的退了回去。 常胤绪看得佩服无比,朝秦林一竖大拇指,又回头无奈的看了看高小姐,不禁黯然神伤:徐大小姐只怕比一百个高小姐还凶,偏偏在秦林面前服服帖帖,俺常小侯爷如此英雄了得,咋就对这位温温柔柔的高小姐怕得厉害呢? 徐辛夷是中山王徐达之后,将门虎女,这几下巴掌可不轻,打得刘戡之鼻青脸肿,撞车的旧伤又被打破,往日颇为俊美的小白脸左边一块红的,右边一片青的,倒好像唱戏的大花脸。 公子小姐们听得徐辛夷叱骂之句,越发惊得目瞪口呆,轰的一声议论起来:听口气,沸沸扬扬的连环杀人案件竟是这位风流儒雅的才子做出来的?怎么可能啊? 知道不是朝堂政争,刘一儒还没倒台,高、顾两位又部分恢复了信心,顾宪成拱手道:“秦、秦长官,别是搞错了吧?刘贤弟家学渊源,文采风流,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 秦林鄙夷的看了看满脸颓丧的刘戡之,朝张紫萱拱手道:“这杯酒可是刘犯戡之催张小姐饮下的?如果所料不错,这酒中就有迷药!” 话音未落,陆胖子满头大汗的牵了条狗来,最近几天秦林做现场实验不知道有好多狗倒霉,归根结底都是刘戡之作孽啊…… 众目睽睽之下,胖子把那杯酒给狗灌下了,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它身上,因为它的反应,将会决定刘戡之到底有罪还是无辜。 “一、二,”胖子极有自信的掐着时间,不过那条狗并没有晕倒的迹象,依旧活蹦乱跳的,可怜的胖子只好顶着众人诧异的目光继续数:“五十六、五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秦林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直到胖子那张欢快的小圆脸都拉成苦瓜了,他才豁然开朗的笑起来,目光在嘴角含笑的张紫萱和桌上剩的那杯酒之间来回打量。 “呃~胖子,我想恐怕弄错了,”秦林坏笑着朝张紫萱挤了挤眼睛,摸着下巴道:“看样子,咱们聪明的张小姐已经提前做了防范。” 胖子这才从上百道诧异的眼神中解脱出来,略一思忖,小眼睛变得贼亮:“秦哥你是说?” 作为潜在的受害者,张紫萱始终没有太过吃惊,不声不响的站在一边,仅仅是秦林叫破刘戡之是连环杀人罪犯的时候显得极为诧异。 江陵相府的千金,深得乃父真传,岂是等闲之辈?察言观色,当刘戡之带她到这偏僻的草亭子来的时候便起了疑心,暗中调换了各自的酒杯。 这个女人不寻常! “秦兄果然神断,小妹的确和刘公子换过酒杯呢。”张紫萱巧笑嫣然。 秦林想想也觉好笑,他对付高豺羽用的办法,张紫萱也来了这一招,倒好像心有灵犀一点通似的。 或者说,腹黑男和腹黑女,天生一对? 当然,张紫萱只是察觉刘戡之对她不怀好意,多半存着生米煮成熟饭借此逼亲的意思,却没想到这表面上风流儒雅的公子哥儿竟然是连环杀人犯,所以从秦林、徐辛夷口中得知真相时,她也极为惊诧。 很快,第二杯酒灌进了狗嘴,这一次陆胖子没有丢脸,他数到三的时候,那条可怜的狗非常配合的栽倒在地,不出所料的引发了公子小姐们的一阵惊呼。 所有的人都确信刘戡之是真凶了,虽然以目前展示的证据来说,客观上仍然存在张紫萱与秦林联手陷害他的可能性,但没有任何人会怀疑相府千金亲口承认的证明力。 除了刘戡之本人。 “你们、你们陷害我,我什么都没干……”刘戡之满地打滚妄图抵赖。 和冲动型暴力罪犯不同,连环杀人犯在极端藐视他人生命的同时,往往又极端珍视自己的性命,甚至在受到威胁的情况下表现得怯懦、软弱,只有在完全掌控比他更加弱小、更加无助的受害者时,才会变得异常的暴虐凶残。 刘戡之就是这样的一个典型,看他现在像地痞一样撒泼抵赖,哪儿还有金陵四公子的风度? 顾宪成、高攀龙和其他平时对刘戡之有好感的公子小姐,此时也少不得直皱眉头,就算刘戡之真的无辜,现在他这种软骨头加泼妇的表现也显得太丢脸。 “哦,不见黄河心不死,时至今日还要抵赖吗?”秦林露出了揶揄的笑容,话语中不乏嘲讽:“那么,我们就来看看这位刘戡之刘公子的身上,究竟带着些什么‘宝贝’吧!” “不、不,你们没权搜查我……”刘戡之竭力抵抗着。 不过他这种程度的抵抗,对牛大力来说无异于“半推半就”,丝毫不能改变被蹂躏的结局,很快刘戡之的衣服就被撕破,从怀里滚出了几件好东西。 秦林捡起来一看,其中之一是只用水牛角雕成的、极其精致的角先生,另一只小小的瓷瓶,拔开塞子往外一倒,控出些乳白色的粘稠胶液,乍一看与j液颇为相似,闻着却有肉汤的味儿。 刘戡之的脸色变得十分可怕,简直与死人无异。 哇咔咔咔~~秦林怪腔怪调的狂笑起来,提问的声音不无邪恶的意味:“刘公子是担心随时会饿肚子,所以才把肉汤胶冻随身携带?不过,连角先生也揣在怀里,你准备随时爆自己菊花吗?靠,重口味啊!” 218章 人赃俱获在线阅读 <!--t; 218章 人赃俱获 - 219章 步步攻心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19章 步步攻心 <!--go--> 219章 步步攻心 张家两兄弟看见这两样东西,立刻明白刘戡之有什么打算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狼心狗肺!”张懋修痛骂着冲上去,朝着刘戡之拳打脚踢。 较为稳重的大哥张敬修没有冲上去,而是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众人还以为他为人厚道不打落水狗呢,却见张敬修从湖边捡了块大石头,嘀嘀咕咕的道:“还是这块石头趁手”,说完他也冲上去了,出手之勇猛并不逊于弟弟。 我靠!众人眼珠子噼里啪啦掉地上摔碎一大堆。 “救、救命,”刘戡之被打得屁滚尿流,作案时面对不能反抗的弱小受害者他凶残如狼,此时被张家两兄弟痛殴却又十分怯懦不堪,情急之下竟朝张紫萱叫道:“张小姐,刘某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并非有意冒犯呐……” 呸!张家兄弟不约而同的吐他一脸唾沫,打得更狠了,若不是牛大力把最重的几下挡住,只怕刘戡之当场就要升天。 张紫萱秀眉紧蹙、粉面含煞,扭头再也不看刘戡之一眼,实已鄙视到了极点——她虽然察觉对方居心不良,却也没想到如此不堪,真正称得上人面兽心。 作为待嫁闺中的少女不要说被他蹂躏侮辱了,仅仅像现在这样卷入案情之中,也有损名节。 那些个公子小姐们的眼神就变得很微妙了,金陵四公子之一、刑部侍郎的儿子刘戡之,居然试图侮辱江陵相府的千金小姐,前者自是万劫不复,而不幸卷入其中的张紫萱在他们看来也名节有亏,将来街谈巷议中谈及此案,难免提到她的名字。 慑于元辅少师张居正的威势,没人敢直言此事,但嘈嘈切切的议论声已渐渐响起,不少含义复杂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投向张紫萱。 这位貌若天仙的相府千金凭栏而立,背对着身后的喧嚣,身穿的雪狐领绡金素纱夹袄纤尘不染,裹着婀娜的身段,从背后只看见满头青丝如瀑,侧面露出的一截儿粉颈欺霜赛雪,静悄悄的站在那里,与北风、草亭、玄武湖组成了一幅绝妙的图画,而她就是那画中迎着北风怒放的一树白梅花。 议论声消失了,就算最无聊的家伙,也舍不得把这天仙般的人儿和刘戡之的禽兽罪行生拉硬拽联系起来。 “不好意思,”秦林轻轻走过去,低声道:“如果我找一点发现凶手,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出,带累你名节受损……” 张紫萱臻首轻轻摇了摇,比星空更灿烂的眸子在触到他的时候变得分外柔和,嘴角带上了俏皮的笑容:“哦?不对吧,说来小妹仍要感谢秦兄啊——要是秦兄没有及时赶来,刘戡之自作自受被迷药弄晕,不明内情的人岂不要说是小妹下药迷倒了这厮,意图不轨……” 秦林喉咙口咯的一声,差点儿没把自己舌头咬到,此时方知张紫萱心若渊海,并不以此等事情介怀,绝非那些矫揉造作的女子可比,实在叫人可亲可敬。 那边张家两兄弟已将刘戡之打得满头包,若真有什么意外就死无对证了,秦林赶紧劝住他两个。 饶是牛大力把张家兄弟出手最重的几下挡了,刘戡之所受的皮肉之苦也不小了,昔日风流俊俏的公子哥儿,被打得鼻青脸肿,两只眼睛乌黑赛如熊猫,又浑身瘫软,像条癞皮狗似的趴在地上直哼哼。 秦林厌恶的用脚尖踢了踢这条癞皮狗:“迷药、肉汤胶冻和角先生,铁证如山,刘戡之你还有什么抵赖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们锦衣卫的十八般刑法可不是吃素的,若不老实交代,本官绝不介意在你身上多试几种。” 刘戡之惶恐无比,可他就是那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赖货,指望他上法场之前还挺着脖子叫“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嗬嗬、嗬嗬,”秦林的笑容变得阴森诡异,嘲讽的笑声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燃烧着鬼火的双目紧紧盯住刘戡之:“还不承认罪行吗?那么,本官就来把你的罪恶,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吧,让世人都来听听,堂堂金陵四公子之一、刑部侍郎的儿子,风流儒雅的刘戡之刘公子究竟做了什么!” 在秦林的描述中,刘戡之是一个不能人道的家伙,压抑、痛苦却又不能对任何人说,甚至对亲生父母都难以启齿,或许他试了很多种方法希望治疗,但最终都失败了,无法改变他不能人道的事实,他的心理也随之越来越扭曲变态。 绝不可以把这件事传出去!在众人面前,他掩饰得很好,和朋友们吟诗作对,甚至经常去青楼表现他的风流潇洒,身为未婚的年轻才子,不留下来过夜也是极有理由的——才子嘛,风流而不下流,过夜留宿就落了下乘,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才是风流本色。 他小心翼翼的掩饰着、表演着,瞒过了所有人,并且因为他的家世、文采和相貌,成为了金陵四公子之一,甚至是不少怀春少女的梦中情人。 但那颗扭曲的心灵绝不会甘心,身为侍郎的儿子、文采风流的名士,得到权力、金钱、名声和女色都易如反掌,偏偏不能真正占有任何一名女性,这难道不是上天的不公吗? 愤懑的刘戡之把家中的丫环侍女当作了发泄的对象,也许是偶然的一次,他用角先生替代了真枪实弹,让某位女性欲死欲仙,从此之后,他产生了移情心理,自我麻醉、自我欺骗,渐渐把那只常用的、价值不菲的通天花纹犀角当作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在潜意识中他又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了…… 如果他的危害仅仅限于府中的丫环侍女,倒还能在发泄的同时满足一下那些空虚寂寞的可怜女子,可他那颗扭曲的心正在不停变黑,变得更加邪恶,家中千依百顺的侍女已不能满足他的征服欲。 说到这里,秦林顿了顿,事实上燕子矶诗会刘戡之大丢其脸,本来传言张居正对其有意,而被他得罪的张紫萱却不屑一顾,后来因刘一儒被贬的关系更与张家彻底决裂,也使刘戡之恼羞成怒之下心灵越加扭曲,当然,这些话现在就不必明言了。 在那之后,刘戡之偶然遇到了黄主事家外出替小姐买脂粉的丫环段萍,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刘戡之盯上了这个猎物,在没人看见的僻静处邀请她上了马车。 或许早已知道金陵四公子的大名,或者在主人家中见过这位风流儒雅的少爷前来拜访,身为丫环的段萍根本不担心有任何危险,欣然的登上了他的马车、接受了他的酒食…… 第一次作案,刘戡之并没有亲手杀人的勇气,在蹂躏段萍之后的很短时间里,说不定他也会惊慌失措,他带着马车出城,把药力还没有过去、浑身乏力的段萍扔在了寒风凛冽的雨花台,却又没有亲自动手致其于死地,这种摇摆不定的心态本身就是意味着潜意识中的矛盾。 第二天得知段萍的死讯,刘戡之心底最后一丝侥幸存在的善念就此烟消云散,他蜕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恶魔。 “我是金陵四公子,堂堂刑部侍郎的儿子,为什么只能占有身份低微的丫环侍女?那些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不也是勾勾手指头就乖乖凑上来吗?” 刘戡之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只有这样他才能找回被秦林和张紫萱“践踏”的“自尊”。 殷小姐成了受害者,刘戡之知道这位内向而自视清高的富商之女对他有意思,可惜,他那颗扭曲的心除了自己根本容不下任何东西,怜香惜玉四个字对他来说就是笑话。 殷小姐得知刘戡之深夜相邀之后,内心的欣喜和激动可想而知,身为王孙公子中备受边缘化的商贾之女,受到闻名遐迩、一直暗恋的金陵名公子相邀,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甚至叫她如痴如醉啊! 极为可悲的是,刘戡之把她的爱慕和信任当作了驴肝肺,也许在他内心深处还对此极为嘲讽,可以想象直到刘戡之给殷小姐服下迷药,脱下她衣服的时候,这个可怜的女子仍带着幸福的微笑……直到她变成了池塘中的尸体,被众人发现。 第三个受害者是杜小姐,那天撞车之后,刘戡之惯用的作案工具被毁,这对他是毁灭性的打击,潜意识中他不再认为自己能够成功“占有”女性,于是心态发生了改变,从用角先生和肉胶冻模拟奸污,变成了以随手折断的树棍进行疯狂的破坏,发泄存在于邪恶内心的怨愤。 天真烂漫的杜小姐绝对没有想到,一向视为大哥哥的刘戡之竟然会欺骗她,她兴致勃勃的给父母留下字条之后,就一去不回…… 秦林说完这些,人们已是怒发冲冠,刘戡之的兽行完全背离了人们想象力的极限,三位如花似玉的少女何辜,竟受到他如此恶毒的摧残? 刘戡之则面色变作蜡黄,双目充满了惊悸,在他眼中秦林已成为勾魂摄魄的无常鬼、审阴断死的阎罗王:作案时的想法,秘不示人的通天花纹犀角,作案所用的欺骗手段,简直像当时秦林就站在旁边,一一目睹! 秦林一言不发,目光炯炯直如幽冥之中审判罪恶的炼狱业火,一切罪恶的灵魂都无法逃脱!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刘戡之双眼睁得老大,毛骨悚然,凄厉的叫道:“对,原来你就在旁边,你看见的!那些该死的女人,无耻肮脏的女人,她们勾引我,哈哈,勾勾手指头她们就来了,是她们不好……” 219章 步步攻心在线阅读 <!--t; 219章 步步攻心 - 220章 请君入瓮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20章 请君入瓮 <!--go--> 220章 请君入瓮 静悄悄的,除了刘戡之的嘶喊似乎还在空气中回荡,人们耳中只剩下北风吹过湖面的微声,以及自己剧烈的心跳。 金陵文采风流的名士、刑部侍郎的公子,竟然会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罪行,实在叫人匪夷所思;可铁证如山,在秦林逼问下刘戡之又亲口承认,却也由不得你不信。 嘶——倒抽一口凉气,公子小姐们厌恶的退开了两步,昔日人人趋奉的刘戡之,现在已是他们深恶痛绝的连环杀人犯。 陷入绝望的刘戡之抬起头,像一只可怜巴巴的狗。 所有的人都厌恶的皱皱眉,或者鄙夷的撇撇嘴,凡被他目光触及的都赶紧转过头去,甚至退后两步,唯恐避之不及。 那些个年轻的小姐们,或许其中有不少真如刘戡之所说,钦慕他的家世、文才和相貌,确实勾勾手指头就会扑进他的怀抱,可这些过去以和他谈论诗文附庸风雅为荣的小姐们,早将他看作了狗屎堆,全都做出恶心的表情,仿佛被他目光看一眼就受了莫大的侮辱。 “我们金陵四公子里面竟然出了这等卑劣无耻之辈,实在叫人扼腕深恨!”解元公顾宪成义正词严的戟指刘戡之,浑然忘记了不久前两人还在称兄道弟,甚至结交为友还存着攀附刘家的心思。 高攀龙点着头极为赞同,一脸的悲愤:“小弟耻于和这狼心狗肺之辈同列四公子,今日之事,实为终身之羞,倾东海之水而难洗也。” “他是他,我们是我们,颜渊盗跖,焉能混为一谈?”顾宪成正颜厉色的反驳着,继而昂首挺胸的走到刘戡之身前,将衣襟下摆撕下一截,直接扔到他脸上,“顾某在此割袍断义,从今往后你我不复为友!” 高攀龙见状大喜,暗道顾大哥就是八面玲珑,于是也跟着走过去,足尖在自己和刘戡之身前的泥地上划了道线,朗声道:“刘戡之,高某从此与你划地绝交!” 做完这番表演,顾宪成、高攀龙正义感爆棚的走回了公子小姐群中,那表情神态浑如大将军凯旋回朝一般。 众位公子小姐正在尴尬,无论如何他们都曾和刘戡之这样一个肯定会声名狼藉的家伙为友,甚至奉承他、和他谈论诗文,将来不要说被别人提起了,就算自己想想也觉得恶心嘛! 而顾、高两位的举动,无疑给这种尴尬划上了句号,似乎通过这种举动,刘戡之已不再是他们中的一员,曾经的交往也通通归零。 “顾兄、高贤弟果然清风劲节!”有几位公子哥儿大声赞道:“昔年文天祥文丞相作《正气歌》,‘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顾、高两位之举与管宁割席古今辉映,真乃国士之风!” 一时间人们纷纷出言相赞,倒好像不是秦林破的案,而是顾宪成和高攀龙把刘戡之揪出来的,只有常胤绪愤愤不平想说什么,但被高小姐连扯直扯,终究没说。 看见此情此景,张家兄弟相视而笑,口中虽不明言,心头已然嘹亮。 张紫萱更是不屑一顾的撇撇嘴,所谓的儒雅名士、风流才子,江南顶儿尖儿的也就是金陵四公子了,在江陵相府听得他们好大名声,直以为学究天人、气若丘山,殊不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刘戡之就不提了,身为解元的顾宪成和少年成名的高攀龙,又是什么货色? 虽然满腹诗书,其实虚伪透顶,人前装得清高无比,人后巧言令色、趋炎附势,没有丁点担当,空口大话比谁都响亮,遇事就束手无策,真是诸葛孔明说的小人之儒,“小人之儒,惟务雕虫,专工翰墨,青春作赋,皓首穷经;笔下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 “这种人平时静坐谈心性,临难一死报君王,如柱中蠹虫一般,于社稷黎民有何用处?”张紫萱忍不住眉头大皱,实在瞧不上眼。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想哭,鄙夷顾、高为首的所谓才子的同时,她盈盈秋波在秦林身上一转,忍不住抿嘴轻笑 ——“君子之儒,忠君爱国,守正恶邪,务使泽及当时,名留后世”,秦林虽不读儒门典籍,却能辨识奸邪、擒凶缉恶,举措惠及兴国州数十万黎民百姓和漕帮十万漕工及其家属,平息白莲教作乱、使江南安定更保得无数黎民平安喜乐,最近听说扬州城内又替他起造了生祠,正应了守正恶邪、泽及当时、名留后世三条,乃不折不扣的君子之儒。 “如此说来,这个平时嬉皮笑脸,甚至有机会还要占女孩子便宜的家伙,竟然是君子之儒?”张紫萱暗自思忖,心头也觉得好笑,一双妙目就只在秦林身上打转,嘴角含着盈盈笑意。 忽然眼角感觉被刺了一下,张紫萱颇为诧异,却见徐辛夷正站在不远处,大长腿左右分开,两只手掐着小蛮腰,挺着鼓鼓涨涨的胸脯,瞪着圆溜溜的杏核眼示威似的盯着她。 话说,好像相府千金和国公之女,还是头一次处于此种境地吧? 张紫萱毫不示弱,俏脸上笑意不减,微微眯起的眼神却显得柔中带刚,与徐辛夷的目光在虚空中相撞。 如果目光可以化为实体,空中早已火花四溅! “嘶-”陆胖子打了个寒颤,跺着脚问韩飞廉:“阿嚏、阿嚏,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冷啊?” “好像是很冷啊……”韩飞廉心惊胆战的看了看正在以眼神对决的两大高手,很为秦长官将来的家宅平安而担惊受怕。 刘一儒、王世贞以及众位高官的到来,总算让徐辛夷和张紫萱的对决告一段落,徐大小姐跺跺脚,走到了徐邦瑞身旁,张紫萱也和两位兄长一块和诸位朝廷大员见礼,但并不过去,三人单独站在一边,年纪虽轻而气度雍容,隐隐与众高官有分庭抗礼之势。 众人见礼之时,刘一儒早看见刘戡之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瘫在地上奄奄一息,欢蹦乱跳的儿子变成这副德行,他有多恼火就可想而知了。 报信的人走得早,刘一儒只听说湖上出了事情,秦林带着锦衣校尉和刘戡之起了冲突,并不知道后来的详情,所以他的态度仍咄咄逼人:“秦林,你敢殴打大臣之子,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耿定向也跳出来,指着秦林冷笑:“秦副千户,你办的好案子!本官和刘侍郎昨夜勘问白莲教徒,已查明连环奸杀案是白莲教高手做下的,你身为锦衣卫副千户,不急着查办案情,却到玄武湖来打架,分明就是有意宽纵妖匪、姑息养奸,实在居心叵测!本都堂身负朝廷信托,肩荷都察院重任,这就要行钦赐之权,将你革职待参!” 说罢,耿定向还一振袍袖,满脸正气凛然,真和戏台上手持尚方宝剑,口含天宪扶正诛邪的八府巡按一模一样。 并没有预想中的欢呼雀跃,南京各家显贵的公子小姐们目瞪口呆,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本来正要说出实情,却被刘一儒和耿定向这番抢白占了先,看见他俩仍执迷不悟,一时间大家伙儿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只能是张口结舌。 秦林却坏笑着迎了上去,神情谦恭无比,深深一揖到地:“原来如此,下官真是糊涂无能,竟不知道审出白莲教的事情来,却不知耿都堂可曾查有实据,口供可曾叫人犯签字画押?” “休得狡辩!”耿定向厉声呵斥,得意洋洋的道:“本官久历都堂,连这个都不懂,还要你一介武夫来教?昨夜早已取了供状,白纸黑字红手印,便是你渎职懈怠、宽纵白莲教妖匪的铁证!” 秦林的笑容越发灿烂,嘴角揶揄的弯了上去,回身指着地上软瘫如泥的刘戡之:“那么,耿都堂和刘侍郎就把这个白莲教的妖匪押回去审讯吧。” 在这一瞬间,秦林的坏笑变得格外阴险,咧开嘴露出的几颗牙齿闪着白森森的光——两位大人,可不是我秦某挖坑让你们跳哦,为了陷我于玩忽职守宽纵奸邪的境地,两位昨夜费了不少功夫吧?现在请君入瓮,正是理所当然呀! 耿定向吓得浑身一跳,刘一儒更是满脸的不相信。 可所有的公子小姐都告诉他们,刚才刘戡之亲口承认杀害三位女子,并且从他身上搜出了作案工具迷药、肉冻和角先生,甚至有江陵相府的张紫萱可以作证。 几位和耿家有世交的纨绔少爷,满脸的不好意思,压低了声音解释:“刚才我们正要说出来,没想到刘老先生和耿老先生就急着……嗨,真是的!” 刘一儒听到这里,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着,抖抖索索的走到儿子身边,“孽子、孽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刘戡之本已被揍得头脑发昏,朦朦胧胧听到父亲问,只当是责骂呢,含含糊糊的道:“不是我,那些贱货勾引,勾引我……” 听到这句,刘一儒再也不必往下问了,一个耳光甩到刘戡之脸上,继而跌坐在地上,抬起手指着秦林,表情如同见了活鬼,喉头嗬嗬连声,却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耿定向的脸色,则像吃了整整一坨牛粪那么丰富多彩,红了黄、黄了又绿,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徐辛夷附在父亲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徐邦瑞眉头一挑,悄悄朝秦林一竖大拇哥:妈的,早看不惯刘一儒、耿定向这两条老驴,收拾得好,收拾得好哇! 秦林终于忍不住桀桀坏笑起来,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的感觉,很爽! 220章 请君入瓮在线阅读 <!--t; 220章 请君入瓮 - 221章 以德抱怨秦长官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21章 以德抱怨秦长官 <!--go--> 221章 以德抱怨秦长官 玄武湖的风波已经过去了三天,南京城的街谈巷议仍是沸沸扬扬,风流儒雅的金陵名公子刘戡之居然是三起连环奸杀案的元凶,这简直颠覆了人们一贯的认知,成为爆炸性的新闻。 “看,别以为那些个小白脸多了不起,论起来还不如俺老常踏踏实实呢!”常胤绪在狐朋狗友的聚会上这样得意的吹嘘着,大大的出了口鸟气。 当然他也不忘提到和近来大出风头的秦林秦长官的关系:“知道锦衣卫秦长官不?燕子矶单骑闯阵,活脱脱的常山赵子龙;扬州平白莲邪教,忠义无双;又查明刘戡之的罪行,神目如电——哈哈,那是俺老常铁哥们!” 夫子庙前头的南戏班子火速赶排了新戏,篇目就叫做《刘戡之人面兽心,秦长官慧眼神断》,据说是兰陵笑笑生如椽大笔写出的新剧目 ——人们并不知道这个笔名和应天府尹王世贞之间的关系,不过有心人发现只要南戏班子正在演这出戏,应天府那些捕快衙役是绝对不会来收茶水常例的,锦衣卫的校尉老爷们路过也会笑眯眯的洒下几把铜板,于是越来越多的戏班子开始上演,夫子庙前面一溜儿戏台上,七八个“秦长官”打擂台,你方唱罢我登场,热闹非凡。 兰陵笑笑生文笔佳妙,戏文编得跌宕起伏,只要看了这出戏,观众必赞一句英明睿智、刚正不阿的秦长官,骂一句卑鄙无耻、禽兽不如的刘戡之。 南京刑部侍郎刘一儒的府邸,就在骂声中渐渐倾颓。 刘家老爷是南京刑部侍郎,在张首辅面前都拿得起架子的清流大名士,少爷是金陵城中名公子,以往朝廷官员、儒林清流、江南名士往来如织,真可谓门庭若市。 可现在用门可罗雀来形容,还远不能形容刘府的凄凉境地:大门口那些挺胸腆肚的仆役门房早已跑了个精光,只剩下门口两只石狮子跑不掉,但被老百姓扔了不少臭鸡蛋烂菜叶,本来是威风凛凛的石狮子,这会儿也好像垂头丧气一副倒霉相。 府内更是空无一人,从仆役丫环到马夫厨娘,没有谁还会傻乎乎的留下来,早已卷堂大散,朱罗绮户仍在,衣香鬓影无踪,那种凄凉劲儿实在可怜。 刘一儒呆呆的坐在正厅中间的椅子上,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院子里梧桐树上仅剩的一片枯叶,也不知怎的满树叶子掉光,就剩下这一片,在北风吹拂下摇摇欲坠。 呼——刘一儒吐出一口浊气,他的两只眼睛发木,脸上的皱纹加深了许多,头发变得更加苍白,憔悴、疲惫,三天里足足老了十岁。 能够坐在家里,已是格外开恩,刘一儒和耿定向屈打成招,要借白莲教妖匪的口供诬陷秦林姑息养奸,殊不知着了秦林的道儿,到头来自作自受,反把刘家父子和白莲教扯上关系,当场就傻了眼。 幸好魏国公徐邦瑞晓得厉害,如果指控身为朝廷正三品大员、堂堂刑部侍郎的刘一儒和白莲教相勾结,无异于打朝廷的脸、打小皇帝和元辅少师张先生的脸,因此只是趁着秦林的计策直接将刘一儒革职待参,并没有以白莲教的嫌疑将他拘捕。 而刘戡之就没那么好命了,刘一儒和耿定向弄到的证词上,白底黑字红手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字字句句指明作案之人乃白莲教高手,刘戡之还想翻身?立刻就被押入南京锦衣卫天牢,严加看守。 刘一儒慌了神,立刻到处找关系营救儿子,什么同年同榜同乡同门找了个遍,可一来死了小女儿的杜侍郎也在活动,必要杀刘戡之为女儿报仇,二嘛案情实在惨绝人寰为人所不齿,三来这案子又牵涉到白莲教,谁敢站出来替他说半句话? 曾经的老朋友全都闭门谢客,为人刻薄的还故意说句:“唉呀,非是小弟不肯帮忙,刘世侄千不该万不该怎么和白莲教妖匪扯上关系了?这是朝廷深恶痛绝的,小弟嘛就只好爱莫能助啦。”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刘一儒这次终于感同身受,到现在他终于明白自己犯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选择了一个多么可怕的对手。 在刘一儒心目中,秦林简直就是诡诈而凶残的恶魔,害得他家破人亡啊——当然,他儿子刘戡之害死三名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让三个家庭陷入绝望,被害者之中还有恋慕他的殷小姐、信任他的杜小姐,这些事情就被他本能的“遗忘”了。 进爵也被抓走,人证物证口供齐全,铁证如山,今天上午传来消息,南京守备魏国公徐邦瑞已和镇守太监郭升、应天府尹王世贞联名把案情奏报京师,建议对刘戡之明正典刑,以申法纪、以儆效尤。 完了,全完了!刘一儒颓然长叹。 这下子刘戡之必死无疑,绝对没有任何希望了,特别是刘戡之还试图蹂躏张紫萱,执掌朝政的张居正一定会施加严厉的惩罚,决不姑息。 儿子完蛋了,刘一儒的官也做到头了,非但如此,刘家出了这么个禽兽不如的儿子,下场只能是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隐隐约约从夫子庙方向传来吹打,唱腔清晰的传入耳中:“秦长官打座在锦衣衙,尊一声刘公子细听端的……” “遗臭万年,遗臭万年啊!”刘一儒面若死灰,路上坐马车回府,就看见夫子庙前头唱的什么戏了,身败名裂、家破人亡、遗臭万年,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老爷,新泡的西湖龙井。” 刘一儒抬眼看去,仆人来福捧着一杯热茶奉上,他是身边仅剩的几个仆人之一。 “难得你还没有走,”刘一儒苦笑着,让来福把茶放下,不要再到正厅上来。 又呆坐了片刻,刘一儒将茶一饮而尽,把大厅里面挂字画的绳子取了一根,搭到房梁上,底下挽了个圈儿,踩着凳子凑过去。 风好像更大了,院子里梧桐树仅剩的一片枯叶飘飘荡荡的落下,大厅中传来凳子倒地的响声…… 来福并没有走远,他就待在走廊上,竖起耳朵听着大厅的动静,到这时冷笑着哼了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刘府。 一刻钟之后,秦林的宅邸,来福跪在地下诚惶诚恐的禀报:“不出秦长官所料,那刘老儿果然羞愧难当,刚刚上吊寻了短见,刘家家眷多在老家,这边的家仆早已作鸟兽散,除了小的,就只剩两个老仆。” “好,干得好!”秦林笑容可掬,异常亲热的拍着来福的肩膀:“从今往后,你就是南京锦衣卫庚字所的一名在编校尉了!” 来福骨头都轻了二两,喜不自胜的磕下头去,浑如鹰犬向主人献媚:“谢秦长官栽培,小的愿为长官效死,如有二心,天诛地灭……” 哇、哈、哈、哈!秦林奸诈的坏笑着,神情阴险毒辣,颇有史上某位厂公九千岁的气势。 就算长期追随他的陆胖子、韩飞廉、牛大力等辈,见此情形也不免心悸:幸好是秦长官的下属,咱们今后还是老老实实忠心耿耿的吧,但凡有丁点异心,还不知落得什么下场呢! 秦林目光一寒,脸上仍带着坏笑:“各位弟兄,刘老先生竟然上吊寻了短见,一位革职待参的正三品大员死于非命,咱们锦衣卫岂能不闻不问?” 陆胖子、韩飞廉恍然大悟,暗暗朝秦林一竖大拇指:长官的主意,高、实在是高! 刘府的家仆丫环什么的早已树倒猢狲散,留在府中的只有两名从老家带过来的老仆人,他们发现主人上吊自尽的时候,刘一儒早就魂归地府。 这两个仆人是老实的,没见过多大世面,正在束手无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怎么办,秦林就带着锦衣校尉们上门来了。 “哎呀不好,刘老先生怎么寻了短见?”秦林让人把刘一儒解下来,猫哭耗子假慈悲,拍着大腿明知故问。 陆胖子很配合的凑上来:“别是白莲教妖匪杀人灭口,故意陷害吧?” 刘大力、韩飞廉和游拐子开始凶神恶煞的盯着那两个老仆,吓得他们心惊肉跳,膝盖头发软,不由自主的跪下了。 幸好秦林第一句话就让他们吃了定心丸:“这两位老人家慈眉善目,本官料定不是凶犯,说不定凶犯还躲在府中,来人呐,给我细细的搜一遍!” 两个老仆虽隐隐觉得秦林没安好心,可刚从嫌疑犯的境地解脱出来,也不敢阻拦校尉们。 大群校尉蜂拥而入,四处胡乱翻找,并没有什么特定的目标,看到值钱的东西就往院子里搬,陆胖子则带着几个心腹,趁乱摸到了后面刘一儒的书房和卧室…… 两个老仆看得心惊肉跳,还以为他们要抢东西呢。 没想到秦林让校尉们把金银细软都堆在大厅正中间,拿箱子装了贴上封条,义正词严的道:“刘戡之自作孽不可活,刘老先生想不开寻了短见,但刘府并没有被朝廷查抄,这些金银细软本官便替刘府先封存了,以免遗失,好等你们老爷的亲属赶来接收。” “好人,好人呐!”两个老仆感激涕零,头一次看到这世上还有如此好的官儿,想到自家老爷少爷的所作所为,人家这真叫以德报怨了。 当然,他俩没有注意到陆远志从后堂溜出来,一张胖脸笑得异常猥琐。 221章 以德抱怨秦长官在线阅读 <!--t; 221章 以德抱怨秦长官 - 222章 师姐驾到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22章 师姐驾到 <!--go--> 222章 师姐驾到 秦林从刘府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不是金银财宝,而是刘一儒和同僚往来的,像刘一儒这种层次的部堂大员,和心腹、同僚、门生往来的书信里自然会有很多有趣的内容。 陆远志、韩飞廉等人并不知道秦林发现了什么,反正接下来的两天里,这位锦衣卫副千户的心情一直很好,时不时还哼着歌儿,似乎期待着什么。 大江之上,春潮涌动,北方吹来的寒风从领口灌进去仍然冰冷,可已经不像隆冬时节的彻骨生寒,而长江南岸的树木,仔细看看已有星星点点的嫩绿从枝条间萌出。 贾富贵的茭白船顺流而下,一位气质宛如空谷幽兰的少女站在船头,双手托着香腮,袖口露出的手腕嫩白好似雪藕,叫人看了怦然心动。 不过来来往往的船上各色人等,都不敢多看这位美丽的少女,纵横长江横行霸道的什么鄱阳帮、巢湖十三太保,远远看一眼就赶紧避开,比家养的小白兔还乖。 原因无他,只因茭白船头高高挑起四只大官衔灯笼,一只写着“锦衣副千户”,一只是“武略将军”,第三只“军功加三级”,第四只则是“特旨上骑都尉”,除此之外,舷侧还有好几个横眉立目望之不似善类的锦衣校尉,个个穿飞鱼服挎绣春刀,凶神恶煞。 长江上下那些江湖帮会,哪个胆子生毛的敢去招惹锦衣卫的副千户? 过路的那些个纨绔公子,看见这威势这派头也把脖子一缩、舌头一伸:了不得,如此大张旗鼓,这副千户的势力非同凡响!看这船是从上游方向驶来,莫非锦衣卫副千户只是个幌子,其实是从江陵相府出来的? 当然不是,张紫萱国色天香,神情中却带着几分机智几分冷漠,眼神深邃如神秘的星空,衣服也华贵典雅,尽显江陵相府的权势地位。 而船头这位少女娇媚动人,神情天真无邪,明净的眸子仿佛直通心底,喜怒哀乐都写在脸蛋上,衣饰则荆钗布裙,自有一番天然风韵,不是别人,正是蕲州神医李时珍的嫡亲孙女掌上明珠,近来在荆湖地区声名鹊起的女医仙李青黛。 在船头痴痴的站了一阵,青黛准备回舱,回头看见好几位锦衣校尉都站在舱外等候,她很不好意思:“周大哥、商大哥,我就是出来站一会儿,没想到带累你们……” “小姐说哪里话?”六七名校尉齐齐躬身抱拳:“石长官说了,秦长官乃是他过命的交情,又是从咱们湖广千户所走出去的英雄好汉,在南直隶替咱外省锦衣卫扬眉吐气,务必送李神医和小姐平安抵达南京,但有闪失,提头来见。所以,下官们都是立了军令状才来的,漫说些须江风,就是天上落刀子也万万不会躲一下。” 青黛嘻嘻一笑:吐了吐小舌头:“石长官真是好心,可也太客气啦。” 这时候李时珍也做完了每天早晨例行的五禽戏(中医保健体操),伸着懒腰走出舱门。 青黛朝爷爷扮了个鬼脸,扑过去拉着他胳膊:“爷爷起床啦?嘻嘻,以前听您说出门在外又是什么盗匪,又是江湖上好多坏人,还有什么长江水贼,青黛还以为是真的呢,这次出门走了几千里,连个贼影子也没看见,这才知道原来爷爷是吹牛呢!” 李时珍老脸一红,心道你这小丫头知道什么?老夫早年云游行医,不知见了多少江湖上的魑魅魍魉,现在嘛,坐着大官船,挂着锦衣卫副千户的官衔灯笼,石副千户还派了一大群锦衣校尉随船护送,那些个水贼老远看见就屁滚尿流,哪儿有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来捣乱? 不过,青黛的心就像水晶玻璃一样清澈透明,李时珍可不愿把那些耸人听闻的事情告诉她,一边抚弄孙女的头发,一边慈爱的笑着:“是啊,爷爷吹牛呢,咱们都快到南京了,这一路上运气倒是不错,没人欺负咱们……” 贾富贵在后面听了只是笑,有锦衣卫副千户的官衔灯笼,又有一群如狼似虎的锦衣校尉护送,无论走到哪里运气都会很好的,不要说被偷被抢被欺负,你不去欺负别人就算厚道的了。 当然贾老板这趟又拉了不少值钱的货,再次逃掉了沿途的税和常例,又赚了一笔。 不仅如此,贾富贵还知道秦林有恩于漕帮总甲田七爷为首的一伙总商,将来他贾某人在长江上下、运河南北的生意可算找到靠山了,等着财源滚滚吧! 甲乙丙丁四位刚起床,打着呵欠从舱内走出,青黛的梳洗等事情都是亲力亲为,她们这丫环做得有名无实,好在秦林离开蕲州前替李时珍在玄妙观设立了新医馆,其中含有专为女性患者服务的女医馆,她们协助青黛救治病患,倒也不曾闲着。 “哈——”女兵甲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胸前波涛汹涌,叫几个护送的锦衣校尉瞧得喉咙口发干,赶紧低下头去挪开目光。 “话说姓秦的已经做到了副千户,升官倒是挺快的呀!”女兵甲撇了撇嘴,恨声道:“比起来,那讨厌的死胖子才是个总旗衔,哼哼,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女兵乙打趣道:“看看,咱们大姐一提就是陆胖子。” “三句话不离嘴边,没有别的原因吗?”女兵丙意味深长的笑着。 “难道……”小丁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就在众人等她说出期待已久的下文,给女兵甲正面一击的时候,小丁一脸严肃的问道:“他欠了大姐很多钱?” 呃~甲乙丙三位都有种虚弱无力的感觉,对这呆头呆脑的家伙已经不想说任何话了。 “不过我倒是有点担心姓秦的,这家伙其实对咱们挺不错的,”女兵甲眨巴眨巴眼睛,眉毛拧了起来:“大小姐不会把他整得太狠吧?” 乙、丙两位的嘴巴歪了起来,这还用问吗?咱们英明神武的大小姐,铁定把秦林整得死去活来、欲死欲仙呀! 某种程度上,她们其实没猜错…… “可怜的秦长官,”小丁惋惜的撇撇嘴。 四女的谈话,青黛一个字不漏的听到了耳中,她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也替秦林担心,因为前些天徐辛夷寄来的信上可是说得很厉害,可以看出提到秦林的时候她满肚子火气呢!不知道她要做出什么事来? 另一方面,青黛小小的心头也存着些儿担心:和秦哥哥分别已有几个月,南京那么多高官显贵家的千金小姐,他会不会认识别的姐姐,就把青黛给忘了呢?徐辛夷的信上,可是有意无意提到江陵相府那位貌若天仙的千金小姐呀! “青黛只是个满山乱跑的野丫头,”想到这里,小青黛就苦恼的嘟起了嘴巴,不过她很快就捏着小拳头给自己打气:不会的,秦大哥不会忘了我,他说过的!他都亲过青黛啦! 在李青黛水晶般透明的心里面,男女之间的亲吻就是最坚贞的承诺,绝对不容怀疑。 想到秦大哥曾经轻轻啄过自己的脸蛋,小青黛的心就像蜜一样甜,脸蛋儿却有些发热了。 船过大胜关就快到南京了,远处一艘长江水师的大战船齐头迎了上来,船首一位操江提督府的千户瞧了瞧茭白船挂的官衔灯笼,当即单腿跪下自报官衔履历:“标下操江提督府南京江防营千总黄得胜,万历五年赏加千户衔试用,奉国公府徐大小姐令在此恭迎李神医、李小姐!” 万历年卫所军制崩坏,虽举人亦可私自使唤兵丁,徐辛夷是国公府大小姐就更不用说了,她一句话这些个军官都当作火急军令来办,黄得胜奉令来领航,便是拿出迎接上官的体统,丝毫不敢懈怠。 若是军中上官,照例便要喊起去,黄得胜才好重新站起来,可李时珍、李青黛爷孙哪儿懂这个?一个抱拳打躬,一个和这位军爷道万福,偏没喊那句。 黄得胜脑门上汗珠子直冒,不知如何是好,幸亏甲乙丙丁四女兵懂得行情,齐声喊起去,黄得胜才从甲板上爬起来,又恭恭敬敬的抱拳行礼,这才指挥大兵舰在前领航。 走了不多远,前头又有十艘一水儿崭新的大漕船一字排开,全都扎着红灯笼、彩缎、彩旗。 黄得胜这回就不客气了,趾高气扬的喝令:“让、让开,挡爷的路,违了国公府钧旨,叫你们个个杀头!” 为首的大漕船没理会黄得胜,一个文士模样的人冲着茭白船喊:“可是蕲州李神医和女医仙到了?漕帮兄弟在此恭候大驾!” 李时珍看看孙女,又看看漕帮,兵船还知道是徐辛夷派来的,这漕帮又是谁的面子?长江流域加上京杭大运河,漕帮可是最大的帮会呢。 管不得许多,李时珍点了点头。 十条漕船同时欢呼起来,登时锣鼓喧天舞起了狮子,成百上千精壮大汉披着红站到甲板上,齐声叫道:“漕帮上下替秦恩公恭迎师父师姐,恭祝李神医寿比南山,女医仙与恩公花好月圆!” 222章 师姐驾到在线阅读 <!--t; 222章 师姐驾到 - 223章 三英会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23章 三英会 <!--go--> 223章 三英会 “胡闹!谁让你们告诉田总甲的?闹这么一出,让人家说本官飞扬跋扈?”秦林朝着陆远志一瞪眼,几个手下里头牛大力老实本分,韩飞廉相对拘谨,游拐子是后来加入的关系更疏远一点,只有胖子会搞怪。 陆胖子甩着胖脸干笑两声,搓着手道:“秦哥啊,田总甲问小弟我的师祖和师妹什么时候来,小弟总不好不告诉他嘛,可没提到您老人家哦。” “狗日的胖子,铁定受了老田的贿赂,把本官都出卖了!”秦林黑着脸把手一扬,作势欲打。 陆胖子赶紧把头一低,也不知他圆滚滚的身材哪儿来这么灵活,哧溜一下就躲开了老远,嘟嘟囔囔的道:“好凶,好凶,长官对自己弟兄也要行军法。” 韩飞廉、游拐子把他拉到一边,“知道为嘛秦长官要揍你不——他都叫女医仙做师姐,你还喊师妹,你架子够大哇?” 陆胖子小眼睛滴溜溜一转,恍然大悟。 秦林和弟兄们插科打诨,码头上迎接的人却不止他这一拨,左边隔着两丈远是戎装贯带的徐辛夷,一袭猩猩红的战袍裹着高挑的身段,英姿飒爽,麾下众女兵莺声燕语,踮着脚尖望茭白船上分别数月的甲乙丙丁四位姐妹。 右边同样隔着两丈远则是张紫萱,仍作男装打扮,描金绣凤的云锦袍灿若朝霞,头顶璎珞束发金冠熠熠生辉,如瀑的青丝从脑后披下,衬得容颜娇美绝伦,一眼便知是位国色天香的丽人;两位兄长则穿着鹤氅头戴纶巾,陪在她身边。 徐辛夷除了关心渐渐驶近的茭白船,时不时还瞟一下右边,“哼,本小姐与青黛妹妹本来就是闺中密友,你来凑什么热闹?” 徐大小姐可不是陪秦林来的,她和李青黛早在一年之前就相识了,因为一厢情愿要替她和荆王世子朱由樊做媒,反而闹出后面连串啼笑皆非的事情,不但青黛便宜了秦林,连她自己好像也搭了进来…… 哼!徐辛夷压平烦乱的心绪,狠狠朝张紫萱瞪了一眼。 正好张紫萱的目光也转到这边,看到徐辛夷,她斜飞入鬓的修眉向上一挑,眼神也瞬间变得捉摸不定。 看到从来都是从容淡定的妹妹很有些不同以往,张敬修、张懋修两兄弟对视一眼。 “咳咳,愚兄可是陪你来了,等会儿……”张敬修隐隐捏着把汗。 张懋修挠挠头,直截了当的道:“若单是女医仙李小姐,倒也好说,让她做平妻想必李家也是乐意的,可看徐小姐那个样子,恐怕要从中作梗呢。” 因为秦林的努力,兴国州清量田亩一案发现了新政某些方面的弊端; 漕银失窃案引出招抚五峰海商,成功消弭了清流对新政一条鞭法的攻击,将来五峰海商的崛起和海贸税收的增多,也将成为张居正打击江南权贵走私集团、增加国库收入的助力; 当然,新近查明刘戡之连环奸杀案,张居正又可以借机大做文章,从中枢到地方完成一番洗牌布局了,但算算时间,加急快报还没有走到京师,还得等些天再说。 前几天从朝中有家信来,张居正对秦林颇为赞赏,隐晦提到招婿的意思,也是征求女儿的看法。 两位兄长问起,张紫萱当然红着脸儿玩弄衣角,智谋超群的相府千金在此时此刻也与百姓女儿家没有任何区别。 做哥哥的哪有不明白妹妹心思的?两位张公子早就懂了。 此时张懋修说让李青黛做平妻,其实乃是好意,毕竟这个时代以相府千金的身份,就算嫁给亲王、尚书公子也是正妻,李青黛不过知县之女,若张紫萱为正妻,她为平妻已是格外优容了。 张敬修闻言点点头,又皱了皱眉:“以愚兄之见,其实李姑娘是好说话的,倒是徐小姐不好说话——她究竟是帮着李姑娘呢,还是?” 张紫萱朝哥哥翻了翻白眼,徐辛夷的举动,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哼哼,难道我张紫萱,还怕了你徐辛夷? 码头之上,两位小姐气势逼人,充满了火光的眼神在空气中碰撞…… 身处其间的秦林秦长官,额角的汗珠子就开始往下滴了,可这怪得谁来?谁让丫的乱摸相府千金的胸部,乱抱国公府大小姐的小蛮腰? 那只茭白船终于靠岸了,李时珍笑眯眯的携着青黛走下来,秦林自是走上去深深一揖到地:“世侄孙恭迎太世叔,多日不见,太世叔精神越发健旺。” “好、好,”李时珍呵呵笑着,异常高兴。 他是过来人了,如何不知道徐辛夷信里头的意思?分明就是说江陵相府那位张小姐也看上秦林了嘛。 虽然知道秦林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李时珍也免不得替宝贝孙女的婚事担着心,张小姐的父亲权倾天下,秦林攀上高枝绝对可以平步青云,又兼老早就听说张居正的独生小女儿貌若天仙,恐怕秦林一时把持不住啊…… 直到漕帮帮众喊出花好月圆四字,老神医才放了心,虽然大江之上如此大张旗鼓显得孟浪了点,可对青黛的心意那是绝对没变了,而且秦林没叫师祖而是叫的太世叔,也是按未婚孙女婿的规矩。 “秦哥哥!”青黛从爷爷身后冒出来,冲着秦林甜甜的一笑。 秦林登时心头一荡,无论破案过程中遇到了多少魑魅魍魉,无论见识了多少人心的黑暗,只要看到如此灿烂纯真的笑容,目光与青黛清澈见底的眸子一触,登时就襟怀开阔,心情爽朗。 徐辛夷则故意落后了一步,要看张紫萱的笑话,刚才路上相遇互相之间就不理不睬,站在码头上等了老半天也没说半句话,都憋着劲儿呢!她倒要看看张紫萱以什么理由去和青黛说话。 哼,现在就要拿出大妇的范儿吗?还得问问本小姐答不答应! 没想到出马的不是张紫萱,而是张敬修,他笑着恭恭敬敬的朝李时珍施礼:“神医安好?晚生当年病重,还是神医妙手施救……这是舍弟懋修,舍妹紫萱,见过李神医。” 张紫萱朝着李神医盈盈一福,笑容如夏花般绽放,然后把青黛一拉:“这位就是女医仙青黛妹妹吧?听说你在蕲州玄妙观救治病患悬壶济世,姐姐羡慕得很呢……” 李青黛抿着嘴笑笑,老实说最开始她对素未谋面的张小姐是存着点小小的不满,可现在一见面,张紫萱笑容宛然、和蔼可亲,容貌又美得如同天仙,青黛只觉她像个大姐姐一样可亲可爱。 “妹妹也听说过张姐姐的事情呢,是姐姐陪着秦哥哥办的白莲教案子吧……”青黛急于问秦林的所作所为,因为这些都是叫她骄傲的呀!大庭广众之下不好问秦林,只好向张紫萱打听了。 “太太太狡猾了!”徐辛夷看得目瞪口呆,“什么嘛,居然骗青黛叫她姐姐!” 这个姐姐妹妹可不能胡乱叫啊,都有含义的…… “就算叫姐姐,也该叫本小姐吧!”徐辛夷排开众女兵,像个男孩子似的跑过去,把青黛肩膀一拍,爽朗的笑道:“青黛妹妹,哈哈,好久不见!” 见是徐辛夷到了,青黛越发高兴,乳燕投林般扑进她怀抱,亲亲热热的道:“徐姐姐,原来你也来了呀,对了,这位张姐姐你们是一起来的吧?嘻嘻,她很温柔啊,人也好,一点也不像你信上说的那么狡猾呢!” 好哇!张紫萱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犀利,狠狠的磨着牙齿:徐辛夷你个男人婆,居然敢背后说我狡猾,是可忍孰不可忍。 徐辛夷一个头两个大,摸摸青黛,心道我的好妹妹诶,信上说的你怎么就说出来?不过幸好,青黛也叫她做姐姐了,稍微心理平衡一点。 不过张紫萱岂肯就此放过?她盈盈一笑,把青黛左手轻轻挽住:“是啊,姐姐最狡猾了,那些个胸大无脑的笨丫头,总要被姐姐骗得晕头转向呢。” 青黛嘻嘻笑着,摇摇头:“不像,姐姐可不像坏人。” 这次轮到徐辛夷磨牙了,可她嘴上说不过张紫萱,就把青黛右手一扯也挽起来,气鼓鼓的道:“青黛妹妹既然到了南京,姐姐总要尽地主之谊的,我看呐要不是本小姐跟着,有些居心不良的家伙把你卖了,你也不知道。” 这才叫三个女人一台戏,秦林早已看得傻了眼,苦笑着朝李时珍做了个无奈的手势,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殊不知李时珍反倒不像开始那么担心了,捋着胡须老神在在的笑:看样子徐小姐和张小姐虽然脾气各有古怪,却不是什么妒妇,青黛再怎么也有个平妻位置,余下的就随那两位争去吧! “秦世侄啊,你挺不错,老夫医馆之中,就属你最有出息了!”李时珍笑得非常开心。 秦林一脑门的汗,此时此刻说有出息,貌似语带双关哪…… “喂,她们在做什么?”女兵甲被众位姐妹簇拥着,扭头看着三位小姐,不解其意。 “应该是在争什么东西?”乙、丙两位也挠着头皮。 “哈哈,我知道!”小丁极有把握的说出了真相:“大小姐和张小姐都喜欢上青黛小姐啦!” 众人绝倒:绕口令似的,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嘛! 223章 三英会在线阅读 <!--t; 223章 三英会 - 224章 紫青双姝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24章 紫青双姝 <!--go--> 224章 紫青双姝 秦林对李时珍执世侄孙的礼节,将那座大宅院的最后一进腾给李时珍居住,青黛欢呼雀跃着冲进河房,趴在窗台上看秦淮河来来往往的画舫,拉着张紫萱、徐辛夷问长问短,一会儿好奇画舫飞檐上的镇河兽,一会儿又有二层楼带西番杂耍的大船过来,拍着手欢呼,洒下银铃般的笑声。 “分明还是个小女孩嘛……”秦林边想边从旁边打量青黛,却见她娇媚的脸蛋宛如凝脂,双颊带着健康的淡淡红晕,身材凹凸有致,杨柳小腰盈盈一握,胸口虽不像徐辛夷那么“伟大”,却也颇具规模,自有种少女的青涩可爱。 心头怦然一动,秦林坏笑着摸了摸下巴:嗯,似乎我也有变身黏黏怪叔叔的潜力? 青黛身旁的张紫萱则成熟得多,苗条的身段婀娜多姿,一头如瀑的青丝披散下来,越发显得肌肤莹白如玉,修眉斜飞入鬓,凤目深邃迷离,真叫人色授魂与。 偷窥被张紫萱发现,似笑非笑的朝秦林瞥了一眼,却并无责怪之意,倒是隐隐含着几分自得。 秦林心头有鬼,赶紧挪开目光,无意间扫到另一边的徐辛夷,登时就呆住了:徐大小姐很没形象的趴在窗台上,上半身向前倾伏,胸口两团紧致挺拔的山峰简直触目惊心,顺着小蛮腰往下,两条紧紧并拢的大腿往上,丰腴的臀部高高翘起,和低伏的小蛮腰形成了完美的s形弧线,那臀瓣圆润挺翘,直如一轮明月。 喉头发干、心跳重得像打鼓,秦林抓着脑袋就往外走:“不行了,太、太刺激了……再呆下去老子会变身午夜人狼的!” 于是,待在外间的陆胖子、韩飞廉等人就看见英明神武的秦长官面红耳赤,捏着鼻子往外冲,“茶、凉茶在哪儿?” 正月里喝凉茶?还有他捏着鼻子干嘛? 陆胖子正好手上捧了一杯茶水,见秦林要得急,就赶紧双手捧着递过去。 这时候当然没凉茶,幸好胖子已经捧了一阵,茶水不烫只是温的,秦林也管不得许多,咕嘟咕嘟一口气把茶喝干了。 喘着气在太师椅上坐了一阵,秦林的脸色却变得越发红润,简直就像庙里头的关二爷。 “这、这是他妈的什么茶?”秦林只觉身上热得慌,汗水顺着脖子流。 陆胖子眨巴眨巴眼睛:“正月里喝的参茸暖身茶啊,秦、秦、秦哥,你怎么啦?” 不但陆胖子声音开始打颤,牛大力、韩飞廉和游拐子也全都用惊怖的眼神盯着秦林。 “没什么,开春了火气大,”秦林面无表情,鼻血正在撒着欢往外淌…… 接下来几天秦林忙着办铅笔工场,这次柳华父子也带着工匠和器具随船来了,秦林在长干外头买了一片房子,把工场设在里头。 现在对于秦林来说,办铅笔生意所能得到的金钱已是其次,他更想用这玩意儿的普及提高刑侦水平。 刑侦工作中铅笔用处很多,比如这时候没有照相机,如果用铅笔速写的方式把犯罪现场画下来,可以部分起到现场照相的作用,单单是确定现场尸体、血迹和遗留物的对侦破大有裨益; 发海捕文书更是用得上,这个时代衙门书吏用毛笔画的影形图实在太坑爹了,像鲁智深站在布告底下愣没人认出他来,这种事情绝不是施耐庵胡编乱造的,秦林可不希望将来他破了案子,罪犯却满天下乱跑就是抓不住。 秦林忙着做这件事,青黛自有张紫萱、徐辛夷两位姐姐陪着大逛南京城。两位千金小姐像是在争什么似的,每天都跑来约青黛,反而把秦林甩在一边,从早到晚在外疯跑,弄得他欲哭无泪:其实,身为黏黏怪叔叔的我,也想陪小萝莉看金鱼啊…… 这时候都讲三从四德,官宦、富户家待嫁闺中的少女往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李青黛在蕲州除了陪爷爷上山采药之外,一年到头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现在李时珍不管孙女了,成天任她随两位姐姐外出游玩,一来是老人家毕竟有点老观念,觉得出嫁从夫,青黛既然和秦林定了婚约,就是秦家的人,只要秦林不介意她出去就行;二来嘛,提前和这两位打打交道也好,还不知将来哪位是秦哥儿的正妻呢? 青黛可没想那么多,乐得像出笼的鸟儿,和徐辛夷、张紫萱在偌大一座金陵城里头逛,秦淮风月、雨花春风、市井繁华,一一领略。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秦林秦哥哥没有陪在身边。 一位相府千金、一位国公府的大小姐,再加上蕲州来的女医仙,在南京城里头乱逛,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声名鹊起…… 这天三人在雨花台游玩了回来,就在聚宝门外一座茶楼上歇息,正从楼梯往二楼走,就听见上面有人大声说:“啧啧,那紫青双姝真正貌若天仙,小生老远看见就觉得魂灵儿飞在了九霄云外,一步也挪不动了……” 青黛听了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什么紫青双姝啊,姐姐带我去看看行吗?” 张紫萱便站定脚步,又侧着头听了一会儿,忽然脸就有些发红,把青黛小脸蛋轻轻一揪:“我的好妹妹也,他们说的就是、就是咱们俩。” 原来张紫萱名字里头有个紫,李青黛有个青,南京的好事之徒便称她们为紫青双姝,赞为南京众多千金小姐中最顶儿尖儿的人材相貌。 青黛倒是没有不好意思,她心底单纯,别人说她漂亮,自是有些高兴。 徐辛夷却脸色有些不好看了,狠狠一捏拳头:敢情本小姐最丑?是可忍孰不可忍! 楼上那人又大声道:“可惜、可惜,紫青双姝虽然天仙化人,却被一人所得,南京就算再多登徒子也绝度不能一亲芳泽!此人势力极大,横行霸道,漫说你朝廷大员、纨绔公子,也万万不是他的对手!” 底下人一片声的问那幸运儿是谁,有如此厉害。 张紫萱和青黛对视一眼,脸儿都变作姹红,这饶舌之人说的,除了秦林之外还能有别人吗?青黛倒也罢了,张紫萱可从来没有挑明呀,脸蛋烧得有些厉害。 谁也没料到,楼上那人一拍桌子,斩钉截铁的道:“独占紫青双姝的不是别人,正是魏国公府那位刁蛮霸道的徐大小姐!她生来不好须眉男子,却喜欢闺阁千金,实在是个异数,手下女兵如狼似虎,魏国公又任意骄纵,便是王孙公子也不能与之抗手……” 我倒!徐辛夷有种虚弱无力的感觉,张紫萱和青黛也哭笑不得:说半天,照这人的说法秦林反倒被徐辛夷横刀夺爱?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徐辛夷银牙一挫,蹬蹬蹬就往楼上冲:什么人敢如此信口雌黄? 224章 紫青双姝在线阅读 <!--t; 224章 紫青双姝 - 225章 老疯子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25章 老疯子 <!--go--> 225章 老疯子 长干就在聚宝门外,是金陵城南一片居民区,秦林的铅笔工场就设在那里,所以每天办完了工场的事情,就经过聚宝门回城内宅邸。 这天下午他刚和陆远志两个从工场走到聚宝门外,就听见路边一座茶楼里打得稀里哗啦,杯儿壶儿乱砸,又掺杂着甲乙丙丁四位的娇叱,最后咚的一声闷响,一个头发胡须焦黄的半老头子被打了出来,摔了个大马趴躺在街心,哎唷哎唷的直哼哼。 “哼,敢骂我家大小姐,揍死你个老不修!”女兵甲得意的拍拍手掌。 乙丙两个把卷起来的袖子往下放:“胆大包天,还以为手上多厉害,原来是个死鸭子——只有嘴硬。” 就连年纪最小的小丁也气鼓鼓的,捏着拳头喊:“打死,打死!” 忽然看见秦林和陆远志两个就站在不远处瞧着这边,嘴巴张得老大,她又呀的叫了声,立马把手往背后一藏,一脸无辜的表情,傻乎乎的呵呵笑:“没看到,没看到,小丁乖乖的,什么都没做哦……” 秦林和陆远志颇为诧异的看了看街心那半老头子,约莫五十来岁,头发胡子黄不溜秋的,一张脸又黑又瘦,看上去十分猥琐下流,只是一双小眼睛颇有些不同寻常的神采。 初春天气还冷,这半老头子竟没穿大棉衣,只穿了件东飘西荡的夹袄,里头黑乎乎的棉絮和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的玩意儿从破洞露出来,显得极为落拓,身板也瘦得不成话。 这顿打可不轻,半老头儿身子骨都快被甲乙丙丁拆散了,躺在街心哼哼唧唧,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起不来。 难道就这么一干瘦猥琐半老头子,竟是什么采花贼、飞天大盗之类的角色,联手能和白莲教长老过过招的甲乙丙丁居然和他乒乒乓乓打了半天? 秦林不敢怠慢,让胖子看住老头儿,自己走进茶楼。 哎哟妈呀!秦林真被唬了一跳,却见茶楼里头的茶客被打得七零八落,一个个东倒西歪的呻唤呼痛,盘儿杯儿壶儿碟儿全都粉碎,就连桌子板凳也拆烂不少,那店家和茶博士都缩在老虎灶后头,只露出个脑袋,满脸惊恐之色。 甲乙丙丁四个闯祸精靠墙站着,满脸堆笑,装成十足十的乖宝宝。 楼梯脚步声响,张紫萱、青黛、徐辛夷走下楼来,一个个气愤愤的,就连天真老实的青黛也忿忿不平。 看到秦林在这里,青黛先怔了怔,继而喜道:“秦哥哥,把那坏老头子抓起来,他是个坏蛋!” 原来刚才老头子在茶楼胡说八道,三女走上楼去当面驳斥,孰料他不但不道歉,话还说得越发不堪,污言秽语简直和疯子差不多,最后惹恼了徐辛夷,一声令下甲乙丙丁四位女兵立刻大打出手。 好些个听老头子说香艳故事的茶客们,认得徐辛夷的就赶紧开溜,那不认识她的正听到兴头上被打断,又见她们年轻漂亮以为好欺负,怪腔怪调的调戏,三句不和也卷了进来,登时整座茶楼打成一片。 到底徐大小姐武功不错,四女兵又训练过分进合击之术,茶客乌合之众自然不是对手,被这群母老虎打了个落花流水。 青黛口无遮拦,把猥琐老头子说的徐辛夷“霸占”她和张紫萱之事也说了出来,秦林听得血脉贲张,脑中自然而然的浮想联翩: 徐辛夷只着胸衣,甜蜜的嘴儿高高嘟起,修长的双腿紧紧绞着,左边搂着轻纱遮体的张紫萱,右边青涩可爱的李青黛钻在怀中,肌肤交缠,香艳无比…… 邪恶啊邪恶! 秦林情不自禁的看看徐辛夷,又瞅瞅张紫萱,心下暗道要是真有那么一天老子就在门外偷窥,等到三女意乱情迷之时再冲进去,哇咔咔咔…… 心有所想,脸上就有什么表情,在张、徐二女看来,此时的秦林神态之猥琐淫贱,比起门外那死老头儿也不遑多让,恨得她俩牙痒痒,只想冲上去把秦林狠狠咬一口才解气。 “秦哥哥,你在想什么呢?”青黛摇着手臂,把快要流口水的秦林拉回现实。 啊?秦林怪笑一声,揪揪青黛的脸蛋,正准备赔偿茶楼老板的损失,徐辛夷已摸出会票赔了,那老板自是千恩万谢,实在没想到徐大小姐会赔东西,连声道:“谢大小姐赏,小的谢过徐大小姐!” 本地茶客早就溜了,留下来打架的多是外地来南京的商贩或者士子,听说是徐大小姐,登时个个傻眼,有人低声嘟哝道:“天,惹到这位姑奶奶,咱们还有命吗?” 识趣的赶紧跪着磕头:“小的不该嘴里不干不净,小的这张嘴该死!” 有人更开始打自己耳光——在家乡就算惹到县太爷的公子、千户的小姐,不死也得脱层皮啊,没想到来南京就得罪了国公府的大小姐,还不得下天牢待罪? 殊不知徐辛夷只是双手叉着小蛮腰,十分豪气的哈哈大笑,将手一挥:“本小姐大人大量,才不和你们计较,都走吧。” 茶客们一怔,实没料到传说中凶悍刁蛮的徐大小姐如此好说话,一个个低着头红着脸抱头鼠窜,心头却是庆幸不已,跑了老远还互相说:“紫青双姝果然貌若天仙,徐大小姐也果然刁蛮,幸好她没赶尽杀绝,否则咱还有命生离南京吗?” “是啊,徐大小姐虽然凶了点,心胸倒是宽广。”别的茶客也点头赞同。 被打得满头包还感激涕零,倒不是他们有被虐狂,而是没有谁会傻到去和国公府的大小姐作对。 秦林和三女开开玩笑,便准备离开茶楼,那摔在街心的猥琐老头子正被几个应天府的捕快捉起来。 为首的捕快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董超,这些捕快在秦林、徐辛夷面前乖得像小白兔,对付三教九流却凶如豺狼,正正反反几个耳刮子就把老头打得嘴角流血,厉声喝问道:“好个妖言惑众的贼子!光天化日之下,聚众乱讲,莫不是白莲教的妖人?小的们,把他捆紧了,押回去好生勘问!” 这些捕快是得知茶楼有人打架之后急忙赶来的,看到是徐辛夷、张紫萱两个惹不得的姑奶奶在这里,登时吓得屁滚尿流,只敢躲得远远的,顺手抓了个街上逛的光棍问问详情。 弄清了原委,捕快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了,为了讨好徐、张两位小姐和秦长官,立刻给猥琐老头子硬栽一个白莲教妖人的罪名。 董超朝着秦林点头哈腰满脸媚笑,他手下那群凶神恶煞的捕快则把那老头子捉住,不由分说就砸上了重枷,又拿七八根铁链子交错锁着,加起来怕不有几十斤重,压得这干瘦老头儿弯腰驼背,满脸通红,赛如一只大龙虾。 青黛本恼恨此人污言秽语,还求秦林把他抓起来,可她心底纯良明净,见老头儿被整治得够呛,又动了恻隐之心:“秦哥哥,算了啦,你替老头儿求求情,让捕爷们不要诬陷他是白莲教。朝廷杀白莲教好厉害的,咱们医馆开革的张、白两个坏蛋,就是因为这被杀了。” 陆胖子在旁边听得嘿嘿冷笑,敢情小师妹还不知道张建兰、白敛两个家伙是怎么死的,说到底还是咱们家秦长官凶残啊…… 秦林笑笑,本来就是口舌之争,那老头子疯疯癫癫说不定根本就是个老疯子,何必跟他计较?便准备叫捕快把他放了。 话还没出口,那老头子就在重枷和铁链的重压之下,兀自要努力抬起头,挣得脸红脖子粗,鼓着眼睛,改用四川话疯叫:“我徐渭忠于朝廷,丹心一片,就算一张嘴臭了些,也不该被汝等栽做白莲教妖匪!哇呀呀,老子不活了!” 秦林闻言心头一动,眼睛眯了起来,仔细打量那老头子,却见他虽然穷困潦倒,精神却极其健旺,甚至可以说带着某种病态的亢奋,眼神时而深不可测,时而又像白痴一样呆着凝视一点。 路边有两位中年文士看着直摇头,其一叹道:“徐渭徐文长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自从胡大帅蒙冤下狱,他就疯疯癫癫,都痰迷心窍啦!”另一个人也摇摇头,非常惋惜的道:“当年的吴中才子,一辈子就这么毁了,真正老天不公。” 秦林至此完全确定此人的身份了,顿时两眼放光盯着那人,活像他是一整箱的银锭。 徐渭徐文长乃是明代江南最有名的才子,他六岁读书,九岁便能作文,十多岁时仿扬雄的《解嘲》作《释毁》,轰动了全城,当地的绅士们称他为神童,比之为刘晏、杨修。 和刘戡之那种狗屁不通只懂点酸诗的所谓才子不同,徐渭能文能武,嘉靖三十六年,他以才名为总督东南军务的抗倭大帅胡宗宪所招,入幕府掌文书,受胡宗宪倚重,以军师身份出谋划策,为平定倭乱、招抚汪直做了许多工作,对沿海百姓而言可谓是功在千秋。 不料风云突变,汪直被斩,胡宗宪蒙冤下狱,徐渭的一番心血付诸流水,眼看东海之上群寇横行、江南各地民不聊生,他心痛如绞,又听闻胡宗宪冤死狱中的消息,登时患上了失心疯,连续自杀九次,又错手杀死了妻子,足足蹲了七年大牢才放出来,精神也有所好转。 万历四年夏,徐文长年轻时代的朋友,这时已经做到宣化巡抚、担负北部边防重任的吴兑邀他北上,徐渭便来到宣化幕府,致力于边防工作。 只可惜徐渭身体垮了,不适应北方边塞的气候,只干了一年便辗转回家,穷困潦倒,这次到南京打秋风,他疯病时好时坏,于茶楼闲坐时胡说八道,又惹恼了徐辛夷,引来大祸。 秦林本来就听说过徐文长大名,又从张紫萱、金樱姬口中了解到他辅佐胡宗宪招抚汪直的事情,此时见了本人,自是起了招揽之心。 一边点头,一边皮笑肉不笑的走过去,秦林目光只在徐文长身上打转,活像他是一只香喷喷的金华火腿。 饶是徐文长骨头硬、心眼疯,此时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只觉在秦林面前自己已成了猛兽爪下的猎物。 225章 老疯子在线阅读 <!--t; 225章 老疯子 - 226章 奸雄心计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26章 奸雄心计 <!--go--> 226章 奸雄心计 身患疯病之人往往有着超越正常人的本能直觉,发觉秦林来者不善,徐文长立刻退了两步,满脸警惕。 董超正朝着秦林点头哈腰呢,见徐文长这个样子,立刻举起巴掌要打:“你个老疯子,可知道这位长官乃是……” 话还没说完,秦林摇摇头,让董超住手。 众人正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见秦长官满脸堆欢,拱手冲着老疯子笑道:“徐先生受委屈了,本官素知先生忠义,当年因奸臣当道忠良被害才忧愤成疾,殊为可惜。” 忽然又脸色一板,沉声对捕快们道:“徐先生乃天下大才,岂能因言语小过而折辱之?还不快替先生解开!” 董超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不禁呆了一呆,幸亏他久历公门,晓得里头的弯弯绕,立刻陪着笑脸替徐文长解重枷和铁链子,嘴里嘀嘀咕咕念叨道歉的话。 秦林也装模做样的亲手去解锁链,演戏要演全套嘛。 徐辛夷看得莫名其妙。自言自语道:“秦林这家伙搞什么鬼?额,好像在哪儿看过这一出啊,怎么本小姐瞧着眼熟呢?” “曹孟德吧,”张紫萱撇撇嘴,秦林这套花活瞒得了别人可瞒不过她。 徐辛夷恍然大悟,三国演义里头每逢曹公出场必有“亲解其缚”和“厚葬之”两大法宝,招揽降将用前者,杀了人又假惺惺卖好就用后者,可谓看家本领,用起来无往不利。 秦林也用这招,满心等着徐文长推金山倒玉柱,口称“宋哥哥在上受俺一拜”,哦不,错了,穿越成水浒了,应该是双手抱拳,大叫一声长官如此相待,末将愿降。 没想到铁锁链解开之后,徐文长拍拍身上灰土,非但一点儿也不配合,还睁着双怪眼冷笑连连,口音又变成南京官话了:“贼官骗得谁来?你身带枭雄之气,眉淡而额宽、鹰视而狼顾,相书有云‘眉淡额宽心难测,鹰视狼顾是奸雄’,徐某才不上你的当!” 噗——徐辛夷笑得前仰后合,张紫萱忍俊不禁,青黛也抿着小嘴嘻嘻直乐。 女兵甲有些没看懂:“秦公子究竟在干啥?” 乙和丙对视一眼,同时摇摇头。 “我知道我知道,”小丁蛮有把握的说:“秦公子找那老疯子看相呢!” 哼哼……甲乙丙三位同时挑起眉头,眯上眼睛,从鼻子里哼了两声,哭笑不得。 秦林头一次大撒王霸之气居然完败,暗道莫非历史名人的招募难度都是s级任务?不过他从来不迷信什么大牛人多了不起,能为我所用当然好,不能的话秦爷也不屌他。 笑容忽的一下收了,秦林百无聊赖的挥挥手:“看来本官和先生无缘,董捕头啊,还是把徐先生锁回应天府吧。” 我靠!董超一个趔趄差点就摔了个倒栽葱,秦长官这脸翻得也太快了吧,刚才还在“先生大才”,立马又变成锁回应天府,真是杀伐果断! 不过他也就是个听命行事的小角色,闻言毫不迟疑的指挥捕快们把徐文长又给锁上了,老头子立马又变成了大龙虾,可看他那样子,冲着秦林直咧嘴,似乎还挺开心。 果真是精神病人思路广,弱智白痴欢乐多? 徐辛夷和青黛兀自笑个不停,张紫萱的笑容却凝在了脸上,看着秦林背影连连点头,越来越觉得这家伙很腹黑,勇毅果决,正是成大事立大业的人物。 秦林带着些小失望转身就走,也不理会徐文长和捕快了。 徐辛夷一边笑一边说:“哈哈,秦林,本小姐终于看到你吃瘪了,怎么样,老疯子不好招惹吧?” 话音未落,被捕快押着的徐文长忽然像发了疯一样挣扎起来,大声叫道:“秦林,你说是秦林?是不是上奏朝廷招抚五峰海商的那位锦衣卫副千户?” 捕快们也不晓得这疯疯癫癫的老家伙要做什么,突然之间力气就大了好几倍,几名大汉用尽力气才把他摁住。 秦林回过头,莫名其妙的摸了摸下巴:“本官刚才不是说了吗?嗯,好像没说啊……” 得知确实是招抚五峰海商的秦林,徐文长立刻不疯了,眼睛变得清澈明亮,跪在地上连声高叫:“秦长官招抚五峰海商,为沿海百姓找得生路,是平海波、利万民、扶社稷的大功,老头子有眼无珠,当面认不得真人,死罪死罪!老头子愿追随秦长官,效犬马之劳!” 我靠,这才是标准的虎躯一震王霸之气狂飙啊!秦林的笑容灿烂无比,转身装出忙不迭的样子,双手把徐文长扶起来:“徐先生快快请起,本官何德何能竟蒙先生青眼有加?幸甚幸甚。” 徐文长为何前倨而后恭?原来他当年在胡宗宪幕府,辅佐这位抗倭大帅制定平倭抚、剿之策,招抚平民海商集团的汪直,进剿日本真倭和海盗,平定海寇之后开放通商,振兴海贸,广开利源。 其实这套办法,和张居正招抚俺答汗是一个思路,而且早了十多年,如果切实执行起来就没有后来嘉靖朝中晚期的东南大规模倭乱了,至少不会有那么剧烈。 没想到被清流文人指摘,进而诬告陷害,汪直被斩,胡宗宪含冤莫白,后来被清流诬告为严嵩一党死在了牢里,东南倭乱则越演越烈,百姓死伤无数。 眼见和胡宗宪共同开创的大好局面毁于一旦,军民无谓牺牲,徐文长忧愤之下心疾暗生,从此就有了疯病。 而秦林力主平反汪直、招抚五峰海商,朝廷虽未正式公开,京师朝议已有好几次了,自然有消息风传。 徐文长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喜不自胜,把秦林视为胡宗宪、吴兑之外平生第三个知己,恨不得立刻替他效力。 他疯疯癫癫的,并不知道紫青双姝都是秦林的朋友,因此在茶楼上胡说疯话,闹了这么一出不打不相识。 “还不把徐先生解开?”秦林双手扶着徐文长,冲着董超一瞪眼。 好嘛,作好作歹都是这家伙。 董超可不敢有什么怨言,带着弟兄们赶紧把锁链又打开了,几个捕快当面不敢笑,心头早就乐翻天:今天好玩,这铁锁链系上又解,解了又锁,来回都有几趟了? 徐文长名声极响亮,他若肯倾心辅佐秦林,张紫萱和徐辛夷都乐观其成,不过这人患疯病已有好久了,到底还剩下几分本事实在没有人能说清楚。 徐辛夷忽然吃吃笑起来,神色极为古怪。 “徐姐姐怎么啦?”青黛是憋不住话的,立刻就问她。 徐辛夷先笑了一通,才低声道:“刘备三顾茅庐请了诸葛亮出山,秦林却是两锁两解得了徐文长,正是古今辉映。” 张紫萱修眉微微往上一挑,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秦林将徐文长接回府中,先给他洗澡、拿新衣服换了那身破烂不堪的,又吩咐仆人取补药给他好生调养。 徐文长得知他是招抚五峰海商的秦副千户,本就一心想辅佐他,心态不同看问题的态度就不同,若是前番定指责这番举动是枭雄邀买人心,现在却是感激涕零的道:“秦长官对徐某解衣推食,徐某必以国士相报!” 秦林便与徐文长攀谈,发现这老头儿果然肚子里有料,能说各地方言,粗通朝鲜话和日本话,说起南方海防和北方塞防都头头是道,于朝廷政争和天下各藩国情况也有独到看法。 徐文长可不是泛泛之辈啊,毕竟是江南第一才子,能文能武,在一位抗倭大帅、一位宣化巡抚的幕府之中都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也曾搅动东南风云,也曾于边塞提剑驰马,当然有他的真才实学。 只不过一提到当年汪直被杀、胡宗宪受屈、招抚失败局势溃烂的事情,徐文长就激愤无比,口中从天到地乱骂,神情如同疯狂。 秦林知道这是疯病未去的症状,徐文长的毛病在后世来说就是间歇性精神分裂症,时好时坏,要想彻底根治嘛,心病还得心药医。 从徐文长口中,秦林还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收获。 在书房看到那柄七星宝剑之后,徐文长询问了打捞地点,神神秘秘的告诉秦林:“有此剑,长官将来必为大明辅弼重臣!” 哦?秦林不解其意。 徐文长两眼放光,兴奋的道:“这柄剑乃是陈友谅的佩剑,断金切玉、陆上能斩犀、海中能劈蛟,据说得之可定天下,当年陈友谅南下时于江心失落了宝剑,是以鄱阳湖大战输给了我大明太祖高皇帝。如今宝剑又被长官取得,合该我大明中兴,长官封侯拜将。” 秦林听了却是似信非信的,哂道:“若说得剑就能定天下,那第一个将它从江中捞起的是陈皮匠,却因为杀人被本官捉拿,此刻早已开刀问斩,谈何封侯拜将?” 徐文长闻言半晌哑然,心头已把秦林又高看了三分,成大事之人不惑于虚妄之言,必定信念坚定。 也许,这位秦林秦长官将来会站到比吴兑和胡宗宪更高的位置?徐文长不禁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226章 奸雄心计在线阅读 <!--t; 226章 奸雄心计 - 227章 枪杆子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27章 枪杆子 <!--go--> 227章 枪杆子 虽有吹毛断发的七星宝剑,要对付白莲教和其他敌人仍嫌不够。 白莲教先后已有魏天涯、田横江、段海萍三名长老栽在秦林手中,麻阳金道侣勾结苗瑶洞主起事反明,因为他挫败刺杀邓子龙的阴谋而被剿灭,由漕银入手、逼反漕帮、横扫江南半壁河山的阴谋,更是被他直接破获,一网打尽,连作为盟友的五峰海商也被招抚。 可想而知,白莲教必对秦林恨之入骨,目前还没有发起报复,只因他们在南直隶的潜伏势力几乎被连根拔起,重新调派部署策划阴谋都需要时间,秦林又身在四十九卫、十万驻军防守的南京城中,宅邸里面还驻扎着锦衣卫亲兵小队,这才无从下手。 秦林必须要有足够的武力以对付白莲教必然的报复。 白莲教自打南宋起就逐步兴起,元末明兴之际更成为改朝换代的主要力量,朱元璋、常遇春这些人就曾是白莲教红巾军的成员,明朝建立之后它也从未停止活动,算起来扎根江湖已有四百余年,始终和朝廷作对,势力非同小可,绝非普通江湖帮会可比。 它的历代教主威名赫赫,最为著名的前代教主唐赛儿据称神功臻于化境,于永乐年间号称天下无敌,传承至今,教中依然高手如云。 如果白莲教发起针对秦林的报复,必定来者不善,绝非轻易可以应付的。 作为锦衣卫副千户的秦林,目前手下还没有堪比白莲教长老级别的高手,甲乙丙丁四女兵主要追随青黛身边,牛大力只是神力惊人,功夫的缺陷性也很明显。 那么,如何对付将来白莲教的报复? 关于这个问题,秦林并没有和徐文长单独商谈,而是把陆远志、韩飞廉等部属召集起来,群策群力。 看到秦林座位下首坐着老疯子,锦衣弟兄们都愣了愣,很快明白了这代表什么。 秦林介绍道:“从今往后,徐先生便是本官的幕宾,他当年在胡宗宪胡大帅幕府做得好大事业,今后诸位弟兄多多请教,必有所获。” “不敢、不敢,老朽风烛残年幸蒙秦长官不弃,和诸位弟兄谈不上什么指教,互相请益吧,”徐文长站起来拱拱手,难得的谦虚一次,口气里则隐隐带着点自傲——他的前两位主人非同小可,胡宗宪是兵部尚书总督军务,吴兑是宣化巡抚,多少将军都恭恭敬敬称一声徐先生,所以他完全有资格做秦林的师爷。 陆远志、韩飞廉等人都听说过徐文长的鼎鼎大名,这个时代人们非常尊重读书人,他们都知道像徐文长这种身份的大名士大才子就算穷得要死,也不一定肯给小小的锦衣卫副千户当幕宾,自家长官能请到这尊大神,还算是运气极好、本事极大呢! 同时估计着朝廷旨意下来,秦林勋官转实授立马就得升锦衣卫堂上官,也确实需要师爷来打理府衙诸项事务。 不过,徐文长已经疯疯癫癫很久了,整个江南都知道他的事情,请他做师爷究竟靠不靠谱? 几位弟兄的笑容都有些勉强,讪笑着和徐文长行过了礼,态度虽然谦恭,神情却带着狐疑。 徐文长笑笑,也不多说什么。 秦林把事情说了一遍,牛大力首先从椅子上跳起来,睁着铜铃般的眼睛:“请恩公放心,凭俺老牛这双精拳头,总要打死几个邪教妖人,谁想害恩公,俺就是死也挡住他!”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忠诚,”秦林笑着双手往下压,叫牛大力先坐下,然后才慢慢道:“牛兄虽有效死之心,但本官更希望你追随身边,所以嘛,你还是多活两年的好。” 若是别人,还真拿不准秦林这番话是真心还是揶揄,牛大力自然不同,神情激动不已,抱拳道:“恩公不叫俺死,俺绝不敢死。” “得了吧,”陆胖子搓了搓下吧,歪歪嘴:“老牛虽然力气大,到底是适合沙场上十荡十决的功夫,真和白莲教的高手对决可占不到便宜。秦哥,我看呐还是得招募武林高手,比如像霍重楼那号的,就能和白莲教对决了。” 秦林摇摇头,招募高手看起来是不错的选择,可哪里找到像白莲教那么多的高手?霍重楼本人也是从属东厂,虽说厂卫一体,至少也得自己升做锦衣卫堂上官才有起码资格抽调他到锦衣卫这边来,还得看他乐不乐意。 “要不……”游拐子低着头想了半天,冒出这么两个字,又把脸一红,不往下说。 陆胖子退了他一下:“有啥你倒是说呀!” 游拐子豁出去了:“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功夫再好迷药撂倒,干脆咱们多准备蒙汗药、石灰粉、十香软筋散、见血封喉五步倒……” 切——所有人都无语了,这家伙的办法实在太龌龊,而且也不见得管用。 众说纷纭,秦林朝徐文长拱拱手:“徐先生若有什么高见,不妨说出来听听。” 徐文长怪笑一下,反问着陆远志、韩飞廉等人:“请问白莲教高手如云,便是大内高手也不见得是他三堂堂主、左右使者和教主的对手,何以至今朝廷稳如泰山,白莲教只能躲在暗处搞阴谋诡计?” 韩飞廉是行伍出身,不假思索的道:“朝廷有经制大军,任他多少高手,战阵上长枪大戟、十荡十决,断断不是朝廷大军的对手。” “着啊!”徐文长把手掌一拍:“咱们秦长官乃是朝廷命官,执掌一干锦衣校尉,要和白莲教斗就得靠这个,绝非招募高手和他们江湖私斗,更不必用石灰粉、迷魂药之类市井斗殴的法子。” 好!秦林点点头,徐文长说到了点子上。 韩飞廉挠挠头,陪着笑:“徐先生说的是,不过我家长官并非朝廷大员,更不能像徐大小姐那样出行就以大军相伴,跟在身边的十余名、数十名校尉,怎么抵挡白莲教的高手呢?” “火器!”徐文长极有自信的道:“近来大军作战最毒莫过佛郎机,步战杀伤莫过鸟枪,老头子追随胡大帅平倭就见识此两物的狠辣,所以要对付白莲教还得从此入手!” 对呀!陆远志、韩飞廉等人尽皆恍然大悟,前些天在扬州击毙白莲教长老段海萍,不就是依靠鸟枪的威力吗?一等一的武林高手在十枝鸟枪的齐射之下也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呢。 徐文长说完颇为自得的瞅瞅秦林,心头未尝没有要叫这位新主公惊讶佩服的意思。 可秦林神色波澜不惊,好像原本就该如此,点点头道:“徐先生说的没错,本官在扬州击毙段海萍,便多亏鸟枪之力,不过那玩意太长,是正规军用的,本官正在寻思怎么改进此物,以适合咱们锦衣卫的弟兄使用。” 徐文长非但没有震住秦林,反而被秦林震住了,鸟枪是嘉靖年间在西方火绳枪和日本“铁炮”基础上研制成功的,目前以浙兵和戚继光蓟镇编练的新军广泛使用,除此之外各部队仍以过去的神机铳为主,就是京师精锐禁军神机营也没有普及,算得上新式武器。 可秦林非但知道这玩意儿的犀利,还用它击毙过一名白莲教长老,甚至思考怎么改进来为锦衣校尉们所用,这是什么样的先知先觉?! 惊讶之下,徐文长不禁想到了当年在胡宗宪幕府之中执掌文案时所见的两位将领,他们同样对新式武器极感兴趣,同样乐于思考怎么推广使用,勤于讨论如何以适合使用新兵器的标准编练新式军队。 后来,他们在抗倭战争中崭露头角,立下赫赫战功,成为东南百姓争相传颂的战神,扶保大明江山,为朝廷股肱之臣。 那两位将军的名字,一个叫做俞大猷,另一个叫做戚继光。 “没想到秦长官非但公忠体国,还有如此深远的思虑,若是早生二十年……”徐文长说着就陷入了当年戎马倥偬的回忆,幸好他新得明主,疯病好了许多,很快就自己意识到了,讪笑着道:“老头子脑筋不太清楚啦,秦长官勿怪!只是不知长官准备怎么改进呢?” 秦林摸了摸下巴,他当年在警校的射击课成绩可是相当厉害呢,也曾对枪械有过研究,不过都是从使用方面着手,诸如弹道鉴定之类的也知道不少原理,可怎么制造嘛,却基本上不清楚。 毕竟后世社会分工细化,作为刑侦人员懂得怎么用枪就行了,不会刻意去了解怎么造枪。 “这个嘛,本官还没有完整的好主意,”秦林挠了挠头,问道:“徐先生知不知道江南一带谁对火器有所研究?找来替咱们帮忙,便可以做成此事了。” “徽州毕家兄弟精研火器,不过他们是大家世族,家里不缺钱,又考上了秀才,正常招募的话……”徐文长忽然很邪恶很奸诈的一笑:“只要长官信得过,拿一千两银子出来,老头子必定把这两兄弟弄一个回来!” 227章 枪杆子在线阅读 <!--t; 227章 枪杆子 - 228章 潜规则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28章 潜规则 <!--go--> 228章 潜规则 徐文长拿着秦林的驾贴和一千两会票离开了,他将赶赴徽州,招募精研火器的毕氏兄弟。 看着老疯子蹒跚远去的背影,陆远志、韩飞廉几个实在捏着把汗。 换成二十年前徐文长在抗倭大帅胡宗宪幕府执掌文案,挥斥方遒、意气风发之时,说难听点秦林跪下来求,都不一定能招揽他为已所用。 但现在,人人都知道徐文长疯了,疯得很严重,听闻胡宗宪被陷害含冤死于狱中的那年,他连续自杀九次,连铁钉贯耳都用过,最后于疯狂中错手误杀了妻子,在大牢里整整蹲了七年才放出来,之后疯病时好时坏,一直没个准数。 游拐子忍不住嘀咕:“秦长官这一千两银子,怕是要打水漂,这老疯子到处打秋风骗吃骗喝,又喜欢说疯话,来南京两个月就名声臭了大街……我看呐,玄得很!” “他敢骗咱们家长官,俺老牛把他全身老骨头拆散了!”牛大力愤愤的搓着拳头,似乎已认定老疯子将会一去不回。 唯有秦林信心满怀,笑道:“咱们要不要打个赌?我料定徐文长必定回来,而且一定能带回毕氏兄弟!” 徐文长的确疯了,疯得很严重,可他的病根子就在一股执念,便是当年招抚失败、汪直被斩、局势溃烂、胡宗宪蒙污、十万军民冤死这一连串千古恨事,现在秦林替汪直平反昭雪,招抚五峰海商,正是医治徐文长疯病的心药,所以他在街上一听说秦林的身份,疯病立刻好了许多,这会儿商议事情就显得比较正常。 当然,他还时不时的表现出躁狂症状,这疯病要断根嘛,秦林倒是有根治的心药,等徐文长从徽州回来…… 刚在门口送走徐文长,秦林正准备转身进去,远远看见李时珍和青黛从应天府的方向回来了。 这几天秦林忙着安排铅笔工场的诸多事务,李时珍则为了出版《本草纲目》而奔走,也不知事情顺不顺利? 李时珍清瘦的身影显得佝偻,神情颇有些落寞。 青黛搀扶着爷爷的胳膊,小嘴儿撅得老高,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发红,因为不愿爷爷心头难受,她强忍住没哭,可那副委屈的样子就挂在脸蛋上,叫人一眼可知。 《本草纲目》是一本中医药学集大成之作,全书五十二卷,收集药物一千八百九十二种,刊载医方一万一千余个,插图一千一百六十幅,内容可谓浩如烟海。 此书若能出版通行天下,则必有无数黎民百姓因此受益,千千万万病患的性命得救,真正功德无量。 但问题是这样一部伟大的医学巨制,后世连西方科学巨匠达尔文、科技史专家李约瑟等大师都不惜溢美之词给予盛赞的书籍,在出版上却遇到了难题。 南京是整个南中国的文化中心,李时珍到这里来就是寻求帮助的,他希望早年有过一面之缘的应天府尹文坛盟主王世贞能伸出援手,更希望在这里找到肯出版《本草纲目》的书商。 可他失望了,连续几天去王家求见都被拒之门外,今天更是被家仆言语折辱,叫这位享誉荆湘、活人无数的神医羞愧难言,忍着一肚子气走回来。 秦林察言观色就知道李时珍遇到了困难,迎上去笑道:“太世叔这几天奔走,出版的事情如何了?” “啊?没,没什么,都还顺利,顺利嘛,”李时珍目光闪烁,神色很是难堪,花费毕生心血写作的《本草纲目》竟然无法出版,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 “真的吗?”秦林完全不相信,把目光投向了青黛。 李时珍脸一板,意思叫青黛不要说出来。 可小丫头忍这一路已经憋不住了,在最亲近信任的秦林面前哪儿还能忍?泪珠子大滴大滴的往下掉:“秦哥哥,那些人太坏了,他们说爷爷的书是垃圾,叫再不要去找王大老爷,就去一千次也是白搭……” 秦林听得心头火起,救了无数黎民百姓的李时珍和他必将名垂后世的著作,怎能被如此污蔑? “王世贞有什么了不起,他的家仆敢如此无礼?等我先去骂他一顿替太世叔出口气,然后咱们花钱出版《本草纲目》,哼,什么玩意儿!”秦林一边说一边往应天府方向走。 旁人只知道王世贞是文坛盟主,“后七子”领袖,堂堂正三品应天府尹,而李时珍只是蕲州的一名医士,最大也只做过正八品的太医,地位天地悬隔。 可秦林完全清楚,王世贞的诗词文章在后世根本没有什么流传,最大的贡献也许就是那部香艳的《金瓶梅》,而李时珍才是一代宗师,他的《本草纲目》才是皇皇巨著,不知多少生灵因此得救,从对天下黎民百姓的贡献高低来说,两人正好调了个头。 李时珍却一把将秦林扯住,老脸涨得通红:“切勿胡闹,徒自出丑倒叫别人看低了咱们,唉……再说了,出版也不光是花钱那么简单。” 原来这个时代,书籍要流行都要得到文坛名人题序赞誉,众多名士品评,这样才能广为人知,相反,就算你再有钱,自己花钱印了书,南七北六十三省各家书铺看到前头序页是光板,后头题跋打空白,自然就要担心销路不敢进货,就算白送都没人看。 李时珍神医的名气虽大,仅仅限于荆湖地区,什么山陕、河北、福建、广东,哪个晓得这位李某人是做什么的?如果真像秦林说的自己花钱印出来,恐怕只有荆湖一地的医家肯买,根本达不到通行天下、惠济万民的初衷。 “原来明朝的出版界也有潜规则啊!”秦林叹口气,向李时珍保证不会去应天府胡闹,又悄悄朝青黛递了个眼色。 果然心有灵犀一点通,扶着爷爷进去没多久,青黛就小步快跑出来了,把秦林袖子一拉,甜甜的道:“秦哥哥是不是有什么主意啦?青黛知道秦哥哥最有办法了。” 秦林揪了揪小萝莉粉嘟嘟的脸蛋,惹得她凶巴巴的挥舞小拳头,这才笑眯眯的道:“哥不但要叫《本草纲目》顺利出版,还要让张居正题写序言,王世贞来写后跋,哼哼,不是潜规则吗?这样一来,总可风行天下了吧!” 青黛吃惊的捂住了小嘴,如果这是真的,那就实在太好啦!俄而又担心道:“王府尊那么大官,肯替咱们写跋吗?张首辅是紫萱姐姐的父亲吧,他远在京师,再说了朝廷那么多事情,他一定很忙的……” 少女有着一颗比水晶还纯净的心,即便和徐辛夷、张紫萱交情极好,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利用两位姐姐的权势去达成什么目的。 秦林首先带着青黛去找了张紫萱,她在一位致仕尚书的大花园里落脚。 张敬修、张懋修兄弟俩出去会文友了,张紫萱见秦林携青黛前来而没有徐辛夷跟着,态度就比平日更加热情,拉着青黛妹妹嘘寒问暖。 秦林实话实说,开门见山要求张居正题写《本草纲目》的序言。 “哦,这是附骥名彰的好事情啊,将来医书流传后世,家父也跟着有美名流传,所谓不为良相则为良医,家父声名任凭后世评说,李老先生神医之名却是板上钉钉咧!”张紫萱笑着点头,毫不迟疑的答应了,说得也格外客气。 青黛立马喜笑颜开,攀在她肩头撒娇:“紫萱姐姐真是太好了!” “比徐姐姐又如何?”张紫萱忍不住问了一句,说完有些后悔,又忍不住瞧了瞧秦林,分明语带双关。 秦林没有吭声,笑嘻嘻的盯着张紫萱看,一脸的无赖相。 相府千金雪白娇嫩的脸庞刷的一下就红了,深悔刚才太着相,必被秦林看轻——别人怎么看,她是不怎么在乎的,颇有乃父任意行事毫不畏谗忌讥的作风,但换了秦林嘛就不同了,一颗芳心总是瞻前顾后格外在意。 还是青黛老实,扭着张紫萱咯咯的笑:“紫萱姐姐好,徐姐姐也好,青黛可分不出来谁更好呢。” 她那天真的样子惹得张紫萱发笑,把她额角一点:“好个甜嘴的妹妹,这会儿是姐姐最好,可转过身就又跟着哥哥跑啦。” 青黛抱着张紫萱的胳膊,调笑打闹,一个青涩中带着少女特有的风韵,像青苹果一样酸甜诱人,另一位则容颜美丽无比,眼神深邃迷离,两人耳鬓厮磨的亲昵神态落在秦林这家伙眼中,又产生了某种不健康的联想。 咳咳,秦林干咳两声:“京师往来太费时间,能不能快一点?” “你是说……”张紫萱略为想想就明白了秦林的意思,又好气又好笑:“好哇,你这家伙真没安好心,让小妹伪造朝廷首辅的笔迹印鉴吗?” 秦林坏笑着一揖到地:“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服了你啦!”张紫萱无可奈何的走向书桌。 这种事情也只有请她或者两位张公子来做,儿女替父亲代笔,本是理所当然的嘛。 “愣着干什么,”相府千金回首轻哂,眼角眉梢已是万种风情:“书童秦林何在,还不过来替本小姐磨墨铺纸?” 228章 潜规则在线阅读 <!--t; 228章 潜规则 - 229章 意外之喜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29章 意外之喜 <!--go--> 229章 意外之喜 王世贞并没有住在应天府,而是住在朱雀大街外边的私宅。 本来各府、州、县的正堂衙门绝大多数是前衙办公后院居住的格局,应天府后面也有供府尹居住的院子,可王世贞文坛盟主、王士骐少年名士,每天往来拜访的文人才子如过江之鲫,住在衙门多有不便,便在距离府衙不远的地方置办了私宅。 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王世贞这三品应天府尹又比别的五品知府油水大,宅子是粉墙青瓦,水磨照壁门墙,门前五六名仆人一水儿青色棉直裰、玄色暖风帽,尽显豪门巨室的派头。 每天这里都是门庭若市,应天府辖下的官吏,江南江北以文会友的名士,穷困潦倒来打秋风的酸丁,各色人等如同过江之鲫。 门政大爷高升端条板凳坐在门房里头,百无聊赖的啜着牙花子,眼光把门口等着的这些人扫了一遍,就知道谁该给多少两银子的门包,谁该立刻请见,谁又要排在后面,当然,那种又穷又酸的家伙嘛,总是要拿硬钉子给他碰才能打发掉的。 作为应天府尹的门房是幸福的啊!高升沐浴着春天的阳光,怀里揣着来访者奉上的门包,觉得日子是如此的美好。 尤其是看见昨天那穷酸老头子的漂亮孙女又来了,身边只跟着个年轻小伙子的时候,高升的笑容就越发灿烂了。 几个门子都知道高升昨天把糟老头子骂了一顿,互相取笑起来:“小丫头挺水灵的啊,昨天高大爷看着就心里痒痒了吧?” “指不定啊,小丫头别是看上咱们高大爷啦!” 高升挺胸凸肚,不紧不慢的踱着四方步迎上去,伸手往两人身前一拦:“慢着,哪儿来的,找谁呀?” 秦林微微一笑,他才犯不着和这等奴才计较,神色平淡的道:“来找王世贞,请他替一本医书写个后跋。” 如果秦林身穿官服、坐着绿呢大轿倒也罢了,早已习惯了布衣访者的谄媚和诚惶诚恐的高升,便把他这种不亢不卑的语气当作了挑衅,登时翻脸冷笑:“好大的口气!王老先生的名讳也是你叫得的?老实告诉你,像昨天那穷酸老儿得罪本大爷,一辈子也别想进这大门!” 见这门政大爷又凶又恶,青黛本能的拉了拉秦林衣袖:“秦哥哥,这坏人好凶,咱们不要王府尊写了行不行?反正已经有了张姐姐写的呢。” 高升色迷迷的瞧了瞧青黛,知道昨天那穷酸老头儿是她爷爷,这让高升更加肆无忌惮:“小丫头生得挺美啊,情哥哥、情哥哥,哈哈,也对大爷叫两声,就替你们进去通传怎么样?” 青黛撅着嘴,冲他扮了个鬼脸,脆声脆气的道:“你是坏人,不骂你就算好的了。” 秦林的神色一下子变得肃然,眼睛半眯起来,锋利如刀的目光把高升这么一扫,立刻就叫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王家大门吱呀一声打开,王士骐和几名文士朋友从府中走出来,“高升,备马,本公子……” “是是是,”高升连声答应着,舍下秦林和青黛,转身就要去备马。 忽然听得王士骐一声惊叫:“嗯,这不是秦将军吗?哎呀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小弟正和几位朋友说着您勇歼白莲教、智破连环案的壮举呢,没想到竟然已经莅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呀!” 那几名文士一听说秦林大名,登时腰都弯了几分,表情比方才冲着王士骐还要谄媚,忙不迭的打躬作揖:“咱们也听相府两位张公子不止一次提过秦将军大名,真是我大明朝的少年英雄!” 有个穿灰色衣服的更是小跑着过来,控背躬身,满脸羡慕:“秦将军大名早已上达天听,将来扶摇直上,必为我大明之擎天玉柱、架海金梁。” 秦林笑着和这些人寒暄,包括王士骐在内的文士公子都如众星捧月一般把他围在中间,你一句我一句语气里充满了羡慕和谄媚。 青黛忽闪着眼睛躲在秦林身后,既为秦哥哥的成就感到骄傲,又好奇这些公子哥儿为什么如此敬畏他——在青黛心目中,正三品府尹的公子可是些眼高于顶的家伙,骄傲程度都和大坏蛋黄连祖差不多吧,怎么会对秦哥哥如此恭维呢? 高升站在不远处,脸色都有些发绿了,几个门子你看我我看你,那种畏惧彷徨的样子简直难描难画。 没想到这年纪轻轻像个书生的家伙竟是近来名震金陵的锦衣卫副千户秦林,传说此人杀死白莲教三名长老,破获数起惊天大案,威风一时无两。 竟然得罪了这样一个神惧鬼怕的人物,那还有好下场吗? 秦林应付着众位文士公子,皮笑肉不笑的瞧了高升一眼。 高升心如擂鼓,硬着头皮走过去跪了,乒乒乓乓的磕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猪油蒙了心,求秦将军大人有大量,把小的当个屁放了吧!” 青黛越发不明白了:怎么看起来这些人都很怕秦哥哥呢,秦哥哥是很好的人呀,真奇怪! 王士骐察言观色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招招手把另外一个门子叫来,那门子犹犹豫豫的看看高升,架不住自家少爷发火,只好凑在王士骐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一通。 “大胆的奴才,真正该死了!”王士骐哪儿还有点金陵四公子的派头?两只眼睛恨得通红,一脚把高升踹翻。 可怜的王公子欲哭无泪啊,心说我父子容易吗?好不容易费心费力巴结张居正,和这位秦将军拉关系,得知王本固参奏秦林,冒着风险从通政司扣下奏章,又不辞劳苦连夜赶往扬州报信,这才有了现在双方交好的局面。 也多亏秦林在查办连环杀人案时坚持原则,顶住刘一儒、耿定向的压力,按照正确的路线查明了案情,这才使王世贞保住了应天府尹的官位——否则在南直隶各地都在上报朝廷擒获白莲教妖匪、捣毁传教法堂的时候,应天府却往上报发生白莲教报复性的连环奸杀案,王世贞这府尹绝对算当到头了。 现在区区一个门政,竟然胆敢得罪秦林,前番努力不是付诸流水了吗? 王士骐又气又愧,顾不得保持名士风度,追上去就朝着滚地乱爬的高升大打出手,为了给秦林一个好印象,他下手绝不容情。 幸好他是文人公子,没有练过武功,否则高升被当场打死都有可能。 就算如此,高升也被打得连声惨叫,实在是狼狈不堪。 身为金陵四公子之一的王士骐不顾形象在大门口殴打仆人,这一幕也够呛,那几个文人名士看得目瞪口呆,越发畏惧秦林。 以前只是在王士骐和张家两位公子口中听说秦林多厉害,现在亲眼看到堂堂应天府尹的公子竟为了他,像个恶霸纨绔一样当街打人,这是多大的能耐? 王士骐也尴尬无比,秦林不表态,他就不能停手,可他在家门口像个地痞似的痛打家仆,也把名士风骨给丢光了。 秦林脸上仍然挂着那种淡然的笑容,既不叫好,也不劝阻,没事人儿似的云淡风轻。 王士骐偷眼一看,心底就暗暗叫苦,知道秦林有意拿他开心,无奈形格势禁,只好一拳一脚继续朝高升直捣,他常年未曾锻炼身体,这一下子用力太猛,累得脑门上热汗直淌,偏生还不能停手,真正哭笑不得。 “秦哥哥,叫他不要打了吧,那坏人都快被打死了,”青黛怯怯的扯了扯秦林。 王士骐十分期待的看着这边,心头已对青黛谢天谢地:我的小祖宗啊,多亏你啦,要不这高升没打死,本公子就先累死啦! 秦林气也出的够了,这才佯装出着急的样子,急忙把王士骐拉住:“为了区区口舌之争,王世兄何必如此?倒叫旁人看了笑话。” 王士骐擦了把额头冷汗,暗道恐怕不是被旁人看笑话,是你老人家要看我的笑话吧?不过这件事本来理亏,被秦林摆了一道,王士骐也只能怪高升狗眼看人低,连累主家。 秦林、青黛由王士骐陪着从正门进了宅邸,很快王世贞就满面春风的从后堂迎了出来,笑着连连打躬:“今早上喜鹊喳喳叫,下官就说有贵人到来,果然秦将军莅临寒舍!” 王世贞的态度要多谦恭有多谦恭,要多亲热有多亲热,因为秦林不仅使他能够保住官位,还是他结交首辅张居正的途径,同时秦林极有可能升为锦衣卫堂上官,到那时鱼跃龙门直冲万里长空,前途就不可限量了。 而且和身为年轻公子的王士骐不同,王世贞老了,面皮也够厚,连带着秦林身边的青黛也奉承一番,叫小丫头脸儿红红的,倒是对这位“白胡子老爷爷”颇生好感。 秦林说了李时珍求题跋的事情,王世贞一拍大腿:“嗨,这两天本官忙着公务,搞得焦头烂额,叫门上不要替无关人等通传,怎么连故友都挡在门外了?惭愧惭愧!” 秦林闻言眉头一挑,应天府的事情一年到头都差不多,王世贞突然忙什么? 果然王世贞神神秘秘的凑上来,压低声音道:“京师有小道传过来,对刘戡之明正典刑的钉封文书已经上路啦!” 229章 意外之喜在线阅读 <!--t; 229章 意外之喜 - 230章 好事成双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30章 好事成双 <!--go--> 230章 好事成双 李时珍呆呆怔怔的坐在房中,不停摩挲着桌子上的一口旧藤条箱,花费毕生心血写作的《本草纲目》书稿就装在里面。 沉甸甸的书稿重达三十多斤,不仅是这位老神医毕生心血的结晶,徒弟厐宪、四个儿子和孙女青黛都为这部巨著付出了辛勤劳动,现在面临不能出版付印的难题,该怎么向他们交代呢?又有多少病人会在开错方、用错药的情况下死去,就像青蒿里面有香蒿和臭蒿的区别…… 想到这些,李时珍实在惭愧难言,恍惚中他甚至怀疑这部书是不是不合时宜,是不是拾人牙慧,并没有多大的实际价值?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李时珍痛苦的摩挲着藤箱,身为作者他完全明白这部书的价值,但他只是做过八品太医、王府奉祀正这种不入流的小官,科举也止步于秀才,在文坛上没有丝毫地位可言,不会有任何书商、书店愿意销售他的新书,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书稿躺在藤箱之中睡大觉,迟迟不能变成印刷书籍造福黎民。 到南京来,求早年结识的文坛盟主王世贞题写序言,不料竟碰壁而回,希望落空。 在这南京城里来来往往的文士才子如同过江之鲫,可谁能懂得这部书的价值呢?李时珍甚至悲哀的预感到,也许书稿在有生之年都无法面世了…… 鸣锣开道的声音从街上传来,李时珍如同槁木,充耳不闻,直到仆役在外头拖长了声音通报应天府王老先生来拜,他才如梦初醒,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可很快他又苦笑着坐了回去,王世贞来拜应该是找秦林的吧,这位世侄倒是颇有些翻江倒海的手段,在蕲州就把荆王父子唬得一愣一愣,来南京又是风生水起,虽是从五品锦衣卫副千户,就有朝廷正三品大员和他往来结交。 不过,李时珍也有身为医者的自尊,如果要凭秦林的关系去求王世贞写序,却是他不能接受的,如果序言是看在面子上作出的谀辞敷衍,那不仅是对他的侮辱,也是对这部鸿篇巨制的侮辱。 “爷爷,王府尊来拜访您啦,”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青黛喜气洋洋的走进来,“王府尊都等在客厅上了,爷爷怎么还不出去?” 拜访我?李时珍兀自不敢相信,直到青黛再次点头,他才提起箱子慌慌张张的往外走,不,几乎是小跑了。 或许这就是时代的悲哀,若干年后王世贞复古主义的文学思想狗屁不值,应天府尹的官衔也成为粪土,倒是游戏之作《金瓶梅》广为传播; 李时珍此时急于求得评价、推荐,“乞一言以托不朽”,煌煌巨制《本草纲目》竟要借王世贞的序言才能不朽,然而数百年后,真正不朽的恰是李时珍和他的巨著。 王世贞坐在大厅客位,陆远志跑上跑下的端茶送水,他也希望师祖的书能够成功出版。 王世贞和李时珍并没有多么深的交情,当年只不过泛泛之交,又隔了这么些年头,也许他连李时珍这个名字都有些记不清了。 可看到一位清瘦矍铄的老人提着藤箱疾走而出,王世贞立刻满脸欢笑,像老朋友一样抓住对方的胳膊,极其热情的道:“老友啊老友,元美(王世贞字元美)愧对你呀!家仆无知,竟将老友你也挡驾,元美今天才听管家说起,这就负荆请罪来了!” 王世贞不仅是朝廷正三品大员,执掌心脏重地的应天府尹,还是声名赫赫的后七子领袖、文坛盟主,在李时珍心目中的地位比荆王父子都要高,此次前往南京,到底能不能得到他的支持,李时珍自己也心头惴惴。 没想到甫一见面王世贞的态度竟然比想象中热情百倍,老神医只觉受宠若惊,意外的惊喜叫他的心跳得比平时快了许多,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翻来覆去的念叨:“客气,王府尊太客气了……” 倒是王世贞见惯了求题跋的文士,不以为异,越发谦恭的请李时珍取书稿出来拜读。 仔仔细细看了足有大半个时辰,王世贞才掩卷长舒一口气,啧啧连声的赞叹:“老友的巨著,实是了不得的呀!真乃性理之精微,格物之通典,帝王之秘录,臣民之重宝,元美若能有幸写下后跋,将来必借此书扬名后世而不朽。” 王世贞不是笨蛋,身为文坛盟主自有一番见识,一看就知道《本草纲目》是了不得的煌煌巨制,现在的确是他推荐这部书,不过将来他必以曾推荐此书而更添声望。 李时珍听了这话却是一愣,迟疑着问道:“为何只是后跋?这前序……” “这本大作,本官可没资格写前序呀,”王世贞笑着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件:“元辅少师张先生早就写好了序言,嘱托元美转交给东璧兄。” 什么?李时珍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得头脑晕晕乎乎的,一时间神思恍惚。 张居正以首辅身份执掌朝政,文名也极盛,若能得到他的褒奖,真正才是一语之褒胜于华衮。 不过他是朝廷头号顾命大臣,上辅佐少年天子,下推行改革新政,朝廷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他一言而决,忙得不行,等闲不替人写什么东西,去年一位侯爷辗转托他写幅十来个字的中堂,都被拒绝了呢。 现在张居正竟然会替一部医书题写序言,绝对是莫大的殊荣,也是对《本草纲目》的难能可贵的肯定。 李时珍双手颤抖着,期待的同时又害怕是场空欢喜,终于将书信打开。 却见字迹端正大气,正是张居正最著名的馆阁体手笔,下面图书鲜红,是一颗闲章——乍一看似乎题序用闲章不太恭敬,但张居正身为首辅,用正式印章将来印在书上反而叫李时珍有趋炎附势的嫌疑,用非正式的闲章则表示张居正纯粹是以一个读书人的身份来给这部书作序,这就越发难得了。 殊不知是张紫萱身边并没有父亲的正式印章,这枚闲章是张居正不用了的,她挂在扇子上当扇坠儿,正好派上用场。 李时珍本来很奇怪为什么张居正提前就写好了序言寄过来,想想秦林和张家三位公子小姐交情很好,必是从秦林口中得知了自己要来南京的消息,自己早年曾经为张敬修治过病,张居正写序作为答谢也很正常。 王世贞当场挥毫用印写下了后跋,里头当然充满了赞美之词,又寒暄几句,这才以公务繁忙为由告辞离去,还邀请李时珍上元节时到他家做客。 送走王世贞,李时珍在厅上坐了一阵子,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师祖,师祖魔症了?”陆胖子正收拾王世贞的茶杯,吓得手一哆嗦,就把茶杯摔碎了。 却见李时珍站起来不停的踱着步子,嘴里喃喃的念叨着:“总是有识货的,终于有识货的伯乐啦,哈哈……” 停了停,李时珍又老泪纵横,拍着藤箱道嚎啕大哭。 时而哭时而笑,莫不是得了疯病? “糟糕,”陆胖子浑身肥肉一哆嗦:“师祖,师祖你没疯吧?不得了,秦哥不该把徐疯子接回来,原来这疯病是要传染的,如今连师祖疯了……” “呸,我才没疯,”李时珍笑眯眯的,不计较陆远志的胡说八道,倒是瞪着眼道:“疯病如何会传染?你学艺不精,老夫就和秦世侄孙说,把你弄回蕲州医馆回炉重新学过!” 啊?陆胖子哭丧着脸,“师祖啊,徒孙都是总旗衔了,还去做学徒?您这不坑人吗?” 李时珍把胡子一吹,眼睛一瞪:“就做到将军,也不能欺师灭祖。” 说话间秦林从外头走进来:“太世叔,陆胖子,你们说什么呢?” 李时珍高兴得像个孩子,把秦林一拉,小心翼翼取出张居正和王世贞的题跋,得意的给他看:“瞧瞧,瞧瞧,高山流水遇知音,张首辅和王元美都替老夫写了序言和后跋呢!” 秦林装作非常吃惊的样子,睁大眼睛,喜道:“真的?本来嘛,太世叔的书乃是医药巨著,张首辅和王府尊都是识货的人,当然欣赏您老的书。” 青黛从通往后宅的门那儿探出身子,冲着秦林吃吃的笑,那小模样可爱极了。 李时珍又狐疑的打量打量秦林:“不过,你也知道点消息吧?张相爷是从哪儿知道老夫要来南京,提前备好序言呢?” 秦林不假思索的回答大概是腊月里,无意中和张家兄弟提到的。 李时珍闻言自是深信不疑。 “嗯,将来印书,太世叔能否在作者当中加个名字?”秦林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李时珍眉头一紧,没有急着回答,捋着胡须慢慢问是谁。 秦林笑道:“就是青黛,侄孙想把青黛的名字也列上去,毕竟很多药物的插图都是她画的。” “你小子,真是的……”李时珍眉头舒展,没好气的瞪了秦林一眼,然后答应了这个要求。 青黛听见了倒有些不好意思,小脸儿红红的,不过想到自己也可以在爷爷的书上列名,又觉得格外高兴,若不是碍着人多,她就要甜甜的亲秦林一下啦。 不过,单独相处的时间总是有的…… 230章 好事成双在线阅读 <!--t; 230章 好事成双 - 231章 善恶有报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31章 善恶有报 <!--go--> 231章 善恶有报 清晨醒来,秦林摸了摸脸颊,仿佛还残留着少女唇瓣的芬芳。 昨天夜里在院子里那株盛开的红梅花下,青黛用柔软的唇瓣,给她最亲最亲的秦哥哥一个甜蜜的亲吻,娇媚的脸蛋被上弦月的清辉映照,显出了娇羞的红晕,带着青涩的娇媚几乎叫秦林立即化身午夜人狼,是少女清澈如水的目光阻止了他的进一步采撷。 陆远志沉重的脚步声打断了旖旎的回忆,胖子跑起来简直连窗棂都震得噗噗响,推开门叫道:“秦哥,哈哈,刘戡之那小子的钉封文书到了,今天午时三刻就开刀问斩!应天府门口都贴出告示来啦!” 秦林从王世贞口中提前知道了消息,所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唤小丫头倒了杯热茶喝着,不咸不淡的道:“怎么,你们准备去看法场?” “是啊,刘戡之连害三命、丧心病狂,杀他是大快人心的事情,好多老百姓要去看,”陆远志兴奋的说着,但看秦林那样子,他不好意思的搓搓手:“怎么,秦哥你不去看?这小子可是你逮住的呢。” 秦林摇摇头:“你们去吧,我还有些别的事情。” 或许是长期刑侦工作留下的职业习惯吧,秦林更热衷于查明真凶、缉拿归案的过程,而对刑罚本身的兴趣不大,毕竟做法医的看了太多尸体,刑场上的血腥一幕或许会给别人或惊险刺激或扬眉吐气的感觉,可他看着却是味同嚼蜡,无聊得很,还不如宅在家里睡觉。 至于刘戡之被明正典刑嘛,纯粹罪有应得,不仅是杀害,简直是残酷虐杀了三名花季少女,毁灭了三个家庭的希望,恶有恶报,正该吃今天的一刀。 朝廷之所以毫不拖泥带水的做出决定,以最快速度发来了斩立决的钉封文书,恐怕也是因为此案影响恶劣,所以用快刀斩乱麻的办法迅速了解,给天下纨绔子弟一个警示,对黎民百姓作个交待的意思吧。 但是老天爷注定了秦林睡不成懒觉,陆远志和韩飞廉几个出去看处死刘戡之,刚走了没多久,外头就有仆人不停的拖长了声音通报,某某书斋张先生来拜李神医,某某印社胡老板来拜李老先生……竟是门庭若市。 李时珍坐在正厅中间的太师椅上,瞧着底下一溜儿排开坐的书商,笑得胡子眉毛都在抖,直觉平生从来没有今天这样开心。 前些天,老神医也带着书稿去水西门那边的书社问过出版的事情,那时候书社的掌柜们一看这书既没有文坛名匠做推荐,作者本人又名不见经传,虽然面子上没有直接拒绝,可从里到外透出的那股子冷淡劲儿叫李时珍立马透心凉。 昨天李时珍得了两位文坛巨匠的题跋,就急不可待的再次去了书社——只要涉及到《本草纲目》的出版事宜,这位老神医就像个三岁孩子似的,连片刻也等不得。 这次的待遇就完全不同了,看到《本草纲目》有当朝首辅张居正作序、文坛盟主王世贞题跋,书商们登时眼睛撑得比牛还大,一个个忙不迭的请坐、奉茶,那态度热情得夸张,就算倒贴本钱也要留李时珍在他们那儿出版。 当天夜里消息就在南京文坛疯传,听说元辅少师张先生数年来头一次给别人的书写了序言,文坛巨擘王世贞题了后跋,一时间才子名士们翻遍了历年各科进士题名录,没找到李时珍的名字,又互相打听这位东璧先生是哪儿的隐逸高贤,是不是朝廷就要开征辟大典,以博学鸿儒破格擢用?及至打听到是位蕲州名医,这才作罢。 第二天一早,头天没有见上面的书商又追到了秦林家里,一个个许以重利,抢着要出版《本草纲目》,前些天还被弃如敝履的书稿,这下子已经成了你争我夺的金娃娃。 老神医李时珍拈着胡须笑个不停,沟壑纵横的脸上,笑容像孩子一样天真。 青黛托着腮坐在红梅树下,听到前厅传来爷爷爽朗的笑声,她的嘴角就忍不住翘了起来:秦哥哥把爷爷蒙在鼓里,这办法真好,从昨天下午到现在,爷爷就一直在笑,多半连梦里都没有合上嘴呢! 秦哥哥是多好的人啊,可昨天去王老爷家,为什么别人好像都很怕他呢? 青黛虽然不懂得很多事情,但她的直觉是非常准确的,昨天王士骐、高升还有那一群围着秦林恭维有加的文士才子,谦卑的态度里,分明带着几分隐藏起来的畏惧,而在青黛的心目中,像秦哥哥这种大好人总是应该受到所有人喜欢的呀! 就这个疑问,她咨询了甲乙丙丁的意见,想知道别人怎么看她的秦哥哥。 “秦林是个坏蛋,就算小姐要和他成婚我还是这么说,”女兵甲异常肯定的得出结论,稍微考虑之后她又补充道:“但和死胖子比起来他就好多了,胖子更讨厌!” 女兵乙带着点困惑:“只有坏人才会怕他吧?” 女兵丙点了点头。 “其实小丁觉得秦姑爷很好的呀,小姐嫁给他肯定会幸福的,”小丁正不停朝嘴里塞蜜橘、雪糖和云片糕,腮帮子鼓鼓的,嘟嘟囔囔的道:“至少他家里有这么多零食。” 你这个吃货!甲乙丙同时脸色发黑…… 除了青黛之外,也有不少人对秦林持同样的看法。 譬如正在刘一儒府邸接收财产的刘氏族人,就对秦林感佩不已:“秦将军真是以德报怨,咱们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在大明朝他老人家总算头等清官了!” 刘戡之不是造反、大逆的罪行,所以刘家并没有被朝廷查抄,刘一儒有教子不严、曲意掩饰之过,可他已经死了,便也不再追究。 刘一儒的财产便由老家的刘氏宗族继承,这些堂兄堂弟们虽受过接济,地位相差悬殊,又能对高高在上的刑部侍郎产生多少感情?刘戡之杀不杀头又和他们何干?倒是现在天上掉馅饼一样有大笔钱财可以继承,每家分分也能回老家买些田地了,自是秦长官所赐。 “是啊是啊,出了刘戡之那小子是咱们家门不幸,但秦长官不计前嫌,宽宏大量,古往今来就没见过这等好官!” 刘氏族人在应天府衙役监督之下,一边兴高采烈的清点财物,一边赞颂着秦林的恩德。 以德抱怨秦长官,连被他擒获斩首的仇家宗亲都这么说,还能有假吗? 当然,刘戡之绝不会这么想。 他被关在囚车里面,由衙役推着往刑场去,脑后插着犯由牌,刘戡之的名字被打上了红叉,大书着一个“斩”字。 脖子和手腕卡着重枷,枷页子又锁在囚车上,脚也上了铁镣,丝毫动弹不得,实在狼狈至极;往日俊美的小白脸乌漆抹黑,头发像乱草似的脏极了,眼睛里布满血丝,嘴唇焦刚,神情十分憔悴。 “秦……”他试图诅咒那个可恶的名字,但念叨着始终不敢吐出口,单单是秦林这个名字就让他胆战心惊。 从玄武湖被秦林揭穿罪行,将他心底的所有阴毒险恶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的那一刻开始,刘戡之的心防就已彻底崩溃。 沿途观看的老百姓人山人海,都来看这个恶魔的末日,前段时间让无数少女夜半惊魂不敢独眠的连环杀人犯,即将受到正义的惩罚,怎么不叫百姓们大快人心呢? 凡是囚车经过之处,就有雨点般的臭鸡蛋烂菜叶从百姓手中砸过去。 一位白发萧然的老者,拄着拐棍往地下顿:“没想到,凶手竟然是这个不成器的家伙!年纪轻轻,心思忒也恶毒!” “是啊,谁猜得到?若不是秦长官神目如电,怎能将这恶魔一举擒拿?”周围的街坊邻居都点头称是,时至今日,他们仍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刑场之上,又是另一方光景了。 三位死者的父母亲属早已摆好了祭台、设置了灵位,怒气冲天的等着仇人开刀问斩,好以此安慰女儿在天之灵。 段萍的祭台最简陋,只是木头的,父母兄弟都穿的简朴,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农家汉子,那位父亲紧紧攥着的拳头上青筋直冒;殷员外夫妻比案发时消瘦了不少,神情颇有些期待和亢奋;杜侍郎则穿着纱帽圆领的官服,监斩官王世贞劝他进临时搭建的暖棚去坐,他坚决拒绝了,站在女儿灵位之前,一双眼睛烧得血红,死死的盯着犯人押来的方向。 如花似玉的女儿被刘戡之虐杀,白发人送黑发人,三家父母的身份地位虽然不同,为女儿报仇雪恨的心却是完全一样。 终于人犯刘戡之被押到了,他吓得双腿发软,连半步也挪不动,是身穿红衣的刽子手像拖死狗一样把他拖到刑场的。 王世贞看看时辰已到,便用朱笔在钉封文书上一勾,把催命牌往下一丢,刽子手抡起鬼头刀,穷凶极恶的刘戡之登时了账。 百姓们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喊声,那三家被害者亲属更是热泪盈眶,望空祭拜女儿亡魂之后,一起拥到秦林宅子前面大街上,齐声大叫:“谢过秦长官破案缉凶、替小女报仇,愿长官青云直上,一品当朝!” 231章 善恶有报在线阅读 <!--t; 231章 善恶有报 - 232章 出海招抚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32章 出海招抚 <!--go--> 232章 出海招抚 秦林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上元节,李时珍受邀赴王世贞的宴请,秦林就和青黛乔装打扮之后,像私奔的小情侣一样溜出了家门。 上元节又叫元宵节,正月十五这天晚上金陵街头到处都挂着灯笼,全城火树银花不夜天。 酒楼饭馆在房屋四角飞檐上悬挂走马灯,画着三国、水浒、西游里的人物,转个不停; 青楼楚馆是连串红彤彤的灯球,灯光照得喜气洋洋,门口新妆的姑娘们排队朝客人道万福,热闹得很; 达官显贵府邸则挂大红宫灯,一家赛一家的大,最大还是魏国公徐家门前那一对儿御赐宫灯,本是京师奉天殿所用的,每只几乎有一个房间那么大。 看灯的人极多,不少人朝着这对宫灯指指点点,说不论别家的多么新奇巧妙,终究不如魏国公府的御赐之物雍容贵气。 秦林和青黛走到此处,布衣布帽混迹人群之中,浑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红红的灯光把少女娇美的脸庞照得更加妩媚,编贝似的牙齿轻轻咬了咬嘴唇,青黛看了看魏国公府大门的方向,摇了摇秦林的手臂:“秦哥哥,你和徐姐姐之间到底怎么了?” 忽然被问起,秦林隐隐有些心虚,想了想好像除了几次意外的亲密接触之外就没别的了,便笑着捏了捏青黛的鼻子:“和那男人婆能有什么,我的小青黛怎么突然问起她来?” “什么小青黛嘛,应该叫师姐,”尽管已经称秦林为哥哥了,青黛仍坚持按入门先后她才是师姐。 顿了顿,少女抓紧了秦林的手臂,恳求道:“徐姐姐对人很好的,你不要叫她男人婆了,好不好?还有,对她好一点吧,你们两个只要互相说话就是凶巴巴的,青黛总担心你们吵起来呢,那样的话,青黛就不知道站在哪边了哦。” 秦林舒了口气,答应了这个请求,然后揪了揪青黛嫩滑的脸蛋,低声叹了句小笨蛋。 不知不觉走到了秦淮河岸边,只见许多少女在这里放河灯许愿,一只只造型各异的小小船儿载着蜡烛顺流漂下,年轻的姑娘们眯着眼睛许下心愿,没有意中人的女子祈求今年觅得如意郎君,心头装着情郎的怀春少女则恳请上苍保佑,令有情人终成眷属。 无论姿容是否美丽动人,她们闭上眼睛虔诚祈祷时,脸上对幸福的憧憬都是那么的动人心弦,叫人心醉神迷。 青黛也买蜡纸折了艘小船,放了截蜡烛进去,点燃之后双手捧着,以最温柔的动作将它送进了秦淮河。 “不准听!”青黛嘟着嘴把秦林推开,然后闭上眼睛,朝着渐渐远去的河灯许愿:“保佑青黛的秦哥哥永远平安,没病没灾,如果老天爷要让他得病,就转到青黛身上吧,因为青黛会治病呀!” 说着说着,少女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在青黛回身许愿的时候,秦林可没有老老实实的站着不动,所以他把少女天真的愿望一个字儿不漏的听到了耳中。 静静流淌的秦淮河带着河灯渐渐远去,河面上无数只小灯的烛光映照着两岸许愿的少女,毫无疑问青黛是其中最美丽纯真的一个,带着少女青涩的面庞,是那么的圣洁无暇。 此时此刻,秦林的心最柔软的地方,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撞了一下,他毫不犹豫的把青黛拥入怀中,在她带着芬芳气息的唇瓣上重重一吻,直到少女惊慌失措的推开他,像受惊的小兔子似的四下观望,脸蛋上早已布满红霞…… 没有哄笑,没有诧异的眼神,注意到这一幕的人并不多,投来的也是羡慕的目光和善意的微笑——这是普天同庆金吾不禁的上元佳节,男女老少阖城尽欢,难道不应该对小情侣们稍微宽容些吗? 瞧这一对儿,虽然穿得简朴,男的英风锐气,女的娇媚可爱,真是对金童玉女呀! 上了年纪的老人回想起少年时的情愫,记忆深处浮现了他或她的身影,经历岁月的淘洗,那道身影却是越发清晰; 年轻的小姐们掩口轻笑,虽然那对小情侣看上去家境并不富裕,可那种真挚热烈的情感却令人羡慕得紧,不止一位待字闺中的小姐在看到这一幕时,幽幽念出了鱼玄机的名句:“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上元节过后第二天,秦林得到通知去扬州接旨,他和黄公公、霍重楼连夜顺江而下赶到扬州,又等了两天圣旨才到。 在漕运总督李肱的行辕正中间排下香案,众官员焚香顶礼,宣旨中使不紧不慢的展开宣读。 旨意照例拿众官褒奖一番,说这次漕银失窃、白莲教造反一案办得很好,可见皇恩浩荡、圣德巍巍,众位官员实是大明朝的忠心臣子,江南百姓也是忠于社稷的义民。 漕运总督李肱升正二品右都御史、加太子少傅,仍留原任上效力,以下各位官员皆有升赏。 听到这里,李肱和扬州知府等官都连连叩首,感谢皇恩浩荡。 接着话锋一转,陈王谟世受国恩,本应尽忠职守,不想竟然瞒颃糊涂,差点激发变乱,实在罪莫大焉,姑念其祖、父功勋稍加宽恕,兹格去漕运总兵官一职,将平江伯爵位由其长子继承,本人永远闭门思过。 陈王谟一张脸难看得要命,他这辈子的政治生命就此结束,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长子继承一个空头伯爵,没有任何实职,实与富家翁无异,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权势地位。 雷霆雨露皆天恩,陈王谟也只有叩头谢恩。 圣旨的第三部分终于提到了招抚五峰海商的事情,那中使尖声尖气的念道:“朕登大宝七年,不敢妄自菲薄,蒙元辅少师张先生辅佐,广布仁德于四夷,今海外蛮夷义民金氏助朝廷夺回漕银,对邪教妖匪反戈一击,足见八荒六合皆慕我中华仁义、感我中华天威……今从金氏所请,于东海金氏辖地设瀛洲长官司,以金氏为女土司,世镇东海!” 众位官员顾不得接旨的仪态,轰的一声炸了窝。 大明朝对外国实行朝贡制度,对各地蛮夷采取羁縻制度,而本土汉地则是开科举、任流官,统治力度逐渐增强。 羁縻政策下,由蛮夷首领担任土司官,比朝廷流官拥有更大的自主权,自由程度仅次于外国番邦,土司世有其地、世管其民、世统其兵、世袭其职、世治其所、世入其流、世受其封,几乎就是个独立小王国。 像金樱姬受封为瀛洲土司,虽然只是土司中最低一等的六品“长官”,但在她辖区内的实际权力可以说比总督、巡抚这些封疆大吏还要大。 女子受封土司并不值得惊讶,后来的秦良玉就是著名女土司,苗瑶各族也有不少女子担任土司官。 让众官惊讶的是,朝廷向来是在西南蛮夷聚居地区设置土司,而在海上,自从三宝太监下西洋,在旧港(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岛)设立宣慰使司、封施进卿为宣慰使以来,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有设置土司官了。 究竟是为了什么,这次要破天荒的设置一个瀛洲长官司?官员们都揣摩着这里头的意思。 只有秦林暗自点头,对张居正的权谋手段佩服不已。 招抚金樱姬,就必须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地位,这才好帮助朝廷压制真倭、海盗和佛郎机殖民者,发展海贸、打击权贵走私集团、增加税收; 但是,如果给朝廷正式官职,必然牵扯进大明官场的种种争斗,这条外来的鲶鱼必定和旧有的官场秩序发生冲突,金樱姬的行动自由也受到限制,反为不美。 给个土司的名分,既有了朝廷承认的正式身份,又游离于大明官场之外,不受到过多的制约,方便放开手脚干事,是最好不过的办法了。 想到这里,秦林心头暗暗好笑,金樱姬老爹是汪直,虽有母亲那边的朝鲜血统,但这时候血统都是从父,在世人眼中她是不折不扣的汉人,同时五峰海商也是沿海地区平民百姓为主体,也吸收朝鲜人日本人琉球人组成的海商集团,汉人占了近九成,并不是什么蛮夷。 张居正为了达成目标,竟然硬把他们按蛮夷来办,这种作风还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啊! 也怪不得这道圣旨来得如此之晚,就以扬州众位官员的惊诧来看,京师朝堂的争论肯定也很激烈,僵持了相当长时间吧。 中使继续宣读圣旨,最后提到:“察故夷酋汪直,本有效忠天朝之心,不幸为时人所讥,无端冤死,今特予平反昭雪……锦衣卫副千户秦林通晓夷语、智虑忠贞,着令为宣抚正使,霍重楼为副,前往招抚!待成功之后,重开宁波港口通商中外!” 本来众官还在奇怪怎么前头一大堆升官的,偏偏没有秦林的名字,此时方才恍然大悟。 新升了太子少傅的李肱满脸堆欢,朝着秦林深深一揖:“实不知朝廷对秦将军如此信重!出使宣抚乃是深负朝廷信任、前途无量的官员才能轮上,成功之后实与沙场取胜无异,班生此去何异登仙,秦将军凯旋之日,便是平步青云之时!” 官员们围着秦林道贺,如果招抚成功,秦林铁定要升为锦衣卫高官。 可他自己却暗暗纳闷:圣旨上怎么没提到王本固?难道是另外有旨加以处置? 232章 出海招抚在线阅读 <!--t; 232章 出海招抚 - 233章 鬼子来了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33章 鬼子来了 <!--go--> 233章 鬼子来了 圣命不可违,秦林一刻也不敢耽搁,把漕运总督李肱、扬州地方官府和漕帮田七爷原本安排的酒宴通通推掉,留韩飞廉、游拐子回南京主持百户所诸事,带着陆远志和牛大力登船上路。 霍重楼本是东厂一个小小司房,在本案中适逢其会,竟成了前途无量的招抚副使,真是喜不自胜,一开始就朝秦林深深打躬,感谢秦长官提携,声明这次招抚的各项事宜,唯秦林马首是瞻。 第二天登船出行,扬州自漕运总督李肱以下文武百官都到码头送别,这次破获惊天大案,除了漕运总兵官平江伯陈王谟倒霉之外,各位老爷皆有升赏,当然都明白实出秦林所赐,到码头送送也是应尽的地主之谊。 秦林此时的本职还只是小小的锦衣卫副千户,可出行之日码头上旌旗遮天、冠盖如云,二品、三品的大员都排起全副执事前来送别,威风比正牌的钦差大臣出巡还要煊赫。 又有漕帮田七爷带着漕工弟兄在岸上焚香顶礼,恭祝秦将军公侯万代,不远处的生祠也燃起了袅袅青烟…… 霍重楼站在船头,眼馋的不得了:“啧啧,做官到了秦将军这份上,真是咱厂卫之中独一份的了!” 管领这艘大江船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些天卖力送秦林几次渡江的葛润葛哨官,他朝霍重楼陪上个笑脸:“老爷说的是,卑职听说扬州这些官儿已经替秦长官取了个诨名,唤作及时雨,是天降甘霖、扶危济难的意思。” “什么及时雨?你们在说水浒?” 秦林笑嘻嘻的走过来,大江船顺流而下,风把船头两人的对答飘飘忽忽送到了他耳朵里。 “秦长官不要见笑,”霍重楼指了指葛润:“葛千总说扬州官场上给您取了个诨名,叫做及时雨。” 秦林噎了一下,哭笑不得的摸了摸下巴:“你确定?不是鬼见愁?” 葛润低低的弯着腰,谄媚的笑着:“谁敢说什么鬼见愁?而且并非扬州官场上这么叫,整个南直隶都传遍了,不管燕子矶白莲教设伏、刘戡之连环杀人案还是扬州漕银失窃引出来的连串案子,大家伙儿束手无策,等着革职待参的时候,长官您一来,立马拨云见日,本来哭丧着脸等着革职的老爷先生们一个个立功受奖、升官发财,长官岂不是及时雨吗?” 说着葛润又提了提自己官服,笑容越发灿烂:“不说那些达官贵人,就拿小人这不成器的来说,哨官把总也做了好些年头,一直不见个升官的喜信,因替长官效了些微犬马之劳,便把名字随大案保举上去,现而今已放了巡江千总,多亏长官提拔!” 确实不假,连葛润这个么小角色也因秦林得到了提拔。 是的,对绝大多数人来说,秦林就是及时雨,当然极少数人心目中他是比恶魔还要可怕的阴府使者,比如黄连祖和刘戡之,但他们已经没有机会说出对秦林的观感了,因为他们已经下了地狱。 “来,小的们过来”,霍重楼招呼着秦林亲兵小队的锦衣校尉:“你们有幸跟了秦长官,乃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霍某在东厂二十年,官运比煤炭还黑,自从认得你们长官之后,从档头升了司房,现而今又放了招抚副使……你们只要是个人的,都晓得怎么做吧?” 校尉们都晓得霍重楼的意思,外人都这么恭维了,做下属的还有什么藏着掖着?一个个抱拳躬身,齐称为秦长官效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霍重楼瞧着秦林,东厂高手威猛的神态里流露出明显的谄媚,就像被驯服的猛兽蹲在驯兽员面前。 秦林笑着拍了拍霍重楼的肩膀,对方的意思他完全明白,一切尽在不言中。 金樱姬留下的联络点在长江出海口的三沙岛,秦林所乘大江船沿江而下,过泰兴、江阴、南通,就抵达了三沙岛。 长江到了出海口江面已极其宽阔,远望小岛于水天之间小小的一个黑点,近了才觉幅员数十里,实是一座很大的岛屿。 岔港进去有一座小小的水寨,外面看起来像个渔村,也确实有渔民在撒网打渔,但其实它是五峰海商设在长江口的走私贸易中转站。 距离此地不远就有崇明沙和刘河堡两个千户所,可绝对不会有半个水军到这里来添乱的,江浙福建广东等沿海地区的走私活动,到了万历年间几乎已经是完全公开进行的了。 叫秦林吃惊的是,有两艘大海船停在这里,圆头圆脑、中式硬帆、船身宽肥,正是东方海洋世界的霸主,福船。 难道新近从海外走了批货? 看到长江水师的大江船过来,水寨和两艘福船没有任何骚动,福船望楼上一名水手还双手圈成喇叭,大声喊道:“是长江水师哪位军爷?咱们金老板的常例是给足了的,下月的要等到十五号才能付啦,可没有提前来拿的规矩!” 秦林暗笑,本来是官兵和强盗的关系,现在早就蛇鼠一窝,所以与其执行目前这种操蛋的海禁,把沿海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限制起来,任由权贵走私集团和贪官污吏发财,倒不如尽早放开海禁,通商让百姓获利,朝廷从中征税。 霍重楼则观看水寨形势,发现里头影影绰绰有不少人拿着火枪,寨墙堞垛口子上竟架着两门碗口粗的佛郎机炮,手心里就免不得捏了把冷汗——火枪火炮的威力,可不是任何高手能够抵挡的呀!这些海盗不知天高地厚,万一做出什么悖逆之事…… 相反不会武功的秦林倒是平静得很,混不在意对方的武装,霍重楼见了不禁有点儿羞惭,老脸微红。 秦林以目示意,牛大力就扯着嗓子,中气十足的叫道:“是朝廷招抚使者锦衣卫秦副千户到了,尔等蛮夷,还不快快来迎?” 那边安静了一小会儿,忽然就爆发出热烈的欢呼,水寨里的人跑出寨门、两条福船上的水手涌到甲板,全都冲着秦林高呼欢笑。 当先一艘福船上,身着朝鲜打扮的权正银是秦林的老熟人了,走上来就朝秦林磕了个头,又招呼两船靠拢,率众位头目登上大江船,争先恐后的跪拜秦林,一个个面带喜色。 霍重楼看清这些人并没有携带任何武器,方知秦林料事如神,自己的担心纯属庸人自扰。 “秦长官不请自来,是天不亡我五峰海商!”权正银从地上爬起来,一口中国话虽然腔调稍显奇怪,但还流利,高高兴兴的道:“这两艘大福船就是我家主人派来接秦长官去松浦的,没想到刚到江口就遇上了,岂不是妈祖保佑咱们吗?” 天不亡五峰海商?一片欢腾中秦林敏锐的注意到权正银的措辞,反问道:“难道你们遇到了什么大麻烦?既是接本官,金樱姬为什么没有亲自来?” 秦林一直以为那晚抵死缠绵的是金樱姬,虽不知道她是生性放浪没把这当回事呢,或者还有别的原因,总之潜意识中已“不是外人”,就算今后再也不发生什么,至少也应该比别人更给面子吧。 可见金樱姬极有可能遇到了难题。 “长官果然厉害,一猜就准!”权正银竖起大拇指,神色已没有开始那么高兴了,眉宇间带上了忧虑:“秦长官有所不知,倭奴岛津义久去年击败大友氏,势力大增,现居三国守护之位,勒令咱们归降于他,派来的使者就在松浦津咱们五峰海商的老窝里!” 日本本土三岛最靠西南面的是九州岛,其中萨摩藩的岛津氏在室町幕府时代身兼萨摩、大隅和日向三国守护,虽然族内多有纷争,但总体来说萨摩国内形势相对稳定,实力较强。 其后岛津家开枝散叶,分出了不少支派,渐渐离乱。 直到三十年前出了位岛津贵久,在日本也算文武双全的“名将”了,在父亲的帮助下最终击破萨州岛津家,于二十多年前平定了南萨摩。在与邻国肝付氏结盟后,岛津军凭借铁炮等先进武器及勇猛的部队,击败了萨摩入来院、菱刈等国人众的联合,于八年前降服了萨摩最后一个敌对势力入来院氏,统一了萨摩。 现任岛津家当主名为岛津义久,乃是位不折不扣的东瀛枭雄,他在重新夺取三国守护的基础上,展开了野心勃勃的九州制霸,试图统一整个九州岛。 去年,岛津家最强大的敌人丰后国大友宗麟率军发起攻击。岛津义久以“钓野伏”的战术,击败敌军前锋,然后以伏兵攻击混乱中的大友军。大友军惨败,伤亡无数,主要将领大部分阵亡。 这时候九州本土已没有任何势力能够抗拒如日中天的岛津家,总部设在松浦津的五峰海商也被野心勃勃的岛津义久盯上了,他派遣使者前来威逼利诱,要求五峰海商归降于他。 当年汪直不容于明朝,只能把总部设在松浦津,但那时候他是高高在上的“徽王”,是垄断专卖西洋火枪的“五峰先生”,什么大友家、织田氏、岛津氏都不是他的对手,眼睁睁看着一个中国人在日本坐地称王,丝毫也奈何不了他。 没想到二十年后风水轮流转,五峰海商因汪直被斩之后一系列事件元气大伤,岛津氏却日渐强盛,当初客大欺店的格局变成了现在的店大欺客。 金樱姬便留在松浦津与岛津家的使者周旋,派船来找秦林催问招抚之事究竟如何,所以权正银才会出现在长江口的三沙岛。 “哼哼”,秦林冷笑两声,要是小鬼子吞并了五峰海商,东亚海洋岂不成了倭奴的天下? 他当即下令:直驶松浦津,执行招抚计划! 233章 鬼子来了在线阅读 <!--t; 233章 鬼子来了 - 234章 胖子的吐槽攻击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34章 胖子的吐槽攻击 <!--go--> 234章 胖子的吐槽攻击 日本较大的岛屿有四座,但万历年间寒冷的北海道还在虾夷人手中,日本本土和族所居之地称为东瀛三岛,乃是本州、四国、九州,其中西南面的九州岛距离东亚大陆最近,不论与中华天朝和朝鲜的经贸往来,还是和西方殖民者的交流,都领一时风气之先。 属于肥前国的松浦郡又位于九州的最西面,五峰海商的母港平户便在松浦郡海滨,也即是说平户几乎位于整个日本的最西南面,孤悬海上,遥望着东亚大陆。 港口中停泊着大型船只,有老式搭接法建造的笨拙的日本船,船身浑圆富态的中式福船,也有模仿西方殖民者盖伦船型的“南蛮样船”,只不过日本工匠画虎不成反类犬,这些南蛮样船各处都透着一股子别扭劲儿,反不如前面直接从中国买来、或者由旅日中国工匠建造的中式福船顺眼。 五峰海商的总部就在背山面海的平户港内,连片的中式建筑,净是青瓦粉墙、飞檐斗拱,其中居住的海商及其家属也宽袍大袖,与穿和服踩木屐的日本人迥异,不知道内情的人初到这里,一定会以为来到了某座中国城镇。 从另外一个角度看,汪直何尝不是大航海时代涌现的一名殖民侵略者?设立殖民据点、垄断海洋贸易、武装护航、驱役土著居民……平户港的五峰海商,与英国东印度公司为首的西方殖民者并没有本质区别。 如果传教士提出抗议,声称除了前面那些他们还带来了上帝的福音,那么我们来看看吧,五峰海商鳞次皆比的房舍中间,最高大的一座建筑是香火鼎盛的妈祖庙,不远处的私塾里面传出朗朗的读书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或许五峰海商和西方殖民者的唯一区别,就是母邦对待他们态度。 被清流腐儒和权贵走私集团把持话语权的大明朝,毫无疑问采取打压、限制的措施,那么同时代西方的蛮夷们又在做什么? 英国的大海盗弗朗西斯?德雷克和汪直身份差不多,德雷克也是在海上展开武装贸易,身份也是亦商亦盗,但与汪直不同的是,他拥有来自大英政府的官方支持,甚至是英国女王伊丽莎白的私人好友,配合英国海军在格瑞福兰海战中击败庞大的西班牙无敌舰队,被女王封为英格兰勋爵,登上了荣誉的最高峰。 如果汪直不死,会不会是东方的德雷克?这个问题已经永远没有了答案。 汪直之死已有二十年,五峰海商受到权贵走私集团、日本真倭和西班牙葡萄牙殖民者的排挤,势力已大不如前,现在更是走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 妈祖庙下首的大屋,乃是整座港口最为显眼的建筑之一,第二代五峰船主金樱姬身穿一袭黑海虎绒大氅,端坐正中虎皮交椅,黑色的衣服衬得她脸蛋越发白净,神情于纤弱中又带着一种凛然之威。 底下大群海商成员或站或坐,人人脸上都有几分焦灼之色。 一位皮肤黝黑、四十岁开外的壮汉拱拱手,万分焦虑的劝说着:“少主,朝廷那些狗官都是骗子,万万信不得呀!当年义父就是相信了胡宗宪的鬼话,扔下大好基业,说是要去替朝廷尽忠效力,换取开放海禁,结果呢?一去不回!天底下再没有比他老人家更冤枉的了!” 说话的是汪直心腹、义子毛海峰,当年汪直被斩之后,实是他一力维持住五峰海商的局面,这才剩下今天这点基业,事实证明汪直没有看错人,毛海峰忠心耿耿,在老主公遗腹女金樱姬长大之后又奉她为主。 当年朝廷招抚失败汪直冤死,给毛海峰留下了永远不忘的血的教训。 想起与清流腐儒和权贵走私集团的深仇大恨,毛海峰就恨得牙痒痒,大手一挥:“还有上次漕银的事情,已经运出白水洋了,少主干嘛还还给他们?这些民脂民膏,到头来还不是进了贪官污吏的腰包,不义之财,取之何妨……算了,总之我对朝廷万万信不过,这招抚之事嘛,还得从长计议。” 金樱姬双手修长纤细的手指交叉用力,为难的道:“义兄说的有理,小妹也没有完全相信朝廷,可是岛津氏去年击败大友氏之后势力如日中天,有席卷九州之势,咱们松浦也危如累卵,如不求得朝廷册封,怎么应付岛津氏?”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 有个五十来岁,身形干瘦的小老头儿朝上拱拱手:“船主,以叶某愚见,就从了岛津家也没什么,俗话说得好,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仕,朝廷既然把咱们污作海盗,从不拿咱们当大明百姓看待,就从了岛津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呸、呸,放屁!”毛海峰指着小老头儿破口大骂:“叶麻,你吃了孟婆汤,还是发了失心疯?二十年前老主人何等威风,压服东瀛三十六岛,东海之上千百艘船尽悬五峰船主所赐旗帜,到现在你却要叫少主投降倭奴,怎么对得起老主人在天之灵?!” 那叶麻也红了面皮,怒道:“你要做大明朝的忠臣,偏偏朝廷拿你当倭寇,日本人又有什么不好……” 毛海峰怒发冲冠,卷起袖子就要和叶麻打架,两边的人都鼓噪起来。 金樱姬使个眼色,龟板武夫带着几位弟兄上去劝解,好说歹说想把两边分开,无奈这些海上讨生活的汉子个个都是粗鲁之辈,哪儿分得开? 啪!金樱姬将手中茶杯砸得粉碎,粉面含怒,厉声道:“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少主?” 正在纠缠的海商头目们面面相觑,全都停下了手,毛海峰恨恨的盯了叶麻一眼,悻悻的带着手下退后,叶麻也讪笑着朝金樱姬拱拱手,同样退后两步。 大厅之上,仍然剑拔弩张,毛海峰和叶麻斗鸡似的瞪着对方。 就在此时,一个公鸭嗓子在门口炸响:“哈哈哈,没想到五峰海商也会窝里反,真是不脱唐国人(当时日本称中国为唐国或明国)的玩劣根性啊!” 来人穿着和服踩着木屐,脑袋顶上扎着日本武士特有的冲天炮发型,显得傻了吧唧,大笑着十分嚣张的走进来,一双眼睛肆无忌惮的在金樱姬身上来回瞄,笑容实在是猥琐又恶心。 他是岛津家派来的使者,属于家族旁系的岛津小鸟丸,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所以海商们紧张注视着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后那个面目平反、混进人堆里就会很快消失的中年人。 面目平反没有任何出奇,罩在衣服底下的肌肉却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一双眼睛精光四射,脸上常带着不阴不阳的微笑,这就是在九州令人胆寒的伊贺流上忍,号称“鬼印杀”的伊贺鬼卿! 这两个,就是岛津家派来的使者,始终对五峰海商威逼利诱,并且在三天前就甩出了最后通牒,以今天为最后一天,如不答应归顺岛津家,谈判就算破裂,他们要立刻回去复命——也就是说,五峰海商将会面临岛津家的报复行动了。 “怎么,金小姐还没哟考虑好吗?”岛津小鸟丸摆出副胜券在握的神情,好整以暇的问道:“我想这并不是难以做出选择的,我岛津家威震九州,所向无敌,天才当主义久即将展开九州制霸,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金樱姬冷笑,厌恶的皱了皱眉:“别忘了,当年织田信长还是家父提供的铁炮,你以为那位上洛权臣会容得下你们岛津家在九州横行霸道吗?” 岛津小鸟丸怔了怔,不知道该说什么,织田信长的势力确实很大,至少不是岛津家惹得起的。 伊贺鬼卿怪笑起来,声音冷得刺骨:“金小姐,尾张大傻瓜连本州都还没有平定,他的手还伸不到九州来!你也别虚言恫吓了,到底答不答应,一言而决!” 金樱姬的神色变了几变,岛津小鸟丸是个不中用的笨蛋,伊贺鬼卿却不好对付,现在朝廷的意思还不知道到底如何,无论怎么选择都是两难啊! “报、报——”一名瞭望手飞也似的跑进来:“权先生的船回来了,小的看见船头有穿飞鱼服的天朝官员!” 好呀!金樱姬腾的一下站起来,毫不理会别人,快步就往码头赶去。 岛津小鸟丸和伊贺鬼卿对视一眼,两人跟在后面也赶往码头,果然有两艘福船停在那里,金樱姬正和权正银说话呢! 他俩赶紧走到船头,看见上头有个穿飞鱼服的官儿偏偏倒倒脸色也不好看,可身材最肥,看上去像个大官,于是仰着脸朝上问:“你们是明国使臣?来此有何贵干?” “他妈的海上风浪好大啊!”陆胖子喉咙口直冒酸水,这几天才知道海上行船和内陆完全不同,风浪颠簸叫人肚子里翻江倒海。 好不容易习惯这种起伏颠簸了吧,船靠岸不动了,平平稳稳的,胖子反而又感觉天旋地转,脑袋直犯晕。 “哇呕——”他张嘴狂吐。 大事不好,明国使臣呕吐攻击! 饶是伊贺鬼卿身手敏捷,也沾到了不少呕吐物,岛津小鸟丸就惨了,满脸秽物,恶心得有一种崩溃的冲动。 234章 胖子的吐槽攻击在线阅读 <!--t; 234章 胖子的吐槽攻击 - 235章 金长官与秦长官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35章 金长官与秦长官 <!--go--> 235章 金长官与秦长官 岛津小鸟丸气得把日本刀拔出来,指着船上哇哇大叫:“兀那明国使臣,竟敢侮辱我和族武士,虽我日本国小力弱,也不惧你上邦天朝!来来来,咱们决斗拼个死活!” 日本自唐朝开始向中国学习,虽经历宋、元时代华夏的衰落,仍觉得中华幅员广大、文化先进,直到明治维新成功,甲午海战之后他们才在胜利的基础上建立了对中国的优越感。 就拿所谓“倭寇”来说,初期以汪直的五峰海商为首,末期郑芝龙郑氏集团坐大,首领都是中国人,日本人只能打下手。 按照官方的勘合贸易规定,日本以属国的名义对明朝进行朝贡贸易,室町幕府将军足利义满给明朝的表章也自称“日本国王、臣源义满”,所以在国内关起门来自高自大的日本武士,面对明朝使臣的时候心理上自然而然矮了一截,不像在五峰海商面前那么牛逼哄哄了。 于是岛津小鸟丸的挑战,就显得有些儿色厉内荏。 可惜无论他说什么,在陆胖子都是对牛弹琴——他根本听不懂这人说什么,只看见一个矮猴子举着把倭刀跳来跳去,满脸都是肮脏的呕吐物,明显是自己干的好事。 如果是别的时候,陆胖子早就道歉了,可他越看越觉得岛津小鸟丸不顺眼,就嘿嘿一笑:“傻瓜,胖爷赏你天朝的好东西,还不伸舌头舔干净?” 岛津小鸟丸也听不懂汉话,见陆远志笑嘻嘻的,还以为是给他道歉呢,自觉能迫使明国使臣道歉,实是了不起的威风,反倒洋洋得意起来。 伊贺鬼卿听得懂汉话,在旁边是连连摇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和岛津小鸟丸这种笨蛋搭档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也许,该回去拜拜八幡大菩萨,转转运气?”伊贺鬼卿摸着下巴暗自寻思,他反正不会把实情告诉小鸟丸的,免得这家伙闹起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另外一边,秦林已从金樱姬口中大概了解到目前的形势。 首先是平户港的领主松浦家很早就臣服于大友家,不再算一个独立的政治势力,平户的五峰海商基本上是自治的状态——从二十年前汪直时代就是这样了。 现在九州南部的岛津氏崛起,击败大友家,有席卷九州岛之势,便派遣使者前来诱降,希望将五峰海商纳入麾下。 再加上是否同意大明朝的招抚,海商集团内部对此存在三种不同的意见: 金樱姬嫡系当然是乐意接受招抚的,她不见得真正相信朝廷,但为汪直平反、解除海禁、开放通商港口符合海商集团的利益最大化,再加上感觉到日本、佛郎机等方面的压力,背靠母邦才能抵御,将来更可顺利坐大嘛! 叶麻等人则觉得已在平户立足二十多年,和日方存在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决不能轻言放弃,既然朝廷数十年来视我为倭寇、动辄剿杀,那么降了岛津家又有何不可? 以毛海峰为首的老弟兄则被朝廷的出尔反尔搞寒了心,但汪直时代压服三十六岛、威震东瀛的辉煌又使他们绝不愿意屈居倭奴之下,所以既不同意归顺朝廷,又拒绝投降岛津家。 遇到这种局面金樱姬也左右为难。 前段时间和白莲教勾结盗取漕银,经过谈判又送回漕银的,转而和朝廷谈判的种种经过,都是她率部在白水洋和长江做下的,身为第二代五峰船主,她也没有必要征求留在平户的毛海峰和叶麻等人的意见。 她却没想到毛海峰的反应会如此激烈——金樱姬虽是汪直亲女,却是死后出生的遗腹女,其实对生父被杀一事印象并不深刻,而毛海峰等人当年被朝廷欺骗,则是切身体会。 信任,总是相互的,已经有了血的教训,谁还能相信第二次? “冤家,谁让你这么久没个音讯?”金樱姬嘟着小嘴,烟视媚行的朝秦林扫过一轮秋波,半真半假的道:“人家等你等得好心焦,要是再来晚点,哼,招抚的事儿就更不好说了哟,众位兄弟可信不过你们官府老爷。” 秦林本来眉头就已拧了起来,这会儿反而舒展开,他坏笑着把金樱姬水蛇般的腰肢往怀里一揽,盯着她那富有海洋光泽的眼睛,调笑道:“那么,你信不信得过本官?” 金樱姬烟视媚行的笑容僵住了片刻,俄而娇笑着将秦林轻轻推开,白皙的瓜子脸略有些发红,伸出手指调皮的点了点秦林额头:“讨厌!人家才信不过你这大骗子!嘻嘻,有那东厂鹰犬盯着,秦长官还敢和我这海盗眉来眼去?” 霍重楼干咳两声,忙不迭的把脸转开去,望着天空自言自语:“今天天气不错啊,哈哈哈……” 东厂鹰犬向来飞扬跋扈,金樱姬见状不禁暗暗吃惊,奇怪何以霍重楼要特别给秦林面子。 秦林哈哈一笑,他老人家脸皮厚得很,又凑到金樱姬耳边低语:“金老板,在天香阁你可没像今天这么生分,嘿嘿嘿嘿。” 耳朵被秦林口中热气喷得痒痒的,金樱姬心神微分,继而吃惊的捂住嘴巴,瞪大了眼睛瞧着秦林——难道这家伙还不知道徐大小姐顶包的事儿? 嘴角上翘、眉梢轻扬,女海贼王像小狐狸似的吃吃坏笑着,纤腰一折就贴近了秦林,声音媚得快要滴出水来:“秦将军真是负心薄幸,可不知怎的,奴家一见你呀,本来不信也就信了,本来信的更信了十足十,冤家,真是个小冤家!” 秦林哈哈大笑,将朝廷颁赐的官凭印信取出,“既然金老板信得过本官,本官断断不会相欺,看看这是什么?” “秦将军早就‘欺负’过奴家啦,”金樱姬一边贼笑着和秦林打情骂俏,心头乐个不停,一边伸手接过官凭印信。 只看了一眼,金樱姬就吃惊的张大了嘴巴,一颗心砰砰的跳了起来,神色也和前面那种调侃不同了,变得珍而重之,好像手中捧的东西有千钧之重,投向秦林的眼神,也变成了真正的感激。 岛津小鸟丸和先后赶来的海商集团成员都踮起脚往上头看,想看看朝廷到底封了什么,无奈秦林和金樱姬站在甲板上,离得远了,看不清楚字。 “哼,少主可不要被这锦衣鹰犬骗了!”毛海峰愤愤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就这一点叶麻倒是和他有共识,也点头表示赞成:“朝廷出尔反尔,老主公就是冤枉死的,咱们可不能再上当。论起来,还是日本人说一不二,岛津氏……” 我呸!毛海峰喷了叶麻满脸唾沫星子,指着大骂汉奸,叶麻也不肯相让,两边几乎又要打起来。 亏得金樱姬满面春风的和秦林并肩走下福船,众人都来关心她手上拿的文件究竟是什么,倒忘记互相争执了。 “看见,看见没?”陆胖子兴高采烈的指给牛大力看,伸出两根大拇指并拢:“那金樱姬,哈哈,和咱们长官是这个!记得天香阁那次不?秦哥被她请去,咱们吃过酒先回去了,他可是第二天早晨才回来……” 牛大力憨厚的点着头,表示完全懂了。 回到妈祖庙前面的聚义厅,金樱姬就吩咐排香案接旨。 “且慢!”毛海峰厉声叫住众人,朝金樱姬抱拳:“恕毛某无礼,敢问少主,朝廷这次又说了什么屁话?招安与否,关系义父基业和众兄弟身家性命,可不能糊涂行事!” “八嘎!”龟板武夫朝着毛海峰怒目而视,权正银和其他几个金樱姬手下的汉人心腹也纷纷出言叱骂。 叶麻和岛津小鸟丸对视一眼,两人都奸诈的笑着,五峰海商三大派系除了金樱姬嫡系之外,毛海峰和叶麻两派都反对招安,既然毛海峰已经站出来反对,他们倒不必急于呛声了。 伊贺鬼卿则完全没有同伴那么轻松,他眉宇间带着隐忧,似乎已从金樱姬的神态察觉出大事不妙。 金樱姬淡淡的笑着,竟然十分笃定,她将秦林所给的部照官凭高高举起:“各位可知道朝廷这次给了咱们什么条件吗?” “就算给个都督、总兵,也无非是想哄咱们上岸,伸着脖子挨宰!”毛海峰愤怒的大声说着,凶巴巴的瞧着秦林,似乎要把他一口平吞了。 秦林身后的牛大力睁着铜铃大的眼睛回瞪过去,毛海峰也是条魁梧大汉,两人这么互相瞪着,活脱脱就是尉迟恭、徐敬业两尊门神。 秦林摆摆手,示意牛大力不必如此,他自己则笑着朝众位海商拱拱手:“都督、总兵,还轮不到本官前来招抚,金船主的官职不高,小小的六品官儿——瀛洲长官司长官,世镇东海!” 底下哇的一声,众海商全都惊喜交集,而岛津小鸟丸和叶麻就满面惊惶,嘴巴张得可以塞进去整只大汤圆,只有伊贺鬼卿依旧板着块死人脸,眼睛里凶光一闪即逝。 235章 金长官与秦长官在线阅读 <!--t; 235章 金长官与秦长官 - 236章 午夜凶声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36章 午夜凶声 <!--go--> 236章 午夜凶声 明朝对边疆和内地偏远地区的蛮夷实行羁縻制度,也即是册立世代相袭的土司来管理当地土著,像什么宣慰司、宣抚司、安抚司、招讨司都是土司,长官司就是土司当中级别最低的一等,为正六品。 但在大明朝的框架内,很多地方不能按字面来理解,譬如对五峰海商来说,就算封总兵、都督,都不如这最小的土司来得实惠,只因为土司可以“世有其地、世管其民、世统其兵、世袭其职、世治其所、世入其流、世受其封”,也就是说在独立性上几乎相当于一个小王国了,各种事情都是自己解决,不必受官府掣肘。 土司制度多在西南地区实行,海上并不多见,自打三宝太监下西洋,旧港施进卿封过宣慰使以来,还没有哪个海上势力受封土司,由此可见朝廷的诚意。 一时间,毛海峰麾下就有小部分人发生了动摇,偷偷议论觉得受封土司也不错,不太受朝廷拘束,事实上保持着独立性,又拥有正式名分,从海寇变成了朝廷承认的土官,就回家乡访亲会友、祭扫坟墓什么的,也不用偷偷摸摸。 看到手下的反应,金樱姬冲着秦林感激的一笑——怪不得来得这么晚,以这么优厚的条件而论,朝廷必定会争执相当长时间,毕竟从施进卿开始一百多年没有在海上封过土司了呀!即使是掌控朝局的张居正,援引旧例做出这样大胆的决定,可想而知也很不容易,刚才怪秦林来得晚,却是错怪了他。 毛海峰想了一阵,本要问秦林的,又转过了头问金樱姬:“少主,朝廷有没有提到咱们这个瀛洲长官司归哪儿管理,要受哪省瘟官的鸟气?是浙江,还是?” 金樱姬自己也没搞清楚,便用眼神示意秦林。 “南直隶。”秦林不慌不忙的回答:“直属中枢,你们不必和任何地方官扯皮打交道。” 大明朝有南七北六共十三省、哈密卫和奴儿干都司等边疆军事区以及南北直隶。 各省要设布政司、都指挥司和提刑按察司负责各项军民事务,到明中期以来又有巡抚大臣统管各项要务和巡按御史监察全省官员,在这些省里头的土司,仍要服上述官员管辖,比如湘西的永顺宣慰司,虽是正三品的大土司,仍然要服从湖广省级三司和巡抚巡按等大小官员管辖。 而特别例外的就是南北直隶了,都不设省级官署,例如王世贞是正三品应天府尹,但他的管辖范围仍然只有应天府一地,管不到南直隶范围内其他州府,理论上镇江府、常州府都是直接向中央六部负责。 新设的瀛洲长官司划在南直隶,也就是说直接由中枢管理,完全不受地方官员的制约,从这一点看,金樱姬这位六品长官的含金量,其实比永顺宣慰司正三品宣慰使还要高! 秦林抛出重磅炸弹,将这些内容略为点拨,众海商又是一阵欣喜,立刻就有更多的人倾向于接受招抚,不停朝毛海峰打眼色。 金樱姬朝他微微一笑,悄悄比了比大拇指。 眼看秦林胜券在握,五峰海商心中的天平正在逐渐向天朝倾斜,岛津小鸟丸急得跟什么似的,正待争辩,伊贺鬼卿将他拦住,斜着眼睛瞧了瞧秦林,阴恻恻的道: “明国使臣太狂妄了吧!松浦津平户港是我们日本地方,你们要封什么瀛洲长官司,怎么设到我日本国来了?这究竟是明国朝廷的旨意,还是你们擅作主张?何以不知会我国幕府将军?” 秦林眯起眼睛,目光与伊贺鬼卿一触,只觉对方眼中鬼气森森,实是个劲敌。 伊贺鬼卿乃伊贺流上忍,杀人无算,等闲人不敢与他目光相接,这次和秦林鹰隼般犀利的眼神相撞,眼角竟微微生疼,心中不禁大吃一惊,暗道明国使臣绝非泛泛之辈。 秦林和众位官员联名奏请招抚五峰海商,当然不能说他们的母港在日本平户,只能说在“东洋大海之上,蛮夷杂处之地,距宁波约八百余里”,张居正便也玩了个文字游戏,笼统说设瀛洲长官司于东海诸岛,并没有指明是那座岛,反正中央天朝对海外蛮夷并不关心,东海的岛又特别多,不会有谁吃饱了没事干非得考究是哪一座。 旨意和官凭印信上都没有提到平户港,秦林也不可能真把瀛洲长官司设在这里,否则日本遣使去京师申诉,或者从别的途径引发两国争端,倒霉的绝对是他这个小小锦衣卫副千户。 大明这边人人掌心里捏着把汗,霍重楼压低了声音:“秦长官,咱们是不是从长计议?” 秦林不慌不忙,他早已有了定计,当即冷哼一声:“五峰海商寄居平户,却并非就是日本人了,我大明天朝封子民做土司,难道还要你日本同意?” 秦林此言一出,立刻得到许多海商的支持,五峰海商里面中国人占了八成以上,另外两成里头,朝鲜人又占一半,自然不会承认是日本人。 不过,平户确实是日本地方啊! 霍重楼仍不明白秦林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睁着眼睛犯迷糊,只觉秦长官越来越高深莫测了。 秦林朝金樱姬眨眨眼睛,“以前因为朝廷视各位为倭寇,沿海官府动辄以大军清剿,所以立不住脚,只能暂居平户港;如今既已受招抚,设瀛洲长官司……” 金樱姬眼中光芒闪烁,立刻接着道:“东海之大,到处可去,何必困守平户一隅之地!” 海商们顿时沸腾起来,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现在挣了这么多钱,何必还呆在平户?受了招抚,大大方方回老家,还可以在距离中原较近的岛屿开设商贸基地,各方面成本远比平户低呢! 两位岛津家的使者对视一眼,小鸟丸心头骇然,伊贺鬼卿的死人脸越发阴沉。 之所以能挟制五峰海商,全因他们把母港设在平户,而当年平户之所以被选中,也是因为汪直担心靠近大陆的地方容易被朝廷水师袭击。 现在大明朝廷的政策一变,海商们完全没有必要留在平户,而且目前岛津家还没有打到平户所处的松浦郡,五峰海商要走,拦也拦不住啊! 饶是伊贺鬼卿阴谋诡计极多,此时被秦林杀了个措手不及,也无从施展。 眼见形势越来越不利,叶麻跳出来叫道:“平户乃我五峰海商根基……” “万万不可轻易抛弃!”毛海峰大步流星的越众而出,目光炯炯的盯着秦林:“官府到底安的什么心肠……” 秦林报以一个人畜无害的傻笑。 毛海峰没想到秦林身为锦衣卫副千户会如此无赖,一时气结,顿了顿又道:“靠近沿海岛屿,做生意、回家乡倒是方便了,可朝廷要剿咱们,那也方便了!哪天狗官们翻脸不认人,咱们岂不是又要伸脖子挨宰?平户是老主公留下的基业,绝不能抛弃!” 秦林苦笑着摸了摸下巴,毛海峰的指责,他实在无言以对,上次汪直用血的教训证明了这个朝廷不值得相信,现在哪怕付出十倍的努力,也难以消除众人的疑虑。 就连金樱姬也被毛海峰说动,对着秦林耳语,呵气如兰:“奴家信得过你这小冤家,却信不过朝廷,嘻嘻,你那位准泰山翁虽在朝中一言九鼎,张小姐那醋缸子,却恨不得把奴家打到天边才好呢!” 金樱姬虽是说笑,实则带有隐忧。 毛海峰和别的弟兄不知道,只有金樱姬和几个心腹嫡系知道与张居正的密约,其实是双方互利,五峰海商替张居正清除江浙权贵走私集团,贡献税赋,张居正则做五峰海商在朝中的靠山,开放海禁让他们牟利。 所以,金樱姬完全相信朝廷这次招抚的诚意,在秦林提出搬离平户港的时候也格外兴奋。 不过从毛海峰所说,金樱姬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张居正不可能永远居于相位啊,在他之后,如果新首辅把前任的政策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种情况在大明朝政中是往往会发生的,那时已搬到沿海岛屿的五峰海商岂不陷入危险境地? 秦林微微一笑,他早已有了解决这个问题的全套计划,但却不能当众说出来,至少绝不能由他这个朝廷命官来公之于众。 “午夜三更,我在房中等你,自有锦囊妙计相授,”秦林凑到金樱姬耳边,坏笑着说。 女海贼王的耳朵立刻就发红了,嗔怪的盯了秦林一眼:“长官真是下流!” “金老板,如今你也是长官了哦!瀛洲长官司嘛。”秦林轻轻吹了口气,把金樱姬额角的发丝吹乱了几根。 “服了你啦!”金樱姬无可奈何的撇撇嘴,宣布大会暂停,待明日再行商议,以作决断。 当夜,秦林并没有等到金樱姬,因为就在二更的时候,一阵凄厉刺耳的喊声划破了夜晚的宁静,惊醒了人们的睡梦。 236章 午夜凶声在线阅读 <!--t; 236章 午夜凶声 - 237章 串状血迹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37章 串状血迹 <!--go--> 237章 串状血迹 昏黄的烛光摇曳,秦林握着铅笔在一幅海图上写写画画,时而凝眉思索,时而奋笔疾书。 忽然远处响起一阵凄厉尖锐的女子尖叫声,在只有海风轻吹的夜晚显得异常突兀。 秦林立刻抛下笔,从床头取了七星宝剑执在手中,动作敏捷之极,像豹子似的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他也没忘朝旁边两间房子大声招呼:“老霍、老牛,跟我来!” 霍重楼只比秦林稍慢一点儿,穿着睡衣衬裤就飞奔而出,牛大力更坦荡,全身精赤只穿条犊鼻裤,从卧室托的一下跳出来,两人都头发散乱,显然是从睡梦中爬起来的。 秦林一直没睡,反应就比别人快了几拍,仗着明晃晃的宝剑冲在最前头,朝传来尖叫声的方向疾奔,锐利的目光四下搜寻,同时注意听着耳边呼呼风响和己方三人脚步声之外的异动。 那女子的尖叫仍一声接一声的响起,循着声音秦林很快就跑到了事发之地。 这是妈祖庙东面的一间简陋房屋,木墙草顶,地面为了防潮垫起来一尺高,浙江沿海有不少穷苦渔民就是住的这种房子。 木屋的柴门开着,一位三十来岁的女仆站在门口,神情惊恐万状,两只碗丢在她的脚边,热腾腾的饭和咸鱼干儿倒了出来。 秦林眼光四下一扫没有发觉别的动静,便问女仆发生了什么事。 女仆两只眼睛发直,抖抖索索的抬手朝房间里一指:“毛、毛大爷……” 什么,这里住的是毛海峰? 秦林到了事发现场,还以为是五峰海商哪个水手住的简陋木屋呢,没想到竟是仅次于金樱姬的第二号人物毛海峰。 不敢怠慢,秦林小心的走过去,掀开门帘往里头张了张,借着从窗口投进屋里的月光,看得清清楚楚: 整个木屋像是被龙卷风袭击了似的,到处凌乱不堪,墙上、地面通通布满了横七竖八的刀痕,就在小屋正中间的地板上,毛海峰高大的身躯以脸朝下的姿态倒伏,脖子底下流出的鲜血濡湿了木质地板,殷红的血迹在银色月光的照射之下,呈现出妖艳诡异的色泽! 霍重楼、牛大力只比秦林晚了一瞬赶到了现场,继而灯球火把照耀通明,五峰海商,岛津小鸟丸和伊贺鬼卿,还有滚啊滚的陆胖子都陆续赶到。 木屋的柴门和窗户敞开,灯球火把从外面就把室内情形照得纤毫毕现,众人一见毛海峰横尸于地,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毛海峰是汪直义子、心腹,当年五峰海商起家的元老之一,十八年前汪直被斩、明军进剿,妻儿都在混乱中死于海难,从此再不曾婚娶,住在这座简陋的小木屋里,生活异常简朴,为人忠直讲义气,金樱姬接任第二代五峰船主,他也立了汗马功劳,所以不少海商弟兄都服他。 此时见他死得极惨,好些个热心弟兄就大哭着往木屋里冲:“毛大哥,怎地抛下兄弟先行一步?哪个杀千刀的害了你?” 秦林摇摇头,伸出胳膊一拦,斩钉截铁的道:“还没有查明凶犯之前,不能往现场闯!” “别是明国使臣动的手吧?”叶麻斜了秦林一眼,阴阳怪气的道:“白天毛大哥好像不同意接受招抚,众位弟兄说,是不是啊?” 无数道怀疑的目光投向了秦林,海商弟兄里面有几个脾气暴躁的,刷的一下就把刀抽出来:“血债血还,替毛大哥报仇!” 霍重楼虎目圆睁,双手弯曲成爪,牛大力舌战春雷,大吼着摆个架势,两人齐齐护在秦林身前。 海商弟兄们鼓噪着要朝廷鹰犬抵命。 “都给我住手!”金樱姬一声断喝,毕竟是第二代五峰船主,登时就有不少海商和水手停住,看她怎么说。 金樱姬是女子,听到尖叫穿衣服出来总要比男子慢些,所以此时才赶过来,只见她白皙的瓜子脸因疾走而微生红晕,更显妩媚,却又隐隐有种女海贼王的威严气度,叫部众们不敢违拗。 “案情未明,岂能糊涂了断?莫非别有用心?”金樱姬有意无意瞥了眼叶麻,沉声道:“查到凶犯确凿证据之前,谁要想进去挪动毛大哥尸身,谁就是凶犯同党!” 海商和水手们冷静下来,毛海峰也有几个心腹是落第秀才之类的出身,颇有几分智谋,经金樱姬点拨,立刻回过神来,低声告诫同伴:“别急着报仇,毛大哥的确不同意招抚,可白天还和叶麻差点儿打起来呢!到底谁是咱们仇人,还得想想清楚。” 剑拔弩张的局势得以稍微缓和,霍重楼和牛大力才松了口气,同时看了看身后的秦林。 奇怪,秦长官为什么始终没有出声,他总不可能被这点海商吓住了吧? 原来秦林对身边的喧闹始终充耳不闻,如同泥雕木塑似的站在那里,精光四射的双目却是扫个不停,从门口一遍又一遍的观察着室内情况,借着灯球火把的光亮一寸一寸的搜索。 “不对劲儿,这里不对劲儿!”秦林喃喃的念叨着。 “哪儿不对劲儿?”金樱姬凑近了低声问道:“不会是你派人杀的毛大哥吧?” 秦林不假思索的摇摇头。 金樱姬心头立刻一松,相比五峰海商的部众,女土司长官对秦林可要信任得多,见面时半真半假的话语确实是她的心声,不知怎的她对朝廷并没有多大信任,但对秦林却是深信不疑。 毛海峰是她的义兄,也是她的恩人,如果真被秦林所杀,她就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看着义兄毛海峰的尸身,金樱姬心酸不已,泪水在眼眶子打转,可她是五峰船主,是成千上万海商和水手的主心骨,她只能强忍悲痛,没有人知道她捏着的拳头,手指甲已经刺进了掌心。 那么,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儿呢? 秦林沉浸于案情之中,再者心头总以为曾和金樱姬有过一夕之欢,因此毫不避忌,牵着她的手就轻手轻脚的走进房中,注意避开地板上的血迹。 “看,这里!”秦林指着地面上的一串血迹。 木屋的地板是用半尺宽的木条拼成的,就在毛海峰尸身和房门之间,在杂乱无章的血迹和刀痕之中,有一连串的点状血迹,从尸身向房门方向延伸,犹如一串省略号“……” 237章 串状血迹在线阅读 <!--t; 237章 串状血迹 - 238章 “干净”的现场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38章 “干净”的现场 <!--go--> 238章 “干净”的现场 秦林指着那串血滴,“看,这前面四滴之间的距离,几乎都在四、五寸左右,但第五滴和第四滴之间却相隔将近一尺。” 这是为何? 金樱姬迷惑的观察血滴,比了比动作,看样子这串血滴应该是凶手杀人之后拿着沾血的凶器往外走时,从凶器滴落的鲜血。 “的确,第四、五枚血滴之间的距离突然增大一倍,”金樱姬眨了眨眼睛:“会不会是凶手突然加快了速度,两枚血滴之间的距离就变远了?” 秦林点点头,金樱姬的分析有一定道理,如果凶手拿着滴血的凶器突然加速,血滴之间的距离当然会变大,不过具体到这里嘛,基本上可以排除其可能性。 “来,看看这些血滴,”秦林指着房间内不同形状的血迹,有喷溅状的、有滴落状的、也有抛洒状的,他主要请金樱姬看那些滴落状血迹。 女海贼王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身处血腥味浓重的室内也没有分毫恐惧,在秦林指点下仔细观察——她暗暗发誓,绝不放过杀害义兄毛海峰的凶手。 果然在秦林指点下瞧出了几分门道:所有血滴都不是规则的正圆形,而是体现出喷溅、抛甩、滴落的运动特点,呈现出各种形状,比如高速喷溅的就像一团星云,甩到木板墙壁上的血滴则往下流淌了一小截儿、滴落的血迹边缘是锯齿形状…… “如果突然加速,滴落在地的血滴会变得更加椭圆,”秦林用手比了下动作,金樱姬点点头表示明白,他才又指着那串血迹说:“看,这第五枚血滴虽然和第四枚隔得太远,但形状和前面几枚基本上是一致的,这就排除了凶犯突然加速的可能性。” 不等秦林继续说,金樱姬就叫了出来:“本来第四、第五枚血滴之间还应该有一枚,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女海贼王果然也是聪明人!秦林点点头,没有急着往下说,果然金樱姬自己就低头往下看了。 还有什么比凶犯自己的脚,可能性更大呢? 金樱姬冷笑着走出去,命令所有人呆在原地不准动,互相监视,然后将龟板武夫、权正银和其他心腹招来,低低的说了原委,令他们带人清查。 岛津小鸟丸首先叫了起来:“不行,我们是岛津家使者,不归你们五峰海商管!敢搜我们,请考虑触怒我家当主的后果!” 叶麻也跳出来,翻着眼睛冷笑连声:“金船主,你搜别人,谁来搜你?哼哼,毛大哥与你名为兄妹,实则老主公托孤之臣,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嫌毛大哥有些碍手碍脚的?那鸟什么藏、兔什么烹,叶某不大明白,还请船主指教指教!” 金樱姬面色一变,实没想到叶麻竟会借此发难。 叶麻是汪直起家时的老弟兄,但不像毛海峰那么得到汪直信任,招抚失败、海商集团受到重挫之后,反而是他保存的实力比较大,所以几乎能和毛海峰掌握的汪直嫡系残余力量分庭抗礼。 毛海峰对汪直忠心耿耿,奉汪直有孕在身的朝鲜妾室金氏和遗腹女金樱姬为主公,占了大义名分,老弟兄感念当年五峰先生汪直恩德、也仰仗他余威,自然心向毛海峰,叶麻也不得不屈居其下。 后来金氏亡故、金樱姬长大被奉为第二代五峰船主,船帮中的实力格局仍然未变,以毛海峰居首、叶麻次之,身为船主的金樱姬年纪太轻,真正扶植起来的嫡系不多,反要屈居第三,不过有毛海峰倾心辅佐,船主之位倒是稳如泰山。 这次毛海峰突然不明不白的被害身亡,他那些老弟兄立马没了主心骨,一会儿觉得是叶麻有问题,一会儿看朝廷派来的秦林等人也不对劲儿,正是疑人偷斧的心理,看谁都像凶手。 叶麻一挑拨,这些老弟兄立刻就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互相议论道:“好像少主这两年和咱们毛大哥没那么亲近了……” “是啊,以前见面多亲热,现在冷冰冰的,对了,去年九月在聚义厅议事,少主和毛大哥还拍着桌子大吵一架。” 金樱姬隐约听到几句,实在是哭笑不得,她小时候自然和义兄毛海峰亲热,毛海峰还经常把她抱在膝头上呢!可这几年她已长成了大姑娘,毛海峰又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义兄,互相之间肯定要生分些嘛! 没想到被叶麻挑拨,这些事情都被翻出来做了证据,还真是疑人偷斧、捕风捉影啊…… 轻轻咬着下唇,金樱姬的神色在灯火下变幻莫测,她隐隐发觉自己落入了一个策划周密的陷阱。 伊贺鬼卿站在屋檐下的阴影里,冷冷的注视着这一幕,嘴角带着嘲讽的笑。 但他很快就感觉到一种难以明言的危险,明明众多人喧闹无比,却静的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明明藏身阴影之中,却好像暴露于正午炽烈的阳光之下,无所遁形! 熟悉的感觉,白天被明国使者盯上的感觉…… 果然,又是那个明国使者!伊贺鬼卿抬起头,闪烁着黄泉鬼气的眼神,以凶戾之极的气势迎上秦林的目光。 出乎意料,秦林并没有和他对视,而是若无其事的转移了注意目标,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叶麻和岛津小鸟丸。 毫无疑问,凶手就锁定在这几个人中间,或许还有叶麻麾下的高手,总之不会是自毁长城的金樱姬、更不会是胜券在握的秦林自己! 就在众人疑惑越来越盛的时候,秦林挺身而出,朗声道:“各位切勿猜疑!寻找真凶之事着落在本官身上,定要还你们一个公道,若是信不过本官,便请你们挑出毛大哥生前最要好、大伙儿都信得过的三位,和本官一块儿破案!” 本来快要鼓噪起来的海商成员,听得这话都犯愣怔了,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因为二十年前朝廷的信誉就已经破产,本来秦林无论说什么他们都不会相信,可派三名代表和他一块儿破案,这个办法倒是稀奇得很。 “好,咱们就看你怎么破案!”毛海峰手下的弟兄们都表示同意,立刻推举了三名威望最高的海商。 叶麻和小鸟丸面面相觑,实没想到秦林竟如此自信,居然将缉凶之事一力承揽下来,他只是个招抚使臣,看他年纪轻轻做到锦衣卫副千户,又派来招抚镀金,定是哪家达官显贵的公子少爷,哪儿有这本事? 哼,暂且由你胡吹大气,等会儿找不到凶手,咱们要你好看!叶麻狠狠朝地上啐了口唾沫。 秦林正准备下一步,胖子就满脸坏笑的凑上来,神神秘秘的道:“喂,秦哥,告诉我谁是凶手。” 秦林一个踉跄差点没栽地上,很想把胖子直接打死,合着我能未卜先知呢? “秦哥,你就别卖关子了,每次都揣着明白装糊涂,”陆远志表示强烈抗议。 好好好,这次就叫你来办!秦林把那三位选出来的海商拉到一边,说了血滴的事情,他们看秦林的眼神立刻就变了——实在没想到他年纪轻轻,竟有这等见识。 陆胖子兴高采烈的去检查所有人的鞋子,满心这次要立下头功,揪出那杀人真凶。 秦林则把案发时站在门口的女仆叫了来,询问当时情形。 从女仆口中并没有得到有用的线索,她只是走到门口,看到月光映照下室内可怕的情形,就此打翻了食物、尖叫起来。 秦林又问了毛海峰的基本情况,得知此人身体强健、武功出众,身手颇为了得,生活习惯上就是每晚睡觉都比较晚,大约二更时还要吃点简单的夜宵才入睡,女仆就是端夜宵来的时候发现了命案。 宽慰几句,秦林让这个女仆走了,她的嫌疑基本上可以排除,毛海峰武功高强,仅仅临死反扑都绝非她所能抵挡的。 和以前的案件不同,这次嫌疑人的范围一开始就是确定的,百分之百就在叶麻、岛津小鸟丸这伙人里面,因为秦林自己不会去杀毛海峰,相信金樱姬也不会笨到自毁长城,毛海峰手下的老弟兄也没有动机,那么只有岛津家的两个鬼子和一心想投靠日本人的叶麻有可能了。 所以关键问题不在判断凶手,而在寻找证据,能够在众多海商弟兄面前指证对方,把凶犯牢牢钉死的证据! 偏偏房间里面乱成一团糟,却没有真正有意义的证据,秦林堪比扫描仪的眼睛仔细搜寻了好几遍,除了那串血滴之外一无所获。 刀痕是最普通的刀痕,无论是绣春刀还是日本刀都可以留下那种痕迹,足印,一个也没有,罪犯小心翼翼的躲开了所有血迹,并未踩上去,现场也没有遗留下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表面的凌乱,似乎掩藏着某种“干净”,嗯,刑侦专家眼中很过分的干净。 “秦哥,没有血滴,所有人的鞋子上都没有血滴,”胖子垂头丧气的回来了,胖胖的脸挤成了一堆儿。 秦林眉头深锁,暗道莫非挡住血滴的不是脚,或者罪犯换了鞋子? 238章 “干净”的现场在线阅读 <!--t; 238章 “干净”的现场 - 239章 一刀断喉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39章 一刀断喉 <!--go--> 239章 一刀断喉 曾经有位法医界的老前辈说过这么一句话:如果在现场没有发现线索,一定是你还不够细心。 秦林有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但在夜间灯光照耀之下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没有遗漏,于是他让牛大力小心走进来,不踩到任何血迹的前提下将毛海峰尸首搬出去,交给陆胖子仔细检验。 同时请金樱姬把住在旁边的海商都指出来,请霍重楼认真盘问,这屋里闹得如此天翻地覆,也许有人曾听到动静。 最后他自己小心翼翼的趴在地板上,躲开血迹,仔细的检查,那种专注的神态和大师挥笔作画、琴师调整琴弦一样,完全心无旁骛。 毛海峰住处异常简陋,睡的一张铺草垫的矮床。 为了检查床的角落而又必须避开血迹,秦林不得不左手撑地、右手抓床头稳定身体,像杂技演员一样保持平衡,闹得满头大汗——没办法,没有照相机固定现场证据,为了避免损坏可能的证据,只好辛苦自己了。 毛海峰嫡系选出的三名老海商本来对秦林只是将信将疑,但此时见了他工作的情形,无不悚然动容。他们都是善于察言观色的老油子,知道秦林这番举动绝非装出来的,堂堂锦衣卫副千户、朝廷招抚使者肯像这样亲力亲为,实在万分难得,要知道老家县里头的仵作,区区贱役而已,检查个死人还捏着鼻子嫌这嫌那的呢! 尸首从屋里搬了出去,把他翻过来就看到了很明显的致命伤,咽喉处深深的一道刀口,因为肌肉和皮肤的收缩而大大豁开,像极了一道诡异的笑容,似在无情的嘲讽。 陆胖子取出银针、小刀、棉线等工具,在数不清的目光注视之下,开始按照秦林教授的方法检验尸体…… 另一边,霍重楼在金樱姬配合下,将毛海峰的邻居通通从人群中找了出来,这位东厂司房时而横眉立目,时而软语温言,使出十八般解数从这些人口中套取有用的信息。 侦破迟迟没有结果,岛津小鸟丸朝叶麻使个眼色,这家伙又开始煽动了,冷笑道:“装模做样谁不会?只怕是贼喊捉贼!毛大哥虽然和叶某不睦,叶某却也见不得他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立刻又引发了一阵骚动,不少弟兄议论纷纷,更多站在后面的人踮着脚跟往前看,互相推推搡搡。 早知道大佬们在关于是否接受朝廷招安、是否放弃平户另寻母港的问题上有分歧,人们为前途未卜的命运而焦灼,毛海峰突如其来的遇害,把这种焦灼的情绪推动到了顶点,只要有一星半点火焰,立刻就会燃起冲天大火。 岛津小鸟丸和伊贺鬼卿对视一眼,前者的笑容异常嚣张,而伊贺流上忍的嘴角牵动两下,皮笑肉不笑。 金樱姬的脸色变得越来越不好看,明知道这件事肯定就是几个倭奴和叶麻做下的,偏生迟迟找不到证据,而且很有可能对方还有下一步的阴谋诡计! 怎么办?她的念头转了无数种,一时间愁肠百结。 就在此时,蹲着检查地板的秦林站了起来,手里捏着极其细小的什么东西,嘴角则挂上了招牌式的坏笑,俨然成竹在胸。 金樱姬心头毕剥一跳,欣喜的神色一闪而逝,竭力装出平静的样子,心头则在不停思索:他究竟找到了什么? 秦林恍若无事的走出了房间,陆胖子首先汇报了勘验尸体的情况:喉内无毒、躯干无伤、颈无缢痕、头颅无淤血,唯一的致命伤就在喉头,不见其他任何抵抗痕迹。 正是这一刀切断了喉管,毛海峰不能发出任何声音,所以没有人听到他的呼救,直到女仆送夜宵才发现他遇害。 立刻就有许多怀疑的目光投向了伊贺鬼卿——众所周知毛海峰武功了得,就算睡梦中想要偷袭他也不容易,能在半夜三更不知不觉间将他一刀断喉,在这里的众人除了伊贺鬼卿之外,还有谁能更像凶手? 似乎早已料到众人的反应,伊贺鬼卿眼中狡诈的光芒一闪即逝,阴恻恻的道:“怀疑我吗?和族武士从来不做鬼鬼祟祟的事情,你们还是找到证据再说吧!哼哼,今晚一更之后,我就和叶麻先生在戏台前面下棋,很多人都看到的。” 人们面面相觑,的确今晚叶麻和伊贺鬼卿从一更开始,就在西面的戏台处下日本象棋,好几十个人围着看呢。 不过,这并不能排除他在一更之前就做下案子的可能性啊! 可惜霍重楼询问众位邻居,得到的供述与这个猜测完全不相符。 毛海峰单身独居,住处周围有几户人相邻,不过和他的木屋都隔着几丈距离。 一更之前,没有人听到异动,倒是敲过一更之后又过了一阵子,邻居们听见毛海峰屋子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因为毛海峰妻、子亡故,他常常于深夜借酒浇愁,酒后乱砸东西,所以邻居们也不以为怪,现在回想起来,恐怕就是那时候遇害的。 伊贺鬼卿身穿和服,双手抄在袖子里面,笑容轻蔑得不屑一顾:从一更开始他就没有离开过人们的视线,一更之后毛海峰才遇害,当然与他无关。 “奇怪呀!太他妈操蛋了!”陆胖子苦恼的抓着头发:“毛海峰和凶手乒乒乓乓打了半天,几乎把这座房子里的东西都划烂,为什么就是闭着嘴巴不肯呼叫?难道他和刺客还讲什么江湖规矩,玩单打独斗?” 显然这个理由并不成立,毛海峰脑袋并没有坏掉,有人半夜来袭,他总该呼救的。 霍重楼也捋着一部络腮胡子,疑疑惑惑的道:“莫不是中了哑药,叫不出来?” “能下哑药,何不直接下毒药?” 秦林笑眯眯的从木屋中走出,笑容异常的轻松愉快。 霍重楼、陆胖子等人尽皆一喜,知道自家秦长官脸上有这种表情,多半就是胸有成竹了。 “事实上,死者本就是被人一刀断喉的,”秦林斩钉截铁的道:“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根本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就已经死于非命!” 239章 一刀断喉在线阅读 <!--t; 239章 一刀断喉 - 240章 血滴迷踪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40章 血滴迷踪 <!--go--> 240章 血滴迷踪 一刀断喉?那么在搏杀的时候为什么不发出声音呢?房间里面打得刀痕错乱,好像龙卷风一样,所以在旁人心目中,毛海峰应该是力战不敌之后才被刀抹脖子杀害的吧。 大部分人依旧茫然不解,只有陆远志的小眼睛哧溜一转,胖脸笑得眼睛鼻子凑到一堆儿去了:“死亡时间,咱们秦长官定是检验死亡时间,发现和邻居交待的一更后不相符合……” 就在霍重楼、牛大力等热心观众配合着做出恍然大悟表情的时候,秦林微笑着摇了摇头。 时值初春,海边的夜晚极湿冷,尸温下降太快,而眼球浑浊程度、尸僵尸斑等等指标也无法精确到区分“一更之前”和“一更稍后”这种相差在半个小时以内的死亡时间差异。 法医鉴定死亡时间得出的结果是个模糊标准,指望它能精确到分钟,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并且鉴定的准确程度,也随着死亡时间的延长而下降,比如死亡一天以内,大概能精确到小时,死亡一个星期以上,基本上就只能精确到哪天了。 “是喷溅形成的血迹!”秦林带着众人走到木屋,他独自进入,其他人包括金樱姬和三名老海商都从打开的窗口和门朝里看,灯球火把照耀通明。 秦林指着房中那张简陋的、铺着草垫子的木床,床旁的西面墙上高于床铺面两尺多高的地方有喷溅血迹,血迹的尖端斜向上。 这是?众人不明所以,在满室到处都是血迹和刀痕的情况下,这处血迹并不特别显眼。 把自己脑袋一拍,秦林自觉好笑:差点把这些人当成刑警同事了,晕。 知道他们不懂血液喷溅的抛物线轨迹分析,秦林立刻叫人取了个水囊,现杀一头猪取猪血装在水囊里头,然后转到室外,捡了块干净的墙壁,挤压水囊朝墙上喷血。 海商们全都不懂他是在做什么,但看这位锦衣副千户办事一板一眼,都被他引发了好奇心,人人都等着看他能搞出什么花样。 反倒是叶麻等人,见秦林成功引起了众人关注,知道这节骨眼不是煽动的好时机,也只得捏着鼻子看他“胡闹”。 秦林从不同的角度、距离喷了十多次,猪血在墙上喷得片片鲜红,然后停手发问:“各位请看,这十多次中,哪一次和本官刚才指给你们看的那处相近?” 金樱姬为首的海商头目都去观察,发觉这些血迹有的位置低、有的位置高,有的血点较圆、有的则较长,和毛海峰房间里面那处最相似的,还是从左往右第七处血迹。 秦林嘿嘿一笑,问道:“谁记得这处血迹本官喷猪血时,手持水囊距离墙壁的远近和高度?” 金樱姬越来越感兴趣了,她已经猜出秦林的用意:“我还记得!离墙五尺多远,血迹大概比水囊要高两尺!” 听到这里,旁人仍不大明白原委,可岛津小鸟丸和伊贺鬼卿对视一眼,前者面露骇然之色,而伊贺鬼卿也头一次悚然动容——没想到,没想到明国使臣竟有如此能耐,难道天朝上邦人物都像他这般厉害? 秦林带着众人回到木屋,这时候房中那处血迹,本来不引人注目的,此时也就分外刺眼了。 由刚才实验的结论反推,喷出该处血迹的位置应在下方两尺、距离墙壁五尺的地方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那是木床上摆放枕头的位置! 毛海峰根本没有和任何人搏斗,他是在睡梦中被人一刀切断了喉咙,直截了当的死亡! 那么满屋刀痕是从哪儿来的呢?结论也就呼之欲出了。 一名德高望重的老海商首先叫起来:“是贼子杀死了毛大哥,再到处洒血、拿刀乱砍,假装出曾经大战一场的样子!” 秦林饶有兴致的问道:“那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又是要掩盖什么?” “时间!”陆远志这次是真的恍然大悟了,抢答道:“就是时间!凶犯是两个人,毛海峰在一更前就已经被主凶无声无息的杀害,到一更稍过,帮凶故意满屋乱划刀痕、做出搏斗的声音,这样一来案发后查问左邻右舍,便会得出毛海峰死于一更稍过的结论,而那个动手的主凶已经站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有了充分的证据证明自己不在场!” 秦林点点头,这是唯一的答案。 他双眼神光如同利箭一般,钉向了伊贺鬼卿。 屋里为何如此杂乱,而在刑侦专家看来又“干净”得过分,也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为了掩盖毛海峰一刀毙命,并未与凶犯搏斗的事实,到处留下刀痕和血迹除了诱导侦破走入歧途之外,还能让墙壁上那处喷溅血迹不显得格外碍眼。 而没有任何血脚印、血手印以及别的线索,整个室内显得过分“干净”,则是事后伪造现场,并没有真正搏斗造成的! 案情真相如何,至此已基本上水落石出,海商们愤怒的目光投向了岛津小鸟丸和伊贺鬼卿。 伊贺上忍藏身于阴暗的角落,一张死人脸看不出什么动静,岛津小鸟丸的脸色则变得异常难看,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你们、你们没有证据,一更之前谁都可以杀毛君,对,明国使臣也没有不在场证明……” “谁说没有证据?”秦林的笑容,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恶魔君王,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蔑视着蝼蚁般卑微无能,却又自作聪明的对手。 岛津小鸟丸本能的感觉到不寒而栗。 秦林摸了摸鼻子,冲金樱姬挤了挤眼睛:“想不想知道那滴消失的血迹究竟在哪里?本官猜测,或许那第二个进入毛海峰木屋的帮凶,到现在连他自己都还不知道呢!” “快告诉我!”金樱姬不顾一切的抓住了秦林的手臂,急切的道:“我要替义兄报仇雪恨!” 秦林微笑着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对龟板武夫下令:“请你到木屋里面去,把我留在里面的一支笔取出来。” 龟板武夫看看金樱姬又看看秦林,得到主人首可之后就踩着木屐踏踏的走向小屋,在进屋之前他夹住木屐前部固定绳子的大脚趾和二脚趾松开,十分方便的一甩脚板,就把穿着厚棉袜的脚从木屐里脱出来,两只木屐在门外自然就摆得整整齐齐,然后他才踏进屋中。 “没有什么铅笔啊?”屋内情形一目了然,龟板武夫自觉受了秦林戏弄,回过头冲着他抱怨,脸涨得发红。 不过他很快就大吃一惊,因为所有人脸上的表情此时已变得异常丰富,不少人狠狠盯住了岛津小鸟丸的脚,而这位岛津家的使者,已脸色苍白如纸,神情慌乱得无以复加。 偏生秦林并不急着揭开谜底,像猫戏老鼠似的坏笑着看了看小鸟丸,然后才转过头问龟板武夫:“请问日本人进屋前必定脱鞋,是为了什么?” “免得弄脏榻榻米啊!”龟板武夫一脸的莫名其妙。 秦林笑笑:“那么,毛海峰的小木屋里面鲜血遍地,处处刀痕,脏得不能再脏了,你干嘛还要脱鞋?” “习惯了嘛,从来进屋就脱鞋,刚才根本就没想这么多,”龟板武夫嘟嘟囔囔的,对秦林的刨根究底很不耐烦,不过接下来他心头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立刻也张大嘴巴、瞪圆了眼睛,变得和别的人一个表情。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海边湿气又大,光脚穿木屐会活活冻坏的,所以岛津小鸟丸就穿了双厚实暖和的棉袜。 可现在他很后悔,很后悔,宁愿打赤脚,什么也没穿,在众人注目之下,他感觉自己全身衣服都已被扒光,无遮无拦、无所遁形。 秦林好整以暇的问着陆远志:“胖子,你刚才看了鞋子,有没有看脚底板啊?” “嗨,以为那滴血是滴在鞋面上,哪儿想到去检查人家脚底板?幸好秦哥指点明白了,现在再查,应该还不晚,”胖子一边说,一边嘿嘿坏笑着走近岛津小鸟丸,作势要去抓他脚。 小鸟丸惊骇欲绝,往后一退,忽然感觉全身一轻,眼前景物变得上下颠倒。 原来是牛大力悄悄摸到了他后面,陆胖子打掩护,他伸手就把小日本倒提起来了。 “哈哈,爷不嫌臭,来看看你这脚底板吧!”牛大力呵呵笑着,把小鸟丸的木屐揭开,却见厚棉袜在左脚脚掌的位置,正好有一滴殷红的血迹! 案情至此大白于天下,正是伊贺鬼卿在一更前杀死毛海峰之后,立刻跑回戏台前和叶麻下棋,而他武功高、凶名盛,铁定是首先被怀疑的对象,所以由岛津小鸟丸再去木屋,于一更稍后点的时间制造响动,做出搏斗的假象,以制造伊贺鬼卿的不在场证明! 日本人进屋拖鞋早已是几十年根深蒂固的生活习惯,龟板武夫用行为证明了这一点,果然岛津小鸟丸也不例外,他进屋之前习惯性的脱掉了鞋子,穿着厚棉袜的脚不小心踩到了那滴血迹,将它从地板上擦掉、又沾在袜子上,从而成为了致命的证据。 “不,不可能!”小鸟丸用日语绝望的叫喊着,他绝对不相信连自己都没有发觉袜子沾到了血迹,秦林是怎么想到? 仿佛听懂了对方绝望的嚎叫,秦林笑着出示刚才找到的线索,一截儿很不起眼的白色棉线:“毛海峰身穿灰衣、黑色裤子和毛毡鞋,但刚才本官在地板上找到了这个。” “那么,伊贺先生……”秦林伸出舌头舔了舔被海风吹得发干的嘴唇。盯上了伊贺鬼卿。 冷笑声中,伊贺鬼卿将一物往地上扔下,忽然火光闪烁烟雾腾起,于烟雾之中一溜乌光电射而出! 240章 血滴迷踪在线阅读 <!--t; 240章 血滴迷踪 - 241章 五行遁术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41章 五行遁术 <!--go--> 241章 五行遁术 奇变陡生,伊贺鬼卿炸出烟火之后,离得近的海商纷纷退避,局势混乱不堪。 伊贺流上忍凶名在外,秦林一方早防着他暴起发难,霍重楼立刻一个箭步护在秦林身前,双掌成爪当胸交错,鹰目精光烁烁。 金樱姬也柳腰往后一折,罗裙轻扬长袖飘飘,婀娜的身形以敦煌飞天舞那样妙曼的姿势平平移开三尺。 谁也没想到,那一串可怕的乌光并没有朝秦林或者金樱姬射来,而是直奔岛津小鸟丸的咽喉! 可怜岛津小鸟丸正被牛大力抓住双腿倒提着,竟完全无法躲闪,眼睁睁看着那溜乌光电射而至。 噗噗连声利器入肉的轻响,岛津小鸟丸从咽喉到胸腹瞬间中了四枚五方手里剑,那手里剑尖角锐利,泛起诡异的乌黑色光芒,分明涂上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伊贺鬼卿,八嘎……”小鸟丸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乌青,毒药侵蚀神经的剧痛使他剧烈的扭曲抽搐着,转瞬之间眼睛失去了生命的神采,变成死鱼那样的灰白色。 即便在死前最后一刻,岛津小鸟丸也没有想到竟会惨死在同伴手里。 牛大力虽然天生神力,毕竟不是武林高手,反应稍慢一步,手中的俘虏就变成了死人,气得他哇哇直叫,干脆抡起小鸟丸的尸首当作盾牌,虎吼着朝伊贺鬼卿炸出的那团烟雾冲去。 与此同时,霍重楼也展开身形,踏踏踏踩着柱子几步飞上旁边的屋顶,焦黄锐利的双爪箕张,以大鹏展翅之势向伊贺鬼卿藏身的烟雾凌空下击,势道凌厉无匹! 烟雾中传来凄厉的怪笑,又是连串乌光射出,速度如同电闪,在夜晚飞行轨迹更是难以捉摸,只在灯火照耀下连串乌光泛得人耀目生花,于视网膜留下道道恐怖的残影! 伊贺上忍的五方手里剑喂有剧毒,霍重楼不敢怠慢,双爪在身前狂舞,化作一团焦黄色的光网,指甲破风带起锐利刺耳的啸声,叮叮叮一阵连击,将手里剑纷纷击飞。 牛大力更是方便,直接将岛津小鸟丸的尸体横在身前乱扫,手里剑全射在了这倒霉死鬼的身上,利器入肉的噗噗声直叫人牙齿泛酸,不过死人无知无觉,小鸟丸既已死在伊贺鬼卿的手里剑之下,想必也不介意死后再挨这么几下——帐多不愁虱多不痒,死猪不怕开水烫嘛! 距离只在数丈之间,伊贺鬼卿既一击不中,两位高手便冲入了烟雾之中。 牛大力仗着天生神力抡起小鸟丸的尸首,一招横扫千军拦腰猛击,他身高臂长、再加上尸首的长度,方圆一丈之内罡风呼啸;霍重楼利爪带着破空啸音,在烟雾中抓出道道残影,手掌青筋暴起,锐利的指甲泛着油亮焦黄的光,有裂石分金之威! 看这两位配合的必杀一击,就算江湖上的顶尖高手,也会命丧当场吧。 令人万分惊讶的是,牛大力抡起偌大个尸首竟然砸了个空,毫无阻碍的从烟雾中穿了过去;霍重楼密不透风的挥出了“鹰爪连环三十六杀”,更是连对方衣角也没有沾到。 奇哉怪也,牛大力是倚仗神力,算不得真正的高手,倒也罢了;霍重楼可是一代鹰爪王,鹰爪功施展开来重重爪影犹如天罗地网,便是苍蝇也难逃脱,伊贺鬼卿焉能幸存? 海风频吹,烟雾散去,原地空空如也,哪儿还有伊贺鬼卿的影子? “这是伊贺流忍者的火遁术!”龟板武夫满脸紧张的持刀守在主人金樱姬身前,“没想到伊贺鬼卿竟然练成了五行遁术,各位小心戒备!” 伊贺流五行遁术传说练成之后有金木水火土五行遁法,一旦发动起来有神鬼莫测之威,不是凡人所能抵挡,当然等闲之辈也无法练成,近百年来尚未听说哪个忍者有此本事,所以龟板武夫道出火遁术三字,众位五峰海商顿时大惊失色。 唯有秦林神色波澜不惊,嘴角还带着几分嘲讽的笑意:“什么五行遁术,不过是魑魅魍魉而已!四处灯球火把照耀通明,伊贺鬼卿并未远遁,看本官破掉他的雕虫小技!” 所谓五行遁术,瞒得了别人瞒不了神目如电的秦林,他借助明亮的灯火老远就能观察那片沙石地面上的足迹。 犀利的眼神刺穿重重迷雾,从凌乱不堪的足印中找到了属于伊贺鬼卿的几枚,然后按照重复叠压的先后顺序串联起来,根据足印的方向和用力角度,脑海中立刻还原出它的主人的连贯动作: 屋檐底下那处最深的、略呈八字分开的足迹是伊贺鬼卿一直站立的地方,足迹边缘的模糊不清是长时间站立人体重心自然而然不断偏移、腿部肌肉群活动以避免疲劳的结果; 前面踏出的那只左脚足印,右侧前方不远处留着带有硫磺硝石的燃烧痕迹,体现了伊贺鬼卿踏出一只脚,扔下烟幕弹的动作; 接着是右脚前掌着地的足迹,就在此时,伊贺鬼卿发力蹬地,沉腰拧胯,借助旋转之力射出了杀死岛津小鸟丸的那串手里剑; 继续旋转,秦林在角度不同的位置找到了另两处淡淡的前掌着地痕迹,那是他后来向牛大力和霍重楼发射手里剑的动作; 最后,秦林闪烁着幽幽火苗的目光,停在了地面上所能找到了最后两处足迹:几乎平行的左右两只脚印,后跟部位很深,而前掌前缘有细微沙土被踢了出来,不论是脚印本身的指向,还是脚印内部的摩擦痕迹,都像黑暗中的灯塔,指向了一处明确的目标…… 说时迟那时快,秦林看完足迹不过三次呼吸的时间,他桀桀坏笑着的盯住了另一侧屋檐底下乌漆抹黑的位置:“弟兄们,上鸟枪,本官倒要看看这位伊贺流忍者究竟能忍到几时?” 人们盯着那儿看,乌漆抹黑的看不出来呀,好像只是空洞无物的屋檐啊,根本就没有人躲在那里嘛。 几个锦衣卫弟兄疑疑惑惑的举起鸟枪,这时候日本也有不少人使用铁炮(日式火绳枪,并不是真的大炮),金樱姬麾下也有人举着枪朝那儿瞄准。 霍重楼、牛大力也全神贯注的戒备着逼了上去,尽管他们仍没有发现敌踪,但他们毫无保留的相信秦林。 伊贺鬼卿并未跑远,五行遁术可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什么借月影而走、飞天遁地之类的法术只有书上的孙猴子和哪咤才会,现实中所谓忍者遁术,像水遁其实就是游泳、潜水的技巧,土遁就是挖坑藏身、挖地道偷听,在不懂行的外人看来神奇无比,一旦说破立刻分文不值。 现在伊贺鬼卿就倒挂着躲在屋檐底下,之所以没有任何人能够发现,除了乌漆抹黑的环境之外,还在于他双手撑着一块灰不灰、黑不黑的布挡住身体,并且与屋檐底下漆黑的环境巧妙结合,形成了一个障眼法儿。 “天哪,我伊贺流忍者的奇术,怎么遇到上邦天朝的人物就失灵了?”被秦林一语道破藏身之处,伊贺鬼卿欲哭无泪啊。 没奈何,只得拼了! 哇呀一声鬼叫,屋檐底下一块乌漆抹黑的布扔了出来,本来紧张的鸟枪手铁炮手纷纷开枪,将那块布打得在空中炸开,碎布片如蝴蝶飞舞。 就在此时,伊贺鬼卿无声无息的飞扑而出,手中短小的忍刀直奔霍重楼咽喉要害,那刀刃上闪耀着灰黑的光芒,同样涂着见血封喉的剧毒! 牛大力早有戒备,吐气开声轰的一下举起小鸟丸的尸首砸了过去,伊贺鬼卿身在半空变招不易,一刀刺在尸首胸前处,忍刀噗的一下刺了个对穿,急切间拔不出来。 霍重楼脚尖一点,施展轻功绕开了尸体,从侧面挥爪急上,伊贺鬼卿待要招架,哪里来得及?只听得利爪刺破皮肤、刺入肌肉、与骨骼摩擦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响声,肩头上一阵剧痛传来。 霍重楼一击得手,分毫也不容情,运起二十年苦修的大力鹰爪功狠命一捏,只听得咔嚓声响,伊贺鬼卿的琵琶骨便被捏碎,半边身子软软垂下,再也使不出丝毫力道,这身武功就算彻底废了。 “好!”秦林第一个拍掌叫好,笑盈盈的道:“生擒顽敌,老霍又立了一大功!” 霍重楼啪的一下把伊贺鬼卿摔在地上,鲜血淋漓的手朝秦林抱拳施礼:“全赖秦将军智谋绝伦、神目如电,所谓功人功狗,秦将军才是立功之人,霍某不过帐下走狗,绝不敢居功自傲。” 五峰海商诸人见霍重楼力擒伊贺鬼卿,武功超绝,都暗自佩服不已,却不料他自居秦林帐下走狗,不禁人人咋舌:这位锦衣卫副千户好大的来头,竟叫不可一世的东厂鹰犬如此相钦! 正待审问伊贺鬼卿,却见这厮在地上痛苦的挣扎抽搐,身体扭曲得像条待宰的癞皮狗,脸色也越来越青,转眼就一命呜呼。 难道他服毒自尽了? 秦林长叹一口气,指了指霍重楼的手:“老霍你去洗洗手吧,刚才你击飞他射来的手里剑,指甲上沾了剧毒啦!” 霍重楼忙不迭的去洗手,他武功再高也怕毒药啊。 金樱姬不由分说就命人把叶麻抓了起来,这一次他的心腹全都唯唯诺诺,就连伊贺鬼卿也被击杀,所以在大部分海商的怒目而视之下,没有任何人胆敢反抗。 “小冤家,这次可多谢你啦!”金樱姬媚笑着,像美女蛇一样贴了上来,虽然义兄毛海峰的死亡很令她伤心,但也借此除掉了叶麻一系、解决了内部的威胁,从此独掌五峰海商了。 女海贼王掩口吃吃的笑,对秦林抛了个媚眼:“虽然三更已过,咱们要不要回房去……” 秦林的脸色沉静如冰,没有任何调笑,而是眯着眼睛正颜厉色的道:“下次吧——如果我没有猜错,留给我们的时间已不多了!” 241章 五行遁术在线阅读 <!--t; 241章 五行遁术 - 242章 岛津家的阴谋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42章 岛津家的阴谋 <!--go--> 242章 岛津家的阴谋 “你是说?”金樱姬海波般柔媚的眸子霎时睁开,被秦林提醒,她想到了那个严重的问题。 秦林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慢慢说出了原委。 任何犯罪都有动机,在秦林看来这个世上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无动机犯罪”,即便是任意选择被害者的心理变态型杀人犯,也有追求变态快感、发泄扭曲内心暴戾情绪的动机。 归结到毛海峰被害一案,归结出岛津小鸟丸和伊贺鬼卿可能存在两个动机:首先是诬陷大明招抚使者秦林一行,破坏招抚,为岛津家吞并五峰海商创造条件;其次,则是让海商部众对当代五峰船主金樱姬产生怀疑,以利于叶麻趁机抢班夺权。 但是从案发后的经过来看,想把罪行栽赃到秦林一行人头上并不容易,因为毛海峰固然拒绝招抚,可他同时也对岛津家深恶痛绝,还和一心想要投靠日本人的叶麻几次三番差点儿打起来,叶麻和岛津家两位使者同样值得怀疑,甚至嫌疑更大。 事实的发展也是这样,武功不错的毛海峰死去,很多人就怀疑到了伊贺鬼卿。 岛津小鸟丸在毛海峰死后进入木屋,挥刀乱砍弄出响动的行为,也完全是为了制造伊贺鬼卿的不在场证明,而不是“嫁祸给秦林”。 这就说明了即便对方有嫁祸的想法,也不会是主要的动机。 霍重楼已洗了手回来,听得秦林和金樱姬对话,忍不住问道:“秦长官,对方还能借机扶叶麻上位呢?” 秦林一笑,再来看看岛津家让叶麻抢班夺权的打算吧。 事实上刚才已经表现得很清楚了,毛海峰的老弟兄虽然被煽动从而对金樱姬产生了些许疑虑,但并没有倒向叶麻的阵营 ——显然他们和叶麻更加不对付,叶麻能够煽动怀疑,却不能笼络住人心。 岛津家使者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五峰海商中愿意投靠他们的只有叶麻一系,当代五峰船主金樱姬和势力最大的毛海峰则都对他们嗤之以鼻。 在这种情况下,杀死毛海峰最好的结局也就是令众人疑虑不绝,达成“明国招抚失败”的目标,距离他们此行“威逼利诱迫使五峰海商投靠岛津家”的本意则相距甚远。 那么两个鬼子为什么要这么干呢,在五峰海商的老巢杀死毛海峰,冒的风险可不小啊! 是什么原因让他们迫不及待,就此铤而走险? 肯定不会是因为秦林的到来,明国招抚固然给岛津家的阴谋带来了不确定因素,但秦林只有十多个随从、没有给对方任何现实压力,岛津家根本不用这么着急。 既然原因不在大明招抚使者,就只能在岛津家那边了。 岛津家在海上不是五峰海商的对手,但岛津义久在陆地上展开野心勃勃的九州制霸计划,去年耳川一战击败最大的敌人大友家,已在小小的九州岛上称王称霸。 从权正银领命来中原找秦林算起,两位使者到平户已有了大半个月,想必已把形势看得清清楚楚,无论五峰海商是否答应大明的招抚,总之实力占据压倒性优势的金樱姬、毛海峰都不可能投降岛津氏。 那么岛津家野心勃勃的当主岛津义久将会如何抉择? 五峰海商实力虽已大不如前,在海上仍不是岛津家可以战胜的,但在陆地上嘛,情况就完全相反了。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秦林侃侃而谈,双眸闪烁着智慧的火花:“伊贺鬼卿为什么要急着杀死岛津小鸟丸呢?灭口!他知道自己的同伴不能在严刑拷打下保守秘密——那么他们究竟有什么秘密,需要用生命来保卫?” 众人闻言尽皆骇然,一方面被秦林环环相扣的分析所折服,另一方面则是想到了岛津家使者如此铤而走险的原因: 为了吞并五峰海商,岛津家的军队已从陆路袭来,此时伊贺鬼卿和小鸟丸发觉毛海峰对明朝招抚的态度有所松动,害怕海商做出抛弃平户港远遁、回归大陆沿海岛屿的决定,所以不得不冒险杀死毛海峰,拖延时间。 制造伊贺鬼卿的不在场证明、让叶麻先后煽动海商弟兄对秦林和金樱姬产生怀疑,归根结底其目的也是给侦破制造阻碍,拖延侦破时间,使海商们无暇考虑是否接受招抚、离开平户的问题,以便拖到岛津家的军队抵达! 伊贺鬼卿在万分危急的情况下还要杀死小鸟丸灭口,恰恰证明了这个推断! 一时间众人有些慌乱,最近一天之内迭遭大变,毛海峰被害、叶麻倒台,主心骨就只剩下了年轻的金樱姬。 秦林朝金樱姬鼓励的点点头,这位五峰船主面色一肃,凛然道:“家父选择松浦平户港存身,只因母邦东南沿海难以立足,如今朝廷招抚,封我为瀛洲土司长官,平户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各位,立刻收拾家当,拔寨起航,就此回家去也!” 回家?回家! 中华民族的海外游子们,谁的心中没有一份对家乡的眷念?落叶归根,狐死首丘,草木禽兽尚且如此,何况于人! “梁园虽好不是久留之地,这平户港看来已留不得了,”毛海峰麾下那三名德高望重的老海商冲着金樱姬一揖到地:“我们这就去收拾家当,将来五峰海商往何处去,但凭船主吩咐。” 知道这几个和汪直同辈的老叔伯已经臣服,金樱姬抿嘴而笑,不过很快想到了义兄毛海峰的惨死和被迫放弃经营多年的平户港,心下又有些黯淡。 忽然她感觉左手被人握在了掌中,本能的往后一缩,发觉是秦林,金樱姬双颊微生红晕,便也随他握着,只觉被夜半海风吹得冰冷的手掌,有他掌心的温热传来,怪舒服的。 “现在可不是感怀嗟叹的时候,”秦林附到她耳边,低声道:“金长官正该拿出五峰船主的气魄,快刀斩乱麻,将事情迅速解决!” 秦林靠得太近,金樱姬耳边热烘烘的,虽然以前在秦林面前装出妖冶妩媚的样子,不过是另有所图或者存心开玩笑罢了,此时被他如此附耳低语,登时心神微分,莹润白皙的耳朵有些发红。 毕竟是当代五峰船主,金樱姬很快就收敛心神,挠了挠秦林的掌心,小手像游鱼一样从他掌中滑了出来。 匆匆走到妈祖庙门前的台阶上,金樱姬镇定自若的下达着一道道命令。 首先叶麻被押了上来,盘问是否知道岛津家的阴谋,这家伙当然抵死耍赖,金樱姬粉面含霜,不由分说立刻命令将他处斩,龟板武夫一刀挥下,叶麻当即身首异处。 叶麻一系的老部下见状不寒而栗,正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哪知金樱姬翻转过来就笑靥如花,朗声道:“首恶已伏诛,乃叶麻一人甘心当岛津家走狗,大伙儿都被他蒙蔽了!” 听到这里,叶麻的老伙计们大大的松了口气,知道这条命算是保住了,暗暗感激金樱姬宽宏大量——现而今叶麻一系彻底倒台,生杀予夺可都由金樱姬决定呢。 女海贼王又神色肃然,厉声道:“今后当以此为戒,切不可吃里扒外,否则今天叶麻的下场,便是叛徒明天的结局!” 众老伙计刚刚死里逃生,闻得这两句都是心中一凛,齐齐翻身拜倒:“今后咱们唯五峰船主马首是瞻,并不敢有二心,如有欺心,叫妈祖娘娘降罚,出海遇风暴、尸骨不得存!” 海上行走的人最信妈祖,对着妈祖庙立誓那就永不能违背,否则遇到风浪时妈祖不来援救,阖船人都要葬身鱼腹,所以不但立誓之人自己不敢稍违誓言,就是同船、同党也要互相监督,唯恐被违誓之人连累倒霉。 叶麻的老伙计们虽然立誓,也做不得头目了,金樱姬立刻分派自己部下去接管他们的船只。 哪些人收拾东西,哪些人帮助老弱妇孺,谁检查船只的帆具索具,谁负责转移妈祖圣像和祖宗牌位……金樱姬一一分派下去,显得有条不紊,连同家属在内三万余人、大小船只上百的五峰海商尽皆听令而行,如臂使指。 高高的妈祖庙台阶上,灯火照耀辉煌,常言道灯下看美人比平日更胜三分,只见金樱姬本来略显苍白的瓜子脸,因呼喝发令而微生姹红,竟比平时更增十二分的妩媚,身披海虎绒黑色大氅,本来英姿飒爽,偏生底下还穿着睡衣,于英风锐气中又带着点儿美人春睡初起的慵懒娇媚,领口处一片雪肤白嫩如羊脂,直叫人见了心旌摇动。 当然众海商和水手伙计是不敢抬头去看的,此时此刻的金樱姬,第二代五峰船主,在他们心目中实与妈祖娘娘相去不远了。 唯有站在稍远处的秦林,贼忒兮兮的坏笑着,把美人儿看了饱。 嗯嗯,既然在天香阁已有过肌肤之亲,只是看看似乎并不算失礼吧? 金樱姬发觉了这家伙的偷窥,狠巴巴的朝他瞪了一眼,可秦林报以人畜无害的赖皮笑容,女海贼王也只能慵懒的拍拍额头,拿他无可奈何。 242章 岛津家的阴谋在线阅读 <!--t; 242章 岛津家的阴谋 - 243章 操弄人心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43章 操弄人心 <!--go--> 243章 操弄人心 五峰海商以平户为母港已有二十多年,各家的坛坛罐罐都不少,收拾起来可不那么容易。 后半夜,秦林站在栈桥上,看见不远处有一位年纪三十多岁、皮肤黧黑的大嫂,左手抱着架木纺机,右手提着口笨重的衣箱,艰难的往码头移动,她的一双小儿女也头顶着铁锅和一撂草绳扎好的碗,帮助母亲减轻负担。 “嗨,你搬这些个做什么?”女人的丈夫左手提着包袱,右手扶着白发苍苍的老娘,走过来劈手就把女人手里的木纺机夺了:“金船主说了,每人只能带三十斤的东西,你这纺机又笨又重,能带上船吗?” 五峰海商有很多大船,但平湖港需要转移的家属更多,还得留下部分载重量装载粮食和淡水、携带自卫武器,每家能携带的东西就不多了。 每家每户都是阖家启程,什么东西都想带上,杯盘碗碟、铁锅木筷哪样不是汗水摔八瓣换来的?勤俭持家的女主人们,连石磨盘都舍不得扔下来呢! 所以金樱姬只好硬性规定无论男女老幼每人只能携带三十斤的东西,在码头踏上跳板前过秤。 当然执行起来就很困难了,每家每户都想携带尽可能多的东西,无论值钱不值钱,这些都是汗水换来的呀! 纺机被丈夫夺走的妇人,就眼睛通红的叫起来:“天杀的!不带纺机,我拿什么纺线,又拿什么替你们缝补鱼网?每天点着油灯熬更守夜,为的哪般?” “你!”丈夫瞪圆了眼睛,面对前途未卜的命运,他的心情本来就不好,被老婆这阵抢白触动了心火,风里来浪里去的汉子可不会那些个温柔体贴,伸手就甩了妇人两巴掌。 女人登时哭起来,牵着两个小孩子直抹眼泪:“好啊,吴二娃你还会打老婆了,有能耐把我娘儿仨都打死吧!” 一时间女人嚎、小孩哭,吴二娃急得直搓手。 哭声传到码头那边,不少当家女主人回首看看自家辛勤建起的房屋、房前屋后还没来得及收割的蔬菜、院子里带不走的鸡和猪,眼泪就像开了闸似的哗啦啦往下淌。 本来码头上那些负责检查各家各户所带东西重量的海员就很不忍心,见此情形越发酸楚,要强迫各家各户扔掉东西吧,心下实在惨然,睁只眼闭只眼吧,待会儿船只超过了载重量,远航稍遇风浪必有倾覆的危险,实在是左右为难啊! 瞧着这一幕,饶是秦林心如铁石,此时也忍不住狠狠的咬了咬牙。 权正银等海商头目在栈桥旁边观望着形势,他们自有的船全被统一调用了,现在仓库里头值钱的货物,什么胡椒、苏木、丝绸、缎匹都运不走,尽管理智告诉他们不要抱什么希望,可大笔财富白白扔掉的感觉,简直就像百抓挠心一样难受。 忽然妈祖庙前头的小广场燃起了冲天的火光,码头上的人们颇为吃惊的看过去,立刻眼珠子掉了一地: 那里烧的不是木柴,而是一匹匹价值不菲的宁绸、云锦、蜀绣!这些往日要达官贵人才能穿着,卖到海外价值更要翻几番的货物,竟像一文不值的木材、煤炭似的,被堆起来点燃! 熊熊火光之前,一袭黑色大氅的金樱姬正指挥丫环佣人们不停把绸缎投入火堆,瓜子脸蛋被热浪烤得嫣红,跃动的火光映照着妩媚的容颜,烈焰从背后升腾而起,使她宛如浴火重生的凤凰。 再也没人对金樱姬的决断表示反对了,自权正银以下的海商们羞愧的低下了头,正在和一双儿女嚎哭的女人,则默默的擦干了眼泪,默默的把陪伴自己渡过无数个夜晚的纺车儿放到路边。 “娘、他爹,是我糊涂了……”女人低垂着脑袋。 男人愧疚的笑笑,其实比哭还难看,他不懂得怎么表达歉意,只是用粗糙的大手抚摸着两个孩子的头顶。 倒是老婆婆一阵搜肠刮肚的大咳:“凤儿,二娃,还记得当年跟着老主公出海逃难是嘛样子?咱们、咱们赤手空拳的来了平户,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你两个长大了、成亲了,孩子也有了,咱们还积了不少银钱——比起当年被风浪打沉那船上的乡亲,咱这二十年没白活啊!” 夫妻俩互相看了看,女人脸上浮现出只有少女时代才有的一抹羞涩,丈夫则像少年时那样充满了力气。 当年本就一无所有,尚且能够在平户建设起家园,现在还有朝廷的招抚和正式身份,无论走到哪里都不怕! 登船的秩序恢复了井然,凡是超重的东西,无论富商携带的细软,还是水手伙计的锅碗瓢盆,通通抛进水中。 “嗨,真可惜,”陆胖子吧唧吧唧嘴巴,看到那些被抛弃的值钱货物和被金樱姬烧掉的绸缎,忍不住低声嘀咕:“咱们船上好像还能带点东西吧……” 噗——秦林一口喷了出来。 金樱姬不愧为新一代的五峰船主,完全称得上勇毅果决四字,统一征调全部船只、无论贫富贵贱由全体成员平均分配载重量、以身作则烧掉带不走的缎匹货物……这都是保证转移顺利进行的天才策略呀! 可想而知,从今往后金樱姬五峰船主的地位将无可动摇,在所有海商的心目中,她都是公平公正的化身。 不过,那些值钱的货物嘛……秦林想到陆胖子的惋惜,就忍不住直笑。 权正银唉声叹气的道:“长官招抚成功自然开心,唉~可怜小的们辛苦积的一点家私带不走,只好便宜了海龙王——长官,你那船上还能装不少货吧?帮小的装了,咱们五五分如何?” 海商从贸易起家,天然就有平等协商的意识,在内地极少有商人这么和官员谈话,但权正银就觉得和秦林谈五五开很正常,双方都有利嘛。 秦林哑然失笑,眯起了眼睛慢慢道:“本官若要获利,又何必五五分?” 权正银闻言差点一个倒栽葱掉下海,对这位腹黑心痕手又辣的长官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确就像秦林所说,凡是带不走的值钱货物他大可以一股脑拿走,根本不必和别人分。 听到这里,五峰海商只能暗道晦气,霍重楼和陆胖子则眼睛贼亮贼亮的,准备趁火打劫大捞一笔。 孰料秦林话锋一转,似笑非笑的瞧着权正银:“想多带点值钱货物,那还不简单?求人不如求己嘛。” “长官是说?”权正银顺着秦林的目光,看向了扶老携幼,带着自家锅碗瓢盆的水手伙计们。 “关键时刻,资源要合理配置,”秦林笑着点点头。 别的海商还摸不着头脑,心思灵活的权正银早就冲过去找自己手下伙计们了:“快快快,把你们这些破烂扔了,替我带值钱的货,靠岸之后咱们五五分!” 各家各户正在为扔掉的纺车啊石磨盘啊惋惜,没想到突然天上掉馅饼,居然有这等好事。 扔掉一些锅碗瓢盆,帮富商船主带值钱的货物,到岸就能五五分,这简直就是无本万利的买卖,谁要是拒绝,谁长了猪脑子! 登时就有不少水手和家属抛弃自己的那些家伙什物,转而替富商带金银细软,反正本来就是东家和雇主,怕不有一二十年的交情,互相之间都信得过。 其他富商有样学样,都按照这种办法和自己的水手伙计商量,三七开、四六开的谈起来,好在都知道事情紧迫,一会儿就达成了协议。 霍重楼和陆远志眼睁睁看着到手的鸭子又飞走了,心头那个惋惜啊,胖子把霍重楼推了推:“喂,老霍,你会不会游泳?” “干嘛?”霍重楼眨巴眨巴眼睛。 “水里有不少东西,咱们去捞起来……” 还别说,霍重楼真有点心动。 “你们哪,就那点出息?”秦林不屑的撇了撇嘴。 胖子就是秦林肚里的蛔虫,看他这样子,登时小眼睛一亮:“难道,秦哥你?” 金樱姬莲步轻摇,巧笑嫣然的走了过来。 陆胖子登时恍然大悟:秦林给权正银想出的办法,自己岂能没有打算?这分明就是他和金樱姬唱的双簧啊!恐怕金樱姬的值钱货物,早就悄悄装到这艘大船上了吧…… “秦兄好悠闲啊”,金樱姬故意瘪了瘪小嘴,似幽似怨的低声道:“见奴家忙成那个样子,小冤家也不来帮忙。” 秦林嘿嘿干笑:“恐怕船主从今往后,要被五峰海商这数万水手伙计和家属顶礼膜拜了吧!” 确实如此,水手们本以为损失惨重,没想到阖家转移还能得到一笔意料之外的财富,真正是喜从天降,想想还不是因金樱姬公平分配载重量所赐? 巨富海商们也明白,他们纵横四海财源广进的基础并非那点金银细软浮财,而是船只和经验丰富的水手,大迁徙时损失一点浮财,换来了水手的效忠,将来自有东山再起之时。 “就你狡猾,真不知脑仁儿是怎么生的!”金樱姬春葱也似的手指在秦林额角轻轻一点,眼波柔媚之极。 五峰海商数万人、上百条船,时间拖到中午才基本登船完毕,这时候派出去的几名斥候飞跑着回来报告:“岛津家前锋距平户只有十五里了!” 243章 操弄人心在线阅读 <!--t; 243章 操弄人心 - 244章 鬼子的队伍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44章 鬼子的队伍 <!--go--> 244章 鬼子的队伍 松浦郡通往平户港的大路上,一支规模不小的军队正在疾行,打着的战旗上岛津家“十字丸”徽记分外显眼。 这支军队由三千名手持长矛的足轻、两百位配备野太刀的武士、五百名弓箭兵、一百五十名铁炮手组成,甚至还配备了一支小小的骑兵队伍,五十名身材矮小的骑兵乘骑着同样矮小的马,看上去就像猴子骑毛驴那样滑稽可笑,但在缺乏良马的日本九州岛,这已是难得的精锐力量了。 因智计过人而被称为“鬼石曼子”的总大将岛津义弘,由十名精锐旗本武士簇拥着,他身材比普通的日本人高大一些,身穿朱红色的绯之炎大铠,手挥军扇,胯下所乘骏马也比别的骑兵更为健壮 ——嗯,确实不像猴子骑驴了,至少也是猩猩跨骡子…… 岛津义弘是岛津氏家督义久的二弟,岛津一门中最出色的战将,作战凶悍而诡计多端,岩剑城之战、大隅攻略、木崎原合战、耳川合战中替岛津氏立下赫赫战功,岛津家能够一统萨摩、大隅、日向三国,展开野心勃勃的九州制霸攻略,他居功至伟。 除了旗本武士之外,旁边还有一位年纪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年,黑漆南蛮胴具足穿在身上晃晃荡荡的,骑在马背上自是十分辛苦。 岛津义弘轻摇军扇,故作亲热的道:“有马君,这次若能令明国海商臣服,你有马氏功劳很大啊!家督义久大人一定会很高兴的。” “不敢不敢,全倚仗义久大人和义弘大人的威风,”少年点着头,松垮垮的头盔往前面翻,慌得他赶紧双手扶住,又把颔下的绳子紧了紧。 少年便是有马晴信,有马氏是肥前的海商大名,但近来已经衰落,附属于龙造寺氏。 本来九州岛上大友、龙造寺、岛津三足鼎立,去年耳川合战岛津家大破大友氏,威震九州,龙造寺家督隆信又日益昏聩,部署离心离德,只有岛津氏逐渐坐大。 眼见岛津家一统九州的日子不远了,有马氏便暗中投靠。 前段时间五峰船主金樱姬往中原去,贸易获利甚多,岛津家羡慕得眼红——明朝平定东南倭乱之后,实行隆庆开海,于月港进行对外贸易,但特地规定一条:不准日本人前来贸易! 当然走私活动的盛行使日本人仍能和中国人做生意,经过五峰海商、江浙权贵走私集团或者别的大大小小的海商转手就行,利润的大头嘛当然不会落进日本人的口袋里面。 所以岛津氏对五峰海商那个羡慕嫉妒恨,也就不消说了。 在势力小的时候,岛津家只能服从汪直制定的贸易规则,否则就等着下海喂王八吧;现在,五峰海商实力大不如前,岛津家却日益强大,为什么还要固守过去的规矩? 已经并吞三国、制霸九州的岛津家,不介意在地图上再添一个平户港,所以他们向五峰海商派出了使者,要求对方臣服。 但很快两位使者传来了不好的消息:五峰船主金樱姬向明国提出了招抚要求,大明朝很有可能介入此事! 岛津家必须在大明招抚之前,将五峰海商纳入麾下! 于是岛津义弘迅速和肥前的内线有马家联系,在有马氏配合下迅速出兵,欲赶在五峰海商被招抚之前,以武力逼迫他们投降。 有马家派了长子晴信带着地图和士兵过来,岛津义弘不能说不满意,但他骨子里是瞧不起这些反复无常之辈的。 似乎知道总大将对有马家并没有什么好感,有马晴信一路上都在不停的拍马屁,大军通过一座小山村之后,有马晴信精神一振:“总大将,这里距离平户港已经不到十五里了,五峰海商虽然海战厉害,您的大军直扑平户港,将他们全都堵在陆地上,捉住老弱妇孺,五峰海商就只能乖乖投降啦!” “嗯,你们有马家的配合也很好!”岛津义弘虽然看不起有马氏,但该做的笼络一点儿也不会少:“等收服五峰海商之后,必有大批钱财,除了家督义久的赏赐之外,晴信君想要什么只管提出来。” 所谓收服,实乃抢劫,当年五峰海商实力强大时无所谓,现在衰落之后还拥有大笔财富,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了。 不过有马晴信的心思并不在钱财,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年轻的脸上有和年龄不相称的淫邪:“在下曾见过现任五峰船主金氏,其人真有绝色,在下只愿得金氏为侍妾,还请总大将成全。” 岛津义弘哑然失笑,看了看只有十三岁的有马晴信,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作为岛津氏的智将,自然不把女色放在眼中,乐得点头答应。 有马晴信心头大乐,不防那马踩到低洼处跳了跳,差点儿把他从马背颠下来。 近了,越发近了,已能遥遥看见平户港鳞次皆比的房屋,那些飞檐斗拱的中式建筑,在日本人眼里就是装满财富的宝库,岛津义弘一声令下,全军立刻加快了脚步。 奇怪,时至中午,为什么平户港没有炊烟,街道也看不见人影? 正准备大干一场的武士和足轻们,全都莫名其妙,最后把目光投向了他们的总大将。 岛津义弘心头咯噔一下,声音也沉了下来:“晴信君,你们那边是否走漏了消息?” 有马晴信吓得一哆嗦,赶紧替有马家辩解。 “港口,港口那边……”探马气喘吁吁的回来报告:“不分老幼全都登船了,平户城的明国人全都登船了!” 岛津义弘再也无法保持智将的风度,气急败坏的挥动军扇:“快,追上去,趁他们没开船,追上去!” 众多家老、奉行率领大军冲向了港口,比起步行的武士和足轻,还是骑兵一马当先。 大福船高大的船楼露台设了张朱漆八仙桌,桌上摆着各色果品按酒,秦林和金樱姬好整以暇的对坐而饮,侍女把暖热了的绍兴女儿红不断斟来,金樱姬霞飞双颊、星目秋波婉转,媚态醉人。 “这就来了?还真有骑兵啊……”秦林摸着下巴,神情十分鄙夷。在日本引入近代马种之前,他们的马比驴子大不了多少,所谓的骑兵就是个笑话。 金樱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瓜子脸上的嫣红越发明艳动人,忽然举起手喊道:“斩断缆绳!” 日本骑兵刚刚冲过来,就见众多船只纷纷将系留缆绳斩断,升起船帆,慢慢离开了码头,刚好扑了个空,气得哇哇大叫。 不过也有好几艘船没有听到命令,或者别的原因,迟迟系在码头上,船上的富商害怕急了,捧着大把的金银财宝和水手们说着什么,似乎在求他们快点驾船离开。 骑兵和随后赶来的武士们眼睛立刻红了,一窝蜂的朝这几艘船涌过去。 身在本队的岛津义弘突然狂叫起来:“退后,赶紧退后!” 晚了!已有上百人跑上了栈桥。 秦林潇洒的打了个响指,成了! 金樱姬身边一位侍女取出五峰旗帜往下一挥,那几条大船的舷窗立刻打开,露出了黑洞洞的枪口炮口。 那些个冲上栈桥的日本兵登时亡魂大冒,只想着来抢劫财物,却忘记了五峰海商也有枪有炮啊,可不是能任意欺凌的老百姓! 此时转身想逃已来不及了,船上鸟枪、佛郎机、碗口铳同时炸响,喷吐着死亡的火焰,大大小小的灰白色花朵在枪口炮口绽放,呼啸而来的弹丸像暴风骤雨般袭来,码头上的骑兵、武士好似割麦子一样成片倒下! 岛津家的士兵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炽烈的火力打击,一时都懵了头,等回过味儿赶紧趴在码头上,回头嘶吼着求本阵支援。 “总大将,派铁炮手和弓箭兵吧!”有马晴信急切的求告着,看到船头处金樱姬素手纤纤替明国使者斟酒,他就妒火中烧。 看着精锐骑兵和武士成片被撂倒,岛津义弘气得七窍生烟,但他不愧为九州乃至全日本一流的智将,挥手止住跃跃欲试的众位家老和奉行:“不行,鸟枪和弓箭都不是五峰海商的对手!全军退后!” 弓箭兵和铁炮手在海滩开阔地,和装备火器的武装船对射,结果将会不言而喻。 经岛津义弘点明,众位家老奉行立刻明白了道理,只得忍痛挥军退后,完全抛弃了留在码头上的骑兵和武士。 眼见本阵退后,骑兵们和武士们凄惨的叫喊起来,他们冲得最快,也死得最快。 趴在地上固然可以躲避部分弹雨,但五峰海商的船只高大,水兵们居高临下用鸟枪一一点名,把日本兵尽数击毙; 也有几个武士希图侥幸,哇哇怪叫着往回头跑,可佛郎机子母炮早有准备,异常轻松的把他们炸成了碎片。 有崩溃的日本兵跳进了冰冷的海中,可惜沿岸浅浅的海水并不能提供足够的保护,五峰海商的水兵们兴高采烈的往水里射击,一会儿水面上就变得乌红。 “干杯!”秦林笑眯眯的和金樱姬碰杯,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 小鬼子的惨叫,就是最好的下酒菜啊…… 244章 鬼子的队伍在线阅读 <!--t; 244章 鬼子的队伍 - 245章 以牙还牙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45章 以牙还牙 <!--go--> 245章 以牙还牙 岛津家冲在前面的五十名骑兵和二百名精锐武士几乎无一幸免,尽数丧命于五峰海商的枪炮之下,偏偏岛津义弘还得强忍着心疼,勒束眼睛发红了的家老、奉行们,率军远离炮火范围。 这时候日本钢铁工业相当落后,工匠们可以用精工细活打造精品武士刀和火绳枪,却无法像中国那样动用上千斤、几千斤的钢铁铸造大炮。 从葡萄牙商人手里购买大炮也是很贵的,只有本州的织田信长、武田信玄这种头等大名才能少量购买,一旦到手就视为国之利器,号为“国崩”。 岛津家虽在九州称王称霸,放在全日本也只能算二流大名,即便九州有平户、长崎两大外贸商港,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也照样买不起大炮,没法和武装船只对抗。 陆地野战、攻守城池,岛津家以正规军对付扶老携幼的五峰海商,自是绰绰有余;可现在人家全员登船,鸟枪、佛郎机、碗口铳齐上阵,再拿弓兵、铁炮手和武装船对拼,那简直就是鸡蛋碰石头。 好不容易把军队带得远离了港口,岛津义弘还没来得及哀悼他那些猴子骑驴一样的“精骑”,秦林就做出更加过分的事情来了: 这家伙趴在船舷朝下看了看,脸上挂着贼忒兮兮的坏笑,目光却是森冷如冰,大声吆喝着什么,不少水兵就拿着腰刀,嘻嘻哈哈哄笑着的爬下船来。 他们要干什么?岛津义弘心头生起了不祥的预感。 只见水兵们爬下船来,朝那些死去的日本兵脖子上一斩,立刻就把脑袋割下来。那些日本武士都是脑袋四边剃光,中间头发扎着冲天炮,抓着提溜起来真是顺手得很,一手提一个,血糊淋当的。 还有那受伤没死的,水兵们也不和他客气,照样把脑袋活砍下来。 海滩上静悄悄的,间或有一两声垂死的惨叫…… 日本人信神道教,死了没脑袋就不能升天,岛津家本阵从大将、家老到足轻,全都看得目眦欲裂,更有亲戚在阵亡名单上的人,捶胸顿足哭嚎不止,痛骂明国人凶残毒辣 ——健忘的日本人似乎已经忘记了,正是他们准备到平户来抢劫财富、杀戮妇孺、掠夺五峰海商的呀!现在遭到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报复,难道不是正义的惩罚吗? “总大将,下令出击吧!”几位大将和家老苦苦拉着岛津义弘的缰绳,红着眼睛求道:“武士的生命,应如樱花般绚烂,我们宁可战死、不愿放弃伙伴而败逃!” “不可中了明国人奸计!”岛津义弘坚定的摇着头,手中军扇牢牢指向后方,稳如泰山。 堂堂“鬼石曼子”、九州第一智将不仅偷袭失败,而且大败亏输,将精锐骑兵和武士尽数折损,还不得不背负怯懦之名,强行勒束军队抛弃战友的头颅而退却,岛津义弘胃里翻江倒海,恶心得快要吐出来,胸口则隐隐生疼,心都在滴血啊。 最后看了看船上那个年轻却恶毒无比的明国使者,岛津义弘咬紧牙关,从牙缝里十分费力的蹦出四个字:“全军退后!” 岛津军再一次退后,虽然人数伤亡还不到十分之一,但士气之低落已经无以复加,半个时辰前人人满心期盼在平户放手大抢,现在已是个个垂头丧气,恰似斗败了的公鸡。 大福船上,秦林金鸡独立手搭凉棚,摆了个悟空探路的姿势:“咦~小鬼子居然不上当?看来也不全都是脑残嘛……” 龟板武夫正提着个人头往船上爬,听到这句话吓得脚底板一滑,差点儿栽到海里去。 妈呀,全日本有名的智将,鬼石曼子岛津义弘在他老人家口中得的评价就“不全都是脑残”? 不过想想也是,和有神鬼莫测之机、日断阳夜审阴的秦长官相比,岛津义弘算个屁呀! “上邦天朝人物,果然不同凡响!岛津家区区倭奴,也敢吞并老主公的基业?我呸!” 龟板武夫啧啧赞誉着,自觉与有荣焉——战国时代的日本武士“有主无国”,世代只忠于主公一人,在五峰海商这么久,他早以金樱姬心腹自居,浑然忘了自己其实也是个“倭奴”。 既然岛津义弘不是脑残,不肯再次上当,秦林也就兴味索然,金樱姬便下令全部扬帆开拔。 忽然一颗圆溜溜的东西被抛进了海中,咚的一声,被细绳扯着又浮了起来,竟是个鬼子兵的脑袋。 陆远志拿着根木杆子,一端用两只手握着,一端拴着绳子,把那脑袋扯得在海面上浮浮沉沉。 “陆老弟,你这是干什么?”霍重楼不解的问道。 “钓鱼啊!”陆胖子脂肪丰厚的圆脸欢快的荡漾着:“这么多脑袋,扔了怪可惜的,胖爷看看能不能钓起什么鱼来。” 霍重楼抚着钢针也似的络腮胡,哈哈大笑:“这群蠢驴的肉是臭的,钓别的鱼不行,最多钓只大王八!” 岸上岛津家士兵看着陆远志拿人头钓鱼,一个个又惊又怕,只觉得自个儿脖子上凉飕飕的,暗自心惊刚才如果稍微冲快了点,脑袋不也被明国人弄去钓王八了?你说可不可怕? “这些明国人,比第六天魔王还狠哪!”有马晴信哀叹着,眼睛里满是恐惧。 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岛津义弘的眼睛警惕的眯了起来,有意无意的瞥了有马一眼——如果织田一统本州,再以泰山压顶之势扑向九州,恐怕有马家对岛津的忠诚,不会比他们对龙造寺氏更高吧! 眼见五峰海商的船只扬长而去,岛津军不是惋惜,而是齐齐松了口气。 岛津义弘命少数人去海滩收尸,自己带着大队人马进了平户城,早知道这座海港富甲天下,笨重的檀香苏木布匹是五峰海商没法带走的,应该留下不少值钱的东西吧。 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几个跑在前面的斥候哭丧着脸来回报:“启禀总大将阁下,城中没有任何值钱的货物,倒是有不少燃尽的火堆,看样子是烧的香料和绸缎。” 气急败坏的岛津义弘率领众家老、奉行冲向了港内最高大的建筑,妈祖庙,圣像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搬走了,而庙前面的小广场留着很大的一堆灰烬,还有些未能燃尽的绸缎残片。 “好、好狠……”岛津义弘说出这几个字,就感觉脑中一阵天旋地转。 几个家老赶紧扶住总大将:“阁下、阁下不必内疚,虽然损兵折将,得到这座平户港,对主家也不无小补。” 岛津义弘一脸吃了大便的痛苦加恶心,虚弱无力的道:“咱们、咱们遇到狠心之人啦!连自己的货物都要烧掉,咱们的海港和船队……” 众家老奉行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卡白,人人嘴唇哆嗦着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以前考虑的是把五峰海商堵在港内,至不济也能抓住老弱妇孺要挟对方投降,可现在五峰海商扬帆远去,数千大军连一个海商或者家属都没有抓到。 对方接下来的报复,他们已不敢想下去了。 “那明国使者究竟是什么人?他怎么识破我的奇袭?伊贺鬼卿是宁愿死也不会出卖主家的伊贺上忍啊!”岛津义弘百思不得其解。 他永远也想不到,秦林识破岛津家奸谋,依靠的不是“军情分析”,而是“推理犯罪动机”。 不过话说回来,日本战国大名间这种层次的战争,也就是后世黑社会火拼的级别,算成犯罪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正如岛津义弘的猜测,五峰海商的报复如期而至。 数日后,萨摩国鹿儿岛。 岛津氏已恢复了大隅、日向、萨摩三国守护之位,并进行着九州布武的“宏图伟业”,他们的根本重地还是在萨摩藩,而萨摩最为繁忙、税收最丰厚的海港,无疑是鹿儿岛。 虽然没有平户、长崎那么繁华,鹿儿岛海港仍然有不少商船往来,朝鲜人的两层双桅小船、日本人用落后的搭接法建造的船只,拥挤在海港之中。 这里的税收,就像源源不断的血液,滋养着岛津家的九州制霸攻略,进口盔甲武器、出口玳瑁珍珠漆器和清酒,鹿儿岛的税收武装了至少三分之一的岛津军。 春天的海洋,温暖而和煦,暖暖的阳光把水手们晒得懒洋洋的,味增汤配小鱼虽然算不得美味佳肴,却也能填饱肚皮,再这么来一个悠闲的下午,那就再舒服不过了。 岛津氏的家老山田有信奉命镇守这里,他每天下午都会亲自到码头巡视,今天也不例外。 随从武士们准备呵斥那些慵懒的水手,让他们站起来向山田大人表示适当的敬意。 “让他们多休息休息吧,”山田有信微笑着摆了摆手:“等平户港到手,小伙子们就不会有这样的闲工夫啦!” 众位武士齐声大笑,顺着山田大人的话,思绪飘向了传说中富甲天下的五峰海商母港,平户。 很快他们的笑声就嘎然而止,有人指着远处的海平面叫起来:“山田,山田大人,那儿是、是什么?” 至少十艘全副武装的大福船乘风破浪而来,船首悬挂的五峰旗帜高高飘扬。 “快,快疏散船只!”山田惊惶万分的怪叫着。 来不及了,大福船上推出了黑洞洞的炮口,佛郎机子母炮欢快的吟唱,港内船只一艘接一艘的被击沉、点燃,很快就燃起了冲天烈焰…… 245章 以牙还牙在线阅读 <!--t; 245章 以牙还牙 - 246章 夷洲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46章 夷洲 <!--go--> 246章 夷洲 五峰海商的武装船对岛津家鹿儿岛港口施加报复性打击的时候,拥有上百艘大船、搭载数万成员的主船队,则在九州以南驭谟岛以西的海域,朝着西南方中国大陆的方向航行。 老人们感怀着回忆着,自从被污为“倭寇”,不少人已有十年、或者二十年没有回过家乡,故土的思念在心中持续发酵,家乡一草一木和童年玩伴的影像,早已在记忆深处酿成了至醇的美酒。 不像老年人那么感怀故往,年龄在二十岁以下的青少年则互相谈笑议论着,他们在平户出生、在这里长大,遥远的故国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只有从长辈絮絮叨叨的话语中获得,所以尽管明知距离目的地还有好几天的航程,他们仍时不时的踮起脚尖,朝西面大陆方向眺望着,期待着,憧憬着。 各家各户的顶梁柱,上有老下有小的水手汉子们,则在欢喜中带着隐忧。 毫无疑问,能堂堂正正的回到故乡是值得欣喜的——即使为了规避麻烦不得不打着土司属下夷民的招牌,在东南沿海的定海、大衢或者长江口的三沙岛等岛屿设立母港,也降低了贸易成本,将来生意必定比过去更加兴旺。 但是,朝廷的政策真的不会再变吗? 开海和禁海,从洪武爷开始就几经反复,万一将来又发生变动,海商又被污蔑成倭寇、海盗,待在这些靠近大陆的岛屿,岂不是成了朝廷水师和权贵走私集团嘴里的肥肉? 海商们实在怕了朝廷,怕了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清官”,明明你辛辛苦苦航运贸易,他上下嘴皮子一碰你就是什么“无奸不商”、什么“祸乱东南”、什么“海外弃民”,叫你哭都哭不出来。 汪直相信了朝廷,于是掉了脑袋,所以不是海商们信不过朝廷,而是狼来了的故事没人肯一直信下去啊! 这些皮肤黝黑犹如钢浇铁铸的汉子,看着中间那艘旗舰大福船的目光,就带着深深的隐忧。 五峰海商的旗舰徽州号四千料大福船,船身长一百二十步、能装载两千人、甲板可以跑马,竖七桅、张九帆,拥有高大巍峨的船楼,航行海上犹如一座移动的城堡。 船楼的官舱之中铺陈富丽堂皇,进门就是两株五尺高的火红色珊瑚树,八扇屏系用南洋香木为框、西洋玻璃镶嵌,上有各色珍珠宝石,地板铺着细软的波斯绒毯,四壁悬挂日本的宝刀、中原的宝剑、镏金镶银的火枪。 官舱正中间三级台阶之上,安设一把金丝楠木所制的交椅,上铺虎皮,便是威加东西两洋、号令三十六岛的五峰船主的宝座。 宝座上坐着的人,自然不是当年踏波蹈海叱咤风云的汪直,亦非第二代五峰船主金樱姬,而是贼笑着的秦林。 宝座真正的主人金樱姬则双手撑住交椅的扶手,水蛇腰柔若无骨,娇躯向前倾俯下来凑近秦林,靠近到了一个危险的距离。 “小冤家,此间并无六耳,到底如何安排奴家,你就直说了吧!”美女蛇柔媚的声音带着诱惑的气息,垂下的发丝调皮的挠在秦林脸上,痒痒的。 只要伸手轻轻一揽,这柔媚的人儿便会跌入怀中…… 也只有在秦林面前,金樱姬才会如此戏谑,想到那天夜里的“秘密”,她就心头偷偷直乐:敢欺负我?哼哼,让你一辈子蒙在鼓里!还有徐辛夷和张紫萱,你就等着头疼吧! 秦林确实被蒙在鼓里了,时至今日他仍然以为那夜缠绵床榻的是金樱姬,既然女海贼王毫不掩饰的挑逗,他也就老实不客气伸手在水蛇腰上轻轻一揽,登时柔若无骨的娇躯就跌进怀中。 这家伙!金樱姬猝不及防,被秦林抱个满怀,她惊诧的睁大了眼睛。 可怜的女海贼王噩梦并没有结束,既已有过男欢女爱,秦林还客气什么?一只手牢牢把住水蛇腰,另一只手从海虎绒大氅的领口伸进去。 金樱姬身子酥软,粉面绯红,脑中乱成一团糟,几欲晕去。 怀中几乎瘫软的娇躯霎那间像弓一样绷紧,然后嗖的一下弹了出去。 金樱姬云鬓散乱,面色潮红,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气急败坏的瞪着秦林,恨不得一口把他咬死才好。 再怎么肆意轻薄,不过是羞怯之下轻嗔薄怒罢了! 金樱姬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确实比徐大小姐小了一圈,可盈盈一握、小巧可爱,配上纤长的身材和水蛇般灵活的腰肢,不是刚刚好吗? 恨恨的咬了咬牙,她板着脸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冷冷的道:“长官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小女子海上飘萍,自当洗耳恭听。” 秦林莫名其妙的挠挠头,不明白金樱姬怎么突然变得冷若冰霜,不过女人心海底针,就算是佛洛依德也猜不准,何况于他?便自嘲的笑笑,取出一幅东亚地区的简明海图。 “我知道你们信不过朝廷,”秦林见金樱姬想解释什么,摆手示意稍安勿躁,继续道:“这个很正常,当年确是朝廷出尔反尔对不起汪先生,而非汪先生对不起朝廷。实际上,连我也不能保证这个朝廷能延续目前的政策。” 秦林说的是大实话,张居正的改革新政在他去世之后确实有部分得以延续,使大明朝呈现短暂的“中兴”,但更多的内容是人亡政息,虽然秦林可以试着去改变一些东西,可他毕竟只是个锦衣卫副千户,谁知道将来能做到哪一步呢? 金樱姬本来心绪难平,听得秦林这么说心头不禁一甜,暗自思忖:这番话几乎是毫不掩饰的指摘朝廷了,身为大明官员,小冤家能说出这番话来,心头毕竟有几分向着我的。 “所以,你们可以在沿海岛屿开设商栈和转运站,设立转运仓库,乃至挂瀛洲长官司的招牌,”秦林思忖着,喝了口茶水,慢慢道来:“但真正的母港,老弱妇孺大队人马屯扎之地,还得设在远离海岸,朝廷控制不到的地方!” 怪不得这番话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连金樱姬都吃惊的张开了小嘴,秦林这番话如果上纲上线,简直称得上不臣之心了! 不过,也是大实话。 “那么选择哪儿作为母港呢?”金樱姬站起来,纤纤玉指在那份海图上慢慢移动,从日本九州岛往西,最近的地方……她的指尖停在了耽罗岛。 秦林摇了摇头,耽罗岛自然环境和位置都很适合作为母港,但政治上存在较大的问题。 “我听说耽罗岛现在属于朝鲜济州牧,岛上设置大静和旌义两个县,而朝鲜被大明朝列为不征之国,年年朝觐,如果占了它的岛,朝鲜人必定要去京师控告,朝廷怪罪下来可不好办,”秦林笑笑,又补充道:“朝鲜人爱和大明朝廷哭鼻子,是出了名的。” 金樱姬被逗得哧的一声笑,朝秦林拍了一巴掌:“你才爱和人哭鼻子呢!” 既然排除了耽罗岛,金樱姬的指尖继续往南方移动,指在了琉球王国(今冲绳),不过这一次她自己就先摇了摇头。 琉球地方狭小,没有回旋余地,而且距离大陆又太远了点,同时它也和大明朝保持着藩属关系,如果贸然前往占领其领土,也会被告上朝廷。 难道是吕宋岛?金樱姬疑惑起来。 那里已经有了佛郎机人,中国海商嘛倒也去过。 大海商林凤以澎湖为基地,开拓海上贸易,曾率战舰六十二艘,五千五百余人扬帆进占吕宋。当月二十九日抵达马尼拉湾的马里斯,首次进攻马尼拉获胜,击毙西班牙驻菲律宾总指挥戈尹特。 其后林凤在林加延湾建立都城,自称国王,与当地居民关系融洽。三年三月,西班牙派兵进攻林凤,明朝水师乘机联合围攻。林凤苦战之后因粮械不继,只得突围回到台湾,后返潮州,出没于柘林、靖海和碣石之间,因部下被朝廷招安,林凤不知所终。 难道要重蹈林凤的覆辙? 秦林当然不会选择吕宋,吕宋是西方殖民者进入东亚的门户,由教皇主持划分世界的葡萄牙、西班牙,后来的海上马车夫荷兰,都将纷至沓来,以目前五峰海商的实力,实在不应处在这个四战之地。 他轻轻捉住金樱姬的手,把位置移到了吕宋东北方向、与福建隔海相望的地方。 夷洲! “这、这里不是蛮荒之地吗?”金樱姬睁大了眼睛,觉得不可思议,和东亚地区其他文明繁盛的地区相比,那里简直就是一片未开发的处女地,只有未曾开化的高山夷人,商业贸易为零,所以尽管中国、日本、西方海商来来往往,却没有谁会在那里设立母港。 前几年林凤也是被朝廷水师追得急了,才到鸡笼(今基隆)暂时躲避,一旦风声松了就回澎湖,从没把夷洲当作母港。 秦林盯着金樱姬,似笑非笑。 哎呀!金樱姬一拍脑门,如梦初醒:没有文明存在,也就意味着当地和大明朝廷没有朝贡关系;距离大陆比平户和吕宋都近;地方广大,富有回旋余地;扼守海峡,处于东西两洋交汇要冲,偏偏又没人注意! 246章 夷洲在线阅读 <!--t; 246章 夷洲 - 247章 秦林的计划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47章 秦林的计划 <!--go--> 247章 秦林的计划 金樱姬召集心腹部众宣布了下一步的计划,其中大队人马包括所有的老弱妇孺和三分之二的青壮水手由她亲自率领,直航夷洲鸡笼(今台湾基隆),在那里展开各项建设,以取代平户作为五峰海商将来的母港; 龟板武夫和三名德高望重的中国海商率分舰队,在杭州湾口的大衢山岛设立瀛洲长官司衙门,那里本来就是汪直时代五峰海商的基地之一,虽因倭乱废弃多年,仍具备相当的基础,利用它作为贸易中转站,土司衙门则是应付朝廷的幌子; 另外搜罗了珍珠、漆器、珊瑚、泥金折扇和象牙雕刻等珍贵宝物,作为贡品和交给张居正的礼物,再加一道谢恩表章,由权正银携带随秦林同去南京,给朝廷一个交代,并催办宁波开港、放开贸易的各项事务。 海商部众们得知暂不回大陆而是改航鸡笼,老年人或多或少的有些失望,不过金樱姬宣布等朝廷开海之后,五峰船队将在鸡笼、月港和宁波之间穿梭往来,想去故乡走走看看的大可自由来去,老人们也就释然了。 三四十岁的水手汉子、各家各户的顶梁柱则十二分的欢迎这个决定,把妻儿老小放在相对安全的鸡笼,大家伙儿跟着船主风里来浪里去,这才没有后顾之忧嘛! 秦林乘两千料中号福船“福通”号回航南京,与乘徽州号大福船驶往鸡笼的金樱姬挥手道别,碧空帆影遮天去,斯人渐远…… “没良心的小冤家,又去会你那男人婆吧,”金樱姬看着秦林所乘的福通号渐渐消失在海天相接处,忽然心头升起莫名的怅然,酸不溜丢的,回想那夜的小花招,究竟是得还是失? 想到即使没有徐大小姐,也还有张紫萱和李青黛在南京,金樱姬又气沮的撇了撇嘴,扶着额头走进了官舱。 无意中看见五峰船主宝座铺的老虎皮底下露出一页纸角,芳心就跳个不停:难道那家伙还学了风流才子的勾当,玩什么留书遗情? 又惊又喜,金樱姬几乎是飞扑过去,迫不及待的取出纸张细读:党参三钱、杏仁五分、当归一钱、黄芪一钱五、甲片一钱、香附二钱、黄精二钱、陈皮一钱……小火慢煎,早晚各一剂,乃神效丰乳方也。 “哇呀呀,姓秦的我要拿你喂鲨鱼!” 官舱中传出了金樱姬高亢入云的怒吼,从服侍她的丫环到全船水兵尽皆失惊,猜测着秦长官究竟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让五峰船主如此愤怒? 联想到这两位曾在官舱单独待了不短的时间,哼哼哈嘿,有奸情啊有奸情! 另一边,秦林自然不知道金樱姬深深的怨念,他乘坐福通号抵达了长江入海口,溯江而上回到了南京。 下船登岸,刚刚走到水西门,就看见书店门口一大堆人围着,人人挤得脑袋上冒汗,若不是他们手里捏着银子或者提着成串的铜钱,只怕要被当作强盗打劫呢。 “给我来一本,”穿蓝布衫的书生把铜钱高高举起。 “三本、三本,称好了的现银子,还余一分五厘的平旺,都送与你了,快把书给我!”头戴四方巾的黑胖汉把旁人挤得东倒西歪。 秦林一行人好奇的停下脚,看见刚才那书生终于买到书了,喜滋滋的一边翻一边走,翻开的那页上正画着幅黄连植株的图案,就知道定是李时珍的《本草纲目》。 秦林使个眼色,陆远志伸手就把书生拖住。 书生低着头看书,正待发怒,抬起头见是一群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登时吓得不轻,也不敢发火了,拱手问道:“几位长官拦住在下,请问有何贵干?” 秦林笑着指了指他手上捧的书:“这是本医书吧,不知老兄是位坐堂医生呢,还是游方郎中?” 书生指了指头顶戴的方巾:“在下是个教馆的秀才,并不是大夫。” 秦林盘问一通,才知道李时珍的《本草纲目》篇幅浩繁,但这时候出书特别是畅销书也不是全部印完才卖,而是一卷一册,印好了就在书铺发售,书生买的就是新出的第二卷,等全部印好恐怕要到明年年底去了。 这时候的读书人,讲究的是不为良相则为良医,只要读书就或多或少懂一点医理,例如大夫去官宦人家诊治病人,开了方子都要谦虚说请主人指教,主人也看看,然后就中正平和、配伍得当,还是方剂太重、虎狼之药发表看法,最后才去药铺抓药服用。 而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得到元辅少师张居正题写序言,文坛盟主王世贞书写后跋,在万历年间就相当于两大天皇巨星替他打广告,登时士林轰传,不论专业的大夫郎中,还是略通医道的达官显宦、秀才举人,通通买一本回去读,想看看被宰辅大臣和文坛盟主誉为“北斗之南第一人”的李时珍,究竟在书里面写了什么。 秦林点点头,看来本草纲目这本书确实火了,不过他更关心另一件事。 翻了翻书生拿着的第二卷,扉页题着“敕封文林郎蕲州李时珍编辑,四川蓬溪县知县男李建中、黄州府儒学生员男李建元校正,医士男李建方、蕲州儒学生员男李建本订正,孙李青黛绘图”。 读到青黛的名字,秦林点了点头,问那书生:“请问这位李青黛是?” “嗨,紫青双姝你都不知道啊?”书生一下子变得眉飞色舞,终是在锦衣校尉面前不敢太过放肆,压着声调道:“乃是李神医的嫡亲孙女,不仅丽色无双,而且精通医道,确是一位了不起的女医仙!听说不仅插图是她素手亲笔所绘,就连内容也不少是经她订正的,你看看,这医理多么精当,这药物的图案多么细致,不是女医仙,焉能做到?” 成了!秦林笑着一拍手,放了书生离开。 很多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秦林似乎很乐意他的未婚妻名声大振? 霍重楼、牛大力等人心头疑惑,也不方便去问,只有陆远志凑近了,低声道:“秦哥,叫嫂子出这么大名头,所谓何来?” 秦林想了想才明白胖子叫的嫂子是指青黛,不禁哑然失笑,他卖了个关子,神神秘秘的道:“天机不可泄露!” 回到家中,李时珍、青黛爷孙都在,老神医的脸色红润了不少,精神十分健旺,而青黛就像只小燕子似的扑过来,扯着衣袖叫秦哥哥讲出海的事情。 午后,桂花树下,春天和煦的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斑驳的洒在少女身上,青黛双手托着香腮,清澈如水晶的大眼睛瞧着秦林,听他讲海上的风浪,讲凶残的倭寇,也讲那位以柔弱之躯肩挑五峰船主重任的金樱姬姐姐。 “金姐姐好可怜呢!她父亲冤死、母亲也早亡,一定很寂寞吧!”青黛轻轻的皱着眉头,小模样儿可爱极了,“所以,秦哥哥你可不要欺负她哦~~” 咳咳,饶是秦林脸皮厚如城墙,这时候也禁不住老脸一红,暗道惭愧惭愧。 青黛自是不懂,可架不住还有四个鬼鬼祟祟的家伙。 躲在花丛后面的女兵甲眯起了眼睛,低声道:“这家伙,哼,绝对不老实!” “肯定出去偷腥了。”女兵乙点点头。 “就没有不偷鱼的猫!”女兵丙也顶楼主。 小丁正在折一朵花玩,半听不听的,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来:“啊,偷鱼?在哪儿,煮来吃么?” 甲乙丙:%¥@%&* 秦林已发觉了树丛后面的异动,他不动声色的道:“金姐姐独自一个人,能驾驭数万部众、上百巨舰的五峰海商,这份本领真正难得。” “是啊是啊!”青黛不停的点着头,“除了和紫萱姐姐、徐姐姐出去玩,青黛就整天待在家里,好闷呢。” 说着她又不好意思的看了秦林一眼,然后低下头搓弄着衣角,毕竟从小受的教训就是闺阁之中的那一套,这么说好像有点儿不对。 不过,在蕲州玄妙观开设的医馆做事,替那些女病人诊断治疗,悬壶济世的感觉远比整天呆在家里来得愉快充实呢! 秦林宠溺的揉了揉少女的脑瓜,“小笨蛋,就是要和你商量,准备在南京开一座专门替女病人诊疗的女医馆,要请你这女医仙去做馆主呢!” 青黛水汪汪的大眼睛睁得老大,不敢置信的看着秦林,少女稚嫩的脸蛋绽放出喜悦的光彩。 接着秦林声音一低,坏笑着道:“不过,这件事不要告诉甲乙丙丁四个家伙,她们笨头笨脑毛手毛脚的,又喜欢偷听,满嘴八卦,耳朵伸得比兔子还长,嘴比蛤蟆还大,去了也是误事,干脆别让她们去!” 话音未落,四个家伙已经扭扭捏捏的从树丛后面走出来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叫秦林又好气又好笑。 “公子爷~~”甲乙丙丁从来没有叫得这么嗲声嗲气。 秦林顿时鸡皮疙瘩哗啦啦往下掉,摆手道:“好好好,让你们也去!” 耶!四个女兵高兴得跳起来,抱着青黛又啃又亲。 秦林肚子里都快笑翻了,他支持青黛在南京开女医馆,可是谋划很久的计划呢,目的当然不是为了挣钱,而这个计划里头,确实不能缺了这四个女兵。 247章 秦林的计划在线阅读 <!--t; 247章 秦林的计划 - 248章 他乡遇故知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48章 他乡遇故知 <!--go--> 248章 他乡遇故知 秦林将准备在南京开设女医馆、请青黛做馆主的事情告诉了李时珍,老神医先是怔了怔,继而花白的眉毛和胡子都喜得翘了起来,朝着孙女连声道:“好、好!老夫的孙女也有悬壶济世的慈悲心,正该如此!青黛,你看张、徐两位小姐,一文一武各擅胜场,那是你学不来的,幸得随爷爷学了岐黄之术……” 呃,秦林被噎了一下,继而哭笑不得:貌似老神医把事情理解错了——不过这样也好,开女医馆的真实目的,那是绝密啊绝密,哼哼哼哼。 开医馆所需的家伙什物不少,秦林取了银子,叫陆远志陪青黛和甲乙丙丁四女去购买器具,像乳钵、药碾、银针、火罐、砂锅、细目筛、红泥火炉等等东西是缺不了的。 李时珍把胡须一捋,摇摇头:“陆远志虽在医馆学了不少,毕竟年轻识浅,老夫既在这里,总要亲自走一趟才放心。像医馆所用的家伙什物,老夫才是了如指掌哩。” 陆胖子转过脸一吐舌头,好嘛,太师父自己想去,咱就成年轻识浅了。 秦林当然连声应允,有大明药王帮着操办医馆的事情,那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手到擒来嘛! 韩飞廉已去庚字所点卯了,秦林又叫来游拐子:“你到人牙市去,替本官买十个丫环,要天足的、至少粗通文墨,不要扬州瘦马那种风都吹得倒的,模样嘛过得去就行了,嗯,肚里墨水越多越好,价钱不必计较。” 李时珍、陆胖子知道秦林是替医馆招工,自然不以为怪,可游拐子不知道啊,他一头雾水,暗自思忖长官的胃口果然古怪:又要天足、又要肚里有墨水。天足的多是粗使丫环,哪个牙人家耐烦教她认字?本来上等的扬州瘦马个个诗词歌赋都来得,偏偏秦长官又不要娇娇怯怯的…… 长官的命令,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游拐子领了些会票,跛着脚一拐一拐的去了。 安排好女医馆的筹备工作,秦林骑上踏雪乌骓,带了陆远志、牛大力和五名亲兵,会同霍重楼和权正银,去鸿胪寺、锦衣卫衙门和通政司等处复命呈文。 霍重楼那副喜气洋洋的样子就不用提了,“深入不毛、广布天威”,这功劳实与沙场上斩将杀敌无异,这趟出海招抚差事办下来,他回东厂一定升官;另外,按照秦林的意思,五峰海商又送给他五百两银子,这才叫升官发财呢。 跟着秦长官办事,又升官又发财,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权正银呢,别看他在五峰海商里头也算个顶个上得场面的人物,可往南京鸿胪寺、通政司各衙门走,自是腿肚子发软、眼神儿发飘,那副诚惶诚恐的样子都落在了秦林和霍重楼眼里。 朝鲜乃大明藩属,下邦子民到了天朝上国的部堂衙门,有此表现也分属应当,想当年永乐爷爷在位,三宝太监从南洋带了不少国王、王子前来南京,朝觐时大明朝廷二十四头大象不牵自走,一千五百魁梧雄壮的大汉将军齐发一声喊,当场就有几位国王摔了个大马趴呢。 作为正副宣抚使者和土司入贡代表,秦林、霍重楼、权正银是拴在一条藤上的蚂蚱,他们早在乘船回南京的几天里就写好了各自的谢恩表章和复命呈文,逐字逐句推敲得天衣无缝。 内容嘛无非是瀛洲长官司女土司长官金氏叩谢皇恩浩荡,世为大明镇守东海,为了时时刻刻沐浴天朝浩荡之恩,将长官司设于杭州湾外大衢山岛,愿年年进贡、岁岁入朝。 两位招抚使者不畏风高浪急,毅然受命出海,远布天威于万里海疆,吾等化外夷人尽皆敬服,等等等等。 当然,像五峰海商母港原本设在日本平户、与岛津氏冲突、现在金樱姬又率大队人马去夷洲鸡笼准备将来以那里为母港,这些事情就半个字也不提了。 表章上还请求开放宁波、杭州为通商口岸,请重设提举市舶司,准许自由贸易。 至于替汪直平反、诛杀王本固的事情,就不好在正式公文里面提到了,因为张居正是按“化外蛮夷”来办的招抚,设立了瀛洲长官司,给予五峰海商极大的独立自主性,而汪直人人尽知是大明南直隶徽州府歙县人,并非什么蛮夷。 好在张紫萱早已代表张居正做出了承诺,表章上去,朝廷必有相应的诏命发下,只等公文往来了。 霍重楼是在京师坐了二十年冷板凳的,来的时候就提前和权正银打了招呼,说各处部堂衙门是有名的门难进脸难看话难听,书吏们要钱厉害。 鸿胪寺还好一点,这个衙门是专管“朝会、宾客、吉凶仪礼。凡国家大典礼、郊庙、祭祀、朝会、宴飨、经筵、册封、进历、进春、传制、奏捷、各供其事,外吏朝觐,诸蕃入贡”等等,其实是个没什么权力的清水衙门。 权正银代表土司前来进贡,乃是朝廷极欢喜的事情,天子有德、宰辅贤良才会四夷来朝嘛! 于是南京鸿胪寺诸位大老爷的脸色也还看得过去,见瀛洲长官司进贡的东西价值不菲,每位老爷又送了一份礼物,面子上不动声色,心头则觉得这土司会做人,虽是个六品土司长官,实比湘西、藏边那些三品四品的宣抚使宣慰使还懂事 ——土司进贡和藩国朝贡是不同的,土司的贡物朝廷收了之后要么下道文抚慰一下,要么给予象征性赏赐;而朝鲜暹罗这些藩国朝贡,回赐则数倍于贡品,体现了比土司更大的独立自主权和更高的地位。 所以常常会有非常搞笑的情况:藩国进贡的贡品越来越贵重,进贡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贡使的人数越来越多,负责接待的礼部和鸿胪寺反而要和他们讲价钱,规定贡使最多不能超过若干人,贡品价值限制在多少以内,免得朝廷不堪其扰。 金樱姬是土司,不存在这种情况,鸿胪寺诸位老爷笑纳了礼物,便吩咐将贡品运往京师。 等到了通政司,就完全不同了。 通政司掌受内外章疏敷奏封驳之事,内外章奏以及臣民密封申诉,南直隶范围内各府州县地方官的奏章和南京六部、五军都督府、都察院、各家世袭显贵发往京师的表章,全都要从它这里过,每天往来的官员川流不息,真可谓门庭若市。 这里从门子、书吏到属官,个个眼睛望着天上,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秦林三人照例给门子送了引见钱,这才进到通政司院子里头,只见回廊底下坐了不少的官员,四品、五品的都有,六七品的数不胜数。 还没坐稳,就听见一个公鸭嗓子在叫唤:“你们长官几时才见?本司也是有职在身的,哪里有这许多水磨工夫和你们缠?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书吏油腔滑调的调侃,抢白道:“老爷,这是南京通政司,要耍威风您自个儿回京畿道,就拿人打毛竹大板子也行啊,咱这通政司往来的大员也多了,不曾见老爷您这么大火气的……至于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老爷岂不闻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等您老做到通政使,再来教训小的也不迟。”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信哉斯言,汝等真乃小人也!”公鸭嗓子一边念叨,一边低着头气咻咻的往外疾走,差点儿撞到秦林身上,霍重楼伸手一拦,把这官儿带得转了个圈儿。 那官儿气得把乌纱帽摘下来往地上掼:“本官受的气也够了……呀,这不是秦林秦长官?!” 秦林也认出来了,这位正是老熟人张公鱼张大老爷,他现在可是鸟枪换炮了,身穿绯袍、补服是四品官的云雁。 靠,升官比我还快啊!秦林暗叹果然朝中有人好做官,在蕲州初识张大老爷的时候他还是个从五品的知州,现在已升到正四品了。 殊不知张公鱼升官这么快也多亏秦林呢,秦林在蕲州连破大案,张公鱼也多有沾光,升了正五品的武昌府。 屁股还没坐热,秦林又在武昌府下属的兴国州办了清量田亩舞弊、杀害人命一案,张公鱼是刚做的知府,有罪过也是前任承担,他赶往兴国州为此案善后,无罪有功。 秦林既已将清量田亩舞弊的幕后黑手一网打尽,张公鱼办理善后就相当顺手,尽管瞒颃糊涂,全州官绅和书吏鉴于前头的教训,却不敢分毫欺瞒,他没费什么事儿竟将各项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兴国州乃是张居正施行一条鞭法的试点地区之一,出了弊案朝野关注,风言风语的什么都有,张居正自然恼火; 可接下来张公鱼将善后事情办的漂亮,因田亩清量公平,把官绅隐瞒的地亩都清理出来,所以秋征冬解银两总数目比往年增加了三成,全州百姓还降低了负担,盛赞朝廷恩德、张府尊明镜高悬。 这些事情报到朝廷,张居正喜不自胜,登时把张公鱼高看两眼,因南京出了连环杀人案等恶性案件,便把“善于办案、断事明白”的张公鱼升做正四品按察副使衔、实任京畿道,调任南京。 “本官能高升,全赖秦长官扶持!”张公鱼一张脸笑得都快烂了,朝着秦林不停的打躬作揖:“秦长官真乃官场及时雨,能在南京相遇,实是本官的福气!” 248章 他乡遇故知在线阅读 <!--t; 248章 他乡遇故知 - 249章 通政司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49章 通政司 <!--go--> 249章 通政司 秦林与张公鱼寒暄几句,见他脸上仍稍带愤愤之色,便明知故问:“不知张道台到这通政司来所为何事?办妥当了吗?” 张公鱼面皮一红,不好意思说被小吏所辱,干笑两声:“并没有什么要紧事,今天黄老先生太忙,本官下次再来就是了。” 秦林肚子里暗笑张公鱼打肿脸充胖子,眉头一挑:“哦,怎么下官听见张道台刚才骂什么君子啊小人的?” 张公鱼面红耳赤,情知已被秦林瞧破,当真好没面子,吭吭哧哧半天,又羞又恼的道:“这些猾吏,真正卑劣不堪,本官来投谢恩折子,竟然推三阻四,好没道理!” 原来明朝各部衙门的书吏势力极大,虽然不是正式官员、只掌握一般办事权力,但他们也拥有相比正式官员的优势。 朝廷命官乃科举考试出身,大好年华都在诵读四书五经,对部堂公文、银钱往来、军令调动之类的东西并不熟悉,且今年礼部观政、明年外放知州、过几年又到刑部做郎中,论起公事来,怎么可能比一个部门干了几十年的书吏熟悉?因此不得不仰仗于他,处处受他挟制。 另外,官员是一人一任,任满调动,谓之流官,而吏员则可以父子相承,父亲老了让儿子接替,各部衙门的书吏位置成为这一家人代代相传的铁饭碗,甚至能拿来出售,一个油水丰厚的书吏位置能卖到上千两银子。 这些书吏父子相承、代代延续,一个部门里面盘根错节,莫说张公鱼了,有时候连本衙门的堂官都受他挟制呢! “本官也晓得南北两京六部九卿衙门的规矩,本来备了钱来塞狗洞,可、可。”张公鱼气得直跌脚,山羊胡子直抖:“可他们欺人太甚,本官好歹也是两榜进士、天子门生……” 原来张公鱼为人糊里糊涂的,说话又是一口扬州土音,这些书吏都是眼睛毒辣的,一看就知道冤大头来了,把竹杠敲得梆梆响,除了正项常例之外,多要的银子直到四五倍之多。 张公鱼说话之乎者也的夹缠不清,稍一迟疑着没有拿钱出来,书吏们就开始嘴里还不干不净的没句好话了。 没想到张公鱼虽然瞒颃无能,却又十分迂腐,于自己两榜进士天子门生的身份十分看重,从骨子里瞧不起这些书吏,于是两边话越说越呛,最后大吵一场。 秦林听到这番话,便大笑起来:“张道台是读书人,遇到这些猾吏自然是秀才和土匪讲道理——怎么也讲不清,还是下官这武夫出马,看看他有何话说。” 张公鱼狐疑的打量打量秦林,又看看身穿东厂司房衣服的霍重楼和外路打扮看上去像个商贾的权正银,不由自主的摇摇头,意思是不信秦林能对付那书吏,毕竟这里是九卿衙门之一、和六部并列的通政司,秦林再是武官,还能带人把衙门砸了? 秦林也不解释,带着张公鱼就往前走。 刚才教训张公鱼的书吏赶紧出来阻拦,十分嚣张跋扈:“什么人,没头没脑就往里头走?投了帖子吗,挂了号没有?没有就去那边蹲着!” 这书吏指了指另外一进院子,那儿全是些衣衫褴褛几乎和叫花子差不多的老百姓,春天虽然暖和,早晚风还冷,这些人却穿着单衣,蹲在地上哧溜哧溜的吸鼻涕——通政司除了关防各衙门出入公文、呈递奏章的职责,还“奏报四方臣民建言﹑申诉冤滞或告不法”,简单说后面这项职能就和后来的信访局差不多,而那些苦巴巴的老百姓,就是明朝的上访户了。 秦林明明穿着锦衣卫副千户的从五品官服,这书吏还叫他去那边蹲着,分明就是戏辱。 看着这边的好几个书吏都笑起来,而那些在回廊底下排队的官员,也暗笑秦林不知天高地厚:怪不得这锦衣官儿和那糊涂道台交好,也是个脑筋不清楚的嘛,明明看见张某人碰了钉子,非但不躲远点,还要拉着他回去,岂不是连累自己也碰钉子? 秦林笑着,满脸的人畜无害,那书吏只道是被自己唬住了,正在洋洋得意,忽然就身子一轻,被抓住领口提了起来,慌得他手舞足蹈,只看见前面一个人提着自己,那手焦黄如老鹰爪子,络腮胡子像钢针一样根根竖起,相貌好生凶恶。 霍重楼嘿嘿笑着,伸出手指甲在书吏衣服上轻轻一划,登时从中间整整齐齐的划开,竟比裁缝拿剪刀剪还要利索,然后食指点在这人脸上来回移动。 衣服都划破了,戳在脸上岂不是个大洞?那书吏吓得屁滚尿流,实没想到这小小司房如此辣手。 另外几个书吏都慌了,四处叫人来拿冲撞部堂的胆大包天之辈。 那些个排队等待的官员更是目瞪口呆,叫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什么人敢在南京通政司的地盘撒野。 秦林嘿嘿笑着摆摆手,霍重楼就把书吏放到了地上。 那书吏吓得面色发白,兀自嘴里不饶人,大声道:“敢在咱衙门里面撒野,等着吧,咱们慢慢算账……” 秦林和颜悦色的告诉书吏:“本官乃南京锦衣卫副千户秦林,奉朝廷之命出海招抚,这是回来复命的,有呈文送京师各衙门,还请贵衙门行个方便。” “锦衣卫多了不起……你、你说什么,你是秦、秦、秦,秦林秦长官?”那书吏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眼睛正好和秦林挂在腰间的腰牌齐平,待看清上面的官衔名字,立刻喉咙口咕哝一声,脸色变作蜡黄。 别的书吏也好不到哪儿去,一个个双腿直抖,赛如见了活鬼一般。 秦林秦长官,好大的威名!连破奇案、日断阳夜审阴,刑部侍郎刘一儒和他斗,上吊死了,都察院左都御史王本固和他斗,被打成猪头连个屁都不敢放,金陵四公子之一的刘戡之,上刑场前竟怕得连他的名字都不敢骂出口。 你说惹到这么一号凶神头上,还能有个好吗? 在得了秦林好处的官员口中,他是官场上扶危解难的及时雨,而被他绳之以法的罪犯,以及魑魅魍魉的家伙看来,他就是十殿阎罗列第一的秦广王! 乒乒乓乓的磕着头,刚才还嚣张万分的书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告饶:“秦长官饶命,小的狗眼看人低、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别和小的这张臭嘴计较!” 秦林不和这些虚妄小人计较,挥挥手让他进去通报,等待传见。 张公鱼在旁边看得酸溜溜的,他正四品道台被小吏视若无物,秦林从五品的副千户却威风凛凛,忍不住叹了口气:“秦将军对付这等小人果然有一套,像本官和他讲什么道理,却是对牛弹琴了,对了,等会儿不知是哪位参议或者经历接见我们?” 秦林也不认识通政司的官员,当然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谁也没想到不是参议也不是经历请见,而是正三品南京通政使黄敬斋亲自迎了出来! 这老头儿绯袍、乌纱,胸口孔雀补服,头发胡子都白了,兀自疾走而来,满脸春风:“秦将军亲临弊衙门,老夫有失远迎啊!秦将军这次出海,不辞辛劳、勇入蛮荒大海,实在是劳苦功高,老夫早欲一识尊面,今日相见,果然少年英雄,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 秦林笑着抱拳,深深一揖:“黄老先生过奖,下官不过躬逢其适而已,招抚成功还是多赖我大明皇帝天威和宰辅大臣贤明,下官并不敢自居其功。” 张公鱼见状只能哀叹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大明朝文贵武贱,早听说黄老儿自命清高,除了文坛盟主王世贞之外再也瞧不起第二个人了,怎么会对秦林如此热情? 倒是同为两榜进士出身,完全有资格和黄敬斋攀谈的张公鱼自己,被华丽丽的无视了呀…… 幸好秦林替他介绍:“这位张道台乃下官故交,也是来贵衙门办事的。” 张公鱼正在尴尬,得秦林这一句介绍,立刻对他感激涕零。 “哦,张道台是吧?”黄敬斋不咸不淡的点点头,请教台甫、仙乡、科举班次。 黄敬斋是嘉靖末的进士,听张公鱼自己说是万历初年的,立刻摆出老前辈的架子,张公鱼也按士林规矩自居末学后进,态度极其恭敬。 才说了三句话,黄敬斋又掉过头和秦林寒暄,那就热情得多了。 张公鱼擦了把额头的汗,暗道侥幸,今天多亏秦林在这里,否则必定碰个钉子回去,谢恩表章上晚了,说不定朝廷还要说他傲慢自大,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啦! 旁边回廊底下那些官员瞧着眼热得不行,可也不得不佩服,秦林秦长官好大的名声,人家办的事情换了第二个人,那是万万办不成的。 “哦,对了,那边的百姓都是我大明子民,叫他们一天两天的蹲着,好生不忍,”秦林笑着问道:“黄老先生能不能叫书吏们搬些板凳与他们坐坐,也好显得老先生爱民如子嘛。” 黄敬斋当然同意,挥手命书吏们搬凳子椅子给百姓坐,还叫烧热水来给百姓们喝。 可怜这些书吏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一个个搬椅子凳子、烧水累得满头大汗,还不能有半句怨言。 “好官,爱民如子的好官哪!”百姓们则冲着秦林连连作揖。 249章 通政司在线阅读 <!--t; 249章 通政司 - 250章 徐大小姐之怒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50章 徐大小姐之怒 <!--go--> 250章 徐大小姐之怒 从通政司大堂出来,张公鱼看秦林的表情都变了,只说是南京藏龙卧虎,秦林小小锦衣卫副千户搅不起什么风浪,哪知他在这里也风生水起,连正三品通政使也另眼相看。 “今日之事,若不是秦将军相助,本官便白白受那些猾吏所辱了!”张公鱼感慨的说着,朝秦林作了一揖。 秦林笑道:“张道台是秦某拜盟的弟兄,何必如此客气?” “拜盟?”张公鱼白愣着眼睛发了一会儿呆,接着不好意思的讪笑起来:“哎呀,愚兄这记性真是的……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秦林无可奈何的翻翻白眼,这位老兄的糊涂果然是达到某种境界的,不过看看他身上正四品的云雁补服,又不得不佩服他的狗屎运也达到了非同凡响的境界。 胖子和牛大力同时捂脸:天哪,别告诉我这家伙在蕲州做过咱们的知州父母官,有吗,没有吗?好像的确做过,见鬼了! 几个人啼笑皆非的时候,只有霍重楼眼睛大睁着,贪婪痴迷的盯着张公鱼的绯色官服和云雁补服,若有所思——这么个糊涂蛋老好人,因秦林的缘故,竟然屡次丰胸化吉遇难呈祥,非但乌纱帽稳如泰山,还一年里由从五品到正四品连升三级,官场及时雨之名安在秦长官身上,名至实归呀。 张公鱼忘记和秦林拜盟的事情,倒不是没把他的恩义放在心上,而是确实糊涂至极,想起来之后好生羞愧,红着脸要摆酒赔罪。 秦林另有事情,婉拒了邀请。 告辞之后,他带着权正银去张家三兄妹住处拜访,五峰海商准备了一份礼物送给张居正,另外这也是暗示首辅张先生尽快履行承诺。 可奇怪的是,张家三位都不在,张紫萱身边的一位贴身丫鬟出来,递给秦林一封信,拆开看,金花玉版签上字迹秀丽,“已随二兄去京,秦兄稍安勿躁”。 “这三位定是进京去见他们老爹张居正了吧!大概回来便有好消息,”秦林想想也就释然了。 霍重楼、权正银等人回去,秦林前往魏国公府。 国公府内亭台楼阁花园水榭,徐辛夷所居之处却是敞亮开阔的五开大轩楼,楼下一大块空地,左边是旗台右边是箭楼,摆着兵器架子,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一应俱全。 现在这些兵器都积了薄薄的灰尘,架子上有的地方甚至结起了蜘蛛网,因为女主人已很久没有舞刀弄剑了。 徐辛夷穿着家居衣服,双手托着腮望着远处发呆,原本饱满圆润的脸庞比以前消瘦了一些,明亮有神的杏核眼也有些疲倦。 侍剑捧着碗参汤轻轻放下:“小姐,早起不吃饭可不成,婢子知道你心里面不舒服,刚用银铫子煎了参汤,好歹喝了吧。” 徐辛夷嘟着嘴一言不发,拗不过侍剑再三恳求,端起参汤一仰脖子就喝干了,立刻变得愁眉苦脸,吐着舌头直扇:“哇啊,你要谋害本小姐?好浓,好苦啊!” 侍剑笑嘻嘻的去找雪糖来给小姐吃,知道今天小姐不会再发呆了。 最近这段时间,徐大小姐每天晨起都是望着窗外呆呆怔怔的,武也不练了,马也不跑了,老半天不说一句话,就和魔怔了似的,若不逗她说话,一个人能在窗前坐老半天。 幸得这位小姐是心性粗疏的,若能引她自己开口说话,这一天之内倒也不会再给丫环们出什么难题;可她早晨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要逗她说话的难度也越来越大,现而今除了贴身丫头侍剑之外,谁也没那个本事了。 谁让开朗大方的徐大小姐变成这个样子?至少侍剑姑娘心里头是有数的。 将雪糖递给徐辛夷,侍剑替她轻轻揉着肩膀:“小姐好久没有练武了呢,再不练练肩头都快僵住了呀!嘻嘻……对了,春天鸟兽出没,咱们要不要出去围猎?” 徐辛夷咬牙切齿的啃着雪糖,“不好玩,不去。” “那……”侍剑眼珠一转,吃吃的笑:“坐船出海才好玩吗?” 呀呀呀!徐辛夷用力拍着桌子,怒道:“秦林这混小子,太可恶了!出海这么好玩的事情,为什么不叫本小姐一块去?亏我拿他当朋友,竟然一个人跑去见那姓金的妖精,太、太他妈重色轻友了!” 侍剑肚子都快笑痛了,脸上还得绷着,一本正经的点头,表示完全同意小姐,秦林确实罪大恶极。 闷在心头的事儿终于被挑破,徐辛夷憋了好些天的气一块儿撒出来,指天画地的痛骂秦林,不讲义气、对朋友不耿直、吃独食,简直就是古往今来的头号大混蛋。 正骂得痛快,一个女兵急匆匆的跑进来,面带喜色:“大小姐,秦长官回来了!” “在哪儿?”徐辛夷像屁股底下装了弹簧,嗖的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花厅。” 女兵刚说完,只觉眼前一花,徐大小姐已跑得没影儿了。 “哈哈、嗬嗬,哎哟我不行了!天哪我的大小姐哟……”侍剑弯着腰,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捶着桌子,狂笑不止。 秦林正坐在椅子上等着,一道粉色的影子如飞而来,眼前一花,徐大小姐就揪着领口把他提了起来。 “秦林!”徐辛夷牙齿磨得咯咯响:“出海好玩吧,坐船舒服吧?” 徐大小姐翘起的嘴唇肉嘟嘟的,杏核眼大大的睁着,蜜色的脸蛋近在咫尺,发怒时别有一番风韵。 她穿着件家居的粉色衫子,丰腴挺拔的胸部显出了完美的轮廓,因为提着秦林,这对儿小乳猪正好不松不紧的压在他胸口,薄薄的衣衫就像没有一样,那种紧实坚挺的触感分外清晰,甚至能感觉到顶端两粒红樱桃的顶触! 这个姿势,秦林全身几乎贴着徐辛夷,春天穿的衣服本来就薄,柔软而平坦的小腹、浑圆结实的大腿,感觉和肌肤相接无异,秦林面红耳赤,很快就有了生理反应。 哇!心性粗疏的徐大小姐终于明白那是什么,蜜色的脸蛋刹那间变得绯红,忙不迭的送了手,退开两步,脑中像塞了一团乱麻:唉呀,就是那坏东西吗? 略定了定神,两个人第一个动作都是四下看了看,幸好徐辛夷跑得快,女兵们都没跟来,刚才这一幕并没有被别人看见。 “咳咳,”秦林干咳两声掩饰尴尬,觉得刚才那种触感似曾相识。 徐辛夷强自镇定稳住漫天乱飞的思绪,被秦林这么一看,似乎他的目光具有某种穿透性,顿觉全身上下没遮没拦好像暴露无遗似的,浑身热得滚烫,脸蛋红的不得了,屁股底下像是有钉子,怎么也坐不稳了。 正好侍剑追了过来,看到徐辛夷这个样子吓了老大一跳,急忙道:“哎呀小姐,都是婢子不好,刚才的参汤太浓了,来人呐,给小姐泡碗清凉茶。” 呼呼——徐大小姐喘了口气,拍了拍波涛汹涌的胸口,“呵呵,好热,参汤真浓啊……” “呃,这个,参汤确实浓,所以,”秦林咬着牙关,吞吞吐吐的道:“侍剑姑娘,也给我来碗清凉茶吧。” 侍剑莫名其妙的看了看,呀的一声捂住了嘴巴:只见秦长官脑门上汗珠子滴滴答答往下直淌,一张脸涨红得赛过关二爷,憋着气似乎正在忍着什么。 参汤?难道秦长官也喝了参汤?我没端给他呀?侍剑真被弄糊涂了,疑惑的在徐辛夷和秦林之间来回看了看,越发觉得这两个家伙有古怪。 各喝了碗清凉茶,秦林和徐辛夷稍微正常些了。 “哼,”徐大小姐撇撇嘴,不满的道:“你这重色轻友的家伙,自己出海去玩,都不带本小姐!我每次围猎都叫了你的。” 重色轻友?秦林简直哭笑不得。 “好像我走的时候,你也在码头来送过吧,”秦林摸了摸下巴,笑道:“那时候你也没有提过呢。” “我没提,你就不能请吗?”徐辛夷双手叉着小蛮腰,瞪着杏核眼,气鼓鼓的。 秦林眨了眨眼睛,不明白徐辛夷为什么忽然变得不讲道理,暗道莫非是女人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嗯,还是让着她吧。 徐辛夷是爽直的性子,秦林既然言语中让着她,便不再计较,但问起出海招抚的事情,只要秦林一提到金樱姬,她就立刻变得杀气腾腾。 “那个小妖精,本小姐捉到你——呃,”徐辛夷眯起眼睛打量着秦林,心头又胡思乱想起来:这家伙不会和小妖精也做了那种事情吧?小妖精那么细的腰,能经得起他……哎呀呀,我想到哪儿去了? 徐大小姐摸了摸自己的脸儿,有些发烫。 250章 徐大小姐之怒在线阅读 <!--t; 250章 徐大小姐之怒 - 251章 骗你是厂公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51章 骗你是厂公 <!--go--> 251章 骗你是厂公 秦林不方便说到平户招抚、和岛津家作战这些事情,徐辛夷问起海上见闻,他就天南地北的瞎扯一通,什么极北之地有遍体雪白的雪熊,南洋过了郑和当年宣抚的旧港再走一千里,有极大的陆地,上有巨鸟腿长而翅短,不会飞翔却奔走快如骏马,都有老水手亲眼所见。 徐辛夷听得向往不已,恨不得立刻乘船出海,去猎那雪熊和巨鸟。 及至告别时秦林才想起来正事,便说了准备开设女医馆,青黛悬壶济世的事情。 “那好啊,”徐辛夷拍着掌,笑道:“本小姐从小到大没生过什么病,可那些娇娇怯怯风一吹就倒的小姐们,得了病也不好意思叫大夫来看,个个苦熬硬撑,若是青黛妹妹开女医馆,南京阖城的小家碧玉、大家闺秀都得谢天谢地了!” 这时候兴的是程朱理学,讲什么存天理灭人欲、男女授受不亲,嫂子落水小叔该不该去救(不能避免肌肤接触)的问题都要讨论半天,“饿死事小、失节事大”,那是相当严格的——李青黛在自己家里学医,都不怎么和师兄弟们说话,一年到头只有过节才能出门,这还因为李家是医生身份算不得正宗书香门第,对这些不算很看重呢! 当然,李时珍允许孙女和秦林接触,那是因为两人本来就有婚约,在老神医眼中他俩根本就是未婚夫妻。 而纨绔惧内的魏国公徐邦瑞、挑战礼法不守成规的张居正,天底下又有几个?张紫萱、徐辛夷只是少数,更多中等以上人家的女孩子,是像翰林之女高小姐和刘戡之杀人案中被害的殷小姐、杜小姐那样,循规蹈矩的生活着。 中医治病少不了望闻问切,都得当面进行,还免不了肌肤接触,像悬丝诊脉就只是神话传说,至少连老神医李时珍都是不会的。至于针灸、拔火罐嘛,要认准穴位就绝不可能穿着衣服进行,更别提按摩导引就显得更加违背礼法了…… 并且于闺阁小姐而言还有一种难堪处:二八女子多有花信不调、月事疼痛这些隐私之事,连至亲尚且羞于启齿,怎好意思讲给男大夫听? 医女?少得可怜,多是和接生婆差不多的角色,于医道上所知有限,起不了什么作用。 所以有病硬扛也就是常态了,除非重病不起,千金小姐们轻易不肯请大夫诊治的,生病之后往往咬牙苦忍,十分辛苦。 如果有青黛这样的老神医孙女、《本草纲目》执笔者之一、声名赫赫的蕲州女医仙开起女医馆,南京城内外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那绝对是趋之若鹜啊! “不过,这家伙怎么突然想起开女医馆了?”徐辛夷捏着下巴,围着秦林转了一圈。 天下事无非名与利:女医仙青黛出了名,对秦林有什么好处?大多数人还讲女子无才便是德呢,虽然只接待女病患,青黛总是算抛头露面嘛! 利,秦林也不缺钱啊?再者比起区区医馆,好像随便和漕帮啊海商啊做点生意,收入恐怕是区区诊金的千倍万倍吧。 哼哼哼哼,徐辛夷的嘴角抽动几下,把秦林肩膀一拍:“没安好心,你丫绝对没安好心!本小姐就知道,开什么不好要开女医馆?老实交代,是不是给哪位漂亮小姐针灸或者熏蒸的时候,你准备躲在旁边偷窥?” 秦林差点没把一口血喷出来,天地良心哪,我的姑奶奶!赶紧赌咒发誓,说要有这种猥琐想法,罚咱去做霍重楼的上司——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简称厂公。 徐辛夷赶紧捂住秦林的嘴,嗔道:“傻子,别乱发誓啊,万一应了誓可怎么得了?” 秦林乱拿东厂督公开玩笑,也就徐辛夷听了不当回事,若在别处早就被吓了个半死;可魏国公府是与国同休的第一号勋贵,什么东厂还真不放在她眼里,只担心秦林万一应誓真的做了厂公,那可就呜呼哀哉了。 最终徐辛夷答应替女医馆在闺阁小姐中间广为宣传,秦林才笑眯眯的告辞离开。 接下来他又去了怀远侯府拜访小侯爷常胤绪,说了青黛将开设女医馆,请他转托高小姐,对那些喜好吟风弄月的大家闺秀们预作宣传。 常胤绪大包大揽的拍起了胸脯:“秦兄弟,这件事包在俺老常身上,李小姐的女医馆生意要火不起来,俺变做个癞头驴满地乱滚!” 说着这厮就提着九环厚背砍山刀往外走,刚冲了两步又回头问:“女医馆开在哪条街?” 秦林本能的感觉到事情有往乌龙发展的趋势,赶紧揪住这家伙:“你要做什么?” “开在哪条街,俺就叫哪条街的医馆趁早关门滚蛋!”常胤绪把手往下一切,得意洋洋的笑道:“没了和咱们抢病人的,自然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嘛。” 我靠!秦林暗叫一声侥幸:这人和徐大小姐一样,都是不靠谱的,辛亏问住了,否则还不知闹出什么笑话呢。 “常兄的好意,我心领了,”秦林苦笑着拱拱手:“不过女医馆是只接待女病人的,并不需要和那些普通医馆抢生意,所以实在用不着砸人家饭碗。” 常胤绪脸上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笑着用棒槌似的手指头抓脑袋:“嗯,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是女医生在那儿就叫女医馆,没想到只收女病人啊!嘿嘿,嘿嘿。” 秦林觉得再和他谈下去自己迟早会忍不住揍丫的,赶紧黑着脸告辞,不过常胤绪对拜托的事情倒是很上心,秦林前脚刚走,他后脚也往高翰林家去了。 女医馆是蝎子拉屎独一份的事情,青黛又有《本草纲目》执笔人打开的名声,将来开张生意能不红火吗? 秦林虽不求名利,但这一点却是必须要做到的,他周密计划、辛苦筹备,绝不是为了哄青黛好玩,随便拿银子打水漂。 回到家,去人牙市买女子的游拐子还没有回来,老疯子徐文长却已坐花厅的椅子上了,庭前台阶上蹲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钉着七斤团头铁叶枷,两个拿水火棍的衙役紧紧看守。 251章 骗你是厂公在线阅读 <!--t; 251章 骗你是厂公 - 252章 逼上梁山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52章 逼上梁山 <!--go--> 252章 逼上梁山 秦林莫名其妙,徐文长是去招揽毕氏兄弟的,怎么带回一个囚犯?稍有不悦的道:“徐先生,你替本官招徕的人才在哪儿,这个囚犯又是谁?” 徐文长站起来施了一礼:“幸不辱命,老头子已经替长官把人带回来啦,他就是毕家兄弟中的弟弟,毕懋康。” “怎么又上着枷,带着防送衙役?他所犯何罪?” “本来他没犯罪,可老头子说他犯罪,他就犯罪了。”徐文长满脸的得意,捋着一把花白的山羊胡子呵呵直乐。 靠,栽赃啊!秦林朝他瞪了眼,这老头子的疯病明显还没好嘛。 “这位毕先生是吧,”秦林走到那囚犯身前,不好意思的搓着手,“刚才徐先生是本官的幕宾……呃?” 秦林突然打住,只因囚犯抬起头来,脸上脏得不成个样子,惊惶恐惧的睁大了眼睛,那副可怜巴巴神情真是惊悸至极,秦林说句话吧,他就往后退缩着躲避,已成惊弓之鸟。 毕家是徽州府的大族,身为族中一员的毕懋康虽不算什么富豪,却也衣食不愁,且与族兄毕懋良在当地小有名气,小日子过得安闲自在,他要对人介绍自己的生活状态,一定这么说“我住在徽州的城边,家中有屋又有田,生活乐无边。” 半个月前,事情发生了变化,不知怎么回事徽州府的捕快民壮就把他家围了,还算有过一面之缘的知府大老爷脸色黑得可怕,对毕懋康的疑问半句也不回答,只是从鼻子里哼出四个字:“你可知罪?” 毕懋康一头雾水,还是在衙门做捕快的亲戚悄悄告诉他,前段时间抓起来不少白莲教,除了首恶已伏诛,尚有胁从关在牢里,这天白莲教徒们突然异口同声的告发,说徽州毕懋康就是本地的窝家,上次白莲教劫得了漕银,分了些给徽州分坛使用,便是藏在他家里。 一听这话,毕懋康立刻叫起了撞天屈,毕家的不少人也过来帮着喊冤:从没出过远门,整天要不坐在家里读书、要不就和族兄毕懋良一块儿研究火器,将来要为朝廷效力,连白莲教的影子都没见过,哪儿来的什么赃银,什么窝家? 但是当捕快从毕懋康居住的小独院里面捧出三个五十两一锭的大漕银之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人们像不认识似的看着他,像躲避瘟疫一样躲着他。 毕懋康完全呆住了,此时此刻他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身子一软就瘫倒在地了。 没人注意到,知府大老爷身边的徐文长,笑容异常的诡异。 之后的事情,精神恍惚浑浑噩噩的毕懋康也记不大清楚了,他只知道自己被抓了起来,迷迷糊糊的押在牢里。 不服气,冤枉!回过神来,他喊冤的声音吼得比谁都大。 知府大老爷给了他机会,让那些被关押的白莲教徒出来和他对质。 一大群白莲教徒镣铐叮当的从深牢大狱走出来,每个人的身上都是血迹斑斑,不知道受过多少次严刑拷打。 徽州的大师兄已被处斩,为首的二师兄还活着,但两条腿也被打断,坐在椅子上由衙役抬着,他身上脓血秽臭中人欲呕,偏偏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充满了病态的亢奋,宛如郊外坟头偶尔升腾的鬼火。 罪轻的白莲教徒已被判了充军、流刑,仍然关押在深牢里的,都是最顽固的死硬分子。 “毕先生,怎么你也被抓了?”白莲教徒们惊讶又惋惜的叫起来,甚至有人捶胸顿足。 毕懋康万万也没想到,这些根本不认识的人竟然一口咬定他就是窝主。 到后来,气急败坏的毕懋康甚至破口大骂,从无生老母一直骂到白莲教主,想用这种办法来洗清冤屈。 没用的,徽州白莲教的二师兄冲他异常和蔼的微笑着:“毕贤弟何必装成这样?弥勒降世、明王下生、无生老母、真空家乡,咱们为圣教而死,死得光明正大,将来灵魂回归真空家乡,享用无尽仙福,岂不比在这世上受苦来得好?倒是这些昏官赃官,到时候在地狱中受苦受难,求死而不可得呢!” “好好,你们升天,本官倒要下地狱,”知府大老爷又好气又好笑,冷冷的看着毕懋康:“你还有什么话说?” 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二师兄和其他白莲教徒的话,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位二师兄和他麾下的徒众是无生老母最忠诚的信徒,无论怎样重刑拷打都不起效果,人世间的一切都无法动摇他的信仰。 毕懋康快要疯掉了,他已无话可说。 白莲教徒被押回了深牢大狱,坐在椅子上被衙役抬着的二师兄,戏谑的瞧了瞧知府大老爷身边的那个花白胡子的“徐师爷”——南京锦衣卫派来的朝廷鹰犬,又充满怨毒的盯了毕懋康一眼,假如犀利的目光可以杀人,毕懋康早已被穿心而死。 被捕之后,隔三差五就要过堂动刑,二师兄的双腿被打断,浑身伤痕累累,但被洗脑的他根本就不畏惧死亡,再重的刑法在他身上也没有任何效果。 几天前,问案的官员多了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儿,从知府大老爷和他的对话中,二师兄知道这位徐师爷是南京锦衣卫派来的办案高手,想从徽州打开缺口,顺藤摸瓜一路查到白莲教总教。 “呸,鹰爪孙,老子决不会让你得逞!”二师兄决心让他们看看,无生老母座下忠诚信徒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果然刑法更加急切更加毒辣,二师兄却始终不吭一声,直到被打得昏死过去。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他迷迷糊糊的醒来,忽然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了徐师爷和一个衙役的对话:“唉,没想到这人如此顽皮赖骨,竟能熬住重刑,恐怕就是我锦衣卫的大刑也降服不了他呀!” 听到这里,二师兄又是骄傲又是得意。 “叫上差失望了,咱们这徽州很有几个死硬的魔教贼徒,我家知府大老爷也很棘手呢,要不是毕懋康毕先生出首告发他们的大师兄,咱们也没法把这些人抓起来呀!” 毕懋康!二师兄的眼睛一下子变得血红,自被捕以来的一切疑团都豁然而解:为什么办事谨慎的大师兄会失风被捕,为什么官兵会提前拦在前往泰州的必经之地,为什么官府好像先知先觉一样…… “毕懋康,我一定要把仇人的名字传出去,让他为出卖付出最惨重的代价!”二师兄的心头呐喊着,但他知道身在深牢大狱,机会渺茫。 没想到那徐师爷又迟疑道:“如此说来,毕懋康怎么知道白莲教的底细,莫非他?” 二师兄心头忽的一动,听得脚步声响,赶紧又闭上眼睛装昏迷。 泼了盆冷水浇醒,又是一轮新的拷打,但二师兄根本不放在心上,复仇的烈焰支持着他病态亢奋的精神。 三天之后,所有被关押的白莲教徒都异口同声的指出毕懋康是他们的窝主…… 所以对质之后,看到毕懋康失魂落魄的样子,二师兄高兴得无以复加,正被衙役们抬着往牢里走,忽然抽搐几下,脖子往旁边耷拉下来。 原来他反复受刑,早已油尽灯枯,这几天全靠复仇的怒火支撑精神,眼见大仇得报,心头绷着的弦一松,就此一命呜呼。 死者脸上的笑容很满足,可见他走得很愉快。 不愉快的是毕懋康,他的整个世界突然变得荒诞不经,过去坚持的一些东西轰然倒塌,脑子里面像灌了铅一样,胀痛难受。 接下来毕懋康被钉上了七斤半的铁叶团头枷,由徐师爷和两名防送衙役押往南京,到了这锦衣卫副千户的府中。 好在一路上乘车坐船,吃喝也不错,并没有受太大的苦,但毕懋康本来生活很不错,这下子从天堂跌进地狱,自己精神就垮了。 秦林看了看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呆怔的神态,摇头叹息果然疯病是会传染的,这不,徐文长就又制造了一个同类。 没奈何,先打发两个防送衙役吧,秦林取了银子,两名衙役各送十两,请他们打开毕懋康的枷锁,又在押送朱批上盖了印,叫他们拿去回复徽州知府。 待两个衙役离开,毕懋康脖子上的枷也去掉了,精神稍微好点,认出秦林是个锦衣卫副千户,他鼻子一抽,痛哭流涕的跪着,抱住秦林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长官,毕某冤枉啊,求长官青天在上,明镜高悬,救毕某一命……” 秦林回过头瞪了徐文长一眼,老疯子咧着嘴嘿嘿怪笑。 唉——怎么找了个疯子?秦林以手加额,再看看脚底下跪着的毕懋康,觉得这可怜人也快疯掉了。 “毕先生请起,”秦林这次虽没有亲解其缚,却也双手搀扶,“本官多有得罪了,这位徐师爷真名徐渭字文长,本官知道毕先生精研火器,派他到徽州相请,没想到他老人家脑筋有些不正常,倒叫先生受苦了,是本官思虑不周。” 毕懋康听得这番话是张口结舌,愣怔了老半天,接下来第一个动作不是冲秦林纳头便拜,而是举着拳头就朝徐文长冲过去。 252章 逼上梁山在线阅读 <!--t; 252章 逼上梁山 - 253章 意料之外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53章 意料之外 <!--go--> 253章 意料之外 “且慢!”徐文长铆足力气一声断喝,等毕懋康心神略分,他就伸手戟指,连珠炮似的一顿噼里啪啦: “就算是老夫陷害你,徽州府衙门上上下下几十号人听见白莲教二师兄亲口指认你是窝主,签字画押取了供状,现在他死无对证,而案卷、口供、笔录和你家搜出的赃银般般齐全铁证如山! 你说老夫栽赃陷害,呀呀个呸,现在放你出去任凭你府控省控京控、去按察司巡按府巡抚衙门都察院大理寺刑部鸣冤叫屈,老夫倒要看看那一处能把案子翻过来?!” 破家的知县、灭门的令尹、绍兴师爷阎王敌,像徐文长这种二十年前就在总督军务衙门做总文案的老手,玩起栽赃陷害真正是滴水不漏,叫人除了含血喷天之外一筹莫展。 犹如一盆万年寒冰雪当头浇下,毕懋康满腔火气登时无影无踪,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想到无端端被这么个老疯子陷害,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一辈子都毁在这事了,他不禁浑身发抖,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道:“秦长官见召,晚生来就是了,徐疯子你又何必、何必……” 徐文长哧的一声笑,翻翻白眼:“我家长官命老夫前来招揽,不这样做的话话,你岂肯乖乖就范?” 毕懋康闻言苦笑不止,暗道今年冲撞了太岁,命中遭此一劫。 确实如徐文长所说,他是徽州大族的支派出身,虽不算大富大贵,也生计无忧,和毕懋良等族兄考虑的事情都是读书应举,挣个两榜进士的正途出身,将来不论翰林院留馆或者外放,都是大明官场最吃香的路子,比起那些不从科举出身的杂流,腰杆子都要挺得直些。 所以就算是巡抚、布政使请去做幕僚,毕懋康都还不一定肯,怎么可能受区区锦衣卫副千户的招揽?他又不是老疯子徐文长! 倒是秦林见毕懋康这个样子,先过意不去,秦林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却也从未诬陷无辜之人。 “毕先生,本官派徐老先生前往徽州招揽您,不料他有些心疾,反倒叫先生受苦了,实乃本官之过。” 毕懋康闻言抬头看了看秦林,良久一声长叹:“事已至此,毕某还有别的出路吗?这逼上梁山的事情都是徐老疯子做出来的,论起来毕某还得感谢长官刚才实言相告,唉……” 说着他又指着徐文长,手指直发抖:“徐老疯子,我、我可被你坑害苦了,我家小还不知怎么样了呢,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毕某和你拼命!” 徐文长嘿嘿干笑,拍了拍巴掌,偏门抬进来一乘香藤轿子,毕夫人携着一双儿女从轿中走出,刚看见丈夫就呆住了,然后哇的大哭着扑过来。 毕懋康扶着夫人、牵着儿女,仔细端详都穿着崭新的薄丝棉衣裳,除了夫人因记挂而双颊消瘦,不懂事的小儿女似乎比在家时还要白胖了些,便知他们并未吃苦。 “郎君,究竟是怎么回事?”毕夫人双手捧着丈夫的脸看了又看:“他们打你没有?妾身坐在家里,你以前相熟的捕快张老爹就上门说你要到南京吃长年官司,妾身陪到南京来也好给牢里送个饭、替你补个衣裳什么的,还是那徐老先生安排的车船,到了南京住在客店上房,每日里茶饭供应倒是勤谨,可妾身哪里吃得下……” 秦林好生不自在,感觉自己都快成棒打鸳鸯的大反派了,讪笑着上前施礼:“嫂夫人休怪,是本官不该派徐先生来招揽你丈夫,徐先生本有心疾,竟然诬陷尊夫逼他就范,此时听来,真是叫本官无地自容。” 毕家娘子闻言惊诧莫名的看了看厅上坐着的徐文长,老疯子回以一个和脸部神经短路差不多的怪笑。 毕家两口儿哭笑不得,徐文长名声遍及江南,人人都知道他疯了,虽然两口子受了不少苦,可你能把一个失心疯的老头子怎么样?只能哀叹一声自认倒霉吧。 秦林又道:“本官虽求贤若渴,还不至于用诬告陷害的办法来逼先生屈就,咱是天子亲军锦衣卫,并不是替天行道梁山泊,若是先生想回去——陆胖子,拿本官的印信来,这就写一道札子发到徽州府替先生辩白,牛大力,再取三百两银子送与毕先生做盘费!” 毕家两口儿互相看看,现在回去还能做什么呢?就算辩白了,恐怕别人也会在背后指指点点,被知府大老爷当街抓走,又是白莲教徒言之凿凿的指认,即便秦林对徽州府剖白了,阖城百姓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你淹死。 又心有余悸的看了看徐文长,这老疯子捋着胡须一抖一抖的怪笑,那样子真叫人心惊胆战,这次没答应留下来,万一他下次又耍出什么鬼花样,还叫人活不活? 没奈何,毕懋康冲着秦林深深一揖:“秦长官高风亮节,毕某万分佩服,事情都是徐老疯子搞出来的,与秦长官无涉,毕某愿留下相助,只求长官替在下洗清冤屈,将来如果有可能的话……唉,还是算了吧。” 洗冤的要求秦林当然答应,又追问后面他吞吞吐吐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惜长官是武职,”毕懋康红着脸儿,吭吭哧哧的道:“晚生尚未考取秀才……” 明代科考要说严那当然严,进门搜身、全部考生关在一间间小号房吃喝拉撒都在里头、考官所阅的卷子上不书姓名,甚至为了避免考官认出笔迹,乡试、会试还要由专人将考生答好的卷子誊抄一遍,将抄本送与考官批阅圈点。 但要说没有任何作弊也是吹牛,督抚大员和文坛有影响力的人物替考生说情,或者座师老先生发话给做主考的门生,考官们能不徇私吗? 徐文长名动江南,却一辈子只是个秀才,考了无数次的举人,因运气不好都没有上榜。当年胡宗宪有意成全他,给各房考官说了要录取他,谁知最后一个来晚了的考官没有嘱咐到,偏偏就遇到徐文长的卷子,一个红叉打到不录那堆去了,徐文长就再次名落孙山。 像秀才、举人们热衷给达官显贵做幕宾,除了挣钱养家糊口之外,也有利用官员的势力在科考上占据先机的因素。 不过毕懋康话一出口,就暗自后悔,秦林只是个锦衣卫的武官,就算权势再大,科举正途出身的文官也不会受他嘱托啊!自己真是昏了头。 没想到秦林听到这话竟然毫不迟疑的一口答应,根本就没当回事儿。 毕懋康似信非信的,还以为秦林只是敷衍。 秦林请毕懋康来,主要是想请他帮助设计制造适合锦衣校尉使用的新式火枪,但这会儿他蓬头垢面的不成个样子,也不好细说,就让陆胖子陪他去沐浴更衣。 “哈哈,老毕是吧?胖爷姓陆,大名远志,是我家长官的心腹弟兄,”陆胖子笑着拍拍毕懋康的肩膀,大吹大擂道:“老兄投到我家长官幕中,真正是选对地方了!” 毕懋康脸都快抽了,心说若不是怕徐老疯子又出什么幺蛾子,再加上没脸回徽州老家,老子才不留下来呢。 “怎么,不信啊?”陆远志眉头一耸,在他心目中秦哥根本就是无所不能的,谁要是怀疑那就是和胖爷作对嘛!立刻说道:“哼,别以为我家长官是个锦衣卫武职,你晓不晓得,正四品京畿道张公鱼张道台是他拜盟的弟兄,应天府王世贞王老先生和咱秦哥忘年之交,就连元辅少师张先生……” 胖子不用继续说下去了,因为毕懋康从书房窗口外面走过去,正好看见窗下书桌上,砚台压着一张纸,正是张紫萱以其父名义题写的《本草纲目》序言,空白处“尔为盐梅”的鲜红印文分外清晰。 恍如一个炸雷从顶门心打下来,毕懋康当时就呆住了:原来这喋喋不休的胖子,所说的竟然是真的!一个从五品锦衣卫副千户,正四品两榜进士出身的京畿道和他拜盟,正三品应天府尹、文坛盟主和他做朋友,连执掌朝纲的元辅少师张居正都和他书信往来,此人是什么来头? 这么狠的官儿,莫说替你弄区区一个秀才,就算是举人也不在话下呀!更何况如果能走张居正的门路,连进士也不过探囊取物吧。 毕懋康的脚步登时变得轻快起来,脸也不再黑着了,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陆胖子说话,心头隐隐有“因祸得福”的喜悦。 那边厅上,秦林虽然觉得徐文长行事荒诞不经,毕竟是忠心耿耿为自己办事的,便把治疗失心疯的心药告诉了他:已从金樱姬处得到证据交给了张居正,和张居正谈妥的内容之一,便是要将祸国殃民的王本固明正典刑! 徐文长听到王本固这个名字,立刻眼角抽搐、嘴巴歪斜,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秦林赶紧喂他喝茶水,半晌才平复下来,却没有预想中的欣喜若狂,只是淡淡的道:“自作孽不可活,王本固必有恶报,且不去管他,老头子倒是想着长官如今还缺了另外一件东西。” 秦林眉头一挑,暗自奇怪徐文长为什么没有预计中的反应,还有他说缺一件东西,又是什么? 253章 意料之外在线阅读 <!--t; 253章 意料之外 - 254章 扬州瘦马也不瘦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54章 扬州瘦马也不瘦 <!--go--> 254章 扬州瘦马也不瘦 “将军神目如电、洞彻幽冥,连破惊天大案,是以一年之间由布衣白身升到锦衣卫副千户,而且极可能勋官转实授,一跃为锦衣堂上官,实乃我大明朝二百年罕有之异数!” 徐文长伸出大拇指侃侃而谈,忽然话锋一转:“不过,升官快固然是好事,也是坏事。将军出身白衣,年未及弱冠即身居要职、手握重权,岂能不为人所嫉?” 秦林剑眉一扬,慢慢的道:“不遭人嫉是庸才。” “好,好一个不遭人嫉是庸才!”徐文长抚掌大笑,继而问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将军之才干绝非仅限于破案缉凶,由平息江南白莲教叛乱与招抚五峰海商之事,以老夫看来,将军必怀经天纬地之志、匡扶社稷之心,然则官场之上逆水行舟,正所谓高处不胜寒,昨日官居一品,明天身败名裂,试问将军如何自保?” 秦林稍有动容,拱手问道:“请问先生有何良策?” “官场倾轧,唯借势与用力二途。”徐文长说到这里,自己就神色一黯,大约是想到了不堪回首的过去吧——久历官场,几经生死,这些宝贵的经验是抗倭大帅胡宗宪和更多将领、军民百姓的生命换来的。 平复心情,徐文长又道:“将军以布衣起于蕲州,是借荆王之势,兴国州一举成名天下闻,再借张首辅之势,南京搅动风云雷雨,又借魏国公之势,是以将军已把借势之术用到了极致。” 秦林听到这里,已是悚然动容,暗道徐文长果然不愧为大明三百年江南头一号的真才子,这番分析丝丝入扣,官场经验游刃有余,比起什么金陵四公子,实乃天渊之别,只可惜心疾未愈,脑筋时而清醒时而狂乱…… “然而将军升官太快,根基尚浅,于‘用力’一途便力有未逮了,”徐文长扳起手指,将秦林的班底一个个数来: “陆远志于破案缉凶能为将军臂助,尚不可独掌方面,牛大力乃冲锋陷阵之猛将,这两位身上只有总旗衔;韩飞廉才具中上,老成勤谨,仅为庚字所百户;至于游拐子市井之徒,就更不同提了。倒是毕懋康文采出众而秉性柔懦,又有罪状捏在咱们手里,将来提拔一下便可做将军在文官中的助力——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秦林眼中精光一闪,俄而半眯着垂下目光,笑着拱手道:“幸好现在有了徐先生居中调度,实乃天助我也。” 徐文长慌忙摇手,也许是遭受严酷的挫折,也许是疯病之后性情大变,二十年前在总督军务胡宗宪幕府春风得意时,他敢桀骜不驯、独断独行,二十年后落魄江湖,在秦林面前反而收敛自持得多: “调度机宜乃将军独断之权,老夫风烛残年,只从旁出谋划策罢了。倒是将军培植亲信班底以壮实力之外,还有另外一条路可以巩固权位、官场倾轧时亦能用作杀手锏,方才老夫说将军所缺的东西,便是这里……” 还没等徐文长把答案说出来,外面看门的仆人就通报游拐子回来了。 游拐子走得满脑袋汗水,一脸的灰尘,他身后跟着十名模样周正、身材健康的姑娘,虽没有十分颜色,却也莺莺燕燕香气袭人。 “长官啊,你要的人可真不好找,小的跑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才找齐了,”游拐子一边说,一边领着姑娘们走到庭前,“这位就是买你们的主人秦长官了,还不叩见?” 十名姑娘齐齐朝秦林盈盈拜倒,“婢子见过老爷,老爷万福。” 好嘛,这下秦林变成黄世仁了,他叫这些姑娘站起来,略略的打量一番,若说十分美女,她们容貌都能打到七分以上,而且个个都不是过去娇娇怯怯那种。 春天姑娘们穿着长裙子,看不见脚,秦林就吩咐:“都把脚伸出来看看!” 这时候陆远志已领着沐浴更衣过的毕懋康回来了,看见十名年轻漂亮的姑娘站在庭前,立马跑过来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打量,看哪个胸口大、哪个屁股圆,发觉都不如女兵甲,便叹了口气,有些失望。 忽然听到秦林喊把脚伸出来看,胖子立马倒抽一口凉气:咱们秦长官,真、真是重口味啊! 殊不知青黛听到前院的动静,和甲乙丙丁都出来看了,陆胖子这番举动正落在众人眼中。 “死胖子真是好色啊!”女兵乙和丙异口同声。 “还是秦长官矜持,”小丁双手抱拳顶着下巴,眼睛里直冒小星星:“那句‘把脚伸出来’,太酷了耶!” 喂喂,女兵甲黑着脸,心说死胖子固然是好色,秦长官能好到哪儿去?他有了咱们小姐,还盯着江陵相府那位千金,都是天姿国色,当然看不上这些庸脂俗粉啰。 这不,那些个买来的姑娘听到把脚伸出来的吩咐,一个个睁大眼睛不明所以,羞羞怯怯的看着秦林,好像他是好色无厌的花心大老爷一样。 青黛知道秦林用意,她在后面瞧着这一幕,抿着小嘴笑嘻嘻的,容颜娇美、身段婀娜,宛如深山空谷中的一株幽兰,无论院子里多么嘈杂,仿佛在她身边整个世界都变得静谧而安详,而她水晶般清澈的眸子里,也只有秦林一个人的身影。 那十名姑娘本有些害羞,但架不住老爷吩咐,便一个个把脚从裙底伸了一只出来。 秦林挨个看过去,最多也只有略略裹瘦的,并没有那种折磨人的三寸金莲,便颇为满意的点点头,夸游拐子办事得力。 游拐子呵呵腰,陪笑道:“一千两银子一个,都跑了七八家人牙子才买全,要是再不合长官的心意,属下只好一头碰死了。” 一、一千两银子一个,十个就是一万两?秦林忽然喉咙口被噎住了,睁大眼睛问道:“你、你买的什么人?” “扬州瘦马啊!”游拐子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睛,本能的从秦林身上感觉到了一股杀气,赶紧给他解释。 原来扬州瘦马分为三等,其中一等资质的女孩,将被教授“弹琴吹箫,吟诗写字,画画围棋,打双陆,抹骨牌,百般淫巧”,以及精细的化妆技巧和形体训练,这一等普遍都裹了三寸金莲。 二等资质的女孩,也能识些字、弹点曲,但主要则是被培养成财会人才,懂得记账管事,以便辅助商人,成为一个好助理,她们大部分裹脚,也有不裹的。 三等资质的女孩则不让识字,只是习些女红、裁剪,或是“油炸蒸酥,做炉食、摆果品、各有手艺”,被培养成合格的主妇,因为要做大量家务,一般不裹脚。 像第一等的女孩子,每个要卖一千五百两银子,因为秦林不要三寸金莲的,就排除了第一等,又要能识字的,就排除了第三等,游拐子就在第二等里面挑选,又要接近第一等的好相貌,又要没裹小脚,他跑遍了南京的人牙市,挑得眼睛都花了,忙了整天最后才搜罗到这十名姑娘。 于是全南京的人牙市都知道那位神目如电的锦衣卫秦副千户,来挑扬州瘦马时只要大脚的美貌姑娘,从今往后,“偏爱天足秦长官”的美名,便在南京的风流雅士中传遍。 “唉——早知道我雇大嫂、老妈子算了,一万两银子!”秦林挠挠头。 当然,这只是一时气话,他要办的事情,还是以买的女子来办比较方便——哼哼,不要想得太邪恶哟~~ 验过了天足,这些姑娘们红着脸儿,正不知道秦老爷又要出什么难题,他却走到青黛身边,推着肩膀将她推到了台阶上面:“这位就是荆湖女医仙李青黛,本老爷买你们来并不是做丫环的,而是跟着她学习碾药、熬药、针灸火罐、按摩导引等治病救人的医术,预备开设女医馆。” 听到这个消息,姑娘们一个个心头五味杂陈。 作为扬州瘦马她们从小受的教育就是如何讨好主人、如何献媚邀宠,终极目标就是做一个受宠的妾室,所以见秦林年纪轻轻就身居锦衣副千户要职,人人心头窃喜:侍候这位,总比服侍那些大腹便便、年纪衰朽的盐商老爷好的多吧! 可接下来听秦林说并不要她们做丫环,而是去什么女医馆做事,顿时心里便有些失落。 不料秦林又道:“你们每月有三两银子的工钱,二两银子的奖励,干满五年,本老爷发还卖身契,还你们自由身,许你们自招夫婿,愿意留下来的继续干,不愿留的欢送离开!” 真的?! 姑娘们眼睛都亮了,她们身价千两白银,做丫环拿月钱想赎身是做梦,去青楼卖笑倒是挣钱多,自己存钱或者拉拢哪个冤大头便能赎身,但那是千人压万人骑的贱业,就从良也是终身之辱。 像现在这样,干满五年秦林还她们自由身,相当于白送千两银子,还不必卖身赔笑。现在她们不过十六七岁,五年之后也才二十出头,以清白之躯自择良人夫婿,做原配娘子,岂不比做妾室和妓女从良好上千倍? “谢老爷恩德,婢子们必定尽心尽力!”姑娘们全都跪下朝秦林和青黛叩首。 好多女护士啊!秦林笑容满面,心目中这些姑娘已穿上了洁白护士装,哼哼哈嘿,似乎又有某种邪恶的想法了…… 254章 扬州瘦马也不瘦在线阅读 <!--t; 254章 扬州瘦马也不瘦 - 255章 秦林的霸气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55章 秦林的霸气 <!--go--> 255章 秦林的霸气 青黛和四女兵领着新买来的姑娘们去后院安顿下来,学习碾药煎药、按摩导引等等辅助治疗的技术,为开办女医馆做准备。 毕懋康远来劳顿,夫妻俩有一肚子的话要说,秦林便让他们先回客店阖家团聚,又命游拐子在这附近找座小院子让毕家四口儿居住,等过两天去浙兵大营观看鸟枪排练,再来研究如何改进。 各色人等离开,秦林和徐文长坐回了厅上。 喝了口茶水,秦林笑着继续问道:“刚才徐先生谈‘借势’与‘用力’,本官在后者上根基尚浅、力有未逮,那么以先生之见,该当如何?” “将军又来戏谑老夫了!”徐文长站起来深深一揖到地:“将军深谋远虑,果非常人可及,早已在老夫之前作出了安排。” 秦林开设女医馆,为名还是为利?名,青黛已是蕲州女医仙、《本草纲目》的执笔人之一,再者娶妻娶贤,也用不着多大名声;利,就算女医馆接收的病人以官宦人家的夫人小姐居多,每次诊金也不过十两几十两,但买十名扬州瘦马来做护工,就花了整整一万两白银! 秦林这占便宜不嫌多,吃亏半分不肯的家伙,能干这赔本买卖? 别有所图嘛! 这些个夫人小姐聚到了一处,最喜欢八卦,互相卖弄炫耀,口风比她们丈夫和父亲松多了,什么张侍郎的公子要和李给事的小姐联姻,申阁老哪天入朝回来骂了娘……在旁人看来似乎净是女人嚼舌根子的废话,被有心人收集起来却是了不得的第一手机密情报,稍加研读就能够得到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试想在女医馆等待问诊和做各种治疗的时候,相熟的夫人小姐们会不会有意无意的谈起这些内容?还有各家跟来的丫环仆妇老妈子,会不会东加长李家短、你家老爷大方我家主母小气的互相攀谈? 有心人只要等在女医馆,从旁边把这些看起来杂乱无章的谈话记下来,便能提炼出含金量极高的情报,从而在朝堂政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东厂多派遣公开的坐探以监视各衙门,锦衣卫喜欢安排便衣密探打听消息,而文官们则凭借同乡同学同年同榜、座师房师等大多由科举形成的关系,结成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同气连枝、互通声气。 秦林仅是锦衣卫副千户,远不能自由自在的利用厂卫情报体系,且厂卫从属于朝廷,不像私人力量用起来那么得心应手;另外他身为武职,和科举出身的清流文官天生就有隔阂,张公鱼虽拜了盟,瞒颃糊涂指望不上,而王世贞等人也是看在张居正面上才鼎力相助,并不是秦林自己的班底,要做到像科举文官那样互通声气、互相应援,从长久看是不可能的。 秦林另辟蹊径开设女医馆收集情报,实是绝妙之极的计策! “将军以此办来,实是事半功倍,论起来说不定许多厂卫都打探不到的消息、” 徐文长住口不再往下说了,和秦林相视而笑,于是奸诈猥琐阴险毒辣的笑声,在厅堂中回荡…… 这天青黛在后院教新来的护工们学习护理和简单治疗的技术,这年月主人对买来的奴仆拥有绝对的权力,秦林的锦衣卫副千户身份又足够让人闻之色变,所以姑娘们学习得非常认真,没人敢小看这个年轻稚嫩的老师。 甲乙丙丁四个女兵已在蕲州玄妙观的医馆做过小半年,这些东西是早就耳熟能详的,不必再学了,便远远的站着看,瞧见那些新人毛手毛脚的样子,以前辈自居的她们就笑个不停,想到了当初在蕲州,自己也是这样由青黛手把手教的。 “喂,大姐,”女兵乙神神秘秘的凑过来:“昨天死胖子又给你送东西了?” 丙和丁同时竖起了小耳朵。 “哼,我才不理会他呢!”女兵甲抬头挺胸,不屑的撇撇嘴。 女兵乙和丙相视而笑,婉言劝道:“大姐,其实这种事情呢,告诉秦长官也没什么的,以咱们看哪,秦长官也不是小气的人,他拿陆总旗也是当亲兄弟看待……” “都说了不是啦!”女兵甲脸蛋儿红红的,把手乱摇,丰满的胸部一阵波涛汹涌,从来高昂的头这次垂得很低很低。 “别扭的家伙,”小丁百无聊赖的踢着地上一块拳头大的石头。 服侍秦林的一位丫环走了过来,满面春风的道:“阿甲姐姐,老爷让你到他书房去一趟。” 耶?好像以前秦长官有什么吩咐,都是叫四个人一块的吧?乙丙丁三位都诧异的看着大姐,好像她脸上长了花儿。 女兵甲也极为吃惊,问那丫环知不知道是什么事,丫环自是摇头不知。 奇怪了,女兵丙挠挠头:“别是长官已经知道了死胖子给大姐送礼物的事情?” “难道是要指配赐婚?”女兵乙又惊又喜。 哼哼,小丁故作老成的冷笑着:“你们知道什么?咱们这位长官少年英雄、天生风流,单独叫大姐过去,当然是有好事啰……收房,收房你们懂不懂啊!” 切——甲乙丙同时鄙视她:“只有你这小笨蛋才会盼着被收房吧!” 女兵甲揣着满腹疑问去了书房,刚进门就吓了一跳。 只见室内乌漆麻黑的,秦林坐在关着的窗子底下,只有窗缝里透出光线照在他的脸上,显得十分阴森可怕,脸上的笑容看起来也格外的阴沉,半闭着的眼睛寒光闪闪。 本来不信什么收房说法的女兵甲,至此心头真有些惴惴了。 秦林平时对家中诸人没有什么威严架子,这次要谈正事才故意摆出城府深沉的样子,看到女兵甲害怕,自以为王霸之气起了作用,便嘿嘿冷笑着道:“本官找你来,实要你做一件不可为外人道的事情,便是至亲好友,包括你们青黛小姐都不能告诉……” 话还没说完,平时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兵甲,一下子缩到了墙角,睁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秦林,那模样就和小白兔面对大灰狼一般无二。 呃~王霸之气太强了?秦林困惑的挠了挠头皮。 255章 秦林的霸气在线阅读 <!--t; 255章 秦林的霸气 - 256章 丈母娘看女婿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56章 丈母娘看女婿 <!--go--> 256章 丈母娘看女婿 “让你在医馆打探消息而已,至于怕成这个样子?”秦林一脸的莫名其妙。 女兵甲先呆了呆,接着就正常多了,拍了拍胸口:“原来不、不是收房啊……” 收房?秦林被呛得大声咳嗽起来,心头已是哭笑不得——女兵甲相貌能打到八分,身材前凸后翘相当不错,不过,和容貌像个可爱的混血儿、身段超级劲爆火辣的徐辛夷相比,至少也差一个等级嘛。 “毛病!我收你还不如去骗徐大小姐啊?”秦林撇了撇嘴,继而吃了一惊,捏着下巴暗自思忖:咦,我为什么会这么想?人形母暴龙徐大小姐很容易泡吗,为毛心底总觉着…… “喂,”女兵甲见他久久发呆,就出声提醒了一下。 秦林赶紧收敛心神,谈了正事。 女医馆收集情报的工作,当然要由女人来做。 秦林不愿意让天真纯洁的青黛参与这种事情,而新来的十名护工也需要时间来检验,所以四个女兵就是最好的人选。 她们原是魏国公府的奴婢,父母兄弟都在南京城内外居住,事实上处于秦林这个锦衣卫副千户的掌控之下,现在自己又是青黛的丫环,与主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背叛的可能性极小。 而且她们长期在魏国公府,熟悉达官显贵的生活方式,用来侦听那些夫人小姐、女仆丫环老妈子的谈话,也是事半功倍。 “原来是这样啊,”女兵甲信誓旦旦的道:“长官的吩咐,婢子一定牢记,以前徐大小姐和我们玩耍,也请军中斥候来教过不少查探消息的方法,虽然未曾学得十分本事,但用在医馆里头,听听夫人小姐的谈话,绝对是绰绰有余了。” 秦林一听之下登时大喜过望,只要有军中斥候的三分本领,用在医馆窃听点八卦消息,那绝对是牛刀杀鸡的效果啊。 于是就告诉女兵甲哪些消息值得特意关注,比如张侍郎公子向李给事小姐提亲这种事情,表面上只是夫人小姐嘴里的花边新闻,实际上就有可能泄露了两派势力进行政治联姻的企图,而吏部某位老先生无意中和妻女说的一个笑话,说不定就泄露了封疆大吏任免的天机…… 女兵甲倒也聪明,将秦林的话一一领会。 “因为你老成可靠,这件事就由你掌管,还有乙、丙两个,你私底下去和她们说,小丁嘛,”秦林想到那小迷糊,笑着摇头:“算了,暂时别让她掺合。” 女兵甲点点头。 秦林又道:“对了,告诉女兵乙和丙,忠心替本官办事,将来准她们自择夫婿,另外本官还提拔她们娘家兄弟,每人开个名字上来,安排在庚字所,都从力士做起。” 女兵甲心头一凛,知道这是秦长官的御人之术了,庚字所百户是韩飞廉,嫡亲兄弟在他手底下做事,动辄便能以军法加以处置,乙丙两位还能不替秦长官尽忠竭力吗? 但话又说回来,四女兵的娘家都只是贫苦百姓,否则也不会把女儿卖掉替人做丫环,她们兄弟不是卖菜的就替人帮工的,能招进威风凛凛的锦衣卫,而且是从正式的力士做起,恐怕阖家老小做梦都要笑醒吧! “谨遵长官之命,婢子替两位妹妹谢过长官恩德,兄弟能做锦衣力士,她们全家都要感激不尽的,”女兵甲面色肃然,半跪着抱拳行了个军礼,站起来又问道:“那么婢子?” 秦林似笑非笑的道:“将来把你指配陆远志,这总行了吧?” 女兵甲脸蛋腾的一下红了,跺跺脚:“长官太欺负人了,凭什么两位妹妹都是自择夫婿,轮到婢子就要、就要指配那死胖子……” 说到后头,声音已细微不可闻。 秦林哈哈大笑起来,挥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女兵甲跺跺脚,转身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金樱姬送给秦林许多海上珍宝,东珠、玳瑁、珊瑚和漆器数不胜数,回到南京之后,他就收拾起来,配成一份份礼物送给各位旧相识。 应天府尹王世贞、京畿道张公鱼、怀远侯府这几处是少不了的,一个个都道“无功受禄、惭愧惭愧”,第二天回赠的礼物竟比秦林所送价值多一倍以上。 锦衣卫千户雷公腾那里也送了一份,毕竟现在还是顶头上司嘛,雷公腾态度好生谦恭,上官的架子是半分也不曾摆,回赠也比礼物价值稍高。 到魏国公府送礼的时候,徐邦瑞和小公爷徐维志态度极其热情,留秦林在府中吃饭的时候父子俩都来相陪——公爵乃超品,徐家又是与国同休戚、手握重权的武勋显贵,哪怕当朝一品来拜,都不一定有这待遇。 这两爷子不脱纨绔习气,拿着很大的金酒杯劝秦林喝酒,肴馔珍馐美味不提,酒也是陈酿的百花醉,秦林却不过情面多喝了几杯,登时面红耳赤。 徐邦瑞和徐维志使了个眼色,笑容非常“诡异”。 “父子两个笨蛋,真要醉倒了怎生叫他开口?”国公夫人吴氏躲在远处一架珍珠屏风后面,跌着脚埋怨。 儿媳王氏把她胳膊一挽:“婆婆,维志也是心急嘛。” “他?”吴氏撇撇嘴,“亏你替他说话,其实他也不是个好的,我生的儿子自己还不知道?所以你可得盯紧点,别让他出去胡混。” 后面的丫环、婆子、姑奶奶、姨奶奶笑翻一大片,又不能出声,全都捂着嘴憋着笑,肚子都忍得疼了。 躲着看秦长官的当然不只国公夫人和小公爷夫人,徐家两位夫人的贴身丫环和老妈子,暂住在府里的亲戚,什么姑太太、姨奶奶、舅夫人、表小姐不知多少人,都来一睹秦长官的风采。 嗯,这个阵容,很好,很强大。 女儿到了十六岁还没说定婆家,父母就得开始着急了,达官显贵人家像徐辛夷这样没裹小脚的女儿,又还整天四处乱跑骑着高头大马抛头露面,长相也不是皮肤白皙细眉弯眼小鼻子小嘴那种惹人爱的,确实就有点剩女的意思了。 当然也不是真嫁不出去,以魏国公的权势地位,愿意娶徐大小姐的人可以从紫金山排到雨花台,可徐家又岂能看得上那些家伙? 又要女儿自己喜欢,又要人才出众,确实不好找啊……幸好,现在已经有了一个目标。 这不,得知秦林上门送礼,吴氏立刻安排丈夫和儿子出马陪酒,自己和儿媳妇躲着看看“未来女婿”的人品相貌,而吴氏的嘴巴管不住的,所以整个国公府的三姑六婆也就很快知道了这件事情。 真是有其女必有其母啊! 小公爷夫人王氏往外头张了张,沉吟道:“这位秦长官的气度是很不错的,儿媳妇见过那些二三品的大官似乎也不如他;但论起文采风流、英俊儒雅,觉得前次随王府尹来拜的那位,嗯,叫什么来着,对了,王士骐公子还要胜上三分。” 殊不知吴氏十六岁起嫁到魏国公府,几十年早已习惯了丈夫外向洒脱的纨绔性子,论起来秦林的自然随性倒合她的脾胃,而王士骐那种儒雅才子就是另外一种类型的了。 “媳妇你不晓得,王公子那号人是绣花枕头外面光,其实是个银样蜡枪头,”吴氏撇撇嘴,反问道:“没听说刘戡之那家伙的事情?以前那家伙也是什么金陵四公子,论名气只怕比王士骐还要大些呢!” 几个姑太太舅奶奶都是善于察言观色的角色,听听吴夫人口气,便七嘴八舌的扯顺风旗: “是啊,刘戡之相貌算得第一等了,可后来成个什么样子?还是这位秦长官亲手把他缉拿归案的呢!” “对,什么狗屁倒灶的金陵四公子?缺了咱们小公爷,他也好意思自称四公子?” 甚至有个说话最泼辣的表嫂子直截了当的道:“刘戡之那号人长相虽俊,结果是个天阉,以嫂子瞧来,那些个文绉绉的公子哥儿,跟大姑娘似的,只怕那话儿有些靠不住,倒是这位秦长官鼻梁挺直……” 相熟的三姑六婆赶紧把她嘴捂住,这位话再说下去越发不堪了。 其实这话倒真说到了吴氏心坎上,暗思女儿健康活泼,若是找个病恹恹的才子,大雪天扶着丫环肩膀看梅花还往丝巾上咳着两口血那种,若是作诗作画嘛意境倒是幽远凄婉,和他做两口子那可就倒霉到姥姥家去了。 倒是秦林锦衣卫武官,虽没听说他练什么武功,身体底子总是好的……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吴氏瞧着秦林连连点头。 那边席面上,徐邦瑞爷俩没怎么提到常和秦林往来的徐辛夷,反而不停的问张家三兄妹为何不在南京,说要请他们到府中一叙什么的。 秦林已喝得有些发飘,反正南京的事情没有什么瞒得过这位国公爷,便告诉他已有好久没有见到张紫萱了,她和两位兄长都去了京师。 魏国公父子连连奸笑,瞧着秦林的眼神就像大灰狼看小红帽。 “咦,你们这是?”徐辛夷得到消息说父兄在请秦林吃酒,走过来的时候却在屏风后面看见母亲、嫂子和一大堆亲戚。 “哈哈,没人和我女儿抢夫婿啦,你老爹从京里得到消息,张家……”吴氏眉飞色舞的说着,发觉女儿红着脸儿、瞪着眼睛,立刻讪笑着率众三姑六婆作鸟兽散。 256章 丈母娘看女婿在线阅读 <!--t; 256章 丈母娘看女婿 - 257章 天意难测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57章 天意难测 <!--go--> 257章 天意难测 徐辛夷被母亲和嫂子的举动弄得害羞,没见秦林就跑回了自己居住的房间。 魏国公爷俩则一个劲儿的对着秦林灌酒,自己也喝得醉醺醺的,脸上通红。 徐邦瑞到底年纪大了,酒力不像年轻时那么宏大,睁着醉眼打着酒嗝道:“秦哥儿在锦衣卫那边,呵呵,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嗝……调到我南京大营也可以的,只要不嫌屈才,嗝,本公替秦哥儿弄个正三品指挥使……” 正三品指挥使已是高级武官,绝大多数人一辈子也升不上去,虽然秦林是锦衣卫,权势比各京卫大得多,可由从五品一跃为正三品,这速度也足够让人瞠目结舌了。 这话换了任何人都是狂言乱语,唯有徐邦瑞说来理所当然,他掌管南京四十九个京卫禁军、一百一十八千户所、外加浙兵四大营,随便什么天策卫、豹韬卫,挪个指挥使的位置出来,不要太轻松哦~ 不过秦林自己倒是奇怪,为嘛无端端说到要调动?他也喝了不少酒,就笑道:“劳国公爷挂心,下官在锦衣卫虽位卑职小,赖国公爷和诸位上官赏识,尚不至被谁欺负。” “哈哈,年轻人有冲劲儿,”徐邦瑞大拇指一竖。 他正待继续说下去,徐维志在旁边捅他腰眼,一个劲儿的打眼色:“爹,你喝多了。” “老子没醉,再喝三杯也没事儿,不信你看……”徐邦瑞端起硕大的金酒杯,咕咚咕咚灌进了喉咙,然后笑着将空酒杯翻过来:“看,你老子的酒量还过得去吧?哈哈——嗝。” 笑声嘎然而止,因为魏国公已经歪着脑袋溜到桌子底下去了。 徐维志一边叫丫环来扶父亲,一边朝秦林笑:“酒逢知己千杯少,家父很久没有这样开怀畅饮了,倒叫秦世兄见笑。” 秦林忍着酒意,拱手道:“岂敢,国公爷豪饮气概非凡,依稀可见当年令祖中山王跃马横枪,北逐蒙元出朔漠的风采。” 徐维志听秦林赞他祖上丰功伟绩,自是满心欢喜,叮嘱丫环把父亲送回房中、熬醒酒汤来解酒,自己则亲自把着秦林手臂,开中门将他送了出去。 回府在床上眯了一阵,青黛又亲手熬了碗解酒的茶汤送来喝了,秦林倒头睡到了第二天早晨。 和别处不同,魏国公府没有送回礼,秦林稍有纳罕:并非他希图回报,而是想到魏国公父子慷慨大方的性子,这次似乎有点不同寻常? 殊不知魏国公府中,夫人吴氏已将秦林所赠的明珠、宝玉、翡翠、玳瑁等礼物摆了一床,儿媳妇和众多三姑六婆陪着一样一样的看。 这些东西虽然价值不菲,但在富甲江南的魏国公府实在算不得什么,之所以大伙儿围着兴致勃勃的看,只因送礼的人与众不同…… “呀,傻小子连这个都送来了,还说不是提亲吗?哼哼,女儿你要瞒到什么时候?”吴氏从大堆礼物里面挑出了观音送子图案的漆器盒子、双明珠珰、鸳鸯戏水玳瑁插屏,满脸“我全明白了”的表情。 秦林自是不知道因所赠的礼物已经被徐家误会了——倒不是他不够细心,而是只要吴氏带着“误会”去挑,在上百件礼物当中总能挑出几件带着特别含义的宝贝。 除了魏国公府没有回礼之外,席上还有几件事情,秦林酒醒之后回忆起来觉得奇怪:徐家父子一再追问张紫萱和她兄长的去向,有何用意?后来为什么又很没来由的提到把自己从锦衣卫调到南京大营? 难道张家那边有什么变故? 秦林越想心头越不踏实,正准备出门找王世贞打探消息,外边守门的亲兵就拖长声音叫道:“江陵相府三位公子来拜!” 所谓的三位公子,其实是两位公子加上一位女扮男装的小姐,张敬修、张懋修兄弟微有风霜之色,张紫萱则容颜清减,虽身着男装,丝毫不掩丽色,叫人见了比平日越发多了几分怜意。 知道这三位同来必有机密事情,秦林把他们引到书房之中,丫环奉茶之后便让她退下,只留宾主四人。 张敬修与张懋修对视一眼,两位都面带尴尬之色,到底弟弟张懋修性子急些,从袖中取出一份手卷递给秦林:“这是从家父处抄得圣旨的底稿,我们比颁旨中使来得快两天,先带来给秦世兄看看。” 张居正手眼通天,据说他把自己的意见授意给各位朝臣,由他们写成奏章,再由自己在内阁“票拟”同意,之后送入内廷,由同党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批红”,最后发回内阁执行。 实际上张居正的意思就是圣旨,所以张懋修有底稿根本不足为奇。 这份底稿上,主要写了对瀛洲女土司金氏的褒扬,说了“海上夷人慕我圣天子之德,遂千里来归,金氏恭敬勤谨,实为诸夷表率”之类的套话。 另准金氏所请,仿俺答封贡九边通商的旧例,开杭州为商港,允许各国海商自由贸易,重开市舶司管理通商税收,税率仍按旧制执行三十税一,此前另外一处通商口岸福建月港,也特许瀛洲夷商往来贸易。 这个条件不错,虽然没有争取到全国范围的开海通商——事实上那也不是短期能做到的,之前张居正主持的“隆庆开海”也只开放了月港一处,且只许漳州泉州本地居民出海,并设置“船引”(外贸许可证)来控制出海船只数量,像现在这样不限数量、不设船引,开放杭州为自由贸易港,对五峰海商已是极大的利好消息。 另外大明的名义税率一直很低,三十税一也就是百分之三点三,比后世任何一个时代的税率都低。 可是圣旨上缺了两条:秦林的升赏和对王本固的惩罚。 黄公公是宦官、霍重楼是东厂,这两处由内廷直接管理,升赏可以不经圣旨;但秦林是外官,立下如此大功,圣旨上应该有所体现啊? 难怪魏国公徐邦瑞会那么想了——目前朝廷圣旨几乎就等于张居正的意思,既然圣旨上没有升赏秦林,便是张居正对他不感兴趣嘛! 真是的这样吗? 秦林面色古井不波,只是看看张紫萱。 相府千金白皙如雪的脸蛋儿就红了,又是羞愧、又是不好意思的从袖中取出另外几份书信。 257章 天意难测在线阅读 <!--t; 257章 天意难测 - 258章 张居正的权衡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58章 张居正的权衡 <!--go--> 258章 张居正的权衡 第一封书信竟是张居正亲笔所写! 那一手馆阁体的小楷典雅庄重,笔架间没有丝毫的飞扬肆意,却隐隐带着端严的气度和凛然之威,相比之下,张紫萱模仿其父笔迹替《本草纲目》写的序言,就有其形而失其神了。 这封信洋洋洒洒一大篇,张居正首先说他祖父张镇当年是在荆州辽王府做侍卫,得知秦林的祖父是武昌楚王府的侍卫,两家实乃通家世好,称秦林为“世侄”,并说湖广家乡又出了位了不起的小同乡,他很是欣慰,盛赞秦林公忠体国、办事勤谨,将来必为朝廷栋梁之才。 据说张居正身居高位,常用内容隐晦的书信对官员作出暗示,以秉承他的意思呈递奏折和做出人事任免。 不过秦林可不是元辅少师张先生肚子里的蛔虫,看了这封云山雾罩的信,他完全一头雾水:因为信上面好像说了很多,好像又什么都没说。 身为帝师、首辅的张居正,总不会写封信就是为了拿几顶高帽子给秦林戴吧? 反正张家三兄妹总会作出解释,秦林也不急着问,又看另外两份书信,从信封里面取出来一看,竟然是两份公文。 其一是兵部发下的部照,内容是锦衣卫副千户赏授四品骑都尉秦林,深入海疆、招抚蛮夷,其为官之勇略、功勋之卓著实与冲锋陷阵所立之战功无异,着令勋官转实授,升锦衣卫指挥佥事! 其二则是掌锦衣卫事刘守有亲笔标红的委札,查知新任锦衣卫指挥佥事办事得力恭敬忠谨,特委该员协掌本卫南镇抚司! 锦衣卫指挥佥事,协掌南镇抚司! 指挥佥事是锦衣堂上官的最低一档,可入锦衣卫衙门大堂办事,凡是锦衣军官走到这一阶级,就有了指挥调动整个锦衣卫系统、并凭借手中权力参与朝堂政争的初步资格,可以说已经迈出了权倾朝野的第一步。 协掌南镇抚司更不得了,虽然控制诏狱和缇骑四出的北镇抚司有权奉旨抓捕关押拷打犯罪官民,影响更广、名声更大,但南镇抚司是掌管军匠、研发兵器以及查办锦衣卫内部贪墨通敌各项情弊的专门机关,锦衣官员犯罪都归它查办,可谓特务中的特务、宪兵中的宪兵。 秦林由布衣百姓起家,年未弱冠便官居锦衣卫指挥佥事、协掌南镇抚司,绝对是大明朝二百年未有之异数。 那么,张家兄弟为什么还要面带尴尬之色,张紫萱为什么低着头红着脸,好像很对不起秦林一样? 王本固! 秦林心头一沉,缓缓问道:“不知对里通外国、冤杀汪直、害死沿海十万军民的罪魁祸首王本固,究竟如何处置?” 张敬修和张懋修面面相觑,实不知如何开口,张紫萱深邃迷离宛如星空的双眸,也闪过了几许迷惘。 十余天前,京师东华门灯市口大纱帽胡同相府,富丽堂皇非同凡响,门前奔走的官员几如过江之鲫。 相府内,一位身材高挑、面容清俊的老者,于池塘边垂钓,盘膝而坐腰背挺得笔直。 时值春天北方冷风还大,他也只戴顶素纱忠靖冠、身穿薄薄的燕服,久坐依然面色红润,半开半闭的眼睛,时有神光闪烁。 张家两兄弟规规矩矩的坐在后面,就连飞扬跳脱的张懋修也双手按着膝头,老实得不像话。 张紫萱则笑眯眯的站在老者旁边,替他摆弄鱼饵、整理钓线,另有两名碧眼雪肤的波斯胡姬侍立一旁,参茶和几样别致的点心摆在矮几上。 忽地浮漂一动,老者眼明手快将钓竿提起,一尾肥肥的大鲤鱼便扑腾着尾巴,摔在了草地上。 两名波斯胡姬嬉笑着扑过去,将拍拍乱跳的大鲤鱼按住。 “好啦,爹爹的钓技还过得去吧?”老者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笑眯眯的对着女儿炫耀——他就是张紫萱的父亲,以帝师首辅身份执掌大明朝政的张居正。 “爹爹春秋正盛,”张紫萱笑了笑,有些儿心不在焉。 知女莫如父,张居正朝那两位波斯胡姬挥挥手:“阿古丽、布丽雅,把鱼送到厨房去,老夫亲手钓的鱼,今晚和儿女们同享!” 两名胡姬笑嘻嘻的拿着鱼走了,池塘边只剩下张居正和他的三位儿女,他随随便便的捡了块太湖石坐下,以父亲对儿女的亲热口气问道:“说吧,有什么事情?” 张懋修是最沉不住气的,抢着道:“父亲大人,不严厉处置王本固,说不过去吧?这厮身为朝廷命官竟然结交真倭,冤杀汪直、陷害胡宗宪,东南沿海十年倭乱、牺牲十万军民,实由此人而起,以儿看来,实应千刀万剐。” 张居正浓黑的眉毛微微皱起,不悦的道:“朝堂之上国家大政,凡道与术两途,只有权衡利、害之后的抉择,并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为父教的东西,徐阁老的故事,你都忘了吗?” 张懋修哑然,朝堂政争绝对没有什么道义可讲,迂腐的所谓君子必然身死名灭,只有以道与术两途,权衡利与弊来行事。 像曾经提拔张居正的徐阶,为了扳倒严嵩、严世蕃父子,他隐忍不发之时竟肯将亲生孙女嫁给严世蕃的儿子为妾,以韬光养晦;而借道士之口用污蔑手段来扳倒严嵩,甚至诬陷严世蕃“通倭”,最终打倒严家的关键时刻,为了向自己一派的官员表示决心、也是为了显示与严家一刀两断,他竟然毒死了那可怜的孙女! 世人都说徐阶是忠臣,严嵩是奸佞,然而徐阶送孙女作妾又将她毒死,以及利用道士诬告严家父子的手段,哪一丁点称得上光明正大呢? 大哥张敬修看了看弟弟,又望着父亲拱手道:“父亲大人明鉴,您刚才讲的道与术两途,所谓礼义廉耻国之四维,乃正道也,王本固所为天怒人怨,正该依法处置,以维护大道。” “倭乱是过去的事情,已经被老夫平息了!十万军民已死,就杀王本固也活不转来!至于礼义廉耻,那都是做出来给人看的、教人学的,王某欺心之事并无别人知道,并不损害大道之行……” 儒家讲的是暗室不欺心、反躬自省,张居正这番话已有离经叛道的味道。 他神色不怒自威,斩钉截铁的道:“现在为父的大道,就是推行改革新政,唯有新政,才能力挽国朝之倾颓、济万民于甘霖、开百年之太平!” 是的,伴君如伴虎、高处不胜寒,朝堂政争没有什么正义可言,至少从手段上无法分出正邪,而张居正比一般谋求自身权位的权臣有着更大更高的追求,他的理想是推行改革新政,实现大明朝的中兴,上不负社稷之任,下不负黎民百姓。 古往今来,任何改革都面对着旧有势力的疯狂反扑,极少有真正能够贯彻执行的,更多的情况是主持者一死,改革立刻人亡政息。 张居正的万历新政同样天步维艰,尽管手握重权,仍然只能一步步小心谨慎的前进,隆庆开海,仅仅开福建月港一处,且只许漳州泉州百姓参与,每年还控制船引数量,一条鞭法,清量田亩也是选择地区试点,逐步推行,依然在兴国州发生了震惊天下的弊案…… 所以,一切能让新政推行更快更顺利的事情,张居正都愿意去做,就像徐阶为了扳倒严嵩的目标,可以牺牲嫡亲孙女的生命,可以采取诬告陷害的手段。 前段时间王本固得知罪证昭彰,走投无路之下竟写信向张居正摇尾乞怜,发誓要做首辅大人门下走狗,从此惟命是从。 张居正一直面临清流的轮番攻击,但清流这块招牌又不能彻底倒下,因为它是平衡内廷宦官势力和武臣勋贵的重要力量,即便是张居正,也绝不可能让它彻底倒下,所以不堪其扰时施以打压,真正清流出现明显颓势的时候,又要暗中扶持,避免其彻底垮台。 王本固的投靠绝不是一个人,而是代表相当大一部分清流,其中包括了南京都察院副都御史耿定向、京师都察院佥都御史耿定力以及更多的门生故旧。 张居正手握王本固的罪证,就能像使唤狗一样使唤他,从而控制这一派清流为推行新政所用,在内抗衡内廷宦官势力,在外为新政保驾护航。 在现在的张居正眼里,新政就是他的一切,为了这个目标,他绝不介意和魔鬼做交易。 听到父亲说的这些,张紫萱暗自点头,她比起两位兄长更为理解透彻:以内阁宰辅的角度来处置此事,是杀死王本固来为十年前已死的军民报仇雪恨,还是留下他的狗命,以便顺利新政大业,巩固大明的江山社稷、造福活着的天下百姓? 选择是不言而喻的。 但她想到对秦林做出的承诺,和那家伙可能的反应,就忍不住追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父亲以帝师身份执掌朝局,权倾天下,如果缺了王本固、耿定向似乎也没什么……” 258章 张居正的权衡在线阅读 <!--t; 258章 张居正的权衡 - 259章 秦林的选择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59章 秦林的选择 <!--go--> 259章 秦林的选择 “咱们大明朝,哪儿来的真正的权臣?为父既不是王莽,也做不了曹操。”张居正慢慢的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 自从明初朱元璋借胡惟庸案废除丞相制度,皇权就得到了远超前代的加强,形成文官外廷以内阁为首脑、宦官内廷以司礼监为心脏、军权由勋贵武臣掌握,三方互相制约的稳固格局,终明一朝,基本从制度上杜绝了重臣篡位和外戚专权的可能性。 英宗年间土木之变,勋贵武臣集团遭到重创,逐渐形成文贵武贱的局面,基层卫所兵制崩坏,各公、侯、伯也仅能保持家族的荣华富贵和统帅军队的部分权力,基本上对朝局大政失去了发言权,比如魏国公徐邦瑞职任南京守备、统帅十万大军,南京城内他是天字第一号谁也惹不起,但出了南京城,进士出身的七品知县都可以不买他的账。 三条腿的凳子可以站稳,两条腿的就不行,只剩下外朝文官和内廷宦官两股势力的大明朝局,就难免偏偏倒倒了——只要出现皇帝年幼或者不理朝政的情况,不是外廷文官占据上风出现张居正这种权臣,就是内廷宦官里面产生权阉王振、立皇帝刘瑾、九千岁魏忠贤。 但无论张居正、王振还是魏忠贤,没有谁能真正成为曹操、王莽、司马懿那种真正意义上的权臣,因为科举文官受制度制约难以发展家族势力,并且无法得到军队在王朝制度之外的效忠,而内廷宦官完全依附于皇权,无论刘瑾或者魏忠贤的权势看起来多么大,当皇帝下定决心加以处置的时候,他们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张居正之所以能权倾天下,并非他手握权柄能直接对百官施加黜陟、或者拥有一支忠心耿耿的私军——这两者是成为真正权臣必不可少的条件。 而是帝师身份使他能对皇帝施加影响,慈圣李太后的信任则加深了这种影响的力度;身为内阁首辅,能行使在百官奏本上“票拟”的权力;和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的同盟关系又使他的票拟能毫无阻碍的通过“批红”,最终变成朝廷的旨意,由各部门贯彻执行。 张居正并非像历代权臣那样独断专行威震天下,而是以特殊的权谋手段在明朝制度的各个关卡一路绿灯,可要是其中任何一个关卡,无论万历帝、李太后还是冯保对他亮了红灯,把“首辅钧旨”变成“皇帝圣旨”的通路就会立刻关闭。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万历帝成年之前张居正实际上行使着皇帝的权力,并借此大力推行新政;但另一方面,他的权力并非牢不可破,甚至是相当脆弱。 “别人只说我张家如何圣眷优隆、煊赫一时,殊不知为父为了推行新政,开大明中兴之局面、保华夏百年之气运,心中实是,实是……”张居正沉吟半晌,长出一口气,吐出八个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张家三兄妹面面相觑,一方面不得不信父亲的话,一方面又总觉耸人听闻:在江陵相府,在江南游历,处处只觉父亲威势煊赫、官民万分景仰,谁知道竟有如此艰难? 似乎看出了儿女们的疑惑,张居正也有借机一吐胸中块垒的意思,便笑着在地上画了个圈儿:“这,是天底下的读书人,爹爹又在里面画个圈,这就是外朝文官,你们知道现在考中进士的寒门士子已不到两成,占多数的八成都是官绅富商子弟。 爹爹的新政有清量田亩、追比积欠两条,降低了百姓口粮田的负担,清查了官绅隐瞒的田亩,这就是和普天下的乡绅作对了; 而一条鞭法把过去的征粮食布匹实物改成征收银子,虽然保留了火耗,地方上不能像过去那样干谷湿谷、淋尖踢斛来任意盘剥百姓,这又在和衙门吏员作对; 考成法考核官员全年政绩,把庸官、懒官通通降职直到罢黜,这又是和满肚皮四书五经,办事百无一用的书呆子官儿作对。” 张居正每说一个对头,就用术棍儿像切蛋糕那样在圈子里头划一块,划到后头本来的圆圈就缺了三大块,最后只剩下寥寥无几的一点儿,便是张居正自己提拔的亲信以及投身新政起家、因实行新政而得到好处的官员了。 强力推行新政,与旧有的既得利益集团决裂,张居正实际上已经站到了大部分科举出身文官的对立面。 看着地上那块被切得所剩无几的圆圈,张家兄弟额角汗出如浆。 张紫萱则眨了眨眼睛,也捡起一根树棍,在大圆之外画了另外一个方框、一个三角、一个五边,然后看着父亲。 张居正赞许的点点头,明白女儿的意思:张紫萱仍在为处置王本固做着努力,那三个图形分别代表对自己信任有加的慈圣李太后、弟子万历皇帝以及作为盟友的司礼监冯保。有这三位的支持,单是旧文官势力反对并不足以动摇新政,也就没必要接受王本固的投靠。 沉吟半晌,张居正嘴角牵动着勉强笑了笑:“内阁产白莲花、翰林院有双白燕,前段时间我送给皇帝赏玩,冯保派人来说‘皇帝年幼,不应该用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使皇帝贪玩’——呵呵,过去冯保可不敢这么和为父说话。” 张居正为了新政就必然得罪文官,所以他不得不倚赖李太后和司礼监冯保,在万历前五年的同盟关系中,张居正绝对占据了主导地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冯保也逐渐显露出野心。 身为帝师首辅,张居正必须借内廷之力压制文官中改革的反对派,但他自己就是外朝文官的领袖、内阁首辅,必须防止内廷宦官力量趁机坐大,否则将来出现王振、刘瑾那样的权阉,新政必定万劫不复! 而疯狗一样的清流言官,正是用来平衡宦官的利器,因为清流和宦官就像猫和狗一样天生仇敌,见了面总要互相咬的…… 呼~~张家兄弟长出一口气,至此已被父亲完全说服。 看着父亲两鬓的白发和额头的皱纹,张紫萱平生头一次深刻领会了“天步维艰”四个字的含义。 现在她考虑的问题就是,如何才能说服秦林? “金氏那里,次第替汪直平反昭雪,再许她开杭州港通商,谅她是识得大体的,将来自然还有好处;至于秦林嘛,老夫给他亲笔写一封信,另外兵部的部照不往驿路走,就由你们携去给他!”张居正看了看女儿患得患失的样子,已瞧出了几分端倪,朗声笑道:“为父就把他调到京师做锦衣卫堂上官,好生考察考察这位青年才俊!” 莫说锦衣卫指挥佥事,就算指挥同知、指挥使也不会由当朝首辅来亲自考察,或许只有掌锦衣卫事左都督太子太傅刘守有具备这个资格,所以张居正口中的考察,自是另外一番含义了。 张家两兄弟都替妹妹高兴,唯有张紫萱本人依旧修眉轻颦:秦林那家伙外圆内方,其实和父亲是一个性子,岂是能轻易说服的? 果然,携带书信来到南京见面,秦林并没有因那封帝师首辅的亲笔信就受宠若惊,更不曾见到锦衣卫指挥佥事、协掌南镇抚司的任命就欣喜若狂,而在第一时间就发现缺少了对王本固的处置。 张家兄妹互相看了看,面带尴尬之色,良久张紫萱才走上一步,看着秦林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秦兄告诉小妹,是替已死的十万冤魂报仇雪恨重要,还是推行新政,让天下活着的百姓降低税负、使恶霸乡绅不能隐瞒田产、朝廷岁入增加、戚帅编练新军的饷银充沛……天下大治、开大明中兴之盛世更为重要?” 秦林的脸色古井不波,面对张紫萱的时候头一次这么严肃:“不对。第一,令尊的新政有着几处缺陷,并不能达到你说的理想程度,其二,通倭奸佞不伏诛,冤魂难伸,如果为了实现一个看起来很美的目标竟需要罔顾大义、颠倒是非,这个目标往往是虚妄的,通往它的道路也是错误的。” 张家兄妹自是不相信,在他们心目中父亲的新政就是开万世太平的良策,怎么可能难以实现呢? “秦兄请再看看家父写的信,咱们通家世好,似乎不必如此针锋相对吧?”张懋修一个劲儿的朝秦林挤眼睛,把通家世好四个字咬得很重,还从后面悄悄朝妹妹努嘴巴。 锦衣卫指挥佥事、协掌南镇抚司的显赫官位,迎娶张居正独生女儿的机会,天底下有谁能拒绝呢? 张紫萱莹白如玉的脸蛋儿变得通红,秋波盈盈的看着秦林,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是多么的希望秦林能妥协呀! 秦林忽然展颜一笑,就在张家兄妹松了口气的时候,他摇了摇头:“令尊有令尊的大道,但在下也有自己的小道,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首辅大人的好意在下心领,这份书信和部照也只好敬谢不敏了。” 他抓起张紫萱的手,将张居正的亲笔书信和升官部照放在她手中。 呆怔了半晌,强忍着酸楚,张紫萱告辞离开,在她转身的一刹那,珠泪已夺眶而出…… 张懋修狠狠瞪了秦林一眼,快步追了出去。 张敬修则摇头叹息着,离开前极其佩服的朝秦林一揖到地:“秦世兄心境,果如泰山磐石,不可动摇!” 259章 秦林的选择在线阅读 <!--t; 259章 秦林的选择 - 260章 单刀会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60章 单刀会 <!--go--> 260章 单刀会 张家兄妹离开之后,秦林府中众人都心怀忐忑的围了过来,谁都替秦林捏着把汗: 元辅少师张先生的两个儿子离开时,张敬修满面愁容,张懋修脸红筋胀,而那位天仙也似的相府千金,眼睛肿得像桃儿似的,雪玉般的脸庞挂着泪痕,那副心碎欲绝又强自忍耐的样儿实在是楚楚可怜。 秦林究竟做了什么事情,把张家三位气成这样?得罪了首辅帝师,会不会面临可怕的报复? 人们议论着,一股压抑的气氛控制说话的音量,场面沉闷。 忽然陆胖子一拍大腿,胖脸上的五官皱到了一堆儿,哎哟皇天的叫苦:“我的秦大哥耶,你也太急色了吧?人家是未出阁的千金小姐,你啥时候辣手摧花的?这下子打上门来,咱们怎么收场啊!” 所有的人都吓呆了,看张紫萱离开时伤心流泪的样子,陆远志说法的可能性极高! “我的妈呀,秦长官也太厉害了,连相府千金都敢……”牛大力倒抽一口凉气,捂住自己的大嘴。 秦林从书房走出来,正听见胖子和牛大力的胡咧咧,本来脸色就不好看,这下子越发哭笑不得,把眼睛一瞪:“胡说什么?别坏了人家的名节!刚才只是口角之争,并没有什么大事。嗯,据传圣旨已经由中使带着出京了,陆胖子、牛大力、徐先生……留下来商议,其余的都散了吧!” 众人似信非信,不过秦林既已发话,便四散离开。 秦林让牛大力跑一趟,把坐镇庚字所的韩飞廉和住在旁边客店的权正银也叫来。 等人到齐坐到了厅上,秦林挥手让端茶倒水的丫环离开,然后开门见山的道:“刚才张家三位来访,给本官带来了锦衣卫指挥佥事的部照和协掌南镇抚司的委札……” 陆胖子像个皮球似的从椅子上谈起来,眉飞色舞的道:“好哇,哥,你搞定张小姐啦?” 秦林愣怔了半晌,没好气的瞪了胖子一眼,淡淡的道:“我把部照和委札都退回去了。” 众人迷惑不解,只有徐文长嘴角抽动,脸色瞬间变得不好看了。 秦林说了说此事的节略:“张首辅想让王本固效犬马之劳,为他的新政摇旗呐喊;而本官认为权谋手段只能得逞于一时,唯有明正法纪、惩前毖后,方能整肃世道人心,使宵小有所畏惧,使正义得以伸展,真正为新政和大明江山华夏社稷保驾护航!” 人们睁大了眼睛,异口同声的道:“所以长官您……” 秦林微微一笑:“我告诉张家三位,本官和首辅张先生道不同、不相为谋。” 好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普天之下、六合之内,能对首辅帝师张居正说出这句话的,又有几人? 陆远志狠狠的吸了口气,又长长的吐了出来,口气从来没有现在这么正经:“秦哥,你确实傻到家了——但兄弟真的佩服你!就算革职查办,不当这官儿,兄弟回医馆做个小学徒,跟着你破大案、出远海、斗小鬼子,问心无愧,这辈子也值了!” 韩飞廉和牛大力什么也没说,只是啪的一下,极其用力冲着秦林一抱拳——他们心目中的这位长官并不是那种迂腐的所谓清官,他也会玩一点小手段小阴谋,他在官场上照样会收陋规常例,但在大是大非上他从来没有含糊过! 跟着这位长官办事,心里头不会犯堵、晚上睡觉踏实、到老了可以挺直腰杆告诉儿孙:爷活这辈子,没做过亏心事! 秦林笑着朝弟兄们微微点头,带着歉意对韩飞廉道:“只怕要连累韩兄了,不比陆、牛两位弟兄,老韩本来就是小旗……” “长官说哪里话?若不是长官,韩某岂能做到百户官位?”韩飞廉哈哈一笑:“再说了,就算韩某被削职为民,还怕没有饭吃?长官偌大一份的家私,也尽够养活弟兄们了。” 秦林被韩飞廉逗得一乐,从今往后,韩飞廉就和陆远志、牛大力一样,作心腹弟兄看待了。 “上国人物,果然忠诚义烈!”权正银双膝跪下,感激涕零的朝秦林一拜:“小可刚才还在想,张相既已给了五峰海商许多好处,咱海滨讨生活的小民百姓也不敢再和他老人家计较,老主公和十万军民的冤屈,只好等王本固死后请他在阎王殿上对质了,不料秦长官竟然如此相待,为我等、我等……” 权正银想到当年蒙受的冤枉和众多沿海百姓、海商家属的冤死,不禁涕泪交流:“无论能否将王贼明正典刑,今后我五峰海商不敢稍忘长官的大恩大德,权某这就替蒙冤枉死的海商弟兄和那十万百姓拜谢秦长官!” 秦林将权正银扶起,送到旁边坐下。 心头奇怪徐文长为何良久没有说话,便朝他看去,登时吓了一跳:乍一看徐文长什么事儿都没有,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子上面,一声不吭;仔细瞧瞧,这老头儿左边眼睛闭,右边眼睛睁,鼻子歪着,嘴角抽搐,神情怪异到了极点。 秦林知道疯病之人不能刺激他,便小声叫道:“徐先生,徐先生?” 徐文长忽然像颗炮弹似的从椅子上蹦起来,跳着脚唾沫狂喷的乱骂:“哈哈,老子早晓得是这么回事,严嵩、徐阶、高拱、张居正,为政者无私德、为政者无私德呀!胡宗宪算什么,汪直算什么,那沿海的十万军民又算什么?徐文长,你看不透,你活该,狗肏王八蛋!” 老疯子一边跳脚乱骂,一边噼里啪啦的打自己耳光,把头发乱扯,脸色通红、双目血赤,神情如癫如狂。 “不好、老疯子又发疯了!”陆胖子和牛大力赶紧把他抱住,可徐文长疯了之后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牛大力天生神力,都有些捉他不住。 秦林赶紧让韩飞廉去叫李时珍。 不一会儿,老神医急匆匆的赶来了,叫牛大力摁住病人不要乱动,李时珍出手如电,几根银针从百会穴、太阳穴等处扎入,手指捏着针尾慢慢捻动。 大明神医的手段果然了得,徐文长的癫狂慢慢平复,不叫不闹,脸上的潮红逐渐褪去,眼神也从狂乱变得明亮。 秦林见状大喜,原来李时珍连疯病也能对付。 孰料李时珍摇摇头,叹息道:“徐先生心疾顽固,老夫只能暂时压制,心病还要心药医,老夫能治身病却不能治心病啊。暂时就这样吧,让他休息一会儿。” 收了银针,李时珍摇着头离去,或许是触景生情吧:自己毕生蹉跎,到了晚年《本草纲目》终于出版,不负此生;徐文长是江南大名鼎鼎的才子,到老了却落得如此下场…… 徐文长喘着粗气休息了一阵,站起来朝秦林拱手:“将军实不必如此,暂且答应张居正,再慢慢图谋王本固——咦,老头子小看了张相的权谋,协掌南镇抚司,嘿嘿,根本就不给咱们机会呀!” 锦衣卫内部北镇抚司主外、南镇抚司主内,南镇抚司是宪兵中的宪兵、特务中的特务,权力绝对不能说小,可它的职权只限于锦衣卫内部,秦林出任此职之后无法利用职权来对付王本固。 张居正一代名相,思虑周详,绝不可能轻易给秦林留下机会。 “直接公布王老贼的罪行?”徐文长说着自己就摇头,秦林已将那些书信罪证交由张紫萱带给了张居正,现在他手上没有确凿的证据了。 “要不……”徐文长无奈的道:“咱们慢慢想办法,总有机会对付老贼。” “我怕,我等不及呀,”秦林嘿嘿一阵冷笑。 众人心头一凛。 秦林眼中厉芒如刀锋般闪过:“我怕王老贼死得太早!” 南京都察院左督御史王本固的府邸,前段时间沉寂了好些日子,被区区从五品的锦衣卫副千户打上门来,二品左都御史被打得鼻青脸肿,最后连个屁都不敢放,眼睁睁看着那嚣张跋扈的秦林扬长离开,这脸还丢得不够大? 非但原本依附王本固的门生故吏不大上门了,连王家的奴仆下人都自觉矮人一头,最亲近的那些个丫环仆人传出老爷万分沮丧、心如死灰的消息,更加剧了人们的猜疑——所有人都在寻思,王都堂是不是就快垮台了? 不过接下来王老爷经过一段患得患失之后,忽然就恢复了正常,而一个月之前张家两位公子的到访,更是起到了强心剂的效果。 尽管两位张公子的脸色很不好看,可他们离开之后王都堂就像打了鸡血似的精神亢奋,去都察院衙门坐堂抖威风,雷厉风行的召见门生故吏,到处拜访同年同榜的御史、给事和南京六部的尚书侍郎。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王都堂这下子是得了张相爷的支持,所以才重新抖起来啦! 于是王都堂府邸的大门前,又恢复了过去的门庭若市,在朝的清流官员、在野的儒林士子,一时间趋之若鹜。 这天几个豪奴又在门口耀武扬威,就见一位身穿布衣的年轻人不经通报,低着头就往大门走。 “喂、哪儿来的愣头青,横着乱撞,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几个豪奴嬉笑着围上去,嘴里骂骂咧咧的:“我家老爷一张片子,送你到应天府打个半死……” 等着拜见王都堂的门生故吏也嘻嘻直乐,准备看这傻小子出丑,也算替大伙儿解闷。 那人抬起头来,微微一笑。 “妈呀,是、是你!”刚才还耀武扬威的豪奴们,登时两条腿抖得像面条似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260章 单刀会在线阅读 <!--t; 260章 单刀会 - 261章 杀机隐现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61章 杀机隐现 <!--go--> 261章 杀机隐现 王本固府邸正门台阶之上,秦林负手而立、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既没有滔天的杀意,也不像穷凶极恶之辈,偏偏门口那群豪奴一看清楚是他,就从仗势欺人的恶狗变成了被抽掉脊梁骨的癞皮狗,趴在地上不断的往后退、往后退。 几个登门拜访的文人雅士、清流官吏看得莫名其妙,互相搭讪着问:“这、这人什么来头?把王都堂的管家都吓得够呛呢。” 有位腰杆上晃晃荡荡挂着把剑、装作允文允武的书生跃跃欲试:“咱们要不要帮帮忙,也好在王都堂面上见个好儿?” “等等,”老成些的朋友把他拦住,皱着眉头苦苦寻思:“好像在哪儿见过这年轻人……啊呀,是秦长官!” 秦字刚出口就不得了,一个个清流官员、文人士子像火烧屁股似的狼狈逃窜,本来围在门口的老大一群人登时作鸟兽散。 “什么秦长官,你们怕成这样?”那外地来的书生撇撇嘴,颇有些不以为然,哪知转瞬之间他的眼睛忽的一下凸出来,呀的一声咬到了舌头:“秦、秦长官,锦衣卫的秦阎王,我的妈呀!” 话音刚落,书生就连滚带爬的逃走,瞧他那张皇失措的样子,简直恨不得爹妈给他生了四条腿。 秦林蕲州破白莲教、斩黄连祖,兴国州破清量土地弊案、若干滑吏人头落地,扬州白莲教借漕银起事一案更是杀得南直隶人头滚滚,刚破的连环杀人案竟连刑部侍郎刘一儒父子都齐齐送命,秦林固然从未枉杀一人,所诛尽是死有余辜之辈,然而在外人看来他升官道路上诛戮之重,可以说一步一个血脚印。 受了秦林好处的张公鱼、王世贞、李肱、霍重楼等官,将秦林视为官场及时雨,他走到哪里,漫天乌云就变作普降甘霖;而嫉恨他、眼红他的人,则称他索命阎罗秦广王,是踩着无数颗人头升上高位的天煞星。 南直隶境内,属于和秦林不对付的派系的官员,无不谈虎色变,所以一听是他本尊到此,全都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官员尚且如此,那些个奴仆就更不消说了,掂量连自个儿主子都是打了白打,身为奴仆下人上去就更是白饶,只好秦林走一步,他们就连滚带爬的退三步。 秦林微笑着,一步一步缓慢的踱着步子,他既非武林高手,和正二品都堂比起来也不算什么达官显贵,可众多恶奴没有哪个敢上前阻拦,一个个低垂着头往后退,仿佛秦林身上带着某种无形的气场,强大的凛然之威,令他们不敢直视。 王本固终于得到消息,从后面小跑着出来了,看到秦林那双宛如幽冥地狱炼魂鬼火的眼睛,堂堂正二品左都御史竟没来由的心虚胆寒,目光躲躲闪闪,也顾不得自持身份,就色厉内荏的叫道: “秦林,你不要欺人太甚!老夫已经替张相爷效力了,你可别干傻事!” 王本固为了自己一条小命,卖身投靠张居正,甘为江陵门下走狗,这件事本是不可为外人道的机密,但他实在怕极了秦林,惶急之下自己就叫了出来。 秦林走到正堂上捡中间一把椅子坐着,眼睛眯了起来,冷笑连连。 王本固正不知道他有何用意,看见秦林笑得诡异,便把左右奴仆喝退,本要挨着他坐下,被秦林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又患得患失的隔了两把椅子,歪着屁股坐在下首。 “秦长官,咱们本来无冤无仇,何必苦苦相逼?”没有了外人,王本固赶紧下矮桩,放低了身段语重心长的道:“秦长官招抚那些海寇的事情也办完了,朝廷必有升赏,张相爷对您青眼有加,今后咱们化敌为友,以前有些误会,还望您海涵,海涵!” 张居正给王本固的信里面,也隐约提到看好秦林,意思是叫他和秦林拉近关系,今后同为相府门下的得力干将。 王本固也听说张紫萱和秦林关系匪浅,这年轻的锦衣卫副千户极有可能成为张居正的女婿。 王都堂只是因为怕死而向张居正摇尾乞怜的走狗,小命都捏在人家手心里,秦林则是首辅帝师的未来女婿,虽然目前一个正二品大员,一个从五品小官,可实际上两者的地位要颠倒过来。 因此王本固心中,实对秦林又恨又怕,半分也奈何不得。 果然秦林的神色不像先前那么阴沉可怕了,似乎和缓了许多,眼神也不像刚才那样冰冷严酷。 “好叫你晓得,”秦林慢慢揉搓着手指,“张相爷令兵部给我发来了锦衣卫指挥佥事的部照,另外,掌卫事刘都督也下了委札,委我协掌南镇抚司。” 张居正信中提到要提拔秦林的话头,王本固自是深信不疑,先是松了口气,继而隐隐感觉胸口犯堵:唉,有后台果然厉害! 秦林原本只是个从五品的副千户,离锦衣卫堂上官还差着好几级,这下可好嘛,非但勋官转实授直接升了指挥佥事,一跃成为居于锦衣卫系统指挥核心的堂上官,还协掌南镇抚司,手握重权。 若说不是张居正拿他当女婿提拔,岂能如此?立功再大,年未弱冠就以堂上官掌南镇抚司,再过几年大概要到指挥使的位置上了吧? 且张相爷年方半百、春秋鼎盛,据称身体极好,严冬霜雪天不戴貂帽,看样子再干个十年二十年也不成问题,刘守有屁股底下那个左都督掌锦衣卫事太子太傅的宝座,铁定替这位乘龙快婿留着的呀! 既然张居正已经封秦林这么大官儿,王本固觉得自己没事儿了——这个世上还有人能拒绝高官厚禄和如花美眷的诱惑吗?张紫萱那样的天姿国色,张居正的显赫权势,平步青云的升官之路…… 任何人都绝不可能拒绝的! 所以秦林绝不可能违背相爷的命令继续和他王都堂作对。 “秦老弟真是少年得志,将来必是我大明朝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老夫是垂垂衰朽之人,张相爷和秦老弟一文一武、翁婿相得,辅佐我大明圣天子万万年!” 王本固不要脸的吹嘘着,心头实是羡慕嫉妒恨,迫于形势不得不装出高兴的样子。 秦林嘻嘻的笑着,笑容之中隐藏着浓烈的杀意。 261章 杀机隐现在线阅读 <!--t; 261章 杀机隐现 - 262章 被自杀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62章 被自杀 <!--go--> 262章 被自杀 “王老先生才是了不起的人杰,”秦林戏谑的瞧着王本固,皮笑肉不笑的道:“连家岳都称赞王都堂心机深沉,说您老的鬼花样多得很呢!” 王本固心头一凛,听秦林亲口说出“家岳”,自然知道那是指的张居正,不过帝师首辅赞他心机深沉、鬼花样多,可不像好话吧? “令岳他、他对老朽有所不满?”王本固登时心头惴惴,离席而起,低声问道。 秦林此前已从王本固的反应,知道张家三兄妹从自己那儿离开之后,还没有来得及到这里来,他心头登时大定,因为王本固绝对不会想到他怀着另外一个目的。 王本固作为反对新政的清流领袖,此前定然和张居正于朝政上多有争执,而这一次他完全是为了乞命而投入张居正门下,已失去了最后一点尊严,那么元辅少师张先生从京师递来的信、以及张家三兄妹的言语态度上,就少不得敲打他一番。 于是秦林隐晦提到张居正不满,王本固就吓得汗流浃背,赶紧追问情由。 秦林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喝着茶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家岳叫我来问问你,既然有意效犬马之劳,却又在书信里面说得不尽不实?” 王本固愣住,脸色变得极为尴尬,暗自思忖连这个秦林都知道了,除了从张居正那里得到消息,他再没有别的途径。 正如秦林的猜测,王本固写信向张居正表示效忠的时候,并不知道张紫萱代表江陵相府和五峰海商有了密约,更不能肯定秦林就是张家未来的乘龙快婿、会把详尽的证据交到张居正手中,所以在那封信上对于自己做过的事情,也用了春秋笔法,遮遮掩掩的带过。 现在秦林既然称张居正为家岳,关系也就不言自明,张居正当然知道了王本固所作所为的详情…… 所以王本固把张居正给他那封书信里面的言语在心里胡乱推敲,疑心生暗鬼,竟觉得果真如此,丝毫也没有怀疑。 “是、是下官一时糊涂,信中写得不尽不实,还请秦将军替下官指条明路!”王本固可怜巴巴的哀求。 “重新写一封信,把你二十年前的所作所为都写清楚了,然后本官按手中的证据一一对照,确信你这次吐了实话,”秦林阴沉着脸,居高临下的盯着王本固:“这样,家岳才能放心用你!” 张相爷啊张相爷!王本固哀叹不已,心说您有这想法,早说啊,反正我都要卖身投靠了,只有巴结讨好你才能保住小命,也不怕老着面皮再写一封信嘛。您派这位又凶又狠的女婿来,吓唬谁呢? 王本固根本不知道秦林已把证据全部交给了张居正,更不敢相信世上有人能置高官厚禄、如花美眷于不顾…… “张相爷救我我就能活,张相爷松手我就得死,罢罢罢,反正铁证如山都在姓秦的手里捏着,要整死我也不差这一封信,”王本固寻思着,提笔在纸上疾书,抬头就是首辅张老先生钧鉴。 秦林指了指题头:“这个写在上面,不太好吧?” 王本固以手加额:“下官糊涂了,糊涂了。” 知道这实际上是自供状,不方便提到张居正,他就换了一张纸,不再出现任何的名字称呼。 秦林站在旁边,时不时的敲一下桌子,催促他快写。 王本固进士出身,笔下如飞,登时洋洋洒洒就写了两大篇,基本上把当年“被人所愚”,冤杀汪直,诬陷胡宗宪的各项事情写清楚了,另外还替自己粉饰,说二十年来多么愧疚,想到沿海百姓遭受兵祸,就整夜辗转反侧之类的屁话。 还没写完,秦林就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不错,不错。” 突然之间,他的手像闪电一样迅捷无伦的滑过,移到对方耳后胸锁乳突肌的内侧,狠狠往下一按! 王本固立刻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人事不省。 等他悠悠醒转的时候,惊骇欲绝的发现自己被捆得严严实实,半分也动弹不得,嘴里也堵上了一块抹布,出不了声音。 秦林则在布置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这间正厅的门闩,不知道被他用什么办法拗成了两段,又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大厅正中间的位置,刚才写字的那支毛笔打横别在椅背的花格子上,笔杆用活套松松的挂着根细而有韧性的丝线,两扇门也挂着丝线。 待看到秦林正把牵扯窗帘的绳子拆了下来,往大厅正中间的房梁上搭,王本固就本能的预感到了危险,可惜被堵住的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叫声,根本叫不来人——奴仆们都被赶走了,老爷和秦长官密谈,谁敢来讨没趣? “这么快就醒了?”秦林把绳子搭上房梁,底下拉了个活扣儿,双手摆弄着,满脸笑容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看看,看看,本官多体恤犯人啊,连自尽的绳索都替你准备好啦!” 王本固吓得脸色苍白如纸,浑身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悲鸣,为什么、为什么,他心头不甘的嘶喊着。 秦林蹲在了王本固身前,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的脖子:“嗯,必须承认我骗了你,张相爷固然发来了部照和委札,可我拒绝了,因为我更想把你这家伙送上绞架。” “我是朝廷命官……”王本固竭尽全力才含含糊糊的吐出这几个字。 “不用替我担心,因为你是自杀的,”秦林笑嘻嘻的把那份写给张居正的自供状举到王本固眼前,“看,这像不像遗书?” 为了向张居正摇尾乞怜,王本固亲笔所写的自供状里面又是后悔又是遗憾,秦林若说这是遗书,恐怕没有任何人会怀疑。 王本固眼睛里已是充满了恐惧,比杀了他更加可怕的是,这份“遗书”里面将他当年干的祸国殃民之事尽数道来,那么如果被秦林杀死,所有人都会认为他是伤天害理、经不起内心折磨而后悔自尽! 他的清流名声将毁于一旦,他不仅从肉体上被毁灭,他的名声也全完了,身败名裂是最恰如其分的下场! “害怕了吧?你有没有想到当年被你所害的沿海十万军民?”秦林的神色变得冰寒,双目中闪动的光芒,恰似来自地狱深处的炼魂之火,灼烧着王本固的灵魂深处,冷酷的声音带着裁决生死的力量,直击他的心脏:“是的,你应该恐惧,冤魂在地下等着你呢!“ 英雄可以坦然赴死,因为他死得问心无愧;罪恶之徒则对死亡比常人更加恐惧,因为地下有冤魂等着他前去清算生前欠下的罪孽。 王本固的身子抖得像风中的树悠的,脚底下一张椅子已被蹬翻,旁边扔着写满字迹的两张纸、一支沾着墨汁的毛笔。 “老爷,老爷你为什么要寻短见哪!”丫环仆役们哭叫着把王本固放了下来,一探鼻子,早已没了生息。 262章 被自杀在线阅读 <!--t; 262章 被自杀 - 263章 身死名裂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63章 身死名裂 <!--go--> 263章 身死名裂 丫环仆人们要不捶胸顿足的假哭,要么连滚带爬的跑去通知主母、少爷,还有的跑到应天府去报官,乱成了一锅粥。 有个三角眼的管家认得字,被好奇心驱使捡起地上的两张纸看了看,登时额角汗珠子就往下滚,赶紧趁人不注意悄悄揣进了怀中。 秦林尽数瞧在眼里,并没将他点破,只是不动声色的用眼角余光罩住这人,不叫他离开视线。 王本固老妻陪着儿子住在家乡,这里是些亲戚陪着,听说被当作参天大树的老爷突然去世,一个个如丧考妣的嚎哭着跑进大厅,声音虽大,却并没有流几滴眼泪——恐怕都是在担心这棵大树轰然倒塌,大伙儿将来只好树倒猢狲散吧! 有几个豪奴一边抹着眼睛假哭,一边替同样假哭的主家亲戚指认:“舅太公、侄少爷,就是这位锦衣卫的秦长官,上次殴打了老爷,这次又不知道怎么折辱,竟逼得老爷上吊自尽了!” 那舅太公、侄少爷立刻就同仇敌忾,气势汹汹的围上来,冲着秦林大叫大嚷:“锦衣卫就了不起?逼死我家老爷,就和你到京师告御状……” “郎朗白日、湛湛青天,竟逼死正二品都堂老爷,还有没有王法了?” 秦林满脸的无辜,双手一摊:“刚才都听见的,王都堂自己心如死灰,倒是本官一直在劝他看开,最后本官告辞了,他自己从里头把门关上,想不开上吊寻了短见,怎么能怪到本官头上?” “不可能,”亲戚们将信将疑,转而问那些奴仆和丫环:“有这回事吗?谁信这姓秦的能安好心?” 刚才秦林口气虽不怎么好听,倒确实是在劝王本固想开点,事关重大自然没有人敢当面撒谎,十多个丫环奴仆有七八个犹豫不答,也有三四个人慢慢点了点头。 这是怎么回事?侄少爷、舅太公们打量着秦林,若说相信吧,姓秦的怎么会如此好心?不相信吧,丫环奴仆的表现又证明了一切。 众人正在纠结,街上传来了急促的鸣锣开道声,顿时松了口气,看样子是应天府尹来了,官面上的事情,还得官老爷来办嘛。 王世贞黑着张脸,那副表情简直就和刚从茅坑里爬出来一模一样,看到秦林也在这里,就勉强笑笑拱了拱手。 “王府尹,替我家老爷主持公道啊~~”舅太公带着哭腔迎了上去,他是南戏班子的铁杆票友,这句喊声的末尾,把水磨花腔的味儿都给拖出来了。 侄少爷则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我二叔死得冤枉,定是这姓秦的威胁凌辱,才逼得他老人家上吊自尽……” 王世贞的眼睛忽然瞪得老大,惊喜交集的道:“什么,你说什么?王都堂是自己上吊的?” “说是这么说,也指不定是这姓秦行凶呢,”舅太公和侄少爷的声音都低了下去,明显没有自信,只是嘴里不放过秦林。 呼,王世贞长出一口气,掏出丝绸手绢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神情变得和缓了许多。 刚才王本固家报案的仆人没说清楚,只说都堂老爷死于非命,因为前一阵子闹过夜行飞贼,说是倭寇要找王老爷报仇,所以王世贞先入为主,第一个就想到是倭寇把王本固宰了。 管辖地面上发生正二品都堂老爷被杀的案子,足够骇人听闻,王世贞这应天府绝对算当到头了,是以他这一路上都在怨天尤人,叹息自己官运坎坷。 突然听说王本固是自己上吊寻的短见,王世贞顿觉满天乌云都散开了:管他是不是秦林逼死的,总之只要是自尽,就和南京城的地方治安没有关系,和他这个应天府尹没有关系。 “白浩,你‘亲自’验一验,一定要把王都堂的死因‘好生’查清楚了!”王世贞说到亲自和好生的时候咬着重音,朝应天府总捕白浩使眼色。 白浩苦笑,明知道上司的意思是告诉自己“既然王家人自己都承认是上吊自尽,验尸就不要节外生枝”,可小小的不入流的总捕头,担得起正二品大员死亡案件的责任? 下定了决心,如果真发现什么疑点,是绝不能隐瞒的。 白浩特地趁秦林不防备,突然盯着他直视,然而秦林的笑容和过去同样坦荡,完全没有任何疑点,双目凛然有威,目光相触时甚至叫白浩眼角微痛。 “不像有什么古怪,至少杀人之后绝不可能如此正气凛然,”白浩思忖着,放了一半的心。 殊不知秦林心中的正邪之分,自有他的一套标准,虽然手握法纪,却不拘泥法纪:若要严谨按律法办事,身为大明锦衣卫,却有来自后世的记忆,利用现代的刑侦技术办案,那么试问他要严守现代的法律,还是按大明刑律? 唯有心中的正义才是始终不变,直视本心、代天行罚,像王本固这种人渣罪有应得,秦林完全无愧于心,杀得坦坦荡荡,杀得理所应当! 白浩不愧为应天府经验丰富的总捕头,一开始就很有条理的询问了目击案发的众位奴仆丫环,结果自然是异口同声的承认听见王本固和秦林对话,秦林告辞之后王本固从里面关上大门,又等了一会儿里面传来椅子倒地的声音,秦林趴在门缝上发出惊呼,撞开大门…… “既然如此,秦将军就更不可能是凶犯了,”白浩彻底放了心。 “本来也没非说他是凶犯嘛,但人总是他逼死的,大明律上逼人自尽也是有罪的吧?”舅老爷和侄少爷嘟哝着,从一开始所有在场奴仆都说老爷是自尽,打那时候起他们就没想过秦林会是凶犯。 秦林站在旁边嘿嘿冷笑,旁人只道他是哂笑所谓“逼死人命”的说法,殊不知他的笑容另有含义。 在他袖子里,有三团被捏得扁扁的,细而富有韧性的丝线,这种丝线极细而颜色半透明,拉在手中,站得稍远就看不分明。 秦林把被拗断的门闩上在门后的卡槽,两截丝线则打着松松的活扣,拴在门闩斜着的断面上,另一头捏在掌心。 那些所谓的对话其实是他自问自答,学王本固声音说的那句低沉含混,外面的仆人既站的远,又在心头先入为主,自然以为是他和王本固对答。 然后装出怒气冲冲的样子,告辞离开,走了几步手在袖子里捏着丝线用力一扯,门就砰的一声关上,看起来就像王本固从里面关的门,同时因为门合拢过程中门闩的指向角度发生了九十度变化,那丝线的活扣就从上面脱落下来,秦林轻轻松松就把丝线收回了袖子里面。 接下来就是椅子的机关了,那椅子事先用王本固的脚踩了几个脚印,放置则是椅背朝外,用双股丝线带住毛笔,别在椅背的雕花格子上。 等大门关上之后,秦林又拖延了一会儿时间,以便事后人们形成“王本固利用这段时间做好上吊自杀准备”的印象,然后用力捏着双股丝线一扯,椅子就倒了下来,等事后人们看见王本固上吊,自然就会把这声音想象成“王本固踩着椅子上吊,蹬翻垫脚的椅子,就此一命呜呼”。 感觉到椅子受力倒下的瞬间,秦林松开双股丝线的一端,另一端则飞快的收回袖中,轻轻别在椅背花格的毛笔失去了丝线的牵引,自然滚落旁边,再配合地面上那两页王本固受骗写下的“遗书”,场面自然得天衣无缝。 白浩摆脱了王本固家属的纠缠,开始和仵作一块儿检验尸体。 刑房司吏执笔填写尸格,那仵作大声禀报:“死者王本固,男,年五十八岁,身中面白微须,河北邢台人,现任南京都察院左督御史……死状双目暴突、舌头吐出寸许,颈下有缢沟一道、缢沟于颈后八字不交,按宋提刑《洗冤集录》,委实是自缢而死,并无差池。 又、查遍全身并无别处挣扎伤痕,银针探喉颜色不变,颜面窍孔无损,顶心百会处无伤损,下体粪门处无锐器伤……遍查全身各处不见异状,排除被凶犯挟持强行缢死。” 秦林眯着眼睛听得津津有味,仵作的汇报无异于对他的称赞,比起他老人家,那些自作聪明的罪犯简直就是弱智、白痴啊! 目击者都声称王本固是自尽,验尸也完全证实了这一点,白浩冲秦林抱抱拳:“秦将军,刚才小人多有得罪,对不住您老。” 秦林笑笑,表示无所谓。 几个家属叫起来:“是他逼死我家老爷的,逼死人命不犯法吗?咱们要告御状……” “不过,这里为什么扔着一支笔?”白浩一边说,一边打量着秦林的神色。 哦?秦林装模做样的在地上找了找,挠着头皮道:“不对呀,刚才这儿还扔着两张纸呢——对了,我记得是那个三角眼把纸藏起来了!” 王世贞闻言眼睛一睁,鼻子里一声冷哼。 三角眼管家无可奈何,只好把“遗书”交了出来。 王世贞接过去略看了看,立马就冷笑起来,眼睛望着天上连声道:“可笑啊可笑,原来王都堂竟是这般人面兽心,幸好死前最后一丝天良未灭……哼,死的好,死的好啊!” 263章 身死名裂在线阅读 <!--t; 263章 身死名裂 - 264章 张紫萱的疑问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64章 张紫萱的疑问 <!--go--> 264章 张紫萱的疑问 王世贞这话可说的重了,身为正三品应天府尹,竟然以“人面兽心”四字品评正二品的左都御史,无论怎样都匪夷所思。 舅老爷、侄少爷睁大了眼睛,又气又急的道:“王府尹,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哼!王世贞拿着那“遗书”,捡了其中一段念道:“深悔二十年前求名之心太甚,为沽名卖直,欺心冤杀汪直,致令志士蒙尘、胡帅含冤,东南十年倭乱,沿海军民百姓无辜死者以十万计……二十年来痛彻骨髓,每夜辗转反侧不能安枕,耳畔似有无数冤魂嚎叫索命……” 念完之后,王世贞把王本固的“遗书”收好,这上面确实是王本固的字迹,也就成了他这个应天府尹赖以摆脱责任的宝贝,王都堂被冤魂索命而自尽身亡,就和应天府没有关系了嘛。 王家上下人等则听得张口结舌,舅老爷、侄少爷这些官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老半天连个屁都放不出来,只是看那藏起遗书的管家。 三角眼管家哭丧着脸:“小的、小的见老爷遗书上话头不好,想拿回去给主母和少爷……” 唉——官亲们长长的叹了口气,暗道老爷如此作为,岂不成秦桧了吗? 几个服侍老爷的贴身丫环小厮也窃窃私语:“怪不得前些天老爷半夜睡不着觉、做噩梦惊醒,原来是冤魂索命啊!” 秦林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冷眼瞧着这一幕,心头大快:像王本固这种坏人,光杀了不管事,别人还拿他当清官看待;就得把他的罪恶暴露于全天下人的眼前,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混账王八蛋为了求名、为了升官,做了什么样的坏事儿! 作恶之人身死名灭,所犯之罪大白于天下,正义得以伸张,罪行受到惩罚,叫那些和王本固居心相似的人想到前车之鉴就心头有所畏惧,秦林虽未能让朝廷对王本固明正典刑,但他秉持本心代天行罚,效果实与明正典刑无异。 那舅老爷、侄少爷见秦林黑着脸站在旁边,只道人家还在记恨刚才的事儿,知道他老人家曾替死对头刘一儒家封存财产,乃是南京城里有名的“以德报怨秦长官”,便互相看了看,上前弯腰行礼: “刚才咱们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秦长官大人大量,还请您海涵。我家老爷实是咎由自取,但是您看,府里头这些个下人奴仆……” 秦林笑笑,先问王世贞:“应天府这边?” 王世贞摇了摇头,他只要置身事外,可管不了后面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秦林就叫白浩带的衙役先把阖府上下人等看住,再让人去叫自己的锦衣卫弟兄过来。 达官显贵犯了事儿,管家奴仆们往往卷堂大散,席卷了钱财悄悄跑路,家生奴才还好一点,那些自投为奴的几乎必跑无疑,主家既已失势,哪里禁止得了? 王家就有不少奴仆准备偷了钱财再脚底板抹油,听到秦林这么说,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张紫萱从秦林府邸回到住处,就怔怔的坐在床上发呆,清泪从凝脂般细腻的脸蛋儿上滑过,心中实是委屈得不行:秦林,你干嘛这么执拗?简直和爹爹一个样儿,又臭又硬!你就不能暂时放王本固一马,咱们今后慢慢想办法对付他吗? 想到爹爹在给秦林信上的暗示,和三哥张懋修几乎是直接提亲的点明,依然遭到了的秦林拒绝,张紫萱就更是柔肠寸断。 她是相府千金,从小就没有受过这么大委屈,心中已把秦林翻过来覆过去的埋怨了百十遍:呆子啊呆子,便是你必要置王本固于死地,岂不闻疏不间亲,要是咱们成亲,夫妻同心来对付他,难道爹爹不帮自己女儿女婿,偏要助一个外人? “呀,怎么还想和他成亲的事情?”张紫萱脸蛋儿就红了,暗骂自己不争气,本想发誓永远不和秦林见面,可回忆月夜泛舟、燕子矶诗会、甘露寺焚香拜天地的林林种种,却又硬不下心肠,一时痴了。 两位兄长见妹妹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又红着脸如痴如醉,两个都白愣着眼睛不知所措。 这个妹妹向来聪明多智,父亲都评价她不输男儿,焉知这次竟会闹到如此田地? “三弟,你也忒心急了,哪有兄长替妹妹提亲的?”张敬修埋怨弟弟,女方提亲而被男方拒绝,天底下的女子还没几个能坦然承受的。 张懋修愁眉苦脸的:“我看秦兄弟对妹妹也很有点意思啊,谁想到这家伙太过执拗……再说,我也没直说啊,也就隐晦的点了下。” 张敬修把弟弟瞪了一眼,心道你那还不叫直说,难道非得像媒婆那样说“舍妹芳龄二八体貌端方贞静贤淑愿择君为佳婿”才叫提亲? 呼——长出一口气,张敬修苦笑道:“三弟,看来父亲大人和咱们都小瞧了秦林啊。” 张懋修睁大了眼睛,张紫萱也抬起头,颇为诧异的看着哥哥。 “你们毕竟年纪轻,大哥是过来人,有的事情比你们看得清楚,”张敬修看了看妹妹,又摇头苦笑:“恐怕咱们直接提亲,不谈别的事情,秦林早已应承下来了!” 张紫萱脸蛋越发红了,眼睛里的迷惘却消失了不少,斜飞入鬓的修眉微微挑起:“大哥的意思是?” “小妹不觉得我们这样做,看起来像是拿婚事和他做交易吗?此人外圆内方,心性非同凡俗,自然不肯接受,但你们快步走了,愚兄稍慢了一步,看见他望着小妹的背影颇有不舍之色呢!”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卿如何不丈夫,张紫萱伤心而去时,秦林何尝不知道这位相府千金的情意? 听大哥如是说,张紫萱的气色立刻好了不少,灵动的眼睛里闪着光晕。 “嗨、我真是个笨蛋!”张懋修扯着头发,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实际上张居正本人并没有拿女儿婚事和秦林做交易的想法,他身居首辅帝师之位,完全没必要拿独生女儿和一个锦衣卫副千户做什么交易,以他看来,保下王本固为己所用根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提拔秦林一则是酬功、二则是种补偿。 而书信中隐晦提到亲事,则是张居正实有意替心爱的女儿择婿,前次有点中意的刘戡之竟如此不堪,张居正也闷闷不乐,因这次是女儿自己中意的,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就顺水推舟,想把秦林调到京师任职,亲自考察考察此人到底配不配得上自己的宝贝女儿。 哪知秦林拒绝了官职、一心要诛戮祸国殃民的王本固,张懋修生怕他就此和父亲闹翻,急切之下点明择婿一事,倒好像拿张紫萱的婚事来做交易一样,反而弄巧成拙,激得却秦林当场回绝。 瘪着嘴、皱着眉、低着头,张懋修赔笑道:“我有罪,我悔过,我对不起小妹!” “好了啦,就三哥多嘴!”张紫萱破涕为笑,抿着嘴儿双眼弯弯,脸庞虽挂着泪痕,却已春回大地百花盛开。 心情顿时暴雨转晴,相府千金恢复了自信,双眸重新变得深邃而明亮。 忽然她神色一滞,以手加额:“糟糕,咱们耽搁这么久,还没把和秦林谈崩的事情告诉王老贼!” 张懋修、张敬修两弟兄顿时张大了嘴巴:从秦林家回来就只想着怎么劝伤心欲绝的小妹回心转意,却下意识的忘了王本固那茬事儿。 “哎哟不好,秦林那家伙,从来都是说干就干的性子啊!”张懋修一拍大腿,急匆匆的就往外走,张敬修和张紫萱也紧随其后。 他们乘着马车走到王本固府邸所在的大街上,老远就看见大门口站着不少人,街坊邻居围着议论纷纷,立刻就知道不妙,下车一问,就知道王都堂已经自尽身亡了。 走进府内,有人正抬着棺材往里走,王本固则陈尸大厅之上,应天府尹王世贞和许多捕快衙役都在旁边,秦林则没事人儿似的指挥校尉替王家封存财产。 两兄弟瞪了秦林一眼,情知和他脱不了关系,先去问王世贞事情的缘由,看明面上秦林有没有牵扯其中。 丽质天成的张紫萱,即便面若寒霜也美得众人不敢仰视,她走到秦林身边,也不搭话,抓着他胳膊就拉到一旁。 惹得王世贞、白浩等人肚子里好笑:秦长官不晓得欠了多少风流债,徐大小姐是不消说了,连这位相府千金也和他不清不楚的。 张紫萱娇嫩若凝脂的脸蛋儿上泪痕虽已擦掉,双眼尚留着红肿的痕迹,秦林见了心头免不得一痛,目光中多了几分怜惜之意。 张紫萱心头一喜:哼,原来你心中毕竟还是有我,还以为…… 她不动声色,仍然板着脸,冷冰冰的道:“王老儿是你杀的?” 秦林点点头:“没错。” 幸好你没骗我!张紫萱瞥了他一眼,倒是不介意秦林杀掉王本固,她父亲张居正身居首辅帝师之位,早知为政者无私德,很多时候朝堂之上一句话就能决定千千万万人的生死,秦林杀个把人又算得什么? 所以她只是没好气的问道:“手脚干不干净?” 这话问得不像相府千金,倒和绿林瓢把子差不多,秦林坏笑着点点头。 抿着嘴,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张紫萱抬起头,目光迷离的瞧着秦林的眼睛,“不准撒谎,老实告诉我,刚才如果没提王本固的事情,只提家父要‘考察’,你去不去京师?” “求之不得。”秦林实话实说。 “傻子!”张紫萱撇了撇嘴,眉宇间已有盈盈的笑意,也不告辞,回头就走。 264章 张紫萱的疑问在线阅读 <!--t; 264章 张紫萱的疑问 - 265章 神鬼冥冥自有报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65章 神鬼冥冥自有报 <!--go--> 265章 神鬼冥冥自有报 张敬修、张懋修向应天府尹王世贞询问案情,王世贞有心攀附张居正,对两位公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得知王本固是“畏罪自尽”,两兄弟同时微笑起来,却又担心在父亲那里怎么交待——秦林瞒得过天下人,但绝对糊弄不了张居正,如果首辅帝师铁了心要整治谁,还需要证据吗? 忽然看见妹妹已走出大门,他俩赶紧告辞追了上去。 刚才在秦林面前笑容如花的相府千金,这时候绝美的脸庞已罩上了一层冰霜,眉宇间尽是忧愁之色。 “是秦林做的?”张敬修压低了声音。 张紫萱轻轻点了点头。 张懋修回头看了看台阶上的秦林,心头五味陈杂:“他倒是敢作敢当,可父亲大人那边,咱们怎么交待?” 张敬修也眉头大皱,多年不见,此次进京会面感觉父亲的脾气越发大了,坊间也讥评他自从丁忧夺情之议与众多官员交恶以后,性情越来越偏恣,提拔贬斥朝廷一二品大员也多由个人爱憎出发,以致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一次秦林忤逆他的意思,会不会触发老人家的雷霆之怒? “两位兄长,”张紫萱突然深深一揖:“为小妹之事,又要劳你们受千里奔波之苦了。” “这是又何必?”两弟兄赶紧把妹妹扶起来。 张懋修正色道:“妹妹说差了,秦林也是三哥我的朋友嘛。” “套车回去,”张敬修直接吩咐车夫:“准备好,咱们再上京师!” 徐文长得知张居正要保王本固之后,立刻发了失心疯,被李时珍救醒之后,心头仍堵得难受,于是袖子里笼了几块碎银子,独自前往酒楼买醉。 举杯浇愁愁更愁,最醇厚的绍兴女儿红也浇不化心中的块垒。 曾几何时,他也曾才华横溢年少轻狂,也曾独上高楼把栏杆拍遍,做着一剑光寒十四州、一身可当百万兵的绮梦,文要学文丞相于阁部,武要学李卫公岳武穆。 自负经天纬地之才,胸怀定国安邦之志,投入总督浙直福建军务胡宗宪幕府,年纪轻轻便身居总文案之职,多少总兵、都指挥使见了面都恭恭敬敬道一声徐先生,拿他做军师看待。 他也不负众望,设计招抚五峰船主汪直,一举可平定东海,再借五峰船商之势压制真倭和佛郎机人,岂不像北方的辽东三卫、湘西的众多土司一样,为大明再添一道海上长城? 孰料素有清官之名的监察御史王本固为了沽名卖直,为了成就一己功名,竟罔顾事实上本必要斩杀汪直,并污蔑胡宗宪收受贿赂通倭卖国,一时间风云突变,清流言官像疯狗似的群起而攻之…… 毕生大计,毁于一旦,不但其后胡宗宪又被栽上“严党”的帽子含冤入狱最终死于狱中,他徐文长也从江南第一才子、神机妙算的总督幕府军师,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通倭卖国”、“劣幕”、“严党”的帽子一顶接一顶的扣到头上。 一身潦倒的回到绍兴家乡,汪直被杀之后的东南十年倭乱、无数百姓死亡的消息,仍像重锤一样敲打着徐文长的神经,每次听到哪里被倭寇进犯、军民百姓死伤的消息,他的心脏就为之一颤。 最终,嘉靖四十年倭寇大举进犯浙江,徐文长家乡二十里外的一座渔村也遭到了袭击,当他在那里看到无数身首异处的尸体,尤其是一具孕妇尸身胸腹处被剖开,鲜血淋淋的惨状终于压垮了他紧绷着的神经,对着天空一声惨叫,江南才子徐文长,从此变成了如痴如狂的老疯子。 二十年过去了,踩着百姓尸骨往上爬、用无辜者的生命来沽名卖直的王本固,依然享受着“清廉刚正”的美名,即便是徐文长心目中的偶像,替胡宗宪平反、并按当年招抚汪直的套路完成俺答封贡的当朝首辅张居正,也不得不保住王本固,利用他在清流中的号召力,替改革新政摇旗呐喊保驾护航。 “为政者无私德,慈不掌兵,大道之下众皆蝼蚁,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酒楼之上,徐文长喝醉了胡言乱语,一杯接一杯的将最烈的酒灌下喉咙,声音虽低,却是泣血的呢喃:“严嵩、徐阶、高拱、张居正,你们都看透了,我徐文长看不透,所以我是老疯子!王本固,老王八,你比老疯子聪明,你清正廉洁,你流芳百世!” 酒楼上的酒客都远远的躲着老疯子,众人都知道最近金陵城中风头最盛的秦长官,已将徐老疯子请去做了幕宾,酒保倒也不敢赶他走,可听得他骂奸相严嵩也罢了,似乎连当朝首辅张江陵也含在其中,不禁人人脸上变色,唯恐避之不及。 “怎么他连王都堂都骂起来了?王老先生清名享誉二十余载,可是位大大的清官哪!”一位青衫书生小声问着旁边的中年文士。 那中年文士撇撇嘴,不屑一顾的瞥了眼徐文长:“失心疯的人,谁知道他骂的什么?哼,当年他和胡宗宪受贿通倭,王老先生忠心耿耿,自然上本弹劾,所以他才记恨到现在吧!” 胡宗宪虽然由张居正平反昭雪,但汪直和徐文长乃至更多抗倭将领至今含冤莫白,王本固则人前人后装出清正廉洁的模样,是以人们口中所说的,距离事实真相怕不有十万八千里。 徐文长虽疯,耳朵并没有聋,听到别人的对话,他心头像刀扎一样的疼,就算最浓烈的酒,也无法麻醉内心深处的痛苦。 “徐先生、徐先生,”伴随着咚咚的脚步声,韩飞廉气喘吁吁的从楼梯上到了二楼,望见徐文长就是一喜:“快、快跟我走!” “去哪儿?”徐文长醉眼惺忪。 “王本固府邸,”韩飞廉喘着气,他跑得太快又累又渴,抓起桌上的酒就喝,没想到这酒太烈,登时搜肠刮肺的咳嗽起来:“咳咳,王本固当年欺心污蔑胡大帅、冤杀汪直的事发了,咳咳,他被冤魂索命,彻夜不能安枕,已经畏罪自尽啦!” 啊?徐文长立刻张口结舌,继而将酒碗往下一摔,愣怔半晌才以细微不可闻的声音叹道:“好一个嫉恶如仇的秦长官……” 他将一小块碎银子扔给酒保,便随韩飞廉匆匆而去。 青衫书生和中年文士闻言张口结舌,别的酒客也议论纷纷,都说王都堂素来清名卓著,怎么会做出这般事来?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立刻人们就一窝蜂的涌下楼去,往王本固府邸前去看热闹。 徐文长和韩飞廉早就跑没影儿了,众茶客赶到王家大门口一看,哟呵,好多锦衣校尉和应天府的衙役进进出出,门口围着看热闹的街坊邻居是人山人海。 一打听,所有的人都是异口同声:“王本固当年欺心作恶,害死东南沿海无数军民,冤魂找他索命,走投无路只好自尽啦——什么,你要问是真是假?哈哈,刚才应天府尹王老先生都把他遗书当众念过了,还能有假?” 刚才还替王本固说话,赞他是个清官的中年文士立刻把大腿一拍,瞋目骂道:“王老贼欺世盗名,真是无耻之尤!哼,不怕你暗室欺心,自有那神目如电,老贼果然不得好死!”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啊!”青衫书生也叹息着点点头,“王老贼假仁假义一辈子,最终身败名裂,想那孽镜台前无好人,真叫个假忠虚名带不走,一生唯有孽相随,又是何苦来哉?” 心目中的“清官”突然变成了欺世盗名的险恶之辈,人们叹息着、怒骂着…… 进到府中的徐文长则是另一番光景,他没有理会任何人,跌跌撞撞的走到停着棺材的大厅上。 棺材里头王本固痛苦不堪的面容,对身死名灭的恐惧仿佛就写在这张扭曲挣扎的脸上,更何况临死前王本固心头很清楚,枉死城中有十万冤魂等着他前往对质…… “王老儿,你没想到这个世上竟然还有人能够不畏权势、不贪富贵,秉持本心代天行罚吧?”徐文长俯下身去,在王本固的耳边低低的述说着,只觉二十年来心头从没有今天这么畅快:“我只说天地无眼、错堪贤愚,鬼神有私、忠奸不明,没想到你一生欺世盗名,到如今却身败名裂,果然天道好还、善恶有报!” 众人都知道徐文长是老疯子,只当他发疯,见他并没有做出太过分的事情,倒也无人理会。 徐文长突然挺直了身子,仰天大笑三声,又俯首大哭三声。 陆胖子朝牛大力使个眼色:“老牛,该你上了,我去叫师祖来,看样子老疯子又得扎几针。” 孰料徐文长一溜小跑走到秦林身前,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响头,秦林赶紧扶他站起来,身上虽然酒气很重,却心明眼亮神情自然平和,一点儿也不疯了,看上去比谁都正常。 265章 神鬼冥冥自有报在线阅读 <!--t; 265章 神鬼冥冥自有报 - 266章 哭灵断义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66章 哭灵断义 <!--go--> 266章 哭灵断义 把秦林拉到旁边,徐文长也没问是不是他下手杀的王本固,直接就道:“张江陵想收王老贼为门下走狗,俗话说打狗还看主人面,长官诛戮罪魁自是替天行道,可怎生过得了当朝首辅那一关?” 久居相位的江陵帝师张居正绝对不容易糊弄,身处朝堂之上,行事自与常人不同,他要收服王本固,结果秦林走了一趟王本固就上吊自杀了,在张居正眼中这件事根本就不需要证据,首辅帝师的怒火将直奔秦林而来。 秦林皱了皱眉,他虽与张居正所行之道不同,却也无意与其对抗,“先生有何良策?” “老头子有上中下三策,不知长官想听哪种?”徐文长眼睛里闪着狡诈的光芒,当年总督幕府里面神机妙算的军师,又回来了。 “从上策说起吧。”秦林肚子里暗笑,还上中下三策呢,果真有点算无遗策的味道。 徐文长面带笑容侃侃而谈:“长官与徐大小姐交情匪浅,这上策就是迎娶国公之女,张江陵虽权倾天下,南京城内外却是魏国公一言九鼎,长官只需脱离锦衣卫调入南京大营,得一正三品指挥使直如探囊取物,积功迁转,以长官之才具于而立之年做到都督佥事,不惑之年加太子太保,应非难事。” 都督佥事是正二品武职大员,太子太保更是从一品的太子三师,在大明官场中已是金字塔极高处的职位,徐文长说来却分毫也不当回事——秦林如果做了徐家的女婿,有魏国公这个老泰山鼎力相助,从正三品指挥使做起,二十年间做到如此高位并不是天方夜谭。 但是秦林想了想,心中已否决了这个“上策”。 作为刑事侦查人员,他在后世只接受过相当简单的军事训练,自问并没有戚继光、俞大猷那样的本事,如果调入朝廷经制大军,就放弃了刑侦的本行,升官主要得靠魏国公的裙带关系,这就没多大意思了。 徐文长察言观色便知秦林心意,笑了笑又道:“老头子的中策嘛,便是和黄公公、霍司房商议,暗中托庇于冯保冯督公,甚至调入东厂任职。” 哦?秦林眉头一挑:“冯保不是张居正同党吗?” “一个内阁首辅、一个司礼监掌印太监,就算亲如兄弟,到头来终究貌合神离,”徐文长拈了拈花白的山羊胡子,“当初他们携手对付前任首辅高拱,所以结成联盟,现在两人的位置都已坐稳,内廷外朝之争必将潜流涌动,明面上自是精诚合作,暗地里还是要互相掰掰手腕的。像招抚五峰海商一事,有长官您去就尽够了,何必再派个霍重楼?分明就是内廷在和外朝争功。” 徐文长说的很有道理,张居正和冯保自始至终都是盟友,但他们同时也在互相争夺同盟的主导权。 在万历帝初登基的一段时间里,毫无疑问张居正牢牢占据主导地位,他用一个“高拱有废立之心”的传言,就把李太后和冯保吓得够呛,驱逐高拱、自任首辅之后,更是威福日盛,但有军国大事,李太后动辄便叫“听凭张先生处置”。 但时间日久,李太后、冯保等人逐渐会发现大明朝稳固的制度使得外朝文官并不会对他们形成实质性的威胁,对张居正的倚赖便会渐渐减退,争夺同盟主导权的想法就开始占据上风了。 如果这时候秦林投入冯保麾下,想必对方一定会对他委以重任吧,而且厂卫一体,秦林的刑侦手段仍有用武之地。 “不好,本官虽与张首辅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本官的道和他的道并非水火不容,如非万不得已,不必和他作对。” 秦林结合后世的经验,认定张居正的新政不能达到理想的效果,最终难免人亡政息;但清量田亩、抑制兼并、追缴官绅积欠、减低百姓负担的政策,促成俺答封贡、调戚继光编练装备大量火器的新式军队、隆庆月港开海等等举措,都是被历史证明的英明决断,卓有成效的促成了万历年间大明朝的中兴之势。 再者,记忆中冯保似乎下场也不大妙…… “有没有更好的方法?”秦林挠了挠头,“请先生把下策也说一说吧。” 徐文长点点头,似乎早已料到了秦林的选择,“下策嘛,也很简单。试问张居正想保住王本固,所为何事?也不过利用王老贼的清流影响力,替他的新政摇旗呐喊,减少来自清流的攻击,假如我们也能做到这点,他又何必非得保住王本固?不过……” 秦林眼睛一亮,赶紧追问:“不过什么?” 徐文长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他,颇为促狭的道:“张江陵才干为大明朝历代首辅第一,这脾气嘛只怕也得排第一,自丁忧夺情之后越发独断专行,将尚书侍郎都如奴仆般呵斥,长官虽能在某些方面做出补救,可忤逆了他的意思,还得有人在张相爷面前代为转圜,才能逢凶化吉。 唉~~可惜长官叫那位相府千金伤心欲绝,她必不肯替咱们做这件事,所以老头子的这个办法虽好,也只能算下策了。” 就算秦林脸皮极厚,此时也少不得老脸一红,讪笑道:“那也未必吧……” 徐文长大笑,一揖到地:“长官果然尽得风流!常因酒醉鞭名马,惟恐情多误美人,长官信乎哉?” 距离南京都察院不远的一座府邸,乃是副都御史耿定向的宅子,书房之中,这位正三品大员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的转着圈子,时不时的长吁短叹。 左都御史王本固死了,是上吊自尽的,留下的遗书居然说当年为了沽名卖直、为了升官,上奏冤杀汪直、污蔑胡宗宪,害得东南十年倭乱,牺牲十万军民! “天哪,王兄你好糊涂!”耿定向简直欲哭无泪了,你老人家自己要死就死吧,何必爆出这么大一桩丑闻?岂不是连累大伙儿吗? 虽然没有参与当年那桩烂事,可清流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王本固是他们这群清流言官的扛把子、旗杆子,无论朝堂、士林还是民间提到他名字都竖起大拇指道一声“好个清官”,借着这清官之名,胡乱上折子参奏别人,只说你是忠心耿耿,犯了什么错儿,也只是一时失察,当真便如护身符似的,无往而不利。 可现在王本固竟在死前自承其罪,把清流言官沽名卖直的老底子都给翻了出来,这不是把大家伙儿捞取功名的路子都给挖断了吗? 身为清流旗杆的王本固这一倒下,连带着都察院里头人心惶惶,王本固和耿家兄弟这一派本就和新政有点过不去,张江陵会不会借此机会,伸手给他们狠狠一击? 耿定向郁闷得不行,暗骂王本固死了都要害人,自己交友不慎,摊上这么个傻瓜。 可怜王本固身死名灭就算了,连往日的盟友都拿他骂个狗血淋头,真叫个遗臭万年。 监察御史陈可礼、给事中胡静江等门生故吏面面相觑,见老师这幅样子,他们也愁眉不展,平日里大家伙儿互相吹嘘,你是孤高清介,我是社稷之臣,王本固就是他们的核心,没想到现在竟然成了十年倭乱的元凶罪魁,岂不叫人无地自容? “老爷,老爷,”管家从外面小跑着过来。 “什么事?”耿定向大皱眉头,“不是说了这会儿不见外客吗?” 那管家附到他耳边低低的说了两句,耿定向立刻眼睛睁大:“快、快请!”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王本固一案中的关键人物,锦衣卫副千户秦林。 秦林昂然直入耿家府邸,这一番耿定向不比以往了,满脸堆笑的迎出来:“秦长官大驾光临,弊草庐真是蓬荜生辉啊——快快快,替秦长官奉茶,泡我书房那盒新到的庐山云雾茶!” 耿定向也是个假仁假义的清流,但手上还没有王本固那样的血债,前倨后恭只因时势剧变他进退失据,又怕秦林出什么幺蛾子整治他。 现在的耿老先生已是气焰顿消,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秦林迟疑不言,看了看陈可礼、胡静江等人。 耿定向立刻挥手叫门生暂且退下。 秦林哂笑着,从怀中取出几封书信,递到耿定向手中。 耿老儿一看,立刻全身巨震面色苍白如纸,手不停的抖起来:几封书信尽是他和刘一儒、王本固的文字往来,里面很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鬼名堂…… 秦林与他密谈了半个时辰才离开,耿老先生亲自送到了大门口,这位副都御史把腰呵得很低,脸上的笑容异常谄媚。 第二天,南京城中就发生了一件奇事:王本固死后自曝其罪,所以以前的门生故吏都惶惶不可终日,停着棺材的王家,连鬼都不上门。 偏偏清流言官的第二号人物,副都御史耿定向大张旗鼓的去了王家,他的作为更是稀奇,先在灵前大哭一场、又助了二百两的丧葬银子,最后却抽出宝剑将衣袍一角割下,扔在灵前。 “王本固,你我本属同僚之谊、朋友之义,但你沽名卖直、欺世盗名,实在天理难容!”耿定向义正词严,雪白的浓眉倒竖、眼睛睁得溜圆,简直就是包龙图灵魂附体,指着灵牌声如洪钟的怒道:“从此咱们割袍断义!” 266章 哭灵断义在线阅读 <!--t; 266章 哭灵断义 - 267章 除挡路芝兰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67章 除挡路芝兰 <!--go--> 267章 除挡路芝兰 耿定向和一个死了的王本固割袍断义,在明眼人看来当然滑稽之极,试问为何王老儿生前你们俩好得蜜里调油,收了许多门生故吏,一块儿结党营私,直到他身死名灭,你才突然和这么个开不了口的死人翻脸? 不过,绝大多数人并不这么看。 这个时代,舆论牢牢的把握在士林清流手中,比如严嵩是个奸臣,天下尽人皆知,可扬州府兴化县前湖村的张老实,一个大字也不认识,连县城都没进过几趟,更别提读朝廷邸报了,他咋知道有个奸相严嵩,咋知道严嵩拿金子打夜壶,拿银子做净桶? 哦,张老实是听村口开的私塾李秀才说的,在前湖村,识文断字的李秀才那就是村里的文曲星哪,他说的话,那是万万不会有假的。 李秀才又是从哪儿知道的?县学教谕赵举人告诉他的。 赵举人的消息来自南京国子监的齐监生,太学、国子监的风向,则从来紧跟着翰林院和都察院…… 不还有说书先生和南戏班子吗?嗨,说到底书段子和戏文,还是王世贞们编写的呀! 耿定向自己身为南京都察院副都御史,弟弟耿定力是京师都察院佥都御史,王本固死后清流言官里面就属耿家兄弟门生故吏最多,可谓登高一呼群山响应。 所以他的举动虽然滑稽可笑,半分也瞒不过有心人,但是无论朝廷、士林还是民间,都异口同声的赞他老人家所作所为堪比管宁割席,实是清操高洁,尤甚辽东冰雪。 原属于王本固的门生故吏,也渐次投入耿定向门下,本来王、耿就是一党嘛,也算不得改弦更张,那是一点儿也不会脸红害臊的。至于那位倒霉催的王都堂——嘿,您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咱都装着不认识呢! 王本固虽然死得突然了点,前面有夜行人闯入、王老儿夜不能寐做铺垫,中间有若干目击证人证明他是自杀,后头还有那份亲笔所写的遗书,被想摆脱责任的应天府尹王世贞拿着当众大声念,“畏罪自尽”的结论完全就是铁证如山。 当然官场上仍有人怀疑秦林,只不过终究无法推翻这般般铁证,也只能在心里疑惑一下:咋王本固早不死晚不死,锦衣卫秦长官上门他就死了? 莫非秦某人果真是地府里的勾魂无常、索命阎罗,走到哪里就把杀气带到哪里? 朝廷圣旨发下来了,内容和张紫萱给秦林看的底稿一字不差,除了褒扬瀛洲土司金氏慕我王化千里来归的耿耿忠心之外,又在杭州开放海禁,重设市舶司和提督市舶太监。 霍重楼和黄公公两位,脸上真是喜形于色,他俩一个接的东厂公文,从司房升了领班,一个是奉了司礼监的调令,出任杭州提督市舶太监。 朝着秦林深深一鞠躬,霍重楼感慨万千:“老霍在东厂蹭蹬二十年,只得一个档头,自打认得秦长官,由档头而司房、由司房而领班,都是长官所赐!” 黄公公更是乐得嘴都合不拢,他是宫中半红不黑的一个低品太监,现而今一跃成为提督市舶太监,掌握海关大权,虽说权柄连司礼监、御马监那些老公公的小手指都比不上,可架不住市舶司油水大啊! 在这里捞上几年,若有心巴结上进就回京师,给冯保重重的送上一笔,还怕没有好位置吗?要是几年后功名心淡了,就在江南花花世界终老,置办良田美宅、美姬歌娃,那也舒服得很呐。 “秦长官,小的能有今天都托了您老的福,小的在杭州替长官立长生禄位,”黄公公趴下去朝秦林磕了两个头,才笑嘻嘻的爬起来。 旁人见了觉得诧异,提督市舶司太监虽和司礼监秉笔、御马监掌印这些大太监还差得远,可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往杭州城里一放,知府、布政使都要让他三分,何以像奴仆跪主似的朝秦林一个锦衣卫副千户磕头? 那从京师出来传旨的中使却是晓得内情的,一个个看着黄公公羡慕嫉妒恨,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来:要是咱家也能弄到个提督市舶司来做做,莫说给这位秦长官磕两个响头,哪怕把脑袋碰个血窟窿也愿意啊!姓黄的咋这么好命,碰上了及时雨秦长官? “黄公公,你这可折杀下官了,”秦林一边笑,一边把黄公公扶起来,“将来下官还有事情,得求到公公您门下呢。” 黄公公把胸脯拍得山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咱家皱一皱眉头,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 瀛洲土司副长官权正银也挺高兴,朝廷不仅履行了承诺,开放了杭州港的海禁,还派遣和秦林交情匪浅的黄公公来做提督市舶太监,这就是张相爷有意行个方便,给五峰海商创造良好环境嘛。 在这一点上,司礼监冯保和内阁张居正的利益是站在同一边的。 当年嘉靖年间全国设立了不少银矿监、税监、市舶太监,都是内廷派太监前去征收税赋,当然这些太监也会贪污受贿,但总的来说贪墨五成,还剩下五成送往朝廷嘛。 可权贵官商们不乐意了,这些税监都是在他们身上拔毛啊,于是清流言官一再上奏,以“扰民”、“贪墨”为理由,逐步将其取消。 好嘛,太监是没机会贪污了,可朝廷连过去的那五成税赋也收不到了,因为全都进了权贵官绅的腰包…… 张居正要把银子重新从官绅富商集团的腰包里挖出来充实国库,冯保要替内廷重开财源,两人自是一拍即合,就近放“办事得力”、“才干卓著”的黄公公做提督市舶太监,也就顺理成章。 就张居正来说,更有一层考虑,他和五峰海商存在密约,放黄公公过去任职,那就是替五峰海商开了扇大大的后门嘛。 权正银朝着秦林拱手:“下官回去之后,立刻安排通商各项事宜,争取今年能向国库贡献十万两的税赋!” 霍重楼凑上来,不明就里的问道:“对了,怎么咱们各有升赏,就是秦长官没有消息?莫非是兵部直接下了部照?” 岂止部照,连协掌南镇抚司的委札都下来了,只不过又被秦林退了回去。 秦林摸了摸下巴,有意无意的瞧了瞧北面京师方向。 京师相府,建筑富丽堂皇,水渠九曲回环,处处摆设着奇花异石,景色之别致奇巧,直叫人以为置身仙境。 然而姿容宛如九天仙子的张紫萱,却双膝跪在书房门前,白嫩的双颊因憔悴而消瘦,碧波婉转的眸子蒙着深深的焦虑,贝齿重重的咬着嘴唇,那漂亮的唇瓣已因干燥裂开了道道血丝。 张紫萱已经在这里跪了五个时辰,以柔弱之躯,生生阻住了大明帝师首辅的雷霆之怒。 砰!书房中又传来了瓷器摔碎的声音,不知张居正是摔碎了那只价值千金的钧窑荷叶瓷杯,还是世上罕见的唐三彩粉画笔洗。 波斯美女布丽雅和阿古丽捧着茶水点心站在一边,她俩从来没有见过主人如此怒发如雷,就算过去和尚书、侍郎争执,老爷也没有像今天这样生气。 书房中的张居正最初从儿女口中得知王本固“被自杀”的消息,正所谓圣人怒发不上脸,那时候他白皙清俊的脸上只是微微色变,谈笑间已手书一道钧旨,叫掌锦衣卫事刘守有把秦林逮捕拿问。 可唯一的女儿张紫萱跪在地下求他收回成命,两个儿子也从旁相劝之后,张居正彻底发怒了,他像一头雄狮似的咆哮起来,赶走了两个儿子,呼唤管家游七拿钧旨去找刘守有。 张紫萱也是外圆内方的性子,竟和父亲卯上了,就在书房外头长跪不起,两位兄长也在旁边相陪,这种样子,阖府管家谁敢来拿钧旨? 现在,两位公子又进书房去劝解了,张紫萱则始终长跪不起,五个时辰滴水未进,身子已是摇摇欲坠。 “小姐,小姐,”阿古丽操着略为生硬的汉语,把茶水捧过去:“您喝一点吧,您就像沙漠里干渴的旅人,需要清泉的滋润哩。” 布丽雅也捧着精致的点心:“小姐,吃一点吧,穆圣说过世界上没有不爱儿女的父亲,老爷他只是一时气急……” 张紫萱摇头苦笑,虽然疲惫至极,仍在苦苦坚持,她在和父亲比着耐心——她可以放弃,但那首辅帝师亲笔写下的钧旨,一旦放出去便有雷霆万钧之势,从刘守有开始整个锦衣卫系统都要和秦林作对,千里之外的事情难以控制,大错一旦铸成,那就难以回头了。 她以女儿的直觉发现,父亲已经变了,他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以燃烧生命的方式推行着新政,同时朝堂之上的权谋、各种各样的交易和权衡,已经使他的性情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为了推进改革,他可以和魔鬼做交易,也可以毫不犹豫的除掉挡路之人。 “虽芝兰挡路,吾除之而不悔”,这是当年那个慈爱的父亲会说的话吗?张紫萱眼角一粒晶莹的泪珠滚落。 阿古丽和布丽雅对视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一对父女的脾气真是一模一样啊,认准了的事情,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267章 除挡路芝兰在线阅读 <!--t; 267章 除挡路芝兰 - 268章 首辅之怒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68章 首辅之怒 <!--go--> 268章 首辅之怒 书房之中,首辅帝师张居正无力的跌坐太师椅中,在朝堂之上从来高昂着的头颅无力的垂下来,以至于必须用手扶着额头以作支撑,精光湛然令文武百官不敢逼视的双目,此刻则疲倦的微闭着。 自隆庆元年成为宰辅重臣已有十二年,隆庆六年一跃为顾命大臣,万历元年开始以帝师首辅身份执掌朝纲,至今也到了第七个年头。 回顾过去,他任用戚继光平息东南倭乱,以封贡开边为条件降服塞北俺答汗、三娘子,起用曾省吾、刘显一举荡平了西南地区困扰帝国上百年的僰人之乱,可谓赫赫武功。 实行考成法,效秦王执敲扑鞭笞天下,一时间从中央到地方风气为之一改,即使遥远的边陲,也能雷厉风行的执行朝廷政令;裁汰庸官懒官冗员,精简官僚队伍,把浑浑噩噩之辈打发回家;推行一条鞭法,清量土地、抑制兼并、消除苛捐杂税、降低百姓负担,可谓煌煌文治。 像一位聪明睿智的老船长,张居正牢牢把握着庞大帝国前进的方向,驶向他预定的目标。 当然,如果谁敢质疑他掌舵的权力,敢质疑大船行驶的方向,这位霸道的老船长,也会毫不犹豫的用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堵住他的嘴巴,甚至将他推落船下。 多少反对他的尚书、侍郎、将军,甚至同为宰辅大臣,都被他以种种权谋手段革职、流放…… 但这次,他遇到了难题,因为他唯一的女儿已在书房外面跪了整整五个时辰,生生阻住了他亲笔所书,一旦发出去便有雷霆万钧之效的钧旨。 手指头在墨迹早已干透的钧旨上敲击着,良久,张居正一声叹息:“徐子升,我处处强过你,唯有这一条,只好对你甘拜下风了。” 张敬修、张懋修惴惴不安的站在旁边,听到徐子升的名字先是心头一紧,又听得父亲自承不如,方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徐阶字子升,嘉靖年间的一代名臣,对张居正有提拔之恩。这位徐阁老毕生最轰轰烈烈的一件事便是斗垮奸相严嵩和严世蕃父子,为了麻痹严嵩,他将嫡亲孙女许配给严世蕃的儿子做妾,斗垮严家之后为了表明立场又毒死了这个可怜的孙女。 虎毒不食子,若在普通人家这叫人伦惨变,但朝堂之上从无私德,徐阶所为反而要被赞为壮士断腕,为了扳倒奸相严嵩不惜牺牲嫡亲孙女,实是忠烈之极! 张居正自承不如徐阶,他毕竟不是徐阶。 张敬修把腰一弯,劝道:“父亲大人,小妹说那秦林有经天纬地之才,或许略为言过其实,但以孩儿看来,他实有洞彻幽冥、审阴断阳之能,父亲爱惜人才……” “人才,人才!”张居正冷笑起来:“为父斗垮、放逐的人才还少了吗?高拱、海瑞、艾穆、吴中行还有赵用贤,哪一个不是人才?不能为我所用,甚至站在新政的对立面,这种人的才干越大,危害就越大,越要及早除去!” 张敬修朝弟弟使了个眼色,尽管明知父亲已起了雷霆之怒,但为了小妹,也是为了朋友,他俩总要尽到最大的努力。 哥哥闭口不言,张懋修又接着道:“以孩儿愚见,秦林和海瑞、艾穆等人大不相同,以前听他对新政的议论,似乎并非一味反对,而是有他自己的看法。” 张懋修挠挠头,不敢再往下说,事实上有时候和秦林闲谈议论,他甚至觉得秦林对改革的观点比父亲还积极,想走得更远。 张居正却会错了意,拈着胡须连连冷笑:“老夫且不拿他做一介武夫看待,就算他是宋提刑复生、包龙图再世,那也只是断案之能吏、守成之贤臣,对改革新政、变法图强不世大业又能有什么见解?我看秦某人也是陈词滥调,多半在江南沾了些文人酸气,想顶撞老夫来沽名卖直!哼哼,道不同不相为谋,这话说的可真好听!” 两兄弟对视一眼,知道老头子这次是动了真怒,作为一言九鼎的首辅帝师,多少尚书、都督都不敢忤逆其意,巴巴的亲笔写了一封书信、隐约间还透露了招婿之意,被秦林拒绝了不说,他还跑去把王本固宰掉了…… 张敬修是长子,隐约从父亲话里听出点口风,忽然心中一动,故意挑道:“王本固真是死了都在害人,父亲为了已死的老贼,和有意招揽的青年才俊反目,小妹也不懂事,就此闹起来,却是何苦来哉?” “王本固算什么东西?”张居正不屑一顾的撇了撇嘴,唯一的女儿跪在门外,他也有五个时辰没休息了,喝了口茶,揉着太阳穴没好气的道:“那秦某人忒地大胆狂悖,嘿嘿,竟然退掉老夫的手书,他把老夫看作什么人了?难道他以为老夫以首辅帝师之尊,还要拿女儿和他做交易吗!?是可忍孰不可忍!” 呼——张敬修、张懋修两弟兄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找到父亲发怒的真正原因了。 与其说是为了王本固被杀,倒是秦林忤逆其意使张居正更生气,以宰辅之尊亲笔写下有招揽之意的书信,却被退了回来,更何况书信上还隐约有招婿的意思——老头子不发火才怪呢! 上次亲自看中的刘戡之成了那么个结果,就让老头子很不高兴了,这次张紫萱瞧上的秦林,又扫了宰辅帝师的面子,偏偏女儿还一个劲儿替这家伙说话,跪在外面苦苦央求,老头子的肝火自是越烧越旺。 想到这一层,两弟兄都在心头苦笑:父亲、妹妹还有那个秦林,这三个的脾气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一卯上了吧,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解开? 突然管家游七一溜儿小碎步的跑进来。 张敬修、张懋修朝着他怒目而视:没见妹妹和咱弟兄都在卖力的劝?你偏要急着来拿钧旨,是何居心? 游七的神色颇为古怪,看也没看张居正放在书桌上的手书钧旨,而是将一封书信呈上。 张居正一看封皮就有些吃惊,挥挥手打发游七出去,那管家又朝上磕了个头,望着两位公子爷谄媚的笑笑才转身离开,毕竟没有去拿钧旨。 两弟兄站在父亲身后,看见书信上落款是“南京都察院耿定向”,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耿定向也是清流言官当中极有名望的领袖人物,官居南京都察院副都御史,还有个在京师做佥都御史的弟弟,门生故吏极多,在清流中也是一呼百应。 耿家兄弟和王本固是一党,属于顽固保守派,猛烈抨击新政,不论当年的丁忧夺情事件还是前段时间兴国州爆出清量田亩的弊案,他们都像打了鸡血似的上窜下跳,成天唧唧歪歪的上奏章恶心人。 虽然父亲很想把耿家兄弟一巴掌拍死,但一则朝堂势力需要平衡,二来他们名望大了也不便贸然下手,所以到现在也没奈何他们。 作为政敌,两边是泾渭分明,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怎么耿定向忽然给老头子写信? 张居正拆开封套,他天生才具过人,一目十行的很快看了一遍,忽然就面露喜色,将书信往桌子上重重一拍:“哈哈,耿定向把老夫恶心了这么些年,没想到竟折在秦某人手上!” 原来这封书信言辞极为谦卑,什么“过去种种不堪回首”、“逝者不可挽,来者犹可追”、“仆愿为江陵相公效犬马之劳”,总之一句话,耿定向是五体投地愿做相府门下走狗了。 张居正自己都奇怪,心说没有捏着耿定向什么把柄啊,就算王本固死掉,耿家兄弟的势力还在,他也用不着这么自甘下流吧! 再往下看,耿定向在书信里面提到了秦林的名字,大赞张相爷慧眼识人才,简拔青年才俊不遗余力,颇有古之贤相的气度云云。 闻弦歌而知雅意,张居正立刻就明白了原委,先是大吃了一惊,继而暗自思忖这个秦林本事倒挺大的,先后把王本固、耿定向这两个清流领袖逼得走投无路,实是员斩关夺旗的虎将。 朝着两个儿子道:“定是秦某人捏住耿定向什么要命的把柄,逼得他向老夫投降——这个秦林,他不是退回老夫的手书了吗?” 两弟兄闻言大喜,知道秦林迫使耿定向投降,已消除了杀死王本固给父亲布局带来的不利影响,再劝父亲回心转意就容易多了。 至于秦林为什么能挟制耿定向,嘿嘿,秦林那家伙的坏主意可多得很哪。 张懋修讪讪的道:“还是孩儿心急失策,当时那般情形,也难怪人家误会……” 他将担心秦林和父亲闹翻,刻意指出书信上招婿之意,反而引起秦林误会的事情说了一遍。 “你呀你!”张居正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良久才哼了一声,“秦林说和老夫道不同不相为谋,如何这会儿又替老夫收拾耿定向?” 张敬修字斟句酌的道:“好叫父亲大人晓得,秦林应该也是支持改革新政的,只是在改革的思路上和父亲有所不同。” “孩儿敢保证,他绝不是顽固守旧派,”张懋修也斩钉截铁的做出保证。 “这样啊……”张居正思忖着,忽然眼睛一瞪:“还不把你们妹妹扶起来?你们两个,是怎么做兄长的,嗯?” 268章 首辅之怒在线阅读 <!--t; 268章 首辅之怒 - 269章 恭喜贺喜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69章 恭喜贺喜 <!--go--> 269章 恭喜贺喜 张紫萱跪得双腿麻木,是两位兄长搀扶着她进了书房。 看到唯一的女儿神情委顿憔悴,明亮的眼睛熬得通红,如瀑的青丝变得凌乱,嘴唇也焦干开裂,张居正又暗自后悔不已,亲手扶她到卧榻上休息。 “父亲大人!”张紫萱五个时辰滴水未进,清亮动听的声音已带着沙哑:“秦林……” “好啦好啦,”张居正将亲笔手书的钧令撕碎,意兴阑珊的挥着手:“你们年轻人呐,也不知道个天高地厚,罢罢罢,老夫且容让他这一回!” 自万历元年以来,张居正的钧旨不知道曾经打垮过多少政敌,令多少尚书、侍郎、给事、御史谈虎色变,这还是他头一次收回成命,亲手撕碎了写好的钧旨。 张紫萱双眸喜色涌动,朝父亲抱歉的笑笑,本来跪了五个时辰就疲惫已极,紧绷的心弦霎时松弛,刚躺上卧榻,竟已沉沉睡去。 如果说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欢喜,那么老丈人和女婿就像上辈子的仇敌,张居正见独养女儿为了秦林辛苦成这个样子,心头又酸又疼,少不得迁怒秦林。 他略一思忖,便提笔刷刷刷重新写了一道钧旨。 张敬修、张懋修两弟兄看了父亲所写,不禁挤眉弄眼的做出些怪相。 “不是说他有经天纬地之才吗?那就要经得起挫折!当年为父少年得志,乡试时被湖广巡抚顾璘所阻,名落孙山,顾先生让老夫多磨砺了三年,方才成就大器……” 张居正和两个儿子说得高兴,忽然看见卧榻上酣睡不醒的女儿,终究心肠软了下来:“本想也试秦某人三年,罢了,料萱儿等不得,半年,半年内不许你们和萱儿去见秦某人,半年之后,若他经得起磨练,有不骄不馁海容百川的气量,老夫便在京师等他来,坐而论道,好生听听他在新政上的思路!” 张敬修和张懋修相顾无语,看这样儿,老头子还在和秦林赌气啊!一层是气他那句道不同不相为谋,自信新政乃开一代盛世之伟业,不忿秦林的指摘;二则嘛,更有些老丈人和女婿较劲儿的味道…… 呵呵干笑两声,两兄弟也无话可说了,再要说下去,老头子准得抖当爹的威风啦! 秦兄,咱们俩仁至义尽,您自求多福吧。 待在南京的秦林,虽然不知道京师相府为了他的事情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大明朝的实际掌权者、首辅帝师张居正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在等待消息的日子里,他在人前人后自是稳如泰山,沉着镇定一如往昔;但在心里头,也难免有些忐忑——亲手杀死朝廷正二品大员,虽然手脚做得天衣无缝,可毕竟王本固不是什么小角色,京师那边会不会风云变幻,还有朝廷究竟如何看待? 陆远志、韩飞廉也隐约猜到些真相,当然不会傻到去问秦林,而是背地里替自家长官捏一把汗。 秦林呢,就暂时闲了下来,从刘守有下手札委他办漕银案开始,在千户所那边的事情就是另一位副千户代管,一直没有命令叫他回任,而漕银案和出海招抚都已顺利完结,圣旨上没有提到升赏,他自己又把锦衣卫指挥佥事的部照和协掌南镇抚司的委札退了回去,前些天还忙得脚后跟打屁股,这会儿又闲得无所事事。 好在咱们的秦长官还有别的事情做,他陪着青黛东跑西跑,把女医馆所需的房舍买了下来——就是杜侍郎那座风景优美、面积很大的宅子。 杜侍郎夫妻因小女儿惨死,住在家中睹物思人实在心疼难受,便要卖了宅子回原籍,得知秦林想开女医馆,就半卖半送把宅子给了他。 秦林不是临床医学出身,但他在后世总是进过医院的,就按后世的医院来布置女医馆,前面一进院子设为门诊部,正房为馆主和医士坐诊之处,左边厢房为药库和收费处,右边厢房是候诊大厅,第二进院子正房是值班医士和护士所居,左右厢房设为诊疗室,第三进、第四进……各有用处,布置得齐齐整整。 李时珍饶有兴趣的参观了这个布置,连声赞好。 青黛也怪有意思的,看到偌大一座医馆,明丽动人的大眼睛喜得弯成了月牙儿,拉着秦林秦哥哥的手臂甜甜的笑——她于医学极有天赋,可从小就知道将来不能和男弟子那样坐馆行医,那么学了再多的医术又有什么用呢?现在能学以致用,像敬爱的爷爷一样悬壶济世,小丫头自是高兴得非同凡响。 该来的终究要来,迁延半月之久,掌锦衣卫事刘守有刘大人的申斥札子和兵部文书一块由驿传送到了南京。 “秦林奉密札查办二十年前王本固诬告胡宗宪、屈杀汪直、致令荼毒东南一案,本应谨慎小心,该员不合玩忽职守,致令犯官王本固自尽身亡,朝廷虽不再追究王本固之罪,该员懈怠玩忽难辞其咎,着令革职留任,戴罪立功!” 见了这道委札,秦林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 刘守有替他擅杀王本固一事背书了,竟然胡说什么此前就下了密札叫他查办的,这就完美的向全天下解释了整件事的原委——秦林本来就是去办这个案子的嘛,只不过不小心让王本固畏罪自尽了。 堂堂掌锦衣卫事左都督太子太傅刘大人肯帮秦林圆谎,毫无疑问是张紫萱替他在张居正面前转圜的结果,除了首辅帝师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叫刘守有这么做了。 但这个革职留任实在莫名其妙,秦林的官儿被一撸到底,好不容易生的副千户,更别提唾手可得的勋官转实授的锦衣卫堂上官,这下子全没影儿了。 秦林摸了摸下巴,感叹道:“嘿嘿,得罪首辅帝师,也不是没有代价的呀!” 陆远志、韩飞廉、牛大力等人既松了口气,又替自家长官抱憾,这几个铁杆弟兄是不消说的。那叫个忠心耿耿啊。 只有徐文长在旁边一言不发,看样子还挺高兴的。 待众人退下,他笑眯眯的走到秦林身前,拱手道贺:“恭喜秦长官,贺喜秦长官!” 秦林眯着眼睛看了看老头儿,然后就朝外面喊:“牛大力,快进来,韩飞廉快去请我太世叔——徐先生又发疯了!” 徐文长闻言,一个趔趄摔下去,脸上神色是哭笑不得。 269章 恭喜贺喜在线阅读 <!--t; 269章 恭喜贺喜 - 270章 也无风雨也无愁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70章 也无风雨也无愁 <!--go--> 270章 也无风雨也无愁 “我没疯啊,疯病早就好了,我的秦长官耶,”徐文长苦着张老脸,花白的山羊胡子和眼睛鼻子都皱作一堆,跌着脚直叫冤枉,实在欲哭无泪。 秦林眉头一挑,打量着徐老头,似信非信的道:“真的没疯?” “真的没疯!” “嗯,那本官就信你这一回吧,”秦林煞有介事的拍着徐文长的肩膀,突然弯下腰大笑起来。 徐文长先是一怔,明白过来也只好无可奈何的翻着白眼——敢情这位长官早就知道他没疯,逗他玩呢! 不过,被革职了还能笑得这么开心?徐文长没好气的道:“看样子长官的心情倒不错,没看出来长官年纪轻轻,倒是很有宠辱不惊的气度。” “没有没有,”秦林双手连摇,眨巴眨巴眼睛:“刚才就是心里不痛快,所以才逗你开心嘛——唔,现在似乎好多了。” 徐文长翻翻白眼,他对这位主人已是无话可说,不过,在他这里做事,自己的心态好像也跟着年轻了不少,不仅疯病因王本固的伏诛而痊愈,二十年来的苦闷郁结也逐渐消散,倒是挺享受这种洒脱不羁的相处。 “长官,你可知老头子刚才为什么要道一声恭喜?”徐文长刚反问就知道糟了,秦林这家伙绝对要胡搅蛮缠,干脆自己抢着作答了:“比起降调、远谪,革职其实是说重不重说轻不轻的……” 原来大明官场的成例,凡是降职调任的官员,要一级一级的迁转,比如从二品的布政使如果降职做了七品知县,他就得从知县任上走州同、知州、知府、道台这么逐级升迁,就好像转世投胎重新做人一般,理论上讲,想升回原官就得把以前在官场走过的每一步重新再走一遍。 而革职的官员就不同了,只要冷处理一段时间,有一二品的朝廷重臣或者世袭王侯保举,立刻就可以开复原官,在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站起来,就当和你开个玩笑似的;可要是没有谁肯保举,或者朝廷没有认可这个保举,那就真是革职了,官帽子一撸到底,变成平头大百姓。 “长官您只是从五品武职,一般品级高上三级来保举就是妥妥的,非但张相爷、徐公爷,就是那应天府的王世贞、都察院的耿定向都可以替您把保举弄好,更何况革职后面还跟着个留任、戴罪立功,那就更是拿您开开玩笑。” 破家的知县、灭门的令尹、绍兴师爷赛阎王,徐文长是总督幕府出来的天字第一号绍兴师爷,这官场上的鬼门道他老人家如数家珍。 秦林听了眉头一挑:“这么说,本官只要等上几个月,随便叫王世贞或者耿定向弄个保举,就能开复原官了?” “是,也不是,”徐文长干笑两声,咧着嘴呵呵直乐:“长官就别和老头子开玩笑了,您自个儿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儿,革您职的是张相爷,除了他老人家,再没第二个能替您弄保举啦!” 秦林摸了摸下巴,讪讪的道:“这么说,是张相爷要逼我服软?” 这次轮到徐文长捧腹大笑了,老头子弯着腰活像只大龙虾,笑得连声咳嗽:“咳咳,女、女婿给老泰山赔个礼服个软,似乎也并不为过。老头子唯一担心的,便是长官将来夫纲不振……” 老疯子!秦林磨了磨牙,心说该让李时珍多往你脑袋上扎几针。 说曹操曹操就到,得知秦林被革职的“噩耗”,正忙着筹备女医馆的李时珍带着孙女匆匆赶回。 老神医双手笼在袖子里,步子比任何时候都迈得快,被门槛绊了一下顿时步履踉跄,还是青黛赶紧把爷爷扶住。 见到秦林,先仔仔细细的将他打量一番,见并没有和平时有什么不同,李时珍才稍微松口气,赶紧问道:“革职的事情,要不要紧?” 原来李时珍毕生只做过医官,儿子也是以举人身份在数千里外的蜀中做七品芝麻官,所以于官场上的事情并不很懂,在老爷子心目中革职就是很严重的事情了,除了革职,再要重些就是流放发配了吧! 青黛则没把什么革职当回事,躲在爷爷背后朝秦林吐舌头,又刮脸羞他丢了官儿,那小模样儿真是调皮得很。 徐文长忍不住肚子里好笑,他疯病好了还不久,看到李时珍就想起自己满头扎银针的场面,未免有点儿心虚,赶紧找借口开溜。 见李时珍关切出于至诚,秦林颇为感激:“没什么的,官场上起起落落是常有的事,劳太世叔挂心了。” 李时珍似信非信的,摇头叹息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世侄孙啊,你好好的从五品副千户,替朝廷立了许多功劳,王本固自己想不开寻了短见,咋就把你的官给革掉了?” 秦林笑笑,自信满满的道:“太世叔不必过虑,侄孙年未弱冠,便由白身而官居锦衣副千户,就算一撤到底,用不了多久就又升上去了。” 李时珍点点头,这话他相信,以这位世侄孙的本事,升官确实不难。 “青黛啊,你和秦林说说筹备女医馆的事情,爷爷精神有些困倦,先回去休息了。” 李时珍担心秦林心胸郁结,有意留青黛和他多说说话儿。 青黛亲亲热热的牵着秦林往花园走,一边走一边咯咯的笑,笑声像银铃般清脆动听:“嘻嘻,爷爷真是的,听说秦哥哥丢了官儿,脸都快绿了——秦哥哥,你告诉我,当官有那么好玩吗?” 少女带着青涩气息的脸蛋轻轻仰起,双眸清澈得没有一丝尘埃,她只在乎能陪在秦哥哥身边,听他说话,看他的笑,任他使坏……至于什么官不官的,那有什么意思呢? 无论贫贱还是富贵,秦哥哥都将是她的夫婿,厮守终身,不离不弃。 秦林的心脏被狠狠的撞了一下,抓住青黛柔软的小手捏了捏,故意逗她:“哥哥要是当了大官儿,当然平常人不一样了,你看夫子庙前面戏台上演的智勇双全秦长官,是不是和现在的我有些不同?” 青黛伸出白嫩的小手,好奇的摸了摸秦林的脸,眨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突然笑嘻嘻的吐了吐小舌头:“哈,你骗我,根本就没变嘛,才不信你呢——不过,看着戏台上你那么威风,青黛也挺高兴呢。” “除了威风,做官还是有很多好处的,”秦林挠了挠头,不知道怎么解释,沉吟道:“譬如你爹爹在四川蓬溪做县令吧,坐大堂、一班儿衙役替他喝堂威、出门鸣锣开道,抓住坏人就打板子……” 不提李建方还好,一提起来青黛的小脸蛋就苦巴巴的了,靠在秦林的肩头,眼圈红红的,声音也低了下来:“我、我已经有五年没有见着爹爹和娘亲了,秦哥哥,将来、将来你可不许一跑就这么久。” “不会的,不会的,”秦林温柔的抚摸着少女的脊背,心中有莫名的悸动。 花园中鲜花盛开,繁盛的树木遮住了两人依偎的身影,明媚的阳光斑斑点点的洒落,没有旁人的打扰,完全是两个人的世界。 青黛就像只归巢的鸟儿,舒舒服服的将身体蜷缩在心上人的怀中,低低的呢喃着:“真不明白,爹爹为什么要出门那么久……” “大概,为了养家糊口吧,”秦林不知道怎么和青黛解释,只好选了一个最简单的理由,“嗯,譬如说我吧,如果不做官,就没有钱给小青黛买花儿戴呢。” “我才不戴花儿呢,”青黛把秦林推开,看着他的眼睛,非常认真的道:“再说,如果秦哥哥不做官,也可以到医馆来帮忙嘛!青黛收了诊金,就给你银子花呀——嗯,一个月十两银子吧,嘻嘻,师姐大不大方?” 青黛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儿,以前她每月的月钱只有一两银子,所以在少女的心目中,十两银子就很多很多,多得无论如何都花不完啦。 “嗯嗯,很大方,”秦林摸了摸鼻子,看着青黛那种可爱的小模样儿,忍不住伸手将她柔软的腰肢用力一揽,便在低低的娇呼声中,把少女娇躯抱了个满怀。 “讨厌啦,”青黛不是很用力的推拒着,咯咯的笑声像黄莺出谷:“别到处乱摸,痒痒得很呢!” “因为小青黛的大方,所以秦哥哥要好好奖励哦!”秦林坏坏的笑着,邪恶直追诱骗小红帽的狼外婆。 他的手指从青黛的衣襟底下钻了进去,在少女细嫩无比的肌肤上游移,最后停在了柔软的柳腰,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挠着。 “痒、痒痒啊~~”少女敏感的肌肤遭到袭击,一股股酥麻的电流传来,青黛像泥鳅似的扭来扭去,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蛋布满了红晕。 就在她张口呼痒的时候,秦林低下了头,一口就吮住了带着甜蜜气息的唇瓣。 刚才还像泥鳅一样乱钻的青黛,柔软的娇躯一下绷紧,柔媚的大眼睛圆圆的睁着…… 270章 也无风雨也无愁在线阅读 <!--t; 270章 也无风雨也无愁 - 271章 徐辛夷的猜测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71章 徐辛夷的猜测 <!--go--> 271章 徐辛夷的猜测 “……该员懈怠玩忽难辞其咎,着令革职留任,戴罪立功!” 大功坊的魏国公府偏殿书房,南京守备、掌南京中军都督府的超品大员徐邦瑞,拿着份抄录的兵部公文摇头晃脑的念,世子小公爷徐维志坐在下首相陪,两爷子的笑容是一模一样的既猥琐又奸诈。 是什么让这两爷子这么高兴? 当然就是秦林革职留任的消息了。 “张老儿一生狡猾、惯常将人玩弄于掌心,可他这次失算了!”徐邦瑞伸指将公文弹了两下,嘿嘿奸笑道:“秦林为人内圆内方,必定不会就此向张老儿服软,到时候咱们瞅准了机会就——” “先下手为强!”徐维志竖起单掌,狠狠往下一切。 父子俩相顾大笑,忽然又不约而同的叹口气:这年头,剩女不容易嫁呀! 徐辛夷戎装掼带,带着侍剑等几名女兵,抬着猎到的野猪、野羊从外边路过,听得父兄笑声,好奇的问道:“爹爹,哥,有什么好笑的?拿的什么呢?” “没什么,抄的兵部和锦衣卫公文。”徐维志抬头看了看妹子,身段高挑婀娜,双腿笔直修长,眉眼英气勃勃,分明就是个美女嘛,怎么就嫁不出去呢? 除了鼻子稍显高挺,不是细眉弯眼,身材比寻常女子高了半个头,蜂蜜一样的肤色当然不怎么白,两只脚比三寸金莲大了一倍,说话做事风风火火,像个野小子一样到处乱跑之外,也没别的什么缺点,额,不过好像已经很多缺点了……徐维志汗了一把。 徐邦瑞则笑眯眯的招呼女儿:“辛夷啊,你运气不错,秦林被革职啦,你去劝他调到南京京卫大营来……” 比起替秦林弄保举,国公爷更想把秦林弄到京卫大营,做个正三品指挥使什么的,官位既高、又不受别人的气,将来要是有了外孙,还可以想办法弄恩荫什么的,搞成世袭指挥使 ——如果说张居正对张紫萱充满信心,一点儿也不愁嫁,对抢走女儿芳心的秦林还隐隐带着点老丈人对女婿的敌意,那么徐邦瑞就截然相反,看着女儿像野马似的乱跑,高不成低不就,至今还没人上门提亲,国公爷就脑门儿犯堵胸口发闷太阳穴直跳,简直恨不得搞一出拉郎配啊! 孰料徐辛夷刚听到革职两个字,就一阵风似的冲进来,抓起抄录公文看了几行,脸刷的一下垮了下来,道声女儿告辞,转身踩着小皮靴踏踏踏的就跑得没影儿了。 父子俩面面相觑,半晌徐维志才挠挠头:“革职有什么了不起?保举起复不就行了——妹妹连这个都不知道,爹,你没告诉过她?咦,看这样子,妹妹是真有心于秦林呀。” 徐邦瑞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半眯起眼睛“阴恻恻”的道:“看来,咱们得抓紧了,嗯哼哼哼……” 徐辛夷跳上照夜玉狮子,风驰电掣般赶往秦林家,她是常来常往的,也不必通报,问了仆役秦林在哪儿,就迈开两条大长腿,风风火火往后院走。 进了花园四下找找,没看见那位,她管不得许多,拉着嗓子就喊:“秦林,姓秦的在哪儿?” “在、在这儿!”秦林从一排花丛后面站起来,他正攫取着少女芬芳的唇瓣,就被徐大小姐的大嗓门打断了,只好无可奈何的苦笑。 瞧在徐辛夷眼中,更是确定秦林已被革职了,否则这嬉皮笑脸的家伙几时会有现在这种表情? 三步两步的走过去,徐辛夷满怀不忿的挥着手臂:“太、太欺负人了,凭什么把你的官革掉?谁这么坏,咱们上门打他去!” 刚转过两株盛开的曼荼罗花,徐辛夷就吃惊的瞪圆了杏核眼,肉嘟嘟的嘴巴张得老大:“青黛妹妹,你、你怎么?” 青黛小脸儿红红的,坐在石凳上整理着被弄皱的衣裳,光洁的额头披了几缕散乱的发丝,被徐辛夷发现,她怪不好意思的站起来,甜甜的叫了声徐姐姐。 “你们、你们?”徐辛夷大惊小怪的瞧着这两位,一会儿看看秦林,一会儿又看看青黛,惊讶得无以复加。 虽然早知道秦林和青黛订了亲,但在徐大小姐心目中青黛可是个纯洁老实的乖宝宝呀,何况她自己也半懂不懂的,只当秦林也在青黛身上做了那坏事,心思都不知歪到哪儿去了:“天哪,那家伙可大得很哪,青黛那么个娇娇嫩嫩的小姑娘……” 想着徐辛夷就一把将青黛拉到身后,像防狼似的护在她和秦林之间,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丰硕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她先狠狠瞪了秦林一眼,又回头低声问:“青黛妹妹,那狠心的家伙,可把你弄疼了吧?” 我倒!秦林两只手抱头,实在无语至极,真想狂吼一句:这是哪儿来的啊,天地良心,我只亲了她一口哇! 如果说徐辛夷是半懂不懂,青黛就是完全不懂了,水晶石般清澈透明的眼睛眨了眨,趴在徐辛夷背上柔柔的说:“不疼啊,只是亲亲嘛。” 嗯?徐辛夷柳眉一挑。 “真的不疼,”青黛摇摇头,真心实意的道:“只是秦哥哥挠着痒痒得很,不信你也试试啊。” 哼哼……秦林和徐辛夷同时哭笑不得。 “我才不试呢,”徐辛夷撇撇嘴,扶着下巴暗自思忖:“为什么青黛只是痒痒,本小姐却疼得厉害?要不是强忍着,路都快走不动了。” 秦林真心想试试,看了看徐辛夷轮廓完美的丰胸、经常运动而柔韧惊人的小蛮腰、圆滑挺翘如一轮明月的臀瓣和把衬裤绷得紧紧就就的浑圆大腿,喉头就有些发干。 “苍天啊,大地啊,我倒想试试,”秦林挠了挠头;“不过,那样做的话,会不会被打成三级残废?” 被秦林富有侵略性的目光看着,徐辛夷不自在起来,每次被他这么看着,感觉就像回到了那天夜里,浑身上下什么也没穿似的,肌肤都变得有些发烫。 “讨厌,本小姐听说你被革职了,好心好意来看你,你这家伙还没个正形!”徐大小姐跺着脚,心头有点委屈。 好像是你突然闯进来的吧?秦林摸摸下巴,不过他听某位伟人说过“和女人讲道理的男人都是傻瓜”,所以也不计较这件事了,寒暄几句把话题岔开,又问南京各大营里面有没有精于制造火器的工匠。 “哈,鸟枪吗?本小姐使起来是百步穿杨啊!”徐辛夷说到兵器就开始眉飞色舞了,把刚才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城外浙兵大营就有个姓李的军匠,做鸟枪最好了,本小姐有三把他做的鸟枪,野猪皮那么厚,咚的一枪就打死!” 秦林大喜,他要改制适合锦衣卫校尉使用的火器,毕懋康长于设计,但他是文人,并不会动手打铁制造,还得有技术高超的工匠给予配合。 青黛对火器不感兴趣,留在家中,秦林把毕懋康,准备和徐辛夷一块儿去郊外浙兵大营。 毕懋康在南京很过了几天舒服日子,韩飞廉给他找了座漂亮的小院居住,每月在秦林账上支二十两的薪水,成天带着老婆孩子逛莫愁湖、雨花台,当真快活似神仙,觉得再过几年,等功成名就了再回家乡也没什么。 刚才听到秦林被革职留任,他心里面也犯嘀咕:这位长官不是直通中枢张相爷吗,怎么也被革职了呢?将来替自己引荐,好在科场上占据先机的事情,还靠不靠得住? 见一个戎装掼带的妙龄小姐笑嘻嘻的站在秦林身边,毕懋康是外地人,也不知道是南京有名的混世女魔头,就别着脸木头木脑的作揖:“长官好,敢问这位小姐是?” 徐辛夷瞧他这畏畏缩缩呆头呆脑的样子就没好脸色,也不要秦林介绍,自己抢着说:“本小姐姓徐,住在大功坊魏国公府,看你这脓包样子就是被人欺负惯的,不过在南京谁要敢欺负你,报徐大小姐的名号就行!” 秦林肚子里好笑,毕懋康确实比较脓包,否则徐文长怎么把他逼上梁山的呢? 殊不知徐辛夷这番话倒说进了毕懋康心坎里,他一个土头土脑的乡下读书人,又没别的锦衣校尉陪着,在南京这几天委实被地痞流氓吓了几场,听徐辛夷这么说自是高兴:“晚生多谢徐大小姐了,改日到小姐府上来拜谢,是大功坊魏国公府……呃!” 毕懋康喉咙口被卡住了,嘴巴张得极大,诚惶诚恐的望着徐辛夷:“您、您,小姐,哦不,姑奶奶就是国公府的大小姐!” 徐辛夷莫名其妙,伸出手指头在他眼睛前面晃了两下,冲秦林撇撇嘴:“你找的什么人啊,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秦林哈哈一笑,拉着徐辛夷走出去,一个骑踏雪乌骓,一个骑照夜玉狮子,鞭花儿轻甩,两匹马泼拉拉冲向了远方。 “等等、等等晚生,”毕懋康骑着毛驴在后面紧赶慢赶,这次他可是下定决心要跟紧了:革职了都还和魏国公府的大小姐平等相处,这位长官的能耐,还用问吗? 271章 徐辛夷的猜测在线阅读 <!--t; 271章 徐辛夷的猜测 - 272章 一军皆惊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72章 一军皆惊 <!--go--> 272章 一军皆惊 浙兵驻在南京城南面二十里,是当年戚继光在卫所军制之外编练的新军,曾于十年抗倭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后来一部分随戚爷爷北上蓟镇,剩下的则驻扎于此,拱卫留都南京。 秦林和徐辛夷并骑疾驰,踏雪乌骓和照夜玉狮子都是千里马,你追我赶跑发了性,秦林只听得耳边风响,眼前景物飞速后退,不消一刻钟就到了浙兵大营。 四处旗帜飘扬,演武场上成百上千的士兵,有的拿团牌,有的使长矛,有的用鸟枪,或者捉对厮杀训练,或者由军官带领着演练大队人马的攻守。 从远处看去,无论旗帜还是衣甲,这些浙兵都不如天策、鹰扬等京卫的鲜明——或者说华丽,但进了才发现浙兵脸上的质朴、坚韧,以及演武时不经意间流露的杀气,都表明他们才是经历过血火磨炼的百战之师。 戚继光为人圆通深谙官场之道,他带出来的精锐浙兵,也就不玩周亚夫细柳营叫天子在门外等候那套,离营盘还有好几里,那巡哨的把总看到徐大小姐来了,立刻打马跑在前面带路,到大营门口,一群游击、千总、把总已经恭恭敬敬的站在道旁列队相迎。 三声炮响,营门大开,一名银盔铁甲约莫四十多岁的将军在众多兵将簇拥下大步流星的走出来,锅底黑脸、身材魁梧,看上去好生威武。 老远他就啪的一下躬身抱拳,声如洪钟的报起了履历:“标下马德宝,嘉靖四十四年御倭立功加指挥同知,隆庆五年迁都指挥佥事、浙兵大营参将,率营中官将在此恭迎大小姐!恕标下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哗啦啦一阵甲胄兵器碰响声,上百官将齐齐躬身抱拳,乌压压一大片。 徐辛夷点点头,朗声道:“起去!” 又是一阵哗啦啦的金属碰撞摩擦,众官将同时挺直了腰杆,一个个站得像旗杆似的,叉手而立。 徐大小姐是来惯了的,秦林却是从来没见识过这阵势,即使习惯和徐辛夷开玩笑,也暗自惊讶魏国公府权势之大,这许多能征惯战的官将都以拜见上官的礼节来见她 ——魏国公一系与国同休,历代在南京管军前后已有二百年,积威十分深重,即使明知大小姐性喜胡闹,自参将马德宝以下众官将都不敢怠慢。 殊不知秦林左顾右盼,那些个官将也在悄悄打量他。 徐大小姐是常来的,这位却从来没见过,什么人能和她并骑而来,看样子两人还言笑自若? 马德宝也有同样的疑问,他上前几步,亲手替徐辛夷带住缰绳,服侍她下马之后才朝秦林拱拱手:“不知这位公子是?” “秦林,已革留任的锦衣卫副千户,”秦林自己跳下马来,冲着马德宝拱拱手。 听到秦林这个名字,马德宝就是一惊,待听说革职留任,他越发吃惊,初次见面又有徐辛夷,他也不好细问,就满脸堆笑的问徐辛夷的来意。 徐辛夷手一挥,大大咧咧的道:“准备几支好鸟枪,本小姐和秦林比比枪法。” “大小姐是神枪手,百步穿杨的本事,”马德宝吹捧几句,觉得冷落了秦林,又陪笑道:“当然,秦长官青年才俊,想必也是行家里手。” 秦林笑笑,他在后世接受过射击训练,不过鸟枪嘛还真没碰过。 很快就从营中取来了几杆精度最好的鸟枪,又在八十步外竖起了石灰靶子,秦林将长长的鸟枪拿在手里掂量掂量,吃不准这玩意儿,就示意徐辛夷先来。 “枪来!”只见徐辛夷大长腿前后一跨,抄起鸟枪对准靶子瞄了瞄,一搂扳机,龙头夹着燃烧的火绳落下,只听砰的一声响,火光闪烁、白烟升腾,八十步外的靶子应声而破,石灰撒了满地。 “再来!”徐辛夷换了第二杆鸟枪,又是一枪便把靶子打中。 她接连不断的换枪,枪响靶落,例不虚发,砰砰砰连珠枪响,八十步外摆着的一溜儿十块靶子都被打倒。 “啊哈哈哈~~”将最后一块靶子打落,徐辛夷将鸟枪抛给了旁边的士兵,双手叉着小蛮腰得意的笑。 秦林摸了摸下巴无言以对,不是因为徐辛夷百发百中,而是她连续发射,生生把鸟枪打出了自动步枪的效果 ——单看徐大小姐一个人,自是威风凛凛,可后面站着一小队的千总、把总呢!五杆精品鸟枪轮番更替,众军官手脚不停的替她灌火药、装铅弹、安火绳,徐大小姐就只管放枪,倒是方便快速又爽利。 果然是大小姐作风啊…… 秦林仰天长叹,终于明白这家伙的枪法是怎么练出来的了,别人完成全套动作,半天打个几十枪就累得像狗,她有一群军官帮忙装弹,自己只管瞄准射击,一个时辰打上几百枪,都是轻轻松松啊,枪法能不好吗? 马德宝先张大嘴巴做出不可思议的样子,半晌才高高竖起大拇指,不停的点头:“大小姐枪法如神,末将等大开眼界,真是将门虎女,名不虚传呀!若是小姐早生二十年,恐怕咱们戚大帅都得把抗倭御寇的首功拱手相让啦!” 一众游击、千总、把总立刻紧随主将,异口同声的称赞,顿时谀词如潮,牛皮漫天乱飞,脸是一点都不红的。 秦林暗笑,看来韦爵爷的经验也作不得准,既有本事又会拍马屁的官儿,还是挺多的。 当然,这是他还没遇到一代神人戚大帅…… 徐辛夷双手叉腰,得意洋洋的瞅着秦林,柳眉一扬:“怎么样,本小姐的枪法还过得去吧?” “枪法的确很厉害,”秦林这段时间看过戚继光的《纪效新书》,八十步的靶子三枪中一算合格,十枪中七是优良,十发十中绝对是神枪手了。 可接着他又挠了挠头,明知故问道:“不知道大军打仗的时候,那些鸟枪手也有人替他装子弹吗?” “那有什么难的?”徐辛夷好不容易找到能压过秦林的,一定要叫他心服口服,就拿过一杆鸟枪亲自动手装弹。 没想到看着容易做着难,徐大小姐生性粗疏,毛手毛脚的,不是忘了关药池盖儿,就是老半天没点燃火绳,最后先往枪管里面灌了铅子后灌了火药,把顺序弄反了,想把铅子弄出来,不知怎么又卡在枪管里头,气得她直跳脚,赌气把鸟枪扔了。 徐大小姐嘴巴嘟得可以挂油瓶,众将官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憋着劲儿强忍。 马德宝还要打圆场:“戚帅曾说为将之道有将将和将兵两途,末将以为装弹之术,譬如那将兵的小道,不学也罢,大小姐能百发百中,则犹如将将的大道……” 徐辛夷却不听他的聒噪,挑衅的瞪了秦林一眼:“你来?” 秦林笑笑,从地上捡起她丢掉的鸟枪和弹药,把引药倒进药池、关上药池盖儿,双手呼的一下抡起枪身让枪口倒转朝上,先灌了火药再灌了铅子,用通条压实,最后敲火镰点燃了火绳,夹在龙头上,一串动作娴熟得如同行云流水。 不但徐辛夷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众官将也暗暗吃惊:这位锦衣卫的秦长官年纪不大,装弹的娴熟动作可不比二十年的老兵差呀! “行家里手!”马德宝也出言称赞,不过就没对徐辛夷那么谄媚了。 秦林拥有一双拿解剖刀的手,动作自然稳定、迅速而细腻,更何况他在后世受过枪械训练,蒙上眼睛都能拆装比鸟枪复杂得多的现代枪械,区区装弹算得了什么? 冲着错愕的徐辛夷微微一笑,秦林举起鸟枪就朝靶子打去。 没中。 这次连马德宝都吓了一大跳,揉揉眼睛,靶子好好的,秦林居然没打中,简直比正中靶心都还叫人难以置信。 “秦林,你、你太搞笑了……”徐辛夷拍着大腿,乐得合不拢嘴。 秦林却不在意,略刷了刷枪膛,又装上第二发。 手起枪响,依然没中,但这一次马德宝和几名擅长鸟枪的将官神色微变。 不出所料,第三枪,正中靶心! 第四枪、第五枪……秦林不紧不慢的装弹、射击,连续放了二十枪,除了开始两枪之外,枪枪正中靶心! 秦林放下枪之后,良久的安静,突然演武场上欢声雷动,整个浙兵大营都沸腾了! 马德宝和麾下将官们看得目瞪口呆,营中神枪手要做到八十步外枪枪上靶并不难,但像秦林这样总是命中靶心,就叫人匪夷所思了。 徐辛夷杏核眼瞪得溜溜圆,一把扳过秦林的肩膀:“你、你别告诉我这是第一次打枪啊?” “确实是头一次用鸟枪呢,”秦林笑着露出整齐的门牙,笑容异常的老实:“所以头两枪打飞了嘛。” “姓秦的,你不是人!”徐辛夷咬牙切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第一次用鸟枪……马德宝和他的将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种虚弱无力的感觉。 秦林咧嘴坏笑,当然不会告诉他们,曾在后世组织的军训中,打过了多少发子弹。 耽搁这一阵,毕懋康骑着毛驴也晃啊晃的赶来了,秦林就准备问马德宝,那位善于制造鸟枪的军匠在哪儿。 忽然远处营中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连地面都在剧烈的震颤,浓烟滚滚,升腾而起的巨大火团,映照着马德宝惨白如纸的脸。 272章 一军皆惊在线阅读 <!--t; 272章 一军皆惊 - 273章 火药库爆炸案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73章 火药库爆炸案 <!--go--> 273章 火药库爆炸案 火药库爆炸了! 马德宝反应过来之后,第一个动作就是跨着箭步护在徐辛夷身前,大声喝道:“保护大小姐!” 不愧为百战之师,众游击、千总、把总立刻排成四面人墙,把徐辛夷和秦林护在中间。 等徐辛夷被严严实实的人盾保护起来,马德宝才稍微松了口气——炸了火药库是革职查办的罪过,可要伤了徐大小姐,魏国公铁定把他这身骨头给拆了。 秦林想看爆炸现场吧,被一道密密实实的铁甲人墙挡住,暗笑自己也跟着徐辛夷享受了一次国宝级待遇。 大营中的精锐浙兵都久历战火,火药库刚炸的时候被巨大的声响和震动所慑,但眨眼就明白过来,一个个站在原地、紧握武器,并不乱跑乱叫。 马德宝即刻下达命令,叫众官将勒束兵丁谨防敌袭,中军扎稳营盘不得挫动,前营飞骑一路前往哨探,另分两路左右包抄,若有奸细务必生擒,又放连珠号炮叫营外各处路口的巡哨把总立刻设卡,不论军民人等一律不得离开。 秦林听到马德宝的处置,便就不着急了,侦查现场、封锁搜捕,这些套路放到后世也是一样的,看来这位马参将颇有大将之风嘛。 感觉掌心被人挠了挠,秦林回过头。 徐辛夷正神神秘秘的往这边凑过来,又遇到秦林回头,这下好了,两人嘴对嘴结结实实的亲了一口。 唔、唔,徐辛夷蜜色的脸蛋泛起了姹红,赶紧退开两步,狠狠瞪了瞪秦林。 秦林讪笑着挠挠头,嗯,刚才的感觉不错,柔软丰润的唇瓣,带着火辣辣的热情。 徐辛夷心虚的四下看看,幸好四面都被密密匝匝的人墙挡住,这些人又都是手持兵器面朝外做出防御姿态,倒也没人瞧见刚才羞人的一幕。 定了定神,瞧着秦林那副惫懒样子她就来气,低声道:“喂,别是你刚才打飞的两枪,把火药库打爆了吧?” “如果是我打中的,那么这两杆鸟枪就比大炮还厉害——能打到两三里远,”秦林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很想把徐辛夷脑袋敲两下。 徐辛夷倒是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唱出口气,拍了拍胸口:“不是就好喽,如果是你弄炸的,要帮你瞒下来可不容易哩,” 秦林笑着,也挠了挠她的掌心,怎么越来越觉得这个傻瓜也挺可爱的呢? 不一会儿派过去的飞骑回来报告,并没有抓住奸细,爆炸现场整个火药库都被炸飞了,连挨着的兵营都成片垮塌,伤亡情况不详,已留了大半弟兄在那边抢救受伤的同袍。 并没有发现混进营中的奸细,说明至少没有大股敌人趁乱来袭,火药库几乎炸飞,就不会有二次爆炸。 马德宝稍稍定下了心,转身朝徐辛夷拱手:“末将职责在身还要去指挥布置,恐这里不安全,不知大小姐是否起驾回府?末将即派兵丁护送。” 徐大小姐从来都是唯恐天下不乱,哪里肯走?拉着秦林就朝爆炸现场跑:“走,咱们看看去——秦林你不是会破案吗?看你能不能破火药库爆炸的案子!” 秦林见猎心喜,早就心痒痒了,当然乐意去看看现场。 马德宝无奈,只好率兵将跟在后面,他平时就对徐大小姐毕恭毕敬,此时更不敢丝毫违拗,火药库炸了已是玩忽职守的重罪,再得罪徐大小姐,不是厕所里打灯笼,找死(屎)吗? 跑过极大的演武场,便是火药库了,为了安全起见火药库附近没有任何建筑,离得稍远点才有各类军匠的工坊,种类极多,单单铁匠有专钉马掌的、重炼兵刃的、打磨开锋的、修治火器的,皮匠则分替战马制造马鞍挽具的、做行军牛皮帐篷的、做兵丁皮靴的…… 虽然和火药库离得远了,爆炸的威力仍然波及到这里,好几座房子垮塌,把正在里面干活儿的军匠埋住,也有从火药库飞过来的砖石,将倒霉蛋砸得头破血流、筋断骨折。 已有不少兵丁投入救援,将死伤者抬过一边,他们原本的工作岗位上,皮匠的牛耳尖刀、毛刮子、皮绷子,铁匠的锤子、火钳,木匠的斧头、锛子、大锯散落一地,不少家伙什物沾着鲜血,看上去好生凄惨。 马德宝立刻命官兵投入抢救,看着这幅惨景又气又愧,这时候一名把总过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那把总说话时直朝秦林和徐辛夷看。 “怎么,嫌咱们麻烦,不该来?”徐辛夷不乐意了。 马德宝连连摇手,朝徐辛夷、秦林深深一躬,叫那把总自己说。 把总单膝跪下,大声道:“军匠弟兄们白天都在工坊做活计,炸的这般厉害,怕不要多死几倍,现在死伤并不算多,只因大小姐和秦长官在演武场比枪,轰动这些军匠到演武场边上观看,因此不少人死里逃生,实是沾了大小姐和秦长官的福气。” 原来如此,秦林和徐辛夷点点头,听说无意之中救了人,心情自是好得多。 被爆炸波及的工坊都坍塌不少,爆炸现场的火药库就别提了,一座大仓库变成了瓦砾堆,中间一个老大的坑,便是爆炸的中心位置,泥土被掀得翻起来,木头的房梁椽子柱子,青砖头红砖头,顶上盖的瓦片,乱糟糟的向四面散开,好多被爆炸浓烟熏得乌漆麻黑。 热浪袭人,空气中烟雾弥漫,呛人的硝烟味道久久不散。 看这样子应该不会有存活的人了,马德宝也就不急着去扒这堆垃圾,叫兵丁拿水泼洒,待烟雾散去、温度降低,再用挠钩、铁叉扒开。 像这种重大军情是隐瞒不了的,二十里外的南京城里头都能听到爆炸声,所以马德宝在组织抢险的同时,就命人快马向南京中军都督府和兵部急报,自请处分。 忙忙碌碌一通,忽然不见了徐大小姐和秦林,马德宝惊得后背冷汗淋漓,四下看了看,却见这两位蹲在废墟上一寸一寸的翻找,活像两个玩蚂蚁的小孩。 273章 火药库爆炸案在线阅读 <!--t; 273章 火药库爆炸案 - 274章 徐邦瑞的许诺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74章 徐邦瑞的许诺 <!--go--> 274章 徐邦瑞的许诺 洒了水降温,废墟附近仍然热浪袭人,灰尘漫天飞舞,呛人的硝烟味道像调皮的小妖精,一个劲儿的往人鼻子里钻。 秦林顾不得许多,扯下衣襟蒙住口鼻,蹲在废墟上翻翻找找,时不时眉头深锁思忖着什么。 徐辛夷同样蒙了口鼻,像个好奇宝宝蹲在旁边,也学秦林的样子在废墟中翻找,可她根本就不知道要找什么,百无聊奈,想问秦林吧,看到他那种专注的样子,又不想打断他的思路。 蹲在地上,浑圆的大腿把裤子绷得紧紧的,徐大小姐双手撑着大腿,偷偷瞧工作中的秦林:“咦,还真别说,这家伙专心做事的时候,看上去还挺帅的……” 终于憋不住闷葫芦,徐辛夷把秦林的腰眼捅了捅:“喂,你找什么呢?” “一些有趣的东西,”说着秦林就像疯了似的,一个劲儿的扒拉瓦砾堆,把砖头、瓦片和别的东西往两边刨开。 “什么嘛,还保密呀?切!”徐辛夷不满的嘟哝着,但仍动手帮着秦林刨砖瓦。 我的姑奶奶诶!马德宝正好看到这一幕,登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尽统南京诸军魏国公的大小姐,在瓦砾堆里面爬得一身都是灰,还帮着那姓秦的刨砖头瓦片,待会儿要是被魏国公他老人家瞧见了,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姓秦的,你丫得有多大面子,敢叫大小姐来做苦力? 快快快,马德宝招呼兵卒上去帮着刨。 秦林朝他笑笑,也不客气,就让兵卒沿着爆炸形成的大坑周围清理砖瓦,注意不要动地面的痕迹,他自己则和徐辛夷留在原地,继续把砖瓦往两边扒拉。 突然秦林哈哈一声笑,嘴里吐出三个字:“找到了!” 只见刨开砖瓦、扫掉浮土,地面上赫然留着一道弯弯曲曲的焦黑印迹! 这、这是……徐辛夷睁大了眼睛。 “火绳在地面燃烧的痕迹,”马德宝回答了问题,他的神色越发阴郁。 爆炸只有两种可能,意外事故和故意破坏。 火药库只存放火药,铅弹和火绳都存放在另外的库房,如果是意外事故,现场不应该留下火绳在地面燃烧的印痕。 那么现在结论也就呼之欲出了:有人用火绳作为延时引信,点燃之后利用它缓慢燃烧的时间远走高飞,直到爆炸突然发生,酿成伤亡惨重的灾难…… “妈的,什么混账王八蛋干的!老子要扒了他的皮!”马德宝愤怒得咬牙切齿,伤亡的军匠虽不是一线战兵,但他们的娴熟的技艺为战斗力提供了保障,多年来随营征战,立下了汗马功劳,谁曾想没有死在抗倭御寇的前线,却在南京自己大军云集的营盘里遭遇飞来横祸? 正在此时,忽听得远处一声大喝:“马德宝,老子先扒了你的皮!” 铁塔般的天策卫校尉,打着飞虎旗、帅字旗、中军旗、冲锋旗,扛着金瓜斧钺金鞭金锏,各卫兵马黑压压的多得数不清,众中军官、旗牌官前遮后拦,簇拥着身穿蟒袍的魏国公徐邦瑞。 众浙兵大营的官将尽皆拜伏参谒,哗啦啦跪倒一大片。 徐邦瑞脸色黑得像锅底,正冲着马德宝怒目而视:“马德宝,你如何玩忽职守、懈怠军机,治军如此粗疏,竟至炸了火药库?!来人哪,拿下了!” “末将知罪,末将知罪!”马德宝连连磕头。 七八个旗牌官一拥而上,立刻把他擒下,浙兵大营的官将们噤若寒蝉,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口。 “等等!”废墟上传来一声喊。 是谁在魏国公气头上还敢阻拦?随徐邦瑞来的京卫各都指挥佥事、指挥使、指挥同知齐齐抬眼看去,只见废墟堆上站着两个人,在浙兵大营全体官将下跪参谒魏国公的时候,自是特别显眼。 而且这两人满身灰尘像刚从地底下钻出来的,还蒙着脸,不知道什么来路,登时把众指挥使唬了一跳,只道是哪里来的刺客。 有个脾气暴躁的指挥使,拔出剑擎在手中,毛躁躁的喝道:“大胆!” 同僚赶紧把他连扯几下:“是大小姐!” 亏得这位指挥使情急智生福至心灵,赶紧接着道:“大胆的马德宝!” 可怜的马参将,再一次躺着中枪…… 刚才还吹胡子瞪眼睛的徐邦瑞,一听出是女儿的声音,立刻喜笑颜开,跳下马来,一边走一边说:“怎么闹成这个样子?像从灰堆里钻出来似的,回去看你娘亲怎么收拾你!” “下官参见徐公爷!”秦林躬身施礼。 秦林满身灰尘又蒙着脸,徐邦瑞没认出他来,发现是他,登时又是一喜,本来还想发落女儿几句,这下也不说了,笑嘻嘻的冲着秦林点头,环顾众将: “诸位,秦长官这才叫做公忠体国啊!虽被朝廷革职留任,却没有丝毫怨言,仍然戮力王事,听到爆炸就不辞辛劳的从城中赶来调查,我大明朝的官儿做到这份上也属难得了……哼,因小过就将他革职,岂不寒了英雄豪杰替朝廷效力的热肠忠心?” 徐家自大明开国就与国同休,有大明就有魏国公,所以徐邦瑞话里隐隐指责张居正,却也无所顾忌。 众官将却不知道这一层,立刻谀词如潮,大赞秦林,浙兵大营的游击、千总们也不敢说,选择性无视了秦林是来比枪的事实。 徐邦瑞偷偷直乐,很为“挑拨”秦林和张居正而自鸣得意,又板着脸直斥马德宝:“马参将,你看看你怎么办的事,嗯?但凡有秦副千户十分之一的忠心,也不会让火药库炸得稀烂!” 马德宝第三次中枪,脸都绿了,暗叹自己倒霉,这次恐怕不只丢官就能了结的。 “爹爹,这事儿恐怕不能全怨马参将呢!”徐辛夷突然来这么一句。 秦林则指着那块地面的焦痕给徐邦瑞看:“这个焦痕看起来就是用火绳引爆火药留下来的,那么很有可能就是蓄意破坏,虽然马参将仍有治军不严之过,却不便只归咎他一人。” “是这样啊……”徐邦瑞拈着胡子,诡异的偷笑着,就叫左右暂时放了马德宝。 马参将又磕了三个头才爬起来,一时间对秦林感激入骨髓。 徐邦瑞又面色一肃,正儿八经的对秦林道:“本公这就委秦副千户查办此案,若能查清案情,本公保举你开复原官!” 274章 徐邦瑞的许诺在线阅读 <!--t; 274章 徐邦瑞的许诺 - 275章 失踪的军匠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75章 失踪的军匠 <!--go--> 275章 失踪的军匠 魏国公徐邦瑞是被火药库爆炸所惊,担心营中有变才点兵前来,既然全营安然,并没有哗变骚乱,只是一起被人炸掉军火库的案件,他就放心离去。 以往徐邦瑞在外面遇到女儿胡闹乱跑,总要摆着父亲大人的架子,假模假样的训斥几句给外人看,有时候还要把她带回去——当然完全不妨碍徐大小姐下次继续出门走马围猎,南京城内外文武官员都把这套看熟了的。 可这一次叫人奇怪得很,明明女儿满身裹着灰像刚从石灰窑里面钻出来的,徐邦瑞却什么也没说,笑嘻嘻的冲她和秦林点点头,就又带着兵将回城去了。 马德宝为人也算乖觉,否则没有背景靠山,单凭战场上浴血厮杀搏命最多到个千总、把总,绝不可能做到都指挥佥事衔的正三品参将,他瞧着这一幕,心头登时嘹亮。 不少军官也瞧出了苗头,敢情秦长官非但和大小姐关系挺好,就连国公爷也对他分外看重啊!嘿,咱们今后可得想办法和他攀攀交情。 唯一不解的恰是当事人徐辛夷,她完全没领会父亲的苦心,冲着秦林呵呵的笑:“今天好造化!以前在外面遇到老爹,就算不骂也得发落几句,今天奇怪得很哪,他吃错药了?” 秦林干笑两声并不作答,想了想,指着地面废墟道:“还得多谢令尊国公爷许我保举,不过首先得把案子破掉吧。” 嗯,徐辛夷点点头,摩拳擦掌就想大干一场——听爹爹说秦林破案就能开复原职,她简直比秦林自己还要积极。 “马参将,现在可要借重你的人马了,”秦林笑眯眯的望着马德宝。 识时务者为俊杰,马德宝早就巴心巴肠要讨好这两位了,自是无有不从。 秦林立刻让他派人飞骑进城,去让文德桥边上他家里,叫陆远志带上法医工具赶来此地。 “法医?”徐辛夷睁大了眼睛,十分不解:“这里需要勘验尸首吗?” 秦林点了点头,将手中一块碎砖头转了过来,其中一道棱角上,赫然鲜血淋漓! 这、这是?徐辛夷和马德宝都十分吃惊,火药库房内部应该不会有人啊!怎么秦林从爆炸中心附近捡到的砖头,会带着鲜血呢?难道爆炸时还有人待在库房里面? 已经出现的火绳燃烧痕迹,是罪犯点火之后利用火绳燃烧延时来逃跑的证据,现场又发现了血迹说明爆炸时还有人待在库房,这两者岂不自相矛盾? “这个真是奇怪……”徐辛夷忍不住挠了挠头。 在找到切实证据之前,一切猜测都是空中楼阁,秦林让马德宝再做两件事:首先命兵丁仔细清理现场,把所有的人体组织都找到,注意不要在挖掘中破坏掉;其次统计全营失踪人员,除了受伤的、被埋在工坊的之外,还有谁下落不明;最后,把管理火药仓库的军官和负责巡哨的军官都叫来盘问。 马德宝一一照办,立刻派文书清点失踪人员,又叫来管库把总和负责这一片军营的巡哨把总,自己则亲自带领官兵,也不用铁铲抓钩,就赤手去清理废墟。 两位把总被带到了秦林面前,一个负责火药库的把总姓黄,一个巡哨的把总姓白,被秦林锋利如刀的目光在脸上一转,两人同样诚惶诚恐。 秦林先盘问黄把总:“这个仓库平时戒备如何,里面有没有值班的官兵,点不点灯火之类的?” 黄把总点头哈腰的道:“回长官的话,因为火药库在大营里面,巡哨官兵极多,火药库本身的戒备算不上森严,也就是两名兵丁把守大门。库内并无值班官兵,也决不允许点油灯蜡烛之类的,以防失火爆炸。” 嗯~~徐辛夷摸着下巴,低声嘀咕:这么看来,莫名其妙出现在库中的血迹就很奇怪了,库里面本不应该有人的呀。 “那两名守库的兵丁呢?”秦林眉头微皱,顺着黄把总的话往下追问。 黄把总神情黯然:“已经、已经殉职了,他们守在库房大门两丈外的草棚里面,连人带草棚都被炸飞,那个惨啦……长官,您一定要找到真凶,替弟兄们报仇啊!” 秦林点点头,宽慰他几句,又盘问白把总:“刚才有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没有”,白把总毫不迟疑的摇着头,“虽然长官和大小姐在演武场较量枪法,弟兄们想过去看,但下官勒束部众正常巡哨,仍在火药库附近巡逻,若不是正好巡逻到了远点的地方,下官和全哨兵丁都要被爆炸送掉性命。” 徐辛夷大大的杏核眼忽的一亮,附到秦林耳边:“喂,别就是他做的案子吧?刚好爆炸的时候就走到远处,这也太巧了嘛!” 这可不一定,秦林摇摇头,有时候案件中的巧合挺多的,不能仅仅因为白把总没受伤就怀疑他——没受伤的多着呢,就算是内鬼,罪犯也完全可以在点燃火绳之后,借口看秦林和徐辛夷比枪而跑到演武场那边,逃脱爆炸的波及范围。 不过,白把总的嫌疑暂时不能洗清,必须放在嫌疑名单里面。 这时候听得废墟里面传来几声惊呼,秦林抬眼看去,是几个士兵从砖瓦底下挖出来一具尸体。 准确的说,是尸体的躯干部分,脑袋和四肢都不知道炸到哪儿去了,一个大活人只剩下树桩似的躯干部,不仅因烟火熏得漆黑,皮焦肉烂,而且爆炸的冲击波炸得死者胸腹洞开,赫然拖出一截滑腻腻软哒哒半红不黑的肠子。 稍微走近点,暴露的内脏秽臭和皮肉中蛋白质被烤焦的糊味,随风扑鼻而来,浓烈的硝烟味道都压不住。 便是徐辛夷经常打猎,见惯了比较血腥的场面,这时候也转过头不敢去看,一只手捂着上腹部,胃里翻江倒海的,很有些不舒服。 马德宝麾下多有参加过抗倭御寇战争的老兵,见惯了残肢断臂,但瞧见这么一截皮焦肉烂、肚破肠穿、乌漆抹黑的焦尸,也喉头直冒酸水,碍着军令难违,一边用竹竿将它扒拉出来,一边扭着头、捂鼻子,直犯恶心。 同时,人们都在猜测着这具尸首的来历,究竟是点燃火药库的罪犯本人,还是额外被卷入的牺牲者? 徐辛夷瞧着秦林大皱眉头,脸都苦了下来:“这个,你不会……” 秦林摇摇头,这么重口味的玩意儿,还是交给神经大条的家伙来处理吧,于是他朝马德宝做了个手势。 “既然找到了身子,就有四肢和脑袋,弟兄们继续找啊,咱浙兵爷们儿是戚爷爷带着打过倭寇小鬼子的,可不作兴脓包软蛋!”马德宝动员着士兵,自己也用两只手扒拉砖瓦,仍不许使用铁锨抓钩等工具,害怕弄坏了尸首。 这边继续寻找尸块,那边的搜救工作也已完成,毕竟人多力量大,全营官兵齐上阵,只是扒开坍塌的军匠作坊,没有花费太长时间,很快就把死伤者弄了出来,各千总、把总也让士兵列队点名,于是文书也把失踪人员统计出来了。 文书还带来了一位穿着破旧的中年妇女和一个身材瘦瘦小小、十来岁出头的女孩子,以及好几个年轻的军匠。 那中年妇女过早衰老的脸上沟壑纵横,眼睛珠子混沌而昏黄,满脸麻木与悲戚;小丫头长相颇为清秀,可惜面有菜色,瘦骨伶仃的,小嘴紧紧的咬着,眼睛里带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倔强。 “唉,全营军匠只有一个人失踪,怎么偏偏就是他?”文书一路走一路叹息,瞧着那母女两人颇有怜惜之意。 走到秦林身前,文书躬身施礼:“启禀长官,全营只有军匠李火旺下落不明,他学生说自从昨天下午开始他就不见下落,这是他的老婆和女儿,也说昨天晚上他没有回家。” 李火旺?听到这个名字徐辛夷就吃了一惊,大声抱怨起来:“怎么搞的,要找他偏偏就失踪了,那死的千万别是他呀,他若死了,将来谁替本小姐打造好鸟枪?” 秦林暗叫一声我不会这么倒霉吧,仔细问过徐辛夷,果然李火旺就是那位极其擅长打造鸟枪的军匠。 这事儿,真是太操蛋了,怎么李火旺就突然失踪了呢?看了看那具半截焦尸,秦林暗暗骂娘。 李火旺的老婆和女儿胆战心惊,看也不敢看那焦尸,再说了这么个皮焦肉烂的状态,她们也认不出来呀。 秦林慢慢盘问李火旺的妻女和徒弟,这才知道李铁匠是军中最有名的鸟枪师傅,做的鸟枪性能极佳,所以也常留在工坊加班不回家过夜——军匠的妻儿也住在营中的家属区。 昨天下午工坊的人看到他回家去了,但他待在家里的妻儿却没看到他,因为李火旺经常不回家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就自己睡了。 第二天是轮休的日子,李火旺没有到工坊他的徒弟们也没奇怪,直到炸了火药库,李家妻女到这边寻人,左找右找就是找不到他,这才着急起来。 听到这些情况,秦林揉着太阳穴思忖。 此时废墟那边又有名士兵用竹竿挑起一只乌漆抹黑的断手,大声叫起来:“不好,死的果然是李师傅!” 275章 失踪的军匠在线阅读 <!--t; 275章 失踪的军匠 - 276章 军匠的疑点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76章 军匠的疑点 <!--go--> 276章 军匠的疑点 这样惨烈的爆炸,就算找到头颅也一定被冲击波挤压变形,怎么能从一只手就认定是李火旺呢? 原来这位师傅左手手肘位置上生有一个铜钱大小的肉瘤,平日里不疼不痒就没管,但打铁的时候上半身精赤,自是人人都见过。 找到的这一截左手已被熏得漆黑,皮肤焦烂,手肘位置赫然正有一只同样大小的肉瘤! 李家母女再无怀疑,母亲一下子瘫在地上,两只眼睛木木呆呆没有丁点儿活泛,倒是那黄皮寡瘦的小女孩咬着牙,忍着泪,不停摩挲母亲的肩膀,在她这个年纪上十分少见的顽强,叫人见了实在可怜得很。 本来徐辛夷对一个普普通通、身份与奴隶相差无几的军匠不会有多大同情,听说李火旺可能死掉也是先想到今后没有人替她打造精良鸟枪,可见了母女俩这个样子,她禁不住心头酸楚难当,走过去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意思是安慰几句。 没想到小女孩身子一侧,竟然躲开了,看神色执拗得很,是不愿接受旁人的好意。 马德宝本想替大小姐喝斥她几句,见母女俩这个样子又实在开不了口,反而暗自代她们捏把汗:徐大小姐的脾气,可不怎么好哇! 徐辛夷只是苦笑着摇摇头,从怀中取出一叠会票,想了想,这孤儿寡母怕遭人觊觎,也不敢给多,就抽了张百两的递给这对母女:“买口棺材,剩下的拿去做个小生意吧。” 小女孩仍怔怔的看着她,往后退了一步没有接,倒是母亲把会票接在手中,又哀哀的磕了个头:“谢大小姐恩典。” 军匠是世代承继,户口编在民户之外的另册,生活相当贫苦的,李火旺已死,连那点微薄的收入都没有了,母女俩要活下去,总归得吃饭呀! 这些军匠和家属久居军中,都知道规矩,母女俩倒也没像普通民户那样要死要活的扑上去抢尸首,马德宝又派了几名老成稳重的军匠婆娘过去劝慰。 徐辛夷走到秦林身边,她圆圆的杏核眼有些发红:“秦林,这次,你一定要找到真凶。” 秦林点点头,他见多了穷凶极恶的罪犯,但像这次,炸毁火药库,造成如此惨重的伤亡,绝对属于丧心病狂。 继续指挥士兵挖掘,不一会儿就把废墟彻底清理开,果然从瓦砾堆底下发现了另外的四肢部分以及李火旺的脑袋。 不消说,如此严重的大爆炸,冲击波挤压变形再加上砖瓦碰砸,死者的脑袋早就不成人形了,就血糊淋当的一坨,连五官都不见了,徐辛夷本还大着胆子去看,远远瞧着一点儿就赶紧转过脸,蜜色的漂亮脸蛋霎时变得有些发白。 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兵,看到这样子也直犯恶心,将人头、躯干和四肢摆在空地上,一个个侧着脸,都不愿意去看。 只有秦林不紧不慢的踱着步子走过去,神色平和自然,胜似闲庭信步。 “了不得,没想到秦长官像个斯文书生,胆子比咱们这些死人堆里滚出来的还大!”千总把总们议论纷纷,都说怪不得这人年纪轻轻就能做到锦衣卫副千户,果真非常人可及。 只有徐辛夷看到秦林似乎要去摆弄那些尸首,又希望能破案吧,又替他恶心,最终忍不住抓着他的胳膊:“别……太恶心了,想想你去弄过这尸首,我就会做噩梦的。” 秦林莫名其妙,伸手挠了挠头皮,心说我去摆弄尸首,你干嘛要做噩梦? 正在不解,几名飞骑相伴,陆远志骑着马飞驰而来,他圆滚滚的身子在马背上赛如皮球,荡来荡去的极其滑稽。 胖子跳下马,提着装法医工具的生牛皮包兴冲冲的跑过来,老远就叫:“秦哥,又有什么案子了?” 秦林满脸的坏笑,嗯,这种重口味的生意,还是照顾陆胖子吧!于是他奸笑着指了指黑漆漆软哒哒的尸块:“胖子,你的生意来了,拼起来,查查死亡时间和身高年龄。” 胖子一看那尸首“外焦里嫩”的样子,圆呼呼的脸就开始皱巴了,哭笑不得的道:“秦哥,您对兄弟可真够义气啊……” “兄弟如手足嘛,”秦林憋着笑,一本正经。 徐辛夷在旁边弯着腰捂着肚子,想笑又觉得不该亵渎众多死伤者,实在辛苦。 好在胖子的神经比普通人粗大十倍还不止,他从生牛皮包里面取出口罩戴上,立刻就动手开干,摆弄那具四分五裂的焦尸。 马德宝和他麾下众官将又是一惊:“靠,这胖子貌不惊人,没想到也是胆大如斗的角色,果然秦长官强将手下无弱兵啊。” 胖子经过秦林的调教,法医本事也长进了,比起公门中二十年的老仵作也只强不弱,只隔了一盏茶的功夫,就把基本的检查做完了。 结论是死者男性,年龄大约在四十岁左右,身高五尺一寸有余,死亡时间确实在半个时辰左右,身体虽被炸得四分五裂,但检查腹腔颈部等处并没有锐器刺伤,全是爆炸冲击波形成的撕裂伤,从而得出结论,委实是因火药库爆炸而死。 另,死者头颅五官尽碎,无法辨识,全身皮肉焦烂,也查不出胎记、黑痣、伤疤之类可供辨认的特征,唯有左手肘部生有铜钱大的一枚肉瘤,与失踪军匠李火旺的特征相吻合。 “看来确是李火旺无疑了,”秦林点点头,接着又揉搓着太阳穴,奇怪李火旺为什么会出现在火药库,又为什么会在爆炸中一命呜呼? 因李火旺的老婆精神恍惚,秦林便不慌问她,先盘问那几个铁匠徒弟:“这几天,你们师傅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比如精神困倦、精力不集中、工作中出现错误,或者别的什么反常。” “好生回答秦长官问话,提供线索有赏,隐瞒不报重罚!”马德宝从旁威逼利诱,叫军匠们吐实。 这……几个铁匠徒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作为世代承袭的军匠,他们地位比普通百姓还要低,自然不敢违拗参将大人,可师傅的表现又实在奇怪,作为徒弟说出来未免有点那啥。 马德宝看到这样子,登时气冲脑门心,黑着脸怒道:“有什么不敢说的?火药库爆炸乃是惊天大案,连魏国公他老人家都惊动了,你们但凡敢隐瞒一句,就是杀头抄家的罪过!” 说着马德宝就伸腿想踢这几个军匠。 秦林笑着摆摆手,和颜悦色的道:“几位军匠弟兄,瞒是瞒不过去的,李火旺究竟有什么古怪,也许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你们只有如实相告,本官才能剥茧抽丝,查明案情真相——看看这许多因爆炸而死伤的军匠朋友,还有他们的妻儿老小,你们还不肯吐实吗?” 军匠们咬了咬牙,一起跪在地上禀道:“非是小的们胆敢隐瞒,只因此事实在奇怪,小的们自己心头也纳闷。” 原来最近几天,李火旺并没有什么精神萎靡、注意力不集中或者唉声叹气,相反,他精神好得近乎亢奋,本来因为长期辛苦劳作而没有多少笑容的脸上,也常常挂着微笑,那样儿就和凭空捡了块金子差不多。 徒弟们自然心头生疑,要知道军匠的户口是编在另册的,比寻常民户的地位都低,拿着微薄的薪水,长年累月都要辛苦的干活儿,还得受军官的盘剥,实在苦楚。 这浙兵大营是精锐军队,饷银发得比别处足色,但军匠仍是最底层的苦哈哈,勉强能养家糊口而已。 就算真的天上掉金子,也被各级军官伸手拦下了,李火旺为什么会突然变得乐呵呵的? 有和师傅关系最好的徒弟私下问他怎么回事,李火旺只是神神秘秘的笑,如果问得急了,他就说要发一笔财,等发了财要替老婆买身好点的衣裳,给女儿买糖吃,也请徒弟们喝酒吃肉。 但是具体问道如何发财,李火旺就闭口不言了,只是咧着嘴哈哈的笑,反正看样子他对发财一事是完全没有任何怀疑,信心十足的。 军匠要发财,也就是改进工艺什么的,比如徐大小姐喜欢精制的鸟枪,要是能做出质量高超的来,说不定她会赏下银子,除开军官克扣的,能有十两、二十两到这些苦哈哈军匠手里边,也算一笔不大不小的横财了。 想到师傅的手艺,这几个徒弟们只道他又想出什么制造精品鸟枪的法门,可以得到赏金呢!本来还等着吃他的酒肉,没想到火药库突然莫名其妙的爆炸,师傅也死在里头,这就叫人匪夷所思了——就算研究鸟枪的新工艺,也犯不着跑到火药库里面去呀! 这样一来,师傅从前说的“发财”,就难免叫人生疑了。 “莫不是、莫不是,”胖子搓着肉乎乎的下巴,猛的一拍大腿:“这人受了白莲教的买嘱,拼着性命舍身炸掉大军火药库,所谓发财,就是拿了白莲教的银子?” 几个徒弟面面相觑,他们正是这么怀疑的。 276章 军匠的疑点在线阅读 <!--t; 276章 军匠的疑点 - 277章 已死的相关人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77章 已死的相关人 <!--go--> 277章 已死的相关人 陆远志正说得高兴,忽然什么东西猛的撞到了他后背,硬梆梆的挺硌人,胖子正挥着手说话,也没防备,立马摔了个屁股墩。 “不许诬赖我爹爹,爹爹是好人!” 黄皮寡瘦的小丫头力气倒挺大,竟一下撞翻了陆胖子,指着他竭斯底里的叫喊,泪水成串的滚落。 陆胖子爬起来,脸已涨得通红,手举在半空中又僵住没落下去:这么个黄毛丫头,打她吧下不去手,不打又把脸丢大发了。 秦林摇摇头,把他举着的手拿下来,笑道:“胖子,你的推测漏洞不小,也难怪要吃别人一撞。试想一下,如果李火旺真是被白莲教收买,那他生前还说发了财还要替妻女买衣穿买糖吃,就该事先把家人安顿好,岂能像现在这样死的不明不白,妻女也无依无靠?” 陆胖子噎了一下,讪笑着摸摸脑袋,也发觉这个推测不对头。 那个黄毛丫头倒是冲秦林感激的笑笑,又回到了母亲身边。 扑朔迷离的案情,叫秦林也为之挠头不已。 目前已经查明的案情可以串联归纳如下:技艺精湛的鸟枪师傅李火旺,在过去的几天里表现出前所未有的高兴,向徒弟们声称即将发一笔财; 昨天傍晚收工以后,他离开铁匠工坊,再也没有出现在徒弟们的视野中,同时留在家中的妻女,也没有等到他回家; 最后直到今天火药库突然爆炸,才在废墟中发现了李火旺的尸首,经检验他是被炸身亡的,现场还留下了火绳燃烧的痕迹。 那么李火旺为什么要抛弃深爱的妻女,突然之间一命呜呼?他在火药库里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关键在于…… “他杀,李火旺一定是被人所害!”徐辛夷兴奋的挥舞着拳头,漂亮的杏核眼闪耀着光彩。 秦林微微颔首,用眼神鼓励她说下去。 “火绳,”徐辛夷做了个加强肯定语气的手势,“如果是自杀,他直接点火引爆火药就行了,为什么要用延时的火绳?分明是有人在火药库里,用什么手段使他不能动弹,点燃火绳之后再悄悄离开,混进人群之中,借火绳燃烧的延时来掩人耳目!” 陆胖子这次也学精乖了,挠着头皮问道:“这样的啊……那么李火旺是什么时候进入火药库的?如果从昨天傍晚开始,这么长时间他在里面干什么?” 秦林啪的一巴掌砸在胖子背上,笑眯眯的道:“这次你可问到点子上了!” 李火旺进入火药库的时间和方式,绝对是本案的关键性环节!既然他是从昨天傍晚就失踪的,那么不仅要查问今天这一带巡哨的把总,还要查问从昨天傍晚起巡哨的情况。 昨天巡哨的蓝把总也被马德宝叫了出来,听了秦林的盘问,他先仔细想了想,又看了看黄把总才说:“下官是昨天下午到今天清晨负责巡哨的,并没有看见火药库在傍晚以后有什么异动,倒是下午刚交申时(下午三点)的样子,下官远远看见李火旺进了火药库,后来下官巡哨到别的地方去了,就没看见他有没有出来。” 嗯?秦林眯着眼睛,锋利如刀的目光,割得管库的黄把总脸上生疼。 “喂,老蓝你可别胡说啊!”黄把总慌了神,一个劲儿的摇手:“刚交申时李火旺是来找我领过火药,可那时候他还好好的呢,不信你问问他徒弟,他肯定回去过。” 这一点李火旺的军匠徒弟立刻就给予了证实,因为工作所需,李火旺经常去火药库领火药,自是黄把总和他接洽,本属寻常;昨天虽不清楚李火旺是不是去领过火药,下午他确实是出去过几趟的;至少到天色擦黑的酉时正刻(下午六点),李火旺还好好的从工坊出来,和徒弟们道别。 “就是嘛,下官是清白的,”黄把总委委屈屈的朝秦林鞠了一躬,又大声斥责蓝把总:“老蓝,你真不够意思,李火旺酉时正刻还活得好好的,你说他卯时初到我火药库来过,又是个什么居心?” 蓝把总红着脸儿,又敬畏的看了看秦林,惴惴不安的道:“也许、嗯,也许是下官看错了吧,唉……可惜那时候巡哨得远了,只有我替火药库担着心,往这边看了看,恍惚间看不清楚,别的弟兄也没注意……” “你这不是害人吗?”黄把总气得跺了跺脚。 徐辛夷和胖子同时眉头一挑,怀疑的目光盯上了蓝把总,这家伙说话很有些不尽不实啊,只怕藏着掖着什么。 蓝把总感觉到徐大小姐不怀好意,立刻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哭丧着脸跪下磕头:“不是下官,真的不关我的事,昨天半夜巡哨我都和弟兄们待在一块,今天早晨到火药库爆炸都在营房补睡觉,不可能去火药库点火呀!” 秦林立刻叫传人证,巡哨的士兵证实了蓝把总的话,并且他们从今天早晨开始就在营房里面睡觉,还有几个昨晚没有值夜的士兵忙着缝补衣服,直到火药库爆炸才一股脑儿的赶过来。 “没有作案时间,但仍不能排除嫌疑,可以命第三者来点火引爆嘛,”秦林暂时得出了结论。 “那么黄把总,”秦林指了指已是废墟的火药库,“这个火药库的钥匙是不是只有你掌握?你每天都进入库房清点存货吗?” 不不不,黄把总将手乱摇:“下官虽然管着火药库,钥匙却是由两名老军轮流保管,凡我大营制度,管库掌出入账目就不掌仓库门禁,以免滋生情弊。从昨天申时给李火旺领过火药,下官就再没进过火药库了——今天也多亏长官和大小姐在演武场比枪,下官过去看,才从爆炸中死里逃生呢。” 徐辛夷抢着追问:“那两名老军在哪儿?” 刚问出口她就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前面已经说过了,那两名老军都已经在爆炸中死于非命。 人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明,唯一可以确定和案情密切相关的老军,又已经死于非命,难道这起案子就此成为无头公案? 277章 已死的相关人在线阅读 <!--t; 277章 已死的相关人 - 278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78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go--> 278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徐辛夷苦苦思索,总要找不到答案,只觉脑中一团乱麻,将蓝、白、黄三位把总瞪来瞪去,只觉每个都像凶犯,却每个都有摆脱嫌疑的理由,不觉气沮。 无意中发现秦林的嘴角又在微微上弯,熟悉的坏笑又一次挂在了他的脸上,徐大小姐心头一喜:难道,这家伙又发现了什么? “喂,”徐辛夷偷偷挠了挠秦林的手心:“你又想到什么了?别卖关子呀!” 秦林纵观全案,已瞧出几分端倪,但有关键性的一环还没有解开,他摸了摸下巴,低声沉吟道:“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是谁?”徐辛夷睁大了眼睛。 秦林迟疑着摇了摇头,突然大声道:“来人呐,将蓝、黄、白三位把总都羁押起来,小心看守!” 三个把总都吃了一惊,连声喊冤,马德宝可不管那么多,立刻派兵丁把他们分别看押起来,派了两名游击四名千总,带着许多兵丁,尽皆顶盔掼甲刀枪雪亮,牢牢把守。 徐辛夷丰润的红唇高高嘟着,不乐意的拍了秦林一下:“讨厌!到底谁是凶犯?” 英姿飒爽的徐大小姐也有撒娇的时候,马德宝以下众多官将偷偷望着秦林,又是吃惊又是羡慕,而看到从来对异性不假辞色的大小姐变了性子,又觉得十分好笑。 秦林干笑两声,附到徐辛夷耳边:“大体上我已经猜到了案情,但其中有关键一环还没有解开,容我回去想一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秦林口中热气吹得耳朵痒痒的,徐辛夷心神为之一荡,继而坏坏的笑起来:切,原来你也没有想明白案情原委啊,哼哼,这一次本小姐肯定能抢在你前面破案! “那么,我就先回去了,”秦林做了个邀请同行的手势。 “不留下来继续查办吗?” “也许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醒来就会有答案啰。” 徐辛夷想了想,一本正经的道:“那你先回去吧,一会儿本小姐的女兵姐妹们就要来了,我们在这里跑几圈马再回城。” 秦林明知她的打算,也不揭破,就招呼陆远志和毕懋康回城——老毕这次白跑了一趟。 看着秦林远去的背影,徐辛夷咧着嘴坏笑,露出两颗调皮的小虎牙:“嘿嘿,等你回来,本小姐已经把案情查得水落石出啦……马德宝!” 马参将俯首躬身,啪的一声抱紧双拳:“待罪末将在此。” “随本小姐查案!”徐辛夷一手叉腰,一手颇具气势的往下一挥,实是威风凛凛。 秦林回到府中,那个疑团却是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他发出了一道极其古怪的命令——让韩飞廉率领庚字所的弟兄,前往码头、澡堂等处,查问有没有一个左手手肘处生着肉瘤的人在近期失踪。 “秦哥!”陆胖子的小眼睛睁得溜溜圆,惊讶的道:“莫非火药库被炸死的那人不是李火旺?” 秦林点了点头:“很有可能。” 这件事情的蹊跷之处,就在于其中体现出来的几处矛盾。 首先确定火药库中被炸死的人死于他杀,因为自杀的话直接点火就行了,不必使用火绳,一旦查出了火绳燃烧的痕迹,就说明是真凶禁锢了被害者,点燃火绳之后离开。 要是被害的是李火旺,他为什么要跑到火药库里面去?他此前声称的发财又是怎么回事? 一个穷苦军匠,能赖以发财的也就是他手上的技术,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但火药库内严禁烟火,李火旺就算要展示什么新发明、新技术,也绝不可能跑到火药库里搞试验,所以除了领火药之外,他根本不会去火药库! 这样一来,虽然前后两位负责巡哨的把总也有嫌疑不能摆脱,管库的黄把总却是嫌疑最大的,因为直接管理火药库的三个人,另两名老军都已在爆炸中丧命,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听到这里,陆胖子眨巴眨巴眼睛:“秦哥,这是一个巧合吗?会不会存在真凶嫁祸的可能?” 秦林摇了摇头。 黄把总说了,管库把总掌火药出入,两名老军掌管钥匙,这是军营中防止情弊的制度,那么就算老军能够私下给人开门,将李火旺和未知的罪犯放进去,又怎么能防止别人来领火药、黄把总进入库房之后发现不对劲儿? 李火旺是昨天傍晚就失踪了的,一直到第二天中午过了火药库才爆炸,这么长的时间段,把人关在火药库房,一定不会有人来领取火药?不会被黄把总发现? 所以,黄把总完全不知情是绝对不可能的! 以此结论为出发点,继续往下推:既然黄把总涉案,本案的案情就要为之一变。 有人在申时正的时候远远看见李火旺进过库房,如果那时候李火旺就被关押起来,就解释不通为什么酉时正他还和军匠徒弟们在一块; 如果是后来他又进了火药库房,前面也说了无法解释,无论要发财还是实验新技术,都不能在严禁烟火的库房里面进行,唯一的可能是领火药,但他申时已经去“领过”了,干嘛隔一个多时辰又去“领”? 所以,很有可能是黄把总玩了一个障眼法,那个死在火药库房的人,根本就不是李火旺本人! “那,那黄把总是什么时候把被害者弄进火药库的?”胖子已被秦林的推断折服,不由自主的追问道。 秦林眯起眼睛笑了笑:“还记得巡哨的蓝把总是怎么说的吗?” 胖子一拍大腿,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原来如此! 那蓝把总开始说申时进火药库的是李火旺,接下来被众人怀疑、逼问,他惊骇之下又赶紧改口,说可能是自己看错了。 当时徐辛夷和陆远志都怀疑蓝把总前言不搭后语,一定和案情洗不脱干系,现在想起来,后面他自承看错,定是因那进入火药库的人身形动作与李火旺略有差异,蓝把总远远看着,火药库爆炸之后被讯问,便先入为主的认定是李火旺,一旦受到质疑,又疑疑惑惑的拿不准了。 李火旺是酉时正刻之后失踪的,黄把总让“疑似李火旺“在申时初进入火药库,正是利用时间差玩了个障眼法! “那么,秦哥为什么不对黄把总严加审讯?”陆胖子摩拳擦掌,就想跑回去将黄把总揪出来严刑拷问。 秦林笑着摇了摇头:“证据,没有证据。南京城内外左手肘生着肉瘤的人可不多见啊!” 陆胖子恍然大悟,登时就稍稍有些儿泄气。 正如秦林所说,手肘部生着肉瘤的人是稀少的,比如整个浙兵大营就李火旺一人,所以找到残缺的手臂有肉瘤,士兵们立刻认定是铁匠李师傅。 如果锦衣卫方面指控黄把总李代桃僵,在这一点上就不能使人信服:你说死的不是李火旺,试问黄把总从哪儿找来第二个手肘生着肉瘤的人?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到那时黄把总喊冤叫屈,秦林虽然可以严刑逼供,在浙兵大营众官将看来却是“屈打成招”,万一黄把总横下心自尽了断,秦林还得坐实逼死人命的罪名,成为众人眼中的无能之辈。 所以他一定要找到那个和李火旺一样,在手肘部位生着肉瘤的人。 从案情分析,黄把总一方也是通过某种方法找到了这个生有肉瘤的替身,于是把自己代入对方,思考用什么方法能够有效的找到替身? 任何人的眼睛都不能穿透衣服看到别人的胳膊肘,只有浴室里脱掉衣服的浴客、还有码头里边半身精赤下苦力的码头工人,一眼就能看见他们的左手肘部,最方便寻找替身啊! “秦哥耶,你真是我的亲大爷!”胖子甩着脸,佩服得五体投地,实在想不到秦林的脑子是拿什么做的,竟然连这些都能想到。 秦林也自信满满,觉得应该能找到黄把总的破绽了。 没想到一直到晚上,韩飞廉发动庚字所的弟兄找遍了码头、浴室,仍然没能找到“肘部有肉瘤的失踪者”,只好命弟兄们去医馆等处查问,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长官,弟兄们找遍各处,没有您说的这么个人呐!”韩飞廉垂头丧气的回来报告。 秦林也纳闷,难道那个替身是黄把总无意中发现的? 不,不对,天下事没有这么巧,如此思虑周详、计划周密的犯罪,绝不可能把关键环节寄托在碰运气上! 那么,到底是哪儿没有考虑周全呢?需要脱下衣服露出肘部,难道是妓院?可黄把总要是派人挨家去问那个嫖客肘部有肉瘤,就很容易暴露他的罪行呀! 就在此时,牛大力和游拐子说说笑笑的从外面走进来,他俩轮休放假,出去玩了一整天,兴高采烈的回来了。 “晦气呀,”牛大力大声的抱怨着:“要是他还摆在那儿装大,俺老牛一定把那块金子抠下来!” “就是就是,牛哥的力气还用说吗?”游拐子附和着,“就是运气不好,特特的赶过去,谁知那冤大头已经走了四五天,真可惜……” 正厅之上,秦林半眯起的眼睛忽的睁开,霎时精光四射! 278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在线阅读 <!--t; 278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 279章 借尸还魂的诡计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79章 借尸还魂的诡计 <!--go--> 279章 借尸还魂的诡计 “牛大力,游拐子,你们俩说的是什么?”秦林站起来,颇为兴奋的问道。 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牛大力搓着手呵呵直笑:“启禀长官,今天可不是俺老牛手痒,都是游拐子撺掇才去的……” 游拐子也没意识到秦林格外关注此事的原因,陪着笑脸说了原委: 大概是半个月之前,聚宝门外长干一带来了位卖南洋粘胶的行脚商。 据说这种粘胶是南洋岛国的树上流出来的,粘力极强,做雨伞啊做皮靴什么的都用得上,自打三保太监下西洋就多曾有商客运到中原出售,这些年随着月港开海,中外海商都在卖,并不稀奇。 可这位卖胶商客的卖法格外出奇,他把一块约莫三两重的金币粘在一尺见方的黄铜板上,铜板则钉在五尺多高的青石墙上,声言谁能用左手抠下来,金币就送给谁——意思无非是夸耀他所出售的粘胶,粘力格外强劲。 谁知黄金迷人眼、财帛动人心,关心粘胶的人不多,反倒是轰动了许多百姓前去凑热闹,每天不知有几千几万人去抠过金币,无奈那粘胶确实给力,金币紧贴铜板,去抠吧手指头又无处着力,始终没有一个人能够抠得下来。 即便如此,每天去抠的人依旧络绎不绝,所有人都想:也许前面的各路好汉已经把金币抠松了,等我动手就一下子瓜熟蒂落了呢? 借此东风,商客的南洋粘胶也卖出去不少。 游拐子听说这事儿,就立马上了心,等今天轮休,就叫上牛大力去长干找那商客——就不相信了,老牛这把子天生神力,还不能把用胶粘上的金币抠下来? 没想到去长干找了半天没找到,随手抓个地头蛇问问,结果卖粘胶的商客已经离开四五天了。 两人不免大失所望,好在长干、雨花台这些地方十分热闹,吃吃茶、逛逛庙会玩了一天,等上了灯才尽兴而归。 说完前因后果,游拐子看了看秦林的脸色,心头暗自纳罕,陪着小心问道:“不知此事是否有藏有情弊?长官问起来,小的定当知无不言。” 陆胖子是前头和秦林探讨过的,此时脑中灵光一闪即逝,却是抓不住头尾,一时间混乱无比,似乎无限接近于真相,又好像完全陷入泥沼,最后只得眼巴巴的望着秦林,希望他给出答案。 秦林嘿嘿冷笑两声,猛的把桌子一拍:“情弊,这里头岂止情弊,分明就藏着借尸还魂、李代桃僵的阴谋诡计!” 经秦林之口道破借尸还魂四字,陆胖子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大响,之前的疑团迎刃而解: 全案中罪犯最狡猾的地方,便是用“疑似李火旺”的第三人替代了真的李火旺,提前弄到了火药库里面,从而在时间和受害人两个破案的关键节点设置了难以破解的迷雾。 要击穿迷雾直抵真相,就必须找到“疑似李火旺”的真实身份,识破这个被犯罪分子刻意引入案件之中的隐藏于迷雾中的第三者,至少要弄清楚罪犯是从什么途径,找到这个胳膊上同样生着肉瘤的人来做李火旺的替身。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胖子甩着胖脸,不停的用手捶着头:“唉,猪脑子,和秦哥一比我真成了猪脑子!” “怎么和秦长官比?确实猪脑子!”韩飞廉揶揄他几句,又道:“不过,下官还没想明白秦长官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牛大力和游拐子也没弄清楚案情,连声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陆远志就长话短说将案情捋了一遍。 “抠金币和手肘有肉瘤……”牛大力瞪着铜铃似的一双眼睛,仍然不明所以。 “比牛还傻!”胖子也鄙视了他,然后拿块银子摁在墙上:“假设这就是金币,粘在铜板上,铜板钉在五尺多高的墙上,你怎么来拔?” “这还不容易,”牛大力呵呵笑着,将左手衣袖高高卷起,伸手就去抠。 是了!韩飞廉和游拐子同时重重的拍响了巴掌:此时此刻的牛大力,正好露出了整个左手肘部! 黄把总一伙想找个同样左手有肉瘤的人来做李火旺的替身,但军民人等都穿着衣服,怎么知道谁的手肘上有肉瘤,难道大街上一个个的把人家袖子卷起来看?这样做的话,恐怕很容易在案发后被识破吧。 于是他们就想出了诡计,借卖南洋粘胶为掩护,玩一出抠金币的好戏。 此时百姓所穿的衣服,袖子相对比较宽大,盖过了手背,试问要用力做某件事的时候,会不会习惯性的挽起袖子?再者,金币所处的高度位置比大多数人的头顶都高了,就算不故意卷袖子,伸手去抠的时候宽大的袖子也往往会自动滑落到肘部! 每天去抠金币的人成千上万,接连干上几天,要找到另一个肘部生有肉瘤的人就很容易了,至于这人的长相身高胖瘦倒不必和李火旺一模一样,反正头颅被炸得稀巴烂,看不出长相,全身被烧得焦黑,肚破肠穿,肢体又是四分五裂,所以高矮胖瘦只要不相差太多就行了。 “好诡计啊,真能掩人耳目,”秦林啧啧赞叹着,对手越狡猾,越有挑战性,破案之后给他带来的成就感也就越强,或许这就是一名侦探的职业病吧。 明白过来的韩飞廉、游拐子则看着秦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咱们这位长官一定是心有九窍吧,否则怎么能从别人三言两语的闲谈中,就敏锐无比的发现了疑点呢? 这本事真不是盖了! 牛大力呵呵傻笑着,他是最后才明白的,棒槌似的手指头抓着头皮,瓮声瓮气的道:“原来是这样啊……不过,那卖南洋粘胶的商客已经跑了,咱们上哪儿去抓他?” 韩飞廉和游拐子相视一笑,牛大力以前只是蕲州衙门的壮班班头,自然不懂得这些,但他俩则不一样,长期在锦衣卫里头,都快混成精了。 秦林摇了摇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咱们只需……” 就像阳光之下必有阴影,任何地方有白道就会有黑道,南京城内是公爷侯爷尚书侍郎的府邸,纸醉金迷的秦淮河也有地下的潜势力暗流涌动,南京城外,聚宝门南面的长干和后来兴起的居民区,入夜之后则完全是帮会的天下。 这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杂处。 或许没有城内秦淮河那么漂亮的姐儿,可对飘泊无定的江湖人来说,再好看的花魁要是只能看不能吃,那就不如这里三流妓院里头,那些胸大臀翘的窑姐儿。 或许没有王公府邸之中醇香醉人的陈年美酒,但在成天刀头舔血的汉子、出没江上的水手和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私盐贩子看来,喝下去能够让你的胃燃烧起来的老白干、地瓜烧,才能称为真正的酒。 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混乱不堪,却又有着内在的秩序,是那些敞胸露坏的打手,是那些站在街边嘴上叼着草茎的年轻人,以及更多看不见的力量,在维持着这种混乱中带着生机勃勃的秩序。 如果外来的扒手、卖艺者或者别的什么人想到这里来混饭吃,他们就必须拜访掌握这股地下力量的人,或者这个人手下的师爷和掌柜。 乔三爷,他的真名已无人知晓,但在南京城内外都只有这一个三爷。 因为自从有了乔三爷,独霸西城二十年的马三爷就突然头疼得厉害,最后把脑袋砍了下来才把病治好;河口水码头十分嚣张的赵三爷则不小心跌进五尺深的水里淹死了——可很多人都知道,赵三爷能在江面上游三个来回不歇气…… 今晚,乔三爷的生活依旧丰富多彩,他在聚宝门外最好的一座青楼里摆下了茶围,极有名望的胡举人、张员外和毛掌柜作陪,都小心翼翼的拍着乔三爷的马屁,而四名打横相陪的姐儿,也一个赛一个的风骚,那比蜜还甜的眼波,浓浓的腻在三爷的身上。 “城里头那些大佬倌和酸丁们,只捧秦淮河的什么秋麝月、金樱姬,哪知道三爷这里才是金屋藏娇啊!”胡举人高高的捧起了酒杯。 “是啊是啊,”张员外狠狠的往身边那姐儿的屁股上摸了一把,也附和道:“三爷才是真正懂女人的,咱们这几位妹妹,在床上的风骚劲儿,那可是秦淮河那些清倌人远远比不上的了。” 乔三爷拈着一部黄不黄、黑不黑的胡须,笑容实在志得意满,只觉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总算功成名就了。 一众人正在乐呵,不成想青楼底下传来呵斥声,还没说几句就听得乒乒乓乓动起了手,闷哼、惨叫接连不断的响起来。 三位陪客都是一惊:三爷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莫非是强仇大敌来了? 乔三爷稍微慌了慌,兀自强作镇定,“不要慌,底下有从点苍派请来的高手,三爷手底下十三太保也不是吃素的。” “哦,三爷就有这么自信吗?”一个笑容格外贼忒兮兮的年轻人,从楼梯上施施然走了上来。 279章 借尸还魂的诡计在线阅读 <!--t; 279章 借尸还魂的诡计 - 280章 午夜缉凶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80章 午夜缉凶 <!--go--> 280章 午夜缉凶 “恕乔某眼拙,不知阁下是?”乔三爷眯起了眼睛,握着酒杯的手青筋暴起,心下却是暗自戒惧。 楼下有两名重金聘请的点苍派高手,三爷手底下最能打的十三太保也有九个坐在楼下,另外还有二十个为了三爷一句话就能拿命去拼的汉子,这在江湖上已不是能够随意践踏的力量了。 可现在楼下已经没有了声息,而这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全身上下不沾一粒灰尘,整洁的长衫连一道皱褶都没有,看起来就像刚从国子监或者翰林院出来似的,偏偏他就突破了三十一名亡命之徒的阻拦,出现在威名赫赫的乔三爷面前,脸上轻松自然的神情,简直像刚刚郊游归来一样。 年轻人不紧不慢的踱着步子,并不算高大的身形却给三爷和他的宾客们带来一种渊停岳峙的压迫感,“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因为你回答一个问题之后,就可以当我从来没有到过这里。” 乔三爷冷笑:“如果我不回答呢?” “那么你也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年轻人快活的笑着,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因为死人不必知道太多。” 乔三爷急促的呼吸着,用力捏着酒杯。 胡举人、张员外和毛掌柜都已吓得魂飞魄散,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人敢这么和南城三爷说话,下一刻,三爷应该会出手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了吧! 没有,三爷没有任何举动,他一直坐在椅子上生闷气,恶狠狠的盯着冒犯了自己威严的挑战者,活像一头年迈的狮王。 乔三爷能从籍籍无名之辈坐到南城三爷的位置,绝不是靠运气,他是少林外家弟子,一身横练功夫据说已有了九成火候,罗汉拳和般若掌也有开碑裂石之威,可不知怎的,他就是不敢站起来,不,他甚至连小手指都不敢动一下! 阅人无数的南城三爷,早已看出这位年轻人绝非虚言恫吓,对方平淡的笑容蕴含着强大的自信,而眼敌藏着的那一丝一缕寒意,就让双拳打下一片天地的黑道霸主冷得连骨头都被冻住。 年轻人笑眯眯的走到桌子旁边。 “你、你要干什么?”离得最近的胡举人站起来,跌跌撞撞的退开两步。 年轻人看了看桌上,自己动手到了杯酒一饮而尽,又拿起块卤牛肉送入口中,手指头往胡举人簇新的绸衫上擦干净油渍,最后嘿嘿坏笑着,把乔三爷身边那个最风骚的姐儿搂在怀里,肆无忌惮的揉了揉她的胸部。 被这恶客如此藐视,乔三爷却苦笑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已经过了打打杀杀的年纪,能坐到现在的位置,他也不是那种头脑发热就不顾一切的傻瓜,他能读懂对方的意思 ——年轻人是以这种方法表示,如果胆敢不回答,乔三爷和他的三位宾客就全是死人! 比起席上这四位风骚入骨的娘们,三爷更喜欢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她们在床上总像小羊羔似的畏畏缩缩,那种柔弱无依的样子,总是能瞬间点燃三爷的欲望,让他享受到征服的快乐。 但现在乔三爷发现,自己在这个可怕的年轻人面前,和那些脱光了的小姑娘没有任何区别,他毫不怀疑这个家伙能把自己像只蚂蚁似的轻轻捏死。 终于,乔三爷像一瞬间老了十岁,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好吧,你要问什么?” 紧张的气氛一下子松弛下来,四名姐儿朝年轻人谄媚的笑着,刚才被他揉过胸部的那位,甚至悄悄把前襟往下拉了拉,露出一片白花花的丰腴——无论什么时候,女人的媚笑都是她们最有力的武器。 不过年轻人笑着将她们推开,三名宾客也被赶了出去,整整一层楼只留下了乔三爷。 “现在你可以问了,”乔三爷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 年轻人笑着,眯起眼睛锋利如刀的目光在三爷脸上划过:“前几天卖南洋粘胶,叫别人去抠金币的商客,他的底细、来历和他现在在哪儿?” 那卖粘胶的商客,光天化日之下把金币摆在那里让人抠,没有被三教九流盯上才怪,公开弄了好几天没被光棍泼皮前去滋扰生事,背后自然有地头蛇撑腰。 乔三爷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圆睁着眼睛怒道:“老子不能说,因为说了也是死!” 年轻人轻轻笑起来,将一双手摊开,似在观察着掌纹。 这双手保养得很好,骨肉匀称、手指修长,没有任何老茧和疤痕,灵敏而有力,如果握着刀切开人的喉咙,一定十分稳定,不会有丝毫的偏差。 “如果不回答我的问题,你现在就得死,而且你的帮会头目,你那个开妓院逼良为娼的小老婆,以及准备继承你事业的大儿子……凡是手上沾有鲜血的人,都会死。” 年轻人非常平淡的宣布着死刑判决,恍如来自地狱的阎罗。 阎王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乔三爷的瞳孔一下子缩紧,有那么个瞬间他很想暴起发难,但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闪过一瞬间就在对方的威压之下灰飞烟灭,继而遍体冷汗尽出。 “好、好,你狠!”乔三爷颓然坐下,在这个恶魔面前,他的精神已完全崩溃。 片刻之后,从乔三爷嘴里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年轻人起身告辞。 “留、留步,”变得憔悴苍老的乔三爷,带着怨愤和敬畏交织的心情,忍不住问道:“阁下究竟是谁?是东厂哪位掌刑大档头,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长官,还是魏国公府,不,京营里面不会有阁下这种人,你是厂卫之中的高手!” 走到楼梯口的年轻人停了停步子,“你如果聪明的话,就明白知道太多不是好事……你还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乔三爷坚决的点点头。 “我叫红领巾。”年轻人潇洒的下楼离去,深藏功与名。 底楼,乔三爷手下那些耀武扬威的什么十三太保全都抱着头蹲在墙角,连个屁也不敢乱放,因为上百位凶神恶煞的锦衣校尉,手持明晃晃的绣春刀守在旁边——和国家机器的力量相比,什么黑道帮会的战斗力都是渣啊! “秦哥,怎么样了?”陆胖子看见秦林从二楼走下来,赶紧迎上去问。 韩飞廉和游拐子也挤过来,传说中南城三爷可不好对付,咱们长官一个人上去不知道从他嘴里掏出硬货没有? 秦林笑了笑,将手一挥:“三爷很够意思,弟兄们跟我走!” 大群锦衣校尉鱼贯而出。 站在楼梯口的三爷擦了把额上冷汗,暗道这番栽得不冤枉,原来那年轻人就是南京城有名的秦阎王,不过为什么他要自称什么红领巾? 南城一处偏僻的民居,因为不在正道,所以人迹罕至,浓稠的黑夜里,院子旁边孤零零的一株枯树上,猫头鹰的眼睛像两盏明晃晃的油灯。 没有人知道这处看起来破败的院落,其实内藏玄机,就在大门紧闭的堂屋里面,一场拷打正在进行。 浑身血迹的李火旺被牢牢的捆在柱子上面,嘴里堵着一团破布,他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露出的身体遍布着累累鞭痕,那些赤红的鞭痕纵横交错,有些地方已流出了鲜血。 可怜的军匠被绑架到这里已经超过一天了,他还咬牙坚持着没有松口,不过还能坚持多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面色阴鸷如同枭鸟的瘦长汉子,将手中皮鞭来回绷得鼻子,像猛兽审视猎物那样打量着李火旺,“如果答应替咱们效力,打造鸟枪,就给你金银财宝,让你们一家吃穿不愁,哼哼,不要辜负了圣教的恩典,要是答应了,你就点点头。” 李火旺虚弱无力的看了对方一眼,却缓慢而坚决的摇了摇头。 “这人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另一位矮胖汉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崔师兄,要不,咱们先把他送到上面去?让圣教的高手慢慢泡制,不怕他不答应!” 瘦长汉子有些儿迟疑,那样的话,他们的功劳就小了不少,终究是逼李火旺答应造鸟枪再往上送的功劳更大呀。 “妈的不识好歹,无生老母降罪,你全家都要死于非命!”瘦长汉子凶狠的咒骂着,抡起皮鞭朝着李火旺又一次狠狠抽落。 常年打铁练出来的健壮躯体,在皮鞭抽击之下像触电似的抽搐,本来红肿的伤口被打得皮开肉绽,而已经稍微愈合、在流着黄水的伤处,则又一次渗出了鲜血。 “谁来救救我。难道要死在这里吗?”李火旺痛苦的呻吟着,为了妻女,他绝对不敢反叛,所以他万分后悔自己的轻信…… 忽然半空中传来扑棱棱的声音,胖瘦两人吃了一惊,同时抬头朝外面看去,原来是那只停在枯树上的猫头鹰扑扇着翅膀飞走。 “呸,贼厮鸟,吓了大爷一跳!”崔师兄没好气的骂了句,又把鞭子递给矮胖子:“刁师弟,你来看着这不识时务的老东西,我去找点盐巴,给他加点料。” 矮胖子闻言残忍的笑了起来,往伤口上撒盐,受刑者会像热锅上的鱼那样弹跳,实在有趣极啦。 不料院子里有人连声叹息:“啧啧啧,撒盐这么落伍的手段,真是没有创意啊……” 280章 午夜缉凶在线阅读 <!--t; 280章 午夜缉凶 - 281章 束手就擒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81章 束手就擒 <!--go--> 281章 束手就擒 夜半三更,阴恻恻的声音似能勾魂摄魄,崔、刁两位闻言心脏突地一跳,遍体炸起了鸡皮疙瘩,壮着胆子往门外看去。 正逢云开月现,清冷的月光洒在秦林身上,一片惨白,唯有两只眼睛亮得诡异,恍如两团来自幽冥的炼魂之火。 “哪来的小狗!”崔师兄手持单刀,呼喝着冲上去。 刁师弟则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不进反退,拔出腰刀就架在李火旺的脖子上。 站在空地中间的秦林手无寸铁,却好整以暇的负手而立,轻蔑的盯着持刀冲来的敌人,笑容充满了对不自量力者的讥嘲。 “难道这鹰爪孙,年纪轻轻就已练成了金刚不坏体,或者白莲照日神功?”崔师兄心头惴惴,步法仍丝毫不乱,一边挥刀扑向秦林,一边大声喊杀替自己壮胆。 秦林以逸待劳,直到两人距离不足五步,他才双目圆睁,冷电似的目光使崔师兄心头巨震,同时口中短促有力的喝道:“杀!” 黑暗中,弓弦绷绷绷连响,急促的破空声近在耳边,不知多少箭矢的尖锋,在月光下泛起深冷的寒芒! 堂屋中映出的灯光,把崔师兄的身影照得分外清晰,活脱脱的箭靶子啊,于是他富有悲剧色彩的谢幕表演,就是被至少二十支羽箭从各个方向穿透身体,变成了一只活脱脱的刺猬,甚至在倒下之后因为箭矢的支撑,身体被撑得离地一尺多高。 低矮破败的墙头,出现了影影绰绰不下数十人的身影,他们很快抽出新的箭矢,弯弓搭箭指向了剩下的一个敌人。 刁师弟见了这一幕,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将刀架在李火旺的脖子上,竭斯底里的叫道:“别、别过来,要不我杀了他,我杀了他!” 秦林微笑着,慢慢摇着头,非常和善的告诉他:“你以为本官会为了一个狗屁不如的军匠,就放过白莲教的要犯吗?小朋友,看得出来,你很傻很天真哪……” 刁师弟的脸色从苍白变得蜡黄,白莲教众也分怕死的和不怕死的,崔师兄是后者,而他就属于前者,所以他赶紧劫持李火旺,痴心妄想凭借这个军匠的性命逃脱升天。 没想到来的这个鹰爪孙竟然油盐不进,宁愿牺牲一个精益精湛的军匠,也要擒杀白莲教要犯。 刁师弟手脚都有些软了,惊惶的睁着眼睛:“你、你要怎地?” “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们,往伤口上撒盐这种办法实在太古老、太传统、太没创意了,”秦林像一个循循善诱的老师,扳着手指头如数家珍:“知道吗,锦衣卫北镇抚司发明的新十八般花活里头,就有‘披肝沥胆’、‘搜肠刮肺’、‘仙人指路’这些独具创意的新玩意儿,其中‘松鼠桂鱼’是把犯人的皮肉割开一道道小口子,再将油烧得滚热了,往上面一浇,嗞——你要不要试一试?” 秦林模仿热油浇到伤口那嗞的一声,魂飞魄散的刁师弟就身子猛的一弹,似乎已被热油浇到了身上,回过神来他就忙不迭的将单刀扔掉,跪着连连磕头:“长官饶命,小的弃暗投明,小的归顺朝廷!” 秦林呼的长出了一口气,伸脚把刁师弟踢开,忙不迭的去替李火旺亲解其缚——和刚才说的相反,就算白莲教的长老,在秦林眼中都远不如这个军匠有用啊! 这一次李火旺很给面子,刚被接下来就纳头便拜,直接扑秦林脚上去了。 哇咔咔咔,难道我也有了传说中的王霸之气?秦林笑眯眯的弯腰,双手搀扶:“李师傅不必如此,本官也是替朝廷办事……呀咦?” 李火旺身子软软的根本扶不起来,原来刚才他并不是纳头便拜,而是被捆太久了血脉不畅,一被解开就骨软筋麻,不由自主的软软倒在秦林脚下。 “胖子,快替李师傅推宫活血!”秦林招呼着陆远志,又吩咐韩飞廉把姓刁的白莲教徒提到旁边细细审讯。 从白莲教徒嘴里并没有得到太有用的东西,只是证实了秦林之前的全部推断。 正是因为秦林在扬州用十支鸟枪齐射击毙了十长老排名第一的段海萍,白莲教上下大受震动,比起报复秦林,他们更急于得到这种新锐武器,从而在和朝廷的对抗中重获优势。 但鸟枪自抗倭之战才大规模装备,并且主要在戚继光编练的浙兵新军,其余地方卫所都是装备的旧式神机铳,白莲教想要得到这种利器并不容易,必须从南京浙兵大营或者蓟镇新军两处下手。 比起戚继光亲自统帅、远在边陲的蓟镇新军,当然是南京浙兵大营更容易渗透一些,尽管在南直隶的势力因秦林而遭受了重创,白莲教仍然组织调派人手,紧锣密鼓的办理此事。 因为本地的地下网络几乎被一网打尽,这次主持其事的就只有个传教大师兄了,随着崔师兄死于乱箭之下,往上摸的线索只能断掉,当然就算秦林不杀,以崔某人的顽固不化也是立刻要自尽的。 至于哄骗李火旺,让他乖乖偷着溜出军营的谎话,秦林一听之下不禁哑然失笑,而正在替铁匠师傅推宫活血的陆胖子,也笑得一口喷了出来…… 东方既白,浙兵大营雄鸡高唱,接着点卯的鼓声响遍全营,士兵们整齐有序的从各自的营房鱼贯而出,由哨官、把总、千总、游击等各级武官统带,在演武场上齐齐整整的列好队伍,等待唱名点卯。 被单独关押起来的蓝、黄、白三位把总,也早已习惯了闻鼓而起,不过等他们翻身下床的时候,才想起如今已是戴罪之身,却用不着去演武场点卯了。 “唉,真是天降奇祸,”蓝把总唉声叹气,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不知道今天运气怎么样?”黄把总贼头贼脑的往外看。 “无妄之灾,无妄之灾啊!”白把总接过士兵递来的洗脸帕子,垂头丧气。 几乎就在同时,参将马德宝的粗嗓门在外边响起来:“秦长官有令,把三个待罪的把总押到演武场上!” 案情有了新的进展?三位把总都同时吃了一惊。 “好吵!”另外一边单独扎下的女兵营盘,被鼓声吵醒的徐辛夷把脸蛋埋在松软的枕头里面,扯过被子蒙住脑袋,薄薄的被子掩不住婀娜健美的身段,大长腿很没形象的叉开,躺在床上的徐大小姐就像只慵懒贪睡的雌豹。 也难怪,昨天徐大小姐化身包龙图,玩起了坐堂审案,将三位把总、所有巡视兵丁乃至外面几处路口巡哨的哨官一一过堂,直闹到将近二更她才顶不住睡下了,这才睡了几个时辰?当然困倦不堪。 “小姐,小姐,”侍剑走进来,抓着她肩膀推了推:“姐妹们看见秦长官刚才进了大营,三位有嫌疑的把总也被押去了演武场……” 什么?!徐大小姐像后背装了弹簧,掀开被子,嗖的一下就从行军床上蹦起来,毛手毛脚的把外衣穿好,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果然,秦林已和陆胖子等人站在了演武场上,徐辛夷也顾不得许多,一把将他捉住:“怎么样?你找到真凶了?” 秦林没有回答,而是愣愣的看着她,继而大笑起来:“徐、徐大小姐,你的眼睛可真好看。” 却见徐辛夷双眼乌青,正和熊猫有一比呀! 讨厌!徐辛夷磨着牙,翻了翻白眼:“姓秦的,别给点颜色就开染坊啊,到底谁是凶手,现在你总该说了吧。” 马德宝和他麾下众位将官,三位涉嫌的把总,乃至演武场上列队的数千浙兵,都急于知道这个答案,无数道目光投在了秦林身上。 “嗯,好的,”秦林点点头,“那么接下来就由我公布答案吧!” 他拽拽的走到蓝把总身前,伸出手指极其犀利的朝他一指,“真正的凶手……” 蓝把总急得一脑门汗水,正待喊冤,孰料秦林话锋一转,冷冷的道:“不是你。” 呼——蓝把总哭笑不得,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侍剑和徐辛夷对视一眼,主仆二人已对秦长官彻底无语了,这种时候还要耍宝,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接着秦林又走到黄把总身前,“真正的凶手……” “也不是我,”黄把总谄媚的陪着笑。 秦林的脸忽然一板,锋利的目光从黄把总的瞳孔刺进了他的内心深处,缓慢而残忍的摇了摇头,声音变得冰寒刺骨:“很遗憾,回答错误!” “你、你诬陷,你没有证据!”黄把总反应过来,跳着脚直叫。 秦林没有理会他,而是转身朝着列队的数千士兵问道:“如果我说李火旺根本没死,你们相不相信?” 官兵们面面相觑,暗道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李火旺明明死得四分五裂惨烈至极呀! “你、你不要胡说我爹!”李火旺那黄黄瘦瘦的丫头跑出来,气愤愤的瞪着秦林。 “哈哈哈,这是个疯子!”黄把总也色厉内荏的强笑着。 秦林笑着摇了摇头,将巴掌拍了两下。 一个身穿灰色布衣的人从旁边走出来,顿时演武场上数千官兵做出了完全相同的动作:揉眼睛。 这不是已经被炸成几大块焦尸的打铁军匠李火旺吗? 281章 束手就擒在线阅读 <!--t; 281章 束手就擒 - 282章 水落石出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82章 水落石出 <!--go--> 282章 水落石出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李家母女俩,不管怎样亲人就活生生的站在眼前,还需要想别的什么吗?母女俩一下子扑了过去,紧紧的抱住李火旺,喜极而泣。 “孩儿她娘,茯灵,你们受苦了……”李火旺拍拍妻子的后背,又摩挲着女儿的头顶,想起最近一两天的经历,真是恍若隔世,生满皱纹的脸上涕泪交流。 此时全军将士嘈嘈切切的议论声已响成一片,就算军官竭力弹压也阻止不了,士兵们交头接耳,声音越来越大,投向秦林的目光则充满了敬畏。 侍剑扯了扯徐辛夷的衣袖,说话都在发飘:“天哪,只说秦长官能审阴断阳,没想到还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没看出秦林这么厉害啊?”徐辛夷上下打量秦林,怎么看都不像什么世外高人,可明明死得不能再死的李火旺,现在突然完完整整的出现在演武场上,又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小虎牙咬着丰润的唇瓣,思忖片刻,杏核眼中灵光一闪,徐辛夷低声叫道:“呀,莫非死的不是李火旺?但从哪儿找来第二个手肘有肉瘤的人呢?奇怪了!” 马德宝也白愣着两只眼睛,他行军打仗是把好手,可对案件侦破就是两眼一抹黑了,迷迷噔噔的问着秦林:“长官明示,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火旺怎地死而复生,末将可被搞糊涂了。” 秦林笑笑,正待做出解答,那边李火旺已虎吼一声,像暴怒的雄狮一样冲向了黄把总,两拳就把他打得嘴里吐出血来,若不是众多官将死死扯住,怕不把黄把总满口牙齿打落。 黄把总没有反抗,自从李火旺死而复生,他的三魂七魄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像行尸走肉似的呆在那里,被打了两拳,干脆瘫在了地上。 若在平时,小小军匠自然不敢殴打把总,但现在这情形,人人都瞧出了几分端倪,没人去扶瘫在地上的黄把总,倒是不少官兵作好作歹的劝李火旺,并问他前因后果。 “惭愧,实在羞人得很,若不是家里穷苦,俺大老李也做不出这种事,不至上他的恶当!”李火旺朝黄把总啐了一口,脸涨得通红,吭吭哧哧说了他是如何被黄把总欺骗的经过: 营中世代承袭的工匠们生活相当清苦,李家也不例外,老婆成天穿破衣烂衫,女儿长得黄黄瘦瘦,李火旺瞧着心头也不是个滋味,就成天想着怎么发一笔财,改善家里的境况。 就算有发财的机会,又怎么会落到军营最底层的军匠头上?鸟枪造得极好,徐大小姐一高兴赏了纹银百两,各级军官七折八扣,落到李火旺手上能有五两就算天幸,这么下去也发不了财。 这时候黄把总神神秘秘的找到李火旺,告诉他发财的机会来了:有人得了重病,医生开了药方,药引子是金火之人肘后的肉瘤一枚,现正重金搜求。李火旺既是铁匠,又名火旺,正乃金火之人,肘后肉瘤便是那对症之药! 李火旺不懂医学,但他听说过胎盘做药是紫河车,人尿能炼出秋石,加上民间偏方多古怪,孙行者还拿马尿做药呢,所以黄把总说肉瘤来做药引子他也相信,犹豫再三,终于发财的渴望占了上风,便问那家肯出多少银子。 待黄把总告诉他病家肯出一百两银子,李火旺就毫不迟疑的答应了,这么多银子是他一辈子都积攒不起来的呀,就算割肉瘤要疼那么些天,好歹也忍了吧。 不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毁伤是妇孺皆知的道理,连头发都不能割去,何况一块肉?这肉瘤虽然无用,终究是长在人身上的东西,要割了换银子,被人知道了,还不得背后把你脊梁骨戳烂? 所以李火旺就问黄把总怎么掩人耳目,最好不要叫别人知道。 黄把总听到之后正中下怀,就说安排他神不知鬼不觉悄悄溜出军营,到外面把肉瘤割了,然后回来就穿上衣服遮掩,打铁的时候也不要脱下,等到伤口好了,就说肉瘤是自动脱落的。 李火旺信以为真,主动在下班之后钻进粮草车儿,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了军营,除了黄把总竟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下落。 万万没想到,到了地方之后根本就不是什么割肉瘤,而是两个白莲教的凶徒把他绑架了,严刑拷打逼他答应替白莲教制造鸟枪,他不肯做这杀头抄家的买卖,一直咬牙坚持,直到秦林率领众锦衣校尉赶来相救…… 说完经过,李火旺羞红了脸,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 所有的兵将先是愣住,继而哄堂大笑,割肉瘤卖钱,黄把总这家伙真想得出来,也亏李火旺竟然相信,真准备去割瘤换钱! “不许你们笑我爹爹!”铁匠的那黄瘦的女儿李茯灵转过身,眼角挂着泪珠,气鼓鼓的冲着士兵们喊着,“爹爹是好人!” 笑声渐渐平息了,出来熬大营的无论战兵辅兵还是军匠,家里的生活都不会太好,换在大部分人身上,能把肉瘤卖一百两银子改善家人的生活,都会争先恐后的去吧。 徐辛夷走过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顶,“是啊,你有一个好爹爹,他为了妻儿能生活的好一点,肯忍着疼痛、背负耻笑去割肉瘤换银子,后来被白莲教拷打逼迫也不松口,在我看来,也算得一个英雄好汉呢。” 李铁匠冲着大小姐感激的笑笑,这个憨厚木讷的汉子只有以这种方式来表达感激。 “对了,大小姐,”李火旺的老婆从怀里掏出那张一百两的会票,双手呈给徐辛夷:“这是大小姐赏的丧葬银子,现在俺当家的既已回来了……” “再替我打造几把好鸟枪吧!”徐辛夷笑着将会票推了回去,“这就算提前给的赏银。” 这边是李火旺与妻女合家团聚,那一边就该惩治罪犯了。 瘫软在地的黄把总,已经像一条癞皮狗似的,被众多兵将团团围绕,只要他有任何异动,相信人们会毫不犹豫的把这坏蛋捶成肉酱。 秦林冷笑着慢慢踱过去,笑得眼睛眯缝起来,森冷的目光却带着彻骨的寒意:“哈哈,黄把总,到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你、你是怎么识破李代桃僵之计的?”黄把总看到秦林之后,像是回光返照一样,精神病态的亢奋起来,竟从地上撑起身子,蹲踞着叫道:“这条计策原本是天衣无缝的,哪里找得到两个同样在手肘生有肉瘤的人?!碰巧,你一定是碰巧,哈哈哈,你运气好的很哪!” 碰巧?秦林笑了,轻蔑的摇了摇头:“笨蛋,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好猎手的追捕,你自以为天衣无缝,殊不知破绽早露,我问问你,那抠金币的粘胶商客是什么来路?” 听到抠金币三字,黄把总恍如顶门心一个炸雷打下来,登时眼神就直了,像见了活鬼似的瞪着秦林:“是、是谁告诉你的?姓崔的,还是姓刁的,被你活捉了?” 陆胖子忍不住给了他一巴掌,唾沫星子喷他一脸:“白痴,还以为咱们秦长官是事后诸葛亮?告诉你,刚听到抠金币的把戏,咱秦哥就识破你丫的诡计了,顺藤摸瓜才找到了黑窝,救出了李师傅!” 马德宝等官将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他们之中也有几个人听说了粘胶商人抠金币的事情,但从来没有谁会对这种市井里的事情产生怀疑,更别提联系到“李火旺”被害、火药库爆炸的案情上来了。 抠金币的奇闻,和本案会有什么联系?人们互相议论猜测,尽皆一头雾水,自是以马德宝为首,向秦林请教。 “只不过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小花招,很容易就识破了,”秦林轻描淡写的把案情说了一遍,着重讲了崔师兄、刁师弟一伙伪装成粘胶商人,利用抠金币的形式寻找左手肘部有肉瘤的替身,以李代桃僵之计将真正的李火旺劫走的前后经过。 “喏,你们看,这不是那粘胶商人?”秦林手往后一指,韩飞廉和牛大力把五花大绑的刁师弟押了出来。 有几个军官立刻发出惊叫:“哎呀,这就是那个卖南洋粘胶的商人!没想到他竟然是白莲教的妖匪……啧啧啧,秦长官真是神目如电、见微知著,竟能从这种市井间不起眼的小事发现线索,一举破案,真是千古奇才!请受吾等一拜!” 马德宝和众将官齐齐朝秦林拜了一拜。 其实抠金币一案在市井间流传得也是沸沸扬扬了,但设计的狡猾之处在于,用新奇的方式吸引了人们的眼球,偏偏在热闹的表象下面掩盖了真实的阴谋,若不是秦林见微知著,还真被他们瞒天过海了呢。 黄把总见状已是彻底死心,长长的叹了口气:“唉——悔不该赌钱欠下赌债,被白莲教抓住把柄……铤而走险,反误了身家性命!” “这些你以后会有机会慢慢说的,”秦林笑着一挥手,众锦衣校尉一拥而上,立刻将黄把总五花大绑,捆成了肉粽子。 “对了,”秦林又朝马德宝拱拱手:“马参将,下官尚有一事相求。” 282章 水落石出在线阅读 <!--t; 282章 水落石出 - 283章 理解错了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83章 理解错了 <!--go--> 283章 理解错了 “不敢不敢,秦长官但有所命,末将遵令就是,”马德宝把话说的异常谦恭,心下却是纳罕,以秦林的本事,又有魏国公在背后相帮,天下还有什么事难得倒他,需要小小浙兵大营的参将来帮忙? 得,本来正三品参将比从五品副千户整整大了五级,更何况秦林还是个革职留任,可在马德宝心目中对方才是实实在在的上官,这也算大明官场的一个异数了。 秦林见马参将识趣,便开门见山的提出要将李火旺调走。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马参将把躬着的身子站直了,老远朝着李火旺叫道:“老李,过来一下,你走红运遇贵人了!” 李火旺一家三口都走过来,还没等秦林开口,就先跪在地上连连磕起了响头,在他们看来,秦林确实是救了李火旺性命的大贵人,他们全家的大恩人。 秦林也不忙着扶,结结实实受了几个响头,才笑嘻嘻的问道:“李师傅,本官想借重你打造鸟枪的手艺,因此想调你到锦衣卫做个校尉,不知你愿不愿意?” 啊?跪在地上的李火旺抬起头怔怔的瞧着秦林,一时间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世袭军匠连普通士兵都不如,与民户相比都要低人一等,而锦衣校尉则是不折不扣的天子亲军,着飞鱼服、挎绣春刀,威风凛凛,这两者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要从军匠一跃成为锦衣校尉,真是一步登天! 李火旺迟迟没有答应,秦林故作诧异:“怎么,李师傅不愿意到我锦衣卫效力?” 李火旺老婆都替他着急,赶紧把他推了一下:“长官问话呢,你倒是吭声啊!” “愿意愿意,小的愿为恩公效力!”反应过来的李火旺磕头如捣蒜,嘴巴都笑得合不拢来,从军匠变成锦衣校尉,那是从苦瓜瓤子跳进了蜜罐子呀。 除了李火旺,秦林又请马德宝替他挑了几个熟手军匠,马参将已是戴罪之身,还巴望着秦林、徐辛夷替他在魏国公面前美言几句,自是无有不肯,反正浙兵使用鸟枪为主,营中熟手军匠极多,他再调几个给秦林也无关大局。 秦林挑了四个平日就替李火旺打下手的熟手军匠,许诺调他们到锦衣卫给个力士前程,这些人顿时喜出望外,一个个跪着千恩万谢。 马德宝被逗得笑起来:“好家伙,秦长官那里前程远大自不消说,可看你们几位的样子,从本将营中出去,简直像逃出狼窝似的。” 知道是将官开玩笑,军匠们摸着脑袋咧着嘴,满脸幸福的笑。 秦林见了心中慨叹,怪不得大明有最新锐的火器技术、最先进的新式军队,数十年后与建奴作战时却常常发生枪炮炸膛、火药不燃、盔甲锈烂等等弊病,生生把战斗力拖下去老大一截,这军匠的地位如此之低、生活如此之差,目前天下太平倒也罢了,将来变乱渐起,他们岂能尽心竭力替朝廷打造精良的武器盔甲? 那时候造出来的鸟枪,不炸膛才怪了呢! 果然如张居正所说,万历初年的大明朝倭寇平定、俺答封贡,西南地区困扰上百年的僰人之乱也一举荡平,一时间四夷宾服八方拱手,看起来是个太平盛世,但内里的忧患也实在不少,潜伏的暗疾日益顽固。 若能大刀阔斧的予以纠正,尚能再开华夏盛世,假如因为目前的光景还过得去就拖延姑息,那么等到数十年后的彻底糜烂之日,就是诸葛再世、周公复生,只怕也难以力挽狂澜了…… 改革,确实势在必行。 “所以张居正才会如此操切,行事不择手段吧!”秦林摸着下巴苦笑了一下,尽管不同意张居正的种种具体做法,却也对他急于推行新政的心态感同身受。 幸好,留给张居正的日子不多,但我还有很长的时间,几十年,能做不少事情…… “咱们走!”秦林大笑着抓住徐辛夷的胳膊,拉着她就朝演武场边拴马的地方走去。 徐辛夷不解的眨了眨眼睛,“去哪儿?” “你家!”秦林干脆利落的回答。 徐大小姐忽然心底暗喜,直如喝了蜜糖一般甜丝丝的,蜜色的脸蛋也有些发红:“你干什么呀,拉拉扯扯的……” 孰料不解风情的秦长官回头嘿嘿一笑:“请令尊保举在下!” 徐辛夷圆圆的杏核眼立马就眯了起来,狠狠的咬着小虎牙,不知怎的她突然就想一口把这家伙咬死咬死咬死,呀呀个呸! 浙兵大营火药库爆炸一案尘埃落定,查得白莲教欲获取鸟枪制造技术,杀死无辜路人顶替军匠李火旺,引爆火药库酿成此案。 黄把总、刁师弟押入天牢待罪,被他们弄到火药库炸死的替身是长江对岸江浦县的一名渔夫,到南京卖鱼,因去抠金币而遭了无妄之灾,真是倒霉透顶,秦林便发了文书、派人押了尸首还到江浦县。 魏国公徐邦瑞毫不推诿,立刻替秦林上了保举奏章,以国公之尊替从五品的副千户开复原官,简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秦林本人不觉着什么,倒是他手底下的众位弟兄欢欣鼓舞,陆胖子这些倒也罢了,游拐子更是逢人便说,吹嘘他眼光何等的好,跟的这位长官如何了得。 南京到北京文牍一来一去,中间还有各衙门走程序,就算一切顺利,兵部发下开复原官的部照也得个把月之后了,秦林倒也不着急。 青黛的女医馆那边,已对十名扬州瘦马做了基本的医疗训练,各项事务也置备得差不多了,不日就将开业。 秦林则忙着做因火药库爆炸案而中断的事情:试制适合锦衣卫使用的新式火枪。 他在铅笔工场旁边又盘下一座院落,把铁匠炉子、铁砧、牛皮风箱等物都搬进去,李火旺为首的五名工匠也住了进来,等到一切收拾妥当,秦林便和毕懋康一块儿到来。 青砖墙、旧灰瓦,墙面留着雨水斑驳的痕迹,台阶被人踩得有些塌了——谁能想到这么个不起眼的院落,将会是后来名震天下的金陵兵工厂的前身? 283章 理解错了在线阅读 <!--t; 283章 理解错了 - 284章 枪火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84章 枪火 <!--go--> 284章 枪火 院子西首一溜儿工坊,火炉、风箱、铁砧、水槽摆得齐齐整整,李火旺为首的五名工匠垂手而立,靠墙挂着几杆以前做的精品鸟枪,从庚字所抽调过来担任守卫的十名锦衣校尉,也在小旗率领下列队相迎。 “要有枪,要有炮,老子全都自己造……”秦林哼着歌儿检阅着部下,一时间心头大爽。 虽然不会高深武功,可他是神枪手啊,射程之内基本上弹无虚发,只要有了趁手的枪,就算段海萍、魏天涯那样的强敌,也绝对逃不过一枪爆头的下场。 你有神功,我有科学,哼哼哈嘿! 毕懋康这几天见识了秦林的本事,早已死心塌地跟着他,见状便陪笑道:“长官何以如此高兴?晚生所见,锦衣校尉以绣春刀为武器,前后两百年未变,使火器的却是极少,神机铳、鸟枪、佛郎机、将军筒等物,主要是京师神机营和戚大帅编练浙兵新军在使用。” 秦林大笑着拍了拍毕懋康的后背,“老毕,你既精研火器,岂不知若干年后此物必大行于世,战阵决胜时刀枪弓箭只做辅助,主要得靠火枪大炮了!甚至有一天,枪炮等物将完全取代过去的十八般兵器呢。” “原来长官锐意革新,进取之心竟不亚于戚帅!”毕懋康深深一揖到地,神色惊喜交集。 火药,是中国人的四大发明之一,到宋朝便制造了震天雷、突火枪等火器,在襄阳保卫战、钓鱼城保卫战中屡挫蒙古精兵,以所谓“弱”宋力抗欧亚之蒙古帝国,前后竟坚持四十余年,火器实在居功不小。 其后蒙古人学了中原制造枪炮的技术,西征欧洲之时十分得力,波斯木剌夷建在崇山峻岭之间的“鹰巢”,俄罗斯和东欧那些坚固的城堡,被汉人工匠用火炮一座接一座的敲破。 到了朱元璋北伐大都、朱棣北出朔漠的时代,“神机铳居前,马队后列,先以铳摧其锋,后以马队冲阵”的作战方式,成为明军克敌制胜的法宝,从江南的南京一直打到漠北的哈拉和林,所向无敌,于是庞大的蒙元帝国轰然倾颓。 不过随着战争平息,国内安定,明儒“重道而轻器”,因循守旧的思想又逐渐泛起,火器的发展在明中期存在一段相当长时间的停滞,直到抗倭战争的需要,以戚继光为首的将领才又掀起了研制新式火器、编练新式军队的高潮。 明代江南中下层文人普遍有投入显贵府邸做幕宾,从而在科场、官场获取先机的传统,比如徐文长替胡宗宪出谋划策。毕懋康也是这么想的,他除了读书作文准备科举,同时也精研火器,有意借此做个进身之阶。 不想最热心火器的戚继光调往北方的蓟镇编练新军,毕懋康闻讯好生失望,闷闷不乐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现在发现秦林对火器的见解非常精到,又极其热心于研制,毕懋康真是如遇知己,比起前面纯粹为了应举、升官而投靠,现在越发有倾心归附之意了。 工匠们听到秦林这番话也是又惊又喜,李火旺忍不住呀的一声惊叹。 秦林奇道:“李师傅怎么了?” 李火旺躬身道:“小的们以前在戚大帅麾下做事,他老人家也常来亲自指点打造火器,所说的话竟与恩公刚才说的差不多,所以小的们吃惊,若不是恩公年纪小些,直要疑心恩公是戚帅的同门师弟了。” 秦林眉头一挑:“戚帅怎么说的?” 李火旺想了好一会儿,才像蒙童念书那样一字一顿的背诵:“戚大帅说了,人的武艺必有极限,咱们明军使刀矛弓箭的功夫,并不比唐军宋军来得高明,千余年来几乎没什么变化; 但火器的进步就没有终了之日,从宋之突火枪,到元之碗口铳,再到国朝初年的神机铳、将军筒,及至今天的鸟枪、佛郎机,日新月异,使用越来越方便,威力越来越大,将来或者数十年,或者百余年,终有一日要完全取代刀矛弓箭,全军将士尽使火器,那就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秦林听了悠然神往,戚继光所料简直就像亲眼所见似的,竟与后世发展一般无二,将来若有机会,一定要去见识见识这位世之名将的风采。 殊不知在毕懋康、李火旺等人心目中,秦林自己也是一代神人了,与戚大帅从未谋面,见识却如出一辙——天,咱们这位长官才多大年纪?将来怕不比戚帅还要站得高,走得远? 秦林站了一会儿,从历史的烟云中回过神来,哂然一笑:“对了,今天是来想办法改进鸟枪的,毕先生,你可会使鸟枪?” 毕懋康怎么不会?万历年间法纪早已松弛,民间玩连弩、火枪的不要太多哦,只是白莲教造反需要大规模大批量制造,所以才劫持李火旺,若是一支两支,像毕懋康家里就有。 他从墙上摘下一支鸟枪,首先打开药池盖儿,将引火药倒进去,再关上盖儿;接着倒转枪口朝上,先把火药灌进去,后塞进铅弹,用通条捅了捅使之压实;最后敲打燧石,点燃火绳,把火绳夹在龙头上,这才完成了射击准备。 秦林指了指一面青砖墙,“就打那里吧。” 毕懋康便瞄准砖墙扣下了扳机,与之联动药池盖儿打开,龙头夹着燃烧的火绳落下,点燃了药池中的引火药,火焰从引火孔进入枪膛,瞬间点燃了膛内的火药,推动着弹丸飞速射出。 只听得砰的一声响,枪口火光闪烁白烟冒出,远处的砖墙被打得石屑纷飞,威力实在不小。 说时迟那时快,其实扳机与药池盖儿、龙头联动,火药燃烧子弹射出的速度都快得肉眼难以分辨,从毕懋康扣下扳机到子弹命中砖墙,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所以此枪能射落飞鸟,故名鸟枪。 秦林见状点点头,扣下扳机几乎即刻就子弹劲射,这一点实与后世的枪械相差无几,普通人手持一支处于待发射状态的鸟枪,就算是霍重楼、段海萍那种级数的高手也难免要心头打鼓吧。 可前面装弹的过程……秦林摇了摇头,让毕懋康发射第二枪。 这一次省略了点燃火绳的步骤,毕懋康先往枪膛里装进火药和铅弹,然后把夹着燃烧火绳的龙头扳起来离开枪身,往药池中装了引火药再合上药池盖儿,就完成了发射准备,比头一次要稍快些。 又是一枪,把青砖墙得砖屑崩飞,威力如斯,如果打在人身上,什么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都抵挡不了。 “这枪很好啊,”毕懋康兴奋的摆弄着鸟枪,“比晚生家里的两支枪还好,长官,用来装备锦衣弟兄们,这就算顶尖的好枪啦。” 不料秦林却摇摇头:“枪虽好,前面装弹花的时间太长了。大军作战几千上万人,又有弓箭手、骑兵、刀牌手、长矛兵配合,鸟枪手自能从容装弹,咱们和白莲教、江湖黑道打,却要伸手即出,出枪就能打,不能像这么慢慢装弹了。” 说着秦林就做了个从腰间掏枪,掏出来立刻就射击的动作,他一时不察觉,竟像后世用手枪那么连发,嘴里还乒乒乓乓的配音。 毕懋康和李火旺互相看了看,同时苦笑,两个人的脸都拉得比马还长,心说这根本就没办法做到嘛。 秦林也察觉到要求太高了,讪笑着把手指头收回来,挠了挠头:“至少第一枪不能花那么长时间,咱们缉拿凶犯,突发情况很多,要拿出来就能打,绝对没时间慢慢装弹、点燃火绳。” 李火旺闻言如释重负:“如果只是第一枪倒也好办,先把子弹和火药装好安在枪膛里面,用的时候就能省下装弹的步骤,只是子弹容易滑出来,带枪的时候要注意时时保持枪口朝上。” “倒也不必随时枪口朝上,晚生还有个办法,”毕懋康补充道:“晚生发现给铅弹包一层油纸,塞进枪管就怎么也不会滑出来了,而且发射时威力更加强劲。” “好!”秦林鼓掌,提前把子弹和火药装在枪管里面,第一发就可以省略装弹的步骤,这是个好办法。 “不过,点燃火绳耗费的时间仍然很长,能否加以改进?” 秦林想起小时候玩过一种火皮枪,扳机一扣,击锤砸落,就能把火皮打响,现在既然自己能从人尿里面炼出白磷,白磷又能转化成红磷,能不能和硝石、硫磺等物混合反应,试着把火皮造出来,夹在药池的位置,一扣扳机,龙头落下把火皮打燃,就引燃发射药,子弹射出,这样便省略了点燃火绳的步骤。 提前装好弹,安好火皮,把药池盖儿盖上就相当于保险了,枪再做短点就可以随时揣在身上,抽出来就能打,一枪毙敌。 “好办法呀!”毕懋康巴掌一拍,省掉火绳是相当大的进步了,要是抽枪就能打,那绝对是克敌制胜的利器。 李火旺呢,只是慷慨的叹息着,心道这位秦长官真是太了不起了,竟然对火器有如此见解,莫不真像传说中的,是天上哪位星宿下凡? 284章 枪火在线阅读 <!--t; 284章 枪火 - 285章 狗仗人势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85章 狗仗人势 <!--go--> 285章 狗仗人势 安排好铁匠铺试制新式火枪的事情,秦林又马不停蹄的赶往扬州。 在那里,他先去拜会了漕帮总甲田七爷,旁人并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田七爷送秦林出门的时候,简直就是红光满面,赛如吃了整只百年老山参。 接着秦林直奔知府衙门,名刺刚递进去,扬州知府归慕光就迈着小碎步一溜烟的走了出来,见面就把腰呵得像裁缝用的曲尺:“不知秦将军虎驾到此,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秦林笑着将归慕光搀扶起来:“归府尊何必如此?下官已被参革,现在是待罪留任,实在当不起府尊这般相待。” 归慕光笑得像只老狐狸,闹到却和小鸡啄米似的连点,弯着腰头前带路把秦林请进去。 府尊大老爷一边拿袖子擦额头的汗水,一边心头暗道:和我老归打什么马虎眼?张家三位公子小姐拿你如何相待,我又不是没看见,这次说什么查案疏漏死了王本固,只怕就是你动手宰的吧!哼哼,弄死一个正二品的王都堂,你秦某人居然只落个革职留任……天底下还有谁比你心黑、手狠、靠山硬!? 秦林和归慕光说了些什么,照样没第二个人知道,反正归大老爷送秦林出来的时候,脑门上汗水是哗啦啦的往下直淌,就连他那些师爷、书办、衙役瞧见了,也替自家老爷着急。 八月十八钱塘潮,观潮的最佳地点是海宁县盐官镇,可以看到“滔天浊浪排空来,翻江倒海山可摧”的壮丽景象,所以每年这个时候来观潮的游人也格外多,到处摩肩接踵,街头巷尾人声鼎沸。 盐官镇的镇海塔之下,江边立有一座观潮亭,这里可以欣赏到“宝塔一线潮”的天下奇景,乃是观潮的最佳位置。 所以每年八月十八天文大潮的时候,能坐在观潮亭内的人也就非达官显贵莫属了,比如前两年都是由浙江布政使李嗣贤占据这个宝地。 但今年,李嗣贤的大驾并没有从杭州城出来,那么亭中之人又将是谁呢?是杭州知府,还是巡按御史? 直到一道身穿六品官服,体态妖娆妩媚的身影在侍女环绕之下走入亭中,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近来名动杭城,风头一时无两的瀛洲长官司女土司金长官! “原来是她,难怪难怪。”不远处的平海楼上,一位身材魁梧、容貌颇为豪雄的中年汉子,叹息着点点头。 身旁长着老鼠胡须的瘦个子,闻言不屑的撇了撇嘴:“大哥过虑了,金樱姬仗着几分姿色,在杭州官场长袖善舞,那也只是面子上的功夫,官场上总是信大哥的多。” 原来这位大哥就是汪直之后纵横浙江沿海的大海商陈白鲨,身边的老鼠胡子则是二当家赵海马,他两人借重官府势力逐渐崛起,压迫沿海渔民和中小商人,倚仗实力强买强卖,短短时间就崛起成为杭州官僚显贵走私的代理人,在杭州湾内外说一不二。 但朝廷招安五峰海商,封金樱姬为女土司,这就令他们产生了严重的危机感。 果不其然,继福建月港之后,杭州也开放海禁,金樱姬便从海外强势回归,十艘巨舰满载东西两洋的各色货物,不久前前在杭州码头卸货的时候,声势着实惊人:日本的折扇、漆器、东洋刀,高丽的青瓷、东珠、人参,西洋的银锭,波斯的宝石,印度的绒毯,应有尽有。 金樱姬是新归附的土司,圣眷正隆,借着这股东风她四处拜客,不是和杭州府城的官员饮宴,就是与浙江的才子佳人们诗书唱和,她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时间杭州不知多少老的少的才子拜倒在石榴裙下,被她迷得色授魂与。 “小娘们,靠脸蛋就想把爷们儿拿几十万银子砸出来的场面弄翻?”赵海马朝楼下啐了一口,愤愤的吐出两个字:“做梦!” 陈白鲨却摇了摇头,眯起眼睛打量着远处的金樱姬:“她只靠脸蛋?哼哼,那你就把她想得太简单啦……” 按说做海商生意的,又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定然风流成性,偏偏看得见吃不着,金樱姬对谁都是笑容可掬,可真想贴上去吧,她又拒人千里之外。 陈白鲨纵横海上十余年,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经过,什么样的英雄好汉没会过?直觉告诉他,这个金樱姬金长官绝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没有三尺三,谁敢上梁山! 谁要把踏波蹈海、号令三十六岛的五峰船主当作以色媚人的货色,谁就是不折不扣的白痴。 也许,妖娆妩媚只是她的表象,骨子里却是一条剧毒的美女蛇! 陈白鲨舔了舔被海风吹干的嘴唇,犹豫着下达命令:“老赵,给弟兄们说一声,这些天稍微收敛点儿,别把那些个打鱼的穷棒子压得太狠,和外地商客玩强买强卖的时候,吃相也不要太难看……另外,李布政和吴知府那里,再打点一遍吧。” 大哥何必这么小心?赵海马觉得陈白鲨有些太过担心了,可终究拗不过,悻悻的点了点头。 正在郁闷,赵海马突然指着观潮亭下,嘿嘿的奸笑起来:“大哥快看,李公子来了,那婆娘怕不要当众出丑,哈哈哈……” 赵海马所指的地方,一个油光满面的年轻公子正在人群中移动,八个敞胸露怀的打手乍着膀子替他开路,把观潮的老百姓推得东倒西歪,时不时还坏笑着,趁机往大姑娘小媳妇身上乱摸,引发一阵阵尖叫。 人们敢怒不敢言,因为年轻公子身前还有四名青衣小帽的恶仆,其中两人牵着张牙舞爪的恶狗,另外两人打着官衔灯笼,“浙江布政使”五个大字分外醒目。 这位便是杭州城内恶名昭彰的李公子,本省布政使的大少爷,谁敢惹他? 一名提灯笼的恶仆手搭凉棚,往观潮亭上张了张,回过身来点头哈腰的道:“公子爷,果然金小姐在亭上,咱们来的正好!” 285章 狗仗人势在线阅读 <!--t; 285章 狗仗人势 - 286章 小强死得好惨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86章 小强死得好惨 <!--go--> 286章 小强死得好惨 观潮亭上的金樱姬远远瞧见李公子横行霸道的一幕,顿时柳叶眉紧紧皱起,十指春葱轻轻扶着额头,又是厌恶,又是头疼。 当日金樱姬率五峰海商大队人马赶往夷洲鸡笼港,那儿五年前本是曾经进军吕宋岛、割地称王的大海商大海寇林凤的避风港,因部下接受招安,林凤下落不明,鸡笼港就渐渐衰败,只有少数开荒种地的汉人移民和偶尔到此歇脚的小海商小海盗。 幸好当年林凤建设的码头、房屋、仓库等设施还基本保存完好,五峰海商大队人马抵达之后,立刻着手整修,倒也省了许多事。 那些汉人移民和小海商自从林凤倒台、鸡笼衰败,生活就过得十分清苦,见威震三十六岛的五峰船主大驾亲临,立刻欢欢喜喜的投靠。 夷洲多化外夷人,鸡笼港周围也有几个平埔人的族群,和他们住在山区的脾气暴躁的同胞相比,这些人的性情相当温和,且很早就受鸡笼港汉人移民的影响,或多或少有些汉化,绝非什么顽固凶残的蛮夷。 看见五峰海商的巨舰遮天蔽海而来,鸡笼港周围的平埔人吓得不轻,很快就派使者来联络,待听说大队人马并不是来攻打他们的,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然后欢天喜地的带着鹿肉、芋头、鱼干等物,来换五峰海商的金子银子铁器布匹,倒也暂时替海商们解决了补给问题。 金樱姬既受朝廷册封为瀛洲长官司正六品女土司长官,便有了合法的统治权,在鸡笼开府建衙自不消说,派海商大大方方的去月港购买粮食补给,招引福建沿海失地流民去鸡笼开垦,重金雇请各色工匠,这些都是应有之义。 五峰海商的母港设在鸡笼,转运港和应付朝廷所设的长官司衙门则在杭州湾外的大衢山岛。 鸡笼的开拓建设大体走上正轨,留三名德高望重的老海商主持其事,金樱姬就筹措了一大批东西两洋的贵重货物,率十艘巨舰来到大衢山岛屯扎,一接到杭州开海通商的消息,就和当地官府交涉,在码头登陆卸货。 五峰海商从海外遗民转为朝廷认可的土司,从走私改为合法的通商贸易,金樱姬就免不得和贸易港杭州的大小官员打交道,把场面撑起来,才好和四面八方的富商豪绅做生意。 金樱姬是朝廷册封的正六品土司长官,杭城的达官显贵们就算再急色,也要面子上装成正人君子,规规矩矩的和她诗酒唱和;唯独布政使李嗣贤的大少爷,号称“霸钱塘”的李甲李魁元屡次搅扰,纠缠不休,惹得金樱姬好生厌烦。 以手支额,金樱姬瞧着李甲的眼神就像看着一条癞皮狗,她低声问道:“权先生,这位宝货怎么也来了?” 权正银也很纳罕:“奇怪,观潮亭是龚勉龚知府让给咱们的,何以这条癞皮狗……” “唉,上当了,”金樱姬无可奈何的撇撇嘴,神情实在郁闷至极:“定是癞皮狗从他爹那儿要的观潮亭,又叫龚勉出面让给咱们。” 权正银闻言一怔,继而苦笑不迭,他自诩足智多谋,没想到那李甲竟然把心思花在这种事情上面,叫他权正银也一时不察上了当。 之所以新任瀛洲长官金樱姬要在八月十八观潮节这天,出现在万众瞩目的海宁观潮亭,就是要借这个历年来只有达官显贵才能占据的位置,向全国各地赶来的商客表明,我瀛洲长官司财雄势大,与我们合作必定有利可图,也告诉杭城乃至浙江的各级官吏,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想额外捞什么油水,别打错了歪主意! 所以龚勉让出观潮亭,权正银也没多想就接受了,不料却来这么一出,要是那李甲上到亭中,纠缠骚扰金樱姬,那非但达不到想要的效果,只怕还要被别人看了笑话去呢! 想到这里,忧心忡忡的权正银朝平海楼上瞥了一眼,果然看到了陈白鲨和赵海马,两人笑容里面带着浓浓的讥嘲,一副看笑话的嘴脸。 他妈的!权正银气得面红耳赤。 金樱姬喝了杯侍女端上的参茶,李甲推开人群越走越近,瞧着他那副纨绔恶霸的得意洋洋的嘴脸,就感觉像一坨狗屎那么恶心。 鼻梁微皱,柳叶眉直耸,金樱姬用袖子遮住嘴佯装喝茶,姿势风情万种,红唇中的低声呢喃却是:“这厌物,真想杀了他呀……” “哈依!”龟板武夫重重的一点头,提着刀就要往外走。 “你们这些日本人哪,不要那么白痴好不好!”金樱姬更加头疼了,命龟板武夫回到身后站好,不得妄动。 可看着李甲这不识好歹的癞皮狗越走越近就快到观潮亭底下了,金樱姬就越发烦躁,现在就算抽身退步也来不及了,瀛洲女长官见到布政使的少爷就跑路,会被别有用心的传成什么龌龊话头? 李甲则耀武扬威的直奔亭上,满脸恶心的坏笑,极其得意的拍了拍身边的狗奴:“旺财,你的计策很好,少爷回去就把春花赏给你!” 那名为旺财的恶奴弯腰点头,笑得脸都快抽了。 眼看就要走到了亭上,忽然人群中传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嚎叫:“小强~~你死得好惨啦~~” 无论来观潮的百姓、商客,还是李甲带来的打手、恶奴,听得这一声都不约而同的起了无数鸡皮疙瘩,只觉全身酥酥麻麻,不由自主的收住了脚步。 却见一个布衣青衫的年轻人弯下腰,从最前面正伸手朝小媳妇身上乱推的打手的脚旁边,拈起了一个寸许长短、黑不黑乌不乌的玩意儿——定睛细看,原来是只半死不活的蟑螂,几只脚还在爬啊爬的。 众人当然不明白这是准备演哪出戏,唯有观潮亭上的权正银、龟板武夫和侍女们尽皆松了口气。 瀛洲长官金樱姬更是抿着殷红的小嘴笑靥如花,柳叶眉像海波一样轻轻荡漾,如梦似幻的双目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汽。 不用说,那个捏着蟑螂的年轻人,自是已革锦衣副千户秦林秦长官,他从南京赶往扬州布置一番,又马不停蹄的来到杭州,正要到观潮亭来会金樱姬,却瞧见李甲嚣张跋扈的一幕…… 286章 小强死得好惨在线阅读 <!--t; 286章 小强死得好惨 - 287章 为民除害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87章 为民除害 <!--go--> 287章 为民除害 将不知从哪儿捡来的蟑螂捏在手中,秦林捶胸顿足的干嚎:“可怜的小强,你死得好惨呐,陪了我整整八年,相依为命,没想到、没想到今天,竟然被王八蛋带的狗腿子踩死了,造孽啊造孽……” 观潮亭上,金樱姬正从侍女手中接过茶喝了一小口,听到秦林这句登时噗的一声把茶喷了出来,笑得花枝招展,白皙的瓜子脸被呛得晕红,更增妩媚,两湾秋波都投在秦林身上。 百姓们听得这小强的主人话里指桑骂槐痛斥李甲主仆,个个暗笑不已,却又替他捏把汗,担心要吃亏挨打。 李甲没听出秦林笑骂,兀自白愣着眼睛嘿嘿直乐:“你们看,这傻子有点意思,本公子听说过养蝈蝈的、斗蛐蛐的,没想到居然养蟑螂玩的,还真他妈稀奇!” 那叫旺财的狗腿子斜着眼睛瞪了瞪秦林,凑近李甲耳根,歪着嘴巴嘀嘀咕咕:“公子爷,这人骂咱们呢!他说那蟑螂是被王八蛋带着狗腿子踩死的,狗腿子就是小的们,那王八蛋……” “就是骂我了?”李甲这才反应过来,登时就横眉立目,竖起两根手指头指着秦林:“丫的不想活了!敢太岁头上动土,不知道爷是霸钱塘李甲李魁元?” 秦林咧着嘴:“不管你是谁,踩死我的小强,就得赔!” 哟呵!敢情是讹人呢? 百姓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互相看看,没人认识这小伙子,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竟然讹到了霸钱塘的头上,明明就是找死,唉—— 李甲一下子就被气乐了,在这杭州府乃至浙江省境内,从来都只有他讹人的,几时有别人来讹他? 看了看观潮亭上,金樱姬正望着这边,似乎盈着整个东海碧波的眼波充满了关切,笑靥如花媚态横生,眼角眉梢都是万种风情。 李甲登时身子酥了半边,这笨蛋自作多情,完全会错了意,便有心要在金樱姬面前卖弄,故意止住欲上前群殴的恶奴,屌眉屌眼的打量着秦林:“哟呵,小东西有点胆量啊,不知道踩死那小强,要本公子赔多少呢?多了本公子可赔不起呀!” 八个打手、四名恶奴全都狂笑起来,仿佛自家公子爷说的这个笑话很有意思,就连两条恶狗都狂吠不止。 秦林眯着眼睛,笑嘻嘻的道:“小强陪了我八年,如今被你的狗腿子打死了,陪我八条命就是——倒也不计较贵贱,打手、恶奴我收,恶狗和什么狗屁公子我也收,凑足八条就行了。” 李甲和恶奴们越发笑得前仰后合,觉得秦林简直就是天字第一号的不识时务,这不是送上门来找打? 百姓们更是立马开始往后退,情知霸钱塘就快要发飙了,这青衫小伙子的下场,只怕不妙。 唯有平海楼上的正拈着胡须微笑的陈白鲨,脸色一下子变得郑重起来,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不对!” “什么不对?!”赵海马莫名其妙。 “讹人没有这么讹的,来者不善,那个年轻人不简单,只怕李公子要糟!”陈白鲨说完就匆匆往楼下走。 李甲一伙却全然没有意识到问题,只道秦林是个不长眼睛的二愣子,霸钱塘把手一挥,恶狠狠的道:“给我打死——算了,金小姐在这里,不要见血,钱塘潮要来了,就送丫的进江底喂王八!” 打手们早已摩拳擦掌,听得这句立刻狞笑着逼了上去,那两个牵狗的奴才觑准时机,把铁链子一松开,两条小牛犊似的恶犬就狂吠着扑了过去! “哎呀,还放狗咬人?”秦林把头一缩,往旁边一躲。 “哈哈哈,原来是个银样蜡枪头!”打手们全都狂笑起来,李甲也越发开心。 不过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因为秦林闪过之后,他身后的一个人突然越来越高、越来越高,冲在最前面的两名打手抬头向上仰视,只觉得天都被遮了半边 ——原来是牛大力半蹲着挤在人群之中,看起来和常人差不多高矮,这会儿他站直了,却比常人整整高出半截身子,手臂更比别人大腿还粗,拳头足有砂钵那么大,牛眼瞪着赛过铜铃,这副身胚直如泰山庙里面的金刚降世,凌霄殿的巨灵神下凡。 莫说是人,就算那两条凶悍的恶狗,看到牛大力这般一个巨人,也露出了欺软怕硬的本性,夹着尾巴呜呜低鸣,趴在地上不敢乱动。 秦林嘿嘿的坏笑,笑容格外的奸诈阴险:“老牛啊,咱的小强被他踩死了,你说该咋办?” 牛大力双眼圆睁,声音就好似半空里闷雷滚过:“鸟的,敢踩死俺恩公养的小强,俺老牛可咽不下这口气!” 说着他左脚抬起,狠狠踏在一条恶狗的脊椎上,只听得咔嚓声响,那恶狗呜呜两声就丢了性命;第二条狗夹着尾巴想跑,牛大力右脚飞起,正踢到那狗的侉子上,这只狗就像梅西发任意球似的,嗖的一下飞了起来,直挺挺的撞到旁边的墙上,砸成了烂肉。 “好啊!”百姓中有胆子大的忍不住出声喝彩,霸钱塘李甲喂的这两条狗几乎也算杭州一害了,主人纵狗行凶,不知道咬伤了多少无辜百姓,去年还有个穷渔民被咬之后无钱医治,感染发烧生生的断送了性命,没想到眨眼间就被这青衫客的手下干净利落的解决,真是大快人心。 李甲横行霸道久了,虽见牛大力凶蛮他也不害怕,反而大声招呼恶奴:“上、上啊,打死他,本公子有赏!” 几个打手对视一眼,两个最凶悍的一左一右冲在了前头,其他人也跟着冲了过去。 牛大力张开大嘴呵呵一笑,两条又粗又长的手臂伸出,张开蒲扇大的巴掌轻轻松松就把两个打手头领提了起来——可怜这两个也是五尺有余的健壮汉子,却遇到牛大力这么个巨汉,被他像小鸡崽似的拎在手中,学的什么哪咤拳、韦陀掌,兀自一拳一脚的捣,只可惜全都落了空。 “滚蛋罢!”牛大力抓住两人往中间一碰,这两个打手登时眼冒金星,再被他朝地上不轻不重的掼下来,又跌得七荤八素,只剩下趴着哼哼的力气了。 牛大力打第一流的武林高手或许还差点,但揍几个护院武师真是虎入羊群,别人打他当挠痒痒,他打别人是一拳就倒,劈劈啪啪一阵乱打,保镖和恶奴就躺了一地。 “公子爷,你先走!”旺财把李甲往后一推,自己迎着牛大力冲过去。 李甲感动得热泪盈眶啊,为了不辜负旺财的耿耿忠心,就朝人多的地方挤,准备撒丫子开溜。 孰料旺财冲到牛大力身前,还没等他那砂钵大的拳头揍下来,就扑通一下矮了半截。 靠,这家伙自己先跪了。 李甲回头幽怨无比的看了眼,脚底板抹油溜得更快了,他虽然又凶又横,对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古训倒是颇有领会。 正埋头溜的好,忽然撞到了软软的一堵肉墙上,慌乱之中李甲脚下不稳,被那肉墙的反弹力撞得摔了个屁股墩。 李甲抬起头,首先看见的是胖子那张异常猥琐淫荡的肥脸,然后身子一轻,就被牛大力从身后拎了起来。 牛大力不由分说,把李甲也扔到那堆躺着的打手、恶奴中间。 陆胖子也做得出来,把两条死狗也提过来和他们放在一起,望着秦林道:“报告长官,一、二、三、四、五……总共十五条狗,两条死的,十三条活的,拿哪些来替咱们的小强抵命?” 秦林森然一笑,露出满口白森森的牙齿,毫不掩饰的睁开眼睛,带着死亡气息的目光从这些恶霸恶奴身上扫过。 被他看到的人,立刻浑身都发寒颤,单从杀意就知道这人绝对是个不把人命当回事儿的凶神,李甲虽然横行霸道,可和这位眼神中的凶煞之气一比,简直就是十足十的乖宝宝啦! 李甲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他吓得不轻,连声告饶:“这位好汉,大、大王,咱们有话好说,你要赔银子我就赔银子……” “我要你赔命呢?”秦林语气森然,他刚才已从百姓口中知道了这位霸钱塘是个什么货色。 李甲脸都拉成苦瓜了,抱怨道:“蟑螂只一条命,您老已经打死两条狗了。” 秦林眼睛一瞪,抓耳挠腮的道:“可恼啊,竟说我的小强是蟑螂!老牛,把这家伙丢进潮里去喂鱼!” 得了!牛大力高高兴兴的把李甲拎起来,放到海塘边上。 “潮来了,潮来了!”东面远处的观潮者叫起来。 只见江流茫茫,秋水共长天一色。当江潮初起时,东方天际处,隐约传来阵阵急骤的细雨声,极目望去远处显出一条长长的银线。 那银线变得愈粗愈近,化作一条横卧江面的白练,那骤雨声也渐响渐近,变作瓢泼暴雨声,且越来越响,犹如闷雷似地滚来。 尔后,潮头临近,沧海横流,江水猛涨,万顷波涛,顷刻一线白练变成了一道数米高的矗立水墙,潮声犹如万马奔腾,惊雷贯耳。 李甲被牛大力拎起来悬在海塘外面,身子悬空,脚底下就是汹涌奔流、宛如猛虎咆哮的海宁大潮,情知只要牛大力一松手他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一时间骇得面色卡白,身子噗噗噗直抖,只觉魂灵儿都从顶门心飞了出去。 287章 为民除害在线阅读 <!--t; 287章 为民除害 - 288章 救星到了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88章 救星到了 <!--go--> 288章 救星到了 海潮翻涌白浪滔天,观潮亭上美人如玉,可惜亭下一群打手、恶奴鬼哭狼嚎,还有个霸钱塘李甲身悬海塘之外,叫声尖利得像杀猪,实在是大煞风景。 毕竟李甲是布政使李嗣贤的儿子,秦林吓吓他罢了,也不可能真把他丢进大潮里去,就准备招呼牛大力将他放下来。 就在此时,陈白鲨带着一队捕快气咻咻的跑过来,老远就扯着嗓子叫:“兀那强贼,快放开李公子!” 跟在后面的赵海马茫然不解:刚才大哥还说那青衫公子多半是达官显贵,所以才没带帮中弟兄,而是找来官面上的衙役,怎么这会儿又说是什么强贼? 殊不知这正是陈白鲨狡猾之处,他早已瞧出秦林身份绝非草莽一流,现在故意扣顶强贼的帽子,待对方自己说出身份,到时候双方投鼠忌器,就能轻易救下李甲。 布政使李嗣贤本来就是他们的靠山,这又救了他公子的性命,将来李家还不感激涕零,越发和陈白鲨倾心结交? 见捕快来了,秦林倒也无意对抗,便示意牛大力放人。 牛大力将李甲往那堆狗腿子中间一掼,正好掼在两条死了的恶狗之间,李甲本已吓得三魂去了二、七魄只剩一,又吃这一掼跌得七荤八素,还满头满脸沾上了死狗的污血,真叫个狼狈不堪。 “哎呀呀,老牛你咋不看着点儿?”陆胖子跌着脚埋怨,“你看看你啊,把李公子扔在他两个死了的兄弟身上,忒也亵渎了嘛。” 百姓们哄笑不止,李甲常纵放两条恶狗咬伤无辜良民,胖子骂他和狗做兄弟,实是说出了众人的肺腑之言,替杭城百姓出了一口气。 陈白鲨立刻去扶李甲,不停的弯腰赔笑:“李公子受委屈了,天幸在下找到几位捕爷,否则公子若有什么伤损,在下可没脸去见令尊老大人。” “疼,他妈的好疼……”李甲哼哼唧唧的站起来,被牛大力那么一掼,全身骨头都好像碎了似的,无一处不酸疼难当。 “各位捕爷,把冲撞了李公子的强贼抓起来,在下替各位摆酒庆功!”陈白鲨死咬着强贼二字,偷眼觑秦林的反应。 秦林袖手微笑,神色波澜不惊。 那些个捕快却不晓得深浅,他们都是陈白鲨一党,对他言听计从,更何况被打的李公子还是堂堂布政使的少爷?于是捕快们手持铁尺木棍,抖起铁链子,就逼了上去。 牛大力铁塔般的一条巨汉,陆胖子像尊弥勒佛,这两个看起来都不好惹,十来个捕快倒有八九个冲着秦林来。 牛大力和胖子两个见状呵呵直乐,平生头一次盖过了秦长官。 “难道只有我长得比较正常?”秦林无可奈何的摇摇头,细想想手底下这些人,眼前两位不消说了,徐文长是个老疯子,游拐子瘸了条腿,啊呃,我这儿还真是非正常人类研究所啊。 “兀那贼子,”几个捕快看看地下横七竖八躺着呻吟叫唤的恶奴,还有两条恶狗烂泥般的尸体,也发觉秦林一伙不好惹了,大声吆喝着替自己壮胆,叫道:“你们当街斗殴,触犯王法,且随爷爷去海宁县衙走一趟!若敢拒捕,莫怪爷爷下手不容情!” 秦林低着头,脚尖把地上石子儿踢来踢去,满不在乎的哂笑道:“既然当街斗殴就要抓到县衙审问,请问殴打百姓、调戏妇女、纵放恶犬当街咬人,这样的恶棍要不要先抓起来呢?” “好!”人群中有谁叫了一声,陈白鲨和几个捕快恶狠狠的看过去,慑于积威之下,百姓们再无人敢开口响应。 捕头深恨秦林揭开他为虎作伥的老底,将铁链子一抖,咬牙切齿的道:“什么调戏妇女、纵犬伤人,爷爷都没看见!爷只看见你把李公子的尊仆都打伤了,还杀死两条名犬!闲话休讲,且随爷爷往县衙走一趟!” “原来是选择性执法啊!”秦林低着头一声叹息,忽然抬起头来,双目中厉芒犹如闪电惊鸿,刺得那捕头心神呆滞。 接着秦林扬起手,用足力气老大的耳刮子扇下去,那捕头被他眼中凶煞之气所威吓,一时间竟不知躲闪,正正反反连吃十几道耳光,此时大潮已过,噼啪之声分外清晰。 打过了,秦林才收回手,不经意的甩了两下,笑眯眯的问着:“怎么样?刚才听得百姓议论,李甲为非作歹不是一天了,光天化日之下的事情,你愣是看不见,这眼睛定然生了白翳,乃是五行不通、心火上冲之症,所以爷替你按摩按摩,现在你可看得见了?” 捕头脸肿得像个猪头,可怜他被打得懵了,此时才回过神来,气得哇哇大叫,招呼手底下的几名捕快,抡起铁尺铁链子就朝秦林夹头夹脑的砸来,口中大叫:“贼子胆敢拒捕,格杀勿论!” 百姓们全都骚动起来,一片嘈嘈切切的议论,又是担心秦林吃亏,又畏惧李甲、陈白鲨和众捕快的势力,不敢上前相助。 “拿下!”秦林也一声断喝。 什么拿下?捕头嘿嘿冷笑,刚才被秦林唬住,硬生生吃了十几道耳光,他心头好生愤怒,决心这一次再不上当了。 不过,好像有点不对劲儿……怎么弟兄们都没了声息? 忽然感觉脖子上冰凉冰凉的,捕头硬生生收住前冲的身形,脖子像僵住了似的,极其费力的往下一看,登时尿都快流出来了——只见一柄寒光闪闪的绣春刀正架在颈上,刀锋紧紧的贴着肉,只要乱动一下,怕不被割出个大血口子! 再往后看,原本耀武扬威的捕快们,人人脖子上架着绣春刀,身子像泥雕木塑似的,半分也不敢乱动。 原来随着秦林一声断喝,不知怎的就从人群中冲出十余个壮汉,手持明晃晃的绣春刀,不由分说就从背后制住了众捕快。 扶着李甲的陈白鲨和捕头都暗暗叫苦,这十来个壮汉身手彪悍敏捷,神情凶神恶煞,一看就知道不是善类啊! 陈白鲨隐隐感觉到这次李公子怕是踢到铁板上了。 “你、你们敢杀官造反?”捕头的声音都带上哭腔了,他实在没想到,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竟有人敢拿刀架在官差的脖子上面。 这、这还是贼人吗?还有天理,还有王法吗? 捕快们简直想哭了。 “几位捕爷,难道你们还没看出来,哥拿的是什么刀?”胖子笑嘻嘻的走过去,刚才搬死狗沾了狗血的胖手往捕快们脸上轻轻拍着,腥臭之气熏得他们想吐。 绣春刀! 捕快们这才反应过来,敢情来的是天子亲军锦衣卫! 区区县衙的捕快敢和锦衣卫打架,这不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 有几个胆子稍微小点的捕快就裤裆里一热,吓得连尿都流了。 陈白鲨扶着昏昏沉沉的李甲,此时也觉得棘手,他是杭州众位达官显贵的走私代理人,江浙权贵走私集团的首领,手下势力与五峰海商势均力敌,甚至在陆地上还要强三分,不过,也不能公开和天子亲军对抗啊。 “李公子,陈会首,还有这位捕爷,我劝你们还是罢手吧,”不知什么时候金樱姬从观潮亭上走了下来,步履轻盈犹如仙子凌波,水蛇腰款款轻摆,又充满了无尽的魅惑。 樱唇微启,巧笑嫣然,香气袭人的五峰船主站到秦林身边,秦林想起留书丰胸的往事,坏笑着低头瞧了瞧她胸部,惹得金樱姬粉面微红,似娇似嗔的瞪了他一眼,却是风情万种。 没有忙着和秦林寒暄,金樱姬先咯咯笑着对陈白鲨道:“陈会首啊,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斗不过这位秦长官的,还是乖乖认栽,看在同行的份上,小妹替你们求个情,这事就算了解吧!” 陈白鲨气得咬牙切齿,他本来是要看金樱姬的笑话,没想到竟反被这条美女蛇一顿奚落,众目睽睽之下大丢其脸,真是好生没趣。 “大哥,咱们暂且退避,嗣后想办法做了丫的鹰爪孙!”赵海马在旁边劝道。 陈白鲨手下的海鲨会,在陆地上的势力还胜过五峰海商,海上也势均力敌,想办法暗杀一个锦衣卫的官儿并不是什么难事,借助背后的靠山,也可以想办法把这锦衣官儿革职拿办。 但官是官、民是民,无论陈白鲨背后的势力有多大,他都不敢当街和锦衣卫打起来——那就是殴官造反的罪名了! 正在无可奈何,陈白鲨无意中看看远处,忽然眼睛一亮,挺身而出,义正词严的道:“锦衣卫虽是天子亲军,也受国法约束,岂能横行不法?这位锦衣长官,莫道是你手握重拳,杭城无人能制,偏偏就有人能将你治罪!” 秦林正待反唇相讥,金樱姬却把他手轻轻一握,在他掌心挠了挠,抢先言道:“哦,陈会首如是说,想必是来了哪位救星吗?” “哈哈哈哈……”陈白鲨嚣张的狂笑起来,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金樱姬和秦林。 288章 救星到了在线阅读 <!--t; 288章 救星到了 - 289章 老友重逢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89章 老友重逢 <!--go--> 289章 老友重逢 远处两主两仆一共四位正朝这边走来,没有鸣锣开道,没有打官衔灯笼虎头牌,拥挤看潮的人群无论官、吏、商、民尽皆退避三舍,远远就替他们让开大路,实在是威风至极。 头前带路的两位仆人身穿黑色偏衫,足踏粉底皂靴,模样儿生得唇红齿白十分俊俏,只可惜比起同年龄的少年郎君,他俩眉宇间要多几分阴鸷之气; 后面两位主人,其一是个长相富态的老员外,脸上光光生生没有半根胡须,看上去就像个慈眉善目的老嬷嬷; 他身旁那位可不得了,身形魁梧,双手焦黄油亮,生的是鹰钩鼻、鹞子眼,一部络腮胡根根竖起,就好像无数根钢针扎在脸上,凶相毕露,望之能止小儿啼哭。 难怪陈白鲨喜出望外,来的正是新任提督市舶太监黄知孝黄公公和东厂派驻杭州的霍重楼霍大领班。 陈白鲨已奉送了一万两银子,拜黄知孝做干爹,据说干爹他老人家在宫中的靠山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掌内官监张诚张公公,那可是仅次于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的宫中第二号人物,提督市舶太监在杭州也是和布政使、知府、巡按平起平坐的内官大员,有干爹他老人家相帮,什么狗屁锦衣卫怕拿不下来? 至于那位霍领班就更好说了,锦衣卫巡查缉捕大奸恶逆,东厂却正好是监督锦衣卫的,有他老人家在,活该姓秦的倒霉! 陈白鲨赶紧一溜儿小跑奔过去,弯腰满脸堆笑:“干爹,儿子在这儿问好了!儿子盼星星盼月亮,不知今个儿是刮什么金风,果然把您老和霍大领班吹到了海宁。” 居移气,养移体,黄公公自打做了提督市舶太监,威严气度也养出了三分,竟拍拍陈白鲨的头顶,拖着鼻音笑嘻嘻的应道:“诶,好孝顺的儿子!” 做太监的干儿子,旁人看着好笑,陈白鲨自己却是受宠若惊,连他的二当家赵海马也得意洋洋的觑了金樱姬一眼——怎么着,咱陈大哥有提督市舶太监黄公公这么一位腰杆硬扎的干爹,杭州开港之后,还不是咱海鲨会的天下?你们五峰海商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趁早滚蛋吧! 那些个围观百姓,以及远处暗暗关注着这边的有心人,同时都在心头发出了一声叹息: 海鲨会在杭州欺行霸市、强买强卖,一方面勾结官府缙绅,一方面穷凶极恶的压榨渔民、矿工和中小客商,当真是天怒人怨。 五峰海商说话和气、买卖公平,就连发誓与五峰海商势不两立的提督闽浙海防军务朱纨也不得不哀叹“杭州歇客之家,明知海贼,贪其厚利,任其堆货,且为之打点护送”,所以百姓都希望金樱姬能够重回杭城,将来买卖上或许可以少受陈白鲨一伙的盘剥。 不料陈白鲨竟然拜了黄知孝做干爹,这提督市舶太监就是朝廷派来监督市舶司各项事务、处理通商事宜的大宦官,有他替海鲨会出头,五峰海商还怎么和他们争? 陈白鲨心头得意之极,连连朝着黄公公点头哈腰,故意装得哭丧着脸。 黄公公立刻就看出来了,惊问道:“孩儿在杭州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谁给你气受?怎地像那斗败了的公鸡?” 陈白鲨闻言正中下怀,指手画脚的道:“好叫干爹晓得,有个什么锦衣卫的官儿,在这里横行霸道,把李布政的公子打伤,孩儿看不过眼说了几句公道话,他就要抓孩儿下北镇抚司的天牢。” “什么锦衣卫敢如此无礼?”黄公公淡淡的眉毛一扬,奇道:“你没有报干爹的名号吗?” “报、报了……”陈白鲨偷眼看了看黄公公脸色,说话吞吞吐吐,“那人污言秽语,孩儿实在不、不敢说。” “有什么只管说来!” “孩儿不说便罢,说了他连干爹也骂起来,那些话实在太难听,打死孩儿可、都不敢说与干爹听。” 陈白鲨故意挑拨,大凡太监的疑心都很重,他把话说得越隐晦,黄公公越是想得严重——骂太监的话,最恶毒就是那几句,还能有别的吗? 登时白净的面皮气得发红,黄公公声音都变得尖利起来,扯住霍重楼的衣袖:“霍领班,您是东厂的人,监察锦衣卫正是您的本分,谁这么大胆狂悖,你可得好生察察!” 霍重楼也张开嘴,阴森森的笑:“连黄公公您他都敢骂,真叫个狗胆包天!咱们东厂督公也是内官,他是不是也要骂起来?” 走走走,黄公公拉着霍重楼就朝观潮亭走过去,下定决心要好生教训教训那个出言不逊的锦衣卫。 陈白鲨和赵海马跟在后面狐假虎威,感觉到百姓投来敬畏、戒惧的目光,他俩只觉心头舒坦无比——哼哼,这杭州府乃至浙江省内,还是咱海鲨会是首屈一指,什么五峰海商,那都得靠边站哪! 秦林和金樱姬两位长官并肩而立,秦长官虽不算多么英俊潇洒,却也襟怀磊落,顾盼之间自有一番凛凛神威,金长官风姿绰约,水蛇腰盈盈一握,身穿男子的六品官服,更增三分妩媚,七分俏皮。 海风吹拂青丝飞扬,金樱姬身上暧昧的香气飘入秦林的鼻端,瞧着远处气冲冲走来的几人,他俩相视一笑。 被几个奴仆搀扶着的李甲李魁元,伸手擦了把鼻血,恨恨的盯着秦林,恨不得一把将他推进钱塘江里面,换成自己站在金樱姬身边;看着金樱姬和秦林站得那么近,两人眉来眼去的传情,时不时还在手心里划来划去,他又妒火中烧,像受伤的野兽一样喘着粗气。 “等着倒霉吧!东厂可是专门监督锦衣卫的呀,提督市舶太监又是内宫中有数的大太监,哼哼,看你怎么倒霉!” 李甲已在盘算秦林被东厂拿下之后,怎么买通关节,进到大牢里面去折辱他;另外,怎么想办法把美人儿弄到手…… 陈白鲨小跑着在前面带路,一直把干爹和他的朋友引到了观潮亭下,然后他朝着秦林嘿嘿一阵冷笑,嚣张得活像饿狼盯着小绵羊,伸手朝秦林一指:“干爹,就是这狗东西欺负孩儿,还污言秽语骂您老人家!” 李甲也哼哼唧唧的帮腔:“黄公公,霍领班,您们看小侄被他打成什么样子了?这人光天化日就行凶啊,还讲不讲道理,还有没有王法?” 李甲一脸的悲愤,往日他欺负别人、纵犬撕咬无辜百姓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什么道理、王法,可当他被打得像个猪头的时候,却把王法挂在了嘴边。 陈白鲨指着秦林摆了半天姿势,秦林和金樱姬的笑容却没有半点儿变化,身后陆胖子、牛大力瞧着他的眼神甚至带着几分嘲弄和怜悯,活脱脱就是欣赏一个白痴的表演。 咦,干爹怎么不吭声?难道是气坏了?陈白鲨心下纳闷,回头一看。 只见黄公公的表情又像哭,又像笑,又高兴,又尴尬,一张脸上竟像做戏似的变来变去,不知道究竟为何。 霍重楼呢,也呆怔了半晌,继而他合身就朝前飞扑! 哈,大力鹰爪功纵横江湖二十年罕逢敌手,这锦衣官儿要尝尝滋味儿了!陈白鲨和赵海马对视一眼,两人都是兴奋之极。 “杀,杀,杀了丫的!”李甲乐得直跳脚,巴不得霍领班一记鹰爪功,直接把秦林天灵盖抓出五个血窟窿,把脑浆子都给抓出来那才好呢! 围观百姓或者不懂,里头有几个常在江湖上走的商客,早已闻听鹰爪王霍重楼的赫赫威名,见状齐刷刷的举起袖子遮住眼睛,不忍见这位替百姓出头的青衫公子伤于鹰爪功之下。 孰料霍重楼旋风似的冲到秦林身前,焦黄的双手没有使出鹰爪功,而是啪的一声抱拳行礼,腰杆弯成了九十度,笑得满脸钢针也似的胡须根根直抖:“霍某参见秦长官!自打到了杭州,霍某和黄公公常感念您老恩德,常慨叹不能亲侍虎帐,没想到今天又见到长官金面,真是上天垂怜!” 陈白鲨一时间眼睛都直了:啊?!怎么、怎么会这样!他的心开始往下沉、往下沉…… 果然,黄公公比霍重楼更做得出来,他是内廷太监,下跪是早就习惯了的,笑嘻嘻的走到秦林脚下,二话不说就磕了三个响头:“黄知孝替张公公向您老问好,张公公在宫中常记挂长官身子安好,今日一见英风锐气竟比往日更盛,奴婢这就朝京师火急禀报,想他老人家晓得了,也是很高兴的。” 黄公公口中的张公公是张小阳,事实上以黄知孝的身份地位还没资格直接和司礼监秉笔太监、掌内官监张诚对话,他这个提督市舶太监的位置,还是张小阳念着旧情,替他向叔父张诚求来的,在外间却传成张诚是他的靠山。 太监性格阴鸷偏狭,谁和他有仇一定要加倍报复,但谁对他有恩也要加倍报答,张小阳长这么大,除了小主人朱由樊之外,就秦林一个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自是随时念念不忘。 且不谈黄公公受了秦林、张小阳许多好处,就是现在,如果秦林对他不满,一封信给张小阳,小张公公在老张公公耳根子底下说几句坏话,黄知孝这提督市舶太监就算当到头了,他焉能不敬服秦林? 秦林则笑容可掬的盯着陈白鲨,眼神中颇有玩味之意。 289章 老友重逢在线阅读 <!--t; 289章 老友重逢 - 290章 长官凶猛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90章 长官凶猛 <!--go--> 290章 长官凶猛 陈白鲨在黄公公面前摇尾乞怜,黄公公、霍重楼却又朝着秦林谄媚讨好,一时间李甲、陈白鲨还有捕快们大眼瞪小眼,全都懵了头。 秦林笑着伸手拍了拍霍重楼的肩膀,对黄知孝却像没看到一样,眼睛望着天,鼻子里冷哼道:“黄公公自从放了提督市舶的差使,果然威风见涨,这收的干儿子嘛,嘿嘿,也挺了不起啊!” 说罢,秦林笑嘻嘻的看着天空,似乎要在蓝天上看出朵花儿来。 秦林秦长官既是官场及时雨,又是冷面天煞星。 和他交好的官员,像什么张公鱼、王世贞、石韦、李肱、归慕光,没事儿可以升官发财,有事则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憋着劲儿和他作对的官员,南京刑部侍郎刘一儒父子、都察院左都御史王本固、漕运总兵官陈王谟……这些个二品三品乃至超品的朝廷大员,要么身败名裂,要么革职待罪。 黄知孝这提督市舶太监怎么来的,别人不明白,他自己心头最是清楚不过,自忖有几个脑袋敢和秦长官作对?难不成非得步刘一儒、王本固的下场才心甘情愿? 所以他听得秦林这么说,脑门上冷汗刷的一下就冒出来了。 正巧陈白鲨惊慌失措的凑上来:“干爹,这、这是怎么回事,他、他究竟是什么人?” 黄公公转身抡圆了巴掌就朝陈白鲨脸上招呼,声音阴柔中带着戾气:“小兔崽子!敢冲撞秦长官,你不想活了!小样,还不快求秦长官饶命?” 毕竟收了人家一万两银子的孝敬,黄公公也不想陈白鲨太难看,以目示意他向秦林告饶。 陈白鲨捂着脸,睁着眼睛不敢置信——听黄公公的口气,竟像秦林随便伸伸手就能把他这个海鲨会会首轻轻捏死? 李甲、赵海马也是面面相觑,实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再看秦林时就多了几分敬畏,暗自猜测这位长官的来路,想来想去杭州乃至浙江全省都没这号狠人啊! “怎么着,不相信?”黄公公恨铁不成钢的跺了跺脚,“陈会首,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咱家,这位秦长官莫说整你了,哼哼,实话和你说了吧,他老人家要捏死咱家,也就和捏死只蚂蚁差不多呀!” 霍重楼也点点头,深以为然。刘一儒、王本固那是多大的官儿,都被秦林整得身死名灭,再加上更早的蕲州,还有个倒了霉的亲王侧妃呢,区区一个提督市舶太监,根本就不够看啊。 陈白鲨闻言身子一震,本能的感到害怕,连黄公公都不敢招惹的人物……他犹豫着是不是要下个矮桩,暂时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可金樱姬能答应吗? 五峰海商在接受朝廷招抚之前,就和作为江南权贵走私代理人的海鲨会势同水火,那时候双方都是走私,海鲨会就常常买通水师来清剿五峰海商;现在接受招安变成了瀛洲长官司,过去的竞争放到了明面上,双方的争斗明显白热化,海上、陆上,民间、官场,斗得不可开交…… 现在机会来了,金樱姬就要狠狠压下海鲨会的气焰,叫他们大大的吃一个亏。 冲着陈白鲨坏坏的笑了笑,金长官又轻轻挠了挠秦长官的掌心,笑容媚得叫人骨软筋麻。 秦林借着宽大的衣袖遮盖,一把抓住金樱姬调皮的手指头,附耳低语:“就算只是一夕之欢,也是我秦林的女人,怎么能让你受委屈呢?” 金樱姬掩口咯咯娇笑,神色格外狡猾。 陈白鲨顿觉不妙,果然秦林把脸一板,冲着黄知孝冷冰冰的道:“黄公公,你说的是哪儿话呀?你收的好干儿子,非但欺行霸市、强买强卖,还对下官要打要杀——嘿嘿,了不起啊了不起,有这么个得力的干儿子,也难怪黄公公要加官进爵、飞黄腾达啦!” 秦林把加官进爵、飞黄腾达四个字咬得极重,意思当然完全相反。 黄公公听了这句登时遍体冰凉,手脚都抖起来,这才知道秦林是下了决心要对付这位海鲨会会首。 心念一转,黄公公立刻作出了明智的选择,躬身就朝陈白鲨作了一揖,口气变得异常阴冷:“陈会首,既然你不听咱家的话,咱家也就再不敢妄自尊大,什么干爹干儿的话头,也就只当一场玩笑。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咱家过自个儿的独木桥!” 这下子了不得,就好像万里晴空突然打下一个霹雳,震得陈白鲨、赵海马木木呆呆,魂灵儿都快离体而去了。 这位黄公公可是花费了不少心血和代价才拉拢来,预备将来借他做个靠山,没想到秦林三言两语就叫他翻脸不认人,这方向变化之快,幅度之大,简直叫人匪夷所思! 陈白鲨实在是委屈至极,看看秦林,又看看黄知孝,惶惶然、戚戚焉,活像一条被主人抛弃的癞皮狗,若不是知道他欺压百姓、横行霸道的罪行,单看现在他脸上那种辛酸苦楚的样子,十个人有十个人要生起同情心哩。 当然杭城百姓不会这么看,他们都知道这家伙的底细,那些个渔民、矿工、水手、码头工人,谁没受过海鲨会的盘剥?到杭城来做生意的南北各地中小商客,又有多少被海鲨会强买强卖,好不容易赚的一点辛苦钱,最后倒有七八成进了他们的口袋! 看到陈白鲨吃瘪,真是人人喜笑开怀。 金樱姬掩口吃吃的笑:“陈会首,妾身都说过你斗不过秦长官的,唉~妾身本是好心好意,无奈陈会首不识抬举呀!” 秦林笑容可掬,指了指黄公公,颇为揶揄的道:“陈会首,你看本官与令尊是故友相见,只怕这会儿他也来不及招呼您了,咱们是不是回头见哪?” 霍重楼一年间从档头直做到领班,对秦林感激入骨髓,这会儿加意讨好他,大声喝道:“那条死鲨鱼,还不快滚,等着老子请你去坐东厂的地牢么?!” 陈白鲨闻言赶紧和赵海马两个,一左一右扶起哼哼唧唧的李甲,加上众衙役和李甲的恶奴、打手,屁滚尿流的跑路。 偏生陆远志促狭,大喊着招呼:“怎么不把你们死了的弟兄也弄走?回来回来,就这么扔下尸首不管,也太不讲意气了吧,连胖爷都看不下去啦!” 什么弟兄?一行人转过头来,原来胖子指着那两条血糊淋当的恶犬尸首。 无论李甲还是陈白鲨,这会儿都已心胆俱寒,没奈何只好转身回来,点了两个受伤轻些的打手,把恶犬尸首背起来带走,一行人忙忙似丧家之犬,惶惶如漏网之鱼,实在狼狈不堪。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笑了起来:“哈哈,狗腿子背死狗,欺心不做人事,迟早也变死狗!” 轰的一声,百姓们尽皆纵声大笑,这几年来被欺压的恶气全都在笑声中发泄,淋漓尽致。 毫无疑问,海鲨会会首被五峰船主斗得没有还手之力的传言,将会随着今日围观百姓的悠悠之口传遍杭州府、传遍浙江省…… “这个畜生,连咱家都差点被他连累、坑害!”黄知孝瞧着陈白鲨离去的背影,半是感慨、半是向秦林表明立场。 故友重逢,众人就在海宁寻了个酒楼坐下吃酒,这番秦林的态度就热情多了,接连和霍重楼、黄公公碰杯,黄公公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知道刚才秦林是装出样子整治陈白鲨的,并非对他真的不满。 金樱姬在旁边相陪,说起当日出海招抚的事情,秦林和霍重楼正是正副使者,航海的趣事极多,三人说个不休,黄公公也听得极感兴趣。 酒过三巡、菜上五味,猜度秦长官和金长官还有些体己话要说,霍重楼便以目示意黄公公告辞离开。 本已告辞,黄公公想起什么又回头道:“秦长官,那海鲨会在杭州的势力还挺大,咱这个提督市舶太监和老霍的东厂那边,也是强龙不压地头蛇,金小姐若和他们斗,一个布政使李嗣贤,一个巡按御史刘体道,要格外小心。” 金樱姬柳叶眉微蹙,黄公公说的是实话,那海鲨会在浙江经营多年,关系网盘根错节,岂是轻易能斗垮的?虽然今天大占上风,那是因为黄公公突然倒向秦林,打了陈白鲨一个措手不及,而且他那边没有能在官面上撑腰的大人物到场。 秦林听到刘体道的名字,神色微动。 牛大力、陆远志和十余名亲兵校尉在外面几张桌子吃饭,等黄、霍两人离开,包厢中就只剩下了秦林和金樱姬两人。 “小冤家,好久也不来看看奴家,”金樱姬水蛇般柔软的腰肢款款摆动,动人的身姿叫秦林看着喉头有些发干。 此时金长官官服紧紧的贴在身上,喝了几杯酒,粉嫩的瓜子脸布满红霞,妖媚之色一时无两,呵气如兰:“小冤家呀,你就忍心看着奴奴被别人欺负?” “哼,还真会招惹些不三不四的人呢!”秦林有些泛酸。 金樱姬吃吃的笑着,像只得意的小狐狸,娇躯微颤,男式官服宽大的领口,露出一段儿曲线动人的锁骨,白嫩的肌肤泛着红晕,越发诱人垂涎。 290章 长官凶猛在线阅读 <!--t; 290章 长官凶猛 - 291章 被调戏的秦长官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91章 被调戏的秦长官 <!--go--> 291章 被调戏的秦长官 “那有什么办法?”金樱姬凑近秦林到了近乎危险的距离,妖媚的红唇轻启,话里带着酸溜溜的味道:“奴家可没有魏国公、张相爷撑腰,只认得一个秦长官呢,这小没良心的刚露面吧,又惦记着什么辛夷姐姐、紫萱妹妹,人家稍不留神他就哧溜一下溜得没了影儿,哎呀呀~~奴家还真是可怜呢。” 张紫萱是江陵首辅的独生女儿,哪怕亲王郡王都不敢乱打她的主意,像刘戡之,若不是被秦林逼急了,也不至于走到狗急跳墙的一步;徐辛夷更不消说,南京城有名的人型母暴龙,谁敢打她的主意,除非是活腻歪了。 不过金樱姬这话也只说中了五分。 比起张紫萱的天姿国色、徐辛夷的阳光热辣、李青黛的娇憨可爱,金樱姬水蛇腰盈盈一握,柳叶眉拢烟含翠,常常氤氲着水汽的双眸盛满了整座东海的碧波,妖媚之中又带着楚楚可怜,恰是最能诱发男人征服欲念的那种类型,也难怪接二连三的引来无聊之辈了。 所谓媚骨天成,用来形容她正是恰如其分。 比如说现在的秦长官,和金长官距离近得伸手就能将她搂入怀中,打着卷儿的发梢在他脸上轻轻拂动,逗得他越发心浮气躁…… “现在我也算明白李甲的想法了,”秦林摸了摸下巴,将一缕调皮的青丝拂开。 “你、你说什么?!”金樱姬柔软的身躯突然变得僵硬,本来已带着些许酒意的脸蛋,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心底隐隐的痛着。 这、这个男人,他把我当成了什么?难道是我愿意去招蜂引蝶吗?如果不是为了五峰海商,为了父亲留下的基业…… 柔媚的眸子盈上了一层水雾,金樱姬脸色冷了下来。 孰料秦林双手在她水蛇般柔软的纤腰上用力一揽,已将娇躯搂入怀中,哈哈大笑:“因为看到迷人的金长官,连我也想做点坏事啦!” “讨厌、真讨厌!”金樱姬破涕为笑,她被秦林搂入怀中,男子气息让妙龄女郎心神陶醉,秦林那双充满魔力的怪手又一刻不停的在娇躯上游移,呵着、挠着最敏感的地方,一时间美人儿身软如棉,眼睛变得迷离。 秦林可不是板着脸讲天理人欲的道学先生,他做事率性而为秉持本心,既与金樱姬有过合体之缘,又何必假装正人君子? 渐渐他的身体有了叫金樱姬尴尬万分的反应,呼吸变得急促,那双怪手肆虐的部位,也越来越深入…… 表面放浪形骸的金樱姬,实则在室之女,猛然遭到秦林如此猖狂的进攻,不知怎地她就害怕起来,伸手软弱的推拒着:“不、不要!呆子,我们还没……别这样……” 秦林笑着含住微翘的樱唇,魔爪隔着衣服摸到美人儿胸前的一处凸起,轻轻捻动,趁娇躯触电般颤抖之时,在她耳边坏笑着低语:“怎么,金长官这是半推半就呢,还是欲拒还迎?” 情急智生,金樱姬慌道:“奴家、奴家正在天癸之期!” 呃——停止了怪手的肆虐,秦林苦笑着摸摸鼻子,一脸的欲哭无泪,心道老子的运气还真是好啊。 金樱姬红着脸儿整理被秦林扯得凌乱不堪的衣襟,瀛洲土司长官、堂堂五峰船主,领口被扒拉下来,露出了雪玉般粉嫩的香肩和弧线动人的锁骨,下摆却高高的挽到了膝盖之上,肤光莹润的大腿也暴露在空气中,一副惨遭蹂躏、不胜娇羞的小模样是可怜又可爱。 “受不了,老子真受不了!”秦林绝非看到美女就走不动路,可“正逢好事”,能看不能吃,此时此刻也憋得快要精虫上脑了。 “就你急色!”金樱姬整理好衣衫。 方才一说天癸秦林便忍住退开,便知秦林毕竟在乎自己,心中暗生甜意,四目相对,她含情脉脉的道:“小呆子,这是奖励你的。” 说罢她就凑近秦林,在他面颊上深深一吻。 秦林正陶醉在美人儿主动的亲吻,哪知金樱姬生性调皮促狭,竟又伸手在他昂首挺胸的小兄弟上轻轻一捏,接着咯咯娇笑着退开。 “太、太可恶了!”秦林有种快要爆炸的感觉,赶紧抓起桌子上一碗放凉的糖水咕嘟咕嘟喝下,看看正眨巴眼睛装乖宝宝的金樱姬,咱们的秦长官实在是哭笑不得,从牙缝里憋出三个字:你、好、毒!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总有一天,我要新帐旧账一起算,哼哼哼哼…… 杭州在宋代称为临安,已是整个中国最繁华的特大贸易城市,历经三代,盛况经久不衰,到了大明万历年间,乃是整个东方世界最为著名的大都市,灿烂的光芒完全掩盖了日本的京都、朝鲜的汉城,叫同时代的大城市黯然失色。 每年八月十八是钱塘江潮最大最盛的一天,便是民间约定俗成的观潮节,各地游人、官宦、士绅往来如织,四面八方的商客也赶往杭城,观潮之后就做买卖,和后世什么广交会、世博会实是异曲同工。 紧接着观潮节之后的商贸会期,不仅有国内的商客云集于此,还有来自朝鲜、日本、暹罗、爪哇乃至佛郎机的富商巨贾,虽然明面上朝廷执行海禁、只有福建月港开放通商,但实际上禁令早已废弛,走私已是半公开的状态了。 但对华夷商客们来说,今年是绝对不同于往年的,因为朝廷已经开放杭州的海禁,允许自由贸易,而且五峰海商也受了招安,摇身一变成了瀛洲长官司的“归化夷民”,有资格堂堂正正的登陆通商,这就和过去截然不同了。 以前吧,海鲨会基本上垄断了杭州府乃至浙江省的海贸生意,他们勾结官府,欺行霸市,低价买高价卖,谁要敢不把东西卖给他们,就等着倒霉吧! 那时候虽然五峰海商也在做生意,毕竟没有正式的名分,很多地方受到限制,广大商客也就只能捏着鼻子把货物卖给海鲨会,拼着吃亏也毫无办法。 现在五峰海商和海鲨会双方龙争虎斗,无论买货还是卖货的商客都摸不清局势,他们等待着、观望着…… 杭州城东乃是富商显宦所居之地,这里一座青砖黑瓦的大宅院,便是海鲨会会首陈白鲨的住处。 赵海马满脸的沮丧,两撇老鼠胡须垂头丧气的往下耷拉着:“大当家,咱们这次可真是三十老娘倒崩孩儿,竟然吃了个大亏!黄太监在大街上来那么一出,全然没给咱们留半分颜面,现在那些个中外商客都摇摆不定,怀疑咱们海鲨会的实力,捏着买卖迟迟不肯出手啊!” 陈白鲨阴沉着脸,喝了口茶,将茶杯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老子还道是哪路毛神,原来是个被张首辅革了职的锦衣卫副千户,自己就是革职待罪之身,还是南京的官儿,到了咱们浙江,他算个鸟!” 海鲨会也发动极其强大的关系网,调查秦林的来路,结果发现对手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一个外省的锦衣卫副千户,还是革职留任、待罪立功的,听说还是得罪了元辅少师张先生,被他老人家亲自下令革去的职分。 张居正内则帝师、外则首辅,独掌朝纲权倾天下,被他老人家厌恶,秦某人这官儿就算当到头了,海鲨会根本就不用怕他嘛! “这家伙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敢到咱们杭州来装大!”陈白鲨冷笑连声。 当然,他并不知道张居正“厌恶”秦林的真实原因,这个嘛,老泰山对新女婿好像总会有点看不顺眼的…… 赵海马眨巴眨巴老鼠眼,奇道:“那么黄公公和霍领班,为何?” “一定是受了金妖女和秦某人重贿,当街给咱们演一出戏!”陈白鲨恨得咬牙切齿,忽然鼻子里冷哼一声:“不过,他们真以为靠区区提督市舶太监和东厂领班,就能在杭州府挫动咱们海鲨会的根基?做梦!” 赵海马眼睛一亮,领会了大当家的意思,秦林和金樱姬在削海鲨会面子的同时,也痛殴了李甲,那么布政使李嗣贤必然深恨于他,会更加替海鲨会鼎力相助啊。 果然,没等多久管家就惊喜交集的来报:“大当家,李布政使和刘巡按来拜,两位大人布衣小轿,就停在头进院子里!” 哈哈,陈白鲨和赵海马相视一笑,快步迎了出去。 布政使相当于后世的省长,从二品大员,李嗣贤身穿布衣,顾盼之间凛然有威,颇具封疆大吏的气度。 那刘体道则是个干瘦干瘦的中年人,眼睛微凸,神情桀骜,看上去就像随时准备和人吵架一样。 这巡按御史只有正七品,职权比布政使却只大不小,“代天子巡狩,所按籓服大臣、府州县官诸考察,举劾尤专,大事奏裁,小事立断”,虽督抚大员也得让他三分,民间戏文和说书先生嘴里的八府巡按说的就是他们,动不动就拿尚方宝剑斩贪官、平冤狱,实是威风凛凛。 “两位、两位老先生里边请!”陈白鲨把腰杆弯到了九十度,脸上的笑容分外得意。 291章 被调戏的秦长官在线阅读 <!--t; 291章 被调戏的秦长官 - 292章 打擂台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92章 打擂台 <!--go--> 292章 打擂台 杭州西湖乃是东南秀色所钟之地,灵隐寺幽深致远,小天竺清雅怡人,雷峰塔古朴庄重,从杭州城钱塘门出去直到苏堤,一路上亭台楼阁数不胜数,这边是达官显贵的金粉楼台,那边是鸡犬相闻的竹篱茅舍,酒楼高挑着杏黄旗儿,茶馆的泥炉子烧着红红的炭火,百姓们扶老携幼,往来如织,一派升平气象。 今天杭州万人空巷,城中士民尽出,并非到西湖来看选花魁娘子,也不是灵隐寺做佛事,而是一年一度的商贸盛会,在观潮节结束之后的第三天,于西湖旁边揭开了帷幕。 那盛会不但有阖城的行商、坐贾、牙侩参加,还有五湖四海的客商、苗瑶各族土司前来,乃至东瀛、高丽、佛郎机人假扮成中国人参会,中国的丝绸瓷器茶闲得很哪!”金樱姬嗔怪的翻了翻白眼,揶揄道:“你说的什么美女促销、眼球经济,好像没什么效果呢。” 秦林翘着二郎腿,伸手在美人儿细腻白皙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稍安勿躁。嘿嘿,看来海鲨会积威不小,单在大街上折辱一番,还没能打消各路商客的疑虑,咱们再等等吧,会给他们一个惊喜的。” 惊喜来了! 锣鼓阵阵、马蹄声声,锦衣卫缇骑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骑着高头大马列队而来,两乘大轿紧随其后,又有十数名尖帽褐衫白皮靴的东厂番子前后簇拥,当真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这阵势一看就知道是权势极大的大太监和东厂红人到了,正在观看海外美女歌舞的商客们吃了一惊,全都低着头让开,双眼却直往两乘大轿上瞟,心头不停的寻思:难道是提督市舶太监和东厂领班亲自前来?这面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果不其然,从轿子里下来的正是身穿高级太监绯色袍服的提督市舶黄公公,以及圆帽、粉底皂靴、一袭褐色直身,凶神恶煞的东厂领班霍重楼。 两位下轿之后第一个动作就是瞧着西面海鲨会的彩棚,鼻子里重重的冷哼一声,接着转过来看看东边五峰海商的彩棚。霎时变得喜笑颜开。 “这就是你说的惊喜吗?”金樱姬大喜,有提督市舶太监和东厂领班亲自前来站台打气,这面子可算给足了,她立刻起身准备迎出去。 秦林却把她拉了一把,笑嘻嘻的道:“慢点。惊喜嘛,这还算不上,只是道开胃菜吧。” 老黄和老霍这两盘开胃菜快要走到门口了,秦林才和金樱姬不紧不慢的迎了出去。 “恭喜金长官,贺喜金长官!财源广进通四海,生意兴隆达三江!”黄公公老脸笑得和菊花似的,嘴里和金樱姬说话,眼睛却是看着秦林。 霍重楼也抱拳道:“两位长官,霍某见礼了!” 金樱姬也施礼道:“海外夷民清苦,做点生意也是养家糊口,劳动两位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好啦,都是自己人,还客气什么?”秦林笑着把黄公公和霍重楼朝彩棚里面推:“来来来,咱们先坐下说话,金长官这里有佛郎机人从外洋带来的咖啡和可可——都是西洋出产的茶,想必两位还没尝过。” “叨扰,叨扰,”黄公公和霍重楼笑眯眯的随秦林走进了彩棚,锦衣卫缇骑和东厂番子在外头黑压压站了一大片,顿时就把对面海鲨会那群黑衣大汉的威风压得一点不剩。 那些个被吸引来观看海外美女表演的客商,万万没想到看到了一幕比美女表演更精彩十倍的好戏,一时间人人或兴奋、或期待,激动莫名。 市舶司虽然有个从五品的文官市舶司使,实权是捏在提督市舶太监手里的,相当于后世的海关关长——不过大明朝只开月港和杭州两处通商港口,而且杭州比月港开放程度更大,城市也繁华得多,黄知孝这个提督市舶太监,几乎要相当于全国海关总关长。 商客们无论购买高丽的东珠、人参,日本的漆器、牙雕,乃至佛郎机、天竺、大食的各色货物,还是将内地出产的丝绸布匹瓷器出口,都得通过市舶司,现在提督市舶太监亲自来给五峰海商压阵,表达的信息也就再明白不过了,谁要不懂,干脆买块豆腐自己碰死得了! 更别提还有个东厂领班,海鲨会再黑,能黑得过厂卫鹰犬? 立刻就有不少商客涌进了五峰海商的彩棚,开始和掌柜们洽谈买卖。 西面海鲨会那边,立刻就有了些慌乱,提督市舶太监不但彻底倒向五峰海商,还亲自出马站台撑腰,这对海鲨会已是致命的打击呀! 陈白鲨倒是不慌不忙,自信满满的端坐,因为他也伏下了后手。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鸣锣开道的喧嚣再一次响起。 “哈哈哈,就你有靠山,老子没后台?”陈白鲨大笑着站起来,远远的迎了出去。 292章 打擂台在线阅读 <!--t; 292章 打擂台 - 293章 强强联合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93章 强强联合 <!--go--> 293章 强强联合 布政使衙门的大队兵卒扛着肃静、回避的虎头牌,“钦点浙江主政”、“赐进士出身”、“通奉大夫”等等金字官衔牌晃得人眼花,众人便知道是本省布政使李嗣贤到了。 陈白鲨恭恭敬敬的轿前相迎,两名骄仆一左一右掀开轿帘,李嗣贤昂然而出。 只见这位布政使身穿绯色彩绣官服,头戴乌纱帽,胸前从二品锦鸡补服,腰系犀角带,当真威风凛凛。 后面那乘轿子里走下来的刘体道刘巡按更不得了,虽然他只穿七品官的青袍,头上戴的却并非普通文官的乌纱帽,而是巡按御史的獬豸冠,胸前挂獬豸补服,神情桀骜,颇有睥睨自雄之态,正是戏文里代天巡狩、先决后奏的八府巡按。 这两位走下轿子,所作所为与前头的黄公公、霍领班如出一辙,只不过褒贬的对象完全掉了个儿。 两位大人先看了看东面的彩喷,从鼻子里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显然是对五峰海商极其不满;接着与陈白鲨答话,立马就转成了和颜悦色。 “咱们海鲨会何德何能,竟能请到李方伯与刘巡按赏光降临?两位官声清如水、明如镜,我等视为慈悲父母,今日光临此地,我等何其有幸!”陈白鲨欢欢喜喜,朝着两位靠山大拍马屁。 李嗣贤怨愤的盯了眼五峰海商那边,儿子李甲全身骨头几乎被牛大力拆散,现在还躺在床上直哼哼,他能不记恨金樱姬和秦林吗? 回过头笑眯眯的瞧着陈白鲨,这位方伯(布政使的别称)神色就好多了,沉声道: “海鲨会是正经商人,陈、赵两位会首乃是古道热肠的神州赤子,于地方上修桥铺路、斋僧济贫多有善举,本官任上早有耳闻。此次奉旨于杭州开海通商,繁荣市面、缴纳赋税,贵会的责任重大,所以本馆不得不另眼相看,到此视察、勉励一番。” 李嗣贤是从二品布政使,自恃身份话也就说得比较含蓄。 那刘体道性格偏狭,又是位卑而权重的巡按御史,也就更加肆无忌惮,指桑骂槐的道: “听说有海外莠民借阉党之势为非作歹,本官想我大明湛湛青天、朗朗乾坤,断不至有此事,孰料今日一见,竟然并非虚言——呔!本官身负皇命代天巡狩,纠劾不法正是职责所在,这就留在此地,倒要看看他意欲何为!” 说罢,刘体道将宽大的袖子往下一甩,穿着粉底皂靴的双腿迈起四方步,眼睛圆睁似那金刚怒目,浓眉深锁如同包公断案,那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啊,就差旁边人替他拿二黄腔吼一句“包龙图打坐开封府”啦。 只可惜百姓们并没有像戏台上或者书文中那样,欢欣鼓舞的替诛杀贪官、平反冤案的八府巡按喝彩叫好,反而一片沉默的死寂。 对这位巡按御史的表现,人们面面相觑:海鲨会欺压百姓、压榨中小商客,甚至谋财害命,累累罪行在杭州可以说妇孺皆知,人人都盼着五峰海商前来和它竞争,虽然五峰海商也不见得就是什么良民,可只要有竞争就比一家独大好嘛! 怎么巡按老爷没像戏台上那样替百姓主持公道,反而信口雌黄、指鹿为马呢? 聪明人已瞧出了几分端倪,看来巡按老爷也不全像戏台上演的那么好,说不定…… 刘体道闹了个没趣,一番刻意做作的表演没有收到任何效果,幸好还有个陈白鲨知情识趣,赶紧带头叫好,那些海鲨会的帐房、掌柜、伙计、打手怔了怔,也跟着乱糟糟的叫起来,这才替刘巡按把脸遮过去。 布政使和巡按,这两位杭州乃至全浙江顶尖的高官,他俩一坐进海鲨会的彩棚,形势立刻为之一变。 本来已进到五峰海商彩棚里面的人,开始尴尬无比的往外走。 有个操着湖广土话的商客正和五峰海商的掌柜谈得热火朝天,背后就有人拍了拍他的后背:“汪员外,你还不看看风色?快走,快走!” 那汪员外回头一看,布政使和巡按御史的全副执事停在对面海鲨会的彩棚前头,两位大人就在棚中高坐,登时就吓得冷汗出来了,讪讪的和这边掌柜陪着笑,忙不迭的退出了棚外。 就是如此他还不放心,和刚才提醒他那人一个低着头、一个拿袖子遮住脸,生怕被海鲨会记住了长相,遭到他们的报复。 没办法,前面已有了无数血的教训,不敢不防备啊! 但回到了空地上,汪员外和他的朋友又犯难了,海鲨会凶横霸道,又有布政使和巡按御史撑腰,难道五峰海商就好惹了? 那些个凶神恶煞的锦衣校尉和东厂番子,瞧见他俩从五峰海商的彩棚退出来,全都狠巴巴的瞪着,不少人的手还搭在绣春刀的柄上,那副样子似乎在说:“哼,倒要看看谁敢去海鲨会的彩棚?难道咱们东厂和锦衣卫是吃素的?” 这才叫个进退两难,商客们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妈呀,做个生意,怎么这等艰难?”汪员外干脆一屁股坐地上了,声音拖着哭腔。 少数胆子大的商客权衡利弊得失,跺一跺脚,横下心往东边那座彩棚走:“罢罢罢,得罪哪边都有风险,在商言商,咱还是冲着收购价给得高、批发价要得低的五峰海商去吧!” 当然也有人慑于海鲨会的凶名,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向西边彩棚:“唉,没办法,得罪海鲨会要掉脑袋,得罪五峰海商大约没那么严重,咱还是宁愿得罪后者算了。” 一时间,东西两座彩棚各有少数商客进去洽谈,大部分则仍留在空地上,观望着、犹豫着,举棋不定。 远处再一次出现了骚动,很大一群人乘着肩舆往这边走过来,像一股新鲜的水流注入了拥挤不堪的人群,立即引起了注意。 不管是东边彩棚里面的黄公公、霍重楼,西边彩棚的陈白鲨、李嗣贤、刘体道,还是留在空地上的各路商客,尽皆茫然不解:提督市舶太监、东厂领班、布政使、巡按御史,各方势力的头面人物都在这里了,来的又是哪路神仙? 忽然赵海马惊喜交集的站起来,指着远处对陈白鲨道:“大哥,是漕帮田总甲和他手下一干漕运总商!” 陈白鲨登时喜出望外。 海鲨会虽在杭州府、浙江省称王称霸,毕竟困守一隅之地,而漕帮凭借京杭大运河和长江水运,纵横浙江、江西、湖广、山东各省以及南北直隶,麾下十万帮众,声势又比海鲨会强了不只三分。 前年陈、赵二人曾去扬州拜会田七爷,商谈双方合作的事情,田七爷接待极其热情,但没有拿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于是两人败兴回到杭州。 没想到关键时刻,田七爷竟然带着麾下若干总商亲自前来,实在是意料之外啊! “天助我也!”陈白鲨以手加额,向两位大人告了罪,留赵海马在彩棚里招呼,自己一溜烟的迎了出去。 海鲨会的那些个打手、伙计,尽皆喜笑颜开,朝着东面彩棚吐舌头、做怪相,洋洋得意。 空地上的商客神色一下子就变了,那些留在东面彩棚里的商人,更是瞬间变得面如死灰。 浙江的商行、车马行、牙行控制在海鲨会手里,从杭州通往京师的京杭大运河却是漕帮掌管,并且江南之地水网密布,修建了许多运河,杭州到萧山、绍兴、上虞,湖州到嘉兴,无锡到江阴……都有分支运河互相联通,不消说,这些全是漕帮的天下。 小件货物或许可以走陆路,大宗货物却必须走水运,现在漕帮和海鲨会联合,商客们不与海鲨会合作就会在运河上寸步难行,活生生被憋死啊! 东面彩棚中,一时间鸦雀无声,人人脸色黑如锅底。 “我、我怎么这么倒霉啊!”白白胖胖的汪员外懊丧的扯着头发,表情比哭还难看。 刚才他本已出去了,权衡再三,抵挡不了五峰海商低价批发、高价收购的诱惑,终于又走了进来,和掌柜们讨价还价,拿会票订了许多来自海外的货物,准备运回内地销售。 可现在才发现海鲨会得到了漕帮的支持,刚才从五峰海商手里买的便宜货物,必将在江南寸步难行,活活困死在杭州,这不是逼人跳楼吗? “天哪,汪某可上了你们的当啦!”汪员外冲着刚才负责交易的老掌柜,一叠声的抱怨起来,又压低了声音咨询能不能退货,还说愿意给老掌柜回扣…… 忽然背后有人笑起来:“汪先生就这么对五峰海商没有信心吗?” 汪员外回头一看,正是那个坐在金樱姬身边的年轻人,知道对方来历不凡,他不敢得罪,但话里话外都后悔不该和五峰海商做交易,这趟生意必定要血本无归了。 “这么着,”秦林自信满满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赌你这趟非但不会折本,反要大赚特赚,因为只要是和我五峰海商交易的货物,漕帮将负责免费的水路运输!” 这、这人莫不是疯了?汪员外大睁着两只眼睛,像要在秦林脸上看出朵花儿来,又伸了伸手,似乎想摸摸他额头有没有发烧。 293章 强强联合在线阅读 <!--t; 293章 强强联合 - 294章 商业帝国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94章 商业帝国 <!--go--> 294章 商业帝国 秦林哈哈一笑,见汪员外等客商全然不相信,他也就不再磨牙,拉着金樱姬走出了彩棚。 陈白鲨早已抢先迎了上去,满脸堆笑,老远就冲着漕帮众位大佬拱手作揖:“哎呀呀,今天是哪阵风把诸位从扬州吹到咱杭州了?田七爷也不知会兄弟一声,兄弟得了消息,也好替各位摆酒接风嘛!” 田七爷身材魁梧,紫檀色的国字脸,穿一件藕荷色夹纱袍子,戴一顶四方平定巾,说话声如洪钟:“咦,这不是陈会首吗?原来你也在这里,真是巧了!哈哈哈。” 陈白鲨闻言怔了怔,田七爷好像不是专程来见他的?他茫然不解的抬头看看,漕帮众位大佬的态度颇为冷淡,其中几个过去有点交情的甚至略有尴尬之色。 能创建海鲨会,勾结官府,成为一方豪强,陈白鲨也是心思机巧之辈,见此情形立刻就发觉不对劲儿,暗自思忖莫非漕帮只是偶然前来采买货物,并非欲与海鲨会合作? 不过机会难得,既然人已经来了,陈白鲨准备再次力邀双方合作,便陪笑道:“田七爷和各位总商爷们难得到杭州来一趟,咱海鲨会一定要尽地主之谊的,来来来,请到弊会的彩棚中坐坐,四海之内皆兄弟嘛!” “这个,弊帮还有些俗务……”田七爷打起了太极拳,神色似笑非笑,态度难以捉摸,隐隐有想快点摆脱陈白鲨纠缠的意思。 秦林携着金樱姬缓步而来,笑嘻嘻的问好:“田总甲,好久不见啊?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嘛。” 这一声不打紧,以田七爷为首的漕帮诸位大佬呼啦啦就矮下去一截——除了几个读书人打扮的师爷、幕宾之外,他们全跪在了地上! 这一出立马就叫陈白鲨、空地上的中小商客、海鲨会彩棚里端坐的李嗣贤和刘体道全都傻了眼! 要知道漕帮势力极大,除了漕运总兵官、漕运总督两位正管大臣之外谁的账都不买,田总甲和扬州知府见面都是平起平坐,各位总商平时也眼高于顶,几时见漕帮众位大佬齐刷刷下跪的场面? 这秦某人是哪一府公侯,还是手握尚方宝剑的钦差大臣? 没人说话,偌大一块地方变得鸦雀无声,人们眼睛都快凸出来了,西边彩棚里面的商客面色开始难看起来,而东面彩棚里刚才还在唉声叹气的汪员外等商客,心脏又止不住的怦怦乱跳。 田七爷跪下之后,诚惶诚恐的道:“劳秦长官亲自迎出来,小人们真是该死了!长官一声令下,漕帮上下人等无不遵从,小的们从扬州、湖州、镇江各处采办货物,筹集银钱,紧赶慢赶运到杭州,终于赶上了八月二十一的商贸大会,总算没违了长官的令谕。” “田总甲,诸位总商,何必和本官如此见外呢?”秦林把手往上虚扶,连声道请起。 漕帮众位大佬这才慢慢站起来,全都冲着秦林大拍马屁,只是对金樱姬仍有些冷淡,毕竟是她配合白莲教劫走了漕银,害得漕帮上下倒了大霉,因秦林的缘故这件事得以化解,但也不可能指望他们爱屋及乌,会对金樱姬多么热情。 陈白鲨在旁边如痴如傻,听了半晌这些人的对话,他才恍然大悟,惊骇无比的望着秦林:“秦、秦长官,你就是那个替朝廷追回漕银的锦衣卫副千户!” 浙江和南直隶隔了省,海鲨会势力主要在浙江,打听消息多有不便,而且漕银失窃一案民间虽传得沸沸扬扬,朝廷则有朝廷的考虑,邸报上写得含糊其辞,消息也不那么明确。 海鲨会通过浙江的关系网,查到秦林是被张居正参奏革职的,就立刻放了心——得罪了元辅少师张先生的区区锦衣卫副千户,已被革职留任,显然不再值得重视。 所以海鲨会并不知道张首辅将秦林革职的真实原因,更不知道他就是那个夺回失窃漕银,替漕帮洗清冤枉的锦衣卫副千户,从而犯下了致命的错误! “诚如斯言,”秦林冲着陈白鲨拱拱手,皮笑肉不笑的道:“陈会首说的那人,确实便是区区不才在下。” “你、你!”饶是陈白鲨一方豪强,此时也被噎得够呛,一口气提不起来,脸色憋得发青,这一番在众商客面前出丑露乖,尤甚于观潮亭下。 金樱姬眼波流转,咯咯的娇笑道:“陈会首,现在漕帮田总甲和总商朋友们只怕没空去你彩棚做客了呢,您看是不是也和他们一块,到咱们五峰海商的彩棚里面坐坐?” 陈白鲨又气又愧,情知再留下去也是自讨没趣,他不再和漕帮攀谈,跺跺脚转身就走,活像斗败了的公鸡。 “真没风度,”金樱姬撇撇嘴。 田七爷率众位总商进入彩棚之前,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拍脑门,就在门口转身,大声宣布:“田某这记性,差点忘了!我漕帮决意与五峰海商精诚合作,双方结为盟友,为昭信于天下,从今天开始,三天内和五峰海商签约买卖的货物,漕帮负责水路运输,一概免费!” 中小商客们全都轰动了,商人重利,漕帮负责免费运输,又能省下一大笔运输费用,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黄亮亮的铜钱,谁他妈非得和银子过不起? 还留在空地上的商客,登时一窝蜂的朝五峰海商的彩棚涌过去,刚才还门可罗雀,这会儿已人满为患,以至于金樱姬不得不命龟板武夫和权正银带着人维持秩序,叫商客们排队进门,谈妥了出去一个,这里才能进来一个。 那汪员外等几个原来就在彩棚里面的商客,见秦林进来立马朝着他磕头作揖:“秦长官,您是咱们再生父母!” 秦林笑嘻嘻的摸了摸下巴,“刚才我说你们要大赚一笔,你们还不信嘛。” “信了,信了!”汪员外从地上爬起来,脸都快笑烂了:“今后长官再说什么,哪个龟儿子才不信!” 秦林自与漕帮总商到后面落座,那汪员外早已被许多后来的商客围起来,只听他唾沫横飞的吹嘘:“我老汪多么厉害的眼光?不是吹,这双眼睛从来没有看错过人!你们看看秦长官,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双目神完气足,眉宇之间轩朗正直,正是咱们大明朝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听他老人家的话,断断不会有错……” 彩棚后面支起了屏风,秦林居中,田七爷为首漕帮总商和金樱姬为首的五峰海商分列左右。 在秦林斡旋之下,很快双方就达成了互惠互利的合作协议,掌握京杭大运河和长江航运的漕帮,与纵横海上的五峰海商,将在各个商业领域展开全方位多角度的合作。 漕帮将内地的货物运到杭州,转卖给五峰海商,出口到高丽、日本、佛郎机各国;海商们则把东西两洋的洋货弄到杭州,由漕帮运往内地销售。 以双方强大的实力,这种全新的商业模式,几乎就是大明朝版本的垄断托拉斯,漕帮总商和五峰海商只是为它辉煌的商业前景而激动万分,秦林则以未来的先验目光,看到了一个从海洋到内陆的垄断商业帝国的雏形…… “对了,”田七爷最后告诉秦林:“有两位京中来的客人,是乘我们漕帮的船到的杭州,秦长官是不是拜会一下?” 京中来客?秦林微有诧异。 东边日出西边雨,五峰海商的彩棚欢声笑语,海鲨会那边就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切切。 凡是和海鲨会订了买卖的商客,全都把脸拉成了苦瓜,那副倒霉的样子就别提了。 刚才漕帮田七爷说了和五峰海商合作,凡是和五峰海商做买卖的,货物都可以免费水运,好吧,确实没有针对海鲨会,但谁要真以为买了海鲨会的货物还能顺顺利利的装船水运,谁就是很傻很天真。 海鲨会、漕帮、五峰海商,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相互间的区别只是心黑到什么程度、吃相难不难看的问题…… “陈、陈会首,”一个平时和陈白鲨交情还过得去的徽州商客,试探着问道:“您看咱们订的货物,是不是?” 陈白鲨脸上肌肉抽搐几下,面容变得狰狞可怕:“你是不是想退货啊?” “不、不退了,不退了!”徽州商客几乎吓死,摇着双手表示绝对没有反悔的意思。 凡是交了银钱和海鲨会订货的商客,都只好自认倒霉,银子算是扔水里了,一个个如丧考妣的从彩棚里退出来,看到对面的热火朝天,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坐在彩棚里面的两位大人,也像椅子上装了钉子似的,有些坐不住了,身为朝廷命官,陪着陈白鲨在这里丢脸,何苦来哉? 陈白鲨和赵海马对视一眼,咬咬牙决心孤注一掷了。 从袖子里取出整整六张一万两面额的会票,每位大人呈上三张,陈白鲨苦苦哀求:“李方伯、刘巡按,您二位也瞧见了,咱海鲨会这次算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现在只有两位出马,才能力挽狂澜啊。” 李嗣贤和刘体道同时苦笑,不约而同的把会票推了回去。 刘体道无奈的摇着头:“陈会首,你也晓得那漕帮除了漕运总兵官和漕运总督之外,别的官儿都管不到他头上,你要李老先生和下官出马,却是问道于盲了。” “也坐了这么久,衙门里怕还有事情,”李嗣贤站起身来,决定不再陪着陈白鲨丢脸。 两位大老爷寒暄着离开,陈白鲨的神情早已变得狰狞可怖,瞧着对面的彩棚,他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眼神闪过了一丝疯狂。 294章 商业帝国在线阅读 <!--t; 294章 商业帝国 - 295章 琉球使者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95章 琉球使者 <!--go--> 295章 琉球使者 漕帮田七爷替秦林引见的两位京师来客,是户科左给事中萧崇业和行人司行人谢杰,他们将从杭州出海前往琉球。 琉球王国就是后来被日本吞并的冲绳,在此之前长达千年的漫长历史里,它一直是中国的藩属,沐浴着灿烂的中原文明。 隋炀帝令羽骑尉朱宽出海寻访海外异俗。行至今日北起奄美大岛,南至与那国岛时,见一片珍珠般的岛屿浮在海面中,“若虬龙浮在水面”,遂为其取名流虬。唐朝编纂隋书时,为避帝王龙讳,将该地更名为流求。至朱元璋时期,将该地美名以:琉球,意为琉璃玉和珍珠球,可见其壮丽奇绝的景色。 琉球国居民除了本地土著岛民,也有来自浙江、福建的大批移民,当地人温和守礼仰慕中原文化,热衷于学习汉文、汉礼,对中华天朝世世入贡、代代修好,被洪武爷朱元璋列为“不征之国”。 不久前结束的抗倭战争中,琉球国还曾于海上协助明军进剿倭寇,实乃忠心耿耿的海外藩属。 现任琉球国王尚永,世称阿应理屋恵王子,六年前老国王逝世,尚永继位为王。尚永派遣正议大夫郑宪等人入朝,庆贺新帝登基,并报告琉球先王的死讯,请求册封新王,但那时万历帝刚刚登基,帝师首辅张居正忙于巩固权利、推行新政,没有及时给予回应。 于是尚永再遣长史梁灿﹑使者卫荣入朝请求册封,这次杭州开港、招抚五峰海商,朝廷增加了对海上事务的关注,便派户科左给事中萧崇业﹑行人司行人谢杰为册封正副使,准备从杭州出海前往琉球宣旨。 两位册封使者从京师出发来杭州,当然走的是京杭大运河,这一路上便由漕帮和他们打交道。 田七爷在扬州接到消息,登时来了兴趣,一则秦林刚被革职留任,两位从京师来的使者是否知道点内幕消息?二来嘛,漕帮与五峰海商合作,琉球国的事情想必金樱姬会感兴趣。 于是田七爷吩咐手下小心服侍,待两位使者抵达扬州之后又邀请当地官绅摆酒大宴,陪着到二十四桥的头等青楼走了一遭,又送了重重的一份礼物,等到了杭州,便替秦林、金樱姬引见。 自己怎么革职的,秦林心如明镜,自然不需要向两个小官打听,不过东亚海上秩序,琉球占据重要的一环,他倒乐意去会会两位册封使者,更想见见传说中的琉球人——在后世,这些中华藩属可都被迫变成日本皇民了,你只能看到日本国冲绳县的居民,再也看不到中华藩属琉球国的子民。 秦林和金樱姬由田七爷陪同,前往驿馆拜会两位使者。 刚走到门口,就有个七品官儿黑着脸冲出来,冒冒失失的,差点儿撞到了秦林身上。 那官儿抬头看了看众人,挠了挠头皮,见一个也不认识,就拱拱手道声抱歉,又急匆匆的走了,听得他嘴里嘀嘀咕咕的: “明明只是个小钦差,偏要做出大钦差的场面来,老子做着钱塘县,也是皇上家的官儿,哪有许多功夫和他磨牙?前生作恶,知县附廓,恶贯满盈,附廓省城,诚哉斯言!” 秦林听他口气,就知道是钱塘县令,不禁哑然失笑。 如果某县是府城所在地,就叫做附廓,知县称为首县,因为知县和顶头上司知府大老爷同在一城,就容易处处受掣肘,官场上迎来送往的麻烦也多,所以官场上戏称做了首县的都是上辈子作孽。 要是某县是省城所在地,那就更倒霉了,非但头上有知府大老爷,还有巡按、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有的省份还要加上总督和巡抚,一大堆的婆婆管着,首县就是活脱脱的受气小媳妇,往来的大官、钦差都要他办差接待,稍不如意就拿他出气,真是苦不堪言,必定因为前生恶贯满盈,今生才来受这番折磨。 那钱塘县走的远了,田七爷不好意思的朝秦林和金樱姬笑笑:“那两位使者大约是穷京官做的太久了,吃相总显得略为难看些,本是个小钦差,体面排场都快比得上大钦差了,待会儿两位多担待担待。” 像官员奉皇命出京办事,如果是六部司官郎中之类的职分,专人办理专事,就叫做小钦差,其实并无什么大权;六部尚书侍郎、都察院副都御史这种身份,奉旨出京代天巡狩,有便宜行事之权,称为大钦差,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钦差大臣。 单看钱塘县的样子,就晓得这两位使者未免有些那啥,田七爷这一路上,想必也受了些闲气。 秦林笑着拍了拍田七爷的肩膀:“老田辛苦了。这些穷京官熬得油尽灯枯,好不容易抓住机会放了差使,手总要伸得格外长些,否则回京之后他拿什么赎当、买米、养活老婆孩子?想当初老霍刚到蕲州的时候,瞧见了银子,他眼睛都是绿的呢!” 田七爷闻言连连点头,金樱姬则抿着嘴笑,暗自寻思现在威风凛凛的霍领班,当初又是怎么一副穷困落魄的嘴脸?却也好笑。 由田七爷引见,秦林和金樱姬见到了两位使者。 册封正使户科左给事中萧崇业大概四十来岁,说话还算比较稳重,听秦林说起曾到海外负责招抚瀛洲土司,他就口口声声呼为“老前辈”,请教海上风浪大不大、有没有倭寇出没等问题,看得出来还算个好官。 副使行人司行人谢杰只有三十岁出头,白净面皮,留着几根稀稀疏疏的胡须,起初看见秦林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尚有几分尊重,等听说他是革职留任的官员,登时就自高自大起来,言语也变得轻佻,眼睛有意无意朝金樱姬身上溜。 萧崇业和秦林、金樱姬说到海外的风土人情,每提到一样,他就拿铅笔在小本子上认真记录。 金樱姬奇道:“萧给事出使琉球,记这些日本、高丽、佛郎机的事情有什么用呢?” 萧崇业笑道:“下官准备回朝复命之后,闲下来写一本《使琉球录》,把海外的各项事务记下来,供朝野诸公参考,既可扬名后世,亦能做官场上的进身之阶。” 秦林和金樱姬相顾而笑,这位萧给事是个热衷功名的。 正说得入港,谢杰突然插口道:“秦长官,不才听闻所谓瀛洲长官司实是五峰海商,你上次出海招抚,所获一定不菲吧?” 萧崇业闻言立刻支起了耳朵,显然也很关心这个问题。 秦林看看金樱姬,笑着道:“银钱上一文不名,幸喜结识了金长官这位海上奇女子,如此说来,所获实出意料之外。” 瞧着金樱姬身穿正六品官服,依然婀娜妖娆,说话时秋波婉转只在秦林一个人身上,谢杰就有些酸不拉唧的。 这时候文官贵重、武官轻贱,秦林是革职的,金樱姬又是女土司,身为文官的谢杰便有些瞧他们不起,说话肆无忌惮,不知怎地忽然问道:“金长官,我听说海上女子不守礼法,海船上男女杂处肆意风流,不知贵处瀛洲长官司是否如此?” 金樱姬登时红了面皮,鼻子里冷哼一声,反唇相讥:“本官在海外也曾闻得中原士大夫多卑劣无耻,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不知谢先生可曾出淤泥而不染?” 你!谢杰没想到金樱姬词锋如此厉害,被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将茶碗往桌上狠狠一顿,拂袖而去。 萧崇业也不好意思谈下去了,和秦林寒暄几句,便端茶送客。 田七爷闹了好大一场没趣,脸上有些下不来,又说琉球国两位请封使者谈吐不俗,比萧、谢两位还要熟悉本国情形,不如去见见。 梁灿、卫荣一文一武,都穿中华衣冠,容貌谈吐与中国人没有分毫区别,若不是田七爷特意说明,根本就看不出是外国人。 他俩对秦林和金樱姬格外尊重,称秦林为“天朝天将”,金樱姬是“天朝长官”,听说她是当代五峰船主,越发肃然起敬。 秦林和他们寒暄一番,奇怪为什么汉话说的这么流利,两个使者都笑起来: “天将有所不知,我们两个祖上分别是福建泉州府和浙江温州府,本来就是中国人,三代前到琉球做了官儿,又被国王派做入朝请封的使者,我们家里都是写汉字、说汉话的。” 从梁灿和卫荣身上,秦林充分感受到琉球人对中国的恋慕和善意,想到后世他们的遭遇,又暗自唏嘘。 瞧着这两位身穿中华衣冠、操着流利汉语的琉球人,秦林点点头:这一次,你们不会再被迫变成冲绳人了,冲绳这个名字将永远不会在历史上出现!琉球,你属于中华…… 琉球国与五峰海商本来就有商贸关系,秦林隐隐露了点口风,两位使者听得他和朝中张首辅有联系,越发敬仰,邀请五峰海商加强与琉球的商贸往来,共同抵御近年来在海上越发猖獗的倭奴和佛郎机人。 正中下怀,秦林和金樱姬当即应允,表示五峰海商将派人前往琉球,拜会国王尚永。 “没想到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最后是和两位琉球国的使者达成了协议。” 从驿馆出来,秦林和金樱姬说说笑笑,田七爷也跟着开心。 他们绝没有想到,很快就再一次和两位琉球贡使见面,并且是在那种意料之外的情形…… 295章 琉球使者在线阅读 <!--t; 295章 琉球使者 - 296章 海上血案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96章 海上血案 <!--go--> 296章 海上血案 五峰海商与漕帮达成协议,未来地跨海陆,以东西两洋和长江运河水道为骨干的商业帝国已显露雏形。 此前秦林和漕运总督李肱,以及漕帮总部所在地的扬州知府归慕光提前作了交涉,这个庞大的商业计划将会得到他们的鼎力支持,各项陋规常例是能免则免、能减则减。 双方构建的商业帝国本就以庞大的规模居于事实上的垄断地位,还享有税收上的大幅优惠,可想而知未来这个商业帝国将像吹气球一样飞速膨胀。 不过,在市舶司缴纳的进出口关税,尽管有黄知孝这个提督市舶太监关照,完全可以偷税漏税,秦林却要求务必足额缴纳,如有必要甚至可以超额多缴——可想而知,当来自杭州市舶司的大批税银运抵京师,张居正开放海禁的新政将获得朝野一致的好评。 这也是履行与江陵相府所订立协议的一部分。 杭州开港之后的首次商贸盛会顺利结束,五峰海商以压倒性优势击败竞争对手海鲨会。 有掌握水路运输的漕帮协助,再加上提督市舶太监黄知孝和东厂领班霍重楼坐镇,五峰海商彻底击垮海鲨会只是个时间问题。 至此秦林杭州之行的目标已基本达成,可以准备打道回府了,但他没有急着回南京,而是给胖子、牛大力和亲兵校尉们放了三天假,叫他们在杭州逛逛西湖、拜拜岳王庙,买点东西两洋的稀奇玩意。 “哈哈,小别胜新婚,咱们秦长官要和金长官多盘桓几天,”陆胖子口没遮拦,私底下和众位弟兄说得唾沫横飞,大伙儿对秦长官的仰慕之情,便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秦林多留几天当然不是为了儿女私情——准确的说,不全是。 五峰海商和漕帮都要求将各自总盈利的两成提给秦林,不仅因为之前的恩义,还因为他以敏锐的商业洞察力促成了双方的联盟,也只有他能让漕运总督李肱和提督市舶太监黄知孝提供方便,以及搭建和首辅帝师张居正的联系,促成杭州开港、招抚海商等事……可以说,这个商业帝国根本就是他一手构建的。 秦林绝非沽名卖直之辈,他毫不犹豫的笑纳了这笔堪称天文数字的盈利,因为陋规常例上的大幅减免和事实上的垄断地位,据估算今后一年间来自漕帮的贡献将达到八万两白银,而五峰海商方面将向他提供十五万两,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将会越来越多。 这笔钱他并不准备提出来,而是要求寄存在五峰海商那边。 听到这个要求,田七爷的笑容格外暧昧:男主外女主内,银子是该放在管家婆手里。 金樱姬瞧着秦林的目光,就又多了几分柔情。 不过秦林可没有准备把她当管家婆来用,待田七爷离开之后,才说出自己的打算。 “用那笔银子编练水师和鸟枪兵?”金樱姬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不错,”秦林点点头,“你现在已经有了瀛洲长官司的金字招牌,就有公开招募编练土司兵的权力,既然在海上,那当然是组建水师喽,至于鸟枪兵嘛,将来必定用得着,等我回南京,还有种新式鸟枪的图样给你。” 金樱姬眼波流转,捂着小嘴咯咯娇笑:“秦长官这么放心,就不怕奴家私吞了你的水师?” 又调皮了?秦林一点儿也不见外的伸出咸猪手,把金长官挠得花枝乱颤,连声告饶他才罢手。 五峰海商对火器真是一点儿不陌生,事实上当年汪直甚至是西洋火器传入日本的关键性人物——他一方面力压西方殖民者,一方面挟制东瀛三十六岛,凡火器交易必须经他之手,从而垄断了鸟枪、佛郎机等兵器的售卖。 所以直到今日,五峰海商仍拥有大批鸟枪、佛郎机和红夷大炮,在东西两洋展开武装行商,上次对付岛津家,火器就出了大力。 但海商毕竟是海商,武装商船也不是军舰,打打海盗、对付岛津家这种日本二流诸侯还能应付,要和将来统一的日本作战就力有不逮,另外,船坚炮利的西方殖民者也将纷至沓来,目前他们的力量还小,但随着欧洲各国东印度公司的建立,贪婪的黑手将会越来越深入的伸向东方。 秦林没有指挥朝廷水师的权力,而且他也不愿受朝廷党争的掣肘,于是决心建立一支完全属于自己的小而精的海上力量——徐文长说的“借势”与“用力”,秦林也有培植自身力量的需要了。 其实五峰海商也感受到来自东瀛和西洋,特别是咄咄逼人的西洋殖民者的压力,也有组建专门水师的需求,秦林提出的水师,平时替商船护航,需要时受他指挥,正好和海商们互利。 何况秦林的绝大多数要求,金樱姬根本就无法拒绝呢? 接下来几天秦林都和金樱姬商议水师的具体问题。 装备上,秦林要求摈弃碗口铳、将军筒这些传统火器,远程炮战用红夷大炮,近距离的人员杀死用佛郎机子母炮。 船只本身,因为中式福船船身宽大、航速较慢,适合客货运输而不适合远洋海战,便采用佛郎机人的船型,五峰海商曾与西洋人不止一次的交手,现在船队里面还有俘获的西洋船,具有操纵灵活航速快的优点,以之作为蓝本放大、复制就行了。 造船技术仍采用中式的,像平衡舵、水密舱、使用桐油沥青的拼接法,都是世界上最先进的造船术,哥伦布、达迦马使用的船只仅仅几十吨、一百多吨的排水量,而郑和的头等宝船巍峨如山,五峰海商的大船可载两千人、甲板能驰马,简直就是老鼠和大象的对比。 具体怎么培训水兵、怎么建造船只,就不需要秦林费心了,一来嘛他根本不懂海战,二来嘛人家五峰海商本来就是专业的,从造船工匠到水手炮手一应俱全,海战的经验也十分丰富。 布置好这件事情,秦林才准备离开杭州,田七爷替他安排了一艘极好极漂亮的大官船,将走运河回南京。 当天夜里,秦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到金樱姬就在隔壁,未免心痒难耐,反复考虑是否摸黑夜袭的问题。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金樱姬竟只穿睡衣、外面套件茧绸披风就进了秦林的房间。 咦,艳福不浅!秦林心头有一个邪恶的声音在狂呼:推倒、推倒! “不、不好了!”金樱姬走到床头,她不知道秦林本来就没睡,就伸手去推。 “好得很,好得很!”秦林坏笑着一把就将美人儿揽入怀中,怪手从领口伸进去,抚弄着娇嫩的蓓蕾。 突然肩头一阵剧痛,秦林怪叫着把金樱姬推开。 女海贼王脸色绯红,恶狠狠的磨着牙齿:“快、快起床,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儿?秦林还想耍赖,看看金樱姬的样子不像开玩笑,只好耐着性子听她说了几句,登时脸色就变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扯着她就朝外飞跑。 外面正厅上,权正银满头冷汗,不停的踱着步子,活像热锅上的蚂蚁。 看到秦林和金樱姬走出来,他也不废话了,赶紧禀报:“大事不妙!咱们设在大衢山岛的土司衙门来报,一艘官船漂到了大衢山岛的海滩上,被渔民发现了。船上空无一人,甲板、官舱等处血迹累累,还在官舱中发现了册封琉球国王的圣旨!” 刚才侍女进去通报,秦林和金樱姬已略知此事,但此时从权正银口中得知,仍然惊讶不已。 前几天还去见过两位册封琉球国王的使者,一个户科萧崇业,一个行人司的谢杰,他们是两天前出海的,怎么船上一个人都没有,还漂到了瀛洲土司衙门所在的大衢山岛? 联想到船上血迹累累,就知道这两位多半不妙了,秦林、金樱姬和他们并没有多大交情,但杭州刚刚开港、五峰海商刚刚接受招抚,就出了这么一桩,可想而知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请问这件事该怎么办?”权正银忧心忡忡的道:“咱们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局面,册封使者被害很有可能使我们引火上身,要不要将船推回海上,或者干脆烧掉,免得连累咱们。” 金樱姬还在犹豫,秦林抢先道:“不行!这件事有蹊跷,我怀疑是冲着五峰海商来的,咱们如果装作不知道,反而中计!” “那怎么办?”金樱姬点点头,毫不迟疑的道:“我听你的。” “最近的衙门在哪里?” “钱塘县衙,过去只有半里路。” 话音未落,秦林已拽着金樱姬跑了出去。 钱塘县衙门口,两名民壮拄着长枪,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突然被敲响的鼓声,吓得两人一个趔趄,差点儿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什么人?半夜里击鼓鸣冤?”两个民壮几乎以为来人疯了。 击鼓鸣冤的正是秦林和金樱姬。 “老子要疯了,半夜里还不安生,做这首县真是天打五雷轰!”钱塘知县从后衙走出来,脸色有些发青,决心把这些刁民先打八十大板再问话。 可看到是秦林和金樱姬,他大吃了一惊,待粗粗问明原委,县太爷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比新刷的照壁还要白。 “这件案子太大,下官可办不来,这就陪二位去见李布政、刘巡按!”钱塘县也不虚言客套了,和秦林、金樱姬匆匆往外走。 这时候县衙外面一片人声,巡按御史刘体道带着人从衙门前面过,忽然梁灿和卫荣从人群中冲出来,指着秦林、金樱姬怒道:“恶贼,还想往哪里走!” 296章 海上血案在线阅读 <!--t; 296章 海上血案 - 297章 栽赃陷害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97章 栽赃陷害 <!--go--> 297章 栽赃陷害 金樱姬与权正银先吃了一惊,继而暗叫侥幸:这件事果然是冲着五峰海商来的!幸好听了秦林的话,抢先出首报官,否则烧掉船只妄图遮盖真相,反而要被栽赃陷害,到时候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 “果然被我料中了啊,”秦林心头叹息着,面上仍不动声色,朝着两位琉球贡使拱手施礼:“前日相谈甚欢,为何两位忽然口出恶言?金长官与秦某乃朝廷命官,恶贼二字,恐怕担待不起。” “还要抵赖?”梁灿又气又急,戟指怒道:“是五峰海商,也就是你们瀛洲土司的人劫走了封舟,抓走了两位天使(猫注:天使是天朝使者的意思,古代周边藩属国家对中国使者的称呼,可不是长翅膀的鸟人哦),我们全船人亲眼所见,还容抵赖吗?” 卫荣把眼睛瞪得溜圆,几乎要喷出火来:“快交出两位天使!” 两天前,萧崇业、谢杰两位册封天使乘坐一艘千料封舟,梁灿和卫荣则乘坐一条稍小点的福船在前领路,从杭州出海。 杭州湾呈喇叭形,他们花一天时间航行到了喇叭开口处,便是星罗棋布的舟山群岛,只要过了群岛再往东,就是辽阔的东洋大海,一直向东南方向航行就能抵达琉球。 没想到命运多舛,偏偏就在舟山出了事。 两艘船在岛屿、暗礁众多的舟山群岛,入夜之后就下锚停泊,第二天刚蒙蒙亮,海上晨雾弥漫,两船正准备起锚开航,忽然远处出现了三艘打着五峰旗帜的武装船! 梁灿等人曾在杭州与秦林、金樱姬会晤,还以为是五峰海商追上来送行,或者要一块去琉球,与国王尚永商议合作的事情呢。 万万没有料到,这几艘船气势汹汹的靠上了封舟,一群手持利刃的水兵跳上甲板,很快就把封舟劫持了! 梁灿和卫荣情知不妙,赶紧扬帆远遁,有两艘武装船紧追不舍,琉球人利用晨雾和海流,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追捕。 琉球国王尚永盼着册封已经盼了整整七年,好不容易请到的册封使者又被劫走,梁灿卫荣两个没办法回国复命,只好等了一阵子,又硬着头皮回到出事的海域查看。 封舟、三艘武装船全都没了影子,海面上空空荡荡,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两个琉球使者一合计,得,大明朝的土司把大明朝的天使给劫了,咱还是回去请大明朝主持公道吧! 他们回到杭州,直接就跑巡按衙门告状——巡按御史代天巡狩,纠劾不法,正是他该管的事情。 劫持朝廷册封使者,岂不是谋反悖逆了么?刘体道像打了鸡血一样激动万分,当即就派人火急通知布政使李嗣贤,同时自己也点起兵马前来捉拿叛逆。 走到钱塘县衙门口,正看见县太爷和秦林、金樱姬走出来,两位琉球使者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当即跳出来破口大骂。 见琉球使者指着秦林、金樱姬鼻子乱骂,巡按御史刘体道得意非凡,故意慢了一步,踏着四方步一摇一摆,活像戏台子上包龙图出场似的,慢慢走了上来,将宽大的袖子往下一甩,字正腔圆的叫道: “呔!犯官可曾知罪?来人呐,将两名悖逆朝廷的反贼拿下!” 一声令下,众兵丁手持刀枪围上。 权正银作为高丽人,对中原天朝是相当敬畏的,虽然平时自诩智谋多端,见“八府巡按”刘大人如此威风,也被吓得不轻,情知五峰海商这次是被陷害了,不晓得能不能洗清冤枉? 金樱姬咬牙苦笑,紧紧抓住秦林的胳膊,作为第二代五峰船主,她指挥机宜、杀伐果断,但只要有秦林在,她就宁愿相信他的智谋。 果然秦林不慌不忙的把手一摆:“且慢!” “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刘体道得意洋洋,好像两位朝廷派的册封使者失踪,他格外高兴一样。 秦林揶揄的笑着,指了指钱塘知县:“刘巡按,你最好先问问这位父母官,我和金长官连夜到他衙门是来做什么的。” 刘巡按心头纳罕,狐疑的道:“姚县令,刚才两名犯官是来自首吗?” 原来这钱塘县令叫做姚道嵋,草字率韫,自二十八岁出来做官,一十二年间历任温州府永嘉县、台州府临海县、绍兴府会稽县、杭州府钱塘县,每任都是附廓府城,最后一任竟附廓省城,当真称得上“官运亨通”。 听得刘体道这么问,姚道嵋先愣了愣,看看秦林,又看看巡按御史,实在左右为难:看刘体道的阵势,说实话必定得罪了他;可要说谎吧,又良心过不去。 咬咬牙,姚道嵋拱手道:“好叫刘巡按晓得,刚才秦、金两位长官是来出首告发的——封舟被海浪冲到了大衢山岛,瀛洲长官司的人已把它看管起来。船上空无一人、血迹累累,两位使者,恐怕、恐怕已经遇害!” 啊?!刘体道嘴巴张得老大,册封使者可能遇害是一惊,秦林和金樱姬主动报案,又叫他不可思议。 梁灿和卫荣面面相觑,作为琉球使者,他俩怕的就是瀛洲长官司方面来一个死不认账,反正大海之上渺渺茫茫,把人杀掉、船凿沉,半分证据都没有,金樱姬咬定了不知道这件事,他们还不知怎么是好了呢。 现在金樱姬竟然主动报案,实在是叫他们匪夷所思。 秦林笑着把手一摊:“刘巡按,你看看嘛,如果是金长官杀掉两位册封使者,她就在海上把封舟凿沉,连人带船沉到海底去,再来个死不认账,这场官司怕一百年也打不完,又何必把船弄到瀛洲长官司衙门所在的大衢山岛,自己前来主动报案呢?岂不是画蛇添足吗?” 刘体道闻言愕然,尽管他很想把罪名栽到金樱姬和秦林头上,但秦林这番分析实在难以辩驳,他作为巡按御史,要把罪名硬给安上,那也怕站不住脚啊。 金樱姬则和权正银相顾骇然,暗自佩服秦林料事如神,抢先报案的举动,虽不能把嫌疑完全洗清,至少大大的降低了。 忽然有人大声道:“刘巡按,万万不可被他们的诡计骗了!这只不过是贼喊捉贼而已!” 布政使李嗣贤带着兵丁衙役,急如星火的赶来,恶狠狠的盯着秦林,在火把映照之下他的眼睛里有火苗跃动。 “靠,为了你那傻儿子,至于吗?”秦林腹诽道:“恐怕你别有所图吧,这次明显的栽赃陷害……” 李嗣贤将刘体道往旁边一拉,气咻咻的道:“这等小花招,就想将我浙江官员玩弄于股掌之上吗?金、秦两个犯官,分明就是要以贼喊捉贼的手段来洗脱罪名、蒙混过关!” “来得快,李方伯来得真快!”秦林盯着夜空中的星星,语带嘲讽。 你!李嗣贤戟指秦林:“还想狡辩吗?现在人证俱在,容不得你们抵赖!” 秦林哈哈一笑:“李方伯这么想坐实金长官和在下的罪名?只可惜朗朗乾坤,耍弄这种见不得光的阴谋诡计,到最后却是纸包不住火呢。” 和李嗣贤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这家伙因为儿子李甲的事情,已经把秦林、金樱姬恨得咬牙切齿,只要有机会就想把案子扣到他头上,完全是油盐不进。 “来人呐,把两名犯官缉拿归案!”李嗣贤大声呼喝着,摆明了打击报复。 布政使很拽?秦林嘿嘿冷笑,反问道:“本官虽然已革职留任,是锦衣卫的官儿;金长官的瀛洲长官司则划在南直隶,试问你浙江布政使有什么权力缉拿我们?” 刘体道闻言有些尴尬,他这个浙江巡按御史,传说中的八府巡按,虽然权力大威风劲,却也管不到南直隶去。 李嗣贤却厉声喝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本官奉旨守牧一方,缉拿尔等正是责无旁贷!” 靠,要玩硬的?秦林神色一冷,眯起的眼睛里寒芒闪烁。 “谁敢动秦长官一个指头?”霍重楼纵声长啸,身形犹如大鸟般飞扑而来,身后是陆胖子、牛大力等人,跑得满头大汗。 “秦哥,没事吧?”陆胖子跑到秦林身边,气喘吁吁的擦脑门上的汗水,刚才是他发觉不对劲儿,就去把霍重楼叫来了。 黄公公乘着轿子跟在后头,四个轿夫跑得几乎虚脱,老远就听得他尖利阴柔的声音:“什么狗屁巡按,咱家在宫里,亲耳听慈圣太后说秦哥儿办荆王府的案子,替皇家全了体面,是个少年英雄。那巡按竟然血口喷人——难道太后娘娘是错的,他刘某人就是对的?嗯?” 黄公公最后那一声“嗯”,当真是阴恻恻、冷冰冰、九曲回转,深得个中三味。 李太后是不是真这么说过,没人能去京师亲自问问她老人家,总之黄知孝这么说,别人便不能不信他三分。 本来围着秦林、金樱姬,跃跃欲试的那些兵丁,这时候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打起了退堂鼓。 297章 栽赃陷害在线阅读 <!--t; 297章 栽赃陷害 - 298章 秦林太狡猾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98章 秦林太狡猾 <!--go--> 298章 秦林太狡猾 秦林向霍重楼和黄知孝点头示意,这两位顿时心头一松,暗道幸好没有来晚。 钱塘知县姚道嵋看看这边,提督市舶太监、东厂领班,再看看那边,浙江布政使、巡按御史,妈的,随便哪边吐口唾沫星子就把他这小小知县淹死了,脚下不停往后挪,心说老子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李嗣贤是最想扳倒金樱姬、秦林的,见黄、霍赶来插手,他第一个怒发如雷,咆哮道:“什么时候提督市舶太监和东厂的人,能管到咱浙江省内的事情?” 霍重楼是下定决心要紧跟秦林的,立刻反唇相讥:“刚才李方伯不是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霍某身为东厂领班,奉旨巡查缉捕大奸恶逆,眼见这里有人颠倒是非混淆黑白指鹿为马陷害忠良,当然要和他斗上一斗!” 李嗣贤被这顿抢白气得发抖,眼睛瞪得快要爆出来了:“你、你说谁陷害忠良?” 霍重楼翻翻白眼,“谁心虚就是谁。” 刘体道皱皱眉,将李嗣贤往后一拉,低声道:“咱们是来办案的,李方伯怎么和厂卫鹰犬做口舌之争?” 李嗣贤恍然大悟,将袖子一甩,指着秦林、金樱姬道: “闲话休讲,现在两位琉球贡使亲眼看见瀛洲长官司把封舟劫走,后来你们又承认封舟在大衢山岛海滩搁浅,船舱空无一人,甲板血迹累累,这已是铁证如山,瀛洲长官司万万脱不开干系——秦某人,本官暂且不计较你助纣为虐之罪,但土司长官金氏,必须押入牢房看管待罪!等本官禀明朝廷,请圣躬裁断!” 梁灿、卫荣把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他俩确实看见是五峰海商的武装船劫走了封舟,害得他们无法回国复命,因此深恨金樱姬。 这……霍重楼和黄知孝对视一眼,不知如何是好。李嗣贤不愧为一方守牧、封疆大吏,刚才的话说得冠冕堂皇,现在指控金樱姬的人证物证俱在,只说把她看押起来,等待朝廷圣裁,这就难以辩驳了,总不成连圣上裁断也反对吧! 李嗣贤嘿嘿冷笑着紧盯金樱姬,就是为了这个女人,让他的儿子被打成重伤,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让她吃吃苦头。 金樱姬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的站在秦林身边,只要有这个男人在,似乎就有一座遮风挡雨的大山,那种感觉就像海上动荡漂泊之后,在安全的港湾中憩息。 秦林踏前一步,戏谑的瞧了瞧李嗣贤,不紧不慢伸出了三根手指:“若说封舟是瀛洲长官司所劫,天使是金长官所杀,虽有人证物证,却有三不可解,谁要是能答出其中一条,本官就和金长官束手就缚!” “什么三不可解?”李嗣贤鼻子里冷哼一声:“我看是你虚言狡辩罢了!” 刘体道也帮腔道:“且说来听听,待本官一一驳倒,叫你心服口服!” 秦林微笑,自信满满的道:“那你就输定了。其一不可解,本官刚才就已经说过,海上之事渺渺茫茫,金长官麾下只需将封舟凿沉,连人带船沉入海底,这就叫死无对证,两位琉球使者只好和她打笔墨官司,就一百年也扯不清楚,偏要把封舟拉到长官司所在的大衢山岛搁浅,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一席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杀人劫船之后还要把空船开回老窝,在众目睽睽之下陈列在海滩上,这未免叫人不可思议。 好在三不可解才说了一条,还有两次机会,刘体道就催促秦林快说。 “第二不可解,咱们姑且假设是五峰海商这么做,可动机呢?”秦林环视全场,朝金樱姬点点头,继续侃侃而谈:“金长官接受招抚,杭州开海通商,她和漕帮联盟,生意蒸蒸日上,琉球那边,也和两位贡使商议要进行合作,不日就要去琉球拜访国王尚永,那么她做出杀害贡使的事情,为的哪样?” “谋财害命,劫取朝廷赏赐的财物!”李嗣贤气咻咻的说。 刘体道苦笑着摇摇头,这个理由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朝廷主要是册封,赏赐的财物并不多,价值还不到一万两白银,以五峰海商的实力,绝不可能为了这点钱就干出劫杀天使的弥天大罪。 梁灿深恨五峰海商,没好气的道:“谁知道你们的狼子野心?也许你们要和倭寇勾结,谋夺我琉球江山,所以才中途劫下了天使。” “这就更离谱了”,秦林忍不住莞尔,“咱们此前已谈妥要去琉球拜会国王,如果真要谋夺琉球江山,等天使离开之后,借拜会为名,一举擒拿尚永就是了,何必提前杀害天使,打草惊蛇?” 梁灿哑然,无法辩驳,只得悻悻的道:“反正我们亲眼所见,是五峰海商劫杀的天使,至于你们究竟安着什么心肠,只有你们自己才知道!” 刘体道闻言又叹口气,这么说的话,秦林的第二不可解也成立了,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他打起精神,要抓住最后的机会。 “第三不可解嘛,就是为什么放跑了一条船,为什么留下活口到杭州告状,”秦林笑着问梁灿、卫荣:“你们的船是什么船,来追你们的又是什么船?” “我们乘的是从琉球带来的大福船,五峰海商的是八橹快船,”两位琉球使者想了想,又辩解道:“虽然他们的船快,但我们利用海流和礁石将他们甩开的。” 刘体道立刻抢着道:“对对对,秦林这次你可无话可说了,两位使者说的很有道理!” 秦林望着天空哈哈大笑,直到梁灿和卫荣已怒容满面、刘体道快要爆发,他才好整以暇的道:“快船追慢船,居然没有追上;琉球的水手开琉球船,居然比五峰海商更熟悉舟山群岛一带的海流和礁石,嗯,这个解释很好,很强大!” 梁灿和卫荣登时张口结舌,忽然间脑中轰的一下,原本隐隐约约的怀疑被秦林点明,变得疑窦丛生。 当初他俩成功逃走的时候,确实暗叫侥幸,船只比对方的速度慢,对海流礁石的位置也不大可能比常年在白水洋、杭州湾走私的五峰海商更熟悉,居然侥幸逃脱,岂不是妈祖眷顾? 但现在想想,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五峰海商存心做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派了速度最快的八橹快船,船上水手、掌舵岂会是不熟悉此地海情的菜鸟?五峰海商长年累月在沿海玩走私,随便什么老手都是一抓一大把呀,怎么会派一群菜鸟出来做这场抄家灭门的买卖? “莫非、莫非……”梁灿和卫荣两个结结巴巴半天,“栽赃嫁祸”四个字在喉咙口打转。 秦林替他俩说了:“乘坐的都是速度慢的福船,但朝廷天使遇害,两位琉球贡使却得以逃生,所以要么这是栽赃陷害五峰海商,才故意留下了目击证人回杭州指控金长官,要么就是两位贡使也参与了这场阴谋,正在玩一场贼喊捉贼的把戏!” 秦林目光灼灼,话音掷地有声,一时间全场肃静,连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梁灿和卫荣两个琉球使臣顿时慌了手脚,他们无法解释为什么乘坐速度差不多的船只,天朝天使遇害,他俩却连根寒毛都没伤着。 于是秦林的分析就变成了可怕的指控,他俩必须在两个答案当中选择一个:究竟是别人假扮五峰海商杀死了天使,留他们作为目击者以便栽赃陷害,还是他们本就是杀害天使的同谋,所以才能毫发未伤的逃脱性命? “不、不,我们不是同谋!”两个琉球人忙不迭的叫起来。 “那你们承认有可能是别人假扮五峰海商,故意栽赃陷害啰?”秦林的笑容异常灿烂,完全像猫戏老鼠一样将两名琉球使臣玩弄于手掌之中。 同谋杀害天使的罪名,琉球使臣万万担待不起,所以他们毫不犹豫的做出了选择。 梁灿无可奈何的点点头:“当时海上有薄雾,我、我们的确没看清贼寇的长相,只看见船挂着五峰旗帜……” 秦林的反击淋漓尽致,到此已获成功。 在普通刑事案件中,被害者家属往往会先入为主,一厢情愿的把警方调查的某个嫌疑人认定为凶手,为了替亲人报仇雪恨而有意无意的提供扭曲失真的口供,甚至误导侦查方向,造成冤案,这在秦林过去所侦办的案件中,是屡见不鲜的。 这里也是一样,因为封舟被劫天使被杀,两个琉球使者任务失败无法回国复命,便深深恨上了亲眼所见的仇敌五峰海商,证词免不了因此而产生夸张变形,一口咬定是金樱姬派人劫杀天使,使秦林难以替她洗脱冤屈。 这时候他玩了个小手段,把琉球使者也绕进了嫌疑名单,于是为了洗脱嫌疑,梁灿和卫荣不得不实话实说。 “单凭一面旗帜,恐怕不能指控下官吧?”金樱姬嫣然一笑,笼在袖子里的手轻轻挠了挠秦林的腰眼:把两个琉球使者也饶进来,你真狡猾呢! 秦林嘿嘿坏笑,既然对方可以把琉球人作为栽赃陷害的工具,我何尝不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李嗣贤和刘体道则无可奈何的叹着气:不是我俩太无能,而是秦林太狡猾…… 298章 秦林太狡猾在线阅读 <!--t; 298章 秦林太狡猾 - 299章 血船浮尸 锦医卫 作者:猫跳 299章 血船浮尸 <!--go--> 299章 血船浮尸 从两名琉球使臣改口的那一刻起,秦林和金樱姬就摆脱了唯一嫌疑犯的尴尬处境,李嗣贤、刘体道虽然嘴上不饶人,口口声声咬定是五峰海商作案,却也不能把金樱姬扣押起来了。 案情重大,首先要确定两位天使究竟是生是死,众位官员便从水师调了一艘八橹快船,挑起灯球火把,连夜赶往大衢山岛。 官船之上,泾渭分明,秦林、金樱姬、黄公公和霍重楼坐在一边,李嗣贤、刘体道、梁灿、卫荣坐在另一边,互相都没什么好脸色。 八橹快船除了船帆吃风,左右舷侧还各有四支橹,三名水手摇一支橹,二十四人齐动手,船速奇快如飞。 这是十万火急的公务,水师光橹手就派了七十二名,分作三班轮换,一口气也不停歇,乘着晚上退潮,八橹快船劈波斩浪,天刚蒙蒙亮,就到了位于杭州湾喇叭口的大衢山岛。 众位官员来到甲板,心情各不相同,但都仰着头眺望远处的海岛。 老远岛上看见有兵船过来,立刻派了两条武装商船迎上来查问,金樱姬令侍女举着五峰旗帜,两艘大船上立刻爆发出阵阵欢呼,让开了海路,一左一右跟在后面护航。 李嗣贤与刘体道对视一眼,脸色不大好看。 权正银知道地方,指引船只绕过一片暗礁密布的浅滩,来到大衢山岛的东南面。 此时东方已露出了鱼肚白,海上弥漫着淡淡的薄雾,借着天光隐约可见白色的沙滩上有那么黑漆漆的一团。 水师士兵摇着橹把船驶得更近了些,船头上立刻响起一片压抑的呼声,因为太阳跃出海面的第一缕金光映照在那黑影上,人们已能清楚的看到那是册封天使乘坐的封舟。 尽管早已知道了不幸事件的发生,可亲眼目睹这艘封舟孤零零的搁浅在海滩上,人们心中仍免不了几声唏嘘。 瀛洲长官司已派遣水兵在此守护,还在不远处的沙滩上搭建了栈桥,八橹快船靠过去,众位官员准备登岸。 “秦长官,栈桥上,嘿嘿,要不要老霍再来一手?”霍重楼眉飞色舞的笑着,根根扎起的络腮胡子都笑得直抖:“也叫两个昏官喝一肚皮海水。” 当初在蕲州他就被秦林买嘱,踏断了跳板,把黄连祖整得几乎淹死,也为最终破案奠定了基础。 不过这次秦林没那打算,闻言咧着嘴笑,暗道老霍也被老子教坏了。 岸上打了粗大的木桩,封舟用缆绳拴住,也有栈桥通往甲板,众位官员便登船查看。 秦林本想提醒这些人不要乱摸乱动,没想到刘体道还抢先说了,他看看秦林、金樱姬,冷笑道:“上了船就不要伸手乱摸,也千万别失落什么物件,否则将来被本官发现什么,那咱们就不好说话了!” 这人倒有点儿意思……秦林饶有兴致的看着刘体道表演,他嘴角的笑容很有些诡异,就像猫戏老鼠似的盯着巡按大人。 哼!刘体道被秦林看得浑身发毛,冷哼一声把脑袋转了过去。 官员们开始检查这艘死亡之船。 只见甲板上、船舱中,到处都是干涸的鲜血,血腥味道浓重得使人很想呕吐,本来海风的腥咸味道是很清新的,但混上了这种血腥味,就变得格外腥臭刺鼻,比屠宰场的气味还要难闻。 人们小心翼翼的避开甲板的上的血迹,四处查看,恐怖的场景已经毋庸置疑的表明,这里发生了一场大屠杀。 阴暗的船舱中,喷溅状、滴落状、血泊状的血迹,多得那叫个触目惊心,舱室潮湿阴暗不见阳光,通风也不怎么良好,那血腥的气息,也就比别处更加浓烈可怕。 只不过,海上血迹比这里更多的时候,人们也是见过的,比如…… “会不会是别的动物的血?比如鱼什么的。”权正银尽管知道这种可能性不高,但还是提了出来。 秦林在第一时间予以了否认,他的神色格外凝重:“不,是人血,这味道我熟得很。” 说着,他习惯性的抽了抽鼻子。 法医的鼻子是他们分析案情的利器,干上这一行,“恶心”两个字永远要从字典中删除,有经验的法医不但能闻出人血和动物血的区别,还能从死者的内脏闻出有无常见病变、有没有喝醉,甚至有时候要闻胃内容物判断是否中了常见毒药,闻长了绿毛的尸体,以判断死亡时间。 被害后经过冰冻再分尸的尸体,解冻后会有独特的酸味;被焚烧的人体,带着皮革烧焦的臭味…… 很多时候人的鼻子比实验室仪器更加快速方便,而法医如果能早一个小时确定死因,就能给侦破工作带来很大的便利。 秦林说的话本来没有错,但听在别人耳朵里就不一样了,阴暗的船舱中,昏暗的光线从侧面照得他脸色煞白,地上、墙壁布满了血迹,浓重的血腥味道中人欲呕,偏偏他不紧不慢的来一句“人血的味道我熟得很”…… “呃——哇!”刘体道捂着嘴就往外跑,到了船舷就探出身子哇啦哇啦一阵狂吐。 黄公公和李嗣贤的脸色也难看得很,抖抖索索的往舱外挪步子。 秦林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道墙壁上呈现喷溅状的血迹,发觉气氛不对劲儿,回过头来摸摸下巴,莫名其妙的问道:“怎么了?” “你、你故意的!”金樱姬恨恨的磨着牙齿,刚才她也胃里直冒酸水。 哇啊啊啊啊……一串凄厉恐怖的嚎叫从刘体道嘴里发出,声音之尖利高亢,直刮得人耳膜生疼。 趴在船舷上狂吐的刘体道,被恶鬼附体一样手舞足蹈,脸色白得像死人,疯狂额大叫大嚷,从嘴里吐出无意义的连串怪叫。 “又疯了一个,”陆胖子悲天悯人的叹息着,“可惜太师父不在,否则又可以扎他满头银针了。” 霍重楼凶神恶煞的走上去,揪住刘体道就扇了两个耳光,好不容易才让他平静下来,仍蹲在地上嗬嗬喘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撞了邪?人们面面相觑。 秦林想了想,走到刘体道刚才呕吐的船舷处,探出身子往外看了看,叹口气,把栏杆一拍:“原来如此!” 船舷正下方的海水里面,一具尸体被泡得惨白,脖子上长长的刀口翻卷着,没有半分血色,头发像海藻一样向四面八方伸展,狰狞的面容若隐若现,尤其是两只死不瞑目的眼睛翻着白惨惨的死鱼眼,整具尸体就像来自冰冷水底、窥视着温暖人间,随时要寻找替死鬼的怨灵! 恐怖,实在恐怖,就算秦林也心头有些不舒服,那刘体道只不过是个皓首穷经的儒生,应科举考上了进士,做到巡按御史,一直是清流文官,并未沙场征战或者断狱问案,哪里见过这等血腥可怕的场面?没当场吓成失心疯,已算他运气不错了。 金樱姬瞧见秦林的样子,就知道水底下有“东西”,她只略略看了一眼就赶紧转过头,按着怦怦乱跳的心口站了一小会儿,这才平息下来。 看看刘体道还趴在甲板上直喘粗气,金樱姬越发瞧他不起,掩着嘴吃吃的笑:“原来刘巡按是这等斯文人儿呢!以本官看来,这等行凶杀人的案子,还是秦长官拿手些——刘巡按,要不要喝点茶水?本官还有桂圆红枣茶哩。” 刘体道实在被吓得够呛,只觉喉咙口酸水直冒,赶紧点头要喝。 秦林、霍重楼等人却是诧异无比,什么时候金长官也变得这等体贴人了?她没把刘体道推进海里就算好的,还请他喝什么桂圆红枣茶? 不一会儿侍女把茶水端来,金樱姬纤纤玉手亲自端上。 哪知刘体道无福受用美人素手奉茶的待遇,他往茶水里看了看,登时一个趔趄就摔在甲板上。 原来金樱姬端着的那杯桂圆红枣茶,熬得十分浓稠,颜色又是红艳艳的,盛在白瓷杯子里面就像鲜血一般,刘体道本来就快被吓疯了,再看见这玩意儿,当场吓得魂飞魄散。 “金长官,你又不乖了,”秦林趁别人都注意刘体道,他悄悄朝金樱姬挺翘的臀瓣上拍了一巴掌,抢过那盏茶喝下,咂咂嘴巴:“味道不错,就是太甜了点。” 讨厌!金樱姬斜了他一眼。 五峰海商有的是水性精熟的好手,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海中那具尸首捞起来,原来是封舟上的一名水手,尸首已被海水泡得发白了,致命伤正是脖子上的那道刀口。 “妈的,这倒是奇怪,”秦林揉着太阳穴,故意大声道:“东洋大海茫茫无边,船顺水漂到这里,连尸首也漂过来了,这大衢山岛还真是有吸引力啊!” 他注意观察李嗣贤和刘体道的神色,没发现什么明显的变化。 话音未落,龟板武夫踩着木屐在沙滩上飞跑,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水兵,老远他就打着怪腔怪调的汉语,扯着喉咙直吼:“不好了,不好了,那边也有两具尸首被浪冲到了海滩上!” 299章 血船浮尸在线阅读 <!--t; 299章 血船浮尸 - 300章 尸首也漂没?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00章 尸首也漂没? <!--go--> 300章 尸首也漂没? 众人心事重重的下了船,随龟板武夫走到再次发现尸体的海滩上。 同样是两具白惨惨的尸首,发现的时候刚被浪推到了岸边,现在已经被水兵们拖到了涨潮线以上的空地。 和刚才那具浮尸稍有不同,这两具尸体的手被麻绳从背后反绑,头上则套着黑色的布套子,致命伤则在胸腹处,不知被刺了多少刀。 因为泡在水里,鲜血早已流干,白生生的刀口处皮肉翻卷豁开,恰似死神狰狞的微笑。 秦林先仔细观察了一番,才把头套扯下来,第一具尸体人们不认识,当他扯掉第二具尸体的头套之后,人们立刻发出了沉闷压抑的惊呼。 尽管面部肌肉扭曲变形,呈现出临死前挣扎呼救的姿态,并且被海水泡得有些肿胀变形,仍能清清楚楚的认明,这位就是册封副使行人司行人谢杰。 “天哪……”梁灿和卫荣绝望的叫起来。 之前封舟被劫、满船血迹,他俩还抱着最后一点渺茫的希望,那就是册封天使还活在世上,可现在这最后一点希望也被无情的掐灭了,他们的出使请封任务彻底破灭。 他俩甚至要考虑大明朝的天使在前往琉球的途中遇害,朝廷一怒之下会不会迁怒琉球的问题了。 谢杰的尸首双眼睁得老大,似乎直到死亡来临还不敢置信,被海水浸泡,变成了一双大大的死鱼眼。 秦林叹息着,伸手一抚替他合上了眼睛,心里感觉怪怪的。 虽然对这个狂妄自大的文官没有什么好感,但总归有过一面之缘,几天前还坐在一起说话,转眼就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免不得叫人生出几分唏嘘。 摇了摇头,秦林把杂乱的思绪收拢,命陆远志验看谢杰的尸首。 这些尸首的死因都很清楚,没有什么争议,胖子很快就得出结论: 除了胸腹致命伤,谢杰的身体没有别处伤痕,说明他没经过抵抗就被捆了起来,然后被害;致命伤确系胸腹处九道刀伤,刀刀深及内脏,其中任何一刀都足以要他的命;肺脏中没有什么海水,证明他当场毙命,是死后才被抛尸海中,随风浪打来此处。 至于死亡时间,则在一天半左右,也即是前天半夜到昨天黎明之间。 秦林点点头,至此案发的各个关键时间点已经串联起来:八月二十五日(前天)早晨,封舟在舟山被劫,大约到了中午之后,两位琉球使臣乘船“逃脱”追杀,又回到案发海域查看,接下来逃回杭州报案; 当天深夜到二十六日凌晨之间,封舟上的乘客和水手遇害,被抛入大衢山岛附近的海中; 二十六日天明,大衢山岛上的五峰海商发现有船只在沙滩搁浅,检查发现是册封天使所乘的封舟,船上血迹斑斑,立刻派八橹快船驶回杭州禀报金樱姬。 因琉球人的福船较慢,五峰海商的八橹船快,所以尽管出发的时间晚了大概十个时辰,两者却差不多于二十六日夜同时抵达杭州,秦林、金樱姬与刘体道、李嗣贤几乎同时得到消息,双方发生了昨夜的那场冲突,最终连夜赶往大衢山岛。 经过整夜航行,今天也就是二十七日,众位官员抵达大衢山岛,并在海水中、海岸边发现浮尸。 检查尸体的死因则简单明白,看来这起案子单纯从尸体检查上是没办法取得突破的。 “谁知道封舟上有多少水手和乘客?”秦林问两位琉球使臣。 梁灿回想了一会儿,答道:“连两位天使和他们的随从、侍卫在内,共有十七位乘客,船上水手共三十九人——秦长官的意思是?” “如果我没料错,还会发现新的尸体。”秦林望着天空,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金樱姬立刻命权正银往水寨调遣船只,搜寻海中的尸首。 远处水寨炮台三声炮响,大大小小的船只蜂拥而出,福船、广船、蜈蚣船、八橹快船,呈扇面在海上搜寻,不一会儿就有船停下来,用铁爪挠钩从海里打捞什么。 岸上的众位官员离得远了,看不见究竟捞的何物,但人人都是心知肚明。 刘体道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最初只是从琉球使臣口中得知瀛洲长官司的人把封舟劫走,便满怀信心的想把金樱姬和秦林扳倒;没想到现在竟然发生了天使被害,全船人杀个精光的惊天大案,案件发生在浙江海域,他这个浙江巡按御史还能落个好吗? 更倒霉的是,金樱姬和秦林还不肯老实认罪,偏要唧唧歪歪的狡辩。 “这些海上莠民和大字不识一个的武官,真是一点也不知道礼义廉耻啊”,刘体道感叹着,似乎秦林和金樱姬主动把栽赃陷害的罪名认下来他才满意,才叫做深明大义。 五峰海商出动大批船只,像梳子一样搜寻附近海面,很快海中漂浮的尸首就被打捞起来,运到了岸上。 总计有四十二具尸体,其余的尸体或者喂了鲨鱼,或者沉入海底,估计永远也找不到了。 琉球使臣悲哀的发现,册封正使户科左给事中萧崇业也在其中,死状和副使谢杰没有任何区别。 “哈哈,这难道不是你们杀害天使的证据吗?”刘体道声色俱厉的说:“这些尸体就浮在大衢山岛附近海面,你们海船每日出入,居然直到现在才发现,岂不是自欺欺人?” 李嗣贤闻言眼睛一亮,捋着黑黝黝的胡须,一叠声的道:“对对对,故意留到此时才捞起来,正是要给咱们演一场戏!金长官、秦长官,你们瞒得了别人,瞒不了刘巡按和老夫!” “笨蛋!”秦林毫不犹豫的冲着他们破口大骂:“不是下令专门搜索,你坐船是随时眼睛盯着海水里面的?老子还是头一次听说有这种怪物!” 权正银补充道:“再说了,咱们水寨建在避风避浪的大衢山岛西面,尸体却是在东、北、南三面发现的,根本就不在咱们常用的航道上面。” “秦长官,说不定他们坐船是随时往下盯着海里头哦,”金樱姬撇撇嘴,狡猾的坏笑着:“奴家听说这些官儿运点钱粮就要‘漂没’(明代沿海官员贪污,假称是水运遇到风浪而漂没)三四成,漂没得多了,没准真以为海里头漂着银子呢!” 李嗣贤和刘体道被金樱姬狠狠嘲讽一番,却又辩驳不得——他俩确实“漂没”过不少银子,于是脸色就憋得红了青、青了红,终究难发一言。 300章 尸首也漂没?在线阅读 <!--t; 300章 尸首也漂没? - 301章 秦林的底牌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01章 秦林的底牌 <!--go--> 301章 秦林的底牌 四十二具尸体在海滩的树荫底下,整整齐齐摆了长长的一排,每具尸体都被海水泡得颜色卡白,本来就扭曲挣扎的面容经水泡浮肿之后,越发狰狞可怕,有的尸体嘴角还有混着白沫子的粘液缓缓淌出…… 这简直就是一场屠杀啊! 即便秦林见惯了死亡,也是头一次在单独的一起案件中看到如此众多的尸体,是什么人如此丧心病狂? 怀着查明真凶、令死者沉冤昭雪的迫切心情,秦林和陆远志联手将尸体检查了一遍。 因为数量太多,另外这种明显的大规模屠杀案件从尸体本身也难以发现有用的线索,所以检查也比较粗略。 秦林和陆远志忙上忙下勘验尸体的时候,李嗣贤、刘体道两个捏着鼻子躲得远远的,只是阴阳怪气的叮嘱从衙门里带来的仵作,叫他们“务要仔细盯住,别被人在尸首上做了手脚。” “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金樱姬在旁边看不下去,悠悠的来了这么一句。 黄公公和霍重楼也在旁边冷嘲热讽,只可惜两位正人君子的脸皮实在厚得很,根本就充耳不闻,指挥几个仵作把秦林盯得更紧了。 可惜秦林和陆远志本来就没有弄虚作假的打算,那些仵作开始还是奉着上司的命令,睁大眼睛监视他俩,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越看越觉得人家手法厉害,自个儿拍马也比不上,到了后头吧,干脆一板一眼的学了起来,甚至像学生请教老师那样问秦林,这里为什么要这么做,那里给尸体翻过来又为什么。 秦林并不藏私,详略得当的给仵作们解释,到头来几个须发花白的老仵作围着他点头哈腰,一如当年跟师傅学艺似的。 李嗣贤、刘体道心头郁闷得不行,待要呵斥那些仵作吧,又觉得和低贱小人计较未免失了朝廷大员的体面,只好黑着脸、瘪着嘴,一副小受样儿,暗生闷气。 这种大规模屠杀,作案手段本身并不复杂,死因和死亡时间等方面都不大会有什么突破的,秦林和陆胖子匆匆完成了检查。 尸体都有被捆绑的迹象,初步判断死亡时间都在同一个时间段,致命伤都是位于胸腹或者颈部的刀伤,刀口很深、并且往往不止一处,有的尸体胸腹被狠命捅了五六刀,有的脖子都快被割断了。 “杀人灭口的迹象很明显啊!”秦林把沾满污渍的布手套扔掉,走到海边,抄起海水洗手。 金樱姬三步并作两步跟了过来,忧心忡忡的问:“怎么样?奴家觉得是有人故意陷害呢。” “确实是陷害,”秦林毫不迟疑的点点头,“尸体虽然没有找到有用的证据,但体现出非常明显的过度杀伤。” 刑事侦查中的过度杀伤,就是指完全没有必要的、超越一般意义的暴力伤害,比如一刀割喉就能致命,偏要把整颗脑袋都割下来,明明已经勒死,临走还要拿石头把被害人的脑袋砸个稀巴烂,都属于过度杀伤。 从犯罪行为分析的角度,过度杀伤有三种常见情况,其一是初次犯罪张皇失措,秦林曾经办过一起杀人抢劫案,年纪轻轻的案犯初次抢劫,遇到反抗之后惊慌失措丧失理智,把被害人足足捅了八十多刀; 其二是发泄某种情绪,比如变态杀人狂的施虐,比如仇杀案凶犯对被害者的疯狂报复; 第三嘛就是杀人灭口的心态,唯恐受害者死得不够彻底,所以下的手之狠,都够让被害者死上好几遍了。 这起案子很明显不是初学菜鸟发狂,也不是行凶报复,那么罪犯杀人灭口的心态,顿时就昭然若揭。 为什么要彻底灭口?只要留下任何一个活口,就没办法嫁祸于五峰海商了嘛! 秦林将这番道理与金樱姬讲了一遍,金长官听得连连点头,又补充道:“凶手将尸首扔到大衢山岛东、南、北三面的海里,这些尸首迟早会被浪打上岸——呵,幸好听的你话没有烧掉封舟,否则咱们还真被他赖上了!” 是啊,如果是普通的劫杀案件,随便把尸体扔哪儿就行了,封舟被浪冲到大衢山岛搁浅也可以算个偶然,但环绕大衢山岛三个方向的海中都被扔了尸体,如果不是存心嫁祸,谁会有这么蛋疼? “有没有怀疑对象?”秦林压低了声音问。 金樱姬凤目一转,伸手就把他掐了一把,似笑非笑的道:“装傻!” 秦林嘿嘿笑着挠了挠头,这件事从最开始就怀疑是海鲨会做下的,因为作为被嫁祸的当事人,他们很清楚人不是五峰海商杀的。 这片海域上,够实力做出这番勾当的只有三方势力,其一海鲨会,其二五峰海商,其三就是朝廷水师,其余的倭寇啊佛郎机人啊,在杭州湾喇叭口附近都只能乖乖夹着尾巴做人。 朝廷水师当然不可能丧心病狂把册封天使给杀了,再说也没理由嫁祸五峰海商;加上不是金樱姬做的案子,剩下的唯一嫌疑犯就只有海鲨会。 见秦林提出了海鲨会,金樱姬丹凤眼中光彩一闪:“小冤家,你有证据了?嘻嘻,奴家就知道你本事大嘛。” 秦林抬头坏笑,金樱姬这话,似乎语带双关哪! 可接下来他又摇了摇头。 和普通的刑事案件不同,这是一起有两股庞大势力参与其间的罪案,侦破工作便与通常情况下的命案大相径庭。 这起案件的嫌疑人是非常明确的,就是陈白鲨和赵海马的海鲨会,现场留下的证据也多得足以叫新入门的菜鸟侦探都不会疏忽:船舱中累累血迹,血脚印、血指纹随处可见。 但关键是,海鲨会有上万帮众,谁知道其中哪几个才是真凶?总不可能把上万人抓起来对指纹吧!何况陈白鲨只要把参与作案的人藏起来,乘船出海远走高飞,你去找谁对指纹、脚印? 侦破这种案件,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海鲨会一网打尽,审问其高层的知情人,得到线索打开局面——后世秦林曾参与打黑风暴,就知道抓一百个小喽喽也没有屁用,得抓到黑老大、双花红棍和狗头军师才能一举破案。 可现在就遇到关键的问题了,秦林作为外省的锦衣卫官儿,金樱姬又是嫌疑人之一,根本就不可能去抓陈白鲨、查海鲨会,就算有东厂霍重楼站在自己一边,对方还有个相当于省长的从二品布政使压阵呢! 事实上岂止李嗣贤、刘体道这两位公然跳出来的?海鲨会是权贵走私集团的代言人,倚仗官府势力欺压百姓和中小客商,传闻中血债不少,却一直逍遥法外,除了刘、李之外,杭州知府龚勉、浙江提刑按察使、浙江都指挥使乃至整个浙江官场,恐怕都是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吧。 在浙江玩硬的,秦林还差点,毕竟不是走到哪儿都有徐辛夷那条人形母暴龙压阵啊——想到这里,秦林不禁有些怀念那家伙了,如果大小姐在这里,一定会立刻点起大军,直接把海鲨会老巢给剿了…… “呃,为毛在金长官身边,我却会想起徐大小姐?难道我真的、真的很花心?”秦林莫名其妙的摸了摸鼻子,摇摇头收回有些纷乱的思绪,看看金樱姬,秦长官有些心虚。 金樱姬自然不知道秦林的胡思乱想,她门牙轻轻咬着嘴唇,思忖了半晌才道:“那么,没有别的办法了?这样的话,我们的处境会很棘手呢。” 五峰海商和海鲨会都有上万帮众,互相指责打口水官司的话,根本就找不到具体参与案件的嫌疑人,这起案子就有向无头公案发展的趋势。 毕竟那两艘劫持封舟的八橹快船打着五峰海商的旗号,封舟和浮尸又是在瀛洲长官司开府建衙的大衢山岛发现的,无论如何五峰海商都会处在下风,被大部分人认定是杀害天使的元凶啊! 也不说朝廷会不会做出反应了,就这么顶着“杀害天使”的罪名拖下去,本来就倾向于海鲨会的浙江官场必定会借机整治五峰海商。 另外,潜在钦犯的帽子不摘下来,各地客商谁敢和你做生意?单单是信誉上的损害,就叫金樱姬犯愁了。 “小冤家,你一定要替奴家多想点主意啊,”金樱姬红着瓜子脸儿,轻轻扯着秦林的衣袖摇晃,咬着嘴唇轻声呢喃:“奴家,奴家现在可只有靠你啦!” 青丝如瀑,红颜醉人,秦林也免不得心驰神迷,定了定神,低声笑道:“别慌,我手里还有一张底牌,要找个最好的时机打出来……让我想想,嘿嘿,一定要打那条笨鲨鱼一个措手不及!” 还有底牌?金樱姬翦水双瞳眨了眨,暗暗扳着手指头算数:浙江官场上秦林认得的黄公公、霍重楼,都没有扭转乾坤的实力呀,难道他要向南京的魏国公、或者京师张首辅求援? 想到那样做就免不了和徐辛夷、张紫萱打交道,金樱姬又隐隐觉得酸溜溜的。 可看秦林那智珠在握的神情,又不像要借远水解近渴的样子…… 301章 秦林的底牌在线阅读 <!--t; 301章 秦林的底牌 - 302章 险恶居心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02章 险恶居心 <!--go--> 302章 险恶居心 大衢山岛并不是第一现场,既然封舟和尸体都已找到,便没有继续呆下去的必要,一行人又乘船回杭州。 秦林和黄公公、李嗣贤等官员仍乘坐来时那艘浙江水师的八橹快船,金樱姬派了几名经验老到的好手替封舟把舵,由一艘四千料头等大福船拖着走。 那些尸体则装在封舟的底舱里面,统统带回杭州,待定案之后,是民的交还家属,是官的奏报朝廷。 回去就不比来时了,头等大福船势大力沉、载重量和牵引力都极大,航速却比较慢,八橹快船也只好跟着慢慢划,算算时间,今天下午从大衢山岛出发,第二天中午才能到杭州。 众位官员乘坐的八橹快船,依然是泾渭分明,秦林一方与李嗣贤一方,要么冷着脸不说话,要么就冷嘲热讽,黄公公、霍重楼嘴里只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笔下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李嗣贤、刘体道就反唇相讥“厂卫鹰犬,权阉误国”…… 到后来两边都吵得疲了,干脆分开,各自占据一个官舱,互不干扰。 梁灿、卫荣两个琉球使臣仍跟着李嗣贤,先入为主的看法相当顽固,他俩看着秦林、金樱姬的举动总觉得有鬼,正应着疑人偷斧的故事。 “两位使臣,老夫治下的浙江竟出了如此惨案,实在惭愧难言啊!”李嗣贤见没有秦林等人干扰,就做出愧疚的样子,朝着两位琉球使臣拱手作揖。 琉球外藩小国,国王入京朝觐也是按朝中正二品官员接待,李嗣贤就是从二品布政使、封疆大吏,实权比琉球国王还大些,此时竟如此谦恭,梁灿和卫荣两个立刻受宠若惊,一边还礼不迭,一边连声说不敢不敢,出海遇劫,实乃时乖运蹇,要怪也是怪五峰海商凶残毒辣,和浙江官场无涉。 李嗣贤一听正中下怀,提起官服下摆一振,慨然作色道:“老夫奉旨执掌浙江庶政,总也算得克勤克俭、兢兢业业,没想到狼心狗肺之徒竟公然杀害朝廷天使,本当将其明正典刑,偏有误国权阉和东厂走狗横加庇护,致令公理不伸、正道难行,嗟呼、嗟呼!” 好官、这才是好官哪!梁灿、卫荣两个感动得无以复加,双膝跪下朝着李嗣贤连连磕头,大声道:“古话说‘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原来天朝还有李方伯这样的古之贤臣!吾等海外赤子视李公,真如父如母也!” 李嗣贤一席话说得慷慨激昂,双目烁烁似英雄含泪,奋袖握拳如志士受屈,到最后竟将官帽子摘下来托在手上,摆出海瑞罢官的架势:“两位使臣放心,老夫便拼着这官儿不做,也要伸张正义!” “使不得、使不得呀!”刘体道一把夺过乌纱帽,替李嗣贤合在头上。 刘体道暗暗纳罕,好像当初李布政引见海鲨会来送银子的时候,并没有这般义正词严…… “老方伯何必如此?”刘体道痛心疾首的道:“从二品布政使,一方守牧大员,岂可因臧仓小人而轻言弃官?” 李嗣贤神色正气凛然:“我辈儒生本色,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子曰道不行乘桴桴于海,权阉不除、元凶不诛,老夫宁愿挂冠而去!” 梁灿、卫荣这两位琉球使臣听到这句话,真是感动得涕泪交流,决心回琉球之后,就要禀明国王,替李方伯起造生祠,叫国中士民四节焚香顶礼,如此方不负天朝大臣的一番赤心哪! 刘体道从都察院选出来任浙江巡按御史,和李嗣贤为首的本地官员也混了两年,通谋“漂没”的钱财、收受海鲨会的三节两敬也不少了,本来觉得这位布政使也不见得有多清廉。 可现在见他如此慷慨作色,刘体道忍不住暗叫一声惭愧:原来李布政平时手虽然伸得长些,在维护天朝尊严、抚恤海外赤子的时候,大是大非面前,他还是立场坚定的呀! “李方伯不必效五柳先生赋归去来兮,”刘体道大袖一挥,愤然道:“冤案不能伸展,真凶不能伏法……本官陪方伯与秦、金两个奸佞斗到底!” 李嗣贤大笑着拍了拍刘体道的胳膊:“这才是我大明朝的忠直之臣、直谏之士啊!哼,海贸虽归市舶司管,杭州毕竟在我浙江辖区之内,本次案发的地界也在我浙江省境,金氏想逃出生天,也没那么容易!” 要和金樱姬作对的,可不止李、刘两位,浙江提刑按察使、杭州知府、都指挥使、浙江水师……都是海鲨会历年苦心经营,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他们都站在李嗣贤的背后,磨刀霍霍,随时准备跳出来朝五峰海商狠狠捅一刀。 “不过,要扳倒金氏,就得连秦某人一块对付,这对狗男女同气连枝,但他却是南直隶的锦衣官儿,不归咱们浙江管,”李嗣贤捋着胡须沉吟不语。 梁灿、卫荣把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正因为疑人偷斧的心态,他们觉得在驿馆时秦林的拜访都是“居心叵测”的,于是把他也恨上了。 刘体道嘿嘿一声冷笑:“这有何难?下官座主黄安耿老先生现掌南京都察院,世叔则位列京师都察院,兄弟二人皆乃清流名宿、言官领袖,有登高一呼群山响应之能,待下官连夜修书一封,请他老人家出手,还怕搬不倒秦某人区区一个革职留任的锦衣副千户?” 好!李嗣贤等的就是这句,包括正副册封天使在内的四十多人遇害,浙江官场必定巨震,到时候浙江各衙门联名上奏,再加上清流群起而攻之,把杀害天使、谋反悖逆的罪名扣上去,秦林、金樱姬必定死无葬身之地,五峰海商也只好烟消云散! 到那时,海鲨会独占海贸,孝敬的银子就会源源不断的揣进浙江各级官员的腰包,当然,他李嗣贤李布政的荷包必定是诸位官员中最鼓的呀…… 302章 险恶居心在线阅读 <!--t; 302章 险恶居心 - 303章 老子底牌吓死你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03章 老子底牌吓死你 <!--go--> 303章 老子底牌吓死你 李嗣贤等人在右舷官舱商议计策的时候,秦林一方的众人则待在左舷官舱里面,但有所不同的是,秦林始终不慌不忙的小口啜饮着茶水,要不就站在舷窗底下,将鱼干撕碎了,饶有兴致的喂食那些振翅盘旋的海鸥。 这家伙究竟是胸有成竹,还是故作悠闲? 谁的心里头都没个准。 其中还属黄知孝心头最着急,他这个提督市舶太监当得好好的,每天都有大把银子入账,为了帮秦林现在算是和布政使李嗣贤为首的浙江官场闹翻了,和海鲨会也翻了脸,要是秦林、金樱姬倒霉,五峰海商垮台,官场和清流岂会放过他这个“误国阉竖”? 要是被摘去帽子弄回京师,那才叫个灰头土脸,几位掌权的大太监必定嫌他出丑露乖,到时候铁定发配浣衣局、西山草场这些地方,混吃等死吧! 于是在杭州威风凛凛,气派几乎要堪比东厂督公的黄知孝黄公公,这会儿屁股底下像装了钉子似的,不停的扭来扭去,磕磕巴巴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 “秦长官,您也知道,小的虽凭着皇上家的鸿福、张公公的举荐,做了这提督市舶太监,可初来咋到的,在杭州根基也浅,好多事情,还得仰仗长官您来拿主意啊!” “老黄,你着相了吧?”霍重楼朝老朋友使个眼色,故意道:“秦长官本领如何,别人不知道,咱俩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有秦长官运筹帷幄,俺老霍就放心得很!走走走,咱们先出去吹吹风,别扰乱了长官的思路。” 说着霍重楼就假意去拖黄知孝,眼睛却直望秦林身上瞥——他也心头不踏实啊!东厂的权势虽大,区区领班要和一省布政使和巡按御史相抗,那冒的风险也实在不小。 秦林虽然看着窗外飞翔的海鸥,耳听两人对话,就如背后生了眼睛似的,对情形一清二楚。 这官场上讲的是人在人情在,人走茶就凉,俗话说的难听:“死知府不如活老鼠”,却也有三分道理。 虎躯一震、王霸之气狂飙,小弟纳头便拜、忠心至死不渝,那一定是刚从非正常人类研究所刚逃出来的“被研究员”,正常人的交往,则无非利益、感情两条线。 像黄知孝、霍重楼做到现在的份上,作为刚到任、根基不牢的官员,肯陪着秦林和本省从二品布政使斗法,这份情面已是相当难得的了,再要他们冒更大的风险,那也未免强人所难。 所以也难怪黄、霍两个着急,他们的担心,秦林当然理解。 “老黄、老霍,”秦林转过头来,神色很少像现在这样一本正经:“你们两位肯陪兄弟走到现在这一步,兄弟实在感激得很!不过兄弟的为人你们也清楚,绝非叫朋友做挡箭牌,自己缩在后面当乌龟的货,刚才我已经有了谋划,这次若不能查明真凶,我秦字倒过来写!” 黄知孝和霍重楼对视一眼,听得秦林说有了谋划,他俩半分也不怀疑,立刻就高兴起来,翻过来又为刚才自己的反应感觉不好意思,脸色微微发红。 “嗨,这官儿做大了,瞻前顾后的也多了,老霍真不如一年前开得开,岂不是越活越转去了?”霍重楼讪笑着朝自己脸上扇了一下,停了停,又涨红了脸伸出手:“从今往后,老霍再不胡思乱想,总之秦长官不会叫朋友吃亏上当!” “老霍说得好!”黄公公也伸出了手:“可惜咱家是个废人……” 话还没说完,秦林已伸手和他们两位握在了一起。 又有一双修长纤细的手搭在了秦林的腕上。 金樱姬抿着小嘴巧笑嫣然,妩媚的双眸弯成了月牙儿:“李靖、红拂、虬髯客,如今都齐了。” 风尘三侠之中,李靖文武双全,自是非秦林莫属,红拂张出尘曾为太师府歌姬,乃金樱姬自嘲,霍重楼根根胡须犹如钢针,却不是活生生的虬髯客? 只黄公公自惭形秽,笑容有些勉强。 却听得金樱姬又笑道:“比风尘三侠,这里又多了位三宝太监。” 黄知孝闻言大喜,连声道不敢不敢,郑和老祖宗乃是我大明朝内官中的大英雄大豪杰,如何敢和他相提并论? 殊不知金樱姬一语成谶,后来黄公公竟真的三访天竺、八下南洋,扬我国威于千岛万国,功业直追老前辈三宝太监,那就是后话了。 至于具体的布置嘛,秦林低声道一句附耳过来,如此如彼的说了一通,这三位顿时贼笑起来,表情简直是不约而同的在说:秦长官,你好坏哦…… 入夜,船只点起灯球火把继续前行,因后面拖曳封舟的四千料大福船速度慢,八橹快船也就不必摇橹加速,单靠风帆的力量就足够前进了。 甲板上只有几名掌舵的浙江水师老水兵,喝着御寒去湿的绍兴黄酒,就着卤煮豆腐干,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 海浪温柔的拍击着船身,船只顺着波浪起起伏伏,若不是想到后面封舟底舱中的许多尸首,今晚倒是个温柔静谧的海湾之夜。 “晚风轻拂杭州湾,白浪逐沙滩,没有梅林缀斜阳,只是一片海蓝蓝……” 左舷一道黑影站在舷侧,对着海面一边唱歌一边嘘嘘,沙哑犹如狼嚎的歌声惊得人头皮发炸。 水兵们很想破口大骂,可看清那人是谁,他们也就只好把骂人的话吞回了肚子里,反而堆起笑脸,笑嘻嘻的道:“秦长官,出来放水啊?” 尽管舱内备有夜壶,可哪有出来对着茫茫大海,吹着海风嘘嘘来得爽快? 秦林笑着提起裤子:“是啊,你们忙,本官这就回去……” “您请便!”几个水兵点头哈腰,夜晚行船掌舵很要紧,他们没敢离开舵位。 这时候不知什么东西把桅杆上挂的灯笼打了一下,那灯笼一阵乱晃,水兵们都抬头看怎么回事,待那灯笼不晃了,众人再看刚才秦林所站的地方,连人影儿都没有了。 秦长官回舱室了吧!水兵们都这么想着,继续喝酒吹牛。 秦林回了舱室,但没有回自己的舱室。 浙江巡按御史刘体道秉烛夜书,将秦林、金樱姬如何狼狈为奸,如何欺压良民凌虐士绅,如何丧心病狂杀害朝廷天使的罪行,写的是声声血字字泪,简直就是无情的鞭笞、正义的声讨! 他这封信,预备回杭州之后,立刻七百里飞骑传给南京都察院的座主耿定向,自打王本固畏罪自杀,耿老先生就是清流中的泰山北斗,只要他老人家一句话,南北两京都察院的众多御史、以及六科给事中必定群起而攻之,顷刻间就要将秦林打得落花流水。 所拜座主既是同派系的领袖,也是名义上的老师,所以刘体道这封信不但要把秦林的罪行严加控诉,还必须写得骈四俪六文采斐然,这才入得了座师耿老先生法眼,将来扳倒了奸佞和阉竖,这篇文章印在文集上,还要流芳百世呢! 辛辛苦苦做了一篇佳文,又恭恭敬敬的用楷书誊抄好了,刘体道已累得眼冒金星,这就伏在案上沉沉睡去。 只见船舱斗室之中,灯光昏黄如豆,忠心耿耿两袖清风的八府巡按累得伏案酣睡,衣冠仍整齐肃然,几案之上,宽大的袖子压着直言不讳控诉奸佞小人的书信,如椽大笔上墨汁未干……好一个忠臣烈士冒死直谏的场面,几乎可与汉朝望门投止的张俭、本朝弹劾严嵩的杨继盛古今辉映啦! 门轻轻的被推开了,一道黑影伴随着海风轻飘飘的走进室内,然后随手关上了舱门。 伏案而睡本来就睡不大踏实,冷风一吹,刘体道模模糊糊的醒来,恍惚间看见身前那道黑影,登时吓出一身冷汗,睡意全无,哑声低呼: “秦、秦长官,你意欲何为?我可是朝廷命官!” 唉~~这句色厉内荏的话一出口,刚才那副忠臣烈士的情景,就全被破坏啦。 嘘——秦林做了个动作叫刘体道噤声,然后好整以暇的坐了下来,一眼就看到桌子上那封书信,他毫不客气的拿起来慢慢读。 刘体道脸上阴晴不定,实不知道秦林想干什么。 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对方却是个锦衣卫的武官,尽管他觉得秦林的态度明显是挑衅,于是考虑要不要拼一把,搏个舍生取义、杀身成仁,但最终仍选择了“大丈夫能审时度势”、“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和“留有为之身以图将来”。 秦林读了半天,最后并没有像刘体道预想那样把充满不实之词的信撕个粉碎,而是慢慢把它放回原处:“这封信不好,一点也不好,我觉得刘巡按会重写一封的。” “你以为逼本官胡乱写什么东西,就能洗脱罪名吗?”刘体道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色厉内荏的道:“大丈夫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秦长官所请,刘某恕难从命!” 真的吗?秦林戏谑的笑起来,就像抓住了耗子的大猫,他也掏出一封信,递给了刘体道:“看看这封信,也许你会改变主意的。” 刘体道疑疑惑惑的伸手来接,还没有接到信封,单单看到信封上标着的大字,他忽然就像触电那样猛的一弹,脸色刷的一下变作惨白,再看往秦林的眼神就不由自主的低了三分,惊恐之意宛如见了活鬼。 303章 老子底牌吓死你在线阅读 <!--t; 303章 老子底牌吓死你 - 304章 变脸高手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04章 变脸高手 <!--go--> 304章 变脸高手 秦林递给刘体道的信,乃是南京都察院副都御史耿定向亲笔所书。 当日秦林趁刘一儒、王本固突然死去,以替两家封存财物之名,取得了这两位大臣的不少私密书信,其中记载着不少他们和耿定向结党营私的内容 ——本来这些绝密信件绝不可能落到外人手中的,可刘一儒是儿子犯下滔天大罪,父子俩身败名裂,心灰意冷之下自尽的,就没想到要处理书信;而王本固则是“被自杀”,更不会提前处理这些见不得光的秘密,于是全都便宜了秦林。 官员之间结为朋党,相互书信往来通谋营私,乃是官场上的常态,连首辅张居正都常用私信授意亲信官员们,按照他的意思上奏某事,举荐某人担任某职。 但这种书信是绝对不能见光的,一旦被政敌握在手中,立刻就能罗织罪名,借此兴风作浪。 秦林拿到这些书信,就捏住了耿定向的命门,再加上王本固畏罪自杀,其党羽面临大厦倾颓的危局,耿定向不得不屈服于秦林,向张居正写了表示效忠的书信。 这次秦林既然到浙江办事,当然要提前打听主要官员的出处,像浙江巡按御史刘体道是耿定向门生这种事本来就不是秘密,一打听就知道了,于是秦林便让耿定向给他这位得意门生写了封书信。 现在,这封信就摆在刘体道的书桌上,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他阴晴不定的脸。 终于,刘体道从信封中抽出书信,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刚看了数行,他的心就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因为这封信上,耿定向口口声声说秦林是“今日少年英杰,他年国之干城,吾虽得享盛名,其实则自愧不如也”,请门生务必对秦林“以师礼相待”! 巡按御史代天巡狩,举劾尤专,大事奏裁,小事立断,民间传说中的八府巡按,那威风可不是盖的。 不过,巡按御史也是由都察院选授的,那都察院总揽宪纲,都御史则考核十三道监察御史、诸巡按御史和南北两京巡城御史称职与否,有任免黜陟之权,耿定向职任南京都察院副都御史、其弟耿定力为都察院佥都御史,不仅是刘体道的座主,还是他的顶头上司! 从官场职务而论,得罪了顶头上司有什么下场那也不消说了;从座主门生的关系讲,忤逆座师那叫欺师灭祖,天下人必视其为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辈;最后以清流名望看,刘体道虽薄有浮名,和门生故吏遍及天下、身为清流两大柱石的耿家兄弟一比,他连个屁都不算啊! 刘体道想到这些,后背上冷汗顿时浸湿了衣襟,冷冰冰的贴在肉上,心头犹如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 就算当朝首辅帝师张居正,身为清流的刘体道也敢和他扳扳手腕,至不济罢官回家,还博得了忠直耿介、不畏权贵的名声,将来不乏起复原官、乃至扶摇直上的机会。 可得罪了耿定向,那就是欺师灭祖、禽兽不如,非但在都察院呆不下去,整个士林都要视他为贼寇,变成声名狼藉之辈,一世功名付诸流水。 刘体道十余载寒窗苦读,府试、乡试、会试、殿试,不知多少辛苦考得一个进士出身,又是好几年穷京官苦熬,拜座师、交同门同年、到处拉拢关系,总算外放一任巡按,其间的酸甜苦辣一股脑儿涌上心头,两鬓流出的汗水把头发都贴在了脸上…… 终于,刘体道将耿定向的书信恭恭敬敬的摆在桌上,接着离席而起,朝着秦林就叩首为礼:“下官鼠目寸光,竟然误会了秦长官,真是惭愧无地!幸得座师耿老先生指点迷津,下官迷途知返,还请长官宽宏大量,受下官一拜!” 秦林倒小小的吃了一惊:我靠,丫的练过川剧变脸?这叫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哪。 巡按御史乃是代天巡狩,见督抚大员也只一揖而已,这次刘体道竟朝着秦林下跪磕头,真正是威风扫地了。 秦林端坐着结结实实受了他一拜,才佯作失惊道:“使不得使不得,刘巡按何必如此?本官在南京时与尊师谈及门下诸位,尊师也曾说刘巡按乃是清正忠直之士,所以这次虽一时被奸佞小人蒙蔽,终究醒悟过来嘛。请起、请起!” 秦林这番话口口声声和耿定向平辈论交,在刘体道面前俨然以长辈自居,其实刘体道比他还大着十多岁。 若是不明内情的旁人见了自然觉得好笑,刘体道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因为他看着书信上的口气,从来都装出副孤高嘴脸的耿定向,这次却谄媚阿谀的口气跃然纸上,简直恨不得把秦林拜做师长一样。 老师尚且如此,他这个门生跪一跪又算得什么? 秦林也算把架子摆足了,嘴里假装说使不得,却长篇大论的把刘体道训了一通,最后才扶他起来。 刘体道爬起来就换了一副嘴脸,呵着腰、弓着背,陪着笑脸道:“下官被人所愚,若非长官点拨,差点就铸成大错,岂不要抱憾终身?座师耿老先生慧眼如炬,他既识得长官是国之干城,必定不会有错,天使被害的案子,定是旁人诬陷,恕下官愚昧无知,还请秦长官指点迷津。” 看着刘体道这幅乖样儿,秦林真想喊他一声乖儿子,肚子里早就笑翻。 刘巡按既然不敢和耿定向作对,秦林捏住他就是十拿九稳,便也不再废话,直接说道:“我也不瞒你,这案子十有八九是海鲨会做下的,目的无非是嫁祸五峰海商。” 其实刘体道并不傻,前面只是屁股决定脑袋,所以一心一意要和李嗣贤联手污蔑五峰海商,像这种杀人灭口、嫁祸于人的手段,他就真的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五峰海商会杀了人,再把几十具尸体围着开府建衙的大衢山岛四面八方乱扔?岂有此理! 秦林招招手,让刘体道附耳过来,然后如此这般的说了一番。 刘体道忙不迭的点头,最后深深一揖到地:“秦长官令出法随,下官无有不遵!” 304章 变脸高手在线阅读 <!--t; 304章 变脸高手 - 305章 死亡讯息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05章 死亡讯息 <!--go--> 305章 死亡讯息 第二天中午,封舟被拖回了杭州码头,与此同时,大批水师兵丁奉命赶来,将码头围得水泄不通。 百姓们前几天还目睹封舟出航,今天又看到它被拖回来,人人心头纳罕,等尸体一具接一具的从船里抬出来,立时便有人纵声大哭,更多的人则撒腿飞跑,往出海船工的家中报信。 不到半个时辰,便有数百名船工家属聚在码头上,凄惨的哭喊声响成一片,兵丁放他们进去认尸,看见几天前还活生生的父兄、儿孙变作了冷冰冰的尸体,百姓们伏尸痛哭,一时间风残云愁,连杭州湾的海浪也作悲声。 闻讯赶来的杭州知府龚勉、钱塘知县姚道嵋两位,瞧着这么多尸首也傻了眼,龚勉还强作镇定,但手脚都在发抖,那姚道嵋干脆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愁眉苦脸的扯自己头发:“天哪,姚某定是九世作恶,才遇到今天这一出!” 布政使李嗣贤捋着胡须,神情那叫个悲天悯人,颤声嗟叹道:“朝廷命本官守牧一方,治下子民却遭此毒手,本官若不能将真凶绳之以法,上何以报君王之恩,下何以对黎民之信?” 说着他目视金樱姬、秦林,目光灼灼有愤然之色,这一番炉火纯青的表演,就算搬到戏台子上也能得几声叫好的。 哪知一山更有一山高,刘体道左手将大袖往下一甩,右手食中二指捏着剑诀横在胸前,虎目含泪、语带金石之音:“本官奉朝廷明旨代天巡狩,出京时耿二先生便言道‘吾辈以气节砥砺天下,当效法董狐直笔不讳与弹劾奸相之杨继盛,官可弃、血可流、头可断,而节不可折’! 今阉竖凌虐厂卫横行,纵容奸险之徒杀我天使、害我百姓,刘某头顶天、脚履地,誓与其党不共戴天!此次若不能伸张正义,刘某不惜一死,定要抬棺死谏!” 我靠,抬棺死谏?老兄未免太入戏了吧?龚勉和姚道嵋都把舌头一吐,暗道这刘巡按只怕是海上吹的风大,有点外感风邪痰迷心窍了,须得找个大夫给他瞧瞧。 李嗣贤却感动莫名,连声赞刘巡按实乃孤高耿介之臣,只是不必做得这么极端,留着有用之身将来为国出力嘛。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刘体道双目炯炯遥望天边浮云,面容是那么的慷慨激昂,正午的阳光给他的身影镀上了一层灿烂的金色…… 百姓们登时感动得热泪盈眶,一个个顶礼膜拜:“好官、青天大老爷啊!” “就和戏台上的八府巡按一模一样呀……” “不准笑!” 最后这句是秦林叮嘱身边使劲儿捂住小腹的金樱姬,因为金长官已经憋笑憋得快要忍不住了。 可回想起昨夜的情形,秦林也觉得好笑,堂堂八府巡按跪在自己脚下摇尾乞怜,仅仅是耿定向的一封信就压垮了他的脊梁,为了保住官位和名声愿意出卖一切……如果百姓们知道了这位刘巡按的真实面目,恐怕会吐他一脸口水吧! 不过,这种小人正是秦林用得着的,刘体道确实是条疯狗,但他绝不敢咬自己的主人,只要把他驯熟了,有时候放出去咬人还是很方便的。 远处围观百姓中,发生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许多挤在大堤上的人,忙不迭的朝两边散开。 果然来了,没让我失望!秦林坏笑着,轻轻捏了捏金樱姬的纤纤玉手。 就你能!金长官妩媚如水的眼波,把秦长官麻了一下。 黄公公和霍重楼两位,更是互相打着眼色,眉飞色舞,基情四射啊! 来的正是海鲨会会首陈白鲨,他跳下滑竿,连滚带爬的跑到停尸处看了看,假惺惺的干嚎两声,立马就饿狼似的扑到李嗣贤脚下,扯着喉咙喊冤:“李方伯,我兄弟冤枉啊,李大人明镜高悬,一定要还他们一个公道哇!” 这次出海被害的船工,不少是海鲨会控制之下的会众,所以陈白鲨说是他兄弟。 李嗣贤指了指刘体道,慨然道:“非但本官,刘巡按刚才也允了,若不能伸张正义,他还要抬棺死谏哩。” 陈白鲨闻言大喜过望,他和李嗣贤关系要密切一些,刘体道是京师放出来的巡按,经李嗣贤引见,也受了他不少贿赂,但总觉关系还差着一点儿,这次居然肯如此鼎力相助,实出陈白鲨意料之外。 从地上爬起来,陈白鲨就道:“小人从大街上来,一路上听人说琉球使臣亲眼看见是瀛洲长官司的船劫了封舟,后来船和尸首也是在他们开府建衙的大衢山岛周围发现的,这金氏不就是罪魁祸首么,怎地还没有束手就擒?” 说罢,陈白鲨恶狠狠的盯着金樱姬,那眼神之凶恶,简直恨不得在她身上剜个大洞。 金樱姬统率五峰海商横行三十六岛,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立刻嘻嘻一笑,没好气的吐出四个字:“贼喊捉贼!” 陈白鲨大怒,仗着这会儿正扮悲情博同情,居然卷起袖子准备上前撕打。 “喂,没有证据不要信口雌黄哦,”秦林踏前半步,冷笑道:“谁是真凶还难说得很,以本官看嘛,彼此心里有数。陈会首,你可别入戏太深!” 陈白鲨心头一凛,便知道秦林已怀疑起自己,虽说他自忖这件事做得没有破绽,但毕竟做贼心虚,气焰就矮了几分,口口声声指控金樱姬是幕后真凶,却不敢再上前撕打了——再说,霍重楼还捏着手爪子虎视眈眈呢,他这条大白鲨可打不过东厂鹰爪王。 一时间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众、众位长官,”姚道嵋打破了僵局,战战兢兢的问道:“这许多尸首摆在码头上也不是个事儿,天气又热,以下官之见是不是……” “将尸首再搜检一番,平民百姓的都发还家属吧!”秦林把手一挥,“我们都检查过了,尸首本身并没有什么线索。” 将尸首发还家属掩埋便是进一步消灭证据,同时在百姓中间煽风点火便能越发坐实五峰海商的罪名,陈白鲨当然求之不得,连连朝李嗣贤打眼色,于是便没有人反对这个提议。 “那剩下的尸首怎么办?”姚道嵋仍然挠头,因为有萧崇业、谢杰两位册封使者,以及他们的随从和护卫,加起来也有十来具。 秦林想了想,面色沉重的拍了拍姚道嵋的肩膀。 其余的官员,也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现在就属你官最小,你不倒霉谁倒霉? 又是我?姚道嵋一张脸拉成了苦瓜,好在他做官也就把住逆来顺受四个字不放,没奈何只好命衙役、民壮把这些尸首运回钱塘县衙门的殓房存放。 不仅是晦气,这十余具尸首停在这里,薄棺材总要给人家一副吧?加起来又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尸首既然运到县衙门暂存,众位官员也就自然而然的跟着来了,浙江布政使、巡按御史、提督市舶太监、东厂领班、杭州知府……就连金樱姬的六品土司长官也比姚道嵋大两级,可怜的钱塘县跑上跑下,安排座位、茶水,忙了个屁滚尿流吧,别人还不给他个好脸色看。 有什么办法呢?官场就是这样,官大一级压死人嘛。 姚道嵋派人从棺材店买了十几口薄棺材,准备把这些尸首暂且装殓,就有个油头滑脑的绍兴师爷在他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姚知县登时恍然大悟,朝着众位上官禀道:“尸首不是下官发现的,现在既然要暂存在县衙,照例就得搜检勘验,以免滋生弊端。” 姚道嵋这话说得没错,尸首放在他这里,要是进去时没有中毒,过些天却在嘴里验出砒霜,那是谁的责任?殓房做个例行检查是必须的。 李嗣贤正要呵斥这七品芝麻官,刘体道却抢先摆了摆手:“要搜检就快一点,本官事情还多得很!” 他既然这么说了,别人也就不好再有异议,立刻由县衙的老仵作检查起来。 因为大部分尸首已被领走,现在需要检查的尸体比昨天海滩上少得多了,老仵作也就按宋提刑洗冤录上的规矩,检查得比较仔细。 首先他细细检查了萧崇业、谢杰两位使者,又是看下阴、又是捏头发,还要扳开嘴巴银针探喉,忙得不亦乐乎。 陈白鲨站在李嗣贤身后连连冷笑,显然极有自信。 “笑吧,待会儿你就笑不出来了!”秦林慢慢的啜饮着盖碗茶,眼角余光看到陈白鲨的神情,他的嘴角就露出了一丝揶揄的微笑。 老仵作检查完两位天使,又查他们的随从和护卫。 李嗣贤等得不耐烦,正准备出言呵斥。 忽然那老仵作就叫起来:“这、这是什么?” 只见他从一名随从的发髻里面,取出一只小小的毛笔管儿! 这是怎么回事?在场所有的人,霎时间都惊呆了。 “昨天尸体太多,没检查太仔细……”秦林讪笑着就要去仵作手里接那笔管儿,几下打开堵着的蜡,就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纸卷,上面隐约带有字迹。 琉球使臣梁灿和卫荣同时叫起来:“萧崇业萧天使总是随身带铅笔记录所见所闻,这必定是他死前写下的控状!” 305章 死亡讯息在线阅读 <!--t; 305章 死亡讯息 - 306章 畏罪潜逃?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06章 畏罪潜逃? <!--go--> 306章 畏罪潜逃? 陈白鲨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难看,顾不得许多立刻飞身而上,伸手向秦林抢那纸卷,嘴里假意道:“让我看看元凶是谁?抓出来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陈会首不要着急,等秦长官先看完嘛,”霍重楼谈笑间抢上两步,鹰目中厉芒一闪,抬手去拦陈白鲨,暗中已使出了十成劲力的鹰爪功,只听得空中劲风呼啸,焦黄油亮的指甲利如钢钩,对准他右手太渊、大陵、阳溪、神门、阳池五大要穴狠狠抓落! 陈白鲨大惊失色,这要被霍重楼的大力鹰爪功抓中,整只手恐怕都要稀烂,没奈何只好忙不迭的缩回手,饶是如此,脉门处被霍重楼指甲浅浅划了一下,内劲透体而入,已叫他手腕酸疼难当。 哼哼,霍重楼冷笑两声,站在秦林身侧,隔开了陈白鲨。 此时秦林已将纸卷展开,他只看了几眼,嘴里登时呀的一声惊叫,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陈白鲨和李嗣贤,又是惊讶、又是张皇,脸色阴晴不定。 陈白鲨心猛的往下一沉,心头盘算了不知多少个主意,要不要一口咬定纸卷是秦林伪造的,仗着李嗣贤为首的众多浙江官员的支持,把这件事硬抗过去?或者…… “写的是什么?”刘体道正好站在秦林另一侧,便伸长了脖子去看那纸卷。 他只瞄了一眼,秦林就把纸卷折起来放回了怀中,嘻嘻贼笑道:“没什么,是这随从自己画的杭州嫖姐儿的地图,哈哈,真他妈扯淡!” 陈白鲨、李嗣贤和两个琉球使臣面面相觑,秦林说这话谁会相信啊?嫖姐儿还要画地图,还要随身带着,用毛笔管儿装了放在发髻里面,这人有毛病? 李嗣贤大袖一甩,怒道:“秦林,你不要欺人太甚!这分明就是萧崇业留下的重要证据,你怎么能将它藏起来不给本官看?定是上面字句对你不利,你要毁灭罪证!今天你不把它拿出来,莫怪本官翻脸无情!” 说完李嗣贤就命人出去调本衙兵丁,如果秦林不交出证据,他就要用强。 杭州知府龚勉、钱塘知县姚道嵋都是李嗣贤下属,两人作好作歹的劝秦林服软,姚道嵋为人疲软倒也罢了,龚勉是李嗣贤一党,语气也带着威胁之意。 刘体道也声色俱厉:“秦林,不要以为捏着证据不拿出来就能瞒天过海,本官代天巡狩,有立决之权,如果你再不拿出来,本官就不客气了!” “哦,真的吗?如果我没撒谎,纸卷确实是嫖姐儿的记录,你待怎地?”秦林坏笑着摸了摸下巴。 李嗣贤抢着冷笑道:“岂有此理!若真是什么嫖姐儿的记录,本官当面把它吞下去!” “那好,”秦林伸手在怀里掏摸揉搓了一番,磨磨蹭蹭的拿了一只纸卷出来,“李方伯,希望你不要食言而肥哦。” 李嗣贤抢着把那纸卷捏在手中,稍微看了看一张老脸顿时变得通红,跺着脚道:“见鬼,见鬼了!” 刘体道将纸卷接过,也是目瞪口呆,一时间哭笑不得:“怎么会这样?太、太他妈操蛋了……” 难怪代天巡狩的巡按御史都要骂脏话,因为这纸卷上确实用铅笔画了幅粗略的地图,标着杭州哪处地方有那座妓院,爱爱姑娘如何娇媚,哪儿有座青楼,真真姑娘又是怎样丰腴,燕瘦环肥一一记述,虽说只有五处,却也是份身体力行的杭州猎艳记录。 李嗣贤和刘体道尴尬无比,黄公公却和霍重楼说笑:“怪不得咱家常听人说这些斯文人肚子里装的墨水多,原来纸也是可以随便吃的,难怪,文房四宝都装在肚子里啊!” “只不知毛笔和砚台他是不是也能吞下去?”霍重楼抚了抚钢针般的虬髯,似笑非笑的瞧了瞧李嗣贤的肚子,似在打量能不能装下一只砚台。 “不能吧?”秦林瞋目道:“李方伯又不是传说中肚大能容的饕餮神兽,岂能将砚台吞下?” 金樱姬掩着小嘴笑得花枝招展,轻轻拍着秦林的后背:“秦长官啊秦长官,这你就不知道了,奴家听得人说天朝大臣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从二品布政使比宰相也小不了多少,莫说纸卷,就算一部永乐大典,想必也是能装进肚子的。” 李嗣贤难堪之极,被众人冷嘲热讽却又回驳不得,他是一省布政使,几时受过这等奚落?当下就黑着脸,也不和众人告辞,转身就朝外走。 刘体道、陈白鲨和两个琉球使臣也无精打采的离开。 龚勉和姚道嵋赶紧追出去替上司站班,闹了一阵子,好没兴致的回来。 就听得堂上秦林正和黄知孝、霍重楼说:“两位辛苦了,现在哪边的证据都不足,量这场扯皮官司要来回打几年的,本官是南直隶的官儿,虽然已革职毕竟还留任,老待在浙江也不是个事儿,这就告辞,先回南京去了。” “唉~~”金樱姬幽幽的长叹一声:“这才见了一面,还没与君把臂同游西子湖,又要……” 秦林笑声格外猥琐:“也许要不了多久,咱们就会再见面的。” 听到这句,姚道嵋只是暗笑秦长官和金长官果然有奸情,那龚勉却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 李嗣贤先把两位琉球使臣安顿在驿馆里面,然后和陈白鲨、刘体道同回了自己府上。 “那个纸卷,只怕有诈!”刘体道在大厅里面来回踱着步子:“秦林还没揣进怀中的时候,本官恍惚看见了一眼,上面并没有那么些图画,拿出来之后,却不像前面那一张了。李方伯不该被他所激,匆匆离开,却是中了他的诡计。” 李嗣贤嘿嘿奸笑,从袖子里取出那只纸卷,展开来一看,正是秦林后面取出的“猎艳记录”。 刘体道眼睛一亮:“原来方伯竟把这纸卷带走了!哈哈,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三人便聚在一处,研究这张纸卷。 字迹潦草、语句粗疏,倒是像随从下人写的,不过要说是粗鄙不文的武人所书,也未尝不可; 至于那些秦楼楚馆…… “不对!”陈白鲨是杭州一霸,他立刻发现了问题:这些青楼的档次,对于一个随从来说都显得太高档了,那些风流场、销金窟,绝对不是区区一个随从可以消费的地方! “妈的,上了这小子的当!”刘体道骂起来,“天下还有这种无聊荒诞之人,哼,定是姓秦的想嫖姐儿,特地找人打听了各家头等青楼的红倌人,拿笔记在纸上,预备一家家嫖过去。” 李嗣贤和陈白鲨点点头,这个解释说到他们心坎上了,瞧姓秦的光天化日之下就和金樱姬那淫妇拉拉扯扯眉来眼去,定是个风月场上的老手,像他这种人,做出这样事,真正一点儿也不叫人怀疑。 当时秦林从死者发髻的竹管里面取出纸卷,打开看了之后决心独吞,就放进怀中;众位官员逼他取出,他便磨磨蹭蹭的摸到了之前做的“嫖院指南”,玩了手李代桃僵的鬼把戏,瞒过了众人。 “这么重要的证据,居然还是被他掉包了!”刘体道懊丧的拍着桌子,生气的道:“此人竟如此狡诈,哼,本来今天要是拿到那证据,就可以将他和金樱姬的罪名立刻钉死,唉,真是可惜……” 听到这句,李嗣贤的脸色阴晴不定,陈白鲨更是魂游天外,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爹爹,爹爹替我报仇啊!”不知什么时候,李甲踉踉跄跄的从后堂跑出来,只见他满头青肿,一只折了的胳膊用布吊在脖子上,霸钱塘的威风一点也没有了,可怜兮兮的小模样活像被犀牛蹂躏践踏过似的。 他径直跑到父亲脚下跪着,声泪俱下的道:“姓秦的太可恶,把儿打成这样,他还把爹爹您放在眼里吗?这口气,儿咽不下去,爹爹替儿报仇啊!” 李甲是李嗣贤老来得子,一向娇纵得很,此时见他这幅样子,李嗣贤越发怒气冲天,恨不得扑过去把秦林咬下一块肉来。 陈白鲨见了这样子,却是心念电转,眼睛眯了起来,又想到了什么鬼主意。 他作好作歹的把李甲劝了回去,拍着胸口说一定要替他报仇雪恨,果然李甲感激得很,把这位陈会首当作生平第一个知己。 重新坐下来,李嗣贤揪着头发沉吟道:“那纸条上到底写的是什么?是秦某人故弄玄虚,还是……”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刘体道忧心忡忡,话里话外意味深长。 陈白鲨自己心头最清楚,不禁反复揣摩秦林把字条藏起来,究竟意欲何为。就算字条上有什么不利于海鲨会的东西,也可以抵赖是后来发现的,有伪造的可能,那就不能拿海鲨会怎么样吧? 正在此时,有杭州知府龚勉的家人前来投书。 “什么?秦某人要赶回南京?”李嗣贤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刘体道把茶碗重重一放,厉声道:“这是要畏罪潜逃啊!” 陈白鲨将牙齿一咬,脸上杀气大盛——姓秦的绝不是什么畏罪潜逃,他一定是捏到了决定性的证据,却担心浙江官场不肯相助,便回南京搬救兵去了! 306章 畏罪潜逃?在线阅读 <!--t; 306章 畏罪潜逃? - 307章 鹰愁崖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07章 鹰愁崖 <!--go--> 307章 鹰愁崖 杭州北面通往湖州府的官道,往北走数十里便有一座鹰愁崖,乃是莫干山余脉,山势嶙峋、九曲回转,山顶时有老鹰盘旋,此地向为陆上屏护临安之锁匙,当年是宋与金、元胡虏交兵的古战场,数百年后锋镝虽已潜销,尚有骚人墨客到这里凭吊。 官道上人迹罕至,因为京杭大运河的疏浚通航,百年来从杭州出发北上的商旅,都由运河走苏州、镇江这条位于太湖东岸的漕运水路。 只有着急赶路的人才会由陆路通行,如果从杭州去南京,走京杭大运河-长江水路,就绕着太湖东岸转了大半圈,而走湖州、宜兴、溧阳这条太湖西岸的旱路,则差不多节省一半的路程,另外乘马也比运河行船快得多,只不过马儿可不是人人都备得起的。 鹰愁崖前,马蹄得儿得儿的敲打着古驿道,鼓点般的蹄声在山间回响,一支小小的马队正在不徐不疾的前进。 当先一人便是革职留任的锦衣卫副千户秦林秦长官,陆远志、牛大力相伴左右,十名亲兵校尉紧随其后。 “哈哈,姓秦的果然来了!”五里之外,鹰愁崖半山腰的一处山亭,陈白鲨远远瞧见马队,他的笑容格外的阴狠毒辣。 半躺在滑竿上的李甲李魁元,像装了弹簧似的一下子蹦起来,惊喜交集:“真的来了?是他?” 陈白鲨又换了副谄媚的笑脸,对着身旁的李甲道:“李公子,今天您尽管拿姓秦的出气,他妈的什么玩意儿,敢和咱们李公子争女人?他算哪根葱!” 李甲脸上的青肿还没消呢,自是对秦林恨之入骨,他恶狠狠的磨着牙齿,一门心思想着待会儿捉住了秦林,怎么折磨、拷打,叫这狗胆包天的家伙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收拾了姓秦的,咱们再对付姓金的小贱人,”陈白鲨阴笑道:“到时候可要叫她尝尝公子您的厉害!” “那小娘皮,模样着实不错……”李甲嘿嘿的淫笑起来,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呼~~瞧着马队越来越近,陈白鲨终于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老实说,不管秦林宣布那张纸卷写着什么,海鲨会坐拥万余帮众、与浙江众多官运相勾结,势力盘根错节,完全可以来个抵死不认账,说那字条是秦林伪造的; 偏偏是秦林将字条藏起来,又在第二天清晨就离开杭州赶回南京,这就叫陈白鲨心头忐忑了,左猜右猜那字条上到底写了什么,心头宛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这种情况该如何应付,那种情形又如何支吾,越想越觉得没把握…… 有时候,猜测比答案本身更可怕,特别是本来就做贼心虚的情况下。 所以陈白鲨决心不想下去了,身为枭雄人物,他决定采取最简单有效的办法——釜底抽薪。 在鹰愁崖下,已设好了绝对能叫秦林难逃罗网的布置,而陈白鲨也没忘了私自叫上急于报仇的李甲,这么做一来能够向这位布政使公子示好,二来嘛也能进一步将李嗣贤紧紧绑在海鲨会的船上。 就在马队快要跑到鹰愁崖下的时候,秦林突然勒住马缰,全队人马也停了下来。 他要做什么?躲在半山腰的陈白鲨和李甲不明所以。 但见秦林扬鞭跃马,笑指鹰愁崖上:“人说海鲨会藏龙卧虎,陈白鲨狡诈多谋,本官观之实乃愚蠢之辈!若识破吾金蝉脱壳之计,在此地埋下伏兵,吾等岂不束手就擒?” 说罢秦林催马,率众从崖下走过。 话犹未了,只听两边杀声大起,海鲨会伏兵尽出,百十名手持利刃的精壮汉子从山间草丛一跃而起,将前后之路堵得严严实实。 “怎、怎么可能?”秦林赶紧手提缰绳,那马儿一声长嘶,差点儿将他颠下马背。 “长官不好,有埋伏!”牛大力和陆远志紧紧护在秦林左右,十名锦衣校尉也绣春刀出鞘,紧张的环顾四面。 敌人上百,进退无门,两边鹰愁崖飞鸟难越,已是陷身死地。 “哈哈哈哈……”半山亭中传来嚣张的狂笑,陈白鲨站了起来,隔空遥遥笑曰:“秦长官,别来无恙否?” 秦林面色大变,颤声道:“原来是陈、陈会首,你、你要做什么?我可是朝廷命官!” “死了就不再是啦!”陈白鲨嘿嘿笑着,此时胜券在握,他猖狂到了极点。 李甲则耐不住性子,迫不及待的从半山腰往下走。咬牙切齿的骂道:“姓秦的,你敢打我?今天不叫你死去活来,公子爷从今往后把霸钱塘三个字倒着写!” 陈白鲨跟在后面,凑趣道:“不但叫他死去活来,还要叫姓金的小娘皮欲死欲仙……” “无耻小人,我杀了你!你们敢!”秦林愤怒的咆哮道:“杀了册封天使,嫁祸于五峰海商,你们已是十恶不赦,还敢杀官造反吗?!” 李甲闻言吃了一惊,他可不知道是陈白鲨杀的册封天使,毕竟是官宦子弟,晓得这件事的轻重,顿时便有些害怕。 陈白鲨冷冷的瞥了李甲一眼,心道:“怎么,拿了我的银子、上了我的船,还瞻前顾后怕这怕那?哼,从今往后,就叫你父子没有退路,只能死心塌地和我海鲨会共进退!” 所以他故意朝着秦林大声笑道:“秦长官,你说的很对,就是我杀了册封天使,嫁祸于你和金小娘皮,可你又能怎样?现在老子要你死,你就得死,有李方伯、龚知府和浙江众位官员保我,你死了也是畏罪自尽,金樱姬才是杀害天使的主谋!” “你、你真的杀了册封天使?”秦林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点,声音有些发颤,显然害怕已极。 哈哈哈哈……陈白鲨一阵狂笑,蹂躏对手的感觉让他爽爆了,摇头叹息道:“可惜呀可惜,你只能带着这个秘密去见阎王啦,对,是老子杀的!” 是老子杀的、杀的、杀的……声音在山谷之间回荡。说罢,陈白鲨和李甲已走到了鹰愁崖底,就准备命弟兄们一拥而上,将众人乱刀分尸,只留下秦林慢慢折磨。 “只怕未必吧”,秦林忽然面色肃然,扯着喉咙对这崖顶叫道:“刚才你们都听见了吗?” “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鹰愁崖顶,人影绰绰,回话的是梁灿、卫荣两位琉球使臣。 他俩羞愧得无地自容,大声道:“秦长官昨夜派人将我俩绑了,还只说是要杀人灭口,绑在马背上带到这里,没想到竟然、竟然是我们冤枉了好人!杀害天使的罪魁,竟是陈白鲨,还有、还有包庇海鲨会的李嗣贤!” “没想到啊没想到,咱家也没想到!”黄公公摇着头,连连叹息。 除了琉球使臣和黄知孝,鹰愁崖顶上还有浙江巡按御史刘体道、钱塘知县姚道嵋、漕帮总甲田七爷,以及诸多杭州有名的官商士绅——他们要么是被漕帮哄赚到这里来的,要么干脆就是被绑来的,阴差阳错充当了这件大罪案的见证人。 所以,杭州最顶尖的官商士绅中,足足有一大半亲耳听到了陈白鲨自承其罪,外加一个提督市舶太监、一个浙江巡按御史、一个钱塘知县和两位琉球使臣。 铁证如山,无从抵赖! “你、你!”陈白鲨只觉脑袋里轰的一下,戟指秦林,又气又急,尤其是刘体道竟站在了秦林一边,更是叫他有末日来临的感觉。 李甲早已吓得软做一滩泥,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毕竟是手创海鲨会的枭雄人物,陈白鲨虽败不乱,立刻呼喝着下令:“众位弟兄,咱们先杀秦林,再杀光崖顶的官员绅士,大伙儿拼个鱼死网破!” “笨鲨鱼要死,网却不会破呢,”秦林摸着下巴,贼忒兮兮的坏笑。 那十名校尉中的一人将蒙着半边脸的红巾往下一扯,正是东厂司房霍重楼,他长啸一声,厉声叫道:“孩儿们现身拿贼!” 鹰愁崖快到崖顶的位置,呼啦啦站起来好大一群人,有穿褐衫白皮靴的东厂番子,有绿色大褂的市舶司兵丁,还有巡按衙门的亲兵,加起来怕不有四五百人,俱持强弓劲弩,列着阵势缓缓从崖顶压下来。 海鲨会的帮众面面相觑,他们在山腰埋伏,却没想到崖顶又早有伏兵。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秦林笑容莞尔,五倍兵力,居高临下,又是朝廷经制兵马对付一群帮会的乌合之众,结果不言而喻。 “弟兄们拼了!”陈白鲨拔出单刀挥舞,朝着秦林扑来。 呔!霍重楼舌绽春雷一声断喝,如同半空中一道雷霆劈落,就从马背上凌空扑击,恰似苍鹰搏兔,焦黄的双爪在空中带起尖利的啸音! 兔起鹘落,众人眼前一花,只见陈白鲨手中单刀当啷一声落地,手腕软软的耷拉着,已被霍重楼折断。 当啷、当啷,海鲨会帮众一个接一个的抛下了兵刃,在五百名手持强弓劲弩的官兵压迫下,这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陈白鲨被霍重楼鹰拿燕雀般拎到了秦林马前,他嗬嗬的喘息着,像一头垂死的野兽,充血的眼睛绝望的看着秦林,这个恐怖的对手,哑声道:“姓秦的,陈某败在你手上,不冤枉!一死而已,老子如实招供,只想知道那张纸条上究竟写了什么?告诉我!” 秦林嘴角流露出嘲讽的微笑,他从怀中取出了纸卷,慢慢展开凑到陈白鲨眼前。 啊——陈白鲨一口鲜血吐出,仰天便倒。 字条上只写着这么一行字:蠢鲨鱼你死定了! 307章 鹰愁崖在线阅读 <!--t; 307章 鹰愁崖 - 308章 君之归期妾遗恨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08章 君之归期妾遗恨 <!--go--> 308章 君之归期妾遗恨 浙江布政使衙门的签押房,李嗣贤焦灼的转来转去,这半天工夫不知道喝了多少碗茶,仍觉得喉咙口干得快要冒烟。 几个老夫子埋头写写画画,就算本来手头没什么事情,也要装出很忙的样子。 能到布政使衙门做幕宾,拿每年五百两银子的束修,老夫子们都是个顶个的鬼灵精,什么时候该抢着出谋划策,什么时候该埋头装傻,那是万万不会搞错的。 有时候,知道太多不是好事。 啊!李嗣贤叫了一声,他伸手去端茶碗,却没想起这晚茶是新添的滚水,烫的他连忙把茶碗丢了。 “小的该死,小的服侍不周!”两个小二爷屁滚尿流的跑进来,替李嗣贤擦身上溅着的茶水,收拾摔碎的茶碗。 李嗣贤不耐烦的甩着袖子,叫两个小二爷滚开,自己坐在太师椅上,怔怔的出神。 陈白鲨去了哪里、准备做什么,包括之前杀害两名册封天使的事情,这位从二品布政使都是心知肚明的,尽管不曾明言,他也从来不许陈白鲨明言,但这么多年的狼狈为奸,彼此之间早已一切尽在不言中。 但和以前不同的是,他的儿子李甲也悄悄溜走了,单凭他对秦林的怨恨,就知道定是和陈白鲨走到了一起。 对于一个老奸巨猾的官场老手来说,这是绝对不能容许的情况。 无论陈白鲨做出滔天大罪,李嗣贤也可以抵赖不认,因为他很小心的避免了书信往来,从来都是单独面谈,他们之间的关系,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就算陈白鲨被抓之后供出他来,李嗣贤也可以说是诬陷攀咬。 一个草莽会首,一个科举出身、圣贤门徒的从二品朝廷命官,谁的话更可信?那简直是不言而喻的,更何况李嗣贤朝野之中还广有亲朋故旧、同门同年,大家伙儿同气连枝互相应援,怕得谁来? 所以,在和陈白鲨的合作中,李嗣贤自诩是处于进可攻、退可守的不败境地。 可儿子李甲却不明白老爹的打算,从小娇纵的他无法无天,竟然被仇恨从昏了头,跟着陈白鲨跑去谋害秦林一行人,这不是把当爹的一番苦心全都白费了吗? 当然,李嗣贤也晓得陈白鲨的弯弯绕,他心神不宁的用手指头叩击着桌面,思忖道:“陈白鲨越来越大胆放肆了,想以这种办法来挟制本官?哼哼,看来找个机会,也得敲打敲打他……”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异乎寻常的喧闹,乱纷纷的不知道在嚷些什么。 “难道是吾儿回来了,怎地这般喧哗?”李嗣贤惊疑不定的走出去,几个老夫子跟在他身后。 的确是李甲回来了,不过他头发蓬乱、神情萎靡,被一条牛筋索子五花大绑,旁边还有个陈白鲨,也是同样的处境。 秦林身穿飞鱼服,头戴无翅乌纱,腰间鸾带挂绣春刀悬官衔牌,目不斜视,昂然直入,左右有巡按御史刘体道、东厂领班霍重楼、提督市舶太监黄知孝等等官员众星捧月。 这是做什么?几个老夫子吓得不轻,心道莫不是姓秦的疯了,这从二品布政使的衙门,也是可以乱闯的? 殊不知除了官员,还有一队队褐衫白皮靴的东厂番子、青布大褂的市舶司兵丁、明黄色飞鱼服的锦衣校尉,俱是刀出鞘、弓上弦,不由分说就将布政使衙门的兵役、家丁、老夫子全都逼住不能动弹。 李嗣贤顿时慌了手脚,颤声叫起来:“你、你们要做什么?老夫乃从二品朝廷命官,执掌浙江庶政……” “李方伯,你的事发了!”秦林笑眯眯的,一件一件给李嗣贤算账:“收受贿赂,勾结海鲨会,欺压商民荼毒百姓,这是你第一条罪;包庇陈白鲨,杀害两名册封天使在内的五十六条人命,乃是第二条大罪;纵容其子和陈白鲨,于鹰愁崖设伏,妄图谋害本官,是第三条罪。” “没有,你诬陷本官!”李嗣贤虚弱无力的叫喊着,竭力躲闪着秦林直刺人心的目光,已暴露出他内心的恐惧。 秦林缓慢而坚定摇摇头:“铁证如山,不容抵赖。你儿子和陈白鲨的话,有几百双耳朵亲耳听见,你赖不掉的。” 啊?!李嗣贤竭力掩饰着慌乱,故作镇静,抬眼从他熟悉的官员士绅脸上一一看过去。 但众官员士绅的表现,让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杭州那些相熟的官绅富商,在和他眼神相接触的一瞬间,都尴尬的移开了目光。 毕竟钱塘知县姚道嵋为人厚道些,欲言又止。 “姚知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嗣贤声色俱厉的呵斥。 姚道嵋被吓了一跳,吞吞吐吐半天,最后还是讪讪的道:“李方伯,令公子和陈会首在鹰愁崖下,亲口承认杀害册封天使的罪行……这个,以卑职愚见,大人您还是……” 天哪!李嗣贤直觉浑身冰凉,脑中一阵天旋地转,一个屁股墩儿就坐到了地上。 其他人唯恐避之不及,连那些个丫环仆役都不敢上前搀扶,唯有姚道嵋赶紧上前把李嗣贤扶起来。 “命,这都是命啊!”李嗣贤看了一言不发的儿子和陈白鲨,摇头嗟叹——最后关头只有一向瞧不起、总拿他耍猴戏的附廓知县姚道嵋稍微厚道点,这真是叫李嗣贤心灰意冷。 “哼哼,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刘体道撇撇嘴,十分鄙夷的道:“本官奉旨纠劾浙江公务,这就上表揭露李嗣贤的罪行。” “我东厂也责无旁贷。”霍重楼笑着拱拱手。 李嗣贤已气得五内俱焚,不过,他还有最后一件事可以作为反击,他指着刘体道厉声高叫:“刘体道、刘体道也是我同党!他也收受海鲨会的贿赂!” 笨蛋!秦林暗骂一句,这才笑嘻嘻向众位官员宣布:“刘御史乃是奉佥都御史耿定力耿二先生密嘱,到浙江查办海鲨会与布政使李嗣贤通谋害民一案,所以虚与委蛇,他收的贿赂,都已尽数上交!此事东厂、锦衣卫和都察院方面都有备案,刘巡按实是我大明的忠臣义士!” 刘体道所收的贿赂确实上交了,不过是昨天才通过黄公公交给了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掌内官监张诚张公公,揣进了张公公的腰包。 都察院那边有副都御史耿定向、佥都御史耿定力两位站台,司礼监有张诚作保,秦林这边还通着张居正、刘守有,那说刘体道是奉令办案,他就是奉令办案,谁敢说半个不字? 刘体道心头实在很肉疼那笔银子,另外从此被秦林捏着痛脚,一辈子都要俯首帖耳听命于秦长官,不过比起李嗣贤的下场,他已经非常庆幸了。 “呔,李嗣贤、陈白鲨,你们蛇鼠一窝,本官岂肯与你们同流合污?”刘体道抬脚就是四方步,大袖一甩,神情正气凛然:“本官奉密令查办此案,不得不自毁声名与你们周旋,如今案情大白于天下,本官幸不辱命,总算上不负朝廷重托、下对得起黎民百姓!” 哇,这才叫青天大老爷啊!杭州的官商士绅顿时感动莫名,刘巡按为了揭发弊案,竟肯自污声名,甘冒奇险,潜伏敌营,这真是大明朝的一代名臣、千古忠良! “身在曹营心在汉,刘巡按真乃东南苏武也。” “为生民立命,刘巡按俯仰无愧。” 人们伸出大拇指啧啧赞叹,饶是刘体道官场上厮混了这么些年,也少不得脸色微红。 正在飘飘欲仙之际,忽然看到秦林似笑非笑的样子,又是心头一凛:这位秦长官有洞彻阴阳之术、翻云覆雨之能,将来可得唯他马首是瞻啦……似乎,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李嗣贤、陈白鲨等人尽数落网,海鲨会总部也被一网打尽,赵海马以下的中高层人物全都被捕,整个海鲨会几乎连根拔起,浙江官场也必然掀起一场巨大的波澜。 秦林是南直隶的官儿,浙江案子办得再好也没有他的功劳,但为五峰海商打开局面,他那两成的收益就是个令人咋舌的数字了,更何况将来另外的八成…… 后面深挖细查的工作自是交给本省巡按御史和厂卫官员,一方面上奏朝廷,一方面顺藤摸瓜。 杭州商民百姓得知海鲨会翻船,俱各欢欣鼓舞,那些被他们欺凌压榨的受害者,纷纷到衙门击鼓鸣冤,秦林看钱塘知县姚道嵋为人还不错,便令他集中接来自民间的诉状,顿时一个县衙门被挤得门庭若市。 有那申了冤的,便望天遥祝青天大老爷刘巡按长命百岁,少数晓得内情的,则加祝秦长官高侯万代。 就在整个浙江沸沸扬扬之际,一手搅动了东南风云的秦林秦长官,却要收拾行礼准备回南京了。 秦林悄悄的启程,十里长亭只有金樱姬相送,美人如玉,萧管清幽,朝阳之下长亭饯别,没有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惆怅,只有九万里风鹏正举的期许! 东洋大海,内陆江河,五峰海商与漕帮的联合,秦林为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扫清了障碍,它将像朝阳般冉冉升起…… 唯一的遗憾,就是这几天秦林终于还是没能完成夜袭的重任,两次询问金长官,都被她咯咯娇笑着说还没完,只好放弃。 “小冤家,去了南京姐姐妹妹多得很,可不能把奴奴忘在脑后了哦!”金樱姬声音媚得像蜜糖,纤纤素手把秦林轻轻掐了一下。 要人命的狐狸精啊……秦林哀叹一声,这两天被她搞得真是火大,只好臭着脸点点头,带着众校尉离去。 金樱姬坏坏的笑着回到亭中,不知怎的“调戏”秦林总让她格外得意。 忽然看见茶杯底下压着一个方胜,她芳心毕剥一跳,不知道秦林又玩什么幺蛾子,赶紧打开来看。 “红崩漏下,月事迁延不清,用生苎麻根六钱,炒陈皮二钱,粳米、大麦仁各一两,细盐少许,先煎苎麻根、陈皮,去渣取汁,后入粳米及大麦仁煮粥,临熟放入盐少许,每日服用,必收奇效。” 秦、林!五峰船主狠狠咬着牙齿,手指甲把桌面抓出了几道白印…… 308章 君之归期妾遗恨在线阅读 <!--t; 308章 君之归期妾遗恨 - 309章 秣陵关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09章 秣陵关 <!--go--> 309章 秣陵关 南京城南面的秣陵关,乃是金陵去往浙江的陆路通衢要冲,此时关下旌旗如云、钢刀胜雪,无数兵马围成猎场。 时值秋季,飞禽走兽都贴了秋膘,长得肥肥壮壮,骑兵们拍着队列一阵驱赶,便有各类野物没命的乱跑,士兵们围三缺一,动物便逐渐被赶到了围场中央。 内中有一头花豹最为凶猛,咆哮跳跃,实是非常精悍。 “射那花豹子!”神枪马四平呼喝着射出一箭,可奇怪得很,箭法百步穿杨、十万军中无双无对的马千户,这一箭居然连豹子皮都没擦着,不晓得偏到哪里去了。 士兵们跟着箭如雨下,偏偏歪的歪、斜的斜,那豹子就像幸运光环护体似的,在箭雨中毫发未损,俨然任你风吹浪打、我自闲庭信步。 不过它的好运也就到此为止了。 圆张雀画弓,紧扣柳叶箭,手开弦响箭星落,一溜儿寒光带着啸音划破长空,正中一头抓牙舞爪的花豹颈下,劲急的箭矢洞穿皮肉,那花豹立刻摔了个四脚朝天,挣扎几下便呜呼哀哉。 还在花豹垂死挣扎之时,周进忠、吴广孝、郑思仁、王守义四名京卫指挥使就齐齐喝一声彩:“大小姐箭法高妙,当世无匹!” 马四平已升做千户,气喘吁吁的拍马过来,抹了把额头汗水,一个骗腿跳下马,就单腿跪下行了个庭参:“卑职幸亏大小姐发箭相救,这才逃得了性命,卑职谢大小姐救命之恩!” 周、吴、郑、王四个指挥使相顾而笑,暗道这马四平总算开窍,难怪新近升了千户。 刚才弯弓射豹的正是徐辛夷徐大小姐,她头戴赤金璎珞束发冠,身穿绣四爪金龙大红箭袖,小蛮腰系着羊脂白玉狮鸾带,端坐在照夜玉狮子背上,持雀画弓,配龙泉剑,当真威风凛凛。 “哇哈哈哈哈……”徐辛夷叉着腰很没有形象的大笑,喝令马四平起身,她终于非常难得的谦虚了一回:“你枪法还过得去,又穿着甲胄,量一只花豹还伤不了你,嘿,只怕刚才那一箭也是故意让本小姐的呢。” 马四平挠着头嘿嘿傻笑,他虽然也学了点拍马溜须的本事,总不脱武人直爽的脾气,被徐辛夷道破关节,立刻就不好意思了。 “大小姐过谦了!”周进忠拍马过来,正颜厉色的道:“常言道老虎不如狻猊,狻猊不如熊罴,熊罴不如金眼花斑豹,大小姐射得的这只豹子便是金眼花斑豹,猛恶异常,又会修行,寻常弓箭伤它不得,唯大小姐乃中山王血脉,诛邪辟易,所以才一箭便将它射死。” “原来如此,”徐辛夷越发高兴。 马四平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对周进忠佩服得五体投地,瞧人家这吹牛不打草稿的本事,怪不得做到指挥使呢! 吴广孝也凑趣道:“大小姐猎获的金眼花斑豹非同凡响,用它的皮做成衣裳,可以百邪不侵,合该做一件袍子穿在身上,荣耀非凡。” “这主意不错!”徐辛夷瞧着那豹子想了想,便叫人把它的皮剥下来。 周进忠却在后面低声埋怨吴广孝,国公爷和小公爷整天就愁大小姐乱跑乱撞不像个闺女,叫咱们陪着她也是免得她生出乱子,现在你倒是捧得她高兴了,可魏国公府的大小姐穿件豹子皮,像个什么样子?两位公爷面前你怎么说? 吴广孝自悔失言,看到徐辛夷已高高兴兴的把豹子皮剥了下来,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阻止,只好自己开解:这位大小姐生性粗疏旷达,说不定等豹皮袍子做好,她已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了。 徐辛夷又下令各卫兵马比赛打猎,猎获多的有赏。 这一遭不比前番,神策卫、广天卫、鹰扬卫、府军卫的精兵尽情使出了浑身解数,箭无虚发,弓弦响必有野兽倒下,不一会儿就猎到了许多野物,什么山鸡、野羊、兔子、狐狸,数不胜数, “哈哈哈,原来南郊的野兽比北郊更多啊!”徐辛夷非常高兴。 切~~侍剑吐了吐舌头,暗道一声口是心非。 自打姓秦的家伙去了杭州,大小姐不是去城南雨花台观景,就是秦淮河水码头划船,好不容易打猎吧,也把猎场改在了城南的秣陵关,这叫做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小姐啊,我看咱们还是练习长途行军吧,”侍剑板着脸,一本正经的道:“宿营、野外过夜、围猎、骑射,咱们都练过,只有长途行军从来没试过呢。” 长途行军?徐辛夷抓了抓脑袋,圆睁着乌溜溜的杏核眼,懵懵懂懂的问:“往哪儿行军啊,镇江、金坛还是溧阳?” 侍剑眼睛弯弯的,笑道:“当然是浙江杭州府啦!” 轰的一下,众女兵笑得前仰后合,侍剑更是捂着小腹,几乎坐不稳鞍桥。 “这群小蹄子,连本大小姐的玩笑也开起来了……”徐大小姐恨得牙痒痒,又羞得脸蛋儿通红,大声道:“不要胡说,本小姐才瞧不上姓秦的,他那衰样,贼忒兮兮的,一脸坏笑,又无耻又阴险,还好色无厌……这种家伙去死去死才好呢!” 说着说着,只见众女兵的表情变得非常奇怪,侍剑更是张口结舌,一个劲儿的打眼色,拿手指她身后。 无奈徐辛夷从来一根筋,完全没有明白她们的意思,自顾着把一番话说完。 “真是没想到,原来徐大小姐竟这般讨厌在下。” 徐辛夷回头一看,却不是正贼忒兮兮、一脸坏笑的秦林秦长官? 他从旱路晓行夜宿,骑马赶到这里,刚才远远瞧见四卫兵马在此围猎,就知道是徐大小姐,便迎着中军旗过来。 迎面遇到老熟人府军卫指挥使王守义,王守义立刻带他直接来见徐辛夷,没想到就听到了这番高论。 “呀!”徐辛夷一看秦林就在身后,登时傻了眼,咧着嘴呵呵干笑:“你、你什么时候钻出来的?” 秦林笑容灿烂:“就在你说我坏话的时候。” 噗——侍剑、众女兵外加四个指挥使同时仰天狂喷。 309章 秣陵关在线阅读 <!--t; 309章 秣陵关 - 310章 掣电枪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10章 掣电枪 <!--go--> 310章 掣电枪 徐辛夷拉着秦林问长问短,四名指挥使和马四平则与陆远志、牛大力寒暄,陆胖子和老牛在蕲州时,觉得正三品指挥使已是高高在上极其了不得的大官,这会儿却是平起平坐,自是托了秦长官的福。 “嘿嘿,咱家长官若娶了徐大小姐,那才好玩呢!”陆胖子瞧着前面两骑并行的背影,搓着胖脸直乐。 牛大力压低了声音:“俺觉着吧,张小姐也不错。” “是啊”,陆胖子也点着头,不禁为长官到底娶哪位犯了难,一个国公之女、一个相府千金,都不可能屈居人下呀! 至于可怜的小青黛,已被他俩华丽丽的无视了——倒不是趋炎附势,这毕竟是个等级森严的时代,莫说这两位,就算李时珍的心目中,不论相府千金还是国公之女做了秦林的正妻,青黛能有平妻身份就很不错了,而以秦林的厚道、张徐两位和青黛相处的融洽来看,这一点又是毋庸置疑的,所以根本不必考虑。 “徐国公,与国同休;张相爷,权倾天下,”牛大力伸出手指头比了半天,算来算去,最后一拍巴掌,咧着嘴呵呵笑:“鸟的,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这些烦心事儿管咱们啥事?咱家长官鬼得很,他自个儿拿主意吧!” 秦林和徐辛夷并骑而行,徐大小姐一个劲儿的问他杭州景致,拐弯抹角的打听西湖风光如何,雷峰塔、灵隐寺又是怎样。 徐大小姐的这番小心思哪儿瞒得了人?秦林肚子里暗笑不迭,回答是一问三不知——他在杭州处理各项事务忙得连轴转,确实没空去逛逛风景。 起初徐辛夷十分高兴,因金樱姬在杭州,秦林如果去逛那些风景,必定与她同行,想到那狡猾的狐狸精和秦林把臂同游,她就气得不行,这会儿听秦林没去闲逛,当然开心; 可徐大小姐只是性子粗疏,并非真傻,慢慢就觉出奇怪:难道这么些天他俩哪儿都没去?那他们在做什么?难道…… 徐辛夷心中不禁浮现出那夜的颠倒狂乱,想到秦林和狐狸精金樱姬足不出户,定然昏天昏夜的做那件事情,她就恨得牙痒痒,一把揪住秦林的耳朵,怒道:“姓秦的,你和金妖精待在一起,做什么坏事了?你对得起、对得起青黛妹子吗?” 本来神完气足的,说着说着徐大小姐自己心虚起来,她差一点就把“对得起本小姐”说漏了出来,好在及时收口,改成了青黛妹子。 但转念一想,似乎自己已经做过对不起青黛妹妹的事情,顿时心头像揣了个小兔子似的怦怦乱跳,蜜色的脸蛋变得有些嫣红,垂下目光不敢再看秦林。 “哎哟,松手,快松手!”秦林一叠声的怪叫,耳朵被徐大小姐扯得生疼。 徐辛夷从发愣中清醒过来,这才想起松开手,听秦林叫得夸张,忍不住又白了他一眼,暗道这算什么疼?那夜你这家伙才把本小姐弄得生疼呢!算了,本小姐大人大量,不和你计较。 周进忠、吴广孝、郑思仁、王守义四个指挥使在后头看到这一幕,那是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挤眉弄眼的做怪相。 “将门虎女,正和秦长官这种少年英雄相配啊!”周进忠抚着黝黑的胡须,点头赞叹。 吴广孝笑道:“大小姐也有乃、乃父之风。” 他本来想说有乃母之风的,话到嘴边又觉得这岂不是说国公夫人也是个母老虎吗?赶紧改作乃父之风。 四名指挥使加上个马四平,一起相视而笑。 徐邦瑞惧内,早已是个公开的秘密,他是与国同休戚的世袭国公,和边疆上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武将、朝廷里一场一场考出来的文官不同,总脱不了几分纨绔习气,所以才闹这个笑话。 不过这一代魏国公勤于政事,治军严整,执掌留都南京,总算得国之柱石了,推父及女,所以治下四十九卫兵马也对徐大小姐甚为敬畏。 更何况现而今顶头上司南京守备掌中军都督府是徐辛夷老爹,再过十年二十年就轮到她亲哥徐维志,就过四五十年徐维志的儿子接班,那也是她的嫡亲侄儿,世袭罔替,这个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再没有二话的。 秦林揉了揉被扯痛的耳朵,将杭州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只略过夜袭不成的一段。 “是这样啊,本小姐错怪你了,”徐辛夷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就在马背上扳过秦林的肩膀,朝他耳朵上轻轻吹气:“好了哦,我小时候舞刀弄枪,跌得肿痛了,老妈就是这般给我吹吹,就不疼了呢。” 秦林脸都黑了,左右看看,幸好旁人都离得远,只看见徐辛夷替他吹气,没听见她说的话。 侍剑和女兵们早已笑翻:这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咱们大小姐呀,怕也只有秦公子降服得住! “对了,你说的新式鸟枪怎么样了?”徐辛夷想起来了,她对鸟枪的兴趣可是很大的。 秦林正要去铁匠作坊看看,因为作坊在城南聚宝门外的长干一带,顺路先去看了进展,再进城回家,一点儿不耽搁事儿。 还没到铁匠作坊,就听见砰砰砰的枪声,徐辛夷嘻嘻笑着把秦林所乘的踏雪乌骓轻轻抽了一鞭子,顿时两匹马飞跑过去。 毕懋康和李火旺都呆在作坊,立刻出来见礼,把他俩迎了进去。 根据秦林的意图,新式鸟枪已经做好,因为是锦衣校尉使用,就是便于携带的短枪,有一尺三寸长,两斤重。 这玩意儿结构和火绳枪、燧发枪区别不大,主要改进是发火方式,扣下扳机后击锤砸在火皮上,立刻就子弹射出,不需要携带长长的火绳了;另外,火皮压在药池处,子弹装进枪管,便能随身携带,拔出来扳开击锤就能发射,当真迅雷不及掩耳。 子弹也采取了定量装药,火药按定量装在纸壳里面,和铅弹粘在一起,就像后世的大号猎枪子弹一样,只不过装弹时需要先扯开纸壳把火药倒进枪管,再填入包着油纸的铅弹。 “哈哈哈,这枪好玩!”徐大小姐双手各持一把短枪,四处砰砰乱放,活像个西部牛仔。 秦林很满意,拍拍毕懋康、李火旺的肩膀:“不错,你们准备给这枪取个什么名字?” “如果长官不嫌弃的话,”毕懋康笑道:“就叫掣电枪吧!” 310章 掣电枪在线阅读 <!--t; 310章 掣电枪 - 311章 立花早击女?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11章 立花早击女? <!--go--> 311章 立花早击女? 掣电枪相对于火绳枪的主要改进是在击发方式上,不再需要拖着长长的火绳,事先安好火药、子弹和火皮,使用时扣动扳机,击锤砸击火皮就能发射,就具备了“首发速射”的能力。 接下来仍要重复往枪管里边装弹、往药池装火皮的过程,射速就只比火绳枪稍快一点儿——是采用了纸壳定装火药的原因。 实际上这玩意儿和后世黑帮火拼用的土枪差不多,赶五连发都还差距不小,可毕竟是几百年前,没有机床、没有现代化学工业,做不出金属弹壳的子弹,拉不出枪管膛线,造不出弹夹,能有这样子已算不错了。 本来有种燧发枪,像老式打火机那样钢片敲击燧石发火,比起掣电枪可以少做一块火皮,但燧发枪和火绳枪一样也要在药池里面装引药粉,携带期间会漏出来,必须在使用的时候再装引火药,做不到“首发速射”。 另外燧石敲击发火的成功率也比火皮低得多,就像老式的打火石打火机往往按几下才能点燃,打火机嘛只是点烟当然没什么关系,可用枪的关键时刻掉链子那就是要人命的,所以没有采用。 “哼哼,老子总算也有枪了!”秦林亲手拿起一枚纸壳弹、一柄掣电枪,扯开纸弹壳,把火药从枪口灌进枪管,然后将油纸裹着的铅弹塞进去,用通条压紧,最后把粘在纸弹壳屁股上的火皮扯下来,安在药池里面,盖上药池盖儿,就完成了装弹工作。 药池盖儿是合上的,击锤没扳起来就相当于保险了,秦林便将处于装弹待发状态的掣电枪别在腰上,摇摇摆摆走了两步,觉得虽然比以前用的手枪长一些,基本上还不算碍事。 正巧周吴郑王四个指挥使也走了进来,瞧见秦林将一支短枪别在腰上,都笑着说还差一根火绳。 周进忠为人最是伶俐,晓得秦林将来指不定就是国公爷的乘龙快婿,赶紧来巴结,四下找火绳,要点燃了替秦林安在枪上。 “哈哈,本官这个掣电枪却是不要火绳哩!”秦林说着就飞快的拔出枪,扳开击锤自动带开了药池盖儿,瞄准一只花盆就扣下了扳机。 枪口火光一闪,只听得砰的一声枪响,那花盆应声而碎,碎片溅起丈余远近,显然威力强大。 四个指挥使被吓了老大一跳,天策卫等京卫虽不使用火器,这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嘛,对什么将军筒、神机铳、鸟枪那是耳熟能详的,还从来没见过拔出来就能打的枪呢。 “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拢共才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秦林心头畅快,一边唱着小曲,一边非常风骚的吹了吹枪口处袅袅的白烟。 不过比他更嚣张的还大有人在,徐辛夷迈着大长腿,挥舞双枪跑出来,指着四位指挥使:“呔,哪里来的贼寇,还不快快投降!” 郑思仁几个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四处乱躲:“大小姐使不得,标下们还是凡胎肉体,中得一枪,就没法伺候国公爷和大小姐了……” “喂、喂,”秦林无可奈何的瞧着徐辛夷:“刚才听见你放了两枪,那么现在枪里面应该没装子弹吧?” 徐辛夷调皮的吐吐舌头:“真扫兴,我开个玩笑嘛。” 秦林绷着脸一本正经的道:“无论有没子弹,枪口不能对人。今后再不许如此了,还有,你看这几位长官……” “好啦好啦,”徐辛夷翻翻白眼,对四位指挥使道:“几位将军,对不住,本小姐再不拿枪吓你们啦。” 周吴郑王四位刚才生怕这无法无天的大小姐真的开枪,因此躲得极其狼狈,一个个匍匐在地、银盔滚落,虽是巴结魏国公府,心头也难免有点怨言。 这下秦林说得大小姐翻过来道歉,几人实是感激,嘴上对徐辛夷连声道岂敢岂敢,眼神则是望着秦林说多谢多谢。 武人对兵器有着近乎本能的热衷,即便四京卫不怎么使用火器,周进忠等仍对掣电枪有着浓厚的兴趣,围上来请教这枪为何不用火绳,为何能拔枪即射。 秦林将原理一一解说,将军们听得津津有味,可当他们知道这掣电枪第二三发的速度比鸟枪快不了多少,有效射程则只有四十步之后,就立刻兴趣缺缺了。 秦林哑然失笑,看来这几个京卫指挥使带兵打仗还算严整端肃,但为将之道上只是中人之资,赶戚继光、俞大猷这些眼光独到的良将可差得太远,只能按部就班而已。 像这掣电枪吧,乃是锦衣卫缉捕奸邪逆匪所用,只要远胜过江湖人的暗器就行,并非上阵打仗的武器,所以枪管短、重量轻,相当于后世的手枪,射程就短了。 只要把枪管加到鸟枪的长度,它就拥有同等的威力和更快的射速,不必携带大卷火绳又减轻了士兵负担。 除此之外,鸟枪遇到大风,药池里的火药粉末会被吹散,不能引火,当然,也就不能在骑马奔驰时使用;另外,遇到较大的雨,火绳会被雨水浇湿,也不能使用。 而掣电枪是敲击火皮发火,火皮放在药池盖儿底下,不会被风吹雨淋,能在风雨天和马背上奔驰时正常发射,这就大大的胜过了鸟枪。 几个指挥使看不到这些优点,也想不到加长枪管就能增加射程适合战场使用,这眼光未免平庸了些。 毕懋康和李火旺自是不服,李火旺不敢和正三品的指挥使大人争辩,老毕就腮帮子一鼓,想说明原委。 秦林使个眼色,叫他不要说出来。 徐辛夷极其喜欢掣电枪,不服气的道:“哈,射程近点有什么,拔枪就打,多威风?像原来的鸟枪,慢吞吞的装子弹、火药、引药,开第一枪之前还得费功夫点燃火绳,真是费老鼻子劲儿,哪有秦林的枪来得快?” 额~~秦林摸了摸鼻子,心想徐大小姐最后这句似乎有些歧义啊…… “那是、那是”,指挥使们点头哈腰,他们对大小姐是永远拥护永远赞成,万万不会有半句反驳的。 徐辛夷说完,就“色迷迷”的盯着秦林,肉嘟嘟的小嘴儿笑得格外亲切:“秦林啊,咱们是朋友吧?” 秦林点点头。 “朋友有通财之义吧?” 秦林又点点头。 “那把这掣电枪给我来两百把,让女兵姐妹们一人装备两把,没问题吧?” 秦林还想点头吧,可脖子僵住了:“两、两百把?!” “秦长官,大方点嘛~~”侍剑和她的女兵姐妹们,一大堆不爱红妆爱武装的莺莺燕燕围上来,“将来秦长官也是咱们的长官哦,提前发点军械也是理所当然吧!” 喂喂,你们说什么?徐辛夷红着脸拦也拦不住,怎么将来秦林也是你们长官?说得好像本小姐…… 女兵们登时就把秦林闹了个晕头转向。 娘子军厉害啊! “好、好!”秦林无可奈何的同意了这个要求,留了十五支掣电枪自己和亲兵校尉们用,其余的一股脑儿给了徐辛夷的娘子军——也只有二十支,被女兵们抢来抢去。 幸得掣电枪制造起来很快。 这个时代没有钻床,手工钻枪管最繁难,一支鸟枪的枪管要一名工匠花一个月时间来钻,比起来安药池、做扳机这些就简单多了。 掣电枪的枪管长度只有鸟枪的三分之一,理论上时间只花十天,实际上因为枪管变短,制造难度和废品率都大大下降了,所以两天时间就能做出一根。 在众娘子军的淫威之下,秦林答应造出来的掣电枪优先装备她们,反正他那个亲兵小队人手有一支就行了。 女兵们不愿意带长长的鸟枪,以及大捆缠在身上的火绳,但这小巧可爱的掣电枪却是人人争抢,徐辛夷亲自分派,才挑出二十个女兵首批装备。 这些女兵一个个容貌不错,戎装打扮显得分外英姿飒爽,将掣电枪往腰间一别,更显得英气勃勃。 “我靠,这不成了立花早击女?”秦林又看看手持双枪叉腰分腿而立的徐辛夷,暗自思忖这位莫不是传说中的炮姐? “秦林,够哥们!不打搅你去见青黛了,小别胜新婚嘛,哇哈哈哈……”徐大小姐非常洒脱的拍着秦林肩膀,她得偿所愿,告辞之后率着众女兵呼啸而去。 徐辛夷这家伙……秦林摸了摸鼻子,摇摇头,顿时明白魏国公和小公爷为毛那么急着把她嫁出去了。 大功坊魏国公府,徐邦瑞和徐维志父子俩涕泪交流:秦林,你真是我父子的知音啊! 秦林又叫毕懋康画了掣电枪的图样,写了火皮的配方,派人和南京城内五峰海商新设的商栈联系,让他们制造新式火枪,编练新式火枪部队。 五峰海商有大批会制造佛郎机、鸟枪的工匠,按图制造根本不必秦林费心,当然他们要把枪管做到鸟枪那么长。 秦林也给长枪形的新式火枪取了个名字:迅雷枪。 “原来秦长官竟在东洋大海之上也握有一支奇兵!”毕懋康又是惊讶,又是佩服,像秦林这般年纪就如斯了得,将来还不知怎样搅动天下风云呢! 311章 立花早击女?在线阅读 <!--t; 311章 立花早击女? - 312章 夜御十女?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12章 夜御十女? <!--go--> 312章 夜御十女? “青黛,小青黛我回来了!”秦林兴冲冲的回到府中,他从杭州采买了不少稀奇好玩的礼物,准备回家逗逗傲娇小师姐。 结果青黛和李时珍都在女医馆那边,府中没有漂亮小师姐,却坐着个满身酒气的怪老头。 徐文长顶着只红通通的酒糟鼻,见牛大力、陆远志替秦林搬进来许多礼物,他就大呼小叫:“哇呀,好多东西,有没有老头子的份儿?” 牛大力嘿嘿的笑:“有杭州荣欣斋的胭脂、水粉,德全楼的苏式点心,还有各色丝线、杭绸、无锡大阿福,徐先生你要哪样?” 徐文长咂咂嘴,没趣的摇摇头。 陆胖子朝抱着的箱笼努努嘴巴,“老疯子啊,要不你拿些胭脂水粉,自己好生打扮打扮,出去逛逛说不定还能骗个疯子婆回来呢!” “我把你个小兔崽子!”徐文长脱下千层底布鞋就要打,别看陆胖子身躯臃肿,躲得倒挺快,一叠声的叫老疯子杀人,刺溜一下就闪了。 徐文长乃是大明朝前后三百年间江南的第一个名士,秦林本想命陆远志、牛大力等人对他要尽量尊重,但看现在这样子,似乎不必了——二十年搓磨、牢狱之灾和癫狂疯病,已让他性情大变,和年轻人没老没小的开开玩笑,倒也乐在其中。 徐文长将鞋子穿回脚上,似为陆胖子所言而想到了什么,出神的遥望北方,昏黄的老眼闪现出一丝温情的光彩,继而很快的暗淡下去,摇摇头,喟然长叹。 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回忆中有着太多的辛酸…… 秦林不愿徐文长过久的沉醉于辛酸苦楚的回忆,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背,笑道:“徐先生,胭脂水粉想必你是用不着的,不知道绍兴的蓬莱春可对你的胃口?” 蓬莱春?听到这三个字,徐文长立刻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眼睛瞪得老大,口水哗啦啦的往下流,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一把抓住秦林的衣袖:“秦长官,你别哄老头子,这可是要出人命的!” 秦林笑笑,直接打开了一只箱笼,二十四瓶蓬莱春虽有泥封,那馥郁的酒香仍透瓶而出,中人欲醉。 这蓬莱春乃是浙江绍兴府最好的上等黄酒,杭州与绍兴相近,便有售卖。徐文长老家在绍兴,自是将这酒视作身家性命,只可惜囊中羞涩,已好几年没有一滴蓬莱春入口,此时猛然见到二十四瓶美酒,真是魂灵儿都从百会穴飞了出去,老脸上顿时眉花眼笑。 老疯子左看看右看看,活像个偷鸡贼似的,一言不发绕着大厅转圈子,最后抱起箱笼,蹬蹬蹬的就跑回房去。 秦林摇摇头,暗笑:看不出来,这老头儿干瘦干瘦的一把身子骨,力气倒是大得惊人,二十四瓶酒每瓶都是两斤装,加上瓶子、箱子怕不有七八十斤,他抱起来根本不吃力,对了,当初捕快抓他的时候,发起疯来五六个壮汉都按他不住——咦,莫非疯子力气天生就大? “锁好了,哈哈,”徐文长笑眯眯的捏着把钥匙走出来,原来他怕陆胖子、牛大力几个和他要酒喝,所以赶紧把酒锁进了自己房间。 “对了,这几日京师可有信来?”秦林随口问道。 徐文长是总文案,信件收发是他负责的,前些天除了魏国公因破获火药库爆炸一案保举秦林开复原官,他自己在离开南京之前也写了封信给张紫萱,再次把这位相府千金小小的调戏了一番。 进城前碰到徐辛夷,既然徐大小姐没提,开复原官的部照想必还没有下来;但算算日程,写给张紫萱的私信,应该有了回音吧。 “没有、没有,”徐文长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心头暗笑不迭:魏国公父子是两个纨绔出身的大呆瓜,秦长官你也差的不远,这件事咋不先来问问我老头子?等着醋海兴波吧! 好在相府与秦林、五峰海商之间乃是有着极大共同利益的联盟,一时意气之争倒也无伤大雅,徐文长便不细说这件事,等将来张小姐打上门来,秦林自然会知道端的。 “长官杭州之行到底如何,老头子也替长官参详参详?”徐文长把话题引开了。 秦林一五一十的把促成漕帮和五峰海商联合,在杭州商贸大会上大获全胜,又查办天使被害一案,彻底斗垮海鲨会,收服巡按御史刘体道的事情详细说了。 听得两名册封天使和全船水手随从尽数被杀,饶是徐文长进过了不少大风大浪,也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待秦林说到利用刘体道、误导陈白鲨,最后请君入瓮的结局,徐文长叹服道: “果然英雄出少年。若论官场倾轧手段权谋的老练,您不要比今日之张相、昔年之胡帅,就是李嗣贤这些人都有不及;可审阴断阳、出奇制胜,造大势、用奇计,长官谋人所不能谋、行人所不能行,实乃独步天下!” 秦林摸着鼻子嘿嘿直乐,若是刘体道那等人的肉麻吹捧,当真狗屁不值,但这话从徐文长嘴里说出来,含金量就是十足十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徐文长先后在总督军务胡宗宪、宣化巡抚吴兑幕府做总文案,乃是天字第一号的绍兴师爷,会过的朝廷大员多如过江之鲫,历练到现在,早已练成了一双慧眼。 “不过,长官还有一事没有明言,”徐文长捏着胡须,笑容格外的猥琐。 秦林略为惊讶:“什么事?” “那位金长官,嘿嘿,两位长官难道……啊哈哈哈……”徐文长坏笑一阵,斜着眼睛瞧着秦林直乐:“咱们和五峰海商的关系,还要进一步加强啊!” “这个嘛,”秦林干笑两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徐文长瞧瞧左右无人,神叨叨的凑近,“长官不要怕妻妾太多,将来应付不料。老头子有一门神功,练了之后非但筋骨强健、长生延年,犹能助益雄风,可夜御十女。今见长官骨骼清奇,实乃修习这门神功的好材料……” 秦林神色大变,站起来退后了两步,大声叫道:“陆胖子,快去叫太师父过来,徐先生又疯了!” 徐文长被噎得直翻白眼,欲哭无泪啊:真的,我说的真话,我没疯,至少,现在我没发疯…… 可谁会信他的鬼话?也难怪秦林有此反应,看看徐文长那副尊容,浑身瘦骨嶙峋,花白胡子,顶着个红通通的酒糟鼻,头发胡子乱蓬蓬的,全身肉剐下来不知道有没有二十斤,他还筋骨强健,他还夜御十女——吹,吹,天上有头母牛在飞! “唉~~周易参同契这等盖世神功,俞大猷想学学不来,李如松也只传得一半,难道老头子这等无缘?”徐文长无可奈何的看看秦林,后者前腿蹬后腿弓双拳护胸做出严加戒备的姿势,于是老头子只好叹息着走开:“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呼,秦林长出了一口气,越发觉得自己这里快要成非正常人类研究所了,就徐文长那三根筋挑着个头的衰样儿,说有什么神功,谁信谁是二b青年! “秦哥哥,秦哥哥回来啦?”清脆好听,直如黄莺出谷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 秦林紧张的心情为之一松,顿觉阳光灿烂天空湛蓝生活如此美妙。 李青黛像一头欢快的小鹿,蹦蹦跳跳的跑进来,一见秦林,就乳燕投林般扑过来。 咳咳,李时珍在后面干咳两声。 青黛停下脚步,只握住秦林的手,不好意思的吐了吐小舌头,笑嘻嘻的道:“秦哥哥,这些天青黛很想你呢,梦到你带青黛去西湖上划船……对了,杭州好不好玩哪,雷峰塔下面真的有白娘子吗?那个金山寺的法海和尚还在不在?秦哥哥一定要把他抓起来,好好打一顿替白娘子出气!” 秦林捏了捏她小巧可爱的鼻子,“法海和尚没有捉到,只捉了一头吃人的大白鲨。” 笑着放开青黛,秦林和李时珍行礼:“侄孙见过太世叔。” “好、好,”李时珍捋着白胡子眉花眼笑,指着孙女说:“女医馆已准备停当,这小丫头说等你回来就开张。” 陆胖子一阵风似的跑过来:“太师父,秦林给您带了好多礼物呢!” 哦?李时珍笑呵呵的和徒孙去看礼物了,因为他知道孙女一定有很多话要和秦林说。 青黛的闺房,秦林亲自把装满礼物的箱笼搬了进来,一样一样的拿出来,说这是什么,那样是什么,忙得不亦乐乎。 少女在旁边抿着嘴笑,每一件礼物她都很喜欢,因为那是秦哥哥送给她的呀——实际上不需要任何礼物,单单是心上人从远方回到身边,就已让少女心花怒放了。 “秦哥哥,你对青黛真好”,少女的心头是甜甜的。 她止住了忙活的秦林,把他拉到书桌边,“秦哥哥,我替女医馆取了个名字,你看怎么样?” 金花玉版签上,灵秀的笔迹写着五个字:槿黛女医馆。 “木槿,青黛,”小师姐说完,期待的看着秦林。 这是把两人的名字镶嵌在了一起啊,当然好的很,不过,那张纸下面似乎还有什么? 秦林把纸揭开,下面那张纸上只写着槿黛两个字,旁边画了一支连理枝。 “这、这个不是……”青黛红着小脸儿,就要去抢那张画儿,不过她没能拿到,因为秦林已经深情的吻上了她那芬芳诱人的唇瓣。 312章 夜御十女?在线阅读 <!--t; 312章 夜御十女? - 313章 新官来了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13章 新官来了 <!--go--> 313章 新官来了 秦林回到南京,韩飞廉、游拐子等锦衣弟兄都来参拜,第二天消息一传开,应天府尹王世贞、王士骐父子来拜,怀远侯府小侯爷常胤绪来拜,京畿道张公鱼来拜,副都御史耿定向来拜……往来无白丁、谈笑皆贵官,当真门庭若市。 最后收到一副雷公腾的请帖,秦林才想起来还有这位顶头上司呢,话说自打革职留任之后,基本上没往千户所去过,到现在连正牌千户长官都快忘掉了。 令陆胖子收拾了重礼,秦林叫韩飞廉拿着陪他一起去见雷公腾。 韩飞廉自是明白长官的一番苦心,无论秦林高升还是贬斥,他这个百户官无功无禄,还得在千户所待一段时间,这是替他铺路呢! 雷公腾不是派人请秦林到千户所,而是邀他到了家中,见面时这位老锦衣千户穿着家居的竹布夹衣,头上裹一顶浩然巾,脚下踩双多耳麻鞋,活像家居一老翁,哪儿有半分锦衣卫千户的威风? 寒暄几句,秦林使个眼色,韩飞廉亲手呈上礼单。 “秦兄弟又何必破费?”雷公腾长叹一声,神色说不出的落寞:“我这个病退荣养之人,再也不是你们的上官啦!” 秦林和韩飞廉都吃了一惊,雷公腾年纪刚过五十,怎么早早就病退荣养? 秦林拿过礼单,热情的塞进雷公腾手里,笑道:“区区杭州土仪,算得什么?这是兄弟和雷老哥的一点心意,难不成老哥不做千户,咱们从此就是路人?恁般无情的事,秦某人还做不出来。” 雷公腾将礼单扫了一眼,价值着实不菲,心头顿时把秦林又高看一眼。 这官场上讲的是人走茶凉,说的难听些,叫做“死知府不如活老鼠”,若是高升或者调任倒也罢了,将来山不转水转总有碰头的时候,大家脸上总要过得去;像雷公腾这种病退荣养的,这一辈子的官路就算走到头了,秦林还如此盛意拳拳,不管是不是真心实意,在官场上都极其难得。 毕竟只是普通的同僚一场,又不是什么同门同年、座主门生,雷公腾自忖也没帮过秦林什么大忙,得到他如此相待,心头倒也有几分感激。 “无功受禄,惭愧惭愧,”雷公腾将礼单丢到桌子上,声音有些干涩。 秦林常年审讯工作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察言观色是万不会错,一听这口气就知道雷公腾并不心甘情愿。 的确,这位千户长官常常拿早年打倭寇受的伤做借口,有事就推诿于人,可他那旧伤又不是要人命的,年纪又才刚过半百,这么油水丰厚的锦衣千户位置,岂会甘心让出来? 想了想,秦林假作失惊道:“敢问长官春秋正盛,正该为国效力,为何急于退养林泉?” “唉,还不是有人看上了我这位置?”雷公腾心头怨愤,再者他无官一身轻,说话便无所顾忌:“秦兄弟,反正我是退职回家抱孙子的,你呢一等开复原官、勋官转实授就多半要上调京师,升做锦衣堂上官,都不是在咱千户所长待的人,老哥就说了也不妨。” 新任千户张尊尧,乃是司礼监秉笔、御马监掌印太监张鲸的侄儿,本来恩荫了锦衣卫从五品镇抚,这到南京来就升为正五品千户,接雷公腾的班。 上头既有意思传出来,雷公腾靠山又不是很硬扎,除了照办之外还能怎的?赶紧上呈文自请病退吧,免得找个岔子给你开革了,自找没脸。 话里话外,雷公腾都说那张尊尧不是东西,毕竟他被逼走,心头怨气十足嘛。 秦林却不怎么在乎,一来雷公腾是位置被抢了,当然话里话外有所偏颇,二来秦林等着开复原官、勋官转实授,就鱼跃龙门直上帝都,哪里还会和这位千户大人有什么瓜葛? 第二天上午,新官到任,秦林还是按规矩去见他一面。 所里还有一个副千户、两名所镇抚、以及包括韩飞廉在内的十名百户,通通站在千户所大院子里面等。 秦林自忖在千户所待不久了,本想躲在队末,众位同僚却把他推戴起来,说虽然革职留任,但勋官并未革掉,正四品上骑都尉,论品级正该站在首位。 秦林心如明镜,知道这些人不知道新上司的脾气秉性,所以推他来打个头阵,反正他是天不收地不管的革职官员,闲云野鹤一般。 不一会儿外头哗啦啦一片庭参,就见雷公腾陪着位年纪约莫二十多岁,白脸微有几根胡须的官员走进来,众人便知道这位就是新任千户张尊尧了。 既知张尊尧有叔叔张鲸这么一尊大靠山,又是恩荫起家,便以为这人多么桀骜不驯,没想到此人态度极其谦和,不停对众锦衣校尉拱手为礼,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就在厅上,雷公腾先读了兵部的部照、告身,展示给众人看,然后便将千户所的印信交给张尊尧——实际上他们之前早就办好了交接手续,这是最后一道象征性的程序。 雷公腾拱拱手:“诸位珍重,老哥这就去了!” 哗的一下抱拳行礼,但这种时候是不作兴多废话的,免得扫了新官的颜面,所以众位弟兄也没说什么,目送这位老长官离去。 接下来张尊尧往公座上一坐,就该属下官员行庭参了。 除了秦林仍然站着,只抱拳拱拱手,其余各官齐刷刷跪下叩头行礼,秦林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那张尊尧便把他多看了一眼。 “都是替朝廷效力,自家弟兄,何必行此大礼?”张尊尧等众人膝盖头弯下去了才佯作吃惊,站起来双手虚扶:“请起,快快请起。” 众官又齐刷刷站起身来。 张尊尧走下公座,极其热情的拉住秦林:“这位少年英雄,想必就是秦林秦长官?” “下官正是,”秦林笑容可掬,低头作揖还他上官的礼节。 众位锦衣校尉都大睁着眼睛,看新上司是怎么对秦林的,从中也摸摸他的秉性脾气。 像秦林有正四品上骑都尉勋官在身,当然可以不行庭参,但要是心存巴结,就行了也无妨,这种事情都是两可的,但众人都跪,他一个人站着,新官的心里面总会有些不乐意吧! 不料张尊尧没有分毫怪罪的意思,满脸堆笑道:“哎呀呀,在京师就听闻南京有这么位了不得的英雄豪杰,屡破奇案,功勋卓著,实是我锦衣卫里边不世出的干才呀!” 秦林逊谢道:“岂敢、岂敢,张千户谬赞了,下官乃戴罪之身,不敢妄言什么功劳。” 张尊尧笑眯眯的将秦林吹捧一通,又道:“金鳞本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秦兄弟虽因小过暂被革职,但是早已简在帝心,闻达于朝中诸公,将来扶摇直上,哪里会久居我们这小小千户所?哈哈,老哥我就不行了,只能在这里蹭蹬下去,不能和秦兄弟相比呀!” 说罢,他似笑非笑的从各位锦衣军官的脸上看过去。 听到这里,千户所的诸位锦衣军官心头一凛,已是闻出了味道。 张尊尧分明是说秦林终归要高升出去,所以才可以和我分庭抗礼;而你们这些官儿都在千户所里面供职,在我手底下做官,那就是孙猴子蹦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都给我老老实实的吧! 乖乖不得了,这家伙是条笑面虎! 几个和老千户雷公腾关系比较好的锦衣军官都暗叫一声苦也,大部分军官也心头惴惴,只有极少数在雷公腾手底下郁郁不得志的人,顿时心思活泛开了。 那些生性不安分、唯恐天下不乱的军官,则把秦林看着——张尊尧话里口气虽然客气,意思却是拿秦林来给大伙儿做样子,隐隐也扫了他的面皮,咱们这位副千户可是个手底下不饶人的狠角色,他会不会? 切,秦林才不理他呢! 搅动东南风云,什么清流领袖、超品伯爵、部堂大员、封疆大吏都挑落下马,这区区千户官儿,咱秦长官眼皮子都不夹他一下! 不过,反正现在是个已革留任的闲云野鹤,难不成还跳出来和他争权夺利?将来等着升调进京做锦衣堂上官,更是和他八竿子打不着,何苦要拉仇恨、做敌人? 所以秦林轻轻扯开衣袖,不亢不卑的道:“秦林既在本所留任,便是张千户的下属,只不过下官已被革职,总不好老着面皮每天到任点卯,这个嘛……还请张千户海涵。对了,下官还有些私事要办,这就告辞了!” 我不管你搞风搞雨,只要不搞到我头上来。秦林态度也表明了,反正他不会来阿谀奉承姓张的,但也不会扯你的后腿,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吧! 张尊尧何等精明,立刻明白了秦林的意思,这个结果虽不十分满意,但也在情理之中,于是他就笑嘻嘻的送秦林出去,面子上是极其客气的。 秦林道了留步,张尊尧转身进千户所,就听得里面打着官腔官调说:“本官初来乍到,一切还望各位同僚齐心协力……账册上各所的常例银子数目,咱们还得好生合计合计……” 笑着摇了摇头,秦林暗道韩飞廉怕是要吃苦头了,不过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他也不可能把提拔起来的人护上一辈子——又不是母鸡护崽,这次就让老韩自己应付吧! 313章 新官来了在线阅读 <!--t; 313章 新官来了 - 314章 开张大吉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14章 开张大吉 <!--go--> 314章 开张大吉 九月十号,一阵鞭炮齐鸣,史上第一个女医馆在南京盛大开业了。 “槿黛女医馆”的金字招牌,乃是文坛盟主王世贞亲笔题写,底下大门扎着红艳艳的彩缎,“何妨我千秋不老,但愿人百病莫生”的对联则是蕲州神医李时珍自题,门两边摆满了鲜花。 不过更引人注目的,是门口迎客的四位美女,街坊四邻、泼皮闲汉有好几百人,在数丈之外围成圈子指指点点,就连过往的马车、大轿,达官显贵们也会把帘子掀开看上一眼。 “喂,秦长官让咱们穿这种衣服,好奇怪呢!”女兵甲站在门口台阶上,有些不自在的扯了扯衣服腰部,总觉着不大对劲儿。 四姐妹都穿着全身白的丝棉夹衣,这衣裳裙不像裙、袍不像袍,一口钟似的从肩膀笼到小腿,对襟正中间一溜扣子,有些儿像武官穿的罩甲,头顶戴着怪模怪样的帽子,活像只小船,脚上穿的白皮鞋,和东厂番子的白皮靴样子差不多,只没那么高的靴腰。 白衣白帽白鞋,一身素白,若不是衣帽乃丝棉所制、样式典雅又不失俏皮,就和披麻戴孝没什么区别了。 这衣服比较贴身,略带点束腰,女兵甲胸前颇为伟大,穿着就有点招人眼,难怪她不大自在。 女兵乙嘻嘻的笑:“大姐还埋怨呀?嘻嘻,刚才陆胖子都进去出来两三趟啦,那贼溜溜的小眼睛直往大姐身上瞄呢!” “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女兵丙点点头:“大姐穿这身,比平常越发俏丽,所以把死胖子迷住了。” 甲乙丙丁四位是徐辛夷送给青黛的丫头,但并不是和小姐打小儿长在一处的通房大丫头,按照达官显贵府邸的规矩,将来的结局很有可能就是被发嫁出去,配给亲信下属、管家之类的人。 秦林提拔她们兄弟到锦衣卫担任校尉,她们自然对这位长官感恩戴德,又许她们自择夫婿,这就比主家随意发嫁要好上十倍,所以乙、丙两位谈起陆胖子对女兵甲有那么点意思,都无须避讳。 女兵甲脸儿红红的,却是不再反驳——陆胖子是秦长官最要好的弟兄,年纪轻轻就加了锦衣总旗衔,将来辅佐秦长官青云直上,他怕不做到百户,甚至副千户?到那时候,他的娘子,也要受朝廷诰命呢! 四位都是一身白,唯有年纪最小的小丁最为稚嫩可爱,面容娇俏可人,披散下来的几缕头发打着卷儿,就像个漂亮的大洋娃娃。 她神叨叨的四下看了看,发觉看热闹的闲人都站得远,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喂,好奇怪呀,我哥本来是句容县种园子卖菜的,怎么突然招他做了锦衣力士?那天在街上碰见了,把我吓了一跳……” 呃~~甲乙丙三个相视而笑,因为小丁迷迷糊糊的,借女医馆收集情报的事情就暂时把她瞒在鼓里,但秦林仍一视同仁的把她哥也招进来做了锦衣力士。 她那哥哥是个三杠子打不出个闷屁的老实疙瘩,小丁自己又是懵懵懂懂的,就见了面也说不清楚,所以她到现在都还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 三位姐姐有意拿这小妹妹开心,女兵甲故作失惊:“呀,有这等好事情?我们的兄弟咋没遇到呢?” “恐怕是秦长官对小丁格外关照吧?”女兵乙忍住心头好笑,一本正经的附和大姐。 女兵丙倒抽一口凉气:“不妙,咱们长官是什么德行,姐妹们还不清楚吗?有阴谋,一定有阴谋呀!” “能有什么阴谋?”小丁的声音开始打颤了。 嘿嘿嘿嘿~~甲乙丙三位把小妹妹从头到脚看了看,一切尽在不言中。 小丁脸色的都有些发白了:“别是要我替他、替他……洗臭脚丫子吧?” 前天秦林从杭州骑马回来,晚上两个服侍丫环端着洗脚水出来,笑着说长官的脚真臭,也不知小丁怎么想的,一下子就想到这上面去了。 甲乙丙本来正“邪恶”的坏笑着,准备点头称是,实没想到小丁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三位当即败退,一个按着额头、一个揉着下巴、一个搓着太阳穴,相顾无言:咱们的小丁,真是无敌啊…… 女医馆的里面,十名扬州瘦马出身的护士穿着同样的白衣白帽白鞋,各就各位。 坐堂馆主李青黛则端坐正堂公案之后,她身穿青布长衫,婀娜的身段还带着少女的青涩,头戴一顶四方平定巾,如瀑的青丝披散下来,衬得容颜娇媚无方,吹弹可破的脸蛋略有羞涩,乌溜溜的大眼睛没有丝毫尘埃的沾染,清澈得像透明水晶,正略带不解的瞧着秦林: “秦哥哥,怎么叫她们都穿成这样呢,好奇怪呀!” “护士服,好多白白的小羊羔,哇哈哈哈……”秦林心头,有一个邪恶的声音在狂笑。 不过表面上他是丝毫不动声色的,一本正经的道:“全身素白,纤尘毕现,稍有沾染就能看出来,不仅我们医家可以借此保持清洁卫生,病人见了也放心嘛。” “哦,”小师姐颇为认真的点了点头,心道秦哥哥倒是很有办法呢。 坐在旁边的李时珍也捋着胡须赞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一身白再干净不过了,将来医馆里面都要推行,免得邋遢肮脏。” 秦林连声道是,却不料将来流传出去,各家医馆全盘照抄,竟然连男护工、学徒也穿白裙、戴护士帽,叫他见了立马吐血三升,闹了个哭笑不得。 和青黛的期待、秦林的笃定有些不同,李时珍的神色颇为郁郁。 “太世叔为何心神不宁,敢是连日操劳太多?”秦林关切的问道、 这个嘛,李时珍沉吟一会儿,才闷闷不乐的道:“南京医界的同行,可都没来呢!” 前日就知会了惠民药局,也上门给南京有名的医家发了请帖,可今天开业一个同行都没来。 秦林把手一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太世叔《本草纲目》已经洛阳纸贵,招来别人的羡慕嫉妒恨就不消说了,青黛的女医馆又是个新冒出来的另类,他们自然不愿意上门道贺。” 李时珍低头沉吟,有些无可奈何。 这惠民药局乃是半官方的行会,就和漕运的漕帮、木匠的鲁班会差不多,药局局董身上往往还有个六七品的杂职小官儿,负责处理本地的医药事务,遇到大灾大疫就出面施药救灾。 作为外地人来行医,当然是要去拜惠民药局的,可前次去惠民药局吧,那些南京本地的医家面子上是极为客气的,但一听到是开什么女医馆,他们骨子里的拒人千里之外也很看得出来。 这次开张没有同行上门,与其说嫉妒李时珍的声名,倒不如说是作为同行公会,本能的排斥女医馆这个新生事物。 孙女一个黄花闺女,能在南京这大明朝留都、冠盖云集的大城市开门行医立住脚吗? 李时珍不禁有些担心。 青黛也小脸皱巴巴的,闷闷不乐,就问着秦林:“那咱们怎么办啊?” “不遭人嫉是庸才,”秦林哈哈大笑,“咱们悬壶济世,哪里管得别人怎么想。” “可到现在还没有病人上门呢!”青黛嘟着嘴巴,她倒是认识徐辛夷和徐大小姐介绍的几个朋友,可徐大小姐身体健康得很,不可能没病也来照顾女医馆的生意呀。 确实没有生意上门,这南来北往的商客、街上游手好闲的泼皮、好奇心重的街坊四邻都围在门前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人跨进女医馆的门槛。 毕竟之前从来没有专替妇女治病的女医馆,这新生事物刚出现时不被人们理解也是正常,那看热闹的闲汉们嘴里什么话都说得出来,有人怪腔怪调的大声道:“这什么女医馆,里面全是妙龄女子,别是挂羊头卖狗肉,专医人思春之疾的吧?” 几个闲汉凑趣的笑起来。 刷的一马鞭子带着破空之声狠狠抽落,打在那说话的闲汉脸上,啪的一声清脆响亮,顿时叫人菊花发紧。 那多嘴多舌的闲汉疼得在地上乱滚,众人没有一个敢去扶的,都远远的躲开。 开玩笑,抽他一鞭子的是谁? 徐辛夷骑着照夜玉狮子,圆睁杏核眼,倒竖柳叶眉,吩咐左右:“这人嘴太臭,掌嘴五十!” “得令!”周进忠把手一挥,如狼似虎的京卫精兵立刻把那人拖下去,老大巴掌朝他嘴上招呼,登时打成猪头。 “姐妹们,这里就是咱小妹妹、蕲州女医仙李青黛新开的女医馆,”徐辛夷扬鞭一指:“非但可治疗各色妇科隐疾,还有美容、美白、按摩等等,本小姐也说不清楚,各位自己进去看吧!” 一大群女人,都是四十九京卫指挥使的老婆、女儿,五军都督府和南京守备府各级职官的女眷,跟着徐大小姐来这女医馆,有病治病,没病美容,那是再好不过的了,登时互相谦让着,脚步却是极快的走了进去。 又过得一阵子,翰林府高小姐和诸位侍郎、尚书家的小姐也乘着香藤轿子过来了,医馆门口顿时车轿摆了大半条街…… “哈哈,我就说要开张大吉嘛!”秦林咧着嘴呵呵直乐,和李时珍避在厢房里去了。 314章 开张大吉在线阅读 <!--t; 314章 开张大吉 - 315章 泰山斗法,小婿遭殃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15章 泰山斗法,小婿遭殃 <!--go--> 315章 泰山斗法,小婿遭殃 李时珍坐了一阵就坐立不安,起身要往南京惠民药局去。 秦林朝陆远志使个眼色,胖子就笑嘻嘻的道:“太师父且歇着吧,您也不看看小师妹的女医馆是谁题的匾额,是谁来人来捧的场?还怕什么惠民药局?哼哼,发大红全帖请,他拿腔作调的不来,等我拿秦哥的锦衣卫驾贴去,保准他屁滚尿流的上门磕头哩。” “胡扯蛋!”李时珍把白胡子一吹,瞪着眼睛道:“惠民药局供着咱医家祖师爷轩辕黄帝和岐伯,岐黄之术就是这么来的,举凡天下医家,就做到太医院判也不能装这个大!无论走到哪处行医,就算是你个游方铃医也不能不到惠民药局拜拜祖师爷……” 好嘛,陆胖子反倒被太师父一顿训得灰头土脑,只好讪笑着赔不是。 秦林也站起来,乔模乔样的道:“陆远志啊,这就是你不对了,咱们就算做到一品当朝,也不能把自己的出身根本忘了嘛。” 老神医听到这几句真是乐从心起,竖起大拇指连夸秦林宅心仁厚,这才笑眯眯的出门往惠民药局去了。 陆胖子的脸都快抽了,一双小眼睛瞧着秦林,简直欲哭无泪啊。 “好兄弟,讲义气!”秦林煞有介事的拍了拍胖子的后背,偷笑不迭。 “讲、义、气……”陆胖子无奈的叹息着,做秦哥的兄弟,就要有随时抢着背黑锅的觉悟啊! 秦林又摸了摸鼻子,沉吟道:“今天来这么多人,嗯~~你是男的不好去前堂帮忙,对了药房那边可能缺人手,你去帮帮忙吧!” 我靠,黑锅不是白背的呀!陆胖子两只小眼睛立时放出绿油油的光来,因为药房也是由两名扬州瘦马出身的护士负责的,那两位嘛身段脸盘可都不赖呢,趁帮忙的机会摸摸小手,开开玩笑,似乎也无伤大雅。 看着屁颠屁颠跑出去的陆胖子,秦林坏笑着搓搓手,内心有点小纠结:待会儿到底要不要把门口负责接待的女兵甲派到药房去看看?哇咔咔咔……我真是太邪恶了! 叫、还是不叫,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秦林终于下定决心,迈步就从厢房往外走。 “哇!” 刚揭开门帘,就有个白翻翻的鬼脸儿怪叫着,张牙舞爪的跳出来。秦林猝不及防一脚绊到门槛上,立刻往前斜着倒下,撞到了那人胸口。 好绵软,好坚实,还有那馥郁的体香和饱满的触感,让秦林幸福得鼻血都快喷出来了。 “哈哈哈,没想到你这么怕鬼!”徐辛夷也许是被秦林调戏得够多了,对身体接触早没有以前那么敏感,她并不觉得有异,将秦林扶起来,又两只手放在头顶做羊角形,装了个鬼脸。 她脸上涂着的中药面膜是女医馆的拳头产品,白芷、白术、白蒺藜、白芍、白芨、白僵蚕、白茯苓等量,加珍珠粉,用蜂蜜调匀涂在脸上,能使肌肤美白细嫩。 毕竟妇女们不是人人都有病要治,实际上女医馆附带有美容护肤、推拿按摩等业务,这就对小姐夫人们更有吸引力了,也更有利于秦林“枕头风情报工作”的深入展开。 从刘一儒、王本固两个死鬼府邸抄出来的密函,就迫使耿定向俯首听命,杭州之行还白饶了一个刘体道,这情报工作能不重要吗? 可想而知,要是老爷们在自家后院、甚至卧室床上说的话都被秦林侦知,那效果……哼哼,什么东厂番子、锦衣卫密探,通通都要甘拜下风啊! 不过秦林也没想到,美白面膜的第一个作用就是被徐大小姐拿来装鬼脸,秦长官自己却差点出丑。 她本想和青黛玩一阵,可女医仙忙得很,徐辛夷涂了满脸的面膜,就想到要来吓秦林一跳。 “你涂美白面膜,好像没什么用吧!”秦林坏笑着瞅瞅徐辛夷的领口,那儿露出小片蜜色的肌肤,诱人之极。 “敢说本小姐长得黑?”徐大小姐左右看看没人注意,大长腿回身反踢就把厢房的门关上了,捏着拳头嘿嘿的奸笑:“秦林,受死吧!” 一阵奇怪的响动,片刻之后徐辛夷红着脸儿跑出来,心虚的四下看看,理了理胸前的衣襟,忙不迭的走开。 厢房之中,被蹂躏的秦林躺在太师椅上直喘粗气,满脸的悲愤:我靠,老子才那招黑虎掏心还没抓到她胸口,她下一招就来仙人摘桃了,过分啊…… 徐辛夷心慌慌的打马回家,路上还在胡思乱想:怎么秦林那儿不像上次那么硬呢?难不成里面有骨头? 她甩着手,想把怪怪的感觉甩开,可越是如此,越是有绯色的遐思涌上心头,怎么也挥之不去,大小姐乌溜溜的杏核眼里,就多了几许迷惘。 徐辛夷回到国公府,正从花厅前头过路,就听见里面父亲拍着桌子,一声大叫:“岂有此理!” 这是怎么回事儿?徐辛夷眼珠一转,就站在窗子底下偷听。 “张老儿欺人太甚,”魏国公徐邦瑞十分生气的拍着桌子,“他把本公当作沐朝弼吗?” 徐维志也抱怨道:“就算父亲是沐朝弼,孩儿也不是沐昌祚嘛。” “你个臭小子,还拿老爹打趣!”徐邦瑞把儿子拍了一下,忍不住笑起来。 黔国公沐家世镇云南,和魏国公徐家在南京差不多,那沐朝弼骄横跋扈、横行不法,朝廷公议应该逮捕起来,但诸位大臣都畏惧沐家在云南的精兵,以及担心失去沐朝弼的镇压,云南土司会造反作乱。 只有张居正想到办法,先下旨叫沐朝弼的儿子沐昌祚承袭国公之位,再下令将沐朝弼逮捕进京、最后削职为民贬斥到南京,这样就表明只动沐朝弼一人,不伤沐家在云南的根基,终于使这件事得以顺利解决,惩罚了为非作歹的黔国公。 徐维志和老爹开个玩笑,意思是绝不像沐昌祚那样要爵位不要老爹,叫天下人看了笑话。 徐辛夷在窗外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走上花厅,着急的问道:“爹爹、大哥,你们在说些什么?难道朝廷要削爹爹的爵位?” 哪里的事!父子俩相视而笑,把一份廷寄递给徐辛夷看。 “魏国公徐,保举已革锦衣卫副千户秦林事:查,锦衣卫乃天子亲军,赏罚黜陟出自于上,外臣勋贵于例不合保举,驳回。着其各安职守,不得越俎代庖。” 怎么会这样?徐辛夷眨眨眼睛,张紫萱和秦林关系不错呀,好像五峰海商的事情,江陵相府在里面也有些首尾,看样子张居正是想提拔秦林的,怎么会把保举给驳了下来? 十天前,京师相府。 张紫萱拿着秦林的私信,抿着嘴嫣然而笑,随后她取了张吴中洒金纸,选了杆小巧玲珑的紫毫笔,在那紫花龙纹端砚上饱蘸了松烟墨,落笔就是簪花小楷。 刚刚写上两三行,张敬修、张懋修兄弟俩走进来,齐齐笑道:“恭喜恭喜,秦林就要开复原官,乃至提拔重用了!” 张紫萱微觉诧异,白了两位兄长一眼,“秦林高升,小妹又何喜之有?” 张敬修被噎了一下,他为人端方,不爱和妹妹乱开玩笑,想了想就道:“秦兄弟来了京师,咱们就又可以纵论天下大势,品评朝政得失,不亦快哉。” 张懋修却比大哥促狭调皮,眨了眨眼睛:“不过小妹若知道这道保举是谁写的,定要拈酸吃醋了,哈哈,是魏国公徐邦瑞为一起什么案子秦林出了大力,所以上了保举表章。” “糟糕!”张紫萱站起来,斜飞入鬓的修眉微蹙,抱怨道:“魏国公真是画蛇添足!” 妹妹的意思是?张家两兄弟对视一眼,隐约猜到了原委。 啪!书房之中,张居正和十天后徐邦瑞接到廷寄的反应完全相同,也是把奏章往桌上重重一拍,怒道:“徐邦瑞要做沐朝弼吗?” “父亲大人息怒!”张紫萱和两位兄长走进书房。 “你们来看看,”张居正极其不满的指着奏章:“老夫斥革的秦某,他徐邦瑞偏要来保举,究竟意欲何为?” 这个嘛,张敬修和张懋修不知怎么回答才好,他俩看来,似乎那徐小姐也对秦林有点意思。 张紫萱贝齿轻咬着下唇,想了想才道:“启禀父亲大人,孩儿听说那魏国公府的大小姐也对秦林青目有加,所以此事倒不是徐邦瑞欲与父亲叫板,而是、而是……” 她红着脸儿,说不下去了。 “而是徐家野丫头想和我的乖女儿抢夫婿!”张居正哈哈大笑起来。 他早就知道了原委,试问天下事还有哪样瞒得过这位大明朝三百年的第一权相? “原来爹爹早就知道了,还骗女儿呢,这也算首辅帝师?”张紫萱的脸蛋儿红得快要滴出水来,推着父亲的肩膀撒娇。 张居正直接在奏折上写了驳回的票拟,想想这等小事无足挂齿,干脆换了支红笔,帮司礼监把批红都写了,直接拿给冯保用印就发下去——至于万历小皇帝根本就被他忽略掉,皇帝是他张居正的学生,连慈圣李太后都说帝师拿主意就行了嘛! 张紫萱看了看父亲写的驳回奏章,立时就嘟起了小嘴想要撒娇,却见张居正不停笔,又写了一份奏章,哈哈笑道:“老夫斥革的秦某,能保举老夫自己会保举,要他徐家来越俎代庖?” 这次张紫萱就面露喜色了。 “后面这一份,过些天为父自会递上去,”张居正把徐邦瑞的奏折拍了拍:“先把老徐的驳回去再说!对了,这几天也不许你给秦某人写信,免得走漏消息,叫他得意忘形!” 315章 泰山斗法,小婿遭殃在线阅读 <!--t; 315章 泰山斗法,小婿遭殃 - 316章 馊主意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16章 馊主意 <!--go--> 316章 馊主意 张居正的想法,徐家父子也隐约猜到了几分。 “张老儿可恶!”徐邦瑞手指头叩击着桌面,呼呼吹着黝黑的胡须,愤愤的道:“我徐家与国同休,张江陵就算权倾朝野,难不成他还能做两辈子的首辅帝师?” 徐维志低下头想了想,无可奈何的道:“张老儿年纪五十多岁,京中都说他身体硬朗,即便严冬腊月也不戴貂帽……” 徐家世镇南京,与国同休,在南京城里属他最大,但英宗年间土木之变后勋戚势力日渐消磨,到了万历年间在朝堂之上的影响力已是微乎其微,张居正扯破脸硬要把保举驳下来,魏国公府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张小姐和秦林挺好的呀,怎么张相会驳回保举?”徐辛夷一双漂亮的杏核眼睁得老大,不明所以。 徐维志哈哈笑着把妹妹后背一拍:“傻妹子,就是为着张小姐和秦林也‘要好’,张老儿才偏要把咱爹的保举驳下来呢。” 徐辛夷再是不懂,此时也明白了几分,红着脸儿颇有些心虚的道:“大哥真讨厌啦,人家和秦林只是好朋友,根本就没你们想的……” “好、好,好朋友,”徐邦瑞咧着嘴直乐,心说这个疯丫头也晓得害羞了,真是破天荒头一遭,看来这次有戏啊! 不过到底怎么办呢? 徐维志、徐辛夷兄妹瞅着老爹,现在还得他老人家来拿主意嘛。 左手扶腰间羊脂玉带,右手理着颔下美髯,徐邦瑞眯着眼睛思忖半晌,忽然双眼圆睁精光四射,顿时王霸之气横溢,一手抚长髯,一手捏剑诀,说出一番奇谋。 “这样也行啊?”徐辛夷似信非信的。 “怎么,不相信?”徐邦瑞霸气十足的道:“你老子我执掌中军都督府,熟读六韬、法追孙吴,胸罗甲兵万万千,肚子里装的妙计也有一箩筐,你依计而行,必定马到成功!” 徐辛夷听老爹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理,平日里虽觉着老爹有些不靠谱,这次可一定没问题。 “等等,”徐维志想到老爹计策中的不妥之处,从荷包里取出一只小巧可爱的玉雕鸳鸯递给妹子,“你把此物給秦林,他就明白了。” 徐辛夷甜甜的笑着道了别,迈着大长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长出了一口气,徐维志惴惴的看了看老爹,总感觉心里头没底:呃~似乎隐隐觉得老爹出了个馊主意…… 就在朱雀大街,徐辛夷遇到了从槿黛女医馆回来的秦林。 “这不是徐小姐吗?”秦林笑嘻嘻的和她打招呼:“刚才多谢你带那么多女眷来捧场,青黛忙着接诊没空陪你,刚才还和我说多不好意思呢。” “是吗?”徐辛夷咧着嘴呵呵笑,她不喜欢张紫萱、金樱姬,但对青黛她是一点儿也不妒忌的,纯洁可爱的女医仙总是让人觉着亲切可喜呀。 忽然想起来刚才爹爹的计策,暗叫一声差点忘了,她立马板着脸怒气冲冲的大声道:“秦林,你得罪本小姐了!” 咦,徐大小姐不是和秦长官好得蜜里调油吗?无论跟着秦林的陆远志、牛大力,还是追随徐辛夷的侍剑几姐妹,都觉得奇哉怪也。 街面上无所事事的闲人虽畏惧徐大小姐的威势,不敢站过来围观,却也老远的看着这边,那些事儿妈事儿爹更是激动万分,一个个倒茶剥瓜子搬小板凳准备看热闹。 秦林莫名其妙,徐大小姐虽然脾气火爆,但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啊,敢是每月总那么有几天? 他坏笑着凑近,低声道:“是不是每个月的那事儿有些不畅快?我替金樱姬开过方子,也替你开一份?保证药到病除,安安心心一整天……” 徐辛夷听到金樱姬的名字,越发恨得牙痒痒,不知怎地就假戏真做起来,脑子一热就嚷嚷道:“姓秦的笨蛋,你糊里糊涂指鹿为马颠倒黑白,连、连……连在官场上也是扯淡,我爹爹保举你,却被朝廷驳了下来,总是你自己荒唐,不晓得招蜂引蝶惹到了什么千金小姐!” 说着徐辛夷叉着腰、瞪着眼,丰润的嘴唇高高嘟着,一副醋海兴波的样子,挥手就把廷寄掷给秦林。 说者无心听者骇然,无论陆远志、牛大力还是侍剑都面色突变:听徐辛夷话里意思,朝廷连魏国公的面子都不给,竟硬把保举秦林的奏章驳了下来?那么,秦林是得罪了朝中哪位大佬……莫非是江陵张相公? 秦林拿起廷寄看了看,并不十分在意,正如徐文长说的借势与用力两种手段,前期他是以借势为主,现在他已开始培植势力,逐渐形成自己的实力。 像现在,五峰海商和漕帮就有秦林的一部分势力,如果说漕帮还不是百分之百的牢靠,五峰海商则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都察院耿定向、耿定力兄弟,以及浙江巡按御史刘体道,都被他捏着小辫子,收拾得服服帖帖,甘为门下走狗;江陵相府与五峰海商的利益联盟,也是他居中权衡;韩飞廉等人更是铁杆弟兄…… 这些力量,都不会因他的官位变化而有分毫变动,就是最为可靠的自身实力。 只要自身力量还在,背后的潜势力还在,秦林就算削职为民,照样可以呼风唤雨。 更何况廷寄上字句,一看就知道是张居正搞出来的,徐家父子不知道,秦林却很清楚自己和江陵相府、五峰海商之间存在牢固的利益联盟,只要五峰海商打击江浙权贵走私集团,给京师运去源源不断的关税,支持张居正的改革新政,他就绝对不会真的打压自己,反而要出力提拔。 徐辛夷眼见秦林拿着廷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心里也犹豫起来,接下来那一巴掌到底打呢,还是不打呢? “哼,他把我弄得那么疼,就打他一下又怎的?”徐辛夷抡圆了巴掌,可最后还是变成直推,软绵绵的在秦林胸口推了一下,怒声道:“秦林你个家伙,害我爹爹出丑卖乖,我再不理你了!” 说罢,徐辛夷小皮靴踏踏直响,转身就走。 秦林苦笑着摸了摸鼻子,心道魏国公上了保举又被驳回来,难怪徐辛夷把气撒在我头上,不过和江陵相府、五峰海商之间的联盟协议,现在可不能告诉魏国公府啊,看来也只有如此了。 回头看看不知所措的陆远志、牛大力,秦林哑然失笑,眨了眨眼睛,低声笑道:“怎么,怕长官我丢官去职?哈哈,说不定过几天就要峰回路转呢!”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陆胖子一拍大腿,连扯牛大力:“甭担心了,每次秦哥笑得这么淫荡,我就知道他肚子里有鬼。” 秦林哈哈大笑,率众锦衣弟兄打道回府。 街面上却是议论纷纷,老百姓一个个看得瞠目结舌:“不知道秦长官得罪什么人,连国公爷的保举都被驳了回来?” “现而今能扫国公爷面子的,也只有江陵张相公。” “唉,莫不是秦长官得罪了张相公?现在连徐大小姐也和他为难,我看够呛!” 不远处一座档次极低的小酒馆中,有人咬牙切齿的冷笑着,将桌子拍了拍:“没想到啊没想到,姓秦的你也有今天,哼哼……” 回到家的徐辛夷却总觉得心头缺了什么似的,尽管是做了场假戏,但说出从此再不理秦林的话,心中仍觉着莫名的失落,不知不觉顺着音乐声走回了花厅,这里已排了乐班子细吹细打的奏乐,好几个歌姬轻歌曼舞。 “小妹回来了?你们且退下。”花厅上,徐维志挥挥手斥退左右,然后脸红红的问道:“你依计而行,怎么样?” 徐邦瑞也是一身酒气,国字脸通红,再加上颔下一部漆黑的长髯,活像个关二爷,醉眼惺忪的摆了摆手:“还用问吗,老爹我的计策,那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拿下秦林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呀,哇哈哈哈~~” 这父子俩显然喝了不少,他俩不像寻常武将那么威严,也不像科举出身的文官讲那么多规矩,一老一小两个纨绔国公爷干的荒唐事可不少。 徐辛夷看到父兄这个样子,心头越发觉着有些不靠谱了,挠着头道:“秦林那家伙虽然聪明,可也不是咱肚子里的蛔虫,要是他会错了意……” “怎么可能会错意?”徐维志大着舌头嘿嘿的笑,和老爹两个醉鬼还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着,嘴里含混不清的嘀咕:“见了、见了那鸳鸯,姓秦的还不明白,他就是个傻、傻瓜。” 徐辛夷却没听清楚这两只醉猫说的什么,实际上她丢三落四的,也忘了把玉雕鸳鸯送给秦林,到现在还揣在荷包里面呢。 刚回到闺房,母亲魏国夫人吴氏就风风火火的走进来:“快,换大衣服,琅琊你外婆想得不行,派人来接咱娘儿俩去盘桓几天。” 想到慈爱的外婆,徐辛夷一下子高兴起来,立刻换了衣服随母亲登车出行。 装着玉雕鸳鸯的荷包,被她和衣服一起扔在了床上…… 316章 馊主意在线阅读 <!--t; 316章 馊主意 - 317章 连锅端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17章 连锅端 <!--go--> 317章 连锅端 锦衣卫千户所衙门,紧邻着天牢的密室之中,光线阴暗,空气里带着一股子霉味儿,被带到这里的鹿耳翎就像只老鼠似的东张西望,既惶恐,又隐隐期待着什么。 吱呀一声,密室的门被打开了,锦衣卫千户张尊尧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走了进来。 期待已久的鹿耳翎立刻双膝跪倒,自报履历:“小的鹿耳翎,万历元年实授锦衣卫总旗,万历四年加试百户衔,见任庚字所总旗,叩见千户张长官!” 张尊尧也不忙着叫他起来,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身前这条匍匐的狗,半晌才道:“起来吧,鹿总旗,听说你有些事要禀报本官?可要想清楚了,细细的说。” 鹿耳翎闻言一喜,果然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这趟算是来对了! 他当初和秦林作对,结果被整得狗血淋头,整个南京城的锦衣校尉、倡优皂隶都拿他当个笑话,在庚字所也立脚不住,看看风色不对,赶紧趴窝投降,这才没被秦林往死里整——秦林自提了副千户,一连串的大案要去办理,搅动东南半壁河山的风云起伏,哪里有空来理会这小小总旗? 饶是如此,鹿耳翎也吃够了苦头,月份子钱连半文都捞不到手,虽说还挂着庚字所总旗的衔头,其实连刚进门的编外军余也不来理会他,这个总旗的地位嘛,也就和庚字所衙门正梁上每天结网的蜘蛛差不多,看起来似乎一直在那儿,却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拿扫帚扫地出门。 往日一呼百应的排场,更是找不回来了,从前笑脸相迎的各家青楼酒馆全都换了嘴脸,搞得堂堂鹿总旗只能去最低等最破旧的小酒馆骗吃骗喝,当真丢尽了脸。 所以在新千户上任之后,他立刻卖身投靠,把所知的关于秦林的一切,添油加醋的说了出来。 “怪不得不惧本官,原来有张诚这个靠山,”张尊尧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手指头时轻时重的叩击着桌面。 现而今内廷的局势,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提督东厂冯保一家独大,上结慈圣李太后欢心,外与内阁首辅张居正联盟,连小皇帝万历都呼为“大伴”,地位绝对不容撼动。 而内廷第二号人物的争夺则日益激烈,一方是司礼监秉笔、掌内官监张诚,另一方就是张尊尧的叔父,同为司礼监秉笔,兼掌御马监的张鲸。 二张都是当年万历皇帝的伴读太监,和冯保又隔了一层,两人都深受万历宠信,目前为争夺内监第二把交椅,双方虽不说势同水火,私底下却也暗流涌动,只碍着头顶还有冯保这尊大神压着,二张还没有互相撕破脸。 这种情形,张尊尧说起张诚,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气色,即便他城府颇深,也被鹿耳翎听出了道道。 内廷大宦官,外边说起来不尊为某公公,也该称某太监,方才张尊尧直呼其名,就已说明了态度。 “千户大人,那姓秦的已是今不如昔啦!”鹿耳翎像牛皮糖似的贴上去,如此如彼的说了一通。 呼——张尊尧长吁了一口气,神色颇为畅快,竟故示亲热的拍了拍走狗的肩膀。 鹿耳翎顿时浑身骨头轻了二两,只觉腋下风生飘飘欲仙…… 这天上午,秦林坐在房间里,看着窗外的鲜花发呆。 保举被驳回就算了吧,寄给张紫萱的私信也迟迟没有回音;总是像跟屁虫一样缠着他的徐辛夷,忽然之间也玩消失,去国公府拜访,门上总是板着脸只说两个字,不在;殊为可恨的是,连青黛都被女医馆的事务缠得脱不开身!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呀呀个呼,秦林秦长官还是头一次这么空虚寂寞冷,心说该翻翻老黄历,今天莫不是什么光棍节? 再加上掣电枪的研制告一段落,又不想去千户所那边看张尊尧的嘴脸,本草纲目出版和女医馆开张的事情也早做完了,最近又没什么大案子,像出海招抚之类的事情更是可遇而不可求……秦林扳着手指头算了半天,从来忙得脚后跟踢屁股的他老人家,居然破天荒的无所事事起来。 早晨起床,秦林由两个丫环服侍着穿衣洗漱,吃了绿豆糕、鹅油酥、虾仁烧卖、牛肉火烧,喝的是冰糖桂花豆浆,吃完饭往花园里边溜达了一圈,没事儿可做就和胖子、老牛吹了一会儿牛皮,最后又叫丫环来捶了一会儿腿,实在无聊到了极点。 “老天啊,快赐给我一起大案子吧,”秦林对天祈祷着,看他那样子,若是迟迟没有新案,他简直要自己去作案了。 忽然看到书桌上新出的几册《本草纲目》,秦林又眼睛一亮:对了,李时珍能出本草纲目,宋慈能出洗冤录,我何不也写一本《刑事侦破技术》,不,这名字不响亮,别人听不懂,叫个啥名儿好呢? 还没等他想出来,就听的外面通报声,与此同时韩飞廉黑着脸,大步流星的走进来,老远就叫:“秦长官……” 难道又有新案?秦林高兴的蹦起来,一把抓住韩飞廉:“又有什么大案?在哪儿,死了几个?” 我靠!韩飞廉无语,心说咱们这位长官的心肠可真黑啊! 他摇了摇头:“不是案子,是属下和张尊尧那王八蛋吵了一架!丫的居然要把庚字所每年上交的常例加到五万,这不是欺负人吗?” 庚字所是全天下最肥的一个锦衣卫百户所,因为它管辖的区域正好是纸醉金迷的秦淮河,大明朝的“天上人间”。 但因为很多青楼楚馆有权贵靠山,都拒交常例银子,所以每月能收到的份额相当有限,以前都在两千五百上下浮动,留五百在百户所,上交两千到千户所,每年也就两万四。 经过秦林大力整顿,现在每月常例银子能收到将近六千,除了上交千户所和发放校尉弟兄们的月例,盈余接近三千,一年就有三万多银子进账,韩飞廉虽做着庚字所的百户官,实际上是秦林派去的代管,这笔银子是要揣进秦长官荷包的。 现在张尊尧要庚字所每年上交五万,比以前的数目增加了两万六,给秦林剩下的就连一万都不到了。 “妈的,张某人贪天之功为己有啊!”韩飞廉愤愤不平的道:“常例额度,是以前就定下来的,您老把那些仗着后台硬抗交常例的青楼都收拾了,才有现在的数目,张尊尧这么搞,明摆着欺人太甚。” “不,咱们给他,”秦林止住了圆睁双眼的韩飞廉,冷笑道:“想伸筷子抢肉?老子连锅端给他,只要他不怕烫了手!” 317章 连锅端在线阅读 <!--t; 317章 连锅端 - 318章 试看今日之城中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18章 试看今日之城中 <!--go--> 318章 试看今日之城中 自老千户雷公腾病退荣养,新千户张尊尧到任之后,南京锦衣卫又发生了一起不大不小的权力变动:庚字百户所原任百户官韩飞廉调千户所以副千户试用,前段时间沉寂的总旗鹿耳翎则接任庚字所百户。 韩飞廉的副千户试用,乃是摆明了的明升暗降,何况连部照、告身的正式文书都没有,也就口头说起来好听;鹿耳翎的升调,则是从黄连池跳进了蜜罐子,以目前的情形看,即使上交千户所的常例增加到了空前的五万两,还能有一万揣进自己腰包呢。 锦衣校尉们都知道韩飞廉是秦林的人,庚字所能有现在的常例收入也是秦林大力整顿的结果,在雷公腾时代庚字所就是他的自留地,现在轻轻松松就被“夺走”,新任百户官还是曾与秦林为敌的鹿耳翎 ——嘿,新来的张千户,面子上虽然客气,做起事来可一点儿面子也没给秦长官留下呀!真他妈一条笑面虎。 其实说起这位秦长官,那也是个心黑手辣的狠角色,名声直追那勾魂的无常、催命的阎罗,在金陵城内外也很干了几场惊天动地的大事,这次怎么就被人欺到了头上? 再联想起前几天徐大小姐当街和秦长官闹翻那次说的话,有心人便猜到了原委:看来,秦长官先得罪了江陵张相公,又不容于魏国公府,所以才落得如此窘境吧。 韩飞廉离开庚字所,校尉弟兄们尽皆不舍,可既然端着锦衣卫这饭碗,就不能不服上司的管,也只好洒泪而别。 鹿耳翎得意洋洋的走马上任,他也算庚字所的老人了,但和领着大伙儿干翻许多达官显贵撑腰的青楼楚馆、硬生生虎口拔牙收来常例的秦林、韩飞廉等人相比,他这个老人反而不得人心,这新官上任吧也是冷冷清清。 绝大多数校尉、力士、军余都冷眼旁观,外人不明白,他们却相信秦长官不是省油的灯,姓鹿的怕是蹦跶不了几天; 不过也有从前和鹿耳翎交好,后来受到秦林、韩飞廉打压的一小批人,以及少数几个立场不坚定的家伙,迅速投入了新长官的怀抱。 像游拐子和甲乙丙丁的兄弟这些人,不消说是通通靠边站了。 甲乙丙丁的弟兄是新进来的,暂时摸不着门道,几个老实巴交的人还以为天塌下来呢;游拐子则不声不响冷眼旁观,把那些个倒向鹿耳翎一方的二五仔瞧在眼里、记在心里。 鹿耳翎上任之后也觉着庚字所里的气氛透着股诡异,新官上任三把火嘛,他第一把火就是继续抓征收常例。 首先,把常例银子收起来,才能完成上交千户所的任务,对提拔重用他鹿百户的张尊尧张千户有个交代,要完不成每年五万的上交,张尊尧绝对会像踩死只蚂蚁似的把他鹿耳翎活活踩死; 其次,秦林、韩飞廉是领着大伙儿征收到足额常例,才确立的威信,他鹿耳翎想要坐稳百户,对内也必须拿出这个姿态; 最后嘛,千里做官只为财,鹿耳翎做这个锦衣百户也没存着什么忠君报国的心肠,收不到常例,拿什么往自个儿荷包里揣? 对这个任务,鹿耳翎并不觉得有多困难,他反复琢磨秦林的做法,觉得还不就是心狠手辣、敢打敢拼吗?往日高高在上的那些个侍郎、都御史,只要你硬顶上,他还不是乖乖服软? 更何况,现在那些刺儿头都被秦林收拾过了,他鹿某人再去,那就轻松多啦! 前任韩飞廉走得匆忙,好些个青楼、酒馆、赌档的常例银子没来得及征收,鹿耳翎就决定先从这块入手,把新官上任的火先给烧旺了。 这天又到了上午点卯的时候,校尉、力士、军余把狭窄的百户所衙门挤得水泄不通,鹿耳翎坐在堂上,四周都站着人,他老人家不像个百户官,倒像是只被观众们强势围观的猴子。 秦林在百户所对面买了座大宅子,以前点卯都在他院子里面搞,甚至直接到魏国公府东花园大校场去,百户所衙门只是日常值班的地方。 现而今鹿耳翎做了百户,他可没有秦林那么大的宅院,又借不到魏国公府的地盘,这上百号人都挤在旧百户所衙门里头,真是窘迫得很。 游拐子和几个老校尉在私底下笑:“鹿某人虽然也披着身百户官的皮,终究不是那块料,和秦长官一比,真是李鬼碰李逵——不自量力。” “那可不,和街面上耍猴的有一比啦,若是他摊开手板心,老子就丢几个铜子也无妨,”校尉们交头接耳的揶揄着。 坐在公座上的鹿耳翎也是心头不乐,看看游拐子等人皮里阳秋的坏笑,再看看绝大多数校尉那副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嘴脸,他就心头来气。 肚子里把秦林大骂一通,嘴上则不轻不重的将游拐子洗刷一顿,鹿耳翎最后才点起几个心腹和新投靠的墙头草,准备出去征收常例,借此来立威。 “让你们这些个白眼狼瞧瞧,鹿某人的本事也不比姓秦的差!” 鹿耳翎虽然急于把火烧起来,毕竟底气不是很足,他先没去天香阁、醉凤楼这几处头等大妓院和醉美轩之类的头等大酒楼,而是去了几家中小酒楼赌档。 没想到这些个中小商家也是不好对付的,一个个推说生意繁忙、掌柜不在,要不就是柜里暂时没钱,下次掌柜亲自登门,捧着常例银子替鹿长官送来,绝不劳烦长官来回奔波。 屁! 话说得好听,骗鬼都不信! 鹿耳翎也是南京城里混了好几十年的老油子,晓得对方这番推脱再明白不过了,这都一个二个的存着猜疑呢。 毕竟秦林才是真正把常例足额收起来的人,韩飞廉则是他的心腹,众多青楼楚馆并不是畏惧“庚字所百户”这个身份,而是畏惧秦林本人,所以才按时足额缴纳常例。 鹿耳翎是秦林的对头——虽然他还配不上这个称呼,反正大家伙儿都是这么看待的,现在姓鹿的做了百户,各家各户是像秦林时代那样缴纳常例,还是回到更早的状态,拖延时间、降低份额,甚至仗着后台老板的权势根本就不交? 话说,秦林到任其实还不到一年,对于他到任之前那段“幸福”的时光,众商家还是很怀念呢…… 鹿耳翎跑了三家连一个铜子都没有收到,终于恼羞成怒,在一家中档酒楼发了飙,把酒保拎了起来,正手反手啪啪啪的扇耳刮子:“奶奶的,瞧本官新上任,你们要找不自在?鹿爷成全你们!” 酒保被打得一张脸高高肿起,嘴里兀自不肯服气:“鹿爷饶命,小的一条贱命,打死脏了鹿爷的手。咱们东家也是看天香阁、醉凤楼的风色,现而今他们也没交常例,您老把那两家的收起来,咱东家自会把常例双手奉上,否则就打死小的也没屁用!” 鹿耳翎一怔,晓得这酒保说的是实,他顽皮赖骨的不怕打,你就把他打得死去活来,别人也只说你欺软怕硬,收不起天香阁、醉凤楼两处靠山硬扎的,只敢拿个混混酒保出气,忒丢面子。 饶是如此,鹿耳翎还把酒保丢地上踹了两脚,这才气咻咻的带着人离开。 身后,酒保跪在地上直叫:“鹿长官拳脚了得,小的佩服佩服,鹿长官杀奔天香阁、醉凤楼,小的祝长官旗开得胜!” 草他姥姥,这酒保嘴真贱! 一座酒楼的酒客顿时哄堂大笑。 鹿耳翎气得脸色发黑,有铁杆心腹试探道:“长官,这天香阁、醉凤楼就是秦淮河上最出挑的,各家各户都看它的风色行事,前任秦长官……” 嗯?鹿耳翎斜着眼睛一瞪。 心腹赶紧改口:“哦不,姓秦的,也是先拿下这两家,才把常例收起来。” 哼,难道这两家是老虎?鹿耳翎冷哼一声,恼羞成怒:“姓秦的收得,咱们也收得,怕他何来?走,咱们这就去天香阁!” 大红灯笼高高挂的天香阁大堂,老鸨鲁翠花坐在湘妃竹椅子上,七八个丫环围着捶背、端茶、捧手巾,四五个绿帽龟奴垂手侍立,看这排场,只怕比什么诰命夫人还要来得大些。 身穿青袍的知客从门口小步跑进来,在鲁翠花耳边低语几句。 “哼,老娘就等他上门呢!”鲁翠花漫不经心的吹着茶碗里的浮沫,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让他进来吧。” 鹿耳翎带着心腹手下,挺胸凸肚的走进来,不知怎地见了鲁翠花这排场,他自己就先有了三分心虚。 “哟呵,老娘这儿还真是王八窝子,什么乌龟王八蛋都找上门了,”鲁翠花斜着眼睛瞥了一眼,声音尖酸刻薄到了极点。 几个龟奴晓得老鸨不是骂自己,一个个瞅着鹿耳翎直笑。 鹿耳翎万万没想到鲁翠花居然一点面子也不给,顿时怒从心底起,大声嚷道:“鲁妈妈,你可别以为只有秦某人心黑手辣,须知我鹿耳翎也不是吃素的!弟兄们,给老子砸!” 庚字所的弟兄都见识过秦林打砸抢的场面,又经过秦林的“专业训练”,一听此言,全都拿出看家本领,和妓院的人打成一片。 鹿耳开怀大笑:“哈哈哈,鲁妈妈,如今世道已经变了,好叫你晓得,如今南京城是谁的天下!” 这时候一个冷冰冰、寒颤颤、略带学究气的声音从二楼传来:“王府尹,却是奇了,现而今不是我大明皇帝的天下吗?” 318章 试看今日之城中在线阅读 <!--t; 318章 试看今日之城中 - 319章 竟是谁家之天下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19章 竟是谁家之天下 <!--go--> 319章 竟是谁家之天下 鹿耳翎还没到天香阁来之前,二楼临着秦淮河的最好一个房间里面,三位老者对坐弈棋,几名红妆素裹的佳人替他们《》、素手斟茶。 执黑先行的老者鸡皮鹤发,眉宇间有几分滑稽洒脱的味道,与妓女言笑不羁,正是致仕的南京礼部尚书、天香阁的后台老板秦鸣雷; 执白的老者面容清俊,双目文华湛然,乃现任应天府尹、文坛盟主王世贞; 打横相陪的老头一把灰不灰、黄不黄的山羊胡子,头发乱糟糟的像只鸟窝,眼神时而狂乱似火时而沉静如冰,一脸沟壑纵横的皱纹,嘴角两道笑纹尤其古怪,笑的时候像哭,愁眉苦脸的时候又像在笑。 这老儿时不时的对着棋局指手画脚,按说观棋不语真君子,别人应该很烦他才对,可偏偏秦、王两位都没有丝毫的不快,有时候甚至就按照他的指点来落子。 秦鸣雷是天香阁的幕后东主,王世贞乃文坛领袖,平日都是青楼女子着意巴结讨好的对象,可今天却奇哉怪也,几个红倌人的眼神儿都往邋遢老头儿身上溜,操着吴侬软语央他写诗、写词,连王世贞这个文坛盟主都被选择性的无视了。 开玩笑,大明朝两百年来江南第一号才子,自疯病之后已封笔二十年,要是谁得了他疯病痊愈后所题的第一首诗词,还不立马身价百倍,得以傲视同侪? 徐文长这一辈子际遇离奇,也曾在总督幕府指点江山,也曾在西北边塞襄助戎政,也曾茅屋秋风穷困潦倒,也曾独坐囚室系命于狱卒……但现在他疯病既已痊愈,谁敢小看了这大明一朝两百年来公认的江南第一名士?连致仕的南京礼部尚书和现任的应天府尹,见了面都是忙不迭的折节下交! 忽然听得楼下大堂中吵嚷,一名青衣小帽的仆人进来,在秦鸣雷耳边低语几句,老尚书神色就有了几分不耐,终究没有当场发作出来。 徐文长立刻知道那话儿来了,只是拈须冷笑。 等底下大堂打成一片,秦鸣雷脸色越发阴晴不定,待要出去呵斥一番,觉得闹起来在王、徐两位文坛名士面前失了面子;待要不出去吧,天香阁被砸了,他这做东主的很光彩么? 旁边几名服侍的红倌人倒是笃定得很,一位致仕的尚书公、一位现任的应天府尹就坐在这里,还怕鲁妈妈会吃亏? 就在此时,楼下传来鹿耳翎狂妄的叫嚣。 徐文长立刻拍案而起,先向北面京师方向拱了拱手,接着正颜厉色的问道:“王府尹,却是奇了,现而今不是我大明皇帝的天下吗?” “大胆狂悖!”王世贞立刻站起来,走到门外扶着栏杆往下看,“刚才是谁口出欺君罔上之狂言?” 秦鸣雷也在两名红倌人搀扶下,微微颤颤的站起来,吹着白胡子道:“礼崩乐坏,礼崩乐坏啊!老夫若还执掌南京礼部,断不容此等匹夫肆虐,便不学孔夫子诛少正卯,也要鸣鼓而攻之!” 鹿耳翎听着二楼这几句酸不溜丢又暗藏软刀子的话,就晓得大事不妙,心头顿时着慌:糟糕,怎么今天来就偏偏撞上正主儿啦? “来来来,”徐文长笑嘻嘻的直招手:“这位长官且说来听听,今日之城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鹿耳翎方才说南京城是他的天下,这话要说是胡吹大气,也不算什么;可非要上纲上线,那就是内怀不臣、其心可诛啊! 鹿耳翎后背上冷汗哗啦啦的往下流,整个人都矮了三寸,简直快要像条狗一样趴到地上去了,结结巴巴的道:“下官、下官失言,下官猪油蒙了心……” 秦鸣雷、王世贞正待好生训斥他几句,徐文长却戟指问道:“我看你是个粗鲁武人,样子看起来还算诚朴啊?” 从鲁翠花到秦鸣雷,从姑娘们到龟奴,全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那鹿耳翎獐头鼠目、形象猥琐至极,徐文长还说他看起来诚朴,切~~莫非他疯病还没好完? 鹿耳翎不明所以,自是把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是、是,老先生说的是,小的为人诚朴老实。” “那不就得了?”徐文长两手一摊,对秦、王两位道:“这人老实诚朴,说一不二,所以刚才所言必定不是空穴来风,看来他必有谋反作乱的阴谋,说不定与白莲邪教都有勾结呢!身为锦衣校尉却怀不臣之心,哼哼,以学生看,还得抓起来好生审问!” 大明朝是文人一张嘴,武人跑断腿,鹿耳翎被别人抓住了话柄,东拉西扯竟把他扯到了谋反作乱上头,立时就吓得尿都快流了,赶紧道:“诸位老先生,下官有失心疯、羊癫疯、母猪疯,刚才是胡说八道,十足十的胡说八道!” 他一边说,一边老大耳刮子抽着自己脸,同时两条腿不停的往外挪,抽个冷子就往门外跑。 我靠!鹿耳翎带来的心腹校尉都快哭出来了,您老倒是跑得快,咱们怎么办? 天香阁的打手、龟奴、仆妇一拥而上,抄着扫帚拖把鸡毛掸子把这些个校尉打了出去。 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校尉们互相看看,有人头上被鸡毛掸子打出几条血痕,有人满脸都是蜘蛛网,还有人头上倒扣着一只夜壶,当真狼狈至极。 唉~鹿长官啊鹿长官,咱们都卖身投靠了,您老能不能争口气啊?校尉们噗噗噗的朝地上吐口水,只觉泄气、丧气又晦气。 鹿耳翎争不了气,有人替他出气。 张尊尧听了鹿耳翎的汇报,脸上常常挂着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阴恻恻的像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 宫里头太监们眼睛只认得孔方兄,但凡拉拢关系、结好同僚,缺了银子是万万不能的,这年头地主家也没余粮啊,张鲸把侄儿派到全天下最肥的地方做锦衣千户,也是替自己捞取本钱,以此来抗衡刚刚派黄知孝抢了杭州提督市舶太监一职的竞争者张诚。 所以张尊尧捞的银子,自己兜里是揣不长久的,一大半倒要送到京师叔父那里。 这南京千户所的银子,也就指着庚字所了,试问南京城里头不去找秦淮河上的青楼楚馆收常例,难道还要去问魏国公府、怀远侯府要,或者朝夫子庙里供的孔老儿讨? 权衡利弊得失,张尊尧叹了口气,把鹿耳翎踢了一脚:“不中用的东西!若不是看你有那么点子忠心,本官现在就废了你!” 天香阁是暂时不能去了,张尊尧决心先拿醉凤楼做个样子。 千户大人亲自出马,手段果然不同,他先派巡街校尉去打听醉凤楼的幕后东主耿定向在哪儿,结果探听到耿定向去了扬州;接着又探问几个巡城御史的去向,探到这几天都在都察院准备应付外察考核,全都没有上街,只有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在街面上巡查。 怪不得人家是千户呢!鹿耳翎媚笑着把大拇指一挑:“千户大人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张尊尧心底得意,面上仍不动声色,只在鼻子里冷哼一声。 他倒不是怕了耿定向和巡城御史,而是趁对方不在的时候突然袭击,阻力更小、收效更为显著。 张尊尧外面装得亲热,骨子里却颇为自负,仗着背后有司礼监秉笔、掌御马监张鲸这尊大佛,他自信满满的要和耿老儿别别苗头。 亲自带队,张尊尧率十个从京师带过来的亲兵、二十名南京千户所的校尉,带上鹿耳翎直接杀奔醉凤楼。 仍是耿家派到醉凤楼的老都管出来迎接,张尊尧说话笑里藏刀,这老都管哪儿是他对手?才说得两三句,脑门上汗珠子就滴答滴答往下掉。 张尊尧看看这样子,觉得收到常例应该没问题了,谁知这老都管吭吭哧哧半天,最后来了句:“贵所的秦长官也在这里,你们可别行凶,我老头子是不中用的,怕是秦长官不相饶呢。” 秦林?张尊尧眼睛半闭,神色间颇有些不屑:得罪了首辅帝师张太岳,又和魏国公徐家闹翻,单单一个张诚就能保住你?倒要叫你背后的靠山,晓得本官的厉害! 鹿耳翎颇具做狗的觉悟,看看主子的神色,就第一个跳出来,把老都管头发揪住,狞笑道:“快带我们去,晚了把你狗皮扒下来!” 走过两三道回廊,绕过四五面白粉墙,就听得丝竹之声,秦林正在高声大笑,与什么人交谈甚欢。 这次可逮住了! 得了张尊尧的授意,鹿耳翎跳着脚叫道:“秦林,你身为锦衣卫革职留任的官员,不守本分,玩忽职守,每日里不来千户所点卯,倒有空到妓院寻欢作乐……” 话还没说完,就听得一声大喝:“什么肮脏泼杀才在这里搅了爷的雅兴?贼厮鸟,且吃爷爷一拳!” 话音未落,一道黑旋风从里头刮出来,众人眼前一花,砰的一声闷响,鹿耳翎就仰天而倒,瘫在地上四肢抽搐,竟翻着白眼晕死过去。 来人身穿一领绣满福字的绸缎长衫,头顶英雄巾上扎着红绒球,黑津津油晃晃的脸生满横肉,两只眼睛翻着直愣,眼白倒比黑眼仁多,袖子卷在胳膊肘,两只手上全是油,左手还抓着一只老大的猪蹄膀。 张尊尧认不到此人,被他这猛恶样子吓得退了一步,颤声道:“抓、抓山贼……” “奶奶的,敢说小侯爷我是山贼?”常胤绪杀猪般大叫,立刻杀出一票凶神恶煞的家将,和张尊尧的人乒乒乓乓打起来。 南京千户所的校尉晓得这是怀远侯府的小侯爷,都畏畏缩缩不敢动手,常家的家将又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狠角色,立马把张尊尧和他的亲兵打得鼻青脸肿。 “停手,停手啊!”秦林拖了好大一阵子,才慌慌张张的走出来,假模假样的劝:“小侯爷不可,这位张千户是本所新到的长官……哎呀不好,张千户你咋躺在这里,看看、看看,我不小心踩你头上啦!” 张尊尧已被打得快要吐血,又被秦林朝头上踩了一脚,看到秦林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他一口气接不上来,干脆利落的晕过去了。 319章 竟是谁家之天下在线阅读 <!--t; 319章 竟是谁家之天下 - 320章 小常飞肘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20章 小常飞肘 <!--go--> 320章 小常飞肘 张尊尧悠悠醒转的时候,秦林还在装腔作势的抱怨常胤绪:“小侯爷忒也孟浪,张千户是兄弟我的顶头上司,你把他打成这样,兄弟面上总有些不好看。” 常胤绪白愣着眼睛,扯着喉咙嚷嚷:“若不看秦大哥面上,就打死这几个鸟人!仗着宫里没卵子的怂货,也敢在俺们怀远侯府眼皮子底下撒野,奶奶的,什么玩意儿!” 听得是怀远侯府的小侯爷,张尊尧吃了一惊,差点儿没把自己舌头咬下来。 内廷宦官最怕的是谁?既不是内阁阁老,也不是疯狗言官,偏偏就是这群大明朝开国就有的武勋亲贵。 太监再大,那也只是皇帝的家奴,可勋贵们祖上要不是和洪武爷一块儿出生入死的老弟兄,要不就和皇家累世联姻,像永乐爷的徐皇后出自魏国公徐家,武清伯李伟是当今慈圣李太后的亲爹,各府互相之间又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勋贵皇亲是皇帝的朋友、弟兄、宾客、亲戚,太监不过家奴而已,还能盖过人家? 现在勋贵们虽被文官挤出了外朝,在朝堂上的发言权大大降低,出了严嵩、高拱、张居正等几个拿权的首辅,太监里面也时不时的冒个权宦出来呼风唤雨,像什么刘瑾、王振,可最多也只能风光十年二十年,不像勋贵皇亲与国同休,权势富贵代代相传。 正德年间的权阉刘瑾,号称“立皇帝”,连冯保都不敢和这位老祖宗比,更别提张鲸了;可刘瑾一辈子动的文官武将不少,偏偏就不敢动勋贵皇亲一根手指头! 想到这些,张尊尧也只得含羞忍耻,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哎哟,张千户您可醒了,”秦林假惺惺的来搀扶,还装模做样的叫:“真是对不住,刚才没看见您老躺在地上,不小心踩了一脚。倚红、偎翠,快拿热水手巾来,替张千户擦擦!” 两名模样出挑的红倌人应了一声,没有立刻去拿手巾,而是望着张尊尧吃吃的笑——这位张千户衣服被扯破、头发披散、打得鼻青脸肿,倒也罢了,脸上正中间老大一只鞋印子,却不是秦林秦长官使的坏? “不、不用了,”张尊尧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憋出这几个字,脸已涨得通红。 常胤绪兀自不罢休,指着他鼻子骂道:“丫的什么玩意儿,对着俺秦大哥叽叽歪歪,莫要惹火了小爷,把你这贼厮鸟丢到秦淮河底喂王八!” 常小侯爷是非但出身武勋亲贵,还是南京远近闻名的浑人、从来不讲道理的夯货,张尊尧若是和他冲突起来,莫说外人不会站在他这边,恐怕就连亲叔叔张鲸都要皱着眉头说“你这些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怎地和那无事生非、一戳就跳的呆货斗起来?” 所以张尊尧也只好忍气吞声,装作耳朵聋,不和常胤绪的搭腔,指挥校尉们把横七竖八躺倒的手下扶起来。 鹿耳翎刚醒过来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儿,哎哟哎哟叫唤着,大惊小怪的道:“什么人敢殴打天子亲军?岂不是造反了么?” “小爷打的就是你!”话音未落,常胤绪随手一甩,什么东西脱手而出,好死不死的竟直奔鹿耳翎面门而来。 那东西撞在脸上,一股大力击得鹿耳翎后脑勺狠狠磕到地板上,立马痛彻骨髓。 油腻腻的蹄膀带着汤汁滚到旁边,原来刚才常胤绪把左手一直抓着的蹄膀掷到了鹿耳翎脸上,砸得他眼冒金星且不说,满头满脸都是汤汁油水,腻刮刮的直犯恶心。 旁人见了却是好笑得很,怀远侯府的家将一个个笑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醉凤楼有个红姐儿把手巾一扬,掩着嘴吃吃的笑道:“都说常小侯爷待朋友,果真是没得说,先请鹿长官吃过了老拳,这又叫他吃猪蹄膀,只不知鹿长官吃不吃得消?” “吃不了兜着走,”有个调皮的姑娘接口来这么句,登时姐儿们个个笑得花枝乱颤。 打狗还看主人面,何况主人也被饱揍了一顿,张尊尧气得五内俱焚,往鹿耳翎屁股上重重踢了脚,没好气的道:“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滚!” 说是让鹿耳翎滚,张尊尧自己也借此盖脸,跟着一块溜了,他手底下的亲兵校尉更是抱头鼠窜。 南京千户所的那二十名校尉则欲走不走,神色尴尬的看看秦林,人人脸上有不舍之色:唉,要是咱千户不是张尊尧而是秦长官,那该多好? 里头有个叫毛冬瓜的,更是嘴唇嗫嚅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诸位弟兄,张千户毕竟是上官,面子上总要多担待几分,”秦林嘿嘿坏笑着,冲他们眨眨眼睛。 校尉们知道秦长官心头对自己并无芥蒂,立马面露喜色,恭恭敬敬的朝他拱拱手,这才追着张尊尧离开。 这出戏自是秦林和常胤绪做出来整治张尊尧的,等锦衣卫众人离开,醉凤楼里面顿时哄堂大笑。 “秦大哥,兄弟算服了,”常胤绪换了副面孔,笑嘻嘻的竖起大拇指:“俺怀远侯府和魏国公府累世掌兵,那些个京营兵将畏威怀德,也不过刚才那样子;秦大哥来南京这才多久?刚才那些锦衣校尉对你,可是打心眼里敬服呀!” “不过是办事公平,赏罚分明,大家有好处捞这三条罢了,”秦林倒不觉得有什么。 常胤绪睁着怪眼像不认识秦林似的把他看了又看,最后叹道:“说的简单做着难,秦大哥刚才说的三条,俺祖上开平王也说过,不过他还说了,‘能真正做到这三条,就可率十万众横行天下,所向无敌’!” “行啦行啦,”秦林白了他一眼:“谁说你是个浑人?我看老兄精明得很,至少牛屁神功已臻化境,可以横行天下、所向无敌。” “俺说的是实话嘛,”常胤绪咧着嘴傻笑,又道:“从中山王和开平王算起,徐大小姐论辈分是俺姑,将来大哥要娶了她,就是俺姑大爷,我能不拍拍姑大爷的马屁吗?对了,听说你们当街打起来了,咋的,打是亲骂是爱?” 秦林翻翻白眼,不想和这浑球废话了。 320章 小常飞肘在线阅读 <!--t; 320章 小常飞肘 - 321章 李时珍的误会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21章 李时珍的误会 <!--go--> 321章 李时珍的误会 “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秦林一路哼着歌,轻松愉快的往家走,觉得醉凤楼厨子特制的蜜汁肘子味道不错,还特地打包带了两只——当然不是常胤绪用来砸鹿耳翎的那只。 刚走到自家大门口,就看见陆远志胖脸上堆满贱笑,格外的猥琐下流龌龊淫荡。 “蜜汁肘子,醉凤楼特制的,”秦林坏坏的把食盒举起来,“老实交代,分你一只;不老实,全扔进秦淮河喂鱼。” 陆胖子立马不笑了,贱笑着就去拿食盒:“哎哟我的哥,你这要弄出人命的,醉凤楼的蜜汁肘子能馋死个人咧!” 秦林不为所动,把陆远志胖乎乎的手狠狠一打。 胖子无计可施,只好苦着脸道:“太师父和小师妹刚从惠民药局回来,老爷子黑着张脸,把我和老牛捉着问长问短,现在正坐在厅上等你回来呢!至于问的是些什么,秦哥你进去就知道了嘛。” 秦林瞪了一眼,假作要把食盒递给胖子,却突然往后一抛,只见身躯臃肿的胖子立刻化身天外飞仙,以饿狗抢食的优雅身姿飞身抢扑,上可九天摘星、下能海底捞月,毫无悬念的将食盒揽入怀中。 靠,丫去当门将都有资格打世界杯了,铜墙铁壁啊!秦林摇头叹息一番,只觉胖子生不逢时,若晚生四百年,国足断断不至于屡次遭遇黑色三分钟。 一边慨叹,一边往里走,果然李时珍和青黛坐在厅上,神色颇为焦灼。 李时珍一生悬壶济世,这医家的行会组织惠民药局已有数百年的历史,在他心目中是根深蒂固,从蕲州学医开始就进局子拜过祖师爷黄帝和岐伯神位的,到老了更是有几分抛不却的眷恋之情。 南京同行对槿黛女医馆隐隐存着排斥,李时珍总觉着不妥当,今天再一次前往拜会,从那些同行不咸不淡的谈话中,老神医却得到了几个叫他心惊肉跳的消息。 李时珍没找到秦林,就赶紧到女医馆问孙女,结果青黛也不晓得详情,老神医立刻就慌了,早早闭了女医馆,和青黛一块回到家里等秦林。 青黛是一点儿也不慌的,在女医仙纯洁如水晶的心中,她的秦哥哥永远都是无所不能的呀! 少女手肘撑在桌上,白白嫩嫩的双手托香腮,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静静的等着她的心上人。 这不,秦林还是迈着轻快的步子,笑眯眯的回来了嘛。 青黛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扑到秦林身边,将他的手拉起来,往他身上东看看、西瞅瞅,小嘴儿笑呵呵的:“哈,秦哥哥,让青黛瞧瞧,有没有少了一块儿?你不知道,刚才爷爷都快急坏啦……” 不管在外面经历怎样的腥风血雨,多么严酷的生死之争,只要看到青黛天真纯洁的笑容,听到她银铃般欢快的笑声,秦林的心情就会像九月的天空那样纤尘不染,阳光灿烂。 碍着李时珍在场,不便作出更加亲昵的动作,秦林只是轻轻拍了拍青黛的肩膀,然后朝上拱手问道:“侄孙劳太世叔挂心了,不知太世叔究竟为什么事情忧心忡忡?” “咳咳,”李时珍捋了捋颔下胡须,皱眉道:“刚才在惠民药局,老夫听人说魏国公保举你开复原官的奏章,被江陵相国驳了回来?” 秦林挠了挠头,这里面的曲折不方便和李时珍细说,像促成相府与五峰海商结盟,出海招抚、和真倭岛津家作战、杭州与海鲨会斗智斗勇、天使封舟尽数被害等事情,只要说了一样就没个完,何必让老人家为这些事情担惊受怕? 所以秦林只好回答有这么个事儿。 “江陵相国,不就是紫萱姐姐的爹爹吗?”青黛黑宝石一样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充满了迷惘,实在不明白紫萱姐姐的爹爹怎么会把秦林的保举驳下来。 不过很快她就拍着手笑起来:“不做官也没什么啊,秦哥哥可以到女医馆帮忙了呢。” 小丫头期待的瞧着秦林,在她心目中,秦哥哥就是秦哥哥,做锦衣卫副千户固然威风凛凛,可到医馆帮忙的话,不就每天能见面了吗?那也很不错呢。 李时珍当然不像孙女那么不谙世事,他很快想到了秦林过去结下的强仇大敌,以及许多别的事情,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青黛说的轻松,如果秦林失去了官位、权势,恐怕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吧,到时候连槿黛女医馆能不能继续开下去都很成问题呢。 老神医的忧虑又重了几分,斟酌着问道:“秦林,老夫又问你,魏国公徐家保举被驳失了颜面,是不是迁怒于你,听说那徐大小姐当街打了你三记耳光?” 呃~~秦林哑然失笑,他和徐辛夷打打闹闹也不只这一次了,大小姐就和男孩子似的疯天疯地,至于上次嘛,哪有传言这么严重? 但男女授受不亲,秦林也不能对李时珍说他和徐大小姐“打架”连黑虎掏心、仙人摘桃这些招数都使过吧。 于是只好摸着鼻子,嘿嘿干笑道:“没那么严重吧,只是轻轻推了我一下,然后她就跑了,这两天我去魏国公府求见,也没见着,想是还在生气。” “那有什么呀,徐姐姐心胸最大方了,”青黛颇不以为然的努努小嘴,而且凭着直觉她也发现,徐姐姐虽然喜欢和秦林吵架,实际上却是很好的朋友。 李时珍哪里知道这许多,他只道是徐辛夷因为魏国公奏章被驳回的事情,又对秦林变心了呢,所以老人的神色越发阴郁。 沉吟了一会儿,他眼睛直视秦林,怀着最后一个希望问道:“世侄孙,老夫听说本来是你提拔的韩长官掌着庚字所,现在新来个千户,连庚字所所都被夺了去,新任的百户官还是和你旧日有仇的那什么鹿某人?这、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这个嘛……秦林嘿嘿坏笑着,又不知该怎么和李时珍说了,刚才他领着常胤绪常小侯爷,把张尊尧和鹿耳翎打得猪狗不如呢,但这个和一向正派的老神医说起来,肯定会被他当作顽劣不堪的典型吧。 再者,和常胤绪跑到醉凤楼里面倚红偎翠,虽然没有真干什么坏事儿,总不好意思当着青黛说出来呀。 “就、就算是吧,”秦林犹豫了一下,不过李时珍说的也没错,确实派了个新千户,韩飞廉也辞了庚字所百户,由鹿耳翎接任——只是原来各家酒馆青楼赌档交往庚字所的常例银子,现在是直接交到他秦长官手里。 爷爷刨根究底,像是审问秦哥哥似的,青黛就有些不乐意了,跺着脚扯着爷爷白胡须撒娇:“爷爷真是的,韩大哥做不做百户有什么关系?爷爷啊,您把青黛都吓到了呢,好像秦哥哥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没、没什么,”李时珍强作镇定拍了拍孙女的小手,整个人却几乎软在了太师椅上。 他也算半个官场中人,知道官场倾轧的无情、可怕,今天春风得意马蹄疾,明天就树倒屋塌猢狲散,孑然一身凄清苦楚,乃至远流边塞、阖家牵连,都是屡见不鲜的。 秦林已被革职,还获罪于权倾朝野的首辅帝师和世镇南京的魏国公府,现在连老窝庚字所都被别人鸠占鹊巢,在李时珍看来,这明明就是要将秦林那点点微不足道的势力一扫而光啊! “秦世侄孙,”李时珍挺直了腰,忽然变得一本正经,声音也沉静下来:“令祖与老夫本有婚姻之约,你也与青黛敲定了婚约……” “爷爷怎么说起这个来了?”青黛脸蛋儿红红的,偷眼看了看秦林,又赶紧垂下头,两只脚尖儿互相搓着,芳心比蜜还甜。 陆远志和几个管家侍女躲在外面,听到这里,有个管家失惊道:“莫不是李老先生听得咱们主人前程黯淡,想要毁弃婚约?” “毁你个头!”陆胖子把那人脑袋扇了一巴掌:“忒小看胖爷的太师父啦。” 果然李时珍把牙一咬,毅然决然的道:“秦世侄孙,老夫本以为张、徐两位小姐对你有意,以她俩的身份地位,无论哪位做正妻,青黛做平妻都还嫌高攀,自然无有怨言; 但现在才晓得只是老夫一厢情愿,张、徐两家都和你闹翻,乃至刻意为敌,世侄孙的前程怕是……今天惠民药局的局董还劝我再择孙婿,哼,老夫岂是那等趋炎附势、将孙女攀结权贵之人? 我两家既已有婚约,便不消再三媒六聘,尽快择个吉日,便与你二人完婚,若是、若是贬官远流边塞,也好、也好路上有个伴儿……” 老神医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显是触动了伤心事,当年老友因帮他说话,被打出楚王府的一幕,历历在目啊。 “切,哪儿有那么严重?”青黛在爷爷身后吐了吐小舌头,根本不相信秦林会到贬官边塞的那一步,再说了,就算是真的贬去边塞,她也不怕,反正和秦哥哥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可怕的啦。 “咳咳,”徐文长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他站在柱子后面,干咳两声,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朝着秦林连连摆手。 秦林微笑着抬起头,和青黛目光相触。 少女心中小鹿乱撞,充满柔情的双眸只望在秦林脸上,静静的等着他的答案。 321章 李时珍的误会在线阅读 <!--t; 321章 李时珍的误会 - 322章 得偿所愿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22章 得偿所愿 <!--go--> 322章 得偿所愿 “长者命,不敢违,”秦林颇为感动的朝着李时珍深深一揖,老神医在明知他“获罪权贵、前程黯淡”之际毅然命孙女下嫁,这份心意可是难得。 在他心目中,虽与金樱姬有过一夕之欢,那位女海贼王可不大像能老老实实待在男人身边的角色; 徐辛夷嘛,和男孩子差不多,大大咧咧的,有时候玩笑过头擦枪走火,劲爆火辣的娇躯也曾叫秦林鼻血狂流,但感觉上更像哥们儿; 至于张紫萱,这位相府千金美艳绝伦又智慧超群,秦林更多是对她惊才绝艳的欣赏,感觉上实不如宜嗔宜喜的青黛那么亲近,而她深邃如星空的眸子,也叫人难以猜透她的心意。 只有纯洁可人的青黛,蕲州深山中的初见,宛如静谧山林中的仙子沐浴着落日余晖,便在秦林心头刻下了不灭的印痕,在医馆中发下不离不弃的誓言,回忆又是那么的醇香醉人…… 再抬头起来,秦林便笑嘻嘻的瞧着青黛,有一种终于得偿所愿的感动。 傲娇小师姐芳心蓄满了柔情蜜意,幸福无比,瞧见秦林那得意忘形的样子,她又故意把小脸转过一边,抿着小嘴儿不去理他:好得意么?爷爷让我嫁给你,那就嫁啦,有什么了不起? “好、好,”李时珍得了秦林应允,虽然晓得他前程不保,可小儿女亲事已定,仍喜得老泪纵横,立刻翻开历书查看,“七天后就是宜婚嫁的黄道吉日,到时候与你二人成婚,老夫这桩心愿便算有个结局啦!” 秦林嘴上答应着李时珍,眼睛却偷偷往小青黛玲珑有致的娇躯上瞟,咧着嘴坏笑,活像要吃小红帽的大灰狼。 女医仙的嫩脸便有些挂不住了,扶着爷爷就往里走,撅着小嘴埋怨:“爷爷干嘛这么着急呀,像是人家急着嫁给他似的……青黛要留在爷爷身边嘛!” “傻丫头,”李时珍摸了摸孙女的头顶,老怀甚悦,却又对孙女婿的未来,带着挥之不去的隐忧。 这两位刚离开,徐文长就唉声叹气的走出来,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酒糟鼻子都给气歪了。 男子汉三妻四妾,也讲个先入门为大,断没有先娶平妻再娶正妻的道理,秦林既先娶青黛,女医仙便是正妻,后进门的最多也只能做平妻。 张紫萱乃相府千金,徐辛夷是国公之女,身份地位仅下公主一等而已,绝对不可能给人做平妻啊! “秦长官啊秦长官,你晓不晓得,”徐文长拍着大腿,已是气急败坏:“愿意娶江陵相府张小姐的青年才俊,什么尚书嫡孙、侍郎公子还有新科翰林,可以从朱雀大街这头排到那头;巴望做魏国公府乘龙快婿的武将,一个东较场都站不下!” 秦林无可奈何的摸了摸鼻子:“徐先生的意思是,我也要到朱雀大街排队,或者也站到东较场去?” 徐文长被气得笑了起来,连连摇头,又诚恳的劝道:“与国公府结亲,荣华富贵与国同休,便在官场上立于不败之地;和江陵相府联姻,则有权倾天下的首辅帝师相助,平步青云直如反掌之易。长官若喜欢李家女医仙,以平妻待之,也不负美人恩重了。” “是啊是啊,娶张紫萱是青云直上,娶徐辛夷是与国同休,”秦林呵呵的坏笑起来,装模做样的挠着头,忽然反问:“且不论人家愿不愿意下嫁,先请徐先生说说,我到底娶哪个做正妻才好呢?” 这……徐文长也跟着挠头了,老头子可不像年轻人讲情情爱爱,他先考虑的是利益: 论政治利益,眼下是张居正权倾朝野,但文官的权势最多只有这一辈子,死后被人反攻倒算的也为数不少,秦林现在固然可以借势扶摇直上,将来却难得说; 论家族长久,是魏国公府与国同休,大明朝在一天便有魏国公府的荣华富贵,但武勋贵戚在朝堂上发言权不大,秦林是锦衣卫官员,并不能得到多少帮助。 再者,一山难容二虎,这张小姐智谋机变,徐小姐脾气火爆,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恐怕随便娶哪个做正妻,另外一个都不会善罢甘休…… 实在是难以两全其美啊! “要是长官能把那两位都娶到就好了,”徐文长苦恼的挠着头,忽然心头砰的一动,想到了另外一种叫人难以相信的可能,顿时眼睛睁得老大,仔细观察秦林的神情。 这家伙一脸坏笑,旁人什么也看不出来。 连诡计多端的徐文长也百思不得其解了,揪着乱蓬蓬的胡子自言自语:“不可能吧……长官这么厉害?” “长官真是义薄云天!”窗外,胖子和牛大力、韩飞廉同时把大拇哥一挑,自愧不如。 李时珍不知道秦林所作所为,他们做弟兄的却清清楚楚,秦林哪儿会被贬官远流边地? 咱家这位长官是五峰海商与江陵相府缔约的中保,是漕帮和五峰海商组建的商业帝国的掌舵人,提督市舶太监、东厂领班对他心悦诚服,荆王父子、应天府尹、京畿道、漕运总督和他倾心结交,副都御史、浙江巡按御史甘为门下走卒,外朝直通首辅帝师张居正,内廷通过张小阳交好司礼监秉笔掌内官监张诚…… 挥手撒布风云雷雨,动辄搅起海上波澜,秦林的潜势力说出来怕不吓死个人! 这毕竟是等级森严的时代,秦林如此地位,娶张、徐之一做正妻,青黛做平妻,便是很对得起李家、对得起青黛了,现在居然肯娶青黛做正妻,陆远志等人当然不会从男女情谊来理解,只说秦林宅心仁厚,顾念旧情。 牛大力笆斗大的脑袋不停的摇,瓮声瓮气的道:“恩公果然不是寻常人,俺老牛当初在蕲州和他见面,就觉着他挺了不起,啧啧,这么念旧重情的,真是难得呀!” “那可不,”韩飞廉也十分感动:“跟着这位长官,咱这一辈子,值了!” 耶,话最多的胖子怎么不接口?两人莫名其妙的往后看了看。 我靠!胖子捧着只猪蹄膀,啃得满嘴都是油。 322章 得偿所愿在线阅读 <!--t; 322章 得偿所愿 - 323章 惠民药局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23章 惠民药局 <!--go--> 323章 惠民药局 秦林与青黛早有婚约,又有李时珍老爷子做主,便不再需要什么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就在自己府中紧锣密鼓的筹备婚事。 这两天槿黛女医馆仍照常开业,每天到医馆来的女病人川流不息,停在医馆前面的香藤轿、锦帐车摆满半条街。 毕竟这是个讲究男女授受不亲的年代,有个从医生到护工全是女子、只接待女病人的医馆,那些个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有了病都愿意到这里来,何况悬壶济世的女医仙还是《本草纲目》的编撰者之一,医术直追老神医李时珍呢! 另外,秦林提供了创意,女医馆又开展了美容嫩肤、减肥塑身等一系列服务,任何时代女人们对美的追求都是无止境的,各家各府的夫人小姐们立刻趋之若鹜,争先恐后的来照顾生意。 一时间,女医仙李青黛声名大振,甲乙丙丁和十名护士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 秦林和青黛的婚讯并没有广为传播,所以叫前来就诊的夫人小姐们奇怪的是,为什么这位娇俏可人的女医仙总是在闲暇时分屡屡走神,瞧着天边痴痴的傻笑? 这种时候,她那略带婴儿肥的脸蛋就写满了幸福的憧憬,那种发自心底的喜悦,哪怕是最骄傲最高贵的豪门千金见了,也忍不住会生出几分嫉妒呢:女医仙记挂的,不知是怎样一位风流才俊俏郎君?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 任何新生事物对利益格局带来的改变,都必然遭到既得利益集团的排斥,大到张居正的改革新政,小到南京城里的小小女医馆,无不如是。 南京惠民药局,李时珍几次三番前往,却始终没有得到热情回应的地方,却为槿黛女医馆的兴旺而展开了商议。 “诸位同行啊,”坐在主位的大夫约莫四十多岁,生得十分富态,不像个医生,倒像个养尊处优的员外,他捧着盖碗茶慢慢啜饮,忧心忡忡的道:“咱们南京杏林从来都是行得正、站得直,这女医馆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咱们惠民药局拿它怎么看待,还请各位好生议一议。” 下首七八位老老少少的大夫互相看了看,没有人抢着发言。 这时候各行各业的行会规矩极大,像漕帮、海鲨会、五峰海商这些沾着黑道边儿的,坏了规矩那就得开香堂三刀六洞,甚至拿人头来赔罪;大夫的惠民药局、木匠的鲁班会、裁缝的螺祖堂当然没那么狠,不过也绝非小可。 南京城里医界的规矩打洪武爷算起有两百年了,凡是洪武年间就行医的人家,称作“老郎中”,各家祖宗牌位摆在黄帝、岐伯两位祖师爷神位底下,代代相传,子弟出来行医就是世家子名医,年纪大了就做惠民药局的局董,从高官显贵到平民百姓都信得过他们的医术。 那些不被惠民药局承认的大夫,便是游方郎中,草台班子,信誉就差了许多,往往生意冷清,在城里站不住脚。 现在坐在惠民药局里面议事的医生,就都是老郎中家里出来的,常被各家大官大府请去诊疗病患,诊金收入颇为丰厚,现在各家显贵的女眷几乎都奔着槿黛女医馆去了,他们的生意自然冷清许多。 要知道现而今的大官大府里面,一个老爷就要配一群妻子妾室通房丫环,女眷的人数,远比男主人多得多啊! 可各位老郎中都憋着不说话,只拿眼睛瞅主位上的富态大夫——因为他们知道损失最大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这位惠民药局现任的局董! 何苦为别人火中取栗呢? 富态大夫姓孙,乃是正牌的祖传名医,医术颇为精湛,往往一帖奏效,所以别人都叫他孙一帖,久而久之正名反而没人叫了。 这位孙一帖孙大夫医术精湛,医德可不咋地,诊金要纹银五两,出诊加倍,晚上急诊再加倍,付不起诊金的穷人病得要死跪在他面前,那也是万万不给瞧一眼的。 换做哪家尚书侍郎的府中,哪怕是第十八房姨太太些微受了点儿风寒,半夜里来叫,孙一帖也立马从热被窝里爬起来,屁颠屁颠的赶去诊治。 所以这些年孙一帖着实赚了不少钱,又巴结讨好南京的显贵,做到了惠民药局的局董。 槿黛女医馆成立以来,各家达官显贵的夫人小姐都往那边跑,他孙一帖再会巴结讨好也没人来请了——既然两边医术都能顶用,女眷当然愿意让青黛瞧病,不说女医仙瞧着比这孙一帖顺眼多了,就是那些个醋劲儿大的老爷,也宁愿妻妾、女儿由女子来诊疗嘛。 孙一帖的生意清淡起来,真如挖了他心头肉似的疼,而李时珍到南京出版《本草纲目》,迟迟没有回蕲州,更叫他寝食难安。 在医学造诣上,孙一帖自认也算杏林名医,可翻看出来的这几册《本草纲目》,尽管极不情愿,他也不得不承认李时珍的医书远胜过自己。 那么,李老儿是要留在南京吗?他孙女就把达官显贵府邸的生意抢了一多半,要是他又开起医馆来…… 孙一帖简直不敢想下去了,所以前几次李时珍到惠民药局来和同行会面,他都借故推诿搪塞,给予了极其冷淡的对待,现在又借故把局里的老郎中都召集起来,商议对策。 “诸位,还是出出主意吧,”孙一帖朝同行们拱拱手:“咱们南京杏林被外地来这么一丫头片子抢了风头,诸位脸上怕是也不怎么光彩。” 终于有个厚道些的老医生迟疑道:“人家开女医馆,咱们虽然没听说过,但以前也有医女、接生婆,这个似乎也相差不多……” “卢医生说的什么话!”一个瘦长条子的中年大夫反驳道:“那医女与游方郎中无异,接生婆更是低贱之辈,李时珍那孙女既然堂而皇之的开起医馆,就得按咱们南京坐堂行医的规矩来办!” “对嘛对嘛,马大夫说的是,”孙一帖连连点头,这姓马的和他走得最近。 卢医生摇摇头:“都是悬壶济世,何分彼此?她一个女子有这般医术,也是难得,老夫瞧了李时珍的本草纲目,更是颇有体悟……” 所谓医者妙手仁心,大部分老郎中虽对女医馆这个新生事务存着点儿本能的抵触,但念在同行一脉、乃至对李时珍的佩服,都不愿多生事端。 孙一帖本想挑起南京医界排外、守旧的情绪,拿惠民药局来压李时珍祖孙,可并没有估计到大多数医生并不像他这么利欲熏心,同时李时珍《本草纲目》所体现的精妙医道,也让同行们又敬又佩,所以并没有太多人跟着他起哄。 惠民药局的同行不配合,这下子怎么办呢? 孙一帖搞公开竞争,且不谈李时珍,就连青黛他都竞争不过。 论医术,他逊于李时珍,但和青黛还在伯仲之间,可中医讲的是望闻问切,这就差得太远了。 青黛可以随便望病人的气色,孙一帖好意思对着人家女眷连看直看?青黛随便问人家病程,孙一帖要去问月事正不正常、下红量大不大、乳下有没肿块这些内容,就算他好意思问,病人还扭扭捏捏不肯说呢! 所以在这方面,孙一帖除非把自己阉了做太监,否则先天就争不过李青黛。 若是别的外地郎中,孙一帖借着在南京这么多年经营,结好达官显贵形成的一点势力,也可以将其硬挤出南京城,偏偏李时珍祖孙二人又住在名震金陵的秦林秦长官府中! 秦林这名字虽不能止小儿夜啼,也足可震慑魑魅魍魉了,孙一帖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和这位锦衣卫大爷来硬的呀。 也就指着惠民药局这块天下医家都不能不敬畏三分的牌子,来压住李时珍祖孙了。 孙一帖不死心,再一次挑唆道:“诸位,我也晓得你们怕什么,李家孙女儿开女医馆,背后有锦衣卫的秦长官撑腰,所以明明是她坏了规矩,你们也不敢出头,岂不知秦某人得罪了江陵相府,又和魏国公府闹翻,他还蹦跶得了几天呢?” 各位郎中面面相觑,有几个为人古板旧派的就有些意动,毕竟女医生不拜惠民药局就开门坐堂行医,确实是坏了杏林规矩。 “咱们悬壶济世,总要以宅心仁厚为重……”卢医生小声嘀咕着,不敢和孙一帖相争。 “罢罢罢,大不了我起头去兴师问罪,你们只要摇旗呐喊就行了,”孙一帖进一步鼓动,只要惠民药局的同行们能鼓起公愤,抬出祖师爷传下的老规矩,难道李时珍祖孙还能借锦衣卫的势,连祖师爷都不放在眼里?那全天下的大夫,唾沫子都能把他淹死! 就在这时,有心腹仆人进来,在孙一帖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他微微一怔,立刻起身离去。 片刻之后,孙一帖喜形于色的回到堂中,这一来一回之后已变得自信满满,他的袖口露出信封的一角,如果秦林在这里,立刻就能认出那是锦衣卫南京千户所专用的封套。 323章 惠民药局在线阅读 <!--t; 323章 惠民药局 - 324章 几番搓磨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24章 几番搓磨 <!--go--> 324章 几番搓磨 琅琊通往南京的官道上,许多鲜衣怒马的家将簇拥着五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朝着南京方向疾驰。 当中一辆最大的马车,魏国夫人吴氏笑盈盈的瞧着女儿,满心欢喜。 因为从来都是骑着马乱跑的徐大小姐,一反常态没有跨那匹心爱的照夜玉狮子,而是老老实实的坐在马车里面,笨手笨脚的缝着一件花斑豹皮袍子。 不消说,做袍子的豹皮,就是从那日在秣陵关猎到的花斑大豹身上剥下来的,晾干、硝制之后蓬松又漂亮。 徐辛夷从来没有学过女红针指,这还是到琅琊外婆家向表妹学的手艺,一件袍子缝得针脚粗疏、肩膀接缝处歪七扭八,不过仍能看出是件男式的紧身战袍。 吴夫人左瞅瞅右看看,明知故问:“乖女儿呀,听人说金眼花斑豹的皮做了衣服,可以躲避灾祸、百邪不侵,你这袍子缝好了,是送给你爹爹呢,还是你哥穿?” 徐辛夷蜜色的脸蛋泛起了红晕,慌慌张张的道:“我、这……哈哈,孩儿自己穿啦!” 那日猎获大豹,听吴广孝说金眼花斑豹皮能趋吉避害,徐辛夷就想做件袍子送给秦林,那家伙整天在外乱跑,一会儿斗白莲教、一会儿出海往那风浪中乱闯,都是险恶之极的,穿了这神奇的豹皮袍子,但愿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吧! 此时听母亲提起父兄,徐辛夷便有些不好意思,但她很快就开解:爹爹和大哥坐镇南京,麾下四十九卫、一百一十八所,战将千员、兵马如云,又是与国同休的国公,哪里会有什么灾祸?也用不着穿这袍子嘛! 倒是秦林那家伙,胆大包天的乱闯,真叫人担心呢…… 徐辛夷这些天和外婆见面,闲下来就忙着向表妹学习针指,竟始终没有想起那只本应送给秦林的玉雕鸳鸯。 “呀,”徐辛夷叫起来,缝衣针又扎到了手。 “哎呀,让娘瞧瞧”,吴氏抓起女儿的手吹了口气,心疼之余暗暗朝老公儿子发狠:老少两个无法无天的纨绔,这次你们还不想尽办法把我乖女儿嫁出去,老娘要你们好看! “阿嚏,阿嚏!”国公府,分别待在正厅与花厅之中的父子俩同时打起了喷嚏。 吴氏省亲除了带徐辛夷,还带了儿媳妇,住在府里的三姑六婆亲戚们也被她带走一大半,这两位已婚男人顿时有种重获自由的轻松与愉快。 徐维志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他耳听丝竹之音,左拥右抱倚红偎翠,两位歌姬还不停的往他嘴里灌酒。 堂前三名艳丽佳人舞姿翩翩,小公爷脸红得像猴子屁股,抓起一把银子就往下抛去:“跳得不错,赏!” 隔着好几重院子的另外一座厅上,魏国公徐邦瑞抱着一只骰钟摇得稀里哗啦,怀远侯常文济卷着袖子,两只眼睛通红,和一群侯爷、伯爷、都督扯着喉咙乱叫:“大、大、大!” “小、小,这把开小!” “哈哈,豹子通杀!”徐邦瑞兴奋至极的叫起来,声音已极为沙哑。 要在这时候去问徐辛夷的婚事啊,魏国公父子俩一定红着脸、白愣着眼睛来这么一句:“秦林?秦林是谁?” 遥远的京师,紫禁城,早朝之后是万历皇帝在养心殿继续向帝师首辅张居正学习的时间,而万岁山东北角的司礼监,正是一天当中最忙碌的时段。 一位方面大耳、颔下无须、生着扫帚眉的中年人坐在公案之后,许多小宦官小心翼翼的侍立左右,就算曾是万历帝伴读、现任司礼监秉笔的张鲸张诚两位大太监,也老老实实的垂手而立。 因为公案之后的中年人,便是现任司礼监掌印太监、东厂督公冯保,站在大明朝权力金字塔巅峰,内受慈圣李太后信重,外与首辅张居正结党,以内廷宦官身份而受先皇临终遗诏的顾命内臣,当今第一权宦! “刘都督又有本章来?”冯保微微皱了皱眉头,本来厂卫一体,但锦衣都督刘守有并不完全听命于他这个东厂厂公,更多的依附张居正,并且和司礼监二张也有所往来,所以并不为他所喜。 慢慢翻开奏章,一目十行的看了看内容,他扫帚眉一扬,微觉诧异;再看到票拟上熟悉的笔迹,略想了想,不禁哑然失笑:“张先生越发意气用事了……秦某人何德何能,竟叫堂堂帝师首辅出尔反尔?” 张诚、张鲸只有唯唯而已,冯保可以这么说张居正,他俩却不敢接口,要有什么传到帝师首辅耳中,他俩可担待不起。 冯保继续看下去,空白处由司礼监秉笔太监写着批红,瞧着字句,他漫不经心的道:“没瞧出来,张诚你和元辅少师张先生,倒是所见略同啊。” 张诚心头咯噔一下,心念电转便立刻决定实话实说:“冯公公说笑了,这秦某在蕲州时便和舍侄有旧,所以……” “那有什么,谁没个亲朋故旧?”冯保笑嘻嘻的摆手,示意张诚不必再说下去。 张鲸半眯着的眼睛,却是精光一闪,心中有所触动。 冯保拿起朱笔,笔走龙蛇,在那奏本上签批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呼~~张诚长出一口气,悬着的心至此方才落下,后背隐隐已有冷汗浸出。 远在南京的秦林,根本不知道围绕着自己发生的这些事情,他忙着指挥陆胖子、牛大力几个,筹备着一场温馨而不失庄重的婚礼。 青黛父母在四川蓬溪任上,当然没办法出席,但有李时珍做主就尽够了; 秦林孑然一身,到时候就由陆胖子、牛大力、韩飞廉等弟兄负责接亲; 男女双方的宾客,就请曾做过蕲州父母官的张公鱼、应天府尹王世贞父子、怀远侯府小侯爷常胤绪等几个人就行了,也不必担心场面冷清,千户所的弟兄有很多要来,特别是庚字所几乎会全部出席。 徐辛夷不仅是秦林的好朋友,也是青黛的大姐姐,女医仙自己忙着在医馆悬壶济世,嘱托他一定要请到徐姐姐,最好提前请她来谈谈——小丫头说起这,嘴角翘翘的咯咯直笑,问她为什么,却是怎么也不肯说。 可秦林去魏国公府,三番五次的被挡驾,隔墙老远就听见丝竹之声和吆五喝六的高声喧哗,偏偏守门的当面撒谎不脸红,说主子都不在府中,秦林就只好无功而返。 距离婚礼还有三天,秦林指挥陆远志几个弟兄布置正厅,把红绸、彩缎扎到房梁上,剪了红双喜贴到窗户上,各处收拾得喜气洋洋。 李时珍虽怀有隐忧,但瞧见这幅喜庆的场面,也老怀甚慰。 女兵甲气喘吁吁的跑到厅上,还穿着素白的护士服,捂着波涛汹涌的胸口直喘气,跑急了嗓子说不出话,急得朝秦林直做手势。 她不是在女医馆做事吗,怎么突然跑到这边来? 陆远志赶紧替她倒了杯水,女兵甲灌了几口,赶紧道:“秦、秦长官,快去女医馆那边看看吧,好多惠民药局的大夫,找上门来吵闹,说咱们坏了规矩……” 小声点!秦林不停做手势叫女兵甲不要让李时珍听到,可哪儿来得及呀,老神医的脸色一下子就阴了下来。 这时候各行各业都尊师重道,惠民药局供着祖师神位,在大夫心目中就像娘家一样,并且它还左右着各位医家在同行中的风评口碑,听得惠民药局竟然兴师动众来声讨女医馆,李时珍如何不着急? “太世叔别着急,这事儿悠着来,您放心,侄孙出马一个顶俩!”秦林一边宽慰老爷子,一边和陆远志分从左右把李时珍搀扶着。 李时珍良久才长叹一声:“唉,这是怎么说!南京的同行们忒也因循守旧了些,咱们啊,怕是也太操切了点。” 老爷子断不肯放秦林独自前去,怕他逞凶把同行打一顿,那李家在医界同行的口碑可就毁了。 于是秦林叫四个亲兵校尉,用肩舆把李时珍抬着,自己骑马相陪,一块儿到女医馆那边去看看。 刚到女医馆,就看见门口围着一大群穿葛布袍、戴瓦楞帽的大夫,在那里吵吵嚷嚷,为首的是个富态中年人,不像医生,倒像个富家员外,跳着脚叫得最凶。 乙、丙、丁三个女兵穿着护士装,手里却提着宝剑,雄赳赳气昂昂的拦在门口。 青黛则嘟着小嘴,满脸的不耐,看见秦林之后,立刻喜笑颜开,只是被众人堵住,只能举起嫩生生的小手隔着老远朝他连连挥动。 秦林本想把这些大夫恐吓一顿再远远赶开,李时珍在这里,自然不许他逞凶,老爷子下了肩舆,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发作,自己走上去施礼问道:“列位杏林朋友,老夫孙女在此行医,不知各位有何指教?” 孙一帖爱理不理的拱拱手:“李老先生,你是成名数十年的杏林老人了,怎么叫孙女在这里坐堂开馆?想是蕲州惠民药局的规矩,和咱们南京有所不同?” 这……李时珍沉吟片刻,无可奈何的答道:“孙局董说笑了,天下医生都是岐黄传人,各地惠民药局的规矩是一模一样的。” 324章 几番搓磨在线阅读 <!--t; 324章 几番搓磨 - 325章 辩才无碍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25章 辩才无碍 <!--go--> 325章 辩才无碍 “那不就结了?”孙一帖手指槿黛女医馆的招牌,得意洋洋的道:“咱杏林中人,从来没有女流可以开馆的,这南京城里头,也没有不来拜岐黄神位,就敢擅自坐堂行医的,所以孙某还请李老先生给列位同行一个交待!” 马大夫等几个心腹都跟着起哄,其他的大部分医生虽觉得孙一帖稍嫌过火了点,失了杏林中人宅心仁厚的本分,但对他说的道理倒是人人同意的。 从前也有医女、稳婆,都是坐在家里等病家延请,哪怕名声极其响亮的女医生无锡谈允贤,也得遵守这规矩,像青黛这样开女医馆的还是头一个。 至于外地人到本地来做营生,必须先到行会拜祖师爷的规矩,则不仅仅限于医界,木匠拜鲁班、裁缝拜嫘祖、南戏班子拜唐明皇,各行各业无不如是。 像南京城里,游方郎中、草台大夫倒也罢了,凡是坐堂行医的大夫,就必须到惠民药局拜岐黄神位。 青黛没有拜祖师,就自己开起了女医馆坐馆行医,南京的同行们都有些不忿,只是不好和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计较,这次孙一帖既然提出来,便七嘴八舌的道:“孙局董说的是,身为杏林中人,连祖师爷都不放在眼里,那还得了?” “就是嘛,李家孙女年幼无知,咱们也不计较,李老先生可一大把年纪了,这未免说不过去。” 李时珍脸涨得通红,指着孙一帖,气得手指头直发抖——他几次三番的去惠民药局商谈,孙一帖总是含含糊糊,意思是从来没有女医生到药局拜祖师爷的,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没想到现在他竟然拿这件事来说话,实在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无耻小人! 青黛扶着门框,小嘴儿都嘟得可以挂油瓶了,捏着只捣药的玉杵,极想把孙一帖的脑袋敲个大洞:凭什么不让我行医啊?凭什么不让我拜祖师爷?太欺负人啦!有本事,咱们来比比? 秦林朝她摆摆手,又示意胖子把李时珍扶着,自己抢上一步,笑眯眯的道:“孙先生请了!” 看见秦林出马,惠民药局的大夫们都本能的往后退了两步,晓得这位可不是好惹的。 孙一帖心头也有些打鼓,可想到背后有现任锦衣千户张尊尧的支持,他就定了神:“秦长官,你倒是评评理,这国有国法、行有行规,女子坐堂行医,不拜祖师神位就先自行开馆,这两条说不说的过去?” “说不过去,说不过去,”秦林连连摇头,一脸的痛心疾首。 孙一帖听他这么说,反而诧异起来,都说锦衣卫秦某人是勾魂的无常、索命的阎罗,多么狡诈凶恶,怎的这么快就认怂了?莫不是为着官职被革,没了底气? 没想到秦林忽然神色一正,疾言厉色的道:“孙局董的话,实在像放屁一样,半分也说不过去!” 你、你!孙一帖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实没想到秦林竟出言辱骂。 “秦林,不得无礼!”李时珍沉着脸,不喜秦林以势压人。 “太世叔,侄孙没有无礼呀!”秦林满脸的无辜,指着孙一帖道:“孙局董先说惠民药局从来没有女子坐堂行医的先例,他的意思就是女医生不属于惠民药局、不在杏林一脉了;可他接下来又指责青黛没去拜祖师爷,问题是青黛既然不是杏林一脉,为何又要去药局参拜祖师?” 李时珍略想了想,已明白了秦林的诡辩,不禁捋着胡须笑起来。 孙一帖睁大了眼睛,怒道:“秦长官,你怎地胡说八道?” 秦林哈哈大笑,活像戏弄小丑一样盯着他,连珠炮似的发问:“本官就不明白了,你到底是指责青黛没有资格坐堂行医、参加惠民药局、成为杏林一脉呢,还是指责她没有拜祖师爷? 如果按前面一句,她不是杏林一脉,那么根本就不必去惠民药局拜祖师爷;如果按后面一句,她应该去拜祖师爷,那么你就得承认她也是岐黄传人,为什么又不许她坐馆行医?” 孙一帖哑口无言,涨得面红耳赤,实不知该如何对答。 要说青黛不是岐黄传人,医界同行组成的惠民药局就管不到人家头上;要说青黛是杏林一脉吧,你凭什么禁止她开医馆? 莫说孙一帖,就连惠民药局的那些个大夫也全都傻了眼,没想到秦林竟能如此诡辩。 鸦雀无声之时,青黛吃吃的笑声直如黄莺出谷,笑盈盈的瞧着秦林——秦哥哥真是无往不利,几句话就把孙一帖说得哑口无言,哼,也不看看我秦哥哥是什么人,活该,气得你吐血才好呢! “喂,各位倒是说说,女医算不算杏林一脉吧,”秦林招呼惠民药局的各位大夫,贼忒兮兮的坏笑着:“列位要觉得女医也可以和大伙儿一样悬壶济世,咱这就去惠民药局拜祖师神位,从此以岐黄之术治病救人;要是各位说女医和大伙儿不一样,不能进惠民药局,那咱就拜自个儿的祖师爷——胖子,女医的祖师爷是哪位啊?” 陆胖子稍一迟疑,李时珍笑道:“汉朝的义姁,是史书记载最早的女医生。” “得,”秦林把手一摊,对众位大夫道:“到底如何,大伙儿看着办吧!” 秦林的计策真是绝了,这些个大夫如果承认女医是同行,就得许别人进药局拜祖师,从此女医馆就可以正大光明的营业;如果他们不肯承认青黛,那也没关系,咱不是岐黄传人、杏林一脉,咱祖师爷是汉朝义姁,根本不归你们惠民药局管,从今往后还是可以正大光明的营业。 怎么说都是他常有理呀! 大夫们顿时议论纷纷:“这、这怎么说?” “我看还是承认了好,”卢医生颇为不满的瞧了瞧孙一帖,低声道:“咱要不承认她也是杏林中人,从今往后女医生都要不服惠民药局管了,岐黄神位之外又立起义姁神位,咱们脸上也不好看。” 对祖师爷的尊重深入人心,要是在岐黄之外又另立起一位女医的祖师爷,这南京城的医界就闹大笑话了。 众位医生立刻转变态度,七嘴八舌的劝孙一帖不要固执,要是别人真把义姁神位立起来,惠民药局的脸那就丢到姥姥家去了。 孙一帖神色阴晴不定,从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好,咱就承认女医也是杏林一脉,许她拜岐黄神位。不过,凡岐黄传人坐堂行医,都要医术精湛,经得起同行考校,这小丫头乳臭未干,哼哼!” 卢医生等人都苦笑着摇摇头,他们看过《本草纲目》,其医理之精到、见解之深刻,实非寻常医生可及,李青黛以女子之身而列名编纂,岂是浪得虚名?而且这女医馆也开了好久,病患口碑相传,都说蕲州女医仙药到病除呢。 “那也未必,本草纲目上也许只是浮开的虚名!”孙一帖咬定牙关不放松。 “哈,考校就考校,不过,我也要考你,”青黛忍不住从医馆台阶上走下来,小脸儿高高的扬着,谈及医术,小师姐可拽得很哪! 秦林把手笼在袖子里,朝青黛一挑大拇哥,小丫头顿时眉花眼笑。 李时珍心头也有气,觉得孙一帖成名已久,竟这般难为一个小丫头,未免太失了医道中人的仁厚心肠,便出言道:“青黛,待会儿给孙局董留点颜面,太难的题目就不要出了。” 孙一帖鼻子里冷哼一声,望着青黛问道:“四诊法是哪四诊?” 青黛声音清脆动听,干脆利落的答道:“四诊法乃望闻问切,望,指观气色;闻,指听声息;问;指问症状;切;指切脉象。” “君臣佐使如何配伍?” “主病之谓君,佐君之谓臣,应臣之谓使。君一臣二,制之小也。君二臣三佐五,制之中也。君一臣三佐九,制之大也。” “病患长期胃脘涨痛,恶心呕吐,舌质红,苔厚黄腻,脉象弦滑,有痞满之症,该当如何治疗?” “此乃情志不遂,饮食不节,劳逸失常,导致肝气郁结,脾失健运,胃脘失和,日久中气亏虚之症,属食滞伤胃、腑气不通,宜健脾和中、消食开胃。药用白术、茯苓各三钱,山楂、神曲、鸡内金、麦芽、炒莱菔子各四钱,木香、厚朴、半夏、陈皮、枳实、大黄各两钱,生姜五片。每日一剂,水煎服。” 孙一贴问得极快,青黛答得更快,但见她容颜殊为青涩稚气,却负手而立,侃侃而谈,见识广博而精通医道,一番话答下来,南京惠民药局的同行们都忍不住连连点头,赞她家学渊源,果然医术精湛。 孙一帖越问越心慌,或许临床经验上青黛比他还稍有不及,但医理则实有过之,现在是他抢先问倒也罢了,待会儿轮到青黛问,他可不敢保证答得这么快、这么好。 没想到李老儿自己艺术超群,教出来的孙女也这般厉害! 孙一帖慌得额角汗珠浸出,搜肠刮肚想着难题来问,眼睛却滴溜溜的私下乱转,终于拖到了要等的人。 “哈,终于来了!”孙一帖大大的松了口气。 325章 辩才无碍在线阅读 <!--t; 325章 辩才无碍 - 326章 割股之心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26章 割股之心 <!--go--> 326章 割股之心 来的是个老婆子,穿一领新不新旧不旧的寿字暗花禙子,拿柄破破烂烂的大蒲扇遮住脸,一路走得跌跌撞撞。 有人认得这是水西门住的蒋媒婆,和她打招呼,蒋媒婆只是不理会,径直走到槿黛女医馆门口,才把遮住脸的蒲扇挪开,杀猪般叫唤起来:“哎呀我的妈呀,叫老婆子怎么见人呐!走千家穿万户全靠这张老脸,被庸医治成这样,老婆子还怎么活呀!” 众人定睛细看,无不齐刷刷倒抽一口凉气:只见蒋媒婆脸上尽是紫红色的疙瘩,密密麻麻的十分吓人。 蒋媒婆一边哭,一边抱怨,说是在女医馆买了面膜回去敷用,没想到第二天就变成这副样子了,所以要来此讨个公道,叫庸医赔她脸面。 青黛闻言大吃一惊,赶紧问甲乙丙丁:“这位老婆婆是从咱们医馆买的面膜?” 女兵乙点点头:“昨天下午,三钱银子买了一副。” 啊?!听到这话,槿黛女医馆院内待着的那些夫人小姐立马乱成一团——女眷不好抛头露面,惠民药局来吵闹她们就没有上前去看,但是都支持青黛,人人埋怨孙一帖无事生非,有的还准备叫家丁丫环出去替青黛助阵。 可没想到居然有人用面膜把整张脸都弄起红斑了,这不毁容了吗?夫人小姐们最看重自个儿的容貌,经此一闹,人人心头发虚,若不是这几天青黛展露了高超的医术,这会儿就得当场卷堂大散。 饶是如此,也人心惶惶,夫人小姐们怨声载道,她们带来的丫环使女也拿医馆的护士撒气,闹得鸡飞狗跳。 却听得外面秦林大声问道:“蒋媒婆,你是什么时候用的面膜,又是哪阵子发现脸上不对劲儿?” “昨、昨晚用的面膜,今早上发现不对劲儿,这就赶紧过来了。哎呀天杀的,叫老婆子怎么见人哟……”蒋媒婆又干嚎起来。 “原来如此,”秦林声音清楚又洪亮:“且不提槿黛女医馆的面膜有没有问题,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咱们的药不对路,不过五六个时辰脸上就出了疙瘩,那以前用过的倒不必太担心了。” 医馆里面的夫人小姐一听立刻放心不少,她们都不止用过一贴了,时间也早不止五六个时辰,既然没出问题,今后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吧。 还有人寻思这么多人都没事儿,偏偏蒋媒婆脸上出了毛病,会不会是她存心诬陷? 总之随着秦林这句话,医馆里面的混乱暂时得以控制。 医馆门口,蒋媒婆不依不饶的哭闹,配合她满脸紫红色的疙瘩,场面倒也惊人。 秦林仔细观察,那些疙瘩扁平、潮红、边缘清晰,看起来确实很像药物过敏的反应,他是法医,中医知识有限,便问李家祖孙有没有可能是面膜所含药物导致这种情况。 “她脸上的疙瘩的确很像涂了什么药物搞出来的,”青黛弯弯的眉头轻轻皱起,小嘴儿一撇:“不过绝对不是咱们那方子!” 李时珍也捋着颔下胡须,点头笑道:“那面膜的药方子再中正平和不过了,就算刷个两三斤在脸上,也不会起这么多疙瘩。” 大明药王都这么说了,秦林当然放一百二十个心。 蒋媒婆呼天抢地的干嚎一通,那马大夫上前使个眼色:“老人家,不要着急,这位孙大夫就是惠民药局的局董,南京医界只要有什么纠葛,求他老人家替你主持公道,定不会叫你被庸医所欺。” “求孙老爷主持公道,求孙老爷严惩庸医!”蒋媒婆立刻跪到孙一帖脚下。 孙一帖这会儿换了嘴脸,笑容满面的把蒋媒婆扶起来,又笑里藏刀的道:“老人家不必担心,凡南京医界都归我惠民药局管,你被庸医所害,杏林同仁必还你一个公道。” 装、装,老子看你们怎么装!秦林冷眼旁观,鼻子都快笑冒烟了。 卢医生皱皱眉,李时珍《本草纲目》何等精深,孙一帖不问缘由,先把庸医的帽子扣上去,在他看来未免太过草率和意气用事。 “李老先生,李小姐,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卢医生朝着李家祖孙拱拱手:“你们用的面膜,究竟是个什么方子,会不会造成这种红斑,还请公开之后,咱许多医界同仁帮着参详参详。” 孙一帖、马大夫几个相视而笑,这秘方乃是医家不传之秘,各家都敝帚自珍,李老儿哪能随便就说给你听? 这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李时珍数十年精研医药,将心得全部写在《本草纲目》和早年的另一本《濒湖脉学》里面,惟愿医学发扬光大,绝不固步自封。 老神医颔首笑笑:“那有什么不可以的?此方名为七白珍珠散,乃白芷、白术、白蒺藜、白芍、白芨、白僵蚕、白茯苓等量,加少量珍珠粉,用蜂蜜调匀涂抹,有使肌肤白嫩之效。” 以卢医生为首的南京同行们又惊又喜,同时也人人诧异,那卢医生拈须迟疑道:“此方中正平和,又是外用,没有一味虎狼之药,蒋媒婆怎会起了这许多紫红疙瘩?” “也许是用了劣质假药,那也说不定嘛,”孙一帖阴阳怪气的道。 “你说谁用假药呢?”青黛冲着孙一帖吐舌头,鄙视他:“你这胖子,肥头大耳的,才像个卖假药的奸商!” 陆远志泪目:我胖我有罪,躺着也中枪…… 秦林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双目中寒光一闪:“孙局董,没凭没据的诬赖好人,可是要反坐哦,哼哼!” 李时珍一世清名,断不许别人诬赖用假药,至此也动了肝火,沉声道:“若是用了假药,已触犯大明刑律,似乎不是孙局董来下判吧?” “他有那资格吗?”秦林连连冷笑:“孙一帖做着江宁县正堂呢,还是应天府府尹?” 孙一贴面色涨红,他这惠民药局局董也就是个半官方半民间的职务,处理医界内部的纠葛,而贩卖假药已触犯大明刑律,就该官府来管了,还轮不到他这个局董。 “好,那就去官府,到时候看你们还能不能抵赖!”孙一帖脸上肥肉一抖。 “那,是去应天府,还是江宁县?”马大夫问道。 “哼,你也不看看谁替他题的匾额,”孙一帖朝槿黛女医馆的黑底金漆招牌努了努嘴巴,王世贞的落款分外醒目。 应天府不能去,江宁县是应天府的下属,也是一样,那还能去哪儿? “好在还有一处,总有他们关节不通的地方,”孙一帖自信满满的道:“京畿道张大老爷乃是爱民如子的清官,定能秉公断案!” 张、张公鱼?听到这个名字,秦林差点没喷出来。 李时珍年老稳重,一时间也大跌眼镜,青黛更是吃吃的笑,连扯秦林的后摆,陆远志、牛大力、甲乙丙丁四女兵则互相挤眉弄眼。 孙一帖这家伙,真是打着灯笼上茅坑——找死(屎)! 京畿道衙门的签押房,张公鱼张大老爷正拿着本论语摇头晃脑的念:“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几个师爷幕宾看着好笑,暗道这位东家实在糊涂得很,考进士要学四书五经,可做了官谁不是把那些屁话远远丢开? 他正念得好处,就有仆役拿着孙一帖的晚生帖子进来,张公鱼念完了才把帖子看了看。 原来前些天张大老爷第三个小妾生病,孙一帖开药方治好了病,从此就攀附起来,往府中走动几次,算是有点不大不小的交情。 “孙某人倒也恭敬,只嫌市侩气多了些,算不得真朋友,本官似乎也不必‘不亦乐乎’,”张公鱼自言自语唠唠叨叨,一边端起茶水润润喉咙,一边将那帖子拿起来看看。 噗——张大老爷一口茶喷出来,把对坐的师爷浇了满头满脸。 “对不住,对不住,”张公鱼叫长随快取干净衣服来给师爷换上,自己则笑容极其古怪的往大堂走去。 大堂之上,秦林、孙一帖等人已等在那里,蒋媒婆的诉状也摆在了公案之上。 张公鱼本想和秦林打招呼,秦林连声干咳,又朝他摇手,才没揭破。 孙一帖自恃和张大老爷有旧,大声道:“为槿黛女医馆卖假药,致令蒋媒婆毁容之事,在下南京惠民药局局董孙潮丹特来出首,求大老爷秉公明断!” 马大夫几个和孙一帖交好的大夫,都奸笑着瞅瞅秦林和李家祖孙,心道咱们孙局董是张大老爷的座上宾,你们想打赢官司,只怕做梦也不行。 秦林也笑嘻嘻,百无聊赖的剔着指甲,李时珍、李青黛和陆远志等人,看着孙一帖的眼神则有种惨不忍睹的意味。 张公鱼粗粗把诉状看了看,立刻抓起惊堂木重重一拍:“呔,这么年纪轻轻就医术出众、家学渊源的李小姐,怎会用假药害人?孙一帖,别是你撺掇这蒋媒婆,诬告陷害好人吧?” 孙一帖打了个哆嗦,只觉浑身像过电似的炸了起来,一千个一万个没想到张大老爷竟会是这般态度,慌得他连声道:“大老爷明鉴,小人在南京行医数十年,治病救人有割股之心,岂会串谋陷害?” 什么?张公鱼睁大眼睛,发起雷霆之怒:“呀呀个呸,这还得了?你做医生的想把病人腿上肉割来吃,这心肠真是黑如煤炭了!” 孙一帖和他的心腹们欲哭无泪:天哪,割股之心怎么被张大老爷这么理解?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还是李时珍忍不住道:“张大老爷,割股之心是指医家妙手仁心,对病家就像介子推割自己腿上肉喂晋文公重耳那样的仁厚,并不是说医生心狠,要割了病家的肉来吃。” “原来是这样啊,”张公鱼讪讪的笑起来。 326章 割股之心在线阅读 <!--t; 326章 割股之心 - 327章 大小姐出马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27章 大小姐出马 <!--go--> 327章 大小姐出马 割股之心算解释过去了,可人人都看出来京畿道张大老爷明显偏向秦林一方,而且歪得不能再歪啦! 孙一帖满打满算要得到张大老爷支持,没想到张公鱼的态度竟然和预料中截然相反,孙局董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殊不知秦林和张公鱼是盟兄弟,虽说这官场上拜盟随便得很,交换一副大红帖子就行,并不像刘关张桃园结义那般“不求同年同月同时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可张公鱼有不帮秦林,反而帮着外人的可能吗? 可怜孙一帖到现在还不知就里,懵懵懂懂竟把秦林告到了他盟弟兄的衙门里头! 蒋媒婆左顾右盼,看看阵势就害怕起来,瞅瞅孙一帖的脸色,得到他的首肯就朝上连连磕头:“大老爷明鉴,老妇人不告了,不告了,这就撤诉……” 张公鱼也不知就里,就看着秦林。 “案情还没查清,怎能撤诉了事?”秦林坏笑着,明显不怀好意。 张公鱼只是瞒颃糊涂,待人接物并没有问题,还不至于笨到连秦林的意思都懂不起,立刻就明白过来,把惊堂木重重一拍:“诬告反坐,乃我大明刑律上白纸黑字写明了的,这老虔婆想开溜,欺本老爷不懂刑律吗?” 后头刑名师爷忍不住腹诽:东家,好像你确实不怎么懂哩…… 蒋媒婆和孙一帖都是浑身打了个哆嗦,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张公鱼简直明目张胆的替秦林说话,这下子他们还不呜呼哀哉? 也是走千家窜万户的主儿,蒋媒婆见势不好就在地上打滚耍赖:“大老爷明鉴,老身并没有诬陷别人,实是用了他们的药涂脸,才起了满脸紫红疙瘩!” “顽皮赖骨,本官看你也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张公鱼将公案上火签往下一甩,厉声道:“来人啦,将这老虔婆先打五十大板再说!” 蒋媒婆吓得跌坐在地,魂都快掉了,可怜巴巴的直瞅孙一帖,盼着孙局董救命。 可孙一帖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儿能救蒋媒婆?他白白胖胖的脸上,汗水滴答滴答的往下掉——这会儿打的蒋媒婆,待会儿就该打他这个幕后主使啦! 张尊尧张千户,快来救命…… 几个衙役把蒋媒婆捆翻,拿着毛竹大板子就要打开,那刑名师爷实在看不下去,走出来附到张公鱼耳边道:“东翁,断案先打原告,从古到今没这个道理,您老要帮秦长官,还想想别的办法,否则传到上司耳朵里,东翁先落个断事糊涂的罪名,那就不美了。” 不像后世原被告平等,在古代原告是享有优势的,像口供矛盾、堂官难以分辨,总是先打被告——这就是“恶人先告状”的来历,先告状就是原告,可以借此规矩欺负被告。 现在没有确凿证据,就先把原告打一顿,这传出去绝对是个天大的笑话,刑名师爷挺有职业道德,赶紧替东家指出来。 孙一帖、马大夫回过神来,也觉出不对味儿,一叠声的叫唤:“哪有先打原告的?大老爷若是偏心,咱们京控!” 张公鱼望着秦林,脸上很有些不好意思。 秦林朝他笑笑,表示没什么关系,对付这么个诬告陷害的老婆子还要靠屈打成招,那也太小看秦长官的能耐了吧! 他仔细观察蒋媒婆脸上的紫红色疙瘩,这些红斑呈现扁平、光滑、边缘清晰的特征,看起来确实像某种药物导致的过敏反应。 询问李时珍,老神医捋着胡须直皱眉头:“能叫皮肤起红疙瘩的药物和不属于药物的花草,没有一百种也有八十种,要查知她到底用什么药叫皮肤生了红斑,极不容易。” 这倒是个问题啊……秦林回想着蒋媒婆的供词,挠了挠头皮。 “不好办吗?”青黛关切的摇了摇秦林的胳膊。 “好办,好办得很!”秦林嘿嘿直笑,走上前去,在张公鱼耳边如此如彼的说了一番,张大老爷登时眉花眼笑,派了几名衙役出去。 南京惠民药局的医生们见了这一幕,都猜测秦林到底说了些什么,而他和张大老爷到底是什么关系,能叫这正四品京畿道言听计从;而孙一帖和蒋媒婆更是心上心下,不知秦林玩什么花样,本能的感觉到不妙。 不一会儿,衙役们捧着包糊里糊涂的东西回来了,闻着还有浓烈的药香,众人定睛细看,原来是包药渣。 “启禀大老爷,这是从蒋媒婆住处水沟里找到的药渣!”衙役们大声报告。 蒋媒婆顿时慌了神,嘴唇不住的哆嗦起来,孙一帖本来还没什么,看见她这个样子,立刻也心神大乱。 果然如此!秦林证实了自己的猜想,看着那两个手忙脚乱的家伙,他嘴角流露出揶揄的微笑。 根据供述,蒋媒婆要装出“在家里使用槿黛女医馆的面膜之后,第二天早晨脸上出现大片紫红色疙瘩”这个假象,就必须达到两个条件:第一,她昨天晚上回家的时候,脸上还是好好的;第二,今天早上出门,脸上必须有疙瘩出现。 否则街坊邻居看见了,登时就要戳穿鬼把戏。 所以她往自己脸上做手脚,也就必定是在昨天晚上、自己家中! 那么,她使用的过敏性药物最大的可能还藏在她家里——顶着满脸红包出门鬼鬼祟祟的抛弃某件东西,恐怕更容易引起怀疑吧! 而且秦林也不认为蒋媒婆会花费太多的精力和时间来处理那份药物,在对方心目中,这应该是一起简单、轻松的诬告陷害,恐怕根本就没想到会走到现在的这一步…… 正如秦林所料,李家祖孙只看了那药渣一眼就发现了问题,青黛举着一小片东西叫起来:“啊呀,这是榉皮!哼,榉皮使人皮肤紫红发斑,咱们医馆的面膜里头,可没有这东西呀!秦哥哥,还是你聪明,果然药渣里面有鬼呢。” 青黛的声音又清脆又好听,可听在某些人的耳朵里面,就是心惊胆战了。 蒋媒婆噗通一声重重跪倒,磕头告饶:“饶命,大老爷饶命,是老婆子欺心,是这孙局董要老婆子这么干的……” 算这老婆子认得清形势,现在证据确凿,张公鱼就可以动起大刑,她这把老骨头又能熬得几下?倒是直接认了爽快,诬告敲诈之罪就算反坐,也算不上多么严重。 可孙一帖就脸色全白了,身为惠民药局局董,南京杏林极有声望的人物,居然串通他人陷害同行,这下传扬出去,岂不身败名裂?更要吃官司、坐牢,一块名医的金字招牌,算是彻底毁啦!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用来形容孙一帖的所作所为,实在恰如其分。 “孙局董,这、这可是真的?”卢医生等人大为吃惊,他们之前都以为孙一帖是意气之争呢,可现在看起来,竟连诬告陷害的手段都使了出来,实在丧尽了杏林中人妙手仁心的本分。 被同行质问,孙一帖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喉咙口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本来和他交好的马大夫等人,缩着头不敢开腔,而卢医生为首的大多数郎中都有愤然之色,又羞愧南京医界竟出了这么个辱没门庭的局董。 卢医生带头,郎中们齐刷刷朝李时珍、青黛深深鞠躬,实是羞愧难言,一个个唉声叹气。 张公鱼立刻下令衙役把孙一帖、蒋媒婆两个诬告陷害的罪犯上了镣铐,又令惠民药局新推选局董,结果毫不意外,卢医生当堂被推举为新任局董。 卢医生朝着青黛深深一揖:“今日之事,卢某和南京惠民药局列位同仁真是惭愧,女医也是我杏林一脉、岐黄传人,卢某这就代全体同仁请李小姐有空时,到药局替祖师爷神位上香!” “那好啊!卢先生,我不怪你,都是孙一帖使坏嘛,”青黛甜甜的笑着,能够得到医界同行的承认,小师姐心花怒放。 张公鱼再一次拍响了惊堂木,喝令把两名诬告罪犯押入牢房。 “且慢!” 听到这声大喝,本来垂头丧气的孙一帖立刻变得精神百倍。 张尊尧和鹿耳翎带着几名锦衣校尉走上大堂,傲慢的朝着张公鱼拱拱手:“张大老爷,这两名人犯和我锦衣卫查办逆党案有些牵涉,所以不能由贵衙门看押,本官要带他们离开。” 鹿耳翎嘿嘿干笑着,示威似的把锦衣卫驾贴举在手中,故意用大伙儿都听得到的声音挑衅道:“秦长官不是很厉害吗,这次你还叫常胤绪来打咱们?我就不信你一个已革留任的待罪官儿,敢公然殴打上官和同僚,来呀,来呀!“ 秦林摸了摸鼻子,正准备想办法整治丫的,忽然就笑着摇了摇头:看来不必费神了。 “什么人挡本小姐的路!“一声娇叱,鹿耳翎赶紧回头,却看见视野中一只红色的小牛皮靴子正在不断变大、变大,充塞了整个视网膜。 砰! “啧啧啧,”秦林瞧着晕死过去的鹿耳翎,撇着嘴连连摇头:“像这种贱到自己讨打的家伙,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呢。” 不、不会这么倒霉吧?张尊尧想哭都哭不出来了,上次是常胤绪那小霸王,这次又是女魔头徐辛夷,莫不是南京城的风水和我犯冲? 好在徐辛夷踢翻鹿耳翎之后并没有管张尊尧,只是额角香汗淋漓,双手叉着小蛮腰,急促的呼吸让丰硕挺拔的胸部起起伏伏,圆睁杏核眼瞧着秦林: “本小姐听说你要和青黛妹妹成婚了?” 327章 大小姐出马在线阅读 <!--t; 327章 大小姐出马 - 328章 神奇的被绿帽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28章 神奇的被绿帽 <!--go--> 328章 神奇的被绿帽 从琅琊回南京的路上,徐辛夷笨手笨脚的缝好了那件花斑豹皮袍,于是进城之后先没回魏国公府,径直到秦林家来,叫他看看自己的手艺——哇哈哈,如今本小姐也会做女红啦! 到了秦林家,看见四处张灯结彩、窗户上贴着大红喜字,徐辛夷大大的吃了一惊,跑到槿黛女医馆,又一路追到了京畿道衙门。 先是一记夺命鸳鸯腿踢翻了鹿耳翎,接着就“杀气腾腾”的问着秦林,一时间,公堂之上的空气近乎凝固…… “糟糕,大小姐醋海兴波,不得了!”陆胖子、牛大力几个神色惴惴,时刻准备抢救秦林,估计下一刻被踢翻的就是咱们长官了吧。 李时珍讶然,心道徐小姐不是和秦世侄孙闹翻了吗?这时候气势汹汹的冲到公堂上来,莫非欲对他不利? 张公鱼愣在公座上,举着惊堂木的手僵在了半空,这边是换帖子拜盟的弟兄,那边是南京城里横行霸道的魏国公之女,这惊堂木到底是拍呢还是不拍呢? 张尊尧、孙一帖则想象着徐辛夷老大巴掌往秦林脸上揍,两个人打起来才好。 衙门里的师爷、衙役战战兢兢的往两边躲,要是秦长官和徐大小姐打起来,这京畿道衙门怕是保不住了,咱这把身子骨,可不要跟着一块被拆散了。 身处徐大小姐气场之下的秦林,又该如何应对可怕的真?大小姐怒之奥义? 看到徐辛夷那双漂亮的杏核眼流露的关切,以及把发丝贴在额角的汗水,秦林没来由的一阵心虚,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搞没搞错,我干嘛心虚啊,我又没对她做过什么…… “是啊,”秦林定了定神,笑着点点头,“婚礼就定在四天之后,到时候你一定要出席哦。” 徐辛夷咬牙切齿的往秦林肩膀捶了一拳,正当旁人以为马上就要打起来的时候,她只是翻了翻白眼,撇撇嘴:“一点诚意都没有,干嘛不到府上请我?青黛妹妹,你说秦林这家伙,是不是口是心非呀?” “秦哥哥呀几天都有去,徐姐姐不在家呢,”青黛笑眯眯的挽起了徐辛夷的胳膊,那小鸟依人的模样,叫秦林都有点嫉妒。 “你个小丫头,都要嫁人了呢!”徐辛夷笑眯眯的捏了捏青黛俏皮的小鼻子。 怎、怎么会这样? 满心以为要大打出手的众人,眼球齐刷刷掉了一地,实没想到徐大小姐会立刻和秦林、青黛握手言欢,而且看那样子,她和青黛还亲热得很哩! 张尊尧、孙一帖等人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连李时珍、张公鱼也不明就里,只有陆远志晓得些内情。 胖子脸上肥肉激动的哆嗦着,在他贼溜溜的小眼睛里,秦林的形象已变得异常高大伟岸,身躯四周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和紫色的闪电,点燃神火、凝聚神格,信仰之力爆棚,无穷无尽的气运充塞于天地之间……于是充满羡慕嫉妒恨的胖子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禽、兽! 秦林自己却觉着奇怪,这个时代的人看看徐辛夷的举动,或多或少的明白了三分,秦林却是后世的思维,瞧着她和青黛亲热,心下犯起了嘀咕:怪不得徐辛夷像个男孩子似的,难道是传说中的百合花?貌似很有这种可能啊! “可怜的小青黛,放心,我绝不会让你落入徐辛夷的魔掌!”秦林内心深处,正义的声音呐喊着,一种伟大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他目光炯炯的盯着徐辛夷,看她有没有不同寻常的举动。 徐大小姐就有些不自在起来,她本来就是勉强压着心头的酸楚,用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表象强装出笑容,再被秦林这么看着,便有些装不下去了。 “呵呵,你们先忙,本小姐有事,走了哦!”徐辛夷讪讪的笑着,准备闪人。 青黛却一把将她拉住:“等等,徐姐姐,过会儿青黛还有话和你说呢!” 难道是百合花在婚前最后的道别?秦林一下子警惕起来。 不过听青黛的意思,是要回去再说,那就只能待会儿去偷听了…… 经徐辛夷这一番闹,张尊尧老大一场没趣,吩咐亲信拖着晕死的鹿耳翎,趁乱夹着尾巴灰溜溜的逃走了。 孙一帖和蒋媒婆被关了起来,蒋媒婆只是个穿千家走万户的媒婆子,诬告陷害的罪名也算不得什么,最多也就掌嘴八十;孙一帖就倒霉了,身为惠民药局局董竟然指使光棍诬陷同行,他这几十年在南京行医积累的声誉,顿时毁于一旦,可谓身败名裂。 南京惠民药局新任局董卢医生一再道歉,盛情邀请青黛有空时就去给祖师爷神位上香,小丫头自是高兴得很,不过她现在最关心的,倒不是这件事情了。 秦林宅邸的花园,金桂花开得正好,满树星星点点的细小花朵,馥郁的香气中人欲醉。 徐辛夷和青黛两女就坐在一只香藤编的秋千椅子上,徐辛夷大长腿蹬着地,将椅子晃来晃去。 青黛咯咯的笑着,笑声像银铃般清脆动听。 “拉着我做什么,你都要嫁人了呢,还不忙着收拾嫁衣?”徐辛夷心情不是很好,用力瞪着地面,把秋千椅子高高的荡了起来。 “徐姐姐是不是也喜欢秦哥哥?”青黛突然抱着徐辛夷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怎么、怎么会?”徐辛夷目光躲躲闪闪。 青黛虽然天真单纯,也瞧出徐辛夷的几分心意了,娇声道:“因为徐姐姐喜欢找秦哥哥玩呀!如果不是喜欢的人,青黛就不会和他玩嘛……如果徐姐姐也喜欢秦哥哥,咱们一块嫁给他吧!” 少女是如此的单纯而可爱,她的确很喜欢秦林,可要是徐姐姐也喜欢的话,为什么大家不能在一起呢? 徐辛夷愣住了,她无奈的看着青黛,少女心目中根本对结婚还没有什么概念吧,在她心目中,一起出嫁这种事情简直就和分享心爱的玩具没有什么区别呢。 三丈外的花树丛中,甲乙丙丁四女兵又躲着偷听。 “喂,这样太过分了吧?”女兵甲挠了挠头。 女兵乙也道:“大小姐和青黛小姐都嫁给她?” “真是的,青黛小姐也太好说话了,大小姐为什么不生气呢?”女兵丙也很困惑。 小丁费解的挠了挠头,弱弱的道:“这个,我是没什么意见的,你们还是看看秦长官这家伙……” 是的,这一次,四个挤着偷听的女兵中间多了个秦林秦长官,他瞅瞅青苹果一样酸甜可口的小青黛,又瞧瞧劲爆火辣的徐大小姐,口水是哗啦啦的往下流,两只眼睛直冒绿光,握着拳头替徐辛夷鼓劲:“答应,快答应呀!” 徐辛夷又是感动,又是唏嘘,如果真像青黛说的那样一块儿嫁给秦林,无论讲年龄还是家境,徐辛夷都会是正妻,青黛就是把正妻之位拱手相让啊! 她没有急于回答青黛的问题,而是笑眯眯的先问她:“哼,秦林那家伙有这么好,恐怕也就是青黛妹妹愿意嫁给他吧?你倒是说说,他有什么好,值得小青黛连徐姐姐都要出卖了?” 青黛遥望远方,痴痴的笑着,明净如水的眼睛里氤氲着一层雾气:“秦哥哥很好啊,他又聪明又正直,本事大得很,脾气又好,总是笑眯眯的——当然是坏笑啦,可青黛很喜欢呢!对了,他胆子很大,敢做很多别人不敢做的事情,替好人洗刷冤屈,把坏人一个不留的都捉住……” 过奖、过奖!躲在花丛后面的秦林听到这些,真是眉花眼笑,嘴都快咧到腮巴子上去了,直想把可爱的小青黛搂在怀中,狠狠的啃上几口。 甲乙丙丁四女同时白了他一眼,对这位脸皮比城墙倒拐还要厚的长官,她们实在是无话可说。 徐辛夷听着青黛的述说,神色越发变得古怪,单凭这几句话,就知道青黛一颗少女芳心尽数系在秦林身上呀! 作为青黛仰慕的大姐姐,怎么好和她抢心爱的秦哥哥呢?更何况想起那个癫狂的夜晚,徐辛夷面对纯洁如水的青黛,就油然而生一种愧疚的负罪感。 绝不能和这个单纯得像白纸的妹妹争抢啊! “我、我才不喜欢他呢!”徐辛夷口是心非的摆摆手,“也只有傻妹妹你才会喜欢那家伙,傻头傻脑,见了漂亮女人就笑得像个呆瓜,你没看他那样子,在张紫萱面前都快走不动路了……” 秦林臭着脸,摸摸下巴,心道我那么没出息? 甲乙丙丁早已捧着肚皮笑抽了,只忍着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那,徐姐姐为什么总喜欢找他玩呢?”青黛突然瞧着徐辛夷的眼睛,迷惑不解的问道。 “哈哈,这个嘛,”徐辛夷刚才想起那夜的癫狂,此时已心乱如麻,又对青黛颇为愧疚,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忽然冲口而出:“其实我喜欢的是青黛妹妹你啦!” 什么?果然如此!秦林差点儿就蹦出去了,是甲乙丙三女兵用了吃奶的劲儿才把他摁住。 唉~~小丁惋惜的叹口气,摸了摸秦林布满黑线的额头,问着三位姐姐:“这种,算不算传说中的绿帽子啊?” 328章 神奇的被绿帽在线阅读 <!--t; 328章 神奇的被绿帽 - 329章 婚期到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29章 婚期到 <!--go--> 329章 婚期到 徐辛夷编出了理由就越说越顺溜,抚着青黛光洁如新剥鸡蛋的脸蛋,幽幽的道:“是的,其实我喜欢的是女孩子呀!要不然,朱由樊荆王世子,长得也算漂亮极了,我为什么不喜欢他呢?因为、因为我在蕲州见到了小青黛呀…… 后来离开了蕲州,见不到你,我茶也喝不下、饭也吃不香,早晨起来全身都懒懒的,一点儿也不想动,心口像压了块石头似的闷得慌……” 若是胡编乱造,性情直爽的徐辛夷也编不到这般活灵活现,她说着说着就把秦林出海招抚之后的担心和思念,不知不觉的说了出来。 青黛透明水晶般的眸子闪耀着小星星,紧紧抓住了徐辛夷的手,一直以来徐辛夷都像大姐姐那样关照她,无论是蕲州还是南京都留下了结伴同游的足迹,她也将这当成了闺阁姐妹之间的友谊,可实在没想到英姿飒爽、风光霁月的徐大小姐,竟然有这般用心良苦! 小丫头听得泪水在眼眶子里打转,终于一头扑进了徐辛夷的怀抱,在她肩头轻轻的磨蹭着:“徐姐姐,是青黛害得你好苦,我、我不出嫁了……” 惊天大逆转! 秦林万万没有料到,徐辛夷接近自己居然“包藏祸心”! 现在听青黛和徐辛夷的对话,已是真相大白,正所谓疑人偷斧,徐大小姐之前的种种作为,一桩桩一件件,包括她的男孩子性格,在秦林心目中全都成为了确凿无疑的铁证。 被小丁贴身擒拿,再加上头甲乙丙三个人像打橄榄球似的紧紧压住,秦林丝毫动弹不得。 “我真傻,真的,”秦林抬起他无精打采的眼睛来,喃喃的念叨:“我单知道纨绔少年和恶霸公子会做色狼;我不知道女人也会来抢青黛……” 女兵甲的眼神充满了怜悯:“秦长官,我们对你从道义上表示同情。” “但你现在确实不适合冲出去,”女兵乙补充。 “因为以你现在的精神状况,冲出去很有可能造成相反的效果,”女兵丙语重心长。 小丁从背后像八爪鱼一样紧紧缠着秦林,嗯嗯啊啊说不出话。 奇怪,怎么哑巴了?甲乙丙三位好奇的观察一番,才发现她正呲牙咧嘴的咬着秦林的耳朵。 “小丁,你、你变身狼狗了?”女兵甲张口结舌。 小丁满腹委屈,叼着秦林的耳朵含含糊糊的道:“你、你们不是说要让他动弹不得吗,我两只手从后面抓住他胳膊,可他脑袋还摇来摇去的,所以只好……” 甲乙丙三女顿时生出一种今夕是何年的慨叹。 “能不能暂开尊口?”秦林有气无力的呻吟着:“我耳朵快要被咬穿了。” 幸好就在此时,秦林的郁闷终于告一段落。 徐辛夷轻轻抚摸着青黛垂顺的青丝,又是感动又是负疚,慢慢的把她推开,捏了捏小丫头的鼻子,笑嘻嘻的道:“傻丫头,说什么不嫁人,舍得你秦哥哥吗?要真的不嫁给那家伙,走,随姐姐回国公府!” 青黛娇媚的脸蛋浮起了红晕,憨憨的搓弄着裙角,却是低着头不吭声,在小丫头的心目中,最多可以和徐姐姐一块嫁给秦哥哥,可要是为了徐姐姐就不要秦哥哥,那可不行呢。 徐辛夷哈哈大笑起来:“哇哈哈哈,小笨蛋,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姓秦的呆瓜,哼,也就你把他当个宝!走啦,等你成婚那天,我还会来的。” 最好别来!秦林很想把徐辛夷摁倒在地,朝她挺翘的臀瓣狠狠打二十、不,五十记巴掌。 徐辛夷也不要青黛送,迈着大长腿一阵风似的走出了秦林的宅邸。 刚一出门,她就长出了口气,忽然又苦恼的扯起了头发:“天哪,我究竟说了些什么?” 秦林在家里咬牙切齿发狠要对徐辛夷严防死守,坚决要将小青黛从男人婆的魔掌之下解救出来的同时,走回魏国公府的徐辛夷又大吃一惊。 “大小姐你终于回来了!”侍剑站在门口东张西望,看见徐辛夷就赶紧上前:“国公爷和小公爷惨啦,小姐快点去救人!” 徐辛夷赶紧往里面跑,刚到了偏厅外面的回廊,就听见了老妈魏国夫人吴氏的河东狮吼: “一个老不正经,一个小不正经,搞的什么狗屁倒灶?我这才出去几天,你们就在府中逍遥自在,吃喝嫖赌,快活得很哪!我倒要问问你们,我女儿的婚事怎么成了这样子?老混蛋,你不是有锦囊妙计吗,小混蛋,你不是吹万无一失吗?” 偏厅外头,三姑六婆和奴仆丫环都站得远远的,一看徐辛夷来,都如蒙大赦,现而今能在夫人跟前说得上话的,也只有这位大小姐了。 徐辛夷不敢怠慢,立刻走进厅中,脚踢到一个圆溜溜的东西,骨碌碌滚开,定睛细看才看清是个骰钟,而地面上扔着的筹码、骨牌也为数极多。 老爹徐邦瑞,威风凛凛的魏国公、南京守备、掌南京中军都督府的超品大员,此时正歪着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黑黝黝的国字脸上堆满了笑容,两只手老老实实的按着大腿,真是再乖不过了。 而小公爷徐维志可没老爹的待遇,哭丧着脸跪在母亲脚下,正拿哀恳的目光向妹妹求援——是的,少夫人也陪着跪在他身边,可一双纤纤玉手正揪着徐维志腰间软肉,撒着欢的拧啊拧! 惨了惨了,可怜的徐维志,老爹只是和怀远侯常文济为首的一群狐朋狗友聚众大赌,他却是从什么醉凤楼、天香阁请了七八名当红姐儿在家中胡天胡地,酒醉上头算错了日子,竟被人赃俱获,这下子还能在原配夫人面前讨得了好? 人家陪他一块跪在婆婆面前,那叫礼数,可等会儿回去了,徐维志的苦头怕是才刚刚开始呢。 无视了老哥求救的目光,徐辛夷抱着母亲的胳膊,撒着娇问道:“怎么啦,爹爹和哥哥又干了坏事儿?” 徐邦瑞在老婆面前乖得像猫儿,这会子又想在女儿面前拿大,把黑黝黝的胡子一吹:“怎么说爹爹呢?没大没小的!” “哈,老不修你还有脸说?”吴氏立马把老公的耳朵揪住了,“你父子俩在家胡天胡地,连辛夷的终身大事都抛在九霄云外,你怎么做爹爹的?还有徐维志那小兔崽子,你也别笑,合着你不是辛夷的亲哥?哼,老娘待会儿就收拾你!” 徐维志泪飞顿作倾盆雨:天哪,做儿子的哪儿敢笑?刚才是你儿媳妇把我腰上掐得生疼,我痛得呲牙咧嘴啊~~ 听到母亲口中提及终身大事四字,徐辛夷的神色立刻黯淡下来。 吴氏只道是她为着秦林定下婚事的事情,兀自喋喋不休的数落老公和儿子:“你们俩啊,叫我说什么好?现在秦哥儿都把婚期定了,你们、你们出的好主意!” 徐辛夷一下子急了,嘟嘟哝哝的道:“不要管我好不好,女儿一辈子不嫁!” “傻丫头,哪儿有女人一辈子不出嫁的?”吴氏的话就和刚才徐辛夷劝青黛几乎一模一样:“再者,你舍得秦哥儿?” 徐辛夷脸蛋儿涨得通红,跺着脚急道:“娘!人家不嫁不嫁就不嫁,娘再管我和秦林的事情,我就、我就出家当尼姑!” 吴氏素知女儿心性开朗,听得这几句也不怎么放在心上,笑着把女儿拍了两巴掌。 徐辛夷踩着小皮靴,踏踏踏的自去了,只剩下父母兄嫂在厅上面面相觑。 “看你惹的,就你能耐大,就你会瞎出主意!”吴氏不好当着儿媳晚辈埋怨自己老公,就拿徐维志出气,把这家伙骂得狗血淋头。 少夫人嘴里连声劝母亲大人息怒,手上却加了把劲儿,掐得徐维志哎哟连天的怪叫:“我的妈呀,你是属螃蟹的?这手都快成钢钳子了!” “掐,使劲儿的掐!”吴氏早把儿媳妇的动作瞧在眼里,咬着嘴唇恨恨的道:“你们老少两个糊涂蛋,要是不想办法把这事儿给办得妥妥帖帖,哼。” “这有何难?”徐邦瑞把椅子扶手一拍,自信满满的道:“这件事,包在为夫身上,自己的亲女儿,岂能不放在心上!哼哼,试看本公大展身手……” “母亲大人放心,”徐维志也拱手为礼,目光炯炯直视前方,脸上写满了坚毅和不屈,信誓旦旦的道:“孩儿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一定要对妹妹的婚事有个交待!” 好、好!吴氏终于点点头,就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秦林等到了结亲的日子,这几天他严防死守,派了亲兵校尉去盯住魏国公府,又亲自在槿黛女医馆对面的一家酒楼包了个包厢,只要发现徐辛夷就立刻冲出去和她“拼了”。 青黛到惠民药局去拜过祖师爷了,甚至和南京医界达成了极有利于发展女医馆和秦林情报事业的协议,但秦林把这些都暂时抛在脑后,专心准备着婚礼的事情。 婚期就在各方的忐忑不安中如期来临了。 329章 婚期到在线阅读 <!--t; 329章 婚期到 - 330章 抢亲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30章 抢亲 <!--go--> 330章 抢亲 九月二十八,槿黛女医馆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青黛穿了一身红艳艳的嫁衣端坐正堂,如瀑的青丝盘了起来,头顶戴着一顶赤金镶明珠的凤冠,小脸儿映得比花还娇艳。 小丫头从来没戴过这么华丽的装扮,皱着秀眉把脑袋摇来摇去,惹得替她梳妆打扮的甲乙丙丁四女抿着嘴偷偷直乐。 医馆的护士、仆妇,还有常来女医馆的许多夫人小姐围着道贺,都夸蕲州女医仙专擅岐黄,又生得明艳娇媚,和少年英雄秦长官正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 要说美中不足的,就是秦林被革去官职,现在乃暂时留任、戴罪立功之身,婚嫁不能摆官衔执事,场面上怕是不够隆重——官宦人家的夫人小姐们,可是很看重这些的呀! “等等,鬓角这里发丝翘起来了,”翰林府高小姐亲自动手替青黛整理着头发,见她青丝油光水滑,更衬得容颜娇艳无双,心头羡慕之余又有些惋惜。 正听得身后几名大家闺秀议论官衔执事,高小姐笑笑:“也不尽指着秦长官那边,咱们李家妹妹自己也有嘛,李老爷是四川蓬溪知县,太老爷是太医院太医、敕封文林郎、楚王府奉祀正,也有官衔执事呢。” 夫人小姐们撇撇嘴不以为然,像蓬溪知县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官儿,在大明留都南京城里头算什么呀,远不像从五品锦衣卫副千户的官衔,打出来那么冠冕堂皇嘛。 青黛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她甚至很奇怪为什么早上要先到女医馆呆着,然后再接亲接回秦林的宅邸——难道不是一直住在秦哥哥家里的吗?早上她问出这话的时候,连爷爷李时珍都拈着胡须大笑一场呢。 在少女看来,和秦哥哥结婚这种事情简直就是顺理成章的,什么花轿不花轿,都是坐着好玩,而凤冠霞帔这些东西,她还嫌繁琐呢;至于官衔执事嘛,小丫头更加不稀罕,她只想着从今往后可以和秦哥哥永不分离,就低着头抿着嘴偷偷直乐啦! “官衔牌子很好玩么?”青黛不明所以的眨眨眼睛:“为什么结亲一定要打出来呢?” “嗨呀,这个傻丫头!”一位素来喜欢青黛的主事娘子,身上也有朝廷六品安人的诰命,忍不住叫起来:“结婚这种事情,女人一辈子就荣耀这一次,怎么不要打官衔执事?像那平民百姓,就看男女两家的彩礼陪嫁有多少箱笼物件;咱们这种官宦人家,就要看官衔执事,执事越多,越是风风光光。” 这主事娘子姓齐,她出嫁时丈夫还只是个七品的翰林编修,但丁卯科举人、甲戌科进士、天子门生、吏部观政、翰林编修等等官衔执事打了半条街,好生荣耀。 此时侍郎夫人、尚书小姐都多的是,齐安人说这话倒也不是炫耀,确实是替青黛有几分抱不平。 通政司正堂黄敬斋的女儿黄小姐却有几分惋惜的摇了摇头,低声对旁边几位相熟的闺阁千金说:“秦长官自是少年英雄,可如今前途未卜……传说蕲州的荆王世子朱由樊也中意咱们这位女医仙,唉,要是能嫁给世子,那天潢贵胄、天家气派,可就与今日不同了。” “是啊,”另外几位小姐也吃吃的笑:“听说自从青黛妹妹离开蕲州,世子形销骨立,真是好生痴情呀!” 嗯,朱由樊确实形销骨立,不过…… 秋风落叶,满树黄花,蕲州荆王府中,俊美潇洒的世子朱由樊一袭撒金夹纱袍,修长的手指捏起紫毫湖笔,在那澄心堂玉版纸上写到:“秦世兄见信如晤,自蕲州一别经年,兄之英风锐气似在眼前……” 朱由樊的双眼之中,带着莫名的惆怅,离愁别绪顺着流不尽的长江水滚滚东下,直至六朝金粉的南京城。 嘶——秦林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一阵蛋疼。 要严防死守! 越是最后一刻,越不能丝毫松懈,徐辛夷那女魔头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派遣锦衣校尉们打探的结果也符合秦林的猜测,魏国公徐邦瑞突然将周进忠、吴广孝、郑思仁、王守义四名京卫指挥使招入府中,随后神策卫、广天卫、鹰扬卫、府军卫的精兵各抽调一百也进了魏国公府,明显准备着大动作。 “哼哼,徐辛夷这家伙,还想和我抢小青黛?”秦林嘿嘿冷笑,他也针对性的做了一番布置。 黄昏时分,秦林的宅邸之中鼓乐大吹大擂,秦林头戴无翅乌纱,身穿明黄色飞鱼服,腰间鸾带,脚下官靴,簪花披红,骑着踏雪乌骓从府中出来,后面陆远志、牛大力等亲信率领十名亲兵校尉扈从,又有庚字所全体校尉力士,乃至南京千户所的众多锦衣弟兄,乌压压一大群。 现而今都晓得张尊尧是个银样蜡枪头,大家伙儿尽数来替秦长官捧场,再说了,结婚这种事情谁还能管着咱们? 到了槿黛女医馆,开门钱送了几封,大门洞开,里面也是鼓乐吹打,陆远志、韩飞廉领头,加上另外六名亲兵校尉把八抬大轿抬了出来,后面是送亲的许多女眷轿子。 刚走到街上,就听得大街西头魏国公府方向蹄声如雷滚过来,人喊马叫不晓得多少兵马。 坐在马背上的秦林嘿嘿冷笑,“哈哈,老子早猜中有这一出……” 锦衣校尉们尽皆失色,他们最多只有绣春刀,人人徒步,和反贼打架倒也罢了,可没办法和朝廷经制大军对抗呀! “让开大路,”秦林摸着下巴笑得极其奸诈:“看他们要怎地,朗朗青天,还要抢亲吗?” 众人面面相觑,魏国公府小公爷早已成亲,未婚的只有徐大小姐,现而今究竟是谁要抢谁? 抬轿子的陆远志和韩飞廉却是早有准备,假模假样的怪叫一声,把大花轿丢开就跑——花轿中才不是青黛呢,真正的新娘子,坐在后面女眷轿子里面! 万万没想到,周进忠、吴广孝等四名指挥使带着人马径直冲到秦林身边,四员大将亲自出手,秦林猝不及防,登时被擒下马来,随即众多兵将簇拥,飞也似的跑了。 怎、怎么会变成这样?陆远志和韩飞廉面面相觑。 花轿里坐着的游拐子也伸出头来:“抢错了?” 330章 抢亲在线阅读 <!--t; 330章 抢亲 - 331章 阴差阳错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31章 阴差阳错 <!--go--> 331章 阴差阳错 后面一乘女眷轿子掀开了轿帘,青黛气呼呼的扯下红盖头,娇媚的新娘子从轿子里走了出来,如水果般丰润的小嘴高高的翘着:“讨厌啦,徐姐姐不想让青黛出嫁就明说嘛,怎么把秦哥哥抢走了?” 双方男女宾朋全都傻了眼,迎亲的时候新郎官被抢走、新娘子自己走下轿来已算出奇,听青黛的意思,徐辛夷竟是为了阻止她出嫁,才把秦林抢走的? 徐大小姐喜欢的,竟然是、竟然是青黛! “难怪徐大小姐整天像个男孩子一样,”翰林府高小姐小嘴张成了o型,又惊讶,又觉得本在情理之中:“原来她真把自己当成了男孩子……” “天哪,如果我也有这样一位关切备至,又英姿飒爽的姐姐如此相爱,就不出嫁也罢了,”通政司黄小姐以手加额,羡慕青黛有徐辛夷这么个大姐姐。 明代礼教讲男女大防,同性之间的开放却堪比后世,公子爷往往拿书童当娈童,闺阁小姐的手帕交里面,假凤虚凰的事情也为数不少。 只是像徐辛夷这样,为着深爱的青黛妹妹不出嫁,竟在婚礼当天把她夫婿抢走,这真是姐妹情比海深,百合义薄云天哪,顿时叫夫人小姐们羡煞一片。 陆远志、韩飞廉等人却是乱作一团,谁也没想到徐辛夷竟然为着阻止青黛出嫁,竟然把新郎官给抢走了,这不是扯蛋吗?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儿还得问青黛怎么办。 “徐姐姐太过分了,”青黛跺了跺脚,贝齿轻轻咬着嘴唇,想了想:“但她和秦哥哥也是好朋友,一定不会做得太过分,咱们这就去请她放人吧!” 于是,南京史上最奇怪的迎亲队伍出现了:娇媚无方的新娘子没有戴红盖头,也没有坐花轿,嘟着小嘴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本应是新郎官所乘的踏雪乌骓,马鞍上空空如也,新郎官不知去向;一大群锦衣校尉紧随其后,人人都紧紧绷着一张脸——因为只要稍不忍住,就得把牙齿笑掉! 步行远没有骑马快,青黛为首的迎亲队伍从朱雀大街往大功坊前进的时候,秦林已被四员大将抓进了魏国公府。 因是徐大小姐的东床娇客,四位指挥使对秦林的态度极其恭敬,一路上还托他将来在老泰山面前美言几句,可手底下是半分也不肯放松,像捉泥鳅似的把他紧紧捉住。 别看这四位在徐大小姐面前乖得像猫儿,毕竟是京卫之中第一等的战将,八只手像老虎钳似的,秦林被捉住之后是怎么挣扎都不管用。 “错了,错了,”秦林哭笑不得的告饶:“四位将军,徐大小姐喜欢的是青黛,捉我干什么?” “没错,没错!”周进忠呵呵笑着露出一口大黄牙,口气倒是谦恭的很:“国公爷钧旨,便是要请秦长官到府中做客,哈哈,还有好事等着长官哩!” 正闹得不可开交,魏国公父子从国公府金碧辉煌的歇山顶大堂中迎了出来,四名指挥使见状便将秦林放了,像一堵墙似的站在他身后,防备他转身跑了。 任谁新婚当天被抓起来,心情都不会太好,秦林气冲冲的道:“国公爷、小公爷,两位是什么意思?下官是犯了国法,还是有朝廷密旨,要派京卫兵马前来抓捕?” “这个嘛,”魏国公徐邦瑞满脸堆笑,一点儿也不摆超品大员的架子,“请秦长官到这里,当然有好事要和你商量啰!贤婿放心,本公断断不会害你,就是那个李家小姐,可以做平妻嘛——两头大也行。” 徐维志更是把腰弯下去,低声下气的道:“秦长官,你比我还会装啊,家父请你来,自是要请你做小可的妹夫……哈哈,这事儿确实太唐突了些,小可先赔个罪,来来来,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先把娇客请到厅上,等小姐来再交拜天地!” 怪不得这父子俩纡尊降贵,实是被吴氏逼得够呛,两爷子都后院起火啦! 秦林听了却是呆若木鸡,他一直只道是徐辛夷喜欢青黛,怎么听徐邦瑞、徐维志的口气,竟是要把徐辛夷嫁给自己? 国公府一大群丫环围上来,人人掩口笑个不停,拉拉扯扯的把秦林拉到了正厅上,却见这里已经张灯结彩,到处扎着红绸子,御赐的大红宫灯也挂了起来,竟然布置成了举行婚礼的殿堂。 饶是秦林智计多端,此时也如坠云雾之中,四周莺莺燕燕环绕,好似进了女儿国的唐三藏。 正牌女王徐辛夷却和他一样蒙在鼓中,最好的姐妹和曾经有过一夕之欢的秦林即将成婚,遇到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究竟应该大哭一场还是仰天大笑,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选择。 徐辛夷把那件亲手缝制的花斑豹皮袍子作为贺礼装在了漂亮的彩缎盒子里面,准备在参加婚礼时送给秦林——也许这是徐大小姐这辈子亲手制作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衣服了、 但就在秦林迎亲的这个下午(明人结婚在黄昏时迎亲,古制,婚者昏也),魏国夫人吴氏把女儿叫到房中,夹七缠八的问个不休,迟迟不放她离开。 “娘啊,”徐辛夷不耐烦的左右看看,“琅琊外婆家二表哥的小舅子的大姨妈的隔壁邻居老黄家儿媳妇生了三胞胎,这件事你开头就已经说过一遍啦,如果没有别的事,女儿还要去看青黛妹妹的婚礼呢,这会儿时辰都快到了!” “是吗,已经说过了?” 吴氏眼珠子一转,正想编个什么新说辞拖住女儿,就见一个心腹丫环从门口走过,贼兮兮的朝她使了个眼色,打着暗语道: “哈,老周今天运气不错,网到一条大鱼。” 吴氏大喜,立刻神神秘秘的附到徐辛夷耳边:“随娘来,你爹你哥这次总算没出漏子,哈哈哈……” 徐辛夷不解的眨了眨眼睛,随在母亲身后向国公府大堂走去。 于是她很快就看到了落入网中的大鱼。 “秦、秦林!”徐辛夷迈着大长腿冲进堂中,杏核眼瞪得老大,修长的手指头指着秦林鼻尖,差点咬到了自己舌头:“你、你不是和青黛结亲吗,怎么到了这里?还有,为什么到处都扎着彩缎,点着红烛?” 秦林坐在椅子上,徐辛夷靠得太近,丰硕挺拔的胸部几乎压到了他脸上,惹得他一阵口干舌燥,定了定神,勉强笑道:“看样子,好像、貌似、也许你爹爹和哥哥想叫咱俩成亲……” 魏国公徐邦瑞和小公爷徐维志,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操蛋纨绔正嘿嘿坏笑着,看那样子是很为这出拉郎配的好戏而洋洋得意,当然,吴氏悄悄对他俩竖起的大拇指,也助长了这种想法。 和秦林成亲,徐辛夷自是求之不得,可在这种情况下,在秦林和青黛结亲的当天,而且是她对青黛说了那么一番话之后……那天说的话,岂不成了赤裸裸的欺骗,成了处心积虑的诡诈?而且是对那么一个无条件相信她的、心比水晶还要透明的小丫头! 天哪天哪,徐大小姐快要抓狂了,迈着一双大长腿踱来踱去,烦恼的揪着自己头发,对总是出馊主意帮倒忙的老爹和老哥已经出离愤怒了。 “好像、有点、不对头?”徐维志眨巴眨巴眼睛。 “也许、可能、搞错了?”徐邦瑞揪了揪黝黑的胡子。 吴氏开始恨恨的磨牙,瞧着这两爷子恨声冷笑,吓得他俩齐齐打哆嗦——如果这次再出什么篓子,恐怕河东狮吼的强度将会大幅增加吧! 徐辛夷忽然一把抓住了秦林的肩膀,漂亮的杏核眼和他四目相对:“如果不想让青黛妹妹伤心,这件事你得听我的!” 秦林点点头。 “我爹我哥搞错了,其实我喜欢的是青黛,但他们误会你我之间有什么……”说着徐辛夷就有点心虚。 秦林倒是斩钉截铁的道:“咱们之间清清白白,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问题大了……徐辛夷忽然觉得太阳穴很疼,咬牙道:“所以,他们说的话,还有这间大堂里面的事情,都一个字也不能对青黛说,咱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等会儿我会演一场戏,做给外人看!” “没问题!”秦林点着头,心里面却隐隐有点惋惜:貌似魏国公的提议也挺不错……咳咳,男人哪,你懂的。 “走!”徐辛夷拉着秦林,就快步朝大门跑。 留在大堂上的徐邦瑞、徐维志和吴氏三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完全懵了:从来只觉得女儿(妹妹)性格像男孩子,没想到她居然真把自己当成了男孩子!她喜欢的不是秦林,而是李青黛! “这、这可怎么办哪!”吴氏把大腿一拍:“将来女儿和谁成亲?” 徐维志指了指龙凤花烛,弱弱的道:“要不,咱们把李家小姐抓来,和妹妹……” 笨蛋!徐邦瑞和吴氏各打了他一巴掌。 门外,青黛刚刚走到魏国公府,大门豁然洞开,徐辛夷黑着脸一步步走出来,旁边是满脸苦笑的秦林。 331章 阴差阳错在线阅读 <!--t; 331章 阴差阳错 - 332章 上错花轿嫁对郎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32章 上错花轿嫁对郎 <!--go--> 332章 上错花轿嫁对郎 众人正摸不着头脑,就听得徐辛夷正颜厉色的教训道:“秦林,本小姐从来是拿青黛做妹妹看待,你既然娶了她,就决不可负她!” 秦林唯唯连声:“下官不敢,必与拙荆白首同老、不离不弃。” 徐辛夷又一本正经的道:“青黛妹妹年幼天真,信你信到十分,你可不能欺骗于她!” 秦林摸了摸鼻子,笑道:“下官一直很老实,嗯,老实得很哩。” 很老实么?也不见得……徐辛夷定了定神,又铮的一声拔出宝剑,用力击刺,夺的一声钉进门框里两寸多深,厉声道:“若有负我青黛妹子,本小姐定不轻饶!” 至此众人方才恍然大悟,原来徐辛夷把秦林捉来,是要替闺中密友说这一番话,想想虽然在迎亲仪式上捉走新郎算是分外离奇,但以徐大小姐的做派来看,倒也合情合理。 青黛本有些不满徐辛夷把秦哥哥捉走,可明白了她的一番苦心,也感动不已,乳燕投林般扑进了她的怀抱。 “虽然假凤虚凰,其情也实在令人动容,”翰林府高小姐点着头,啧啧连声的赞叹。 通政司黄小姐则不停拭着眼角泪水,羡慕得不行:“要是本小姐出嫁时,也有这么一位英风锐气、风光霁月的姐姐……” 明人对同性之间的开放程度在某些方面超过后世,众人见徐辛夷和青黛姐妹情深,却也并不太过惊诧,陆远志、韩飞廉这些粗人只是觉得有点好笑,而显贵府邸出来的夫人小姐们,甚至隐隐有些羡慕,好些未出阁的小姐都在幻想,此时被徐辛夷抱在怀中的不是青黛,而是自己。 青黛伏在徐辛夷肩头,小脸轻轻的磨蹭着,低声呢喃:“徐姐姐,徐姐姐,你真是……咱们、咱们永远别分开才好。” “傻丫头,都做新娘子嫁人了,还说这些傻话呢!”徐辛夷恋爱的抚摸着青黛的头发。 感人的一幕,让高小姐、黄小姐等许多闺阁千金,不由自主的将目光射向了身在漩涡中心的秦林,眼神带刺——秦长官顿时觉得自己成了拆散这一对百合花的元凶罪魁。 摸了摸鼻子,秦林忍不住低声提醒道:“咳咳,天色不早了,吉时已到,两位是不是?” 徐辛夷白了他一眼,心道我容易吗,还不是为了你这呆瓜! 将小青黛轻轻推开,徐辛夷呵呵笑道:“走啰,新娘子上花轿,今儿是你和秦林成亲的好日子,再耽搁下去,误了吉时,姐姐可不好向李老先生交待呢。” “呀,爷爷还等在那边!”青黛惊得捂住了小嘴,又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正要新娘子上轿、新郎官上马,徐辛夷也心情复杂的准备参加好姐妹和有过一夕之欢的男人的婚礼,却听得魏国公府中一声叫:“秦长官,请留步!” 魏国公徐邦瑞、小公爷徐维志父子俩神色复杂的走了出来,两人脸上的表情都很有些古怪。 秦林怕了这老小两个活宝,不晓得他们又要做什么,赶紧把青黛护在身后。 徐辛夷也抢上一步,埋怨道:“做什么呀,咱们别把人家吉时耽误了。” 这两位脸色铁青,看也不看徐辛夷,却冲着秦林深深一揖到地:“今日之事是我父子误会,惊扰了秦长官虎驾,实在抱歉!但还有个不情之请,只好老着面皮请长官借一步说话。” 门外站着的女方送亲女眷和男方迎亲的弟兄,见了这幕全都目瞪口呆。 魏国公是何等身份,世镇南京已有二百年,荣华富贵与国同休,麾下四十九卫、一百一十八千户所,十余万大军令行禁止,职任南京守备,平时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战时南京六部九卿俱受其节制! 但现在,魏国公父子竟对着秦林这么一个已革职的锦衣卫副千户如此谦恭,还亲口向他道歉! 人们惊诧莫名之余,又忍不住猜测徐家父子究竟有什么不情之请,要如此前倨而后恭? 重新走回大堂,秦林、徐辛夷各怀鬼胎,只有青黛无所谓的东张西望,看到大堂上扎的彩绸,还笑嘻嘻的问徐辛夷是不是府上也有什么喜事。 大堂之中,魏国夫人吴氏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徐辛夷吓得心头惴惴,甜甜的叫了一声娘亲,吴氏像不认识似的怔怔的看着她,良久才幽幽的叹了口气。 徐邦瑞也捡了把太师椅坐下,扶着额头郁郁寡欢,徐维志更是不同的摇头,看上去颇为沮丧。 这是要做什么?徐辛夷从来没见过父母兄长摆出这副架势,饶是她天不怕地不怕,也吓得够呛,站着不敢说话。 秦林也心头发虚,拱手作揖道:“国公爷、老夫人有何吩咐,只要下官能做到的,一定从命就是了。” 徐邦瑞和吴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怎么说起。 最后还是徐维志老下面皮,无奈的道:“秦贤弟,我这个妹子从小顽劣,不知怎地就把和李小姐的假凤虚凰当作了真情——想必还是去蕲州那次,这个也不消说了。总之,你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只怕是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徐邦瑞和吴氏对视一眼,同时发出长长的叹息。 徐辛夷身量太高,又素性活泼好动,一双脚还是天足,长相又不是细眉弯眼肤白如瓷,国公爷权势虽大,要替她找个称心如意的夫婿却也不容易,至于那些贪图国公府权势的趋炎附势之辈,莫说徐辛夷自己不答应,就魏国公夫妻俩都看着恶心,更不必提了。 现在传出她和青黛的姐妹情谊,这种事情其实夫家一般都不会在乎的,毕竟两个女孩子还能闹出什么来? 关键是,徐辛夷自己说永远不嫁人,若是逼着她嫁人就要出家做尼姑!她性子又烈,说到做到,到时候怎么得了? 本来就找不到合适的夫婿,现在更是麻烦加十倍,女儿的终身大事,究竟怎么收场! 徐邦瑞又站起来朝秦林做了个揖:“所以,本公和夫人就寻思,女儿虽然顽劣不孝,咱们做父母的总舍不得她真出家做尼姑;既然她喜欢青黛,咱们也只有一个办法,可以两全齐美。” 秦林心头咯噔一下,不知道这专会添乱的父子俩又要出什么馊主意,随口嗯嗯啊啊的应付着,却不往下接腔。 “娘,你听爹爹胡说什么呀!”徐辛夷红着脸儿,摇着母亲的胳膊撒娇。 吴氏冷着脸把她手一拍,转向秦林道:“丈夫和儿子不好意思说,也只有老身我来卖这张老脸了。就这么一个女儿,总不好叫她真的出家做尼姑吧?再者,今后怕是没什么人敢娶她了……所以现在也只好想出这个馊主意,唉,让她嫁给你做个假夫妻,实与青黛当个真姐妹吧!” “好呀好呀!”青黛头一个咯咯笑起来,她本来就想和徐姐姐一块儿嫁给秦哥哥嘛,至于什么假夫妻真姐妹的,小丫头也不会多想。 绕了半天居然会是这种结果,实在是匪夷所思。 徐辛夷先是张大了嘴巴,怔怔的从父母兄长脸上一个一个看过去,确实不像开玩笑——然后她的心就开始砰砰砰的剧烈跳动,紧张万分的瞧着秦林,看他如何作答。 秦林仰天长叹,一时间真是心花怒放:假夫妻?哼哼,就做真夫妻也无所谓啊,赚了赚翻了,今天绝对是月老牵红线在搞买一送一大酬宾! 形势峰回路转,双飞有望啊! 激动之下,秦林咧着嘴发呆,口水差点儿就从嘴角流出来了。 徐家父子见了他这副样子,还说是不情愿,未婚倒也罢了,结婚之后谁还情愿妻子有个“好姐妹”? 于是徐邦瑞大手一挥:“这件事是我徐家对不起秦长官,日后必有所报,府中除了南京守备的调兵虎符不能给你,别的什么只要你开口,本公都算作这丫头的陪嫁——就是什么名分也不计较了,既是假夫妻、真姐妹,平妻也无所谓。” “秦哥儿,你与辛夷也是朋友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孤苦伶仃吧?”吴夫人也追着问道,同时心头也存着点儿念想:看女儿对秦林也不排斥,说不定什么时候假夫妻就变成真夫妻了呢?而且她和青黛如此要好,何分正妻平妻? 愿意,我他妈十二万分愿意!秦林强压住心头狂喜:“两位泰山在上,受小婿一拜!” 332章 上错花轿嫁对郎在线阅读 <!--t; 332章 上错花轿嫁对郎 - 333章 缘定双姝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33章 缘定双姝 <!--go--> 333章 缘定双姝 众多送亲女眷、迎亲弟兄在魏国公府门外正等得不耐烦,忽然听的里面一片喜气洋洋的鼓乐吹奏,朱漆铜钉的中门大开,众多丫环仆人蜂拥而出,捧着各色花红表里、金珠宝贝两边站定。 这是要做什么?陆远志与韩飞廉等面面相觑,不明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最后是四名京卫指挥使一起走出来,人人笑容满面,周进忠扯着大嗓门高喊:“南京守备、掌南京中军都督府魏国公徐公爷,特将大小姐下嫁秦林秦长官为妻,与李小姐同日出嫁!” 吴广孝也大声礼赞:“娥皇女英古有之,白云彩霞伴红日!” 郑思仁、王守义齐声叫道:“秦郎今撷并蒂花,来日琴瑟传佳话!” 四名京营武将都是十万军中演武场上练出来的大嗓门,这一叫当真如雷贯耳,人人都被震得呆若木鸡。 “什么?秦林同日迎娶两位妻子,国公爷居然把女儿嫁给他了?”人们面面相觑,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若是什么阁老嫡孙、尚书公子,倒也罢了,秦林不过是个锦衣卫革职留任的副千户,从五品的小官,话说魏国公府看门的都有两个挂锦衣千户衔呢!锦衣卫系统和京营里面,想攀附权贵的青年才俊可多的是,怎么这等好事就落到了秦林头上? 就算是徐辛夷和青黛姐妹情深,为着这个就要二女同侍一夫?秦林这便宜也捡的太大了吧! 人们踮着脚尖、伸着脖子往前看,就连坐在轿子里的夫人小姐们,也吩咐仆人把轿帘揭了起来,要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三声炮响,秦林乌纱帽上簪大红花,跨照夜玉狮子马而出。 随后两乘花轿,抬轿的家将都穿着正五品武官服,围在轿子旁边护驾的军官最低都是正四品指挥佥事,当真煊赫无比。 头前一乘侧面窗口的轿帘掀开,青黛这个不守规矩的新娘子露出娇艳妩媚的容颜,笑嘻嘻和相熟的夫人小姐们挥手,黄小姐忍不住朝她摆了摆手,小丫头才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把帘子放下来遮住了。 后面那乘花轿有位年轻秀丽的丫环扶着轿杠,不少人认识这是徐大小姐的贴身丫环侍剑,只见她掀开窗帘一角说话,里头坐得像个乖宝宝的,正是满脸红晕的徐辛夷! 哇,太神奇了!高小姐、黄小姐都忍不住欢呼起来,这种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的事情,也亏得魏国公他老人家肯玉成其事啊。 男人们瞧着马背上得意洋洋的秦林,那目光中就充满了羡慕嫉妒恨,老婆有个关心她比丈夫还过分的姐姐,当然不是什么好事情,可居然因此把两位美人儿都娶回家,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那可是赚翻啦! “咱们长官……”牛大力想了半天吐出一句:“真他妈不是人。” 陆胖子回头看了看女兵甲,弱弱的问道:“你的三位姐妹,那个是不是也?” 话还没说完,甲乙丙三位同时出拳:我打! 胖子顿时变成了超级熊猫——话说小丁咋没动静呢? 小丁转来转去四下寻找:“我、我找块砖头……”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秦林府邸前头众位贺客、宾朋早已等得不耐烦,远远看到迎亲的队伍回来了,顿时喧腾一片。 等到看清楚有两乘花轿,更是全都莫名其妙,赶紧迎上去问是怎么回事。 陆远志替秦林牵马,虽然被甲乙丙丁打成熊猫眼了,兀自吹得口沫横飞:“因徐大小姐和青黛姐妹情深,魏国公将大小姐许配我家长官,姐妹共侍一夫,同日拜堂成亲!” 我的妈呀!听到这话的人全都张口结舌,闺阁小姐们的手帕会、诗社里面,你侬我侬、假凤虚凰的可不要太多哦,大家也就一笑置之,谁会真当个事儿?秦林居然为这个把国公爷的女儿、南京城天字第一号的女魔头徐大小姐拐到了手,丫的运气岂止好到爆棚! 骑着照夜玉狮子马的秦林,此时贼忒兮兮的眉花眼笑,瞧他那得意样儿,若不是飞鱼服绣春刀护体,早被锦衣弟兄们拖下来一顿狂扁了——能娶到女医仙就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还要搭上一个徐辛夷,你不怕喷鼻血?咱们都替长官您捏把汗哪。 从女医馆那边跟过来的送亲队伍,看到这边排出来的阵势也吓了一跳,单单贺客的官衔灯笼、虎头牌就摆了两条街: 应天府尹王世贞、都察院副都御史耿定向、京畿道张公鱼、前南京礼部尚书秦鸣雷,这些是外朝文官; 前任锦衣千户雷公腾,浙江东厂领班霍重楼,这是厂卫系统; 南京镇守太监郭升、浙江提举市舶太监黄知孝,则是内廷权宦; 以怀远侯常文济、常胤绪为首的,又是一群与国同休的武功勋贵; 远在扬州的漕运总督李肱、知府归慕光虽未亲自前来,也派人打着官衔灯笼、全副执事送来了贺礼。 事实上因为婚期定得比较急,还有好多没有来得及通知前来,像浙江参将都指挥佥事邓子龙、锦衣卫湖广副千户石韦、荆王朱常泴朱由樊父子……若是时间来得及,岂会不来? 可单单是已经来的这些,就叫深谙官场规矩的各家夫人小姐们惊得齐齐倒抽一口凉气:士林文官、厂卫鹰犬、内廷宦官、武功勋贵,还有和地方上分属两条线的漕运总督,这方方面面从来尿不到一壶里去,现在竟为了秦林的婚礼齐聚于此! 晓得的说是秦长官,晓不得的谁肯相信这是区区锦衣卫副千户的婚礼?怕是亲王世子大婚,贺客也不会来得这么齐整。 看到这一幕,夫人小姐们各各心惊,再看骑在马背上咧嘴傻笑的秦林,眼神就变了许多……怪不得魏国公肯把女儿嫁给他,徐家可不傻啊!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茶楼上却有另外两个人上演了气急败坏的一幕。 “怎么会这样?秦某人也太、太、太,”张尊尧鼻子都气歪了,指着骑在照夜玉狮子背上,春风得意马蹄疾,坐等着左拥右抱的秦林秦长官,他太了半天也没把话说全乎。 “太无耻了!”鹿耳翎脸上瘀伤未消,歪着嘴巴说话,神情沮丧之极,像极了一条吃了打的狗。 他们当然不是来参加婚礼的,听说魏国公府的人把秦林捉走、徐大小姐喜欢青黛,两人就乐得合不拢嘴,赶紧的跑到这里来看热闹,指望秦林和徐辛夷打起来才好呢。 看到秦林府邸外头排这么多官衔执事,他两个才晓得过去错得有多离谱,不过又幻想以魏国公府的权势,秦林应该要吃场大苦头吧? 万万没想到,秦林不但没有丢一根寒毛,居然把魏国公府的大小姐都娶到手了! “千户大人不必生气,徐大小姐是为着青黛,其实秦某人娶了和没娶也差不多,”鹿耳翎说的话自己都不信,勉强开解着顶头上司。 “放屁!”张尊尧直接抽了这蠢货一巴掌,脸色都气得青了。 闺阁小姐们你侬我侬,都是闹着玩的,还能当真?秦林既然已把徐辛夷娶到手,这就好像狼嘴里掉进了羊肉,哪有吐出来的? 看贺客的官衔执事,就知道秦林在官场上势力有多么强大,再娶了女魔头徐辛夷,南京城里头随便横着走,张尊尧再不指望能斗过他啦。 都是这个笨蛋撺掇老子和姓秦的作对!张尊尧看了看鹿耳翎,强忍住宰了他的冲动,转身就从梯子下去了——这趟非但没看到秦林倒霉,反而瞧见人家春风得意马蹄疾,张千户心头的憋屈,真比打他一顿还难受。 秦林骑马一直走到门口,才一个骗腿跳下地。 众多宾客朝着他连连道贺,这趟没白来,刚才也没白等,居然看到秦林同日迎娶二女的好戏。 “秦长官独占鳌头,一举将并蒂莲采撷入怀,叫人可羡可佩啊!”王世贞冲着他连连拱手,老先生笑得格外淫荡,羡慕得花白胡子都翘起来啦。 靠,秦林脸上堆笑,心头却骂了一句:这老东西是写金瓶梅的,看他脸上那副表情,铁定没安好心,千万别把老子也写在他书里面去。 张公鱼格外凑趣,竟吟诗道:“陈金罍,酌满觞。愿言两相乐,永与同心事我郎。夫子于傍剩欲狂。珠帘风度百花香,翠帐云屏白玉床。啼鸟休啼花莫笑,女英新喜遇娥皇!” 秦林暗笑,你这番酸不溜丢的词句,若是张紫萱听了还差不多,我这钻研岐黄的女医仙和生性粗疏的徐大小姐,怕是一个字也听不懂的。 果然,徐辛夷大睁着杏核眼,根本不知道张公鱼说的什么。 “小姐、小姐,红盖头都忘了!”徐辛夷也不懂结婚的规矩,自己从轿子里走出来,侍剑忙把一张红盖头丢在她头上。 常胤绪白愣着眼睛瞅瞅徐辛夷,挠挠头,又一拍大腿:“哎呀,没看出来,真没看出来!” 徐辛夷忍不住把盖头揭开,叉着腰问他:“啥没看出来?小常,你又皮痒痒了?” 常胤绪正儿八经的道:“从前在一起斗鸡走马,没看出大小姐你这么漂亮呀!” 可不是,今天的徐辛夷凤冠霞帔,身段婀娜高挑,于往日的英姿飒爽中添了七分的妩媚多姿,蜜色的脸蛋微生红霞,可迷人的很呢! 这不,听常胤绪说完,徐大小姐的脸越发红了,将盖头往下一盖,不再理他。 秦林却是咧着嘴呵呵直乐,你们这群笨蛋哪,不知道什么叫做阳光大美女?现在便宜老子了!后悔吧,傻小子们! 333章 缘定双姝在线阅读 <!--t; 333章 缘定双姝 - 334章 烛影摇红夜未央(上)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34章 烛影摇红夜未央(上) <!--go--> 334章 烛影摇红夜未央(上) 鞭炮齐鸣,笙歌悠扬,高朋满座,欢声笑语,大红喜字贴正堂,龙凤红烛对对放光。 李时珍坐在首位,怀中抱着秦家爷爷和父母牌位。 老神医笑盈盈的捋着胡须,本来还为着秦林“失势”,老神医还替婚后的小两口担心,现在魏国公府竟以大小姐下嫁,以那位老泰山的权势,虽不能扶摇直上,亦可毕生无忧了。 更没想到青黛与徐辛夷如此要好,将来岂不是娥皇女英的一段佳话? 秦林在前,青黛与徐辛夷顶着红盖头分列左右,三人一块儿站到了堂下。 “红绸,秦长官拿好哩,”小丁把中间扎着红绣球的绸子一端递到秦林手中,然后眨巴眨巴眼睛,就迟疑不决了。 如果只有一位女主人,当然好办,现在却有两位站在这里,红绸的另一端给谁呢? “一个是小姐,一个是大小姐,”小丁困惑的挠挠头:“给谁好呢?” 女兵甲见这个小迷糊迟迟将红绸拿在手里,真是哭笑不得:“笨蛋,难道你要和秦长官拜堂吗?这样不就行了!” 她先把红绸的中段递给青黛,末端则让徐辛夷拿着,这样一根红绸带就牵住了两位新娘子。 秦林突然发觉怪怪的,他拿着绸带前端,青黛握在中间,徐辛夷扯住末端——呃,一根藤上拴了三蚂蚱? 笑笑罢了,秦林牵着红绸把两位新娘子引到堂前。 陆远志和女兵甲是男女傧相,齐声高叫:“一拜天地!” 秦林躬身,李青黛、徐辛夷朝着堂外裣衽,谢天地生我于世间,谢机缘让我们相遇相知。 “二拜高堂!” 三人向着李时珍和牌位行礼,秦林于那牌位殊无敬意,可对李时珍实是诚心诚意,当初蕲州荒山野岭之间,便是老神医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夫妻对拜!” 秦林和青黛、徐辛夷相对而拜,不料男女傧相和扶持的甲乙丙丁都是外行,三位新人位置太近了些,这一拜下去三颗脑袋撞在了一起,在宾客中惹起了一阵善意的笑声。 “送入洞房!礼毕。” 秦林牵着绸子,将两位新娘子引入后院。 庭院深深,金桂飘香,一轮圆月当空照。远隔着好几重院落,和前院的热闹喧嚣全然不同,这里静谧而幽深。 “呼,可把本小姐憋坏了!”徐辛夷一把就将红盖头扯了下来,蜜色的肌肤早已泛起了绯红,诱人之极。 “是呀,原来拜堂成亲一点也不好玩,秦哥哥也傻乎乎的,”青黛说着,也把盖头取了,冲着秦林做了个鬼脸,少女的青涩之中,却是娇媚无方。 红盖头啊红盖头,亲手揭开优越感哪里去了?秦林踩在石阶上一个趔趄,无可奈何的摸了摸鼻子,讪讪的笑道:“你们两个……嗨,一点也不给为夫亲手揭红盖头的机会吗?” “这样啊?”青黛调皮的吐了吐小舌头,又把红盖头遮到头顶:“那现在好了吧?徐姐姐,你也戴上嘛。” “我才不戴呢,遮着什么都看不到,”徐辛夷又去扯青黛的红盖头,两女一个要戴、一个要取,争成一团。 秦林揉着太阳穴:这两个家伙,我究竟娶了什么人啊…… 好在侍剑提醒道:“大小姐,时候不早了,春宵一夜值千金。” 女兵乙和女兵丙非常及时的来对旧主人表功了:“大小姐,刚才听说您也要出嫁,我们赶紧的回来又布置了一间洞房呢,两间都是一模一样的哩。” 秦林有种杀人的冲动,以手加额,心道这就是典型的画蛇添足啊,欧卖糕滴!你们、你们狠! 两位新娘,两间洞房,究竟去哪边呢? 青黛粉嫩的脸蛋红得像大苹果,揉着衣角期期艾艾的道:“还是让徐姐姐先吧,青黛、青黛还要看医案……” 徐辛夷也变得扭扭捏捏,英姿飒爽的大小姐在这种时候的表现和别的少女没有任何区别,想到秦林那家伙的癫狂就有些心虚,吭吭哧哧半天:“妹妹是正妻,这个好像应该……” 甲乙丙丁和侍剑都无语了,青黛是正妻,却一直自称妹妹,徐辛夷是平妻,又是姐姐,秦长官真是不容易一碗水端平呀。 侍剑使个眼色,捂着嘴嘻嘻的笑:“秦老爷和两位小姐慢慢商量,婢子们就先退下了。” 女兵甲也幡然醒悟,推着三位妹妹一溜烟的闪人——这种事情就看秦长官的本事了,咱们可不必瞎凑合。 秦林抓着脑袋嘿嘿坏笑,瞅瞅青苹果一样酸甜可口的女医仙,又瞧瞧热辣辣的大小姐,非常大方的一挥手:“没关系,大不了为夫辛苦点,今晚两位娘子就一起来吧!” 切,想得美!四根嫩生生的中指同时竖了起来——话说这个从秦林身上学来的动作,两个调皮小娘子倒是活学活用。 秦林翻了翻白眼,有没搞错,好像只有我才能对你们做这个动作吧,嘿嘿嘿,好邪恶啊…… 徐辛夷乌溜溜的杏核眼一转,忽然红艳艳的嘴唇一歪,坏坏的笑起来,把小青黛抱在怀中,亲了亲她的额头:“青黛妹妹,今晚咱们一块睡,不理那坏人好不好?” “徐姐姐就爱和秦哥哥唱对台戏,“青黛抿着嘴直笑,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 “喂,喂,太过分了吧?”秦林脸都黑了下来,盯着徐辛夷挺翘的臀瓣,开始摩拳擦掌:“哼哼,又不乖了,是不是要为夫来打翘屁屁?” 秦林虽不知道曾和徐辛夷有过一夕之欢,可是这段时间擦枪走火的接触也不少了,现在更有了夫妻名分,要做些什么真是一点顾忌都没有啊,哇哈哈哈~~ 不知怎地,被秦林充满侵略性的目光扫了一眼,徐大小姐自己就心慌意乱,再也顾不得许多,赶紧将青黛推入她怀中,一边往后躲一边前言不搭后语的道:“好、好了,把青黛还给你啰,咱们、咱们假夫妻而已,你可不要乱来!” 香喷喷的小丫头抱了个满怀,秦林却也没空去捉徐辛夷,他像哄骗小红帽的大灰狼,哄哄梭梭的把小青黛骗进了洞房。 334章 烛影摇红夜未央(上)在线阅读 <!--t; 334章 烛影摇红夜未央(上) - 335章 烛影摇红夜未央(下)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35章 烛影摇红夜未央(下) <!--go--> 335章 烛影摇红夜未央(下) 洞房之中,红烛高照,秦林携着青黛白白嫩嫩的小手,将她引到雕花牙床,两人依偎着坐下。 女医仙笑嘻嘻的抬起头来,清澈如水的眸子倒映着秦林的影子,凤冠上珠花微颤,牙床边珠帘轻摆,摇曳的烛光映照着娇嫩的容颜。 秦林心跳似乎停止了那么一刹那,他迫不及待的伸出双手,青黛将头微微一低,顺着他的心意,由他取下了凤冠,头顶盘起的青丝便像瀑布一样垂下,叫雪白的粉颈若隐若现。 少女的青涩与新娘的娇媚,在此时此刻的青黛身上水乳交融,便是秦林早已熟悉她的一颦一笑,也免不得微微失神。 “秦、秦哥哥,”青黛轻轻呼唤着,声音就像春风吹动银铃,她伸出小手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脸,接着不自信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新嫁衣:“是哪儿不对么?” 秦林回过神来,笑着在她翘翘的小鼻子上轻轻捏了捏:“我的小师姐,长大了呢!” “讨厌,人家都十六岁了,都已经成亲了,还、还把人家当小姑娘?”青黛红红的小嘴撅了起来,可以挂油瓶了。 秦林暗笑,明代十六岁(虚岁)成婚是理所当然的,不过以他的眼光看来,青黛年纪的确很小了,现在和这样一位乖宝宝同处洞房,都隐隐有些犯罪的感觉呢! “本来就是个小丫头嘛,”秦林笑着摸了摸青黛的头顶,瞧着少女鼓鼓胀胀的胸脯和青涩中透着妩媚的身段,暗叹再过得两年,我的小丫头还不知怎么迷人呢。 “嗨呀,居然还摸我头顶?”为了证明自己不再是个小姑娘,青黛气鼓鼓的跳下床,拿起茶几上的酒壶斟了满满的两大杯酒,赌气似的瞧着秦林:“哼,我年纪很小么?来,咱们喝交杯酒,秦、师、弟!” 女医仙把秦师弟三字咬得很重,红果果的挑衅啊。 叔可忍婶不可忍,秦林也夺的一声跳下床,走到茶几旁边正要拿杯子,却迟疑了一刹那。 这是琉球国所产的黄金镶七宝酒具,酒杯足有拳头大,被青黛倒了满满两杯香醇的美酒,秦林倒也罢了,小丫头能不醉? 却也好笑,交杯酒只是个意思,谁像青黛这样倒得满满的? 青黛初生牛犊不怕虎,大约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大人才能喝酒吧,为了证明自己不再是个小姑娘,她端起满满一杯就准备朝口中倒。 “小笨蛋”,秦林低低的笑了一声,将她拦下,“交杯酒不是你这么喝的呢,来,咱们手挽手……” 满满的两大杯醇酒,分别灌入腹中,秦林只觉肚子里像有团火在烧,全身都热了起来。 “哇,好辣,这酒一点也不好喝!”青黛红艳艳的唇瓣上沾着残留的酒滴,是那么的诱人品尝,第一次喝这么多酒,她只觉辣得难受,小手在口边不停的扇。 秦林嘿嘿的坏笑,交杯酒既已喝了,接下来……于是他揽着小青黛的柳腰,想将她捉回床上。 转瞬之间酒力发作,小丫头双颊布满红霞,连脖子根儿都变成了醉人的粉色,一边推拒着秦林,一边咯咯娇笑:“秦哥哥讨厌啦,就想做坏事。” 秦林抱着青黛玲珑有致的娇躯,一步步挪向雕花牙床,忽的一下把她扔到了软软的床上,然后双臂撑着身体,居高临下戏谑的笑着:“笨笨的小青黛,你怎么知道秦哥哥要做坏事呢?” “知道,青黛是大人了,人家知道的可多呢……《素女经》你懂不懂,还有《洞玄子》,”小丫头含混不清的呢喃着,娇躯已热得发烫,原本明净如水晶的眸子,也蒙上了一层迷离的水雾。 秦林讶然,继而恍然大悟:女医仙娇憨可爱,却并非真的一无所知,人家精研岐黄之术,绝对是生理卫生老师啊! 刚才还有的那点点欺负少女的负罪感,顿时烟消云散,只剩下了种种“邪恶”的想法。 “那么,小师姐能猜到师弟接下来要做什么吗?”秦林坏坏的笑着,就像捉住了小红帽的狼外婆。 “亲亲,咯咯,你要亲亲……”青黛傻乎乎的笑着,不胜酒力,小脸蛋儿早已绯红。 猜对有奖~~秦林俯下身,霸道的吮住了少女那带着芬芳气息的唇瓣,小丫头本能的推拒着,可嘴里只能发出呜呜啊啊的呻吟,那种程度的推拒,也就和进一步的邀请差不多吧! 品撷着少女柔软的唇瓣,用舌头撬开牙关,霸道的追逐她的小舌头,长长的一吻几乎叫可怜的青黛为之窒息,青涩的娇躯不由自主的弓了起来。 当秦林离开她唇瓣的时候,妙人儿的呼吸就已变得急促无比,鼓鼓胀胀的胸口急剧的起复着,小嘴张开呼哧呼哧的喘气,像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的美人鱼。 “现在秦哥哥要脱掉小师姐的衣服哦,”秦林邪邪的笑着,身穿新嫁衣的小青黛,真像美味可口的甜点心啊! 青黛早已浑身火烫,不知所谓的呢喃着。 “那么就当作默许吧,”秦林捉住扭来扭去的两只小脚掌,轻轻替她脱下了红绣鞋,又摘下了洁白的罗袜。 青黛的脚掌肉乎乎的,珠圆玉润又柔若无骨,圆乎乎的脚指头调皮的翘着,皮肤晶莹剔透,淡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 秦林忍不住用指甲在她脚心挠了挠,便听得青黛咯咯娇笑:“秦哥哥,痒呢。” 声音娇柔婉转,带着三分醉意七分妩媚,叫人心神为之一荡。 秦林又促狭的用指肚轻轻挠动,青黛只觉脚心又酥又麻,双腿不停的扭动,不时从口中发出又娇又糯的低呼,竭力想脱开坏哥哥的掌握,却是酒后乏力,被秦林捉住脚踝无法逃开,只好乖乖被他挠得浑身酥软如棉,软绵绵的躺在床上,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怎么《素女经》、《洞玄子》上没有提到这些啊?”可怜的小青黛欲哭无泪,为了今晚和秦哥哥洞房,女医仙提前翻查医书作了预习,可没想到计划没有变化快,好像书本上说的和她现在的处境,大不一样呢。 秦林乘胜追击,将身软如棉的小丫头揽入怀中,那张大嘴一会儿含住了晶莹剔透的耳垂,一会儿又乱啃雪白的粉颈,魔手则从嫁衣底下探了进去,在小丫头柔嫩滑腻的肌肤上游移。 335章 烛影摇红夜未央(下)在线阅读 <!--t; 335章 烛影摇红夜未央(下) - 336章 鱼接鳞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36章 鱼接鳞 <!--go--> 336章 鱼接鳞 “哈~~”早晨阳光普照,花园中草木芬芳袭来,秦林伸了个懒腰,亲了亲身旁睡梦中眼角还挂着些许泪痕的小花猫,忍住梅开二度的冲动,独自悄悄溜下了床。 明人十六岁结婚再寻常不过了,可按周岁小丫头才刚刚十五呢,娇嫩的花朵,还经不起狂蜂浪蝶的采撷。 隔壁另一间洞房的徐辛夷几乎同时打开了房门,她双手叉着小蛮腰,只觉身子酸软疲惫,便前仰后合的扭了扭,丰硕的胸部掀起一阵惊心动魄的弹动,随后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啊哈~~好困哪!” “我靠,大姐,你?”秦林惊讶的指着徐辛夷,嘴巴张得可以吞下整只鸡蛋。 徐辛夷翻了翻白眼,声音带着些沙哑:“怎么啦?” 噗—秦林拍着大腿狂笑,腰都直不起来了。 徐辛夷察觉到不对,赶紧回房拿起西洋镜子一照,镜中纤毫毕现:黝黑的发丝乱糟糟的像个鸟窝,不仅眼眶发乌,漂亮的杏核眼也布满了血丝,嘴唇焦干,原本光洁的蜜色脸蛋略有浮肿,下巴还起了一颗针眼那么大的小红豆豆…… “天哪,这副样子怎么见人!”徐大小姐手忙脚乱的找手巾,浸湿冷水来敷脸,瞧着秦林那副贼忒兮兮坏笑的惫懒样子,她迈着大长腿一阵风的冲过去,“秦林,我要杀了你!” 于是一对儿欢喜冤家又打了起来,秦林虽挨了几下拳脚,却趁机上下其手,倒也其乐无穷。 青黛已被打闹吵醒,小丫头光溜溜的缩在被子里,伸出一截儿粉嫩的胳膊撑起脑袋,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笑嘻嘻的看着门外:“都成亲了,秦哥哥和徐姐姐还是老样子呢。” 徐辛夷听到青黛醒来就不在进攻秦林,几步就扑到了雕花牙床上,伸手从被子底下去捉青黛,口没遮拦的道:“哈,贪吃的小东西,昨晚吵死人啦!” 小丫头咯咯娇笑着左右躲避,娇嫩的脸蛋早已染上了红霞,一床锦被时不时的掀开些许,露出嫩生生的少女娇躯,简直就像一只白白嫩嫩的小羊羔,叫秦林这条大灰狼心跳加快。 而徐大小姐趴在床上,笑嘻嘻的看着秦林。 “老子忍不住了,简直是对为夫我的藐视啊!”秦林决心拼着被徐辛夷粉拳乱打,也要将她就地正法。 “为夫来了!”秦林一声狼嚎,一记饿虎扑食,从背后将徐辛夷抱住。 火辣劲爆的娇躯立刻剧烈的挣扎起来,这时候秦林可不像服了百花迷春酒之后那么狂暴而力大无穷,徐辛夷贝齿咬着丰润的嘴唇,强忍住被他魔手侵袭的酥麻,两条结实有力的大长腿在床上一撑,登时翻过身来,反将秦林压在身下。 “哇哈哈哈哈,秦林你也有今天!”徐辛夷骑在秦林腰上,竭力压住不叫他翻起来,乐得心花怒放。 青黛钻在被子里,躲在大床的一角,摆明了绝对中立,只是瞧着这一幕吃吃的坏笑。 “小傻瓜,你笑什么?”徐辛夷莫名其妙。 青黛粉嫩的小嘴翘翘的,明媚的大眼睛弯成了调皮的月牙儿:“徐姐姐,我看《素女经》上面,这一式好像叫做鱼接鳞呢。” 徐辛夷不懂什么素女经,听得一头雾水,被她压在身下的秦林却是以手加额,无奈的看了看青黛:小丫头已经被教坏了…… 此时侍剑和甲乙丙丁四女正提着热水、端着早点走到门外,一眼就看见徐辛夷骑在秦林身上“鱼接鳞”,五个丫环齐刷刷张口惊呼,呀的一声叫,赶紧捂着眼睛往后退。 “大小姐果然威猛,秦长官不是对手,”她们对徐辛夷佩服得五体投地,新婚头一晚不消说了,大小姐居然一大早就又把新郎官骑在身下,果然是将门虎女的风范啊! 徐辛夷连忙从秦林身上跳下床,追出去指手画脚的道:“喂喂,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本小姐才没有那啥啥呢!” 嘿嘿嘿嘿~~侍剑和甲乙丙丁同时咧着嘴坏笑,徐大小姐青丝散乱、眼带血丝、衣襟不整,单看这模样,就知道一切尽在不言中嘛。 晕倒!徐辛夷揉了揉太阳穴,知道再怎么解释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话说好像很早和秦林这家伙洗不清了,唉…… 青黛也自己穿好了衣服,和秦林一起从洞房里面走出来,只见小丫头脸蛋上泪痕未干,像只可爱的小花猫,却又是容光焕发,笑靥如花,少女的青涩淡了不少,增加了好几分成熟的妩媚。 哇!原来青黛也在房中!侍剑和甲乙丙丁看秦林的目光都变了,小丁更是咬着手指头:秦长官好可怕…… 洗漱完毕,用过早点,秦林先带着两位妻子去李时珍处奉茶问安,老爷子瞧见孙女自是微笑不语,可看看徐辛夷就诧异起来,脸上不动声色,待两女奉茶出去,单单把秦林留下来,颇为隐晦的告诉他虽然年轻人血气旺盛,断不可过于放纵。 饶是秦长官脸皮厚如城墙,立马也闹了个大红脸,唯唯诺诺的点头出来,心头却是哭笑不得。 徐辛夷虽经过梳洗,比晨起的样子好了许多,可熟悉的人一下子就能看出不同寻常。 陆胖子、牛大力几个弟兄都来道贺,不停的挤眼睛、咂嘴巴,一个个朝秦林竖大拇指:徐辛夷既是为了姐妹之情而下嫁,人人都以为这女魔头不会轻易就范,没想到秦长官竟然这么威猛,实乃天纵奇才、花间英雄是也! 徐文长则笑眯眯的凑上来:“秦长官,老头子有一门旷世奇功,可夜御十女而不怠,吾观长官面相虽贵不可言,然则桃花劫运纠缠,若修习此功为臂助……” 秦林毫不客气的竖起中指:“老牛,把丫老疯子捆起来;胖子,请太师父银针伺候!” 336章 鱼接鳞在线阅读 <!--t; 336章 鱼接鳞 - 337章 新妇回门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37章 新妇回门 <!--go--> 337章 新妇回门 老疯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李时珍的银针大法,闻言赶紧转身,落荒而逃。 秦林很是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 徐文长被牛大力追着,一边慌不择路的狂奔,一边回头骂:“小兔崽子,你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秦林才没空和这老疯子废话呢,虽然不必去千户所点卯,今天要做的事情也不少。 “走吧大姐,”秦林把胳膊一伸。 愣了愣,徐辛夷迟疑片刻,终于还是牵着他的手:“去哪儿?” 真是没有一点儿新嫁娘的自觉啊!秦林无可奈何的白了她一眼,“回门!” “哦”,徐辛夷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傻笑。 和青黛的顺理成章完全相反,徐大小姐是稀里糊涂的和秦林有了第一次,又稀里糊涂的出嫁,稀里糊涂的就被秦林骗到了手,莫说什么奉茶、回门这些新嫁娘的规矩,连结婚本身她都还没有一点儿心理准备呢。 经秦林提醒,才想起自己居然已经是这家伙的妻子了,昨夜已经拜了天地,现在就要以新嫁娘的身份回娘家拜父母双亲…… 真像一场梦啊! 徐辛夷痴痴的笑着,生怕睁开眼睛这场梦就烟消云散,她使劲儿掐了自己一下,不疼。 难道真的是做梦,一切都是假的,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徐大小姐立马就慌了神儿,又使劲儿掐了一下,还是不疼。 当然不会疼,因为秦林呲牙咧嘴的叫:“大姐,掐人很疼的,你把我当人形沙袋呢?” 回过神来的徐辛夷咧着嘴傻乐,抓着秦林胳膊替他吹气,那副温柔体贴的乖模样竟是从来没有过的。 秦林不禁受宠若惊,暗道莫非徐大小姐转了性?嗯,双飞有指望啊有指望,哼哼哈嘿…… 李时珍和青黛祖孙按照秦林的要求去惠民药局走一趟,邀新任局董卢医生为首的老郎中们到女医馆议事;他自己则和徐辛夷同回魏国公府,拜谢岳父岳母。 秦林穿飞鱼服骑踏雪乌骓,徐辛夷着猩红金花袍乘照夜玉狮子,两人并骑而行,所经之处必受路人瞩目,不知不觉之间成为了南京街头的一景,那郎才女貌的啧啧赞叹也时不时飘入耳中。 秦林得意的挺直了胸膛,笑嘻嘻的朝徐辛夷努努嘴巴,徐大小姐就轻嗔薄怒的丢给他一个白眼,脸蛋却是有些红了。 魏国公府离得不远,马儿迈着小碎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走到了,守门的锦衣千户和亲兵家将赶紧满脸堆笑的迎上来,替他们带住马儿,一叠声的叫:“新姑爷和大小姐回门了,快开中门迎娇客!” 咂咂声响,朱漆铜钉的大门缓缓开启,秦林和徐辛夷携手而入,刚进大门就被一群莺莺燕燕围住: “姑爷,大小姐!” “大小姐出嫁,就不要我们了吗?” “婢子可想大小姐哩,带我们和侍剑姐姐一块走吧!” 这些女子模样都十分周正,眉宇间带着几许英气,一个个腰背挺拔身材健美,不像普通大户人家侍女那样畏畏缩缩,总带着几分奴才气。 不消说,这五十名年轻女子,就是徐辛夷亲自训练的女兵了,徐大小姐嫁出门去,仓促间却没有给她们交代一个结局,因此人人心头忐忑,见小姐回门,全都拥上来求她把自己带走。 “没问题,”徐辛夷手一挥,毫不在意的答应,接着才想起来现在已经出嫁,应该征求丈夫的意见,便又把秦林胳膊一挽:“喂,你说可不可以嘛?” 女兵们见状吃了一惊,都说大小姐性子野脾气大,秦长官怕是降服不住,没想到小姐嫁了人就转了性子,这会儿可是出嫁从夫呢! 不过,秦长官会答应吗? 要养这么多人,这么多马匹,开销可是不少,而且她们是按女兵来训练的,安营扎寨、斥候探马、舞刀弄枪、盘马弯弓这些是了如指掌,但正经丫环该做的洒扫整理洗衣做饭侍候主人这些,却样样稀松平常。 女兵们面面相觑:谁会成亲之后还任着老婆走马围猎?秦长官怕是不会要咱们吧? 徐辛夷附到秦林耳边,悄声道:“我还有些私房钱,要是没钱养这许多姐妹,咱们待会儿找我爹多要点,婚事办得急,我家还没出什么嫁妆呢。” 还真是女生外向啊,这刚成亲,就开始帮着秦林算计娘家了! 秦林现在每年的收入比起魏国公府都只多不少,他哑然失笑,忍不住捏了捏徐辛夷的耳朵:“这么小瞧为夫?哼哼,漫说你有五十名女兵,就再多十倍,夫君我也养得起呀。” 徐辛夷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大相信,秦林的薪俸是摆在明面上的,女医馆的收入也很有限……不管那么多,待会儿找父兄多要点嫁妆就是了。 徐大小姐虽然出嫁了,可从来没在国公府把自个儿当外人呢! “妹妹妹夫回来啦?父母亲大人等在正堂上,呃……”得到消息的徐维志从里面走出来,本来是笑容满面的,可看到妹妹的第一眼,话就突然噎住了,接下来捂着肚子狂笑。 他把秦林拉到旁边,大拇哥一挑,压低声音道:“妹、妹夫,老哥本来还担心你娶了我这妹子,未免有些儿夫纲不振,没想到你竟然这般厉害,老哥实在佩服佩服!” 秦林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徐维志连妹妹的玩笑都乱开,果然有其妹必有其兄,不,还得加上他们老爹徐邦瑞,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角色。 魏国公夫妻等在正堂,秦林与徐辛夷携手而入,女婿拜见两位老泰山,新妇则谢爹娘养育之恩。 “快快快,让娘亲看看,”吴氏将女儿搂在怀里,心肝宝贝一般,像是好几年没见面,隔着几千里地似的,其实只是昨天一晚,秦林的宅邸距离国公府也只有短短路程。 可怜天下父母心。 吴氏是过来人,看看女儿的样子就知道昨晚肯定不安生,心头一块大石顿时落了地,立刻低低的吩咐丫环几声。 秦林刚和老泰山徐邦瑞寒暄两句,丫环们就端来两盅汤,吴氏先笑眯眯的吩咐给秦林端上,自己则拿着给徐辛夷。 看看那汤,秦林和徐辛夷先对视一眼,两个人的脸都发起烧来——红枣枸杞炖血燕,这、这好像也太明显了吧? “娘啊,你做什么?”徐辛夷嘟着嘴,把碗推开去,脸蛋上红霞飞遍。 “乖女,这汤最养人,来来来快趁热喝了,”吴氏端着汤碗不容置疑,又笑眯眯的对秦林道:“贤婿,也趁热啊,甜腻腻的,凉了怕伤胃。” 秦林和徐辛夷无可奈何,两个家伙各怀鬼胎,将汤水一饮而尽。 奇怪,明明很甜的汤,却丝毫也不觉得发腻,悄悄看了看对方,两个人都忍不住偷笑。 “贤婿啊,婚事办得仓促,没准备什么嫁妆,本公曾许你府中珍宝任挑,”魏国公徐邦瑞拈着黑黝黝的胡须,指着徐维志道:“反正将来都是你哥的,尽着叫他心疼罢了!” 徐维志笑起来,魏国公府世镇南京二百余年,珍宝堆得像小山,哪里在乎一点嫁妆?这是父亲开玩笑呢。 “好啊,”徐辛夷一点儿也不客气,扳着手指头数:“我要哥哥房里那对儿碧玉雕青龙、爹爹书桌上前朝宋徽宗用过的端砚、还有花厅里摆的田黄石山子……” 我靠,什么叫做家贼难防?徐邦瑞、徐维志父子的脸都开始发青了,徐辛夷要的这些宝贝,不仅价值连城,而且尽是他俩的心爱之物。 关键是,这些宝贝全是徐辛夷知道的,一点儿也瞒不过她呀! 还好,还好……徐邦瑞擦了把额头的汗,暗道还有件最了不得的珍宝藏在密室,没给女儿看过。 孰料吴氏接口道:“你爹还有个宝贝,是徐家祖上中山王打蒙古人,追着那元顺帝到了漠北,夺得大元朝的一件稀世珍宝,叫、叫什么‘乌尔温也力’……” 嘿嘿嘿嘿,徐辛夷咧着嘴坏笑起来。 徐邦瑞和徐维志面面相觑,这下子连老底都被刮去了! 父子俩都眼巴巴的望着秦林,这位便宜女婿可别再出什么幺蛾子,否则他俩真的要当裤子了。 好在接下来秦林提的要求倒是很容易满足,只是要那原本就属于徐辛夷的五十名女兵。 徐家三口登时大喜,他们就担心徐辛夷嫁人之后受拘束,难免憋闷受气,秦林肯把女兵们弄去陪着徐辛夷,那是再好不过了。 秦林弄了许多嫁妆,彩礼还是要给的,他的彩礼不同寻常:新式掣电枪、迅雷枪,以及全套图样。 徐邦瑞在秦林协助下放了一枪,登时大喜,他是识货的,知道这玩意儿绝对是沙场利器。 秦林便请他以魏国公、南京守备、南京中军都督府的名义呈报朝廷,请蓟镇编练新军的戚继光装备这种强劲的新式武器。 “好!”徐邦瑞一拍桌子,“呈上如此军国利器,也显得我徐家心系朝廷社稷,将来边塞将士仗着此物杀敌报国,皆贤婿之功劳也!” 337章 新妇回门在线阅读 <!--t; 337章 新妇回门 - 338章 元宫奇珍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38章 元宫奇珍 <!--go--> 338章 元宫奇珍 想要以一己之力在军中推广新式武器,无异于痴人说梦,秦林将掣电枪、迅雷枪的式样交给徐邦瑞,以魏国公的名义呈报朝廷,在他看来应该能引起一定的重视,将来边关将士若能持此利器痛击鞑虏贼寇,也算自己为保家卫国出了力,不亦快哉。 另外有了这样一件不同寻常的彩礼,徐家父子俩被徐辛夷大肆搜刮的肉痛也减轻了不少,当然,看着女兵们得知又能追随大小姐之后,立马欢天喜地的帮着搬运府中珍宝,他俩又相视一眼,齐齐叹道:果然家贼难防! “爹爹、娘亲,哥哥,”徐辛夷笑嘻嘻的打着招呼,“我走了哦,下次再来看你们!” 徐邦瑞老脸抽搐,这样子再来两趟,爹爹我只怕离破产就不远了呀…… 东西不少,弄了辆华丽宽大的驷马车来装,女兵们嘻嘻哈哈的前后护卫,秦林和徐辛夷则颇有默契的钻进了马车,在宝物中翻找起来。 什么碧玉雕青龙、宋徽宗用过的砚台,都被随手放到一边,还是徐辛夷熟悉家里的东西,很快就拿到了一只包裹极为严密的锦盒。 吴夫人提到的“乌尔温也力”,他俩都很好奇,徐家老祖宗中山王徐达北逐蒙元出朔漠时,究竟夺到了什么稀世宝物。 打开层层锦缎包裹,取出锦盒,揭开一看,里面又是一只八寸见方的金匣,顶盖雕着一只蹲坐的大猫,那猫宛然活物似的,两只眼睛精光四射,盯得人毛骨悚然。 呀!徐辛夷叫起来。 秦林也吃了一惊,定住心神仔细看看,哪儿是猫活了?原来金匣上所雕的猫,两只眼睛位置镶嵌着极好的猫眼石,光华璀璨,真像两只大猫的眼睛直瞪瞪的看着你。 秦林和徐辛夷两人看明白之后不禁失笑,徐辛夷性子急,伸手就把盖儿掀开,这次两人越发吃惊:金匣正中间设着金丝座儿,黑色丝绒衬垫,座儿上安着的一物却是个乌漆抹黑的石球,约莫核桃大小。 “这、这就是元顺帝的珍宝?有什么用啊?”徐辛夷挠了挠头,忽然想起来了:“哎呀,这不就是小时候玩过的弹球嘛!” 几岁的时候,徐辛夷在母亲吴氏房里玩,不知从哪儿找到此物,就在地上滚来滚去,被老爹看见了赶紧把它收走,从此她就再也没看到过这玩意儿。 秦林拿起石球,入手冰凉,仔细看看材质温润莹华,细腻得像上好的羊脂白玉,只是颜色漆黑一团,形状也只是个非常标准的圆球形,根本没有雕刻任何图案。 对着光照了照,不明所以,秦林便问徐辛夷知不知道这东西的来历。 徐辛夷想了一会儿:“当年我家祖宗中山王率大军横扫蒙元,那元顺帝妥欢帖木儿仓皇北逃,后妃、珍宝多为明军所获,回师之后中山王便全部献给太祖武皇帝,后来一部分珍宝又回赐我家……小时候听爹娘说起,老祖宗提到过其中有一件最了不起的元宫珍宝叫做‘乌尔温也力’,却没想到居然就是我玩过的黑石头球。” 徐达为什么知道这东西珍贵呢?元顺帝仓皇北逃,连后妃子女和玺印都多有遗失,唯独将成吉思汗的苏鲁定战旗、西夏传国宝刀、乌斯藏莲花生大师的金刚菩提手串等物,与这东西一块随身携带须臾不离。 最后是败亡漠北的困窘之际,一位元朝亲贵大官想投降明军,为求取信明朝,才买通内侍,暗中将此物盗来献给徐达,只可惜辗转流离,又过了两百年,连徐家后辈都不知道所谓的“乌尔温也力”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徐辛夷说完撇撇嘴,又道:“当初所获元宫珍宝极多,一定是太祖皇帝见这东西不起眼,才随便赐给中山王的吧!” 秦林点点头,如果是苏鲁定战旗、传国宝刀之类的东西,朱元璋是绝对不可能赐给徐达的。 徐家两百年弄不清这东西的来历、用途,徐邦瑞肯送给秦林,未尝没有借助他的手段,弄清楚其中原委的意思。 可当年蒙古帝国纵横欧亚,灭国无数,最远在欧洲打到了多瑙河畔,在中东则几乎可以遥望金字塔的尖端,抢劫了各国的珍宝,这“乌尔温也力”,谁知道他们是从哪儿抢来的? 看看金匣的工艺,有些像中东一带的风格,秦林知道古埃及以猫为神祗,金匣雕着大猫,是否表示它来自金字塔下?这可就说不准了。 “留着慢慢参详吧!”秦林把黑石球抛给了徐辛夷。 徐辛夷拿在手上把玩了一阵,百无聊赖,便将它重新放回了盒中,传言中的元宫珍宝竟是这么个不起眼的东西,未免有些失望。 算算时间,李时珍和青黛应该差不多把惠民药局的郎中们约齐了,秦林便让徐辛夷率女兵们回去,他往女医馆走一趟。 “才不呢,我也要去找青黛妹妹!”徐辛夷撇撇嘴,“才不叫你们撇下我呢。” “好吧,牛皮糖!”秦林朝她挺翘的屁屁上拍了一巴掌,手感很好。 于是马车之中,又乒乒乓乓的打了起来…… 今天女医馆没有营业,惠民药局的郎中们在李家祖孙带领下四处参观,这里的各项布置都是秦林参照后世的医院来办的,又加上了美容、按摩的内容,老郎中们看得啧啧称奇,只觉每一处都和传统的医馆有些不同,颇有别出心裁之处,然而仔细想想又很有道理。 “果然与我辈坐堂问诊大有不同,”卢医生笑着冲李时珍拱拱手,想了想,又朝青黛拱拱手:“若李小娘子真为女医另立起祖师爷,咱们惠民药局也只能捏着鼻子认账呢。” 卢医生自是说笑,但也不无深意,前次说起另立祖师爷的事情还是形势所逼,现在看来,青黛确实有真才实学、女医馆也颇多创新之处,南京惠民药局的同行们不得不承认,她已有了开山立派的资格。 青黛甜甜的笑着,卢医生的心悦诚服,叫她分外高兴。 卢医生又问道:“只不知两位请咱们来,还有什么指教吗?” 338章 元宫奇珍在线阅读 <!--t; 338章 元宫奇珍 - 339章 好风送我上青云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39章 好风送我上青云 <!--go--> 339章 好风送我上青云 “咱们槿黛女医馆想办成连锁医馆,这就要借重各位了!” 秦林笑眯眯的走进来,旁边跟着的徐辛夷立刻走到青黛身边,两姐妹低着头说悄悄话。 卢医生和列位老郎中则请教秦林什么叫做连锁医馆。 秦林大体上解释一通,主要是在江南各大城市开设连锁分店,都打槿黛女医馆的牌子,采用相同的经营模式,实行统一管理,标准化药品采购和配送等内容。 朝李时珍一指,秦林诚恳的道:“列位尽知,我太世叔花费毕生心血写成《本草纲目》,并不曾敝帚自珍,而是印刷出来使之风行天下,造福黎民苍生。因此下官便有意学他悬壶济世的心肠,要将女医馆推而广之,普惠世间妇人。” “妙!”李时珍听到这里,先将手掌一拍,捻须而笑:“孙女婿有此心肠,真不愧为吾家贤婿。世人男女各居其半,而礼法讲求男女授受不亲,男医生替女病人诊治,总有许多不便,甚至使患病妇女讳疾忌医……贤婿推广女医馆,实普惠于天下生灵之半数,功德无量。” 秦林笑着点点头,这家伙脸皮够厚,老神医的赞许他倒是坦然受之。 明人重视礼法,你要没办法推翻它,就得尊重它。 秦林在后世看过一本操蛋小说叫《汉风1276》,那主人公就有力挽乾坤、改天换地之能,区区礼法完全不在话下。可秦长官自己就没那个本事了,万历年间程朱理学正是盛行之时,稍有异端思想的大学者何心隐就被湖广巡抚王之垣抓起来杀掉了,秦林不认为自己具备和整个士林作对的实力,也不想做第二个何心隐。 改变不了礼教思想,就改变医疗模式,开设女医馆就是最好的办法。 当然,秦林绝不是救死扶伤的南丁格尔,也不是一心悬壶济世的李时珍,他到处开设女医馆,也是铺开自己的专属情报网,这个目的就必须严格保密了。 “秦长官要在江南各城市遍设女医馆,乃是济世救民的大好事,然则找我等又有何用处?”卢医生拱拱手,迷惑不解的问道:“你这女医馆,从医生到护工、药房伙计都是女子,我们可都是男大夫啊!” 正是如此,才要叫你们帮忙呢!秦林嘿嘿一笑,明显就是把卢医生等人当作了羊牯,“你们的妻女侍妾,懂得医道的恐怕不少吧?” 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那是指琴棋诗画、淫词艳曲,而烹饪厨艺、纺纱织布、女红针指这些实用技艺却是多多益善才好呢,医术更是极受婆家欢迎的技艺,娶个懂得医术的媳妇,一大家子人就都有家庭医生了。 所以大凡医家,总会特意给女儿传授一些本事,像明代非常有名女医生谈允贤,就是在娘家学的医术,至于医生的老婆侍妾,耳染目睹之下学会几分医术的也很不少。 中医学重视经验积累,单单是一千多味中草药要辨识清楚就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学会的,秦林要广泛开设女医馆,靠自己培养坐堂女医生不知道要多少年,所以他把主意打到了南京惠民药局诸位老郎中的女儿身上。 卢医生为首,诸位老郎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尽皆迟疑不语。 “诸位放心,女医馆上下人等全是女子,绝不至于叫令爱抛头露面有损名节,”秦林摸了摸下巴,又道:“视医术高低,下官敬奉年俸五十两到一百两不等,若有技艺超凡的,就二百两也无妨。” 老郎中们一听这数目,个个眉花眼笑,现而今请个秀才公到家里教书,包吃包住之外一年的束修也就二三十两银子,秦林竟给女医生开到五十、一百的年俸,一个女孩子能拿两到四个秀才公的束修,那是再丰厚不过了。 医生家都清贫啊,李时珍活一辈子连《本草纲目》的印刷费都出不起,除了黑心肝贪财的孙一帖,南京惠民药局这些个老郎中,都比李时珍的家境还差呢,听到薪俸丰厚,人人心头火热。 至于医术嘛,正如秦林推测的,杏林世家、岐黄传人,谁家女儿没有老爹的三分真传? 秦林招人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也不管是女儿、媳妇还是老妻,只要愿意出来做事的通通招收,还有不少老郎中踊跃推荐弟子、同行的女儿。 李时珍与众位同行攀谈,人人都赞他这个孙婿富贵不忘杏林出身,开办这么多女医馆悬壶济世,实在功德无量。 一时间老神医老怀甚慰,拈着白胡子笑个不停,只觉数十年来除了《本草纲目》得以出版,就属今天最欢乐开怀。 青黛也笑个不停,小丫头笑起来是眉毛弯弯、眼睛弯弯、小嘴儿也弯弯,惹得徐辛夷揪了揪她的脸蛋:“这才是个笨妹妹呢,将来槿黛女医馆风行四方,蕲州女医仙名扬天下,说出去谁信是我这青黛妹妹?” “都是秦哥哥的主意啦,”青黛的声音又甜又脆,看看秦林,大眼睛里写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说什么呢?秦林笑眯眯的走过来。 具体操办女医馆的事情交给了甲乙丙三位,坐堂医生是各位老郎中家里的女眷,当然还要到槿黛女医馆进行甄别、培训、实习,之后才能上岗,而护工嘛,从徐辛夷那五十名女兵中挑选三十名,再于其中发展暗桩,以女医馆为基础的情报网就具备雏形了。 那些女兵大部分是国公府的家生女儿,父母兄弟都在国公府当差,忠诚度绝对没有任何问题,做这件事再合适不过了。 秦林还没把挑选女兵的事情说出来,徐辛夷倒想到一码事,恨恨的道:“秦林,当初怎么不把张尊尧、鹿耳翎找麻烦的事告诉我?走,敢找青黛妹妹的麻烦,咱们去把他皮扒了!” 原来刚才青黛和徐辛夷说到惠民药局这群老郎中,徐辛夷便问起那日在京畿道衙门的事情,自然说到了张尊尧、鹿耳翎指使孙一帖找麻烦这桩事儿。 大小姐摩拳擦掌,不失女魔头风范,把秦林袖子一扯,拉着青黛就要打上锦衣卫千户所衙门。 “这个就不必了吧?”秦林坏坏的笑着,笑容颇为古怪。 “哼哼,有仇不报非君子……”徐辛夷嚷了两句,忽然想起自己夫君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顿时猜到了几分原委,指着他道:“啊呀,你一定设下什么阴谋了,青黛妹妹,每次这家伙满脸坏笑,就一定没安什么好心。” “算算时间,就在这一两天……” 秦林话还没说完,外头韩飞廉就一溜烟的跑进来,神色喜忧参半:“长官,京中有圣旨到,天使等在千户所衙门!” 连圣旨到来的日期都了如指掌?徐辛夷诧异的看了看秦林,接着把青黛一拉,不怀好意的道:“这家伙,有古怪,怕是和那位相府千金还有些不清不楚的吗,否则南京和京师相隔数千里,他怎么能算准京中有圣旨到?” 女医仙只是笑笑,心头暗道徐姐姐和紫萱姐姐怎么就像猫和狗一样,总是互相看不惯呢?哼,还说我年纪小,你们才是小孩子脾气吧。 秦林摸了摸鼻子,他的安排完全是另外一码事,不过这圣旨嘛,他可比韩飞廉笃定得多。 “应该是好消息,”秦林笑起来:“已经革职留任,莫非张相还要拿我流配充军?老相爷再刚愎自用,也没到这程度。” 还是秦长官举重若轻啊!韩飞廉佩服之余,又觉着长官话里味道有些古怪:怎么说呢,似乎有点像毛脚女婿对严厉老丈人的怨念啊…… 秦林与韩飞廉飞马赶回锦衣卫千户所,这里已经排好了香案,众多锦衣卫弟兄心怀忐忑的和他打着招呼,而张尊尧和鹿耳翎则阴笑连连。 在他们看来,现而今是江陵相国张居正执掌朝纲,秦林既已得罪张相爷,朝中发来的圣旨还能给他落个好? “等着倒霉吧!”张尊尧朝地上啐了一口。 鹿耳翎也故意用大家伙儿能听见的声音说:“别看姓秦的嚣张一时,得认清楚形势,现而今到底谁是咱的顶头上司?结个婚,都上赶着去巴结讨好,别把正牌上司是谁都给忘了!” 众校尉弟兄听了心头火发,却不知圣旨上究竟是何意思,难免人人心头惴惴不安,都观察着秦林的脸色。 秦林神色一如平常,没有丝毫波动,在香案前山呼舞蹈,口称“已革锦衣副千户秦林跪接圣旨”。 那传旨的中使脸上丝毫神情也没有,不徐不疾的展开圣旨,“诏曰:掌锦衣卫事都督刘奏称,已革副千户秦林奉密札,查办浙江布政使李嗣贤勾结海鲨会欺压百姓横行不法杀害天使一案,任劳任怨、公忠体国……特令其开复原官,即刻勋官转实授,升锦衣卫指挥佥事,授散阶明威将军,加赏世袭锦衣总旗!” 秦林立刻高呼皇恩浩荡,从中使手里将圣旨接过。 那中使立刻换了副嘴脸,堆起笑来:“秦长官年轻有为,实乃厂卫之中第一等少年英雄,可喜可贺呀!” 339章 好风送我上青云在线阅读 <!--t; 339章 好风送我上青云 - 340章 鹿长官“高升”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40章 鹿长官“高升” <!--go--> 340章 鹿长官“高升” 秦林并没有喜形于色,只是微微一笑,和那传旨中使拉手寒暄,一锭马蹄金已塞进对方手心。 中使手里有了沉甸甸的一大块,立马喜笑开怀,口中谀词如潮,把秦林捧到了九天之上,心头也暗赞这位长官不仅出手阔绰,气象还极为宏大 ——这位中使在宫中不大得志,经常出来传旨,见过的官员也多了,接旨之后的悲欢离合早已司空见惯。 今次所传圣旨不仅开复原官,又勋官转实授,连升三级一跃为锦衣堂上官,秦林从此鱼跃龙门风云千变,他年纪轻轻有此际遇居然仍能淡然处之,确实十分难得。 他哪里知道秦林前番还曾将同样的职位推辞不受呢!只不过那是张居正直接命兵部发下的部照、官凭,天下间少有人知罢了。 所以秦林根本就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激动,完全淡然处之,只是由衷的感叹朝中有人好做官,信哉斯言。 秦林以革职留任之身赴杭州办事,为的是杭州开放海禁、五峰海商与漕帮合作的事宜,顺便打倒了拦路虎海鲨会和李嗣贤,他本人是过路官儿,功劳都是归于当地官员,严格深究起来,还要说他是擅离职守呢! 但是和王本固事件如出一辙,左都督掌锦衣卫刘守有再一次替他背书,事后说他奉了密札前往办案,官字两张口咋说咋都有,锦衣卫的密札本来就不对外公开,刘守有既然这么说了,谁还能反驳? 于是大部分的功劳就归到了秦林头上,连升三级,一跃成为锦衣堂上官,也就是应有之义了。 秦林唯一没有猜中的,就是那个世袭锦衣卫总旗。他现在年未及弱冠,儿子连影儿都没有,赏个世袭总旗来做什么? 大明皇帝一高兴,就喜欢对臣僚赏赐恩荫世袭,最高到正三品指挥使为止,而世袭锦衣官乃是对功勋之臣的特赏,一个世袭锦衣总旗比普通卫所的世袭指挥佥事还要值钱,算是很了不起的恩赏。 “我连儿子都没有,所谓世袭恩荫,恐怕只是朝廷按例颁赐的吧!”秦林摸了摸鼻子,没把这当回事,心头反觉得有点儿好笑。 锦衣卫千户所的校尉弟兄们就完全不同了,在他们眼中秦长官简直就是一个传奇,官位芝麻开花节节高,连世袭恩荫都挣到了手,从今往后代代嫡子嫡孙只要踏入官场就从锦衣卫总旗起码,而普通校尉从力士做起,升校尉、升小旗,再到总旗,怕不要十年二十年的水磨工夫,那还得运气极好才行! 陆远志、韩飞廉几个亲信弟兄,更是把胸脯抬得高高的,自家长官这般了不起,他们也脸上生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长官飞黄腾达,他们也有奔头嘛。 唯独张尊尧和鹿耳翎两人,是张飞穿针——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嘴巴张得老大,喉咙里沙哑得很,竟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两个人就像霜打了的茄子,萎靡不振。 千户是正五品,指挥佥事是正四品,似乎相差并不很大? 差得很离谱! 锦衣千户在地方权势再大,也是方面之员,在锦衣卫体系内部根本排不上号,没有资格进入锦衣卫衙门的白虎大堂,再加上恩荫承袭的锦衣官儿太多,京师之中号称百户不如狗、千户满街走,像张尊尧若不是仗着张鲸的权势外放了南京,在京师他算哪根葱? 而指挥佥事就是正儿八经的锦衣堂上官,入白虎大堂议事,得掌朝廷机要,有资格执掌南北镇抚司,以此为基础,对整个大明朝局都可以施加属于自己的一份影响力。 从千户到指挥佥事,是极重要也极难跨越的门槛,门外站着的,看堂上高谈阔论,唯有俯首听命而已;一旦踏入这道门槛,就与往日需要仰视的大人物并肩而立,掌握着那群门外汉的生杀黜涉,享受着他们或者崇拜敬仰、或者畏惧惊骇、或者谄媚讨好的目光。 秦林不仅开复原官,还一举跃过龙门,华丽转身为锦衣堂上官,深谙内情的张尊尧未免心惊胆颤,因为他知道这必须要在朝中有极其可怕的靠山才能办到,秦林和司礼监秉笔张诚交情很好,那么锦衣都督刘守有…… 张尊尧不敢再想下去了,大滴大滴的冷汗从两鬓落下,沾湿了领口。 至于鹿耳翎就更不消说,早已面色如土,对他来说,锦衣卫指挥佥事简直就是九重天上的大人物,随便挥挥手就是雷霆万钧,叫他这种小人物粉身碎骨完全不费吹灰之力呀! 所以鹿百户只能瑟缩着身子,暗暗挪动着往后退,同时心中默念:秦长官秦爷爷,千万别看见我,您老人家春风得意,把我这小人物当个屁给放了吧! 秦林似乎并不准备打击报复,他只是高高捧着圣旨,摆出副公忠体国的架势,高声道:“皇恩浩荡,不以本官年轻识浅而加以重任,本官感激涕零,今后唯有戮力王事,竭诚尽忠。本官不日就要赴京上任,望列位弟兄在南京仍秉承旧旨,执干戈以卫社稷,替大明朝诛戮奸邪!” 底下轰然叫好,陆远志最是秦林肚里的蛔虫,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率先跪下行了庭参:“属下锦衣总旗陆远志叩谢长官教训,永志不忘!” 众官校登时醒悟过来,轰的一下全部跪拜叩谢,别看秦林平时嘻嘻哈哈的,人家官衔摆在那儿呢,谁敢怠慢? 鹿耳翎是早跟着众官校一块跪了,张尊尧稍微犹豫了一会儿,锦衣卫堂下官见堂上官都要庭参叩见的,没奈何,他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跪下。 “诸位兄弟何必行此大礼?”秦林笑嘻嘻的,却不是双手往上虚扶叫大家伙儿起来,而是一个个的伸手去扶。 先扶了千户所里面另外一位行事老成、与世无争的副千户,再去扶韩飞廉、陆远志、牛大力、游拐子,接下来是百户、总旗,每扶起一个,秦林就要寒暄几句,若是哪个身上带着战伤,还要细细问他腰腿逢天阴还疼不疼,奇经八脉又该如何调理,说到动情处,甚至假惺惺洒下几滴泪来。 “我靠,咱们长官果然是无毒不丈夫啊!”陆胖子捅了捅韩飞廉,几个人笑得嘴都歪了。 秦长官实在太坏了,他在这里磨磨蹭蹭的与众官校东扯西拉,偏偏张尊尧张千户、鹿耳翎鹿百户两位还跪在地上呢! 留在千户所衙门里面的官校,从副千户一直到守门的校尉力士,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号人,他一个挨一个的去扶,大半天工夫还没把人扶完,张尊尧自始至终跪在地上,尴尬得不行,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 待要继续跪下去,膝盖头都跪疼了,脸也丢到了爪哇国;待要不等秦林扶就自己站起来,又违了锦衣卫的规矩,恐怕秦林又出什么幺蛾子,这南京千户所的官校都向着秦林,他张尊尧可不敢冒险哪! “罢罢罢,韩信能忍胯下之辱,老子跪了又如何?”张尊尧只好这样开解自己,殊不知在官校们眼中,他根本不是韩信,而是个彻头彻尾的王八蛋。 鹿耳翎倒是不怎么在意,在他这种天生贱格的家伙看来,多跪几下如果能消了秦林的气,从此平平安安,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不过,秦林真的会这么便宜他吗? 张尊尧牵涉到司礼监张诚和张鲸的明争暗斗,和秦林本来就立场不同,倒也罢了; 鹿耳翎前段时间虽被秦林整得很惨,但秦林并不是没给他机会,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和他计较,总算大人不计小人过了,偏生张尊尧一来他就上赶着巴结讨好,一门心思和秦林作对,这种烂货如不惩戒,咱们秦长官可真成烂好人啦! “起来,都起来吧!”秦林等跪着的只剩下十多个人,才双手虚抬,叫众人都起来。 呼~~张尊尧和鹿耳翎都同时长出了口气,张尊尧或许还羞愧难言,鹿耳翎却是暗叫侥幸。 哼哼哼,秦林嘴角往上弯着,轻蔑的瞧着鹿耳翎,就像看着一只待宰的鸡。 秦长官岂肯轻易饶人?放他们站起来,只因来提鹿耳翎的催命无常已经到了。 一位戴尖帽、穿褐衫、蹬白皮靴的东厂役长,率领八名番子,目不斜视的走进千户所衙门。 张尊尧毕竟是正牌千户,赶紧迎上去问道:“这位档头,到本官千户所有何贵干?” 那役长眼睛一翻,冷冰冰的道:“奉东缉事厂浙江领班霍大人之命,查贵千户所有一员鹿耳翎鹿百户,乃是办事得力的干将,特将其调往浙江厂内奉职,调函已发往南镇抚司,这里是东厂驾贴,请千户长官验看。” 素来厂卫一体,东厂的属官有掌刑千户、理刑百户各一员,由锦衣卫千户、百户来担任,称贴刑官。中层官员有掌班、领班、司房四十多人,由锦衣卫拨给,具体负责侦缉工作的是役长和番役,这些人也是由锦衣卫中挑选的精干分子组成。 一般说来,东厂的权势比锦衣卫更大,所以锦衣卫对调入东厂都是非常欢迎的。 但鹿耳翎听到这消息,登时就吓得魂灵儿飞在九宵云外,很早就知道东厂霍领班是秦林一党,他被调过去任职,这条命还能保得住?当下就想脚底板抹油,开溜。 偏偏陆胖子笑得脸上肥肉直抖,一把扯住鹿耳翎:“恭喜恭喜,鹿长官调入东厂,将来可得关照关照咱们老弟兄!” 那东厂役长就知道这位獐头鼠目的老兄是正主儿了,手一挥,番子们鹰拿燕雀般捉住了鹿耳翎。 “鹿百户,霍领班还在浙江恭候大驾,咱们这就走吧!”东厂役长皮笑肉不笑,目光阴恻恻的在鹿耳翎脖子上转了一圈,后者已吓得当场尿了裤子,不由自主的抖起来,浑身上下犹如筛糠。 这才是秦林真正的安排,他替鹿耳翎安排了一个绝好的去处,阴曹地府。 来得快去得也快,东厂番子把鹿耳翎“请”走,秦林则笑嘻嘻问着张尊尧:“张千户啊,你看庚字所的鹿百户高升东厂,这个……” “还是、还是韩飞廉韩百户回原任吧!”张尊尧垂头丧气,直如斗败了的公鸡。 340章 鹿长官“高升”在线阅读 <!--t; 340章 鹿长官“高升” - 341章 南京,再见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41章 南京,再见 <!--go--> 341章 南京,再见 秦林刚回到自己家,荣任锦衣卫指挥佥事的消息便迅速传开,阖府上下都喜气洋洋,尤其是陆胖子眉花眼笑,一张大嘴口若悬河,吹得神乎其神,好像秦林不是去做指挥佥事,而是成了当朝首辅似的。 就连徐辛夷都酸不溜丢的来了句:“啊哈,锦衣堂上官位分可不小了,不仅出入白虎大堂,还能封妻荫子呢!” 青黛大眼睛忽闪忽闪,有些不解:“怎么了徐姐姐,好像你不太高兴?” “小傻瓜!”徐辛夷伸出手指头把青黛额角点了点,恨铁不成钢的道:“秦林既是正四品指挥佥事,只要报上朝廷,你也有恭人的命妇诰封呢!姐姐我是不在乎的,反正……反正你可得小心,别被人夺了去!” 青黛掩着口吃吃的笑,什么诰封她完全无所谓,只是觉得徐辛夷的反应实在很有意思,“嘻嘻,徐姐姐不在乎诰封,青黛也没必要啦,如果紫萱姐姐喜欢的话,就让给她咯。” 徐辛夷哑然失笑,想想也觉着自己说的没道理,身为国公之女的自己就不怎么看重四品诰命,难道相府千金张紫萱还希图这个? “笨蛋!”徐辛夷像个坏坏的教唆犯,恐吓着可怜的小青黛:“张紫萱不嫁倒也罢了,要是肯嫁给秦林,一定不会做平妻,把你正妻的位置夺了,教你做平妻,天天欺负你,叫你成天做粗活,不给你吃饱穿暖……” “我瞧紫萱姐姐没那么坏,”青黛是说什么也不肯信的,她小脸变得皱巴巴的,困惑的道:“而且现在青黛是正妻,也没叫徐姐姐做粗活,不给你吃饱穿暖嘛——嘻嘻,怎么可能?就算打架,我也打不过姐姐呀!” 徐辛夷以手加额,有种抓狂的感觉,挑唆青黛建立统一战线对付张紫萱的计划,还没开始就面临夭折。 且不提徐大小姐怎么继续努力,另一边徐文长又把秦林拉到书房,详详细细的看了圣旨,最后双手一拱:“恭喜长官得以扶摇直上!不过以老头子所见,恐怕赴京之后还有隐忧。” 秦林眉头一挑,便问他是为何。 徐文长老脸笑得像朵菊花,“算日程,就知道圣旨发出时,长官您同日迎娶娥皇女英的风流韵事还没传到京师,不知将来张小姐得知此事,是否醋海兴波?江陵相公又该如何?” 秦林摸了摸鼻子,有点不确定:“这个,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本官和江陵相府之间仍以政治同盟为主,儿女私情还在其次,本官和张小姐实系肝胆相照,并无瓜田李下。” 说这句话的时候,秦林也禁不住老脸一红,固然和张紫萱没像徐辛夷那样开个玩笑就胡天胡地,可也不是随便能一推三六九的。 嘿嘿,当初叫你别意气用事,这会儿心头没底了?徐文长拈着灰不灰黄不黄的山羊胡须,瘪着嘴连连冷笑,又道:“长官可知这赏授的世袭锦衣总旗是个什么意思?” 秦林挠了挠头皮,对这个确实不大明白,他也算脸厚心黑手腕辣、又仗着精湛的刑侦技术,一路走到锦衣卫指挥佥事的位置,但大明官场上的弯弯绕,还真不像老滑头徐文长这么门儿清。 徐文长眼睛半眯起来,揪着胡须慢慢的道:“别的什么,老头子也不敢乱说,只知道江陵相国的四儿子张允修科举无望,便恩荫了世袭锦衣千户,那么,请长官猜猜,恩赏给您的世袭锦衣总旗,究竟是给谁的?” “我靠!”秦林一拍大腿,失惊道:“是张相爷给他外孙提前置办的!” 徐文长哈哈大笑,手指秦林,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老头子没敢胡说八道,这可是长官自己说的。” 一时失言,秦林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皮,看着老疯子笑得那副贼眉鼠眼的样子,忽然觉得老家伙简直可恶透顶…… 秦林接到的圣旨要求他接旨之后立刻赴京,也不知道是刘守有还是张居正的意思,这是万万不能耽搁的,当即就安排上京。 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五十二卷,一卷卷印刷出版,现在才印到第九卷,所以继续留在南京办理出版的各项事情。 青黛的女医馆连锁事业刚刚铺开,她这个馆主须臾不能离,甲乙丙丁四女和新挑选的女兵留下来在医馆帮忙,待女医馆走上正轨之后再一起赴京。 庚字所是秦林的老阵地,韩飞廉、游拐子留下来,其中游拐子升做总旗,实际掌管庚字所,韩飞廉则以庚字所百户为名,替秦林打点南京的诸多事务,包括照应槿黛女医馆,管理铅笔工场和火枪作坊。 师爷徐文长,陆远志、牛大力两位总旗,再加上十名亲兵校尉随秦林赴京上任,各各收拾行装,与亲朋好友话别。 秦林一个下午都在外面跑,去京畿道衙门找张公鱼,应天府找王世贞,怀远侯府找常胤绪……和至交好友道别,至于都察院的耿定向嘛,就不必给什么面子了,秦林从门外递了张片子知会一声,等耿定向慌忙迎出来,他早骑着马跑远了。 又到魏国公府跑了一趟,和岳父岳母说了赴京的事情,徐邦瑞和吴氏连忙说要徐辛夷跟着去,可徐大小姐一个劲儿的朝爹娘使眼色,撒娇说要去看什么尧媖表妹,不能和秦林同行。 奇怪,本来虎着脸要女儿陪秦林同去京师的魏国公老两口,听到这里就神色古怪的互相看了看,不再逼女儿一定要去京师了。 秦林纳闷之余,心头打起了小算盘,一脸的坏笑。 等回到家中,天色渐晚,徐辛夷在青黛房中嘀嘀咕咕的说个不休,秦林就歇歇别别的摸进去,老实不客气的挤到两女中间,惹得一阵娇呼,粉拳朝他背上直落。 “这个,昨晚上是青黛妹妹,今天离别在即,要不咱们就……”秦林笑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青黛和徐辛夷对视一眼,两女同时作出结论:色狼,大色狼! “哼,想得倒美!多陪陪你的青黛妹妹吧,”徐辛夷柳眉一竖,忍着羞把秦林抓在她大胸脯上,几乎快要生根的狼爪子扯开,迈着大长腿一溜烟的跑了,反手还把房门给关上。 秦林挠挠头,略有诧异:以小青黛的性子,似乎应该要劝劝徐辛夷吧,毕竟去京师就至少有好几个月见不着面,话说徐大小姐从结婚到现在…… 可青黛只是缩在大床的一脚,牵着被子遮住粉嫩娇媚的小脸蛋儿,只露出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瞧着秦林。 腾的一下,秦林心头燃起了熊熊烈焰,他呲了呲牙,怪笑一声:“小红帽,大灰狼来喽!” 341章 南京,再见在线阅读 <!--t; 341章 南京,再见 - 342章 随身跟个大小姐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42章 随身跟个大小姐 <!--go--> 342章 随身跟个大小姐 南京在长江南岸,举凡北上中原的官宦、商旅必经秦淮河汇入长江的渡口过江。 秦林渡江北上的这一日,长江渡口处群贤毕至,满南京城不知多少达官显贵到了这里:领班的魏国公夫妻和徐维志,怀远侯常文济和嫡子常胤绪,应天府尹王世贞父子,京畿道张公鱼,副都御史耿定向,京卫四大指挥使,浙兵大营统兵参将马德宝,南京锦衣卫诸位百户、总旗乃至校尉弟兄…… 一时间冠盖云集,阵势之煊赫,恐怕钦差大臣回京复命,也不过如此了吧! 尤其令人称羡的是,码头边上还停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驷马沉香车,珠帘漫卷、风吹帷帐,隐约可见车中端坐两位佳人,便是传说中与相府千金并称紫青双姝的女医仙李青黛,和英姿飒爽不输男儿的魏国公府大小姐徐辛夷。 持剑带甲的女兵重重围绕,正应了那句一入侯门深似海,两位美人儿的容貌外人可瞧不分明,南京的公子王孙也只有羡慕秦林同日娶得娥皇女英的五边艳福了。 可不是?咱们这位秦长官正掀开车帘,钻了半截儿身子进去,和两位娇妻道别呢。 青黛依旧荆钗布裙的本色,镶着花边儿的青布衫子穿在她身上竟是格外的俏丽,水汪汪的大眼睛依然清澈如水晶,只是多了三分媚意,粉嘟嘟的脸蛋带着几许红霞,叫秦林想起昨夜小丫头的欲拒还迎,就忍不住又想啃她几口。 徐辛夷则一袭戎装,头上戴一顶红玛瑙镶银冠,满头乌发披在脑后,身穿玄色西川锦战袍,走盘珠鸾带将小蛮腰杀得紧紧的,越发显得胸前伟大,此处没有外人,她很没形象的盘着两条大长腿,丰腴的大腿把衬裤绷得紧紧贴肉。 于是秦林喉头就有些发干了,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客气”两个字,伸手去摸那丰腴诱人的大腿,贼忒兮兮的笑:“娘子就不和为夫并骑入京吗?桀桀……在路上咱们可以做很多有趣的事情哦,哇咔咔咔……” 徐辛夷蜜色的脸蛋已是绯红,柳眉一竖、杏眼圆睁,两条腿有力的弹动,把秦林的狼爪子蹬开,“讨厌啦,快把狗爪子拿开!哼,谁稀罕和你一块走?我可不像青黛妹妹,傻乎乎的什么都听你的!” 秦林失望之余,心头又暗暗偷乐,在京城还有位智谋多端的张紫萱要对付,徐大小姐不去添乱,倒也少了许多麻烦;至于什么时候将这位劲爆火辣的阳光大美女拿下,嘿嘿,肉反正烂在锅里,既已成亲,还怕煮熟的鸭子能飞了? 可惜赴京这一路就只有陆胖子、牛大力、徐老头这几个面目可憎的非正常人类同行了——罢罢罢,有得必有失嘛! 秦林这坏家伙又开始盘算起来,把坏主意打到了相府千金头上…… 殊不知徐大小姐也在冷笑,磨着牙齿,拳头一捏,杏核眼中寒芒闪烁,饱满圆润的脸上,带着“阴险”的坏笑。 李时珍年纪高迈,秦林在家已经告辞,老神医就没再到北风大的码头上来,码头上诸位送行的亲朋好友,就属老泰山魏国公两口儿辈分最大。 秦林与两位娇妻话别之后,再和送行宾客寒暄,首先当然是拜谢魏国公夫妻和大舅哥徐维志。 魏国公两口儿同坐一乘极大的十六抬步辇,小公爷徐维志乘着逍遥马在旁边相陪,叫秦林奇怪的是,魏国公府亲戚们,三姑六婆舅太爷表小姐来了一大堆,他这个毛脚女婿未免有些受宠若惊。 “父母亲大人实在太客气了,小婿真正受不起,哪有长辈送晚辈的道理?”秦林深深一揖到地,他还是按后世的惯例,婚后跟着徐辛夷称呼父母亲大人。 徐邦瑞和吴氏相视一笑,两口儿都极喜欢这个女婿,徐邦瑞话不是很多,吴氏则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又是北方风寒要多穿点衣服切勿伤风,又是京中朝局波谲云诡,一定要小心谨慎,若有什么差池,不妨及早抽身退步,回南京逍遥快活。 “贤婿啊,莫听你母亲胡说的,赴京之后只管放手做去,”魏国公徐邦瑞大手一挥,顿时霸气四溢:“除了谋朝夺位之外,不论你得罪什么人、犯了多大罪,只消回南京往本公府中一住,谁还能拿你咋的?” 嗯,老丈人很给力。 大舅哥却在后面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徐维志朝秦林一竖大拇哥,坏坏的笑起来:“妹夫啊,该说的父母亲大人都说过了,我这做大哥的只有一句话——无论什么时候,对我那傻妹子好一点,哪怕是她做了什么傻事,也别计较,谢了!” 那些个魏国公府的各路亲戚,也望着秦林呵呵直乐,人人笑容满面,不知道究竟为的哪样,还有人交头接耳,也不知究竟议论的是什么。 秦林满头雾水,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心道怎么徐维志的意思,好像徐辛夷接下来就得做什么傻事似的?奇哉怪也。 把她留在南京,究竟合不合适?秦林也免不得怀疑起来。 管不得许多,反正南京有魏国公这尊大佛,徐辛夷就算闹翻天也有父兄撑腰,秦林想想觉得不必太替她担心。 接下来与众位达官显贵道别,王世贞、张公鱼倒也罢了,常胤绪竟是最舍不得的,拍着秦林的肩膀,大声道: “姑大爷你走了,俺再也听不到那样好的诗句了,‘一座宝塔平地出,上边小来下边粗,有朝一日倒过来,下面小来上面粗’,看看,我都会背了咧!秦兄一去,俺就像那啥俞伯牙失了钟子期,从此知音少,弦断无人听……” 众人听到前边秦林所作诗句,一个个都惊得张口结舌,到最后不知常小侯爷从哪出戏文里边听过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典故,本来高雅之极,从他这个粗人嘴里说出来,真正让听者牙酸、闻者胆寒,一大群人无不喷饭。 秦林也浑身直起鸡皮疙瘩,面上不动声色,“常小侯爷果然风雅,等我到了京师,小侯爷随时可以来探访嘛,到时候我一定陪你再做首好诗。” “好、好!”常胤绪连连点头,“待俺和高小姐成亲之后,就到京师来寻你。” 王士骐忍不住道:“常兄实不该走,南京钟灵毓秀之气,倒有一半在常兄身上,斯人一去黄鹤楼空,只恐将来钟山云雨失色,长江呜咽不再,南京六朝金粉之文气因此而消磨。” 常胤绪不知是反话,反倒洋洋得意,惹得怀远侯常文济把他打了一巴掌,低声骂道:“笨蛋,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个蠢货!脸都丢光了,真他妈如丧考妣!” 这位怀远侯的学识也着实了得,竟将如丧考妣用到此处,众人闻言之后,顿觉有其父必有其子的古训诚不我欺。 秦林忍着笑与众位官员道别,然后登上漕帮预备的大官船出发,走水路沿江而下到扬州之后,再弃舟换马走旱路,直入帝都。 大船扬帆远去,众位送别的至交好友也互相寒暄着回城,时值初冬,渡口处从江面吹来的北风甚是寒冷,吹久了可受不了。 魏国公府众人和秦林两位妻子所乘的车轿却多留了一会儿,众人也司空见惯,作为至亲目送秦林远行,这也是应有之义吧。 马车之中,青黛抓着徐辛夷的手,低着头道:“姐姐真的要去京师吗?这里没有人相陪,青黛会想你们呢!秦哥哥……” 小丫头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有星星点点的泪光在闪烁,秦哥哥走了,徐姐姐也要走,她很有些闷闷不乐。 “怎么着,青黛妹妹食髓知味,舍不得你秦哥哥啦?”徐辛夷促狭的捉弄着小丫头,故意叹口气,刮着脸皮羞羞:“唉,昨晚上也不知是哪个小家伙,秦哥哥秦哥哥的叫得又甜又腻,不害臊,不害臊!” 青黛脸蛋儿红得快要滴出水来,又不服气:“徐姐姐讨厌啦,有本事、有本事你来对付他!又要成亲,又不肯和他那、那样……尽让人家顶缸!” 徐辛夷心虚起来,她已和秦林有过夫妻之实,再那样的话就不会有落红了,这件事怎么解释呢?不说,怕秦林误会;说了,又徒自惹他笑,想到秦林得知原委之后一定会捧着肚子狂笑,徐大小姐就牙痒痒得厉害,怎么也不愿意叫那家伙这么得意。 总之,这件事真叫人进退两难呀! “哎呀不说了,”徐辛夷把手一挥,“总之,我会替你看住他的,哼哼,张紫萱……秦林这家伙,不靠谱的很哩!” 唉~~青黛咬着手指,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心道最不靠谱的恐怕就是徐姐姐自己吧。 徐辛夷见送行的达官显贵都走得差不多了,这才捧着青黛可爱的小脸亲了亲,道别之后,掀开珠帘咚的一下跳落,跑到了父母亲身边。 “可不许胡闹!”吴氏再三再四的叮嘱:“不能乱来,不能发脾气,多陪陪你表妹……” “出嫁从夫,咱爹娘可管你不得了,”徐邦瑞板着脸假撇清,暗暗松口气,以前替女儿头疼,现在也轮到秦林头疼了,真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啊! “好了啦!”徐辛夷调皮的笑着,带着侍剑和十名女兵登上另外一艘早已准备好的兵船出发。 那船上兵卒人人身手矫健,竟是魏国公从京卫十万大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众女兵看看后艄把舵的大汉眼熟,居然是神枪马四平! “哇哈哈哈,秦林,你在京师不会随心所欲的,张紫萱,哼哼哼哼……”徐辛夷双手叉着小蛮腰,很没有形象的狂笑。 徐维志唉叹一声,朝着秦林远去的方向长长一揖:秦兄,有妹如此,做大舅哥的对不起你呀…… 342章 随身跟个大小姐在线阅读 <!--t; 342章 随身跟个大小姐 - 343章 北行昂然入帝都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43章 北行昂然入帝都 <!--go--> 343章 北行昂然入帝都 大明朝廷所居的京师,东临辽碣、西依太行、北连朔漠、背扼军都、南控中原,山环水抱天子气。 元朝忽必烈命一代宗师刘秉忠、郭守敬营建大都城并定都与此,明成祖朱棣又令神僧道衍以数术堪舆之法重新规划设计,这座帝王之都气象越发雄浑,既有紫禁城的红墙黄瓦,也有东西两城达官显贵的金粉楼台,更有南城大大小小无数座平民百姓所居的四合院。 高大巍峨的城墙守护着帝国的心脏,每一块基石和城砖都记载着岁月的沧桑,见证了世界征服者蒙古帝国的甚嚣尘上,也见证了二百余年前明军高唱凯歌北逐蒙元出朔漠的英姿。 坐北朝南的京师城垣,始建于嘉靖年间的永定门乃是它正南面的雄关锁匙,从南部出入京城的通衢要道,因为京师的地理位置几乎就在整个帝国的最北面,所以无论赶考的学子,还是候任的官员,往往经过这座城门进入京师,也在这里决定了他们毕生的命运…… “后世的北京,可看不到这么原滋原味的城楼啰!”一位年轻的旅行者,发出了无人能够理解的慨叹。 他饶有兴致的打量这座始建于嘉靖年间的城楼:它的形制是重檐歇山三滴水楼阁式建筑,灰筒瓦绿琉璃瓦剪边顶,面阔五间,通宽八丈,进深三间,通进深三丈两尺,楼台通高八丈有余,气象十分雄浑。 守门的官兵俱是鸳鸯战袄、烂银甲,比别处尤为精悍,见这年轻旅者辗转不去,便厉声喝道:“这是京师通衢之地,什么人堵塞当道?咄,快走开!” 年轻旅者身边的胖子待要争论,他摆了摆手制止,又朝官兵拱拱手,自己站到城门洞子边上等候。 “你这人怎地不知好歹?”官兵中间,为首的一个城门把总生气了,“停在这里做什么?待会儿有大官从此过路,你避道都来不及!” “下官有些行礼在后面,所以要在这里等一下,待会儿好过关,”年轻人非常和蔼的解释着。 此时四海承平,过了永定门也才进外城,还有内城、皇城、紫禁城的重重警卫,所以永定门处并没有真正严格的检查,绝大多数路人都是直接过了,守城兵丁并不来管。 但行礼太多的,和大车拉着货物的,就要检查、缴税,而官员照例是可以免税的,所以年轻旅者说的也有道理。 城门把总瞧这年轻人穿着打扮和年纪不像个达官显贵,看起来和外省的什么教谕、学正差不多,便不怎么在意,摇着头慢慢走开,嘴里没好气的叹道:“唉~如今什么芝麻绿豆大的官儿都仗着官凭部照来过关,咱站一整天也收不到一个铜子,朝廷干嘛还在城门口收税啊?干脆免了这条,咱也乐得清静。” 胖子一听这话立刻跳脚,就待争起来:“芝麻绿豆大的官儿?好叫你知道,咱家秦长官乃是……” 不消说,年轻的旅者正是刚从南京风尘仆仆赶到京师赴任的秦林,他朝陆胖子使个眼色,叫他不要声张,自己走上去和把总攀谈,先拱拱手,笑眯眯的问道:“这位长官请了,您刚才说城门处一个铜子都收不到,却是为什么呢?” 把总倒不是坏人,这时候读书人地位很高,秦林斯斯文文像个饱学举子,这一客气起来,他反倒不好意思了,本想学秦林作揖,忙乱间又像军中抱拳,不伦不类的行了个礼: “先生请了,俺也不知道您是哪省来的官儿,别的也不好说,反正您站在这里看看就晓得,只要带着货物进城的,不是哪座府的家人奴仆,就是现任的什么官儿,前天有人押了一车红漆马桶进城,手里都拿着位给事老爷的片子——您倒是说说,咱这税收不收得起来?” 秦林笑着摇摇头,张居正的新政以开利源、肃吏治为要务,然而天子脚下京师城门尚且如此,官员们带头不照章纳税,这新政在地方推广的阻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大部分的改革措施,会在他死后人亡政息,所以他没有力挽狂澜,当十年新政带来的短暂辉煌随着时间而消退,整个帝国也在内忧外患的打击下轰然倒塌,天地翻覆,神州陆沉…… “是我应该做点什么了,”秦林摸着下巴思索着,在蕲州、南京、杭州、京师各地的所见所闻,与来自后世的经验教训相结合,一个注定将要石破天惊、搅动京华烟云的计划,在脑海中逐渐成形。 终于,五辆满满装载着行礼的驷马大车,在牛大力和十名亲兵的护卫下逶迤行到城门外侧,马车之中还传来年轻丫环的莺声燕语。 虽然亲兵为免招眼都没穿飞鱼服而是穿着玄色劲装,但看看公然挂在腰间的绣春刀,和壮汉们脸上的精悍之色,就知道必定是哪家显贵府邸出来的。 守城把总早已不报希望了,懒洋洋的拖着声音问道:“又是哪家府上啊?亮亮片子罢,咱也懒得查了。” 秦林笑着把驾贴递给他。 “是你的?”把总吓了一跳,不敢相信这个看起来像个穷酸学官的年轻人,会有如此精锐的护卫和这许多细软行礼。 再看看驾贴上官衔,守城把总两条腿发软,不由自主的跪下去了:“标、标下参参参见秦将军!恕标下有眼无珠……” 秦林无所谓的笑笑,从把总手里拿回驾贴,其实这个把总为人还算过得去,秦林甚至有点欣赏他。 “也许将来你会收到很多税的,”秦林拍了拍把总的背,又正色道:“那时候可不要贪污哦!” 是是是,把总一个劲儿的点头,心里却是不大相信。 “他、他是谁?”等秦林一行人走远,几名守城兵丁惊奇的问自己长官。 “新任锦衣卫指挥佥事、协掌南镇抚司、明威将军秦林秦长官!”把总一口气说完,几名兵丁都把舌头一吐:我的妈呀! 秦林步行押着车队行入城中,牛大力、韩飞廉好奇的东张西望,徐文长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低头吟道: “随波到天涯, 迁客西还有几家。 却到帝都重富贵, 请君莫忘浪淘沙。” 大浪淘沙?秦林微微一笑,淘尽沙砾始见金! 343章 北行昂然入帝都在线阅读 <!--t; 343章 北行昂然入帝都 - 344章 堂上官到任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44章 堂上官到任 <!--go--> 344章 堂上官到任 秦林一行人进了永定门,沿着正阳大街往北走,一路上经过灵佑宫、般若寺、校尉营、猪市口(今珠市口),又经过正阳门守城兵丁的盘查,就走进了京师内城。 从正阳门到大明门之间的棋盘街很短,秦林站在南头往北望,只见大明门御道两侧吏部、礼部、户部、五军都督府……各大衙门气象森严,更北面宫阙深深、殿宇重重,就是大明天子所居的紫禁城了。 锦衣卫衙门在大明门西侧的江米巷,位置就在后世的天安门广场和国家大剧院之间,楼堂馆舍不见有何特出,但门前行人极少,偶有过路之人必目不斜视、行色匆匆,厂卫衙门的肃杀之气便油然而生。 秦林没忙着去衙门,先要将众弟兄和丫环仆人安顿下来,京师冬天气候寒冷,北风吹得人脸上生疼,这会儿胖子都吸溜吸溜的抽着鼻涕,看样子有点感冒了。 徐文长来过京师,将他们引到锦衣卫衙门后面养马胡同,转进去就有一座规模极大的客栈,黑漆金字招牌“会仙客栈”,粉墙青瓦,院子里有几株极大的杨柳,这时候虽然早已掉光了叶子,尚觉着有几分绿意。 一个灰衣黑帽的店小二正拿着扫把扫地,看见众人车马甚多,赶紧笑嘻嘻的迎上来,徐文长从车辕上跳落地,呵呵的笑:“王小二,还认得徐爷不?” 王小二吃了一惊,仔细看看认出徐老头子,当下大呼小叫的朝里面跑:“掌柜的,老疯子又回来啦!” 秦林、陆远志和牛大力连连点头,看来徐文长盛名无虚,果然是相识遍天下,连京师一个店小二都知道他老人家的大名。 陆胖子甚至暗暗寻思,过去拿老疯子太不尊重,是不是过分了点? 小二进去只有眨眼的功夫,一个白白胖胖的掌柜刮风似的冲了出来,穿件厚实的墨色团花绸面棉袄,两只眼睛骨碌碌的转,认出徐文长,立马像饿虎扑食般扑过来,双手揪住他衣领: “老疯子,五年前欠我十二两四钱的房钱,七两八钱五分的饭钱,还有你赊绸缎做衣服、赊老酒灌黄汤、嫖院的欠账……总共一百三十九两六钱七分,你一走了之,各家老板都着落在我这里,可把我坑苦了!走走走,咱们去五城兵马司打官司,上顺天府也行!” 我靠!秦林、陆远志和牛大力,还有那些亲兵、丫环,眼珠子哗啦啦掉了一地,摔得粉粉碎。 徐文长不是相识遍天下,是债主遍天下呀! 徐文长被揭破老底,免不得老脸发红,兀自口硬道:“孙掌柜,我老徐从来不赖账……” 秦林忍住笑,问那孙掌柜:“徐先生欠了你多少银子?” 陆胖子在旁帮腔:“咱们这位秦长官乃是新任锦衣卫指挥佥事,有什么你只管和他说,必定主持公道。” 孙掌柜听说秦林是锦衣卫的指挥佥事,立马吓了一大跳,将徐文长放开,讪笑道: “秦长官,五年前这徐文长到弊店住宿,因他是个名士,又有许多大官大府往来,所以小的并不催逼他店钱、饭钱,就是他赊欠酒账嫖资,也是小的做了中保。没想到老疯子是狗坐筲箕——不识抬举,那许多大官大府要和他结交,他偏要装假清高,又不肯打秋风、收程仪,穷得叮当响,最后欠了一屁股债偷偷溜走,可把小的坑苦了!” 听了这番话,陆远志、牛大力几个差点没笑翻,徐老头也咧着嘴、揪着黄不黄灰不灰的山羊胡子连连讪笑。 秦林只是无所谓的点点头:“徐先生是本官幕宾,既然欠了贵店的账款,本官替他还就是了。” 说罢,秦林叫牛大力取出二百两银子,一股脑儿塞给孙掌柜,欠账之外有多余的,就算做这五年的利息。 “谢长官恩典!还是长官体恤下情,晓得小的们苦处,”那掌柜打着京腔,一叠声的点头哈腰,看看徐文长在旁边眉花眼笑,又忍不住道:“徐先生你若是早肯替人家做师爷、拿束修,何至欠一屁股债?就算打打秋风、收点别敬,也不会穷困落魄——你看现而今跟的这位秦长官,何等慷慨大方!” 徐文长不做声,只管捏着胡须笑: 除了抗倭大帅闽浙总督胡宗宪、宣化巡抚肩负边塞重任的吴兑,还有现在这位审阴断阳、胸怀济世韬略的秦林秦长官,还有谁配得上我徐文长做他的幕宾? 其实,还有一个人也是徐文长万分敬佩的,那就是主持俺答封贡、变相肯定了胡宗宪徐文长当年的招抚政策,并积极实行改革新政的张居正,不过张相爷智虑深远、事必躬亲,政事从不假手于人,徐文长如果去了也只是劳形于文牍的刀笔师爷,所以他就不情愿了。 欠账既已还清,秦林又是锦衣卫新任指挥佥事,孙掌柜的态度好到不得了,秦林也财大气粗,直接包下一座小院居住,乐得孙掌柜满脸堆笑,一个劲儿的对徐文长赞这位长官年轻有为、慷慨大方,徐先生万万不可像以前那样没个长性,有东家纵容就胡作非为。 徐文长唯唯连声,孙掌柜说什么,他都当耳边风。 秦林暗笑,徐老头胡作非为的还少吗?毕懋康一定深有体会…… 安顿下来,看看天色还好,秦林也不懂京师的规矩,就问徐文长,应该先去拜江陵相国张居正,还是先去锦衣卫衙门见刘守有?张居正官大,刘守有是顶头上司,但前者神交已久,后者却是完全没有联系。 “先公后私嘛!”徐老头子略一沉吟,就皮笑肉不笑的道:“长官是刘都督的下属,正牌的锦衣堂上官,总该先去衙门的;至于相府张小姐那里,毕竟是私交,而且现在长官是有妇之夫,就算有什么偷香窃玉的打算,也不好太着落行迹的。” 秦林以手加额:“天哪,我是问的张居正,没问张紫萱……” 徐文长眨眨眼睛,故作不解:“哦,长官就这么急着拜会老丈人?” 你狠!秦林把中指一竖,不再和这颠三倒四的老家伙胡扯了。 既是上衙门,就得换衣服,无翅乌纱、飞鱼服、绣春刀、鸾带、腰牌、官靴,秦林穿上全套行头,带了陆远志、韩飞廉,就往锦衣卫衙门去。 养马胡同就在江米巷西边,转过去就是衙门正门,只见黑漆大门上酒杯大的铜钉锃光瓦亮,上头悬着“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的朱漆牌匾,门两边不是普通府邸的石狮子,而是象征威严和公正的狴犴神兽,好些红袍银甲的力士和明黄色飞鱼服的校尉牢牢把守,站在石阶之上,居高临下颇有睥睨之态。 秦林站在阶下,陆胖子把名帖投了进去,那些个校尉力士见是位新任堂上官来了,都不敢怠慢,门房请坐、奉茶,小心服侍。 刘守有不常待在衙门,但秦林的运气不错,今天这位锦衣都督正在衙门里头,帖子投进去,很快里头就有校尉出来相请。 在校尉带领下秦林步入衙门,只见院子里古柏森森,衙署重重,光线比起外面空旷的大街,显得阴森许多,来来往往的官校也面色肃然,走动时行色匆匆,带着几分莫名的神秘。 北面黑洞洞的一排房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北镇抚司,诏狱天牢里面不知曾是多少威武煊赫的名臣大将的最后归宿;南面一排房子就是秦林即将赴任的南镇抚司,作为管理调查本卫事务的机构,它是特务中的特务,宪兵中的宪兵。 饶是陆远志神经粗犷,牛大力胆大如斗,到此也免不得心下惴惴,顾盼之际心如擂鼓; 唯独秦林无所谓的四处看看,既不显得过分轻佻,又从容自在。 那引路的校尉心下诧异,看秦林年纪轻轻,何以心境能够如此淡然旷达?忍不住问道:“长官从前来过这里?” “没有啊,头一次来”,秦林摸了摸鼻子,他只是经常待在装满死人的太平间,早已习惯了那种阴煞冰冷的感觉,锦衣卫衙门的煞气虽重,还不足以叫他吃惊。 左都督掌锦衣卫事、太子太傅刘守有在大堂之上,颇为关注的看着堂下走来的那个年轻人。 刘守有年纪四十来岁,乃是嘉靖年间的名臣之后,生得仪表堂堂,他紧跟张居正、结好宫中权宦,牢牢掌握着锦衣卫的最高权力。 久居锦衣卫的刘守有,颇具识人之能,见状不禁心念微动:从来新提拔的堂上官到了这里,都不免诚惶诚恐,可今天来的这个秦林,步履却十分的扎实轻捷,目光也没有飘忽游移,难怪张相爷……唉,可惜、可惜! 留陆远志、牛大力在院子里等,秦林走进白虎大堂,这时候刘守有已从公座上站起来了,他便照例行庭参,报着履历,口称叩见都督大老爷。 刘守有分寸拿捏得极好,秦林膝盖头刚往下弯,人还没矮下去,他就踏前一步双手搀扶,笑道:“秦将军功勋卓著,本官神交已久,何必行此大礼?” 两边众位锦衣堂上官,衔头从都指挥使到指挥佥事都有,见状暗暗吃了一惊:刘都督乃名臣之后,架子一向很大,从来新官到任都是行了全礼的,这次怎么人家膝盖头刚弯,他就赶紧去扶? 殊不知若非秦林已经娶了两位妻子,刘守有寻思这位属下和相府千金多半无缘了,秦林连膝盖头都不必弯一下,刘守有反倒要到衙门口相迎呢! 344章 堂上官到任在线阅读 <!--t; 344章 堂上官到任 - 345章 两面三刀刘守有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45章 两面三刀刘守有 <!--go--> 345章 两面三刀刘守有 说来也是好笑,在左都御史王本固和浙江布政使李嗣贤两起案件中,刘守有先后两次替秦林背书,事后声称是下了密札委秦林办案,但到现在为止两人非但没有直接间接的任何联系,连见面都是头一次。 秦林暗暗打量着刘守有的气度,见他果然不愧名臣之后,一举一动都颇具久居上位者的从容不迫,待人接物的分寸也拿捏得极好,能做到左都督、太子太傅、掌锦衣卫事,掌握整个锦衣卫系统的最高权力,实在名下无虚。 面上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秦林诚惶诚恐的道:“刘都督乃下官顶头上司,垂拔之恩没齿难忘,下官怎敢和刘都督分庭抗礼?” “秦将军少年英雄,年未弱冠便屡次破获大案,已经崭露头角,将来必为定国安邦之干才……”刘守有知道秦林这副样子一大半是装出来的,不过总算很给他这个上官的面子,花花轿子人人抬,他也笑眯眯的一顿黄汤给秦林灌下去。 最后才不着痕迹的问道:“令泰山翁徐老国公,本官还是三年前得见金面的,不知他近来精神可还健旺?” “家岳世袭武勋,从小熬炼得筋骨强健,现在仍能乘千里马,乘风驱驰、左右开弓射箭,百发百中,”秦林一本正经的作答。 恐怕是赌桌上掷骰子左右开弓吧!刘守有知道徐邦瑞的底细,腹诽不已,面上任笑道:“魏国公世镇南京,乃我大明朝东南柱石,令岳如此老当益壮,乃国家之福。” 刘守有一番做作,无非是向衙门上下点明秦林的来历,叫别人知道他这个锦衣都督如此折节厚待新来的堂上官秦林,内中并无别的情弊,乃是卖魏国公徐邦瑞一个面子,前面几次三番发密札委秦林办案,也是借重魏国公在南直隶的威势以及调兵之权,一切乃是秉公处置。 能进到锦衣卫衙门白虎大堂的官儿,除了极个别恩荫的纨绔脑筋不大好使之外,都是个顶个的人精,登时闻弦歌而知雅意,晓得这位秦指挥背后靠山是南京魏国公府。 魏国公府嘛在南京固然是树大根深无人可以抗衡,但在京师的影响力就相当稀松平常了,毕竟土木之变后武功勋贵逐渐失势,文官集团崛起,这些年来早已形成重文轻武的格局,各位公侯伯在朝堂之上的发言权几乎被剥夺殆尽…… 这些个堂上官,谁背后没有更加强大的势力撑腰?都通着司礼监秉笔太监、内阁辅臣、东厂掌刑千户、在京外戚、公侯伯武勋等等权贵呢,所以也没觉得秦林后台有多了不起。 倒是有个胡子都带着几根杂色、满脸皱纹,至少五十开外的指挥佥事讶然道:“咦,秦指挥就是在南京同日迎娶两位娇妻,做了魏国公乘龙快婿的那位?啧啧,果然英武少年,艳福无边哪……我等年纪大了,一把胡子,可想不到这等好事。” 这话说的就有点戏谑了,带着些摆老资格的味道,旁边几个指挥同知、指挥佥事都笑起来,心下自是隐隐羡慕秦林——他们在秦林这年纪,刚到手校尉,或者恩荫了个百户、镇抚,离堂上官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其中有个年约二十多岁,白面皮、吊眼角的指挥同知,瞧了秦林一眼,尖酸刻薄的对那年过半百的佥事道:“洪指挥,你都这把年纪了,再羡慕也没用的,秦指挥少年风流,哼哼,娶得河东狮,挣来乌纱帽,南京徐大小姐的厉害,你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 众锦衣堂上官讪笑一通,都知道这位指挥同知心头不乐意呢。 冯邦宁,他伯父便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东厂督公冯保!目前冯邦宁恩荫了锦衣卫指挥同知,掌南镇抚司,正在春风得意,谋算着借伯父的势力进一步增加权势。 秦林的职务是协掌南镇抚司,这样一来,冯邦宁就不再于南镇抚司独揽大权了,加上秦林也有一定的背景,不仅是魏国公的乘龙快婿,据说还和江陵相府关系匪浅,他走马上任,不是把冯邦宁的权势分走了一半? 所以冯邦宁对秦林冷嘲热讽,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可怜那无辜中枪的洪指挥,乃是前任首辅高拱提起来的,高拱被张居正斗垮,树倒猢狲散,他做走卒的也吃够了苦头,这些年苦挨下来早就磨平了火性,没头没脑的被冯邦宁呛了一顿,也只有讪笑着自我解嘲:“冯指挥说的是,我原本就说学不来秦某人的。” 不中用的老东西!冯邦宁肚子里骂了句,不再理会洪指挥,注意力都放在秦林身上。 这时候刘守有已经和秦林寒暄得差不多了,左手便将秦林胳膊一带,斜刺里走了两步,右手极其亲热的把冯邦宁一搭: “来来来,本官替你们引见,两位同掌南镇抚司,今后多亲近亲近。秦林秦指挥审阴断阳、屡破奇案的事迹早已遍传都中,履历是不消再说了,冯邦宁冯指挥乃内廷揆首冯公公侄儿,也是世受国恩的名臣子弟,京中名声极好的……你两位都是国朝难得的少年英雄,真乃我锦衣亲军之中的一时瑜亮呀!” 刘守有是紧跟张居正的,并不乐见冯保在锦衣卫体系中扩充势力,但又不敢正面抵触,他这番话说的热情,其实暗中挑拨——所谓一时瑜亮,究竟谁是周瑜,谁是诸葛亮? “你们俩互相斗,最好姓秦的把姓冯的狗脑子打出来才好呢!”刘守有暗自思忖,看看冯邦宁神色,巴不得他俩个从今往后斗个天翻地覆。 果然冯邦宁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没想到秦林正颜厉色的道:“刘都督谬赞,下官愧不敢当,下官只是协掌南镇抚司,冯指挥才是正牌掌印,今后下官在南镇抚司唯冯指挥马首是瞻,本卫之内则以刘都督一言九鼎,下官岂敢妄自尊大?” 冯邦宁脸上神色阴晴不定,觉得秦林话说得好听,内里却极其硬扎,怕也不是个好对付的。 刘守有略微有些失望,倒是没说什么,意味深长的看了看秦林。 “哼哼,老狐狸想把老子当刀使?”秦林笑着拱拱手,心头暗道:刘守有、冯邦宁,这两个家伙都他妈的不是东西! 345章 两面三刀刘守有在线阅读 <!--t; 345章 两面三刀刘守有 - 346章 南镇抚司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46章 南镇抚司 <!--go--> 346章 南镇抚司 秦林由刘守有、冯邦宁陪着到南镇抚司到任,属下众千户、百户、镇抚、知事照例来迎上官,结果看到秦林身侧冯邦宁阴恻恻的一张脸,众位属官的态度也就不冷不热,敷衍了事。 秦林也不以为意,辞谢刘守有之后,在经历司添注了官籍,领了指挥佥事的象牙腰牌,又回南镇抚司。 冯邦宁朝一位五短身材,长着个马鞍鼻、斗鸡眼的镇抚官使个眼色:“曹兴旺,收拾一间轩敞点的屋子,再拨两个得力的校尉,服侍秦指挥办理公事。” 冯邦宁把“轩敞”、“得力”咬得稍重,那曹兴旺立刻心领神会,一边笑嘻嘻的朝秦林打躬作揖,一边叫苦连天:“好叫冯指挥、秦指挥晓得,现今本卫衙门偏狭,咱们司里房子也窄的很,只有最北头那间山房稍微轩敞点,可惜是朝北的,叫秦指挥用,未免太不恭敬了。” 北京天气寒冷,人人都稀罕太阳头,喜欢南向的房子,这面北的山房照不到阳光,北风吹着寒冷无比,都是下人住的或者干脆用来堆放杂物。 冯邦宁不阴不阳的冷笑,他生性阴鸷险恶,又仗着靠山硬从来飞扬跋扈、目中无人,明摆着要给秦林一个下马威。 秦林无所谓的笑笑:“朝北好啊!诸位同僚都在天子脚下,自是不稀罕,本官久居外省,等闲也见不了大明天子,如今住了朝北的房子,一眼望出去就是皇城的宫墙、宫殿的宝顶,时时刻刻便如面圣似的,好叫咱丹心赤诚报效社稷呢!” 冯邦宁闻言一怔,秦林这话里话外好像很有道理,可翻转来想又觉得不对味儿——合着你面北就是忠君报国,我背北就是居心叵测? 偏偏秦林话里头又没乱说,字字句句都在说自己如何如何,又紧扣着忠君报国,冯邦宁憋了一肚子气也发作不得,只好嘿嘿冷笑,心道今年冬天格外严寒,你在朝北的房子办公,怕不冻死你丫的! 南镇抚司那些个千户、百户、镇抚、知事,听到这两位上官对答,凡相熟的都互相交换个眼色:咱南镇抚司恐怕要有一番龙争虎斗啰…… 冯邦宁当面是不会撕破脸的,仍旧堆起笑来:“那么,本官还要去家伯父那里走一趟,秦指挥请自便。” 南镇抚司一群等着看戏的属官,这时候心头都暗自一凛,冯邦宁的伯父可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提督东厂冯保,在京师的分量可远胜魏国公,咱可得小心谨慎,别行差踏错,搞得和那倒霉蛋洪指挥同样下场,那可就呜呼哀哉了。 秦林拱拱手,心头不以为然,冯邦宁处处以势压人,这气量格局嘛未免差劲了点,刘守有说什么一时瑜亮,老子还不屑与他同列呢。 “秦指挥,这边请!”曹兴旺装得态度恭谨,心下却等着看笑话。 秦林叫上陆远志、牛大力,随曹德旺走到那间北屋一看,三人都哭笑不得:这间房子极大,却年久失修、四处漏风,房梁上蜘蛛网层层叠叠的挂下来,看上去和破庙差不多,哪儿是锦衣卫衙门南镇抚司的官署? “还真像个破庙啊,”秦林摸了摸鼻子,忍不住笑起来:“就差本官这尊泥菩萨往上头一坐,就和荒山野岭的土地庙差不多了吧?” 曹兴旺诚惶诚恐的弯下腰:“长官见谅,长官见谅,做官不修衙乃是旧例,这间北向的房子又很久没住人了……下官该死,总是下官荒谬!” “你这厮!”陆远志和牛大力都气愤难平,这简直欺人太甚嘛。 秦林摇摇手止住这两位弟兄,一来嘛做官不修衙确实是旧例,为的是显得清贫廉洁,也免得花自己银子替公家长脸,二来嘛刚才已经把什么朝北望宫阙直如面圣的牛皮吹出来了,咱秦爷一口唾沫一个钉,岂能又吞回去? 皱着眉头打量这间衙署,秦林连连摇头,不知盘算着什么。 曹兴旺又道:“分派了两名机灵得力的总旗,替秦指挥端茶倒水、磨墨铺纸,来呀,老刁、老华,来参拜新上司。” 两名锦衣总旗一溜烟的跑进来,笑嘻嘻的朝着秦林行庭参,那双腿就跟橡皮泥似的,打弯是半点儿不费劲儿,打着满口京片子:“属下刁世贵、华得官参见秦指挥,您老一进京都风云四合龙虎交回,注定要替大明天子尽忠报效,必定青云直上连升三级,将来一路上封公封侯开府建衙,直做到当朝一品,小的们也沾着点儿喜气,一辈儿都亏着您老的福分!” 我靠! 这两位说话连珠炮似的,喉咙里溜溜滑,一大啪啦话中间都不作兴打个转,直叫陆胖子和牛大力面面相觑。 秦林无语了,这两个一看就是刁钻古怪、油头滑脑之辈,冯邦宁和曹兴旺把他们安排到老子身边,铁定没安好心哪! 曹兴旺在旁边肚子都快笑痛了,这两个倒不是冯邦宁派到秦林身边的卧底——做到锦衣堂上官的位分,谁也不是傻子,那样做根本不会有任何效果。 刁世贵和华得官,乃是南镇抚司最刁滑的两个油子,从祖爷爷那辈开始世袭恩荫了锦衣总旗,一直在南镇抚司效力,和众多属官都是亲朋故旧,就像两块牛皮糖似的讨厌,连冯邦宁见了都有几分头疼,所以调他俩到秦林身边,就和分派这间破房子一样,纯粹叫别人看秦林的笑话。 “很好、很好,”秦林神色不变,先把两个老油子扶起来,又背着手在房中走了一圈,饶有兴致的四下看看,似乎对这间四面漏风、朝着北向、连阳光都晒不到的房子很满意。 “这人别人脑袋有病吧?”刁世贵和华得官互相看看,不明所以。 秦林转了一圈又走回来,笑嘻嘻的看着两个新手下:“两位可有心跟着本官,从此和本官一起效命王事?” “当然,我二人世受国恩,忠心耿耿……”刁、华两个牛皮吹得震天响。 “嗯,不错,”秦林笑眯眯的拍了拍他两个的肩膀,又对曹兴旺道:“这间屋子,本官要了,只是很久没住人,须得打扫打扫。曹镇抚既然负责本司官署内务,便请督率本官的两名属下,将此间房屋清理干净。” 啊?曹兴旺立马傻了眼。 “咱们走!”秦林招呼陆胖子、牛大力,又回头正色道:“曹镇抚,本官既是协掌南镇抚司,这司内的事情可要严加管理哦,若是明天再来,这里没有清理干净,就只好唯你是问了。” 秦林刚走,刁世贵和华得官互相看看,一起叫起来:“哎呀,小的旧伤发作了,曹长官,只好请个假咧!”“肚子疼得厉害,想是跑肚拉稀,曹长官见谅,见谅!” 曹兴旺怔怔的站在屋中,看着满地垃圾欲哭无泪…… 346章 南镇抚司在线阅读 <!--t; 346章 南镇抚司 - 347章 隆中对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47章 隆中对 <!--go--> 347章 隆中对 秦林回到会仙客栈,天色已经擦黑,陆远志、牛大力当着众位亲兵校尉和丫环仆役是什么也没说,闷头把晚饭吃了,走进堂屋正房就开始替自家长官抱屈: “奶奶的,那冯邦宁顶不是个东西,仗着做太监的老伯弄个都督,还敢笑咱家长官娶徐大小姐——胖爷倒要问问,他算哪根葱?” “恩公替朝廷破了许多大案,立下汗马功劳,才做个指挥佥事,狗日的有个阉人伯父就做指挥同知……而且那姓曹的镇抚也坏透了,弄间四面漏风的北屋给咱们。我看呐,整个衙门里头只有刘都督态度很好,笑眯眯的和长官说话,一点儿不拿架子,定是个好官。” “刘都督不错,就是性格软了点,由着那姓冯的妄自尊大!” 秦林听着陆远志和牛大力两个的议论,撇撇嘴不以为然。 刘守有是何等人物,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嘉靖年间的名臣之后,现在衔头已升到了左都督,加了太子太傅,牢牢掌握着整个锦衣卫体系,岂是软弱柔懦之辈? 老狐狸玩借刀杀人之计,一句“一时瑜亮”就给冯邦宁和秦林的敌意火上添油,比起飞扬跋扈的冯邦宁,刘守有只怕还更加阴险狠辣呢! 奶奶的!秦林暗骂:老子前有虎、后有狼,这锦衣堂上官看来也不是舒舒服服就能坐稳的。 “浪里格朗,浪里格朗,”徐文长翘着二郎腿,拿根筷子敲击着茶碗,摇头晃脑不知哼着什么曲子。 秦林眼睛眯了起来,忽然把桌子一拍:“老疯子有什么话就明说,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惹毛了本官,把你捆得结结实实,面前摆十坛即墨老酒,偏生一滴不叫你尝,看馋不馋死你!” 徐文长赶紧丢了筷子,诚惶诚恐的作揖:“万万不可,长官做这等事,比杀了老头子还要刻毒哩。长官要问什么,老头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林呵呵大笑,“京中各方波谲云诡,各方势力犬牙交错,本官初入帝都,正要徐先生指点迷津。” 目前站在大明朝局之巅的有四个人,慈圣李太后,万历小皇帝,首辅张居正,司礼监掌印冯保,四方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共同决定着大明朝局的方向,但相互之间又存在着矛盾: 李太后与万历乃母子至亲,可秦汉以降两千年来,太后与皇帝争夺最高权力的还少吗? 张居正与冯保结为一党,但内阁与司礼监的权力争斗贯穿大明朝始终,这两位又岂能独善其身? 万历帝呼张居正为先生而不名,以师礼相待,然而张居正大权在握、乾纲独断,年纪渐增的万历就甘心永远做一个对老师言听计从的好学生? 上层的权力斗争之外,又有次一层的倾轧: 司礼监秉笔二张作为曾经的万历帝伴读,天然亲近小皇帝而和冯保貌合神离,同时二张之间又互相争权夺利。 锦衣都督刘守有高举紧跟张居正,向来厂卫一体,便为提督东厂的冯保所不喜,冯邦宁便是冯保打进锦衣卫系统的一颗钉子。 如此错综复杂的局势,置身其间的秦林该如何自处? “左右逢源,若即若离!”徐文长八个字掷地有声。 哦?秦林眉头一挑,若有所思。 徐文长昏花的老眼里,刹那间精光四射:“目前的局势,便是万历皇爷一天比一天长大,而李太后、冯保、张相爷三位却年纪日增,咱大明朝自洪武爷取消中书省,不再设丞相,就从来没有相权压倒皇权的,所以张相爷只要不谋朝篡位,他独掌朝纲的局面就总有一天会结束! 所以现在局势未明、胜负未分,长官不论倒向哪一边都会受到另外三个方向的倾轧,殊为不智,只有韬光养晦,结好各派,但绝不彻底倒向其中一方,才就明哲保身、徐图将来!” 我靠!秦林一句“公真乃吾之萧何、张良”就到嘴边了,想了想还是别让徐老疯子太得意,又吞了回去。 秦林虽不太清楚这段历史,也知道大概走向,徐文长的分析完全丝丝入扣。 现在倒向张居正,固然可以迅速飞黄腾达,但难逃将来必然的清算,恐怕最好的结局就是被闲置起来,和今天看到的锦衣卫衙门里面,那个前任首辅高拱提拔起来的洪指挥一个下场。 投向万历皇帝、司礼监二张或者新政反对派呢?估计明天就要面临张居正和冯保的联手绞杀,这几年就回家啃老米饭吧,等将来尘埃落定,权力蛋糕被新贵们瓜分完毕,谁还想得起你这个倒霉蛋?到那时候能啃点别人吃剩下的残渣剩饭,就算是天恩高厚了! “不过……”秦林思忖着,故意问道:“左右逢源、若即若离,那不就是墙头草两边倒吗?” “所以除了刚才那八个字,老头子接下来还有八个字要送给秦长官,”徐文长笑眯眯的,用手指头沾着茶水在桌面上又写了八个字: 固本培元,自成一派! 秦林眼睛一下子睁开,瞳仁变得贼亮贼亮,映着蜡烛的火光,眼睛里火苗一闪一闪。 徐文长干笑,山羊胡子一抖一抖的,昏黄的老眼从来没有现在这么亮: “长官海外有金小妖这一支奇兵,南京有魏国公、怀远侯为奥援,手上捏着都察院耿定向、耿定力的命门,浙江巡按御史、杭州提督市舶黄太监、东厂浙江霍领班也是长官的班底,再加上女医馆走后院路线收集各家显贵的情报…… 长官自己审阴断阳、洞彻幽冥的本事,关键时刻各方都得倚重,若能借此为进身之阶,得掌南北镇抚司其中之一,那就更不可限量了!实力将不亚于刘守有、张诚等辈,到那时便是内阁首辅、司礼监掌印这等大权在握的高人,如果想动动长官,也得多掂量掂量!” 好!秦林伸手把桌子上的字迹擦去,桀桀的笑起来:“就如徐先生所言,本官来做一回墙头草。不过有实力的墙头草就不再是墙头草,就算不是参天大树,也是生满刺的荆棘枝条,谁要敢伸手来拔,扎他满手血!” 左右逢源、若即若离、固本培元、自成一派,陆远志和牛大力咀嚼着这十六个字,只觉回味无穷,也是头一次发觉徐老疯子颇有点世外高人的味道了。 “啧啧,怎么和《英烈传》里面刘伯温替洪武爷写下‘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一个味儿?”陆胖子眨巴眨巴小眼睛:“敢情咱家长官从街上捡了个老疯子,现在居然变成了神机妙算的刘伯温?” “不可胡说!我可不是刘伯温,”徐文长虎着脸教训胖子,说罢又若有所思的看看秦林。 说徐文长是刘伯温最多只是谬赞,拿秦林比太祖洪武爷,那可就有点僭越了。 摇曳的烛光之下,秦林微笑一如平常…… 第二天一早,秦林换上一身官服就要去相府拜会张居正,却被徐文长拦下了,老家伙笑得格外猥琐:“逢三六九日早朝,今天正是朝会之期,张相爷已进宫去了,秦长官这时候去相府,敢是趁着相爷不在,要去偷香窃玉么?” 秦林脸色一红,他还真不知道大明朝的朝仪规矩,这次嘛也实在不好先见张紫萱,他是做好打算要先拜见张居正,再想办法和张紫萱见面的。 徐文长见状摸着胡子贼笑:前头是走女儿路线,由张紫萱引荐才进入张居正法眼;现而今又转过来走丈人路线,先搞定相爷,再和张小姐慢慢搓磨? 咱秦长官身上究竟是桃花运还是桃花劫,连精研周易的徐大名士也摸不清了。 等到将近中午,算算张居正差不多该下朝回家了,秦林才带着陆远志、牛大力两个跟班出发去相府。 张居正的相府在东华门外灯市口大纱帽胡同,天上神仙府、人间宰相衙,且不说亭台楼阁之华丽直追紫禁城、池沼树木之清雅尤甚御花园,单单那朱漆大门上用的铜钉有碗口大,亮晃晃的耀花人眼,门口站着一群如狼似虎的锦衣校尉,又有十来名青衣小帽的骄仆,排场极大。 众所周知,万历皇帝以师礼待张居正,慈圣李太后则张口就是“但凭张先生处置”,赏赐各项仪制直追帝王,连亲王才能穿的五爪坐蟒袍也赏赐了,他府邸的煊赫也就可想而知。 俗话说宰相家人七品官,那骄仆眼睛都是望着天上的,陆远志把秦林写好的大红全贴拿去投,人家见只是个锦衣指挥佥事,那真是眼皮子都不夹他一下。 “咦,那不是秦长官吗?”刁世贵和华得官装病没去衙门轮值,在街上逛到这里,一眼就看到了秦林傻不隆冬的站在相府外头喝风。 两个老油子立马挤眉弄眼的坏笑,故意走近了行庭参:“秦指挥安好。您这是……要见游七太爷呢,还是姚八太爷?小的们和姚八太爷还有点交情,要不,小的替长官疏通疏通?” 347章 隆中对在线阅读 <!--t; 347章 隆中对 - 348章 大小姐的脾气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48章 大小姐的脾气 <!--go--> 348章 大小姐的脾气 刁世贵和华得官的总旗官儿放在冠盖云集的京城只有芝麻绿豆大,他俩却是从祖爷爷那辈就在京城锦衣卫里头厮混的主儿,三教九流街坊市井之间混得溜溜熟,什么地痞流氓、赌档掌柜、妓院老鸨、低品太监,乃至达官显贵府邸的长随、门房、小二爷,就没他俩不认识的。 游七太爷就是张居正相府的大管家,姚八太爷大名叫姚旷,本来是张居正身边的长随,近来也升了管事。 俗话说宰相家人七品官,张居正独掌朝纲,以摄政自居,家仆又何止七品?游七、姚八背倚大树,势倾中外,众官都争相巴结,托他俩在张居正面前美言,因此而升官、弄到肥缺的比比皆是。 以刁世贵、华得官的能耐,也就敢吹吹认得姚八,至于游七,他俩晓得厉害,连吹都不敢吹,免得牛皮吹破反受其害。 陆远志和牛大力都有些不乐,明晓得这两个是来奚落秦林的,身为锦衣堂上官连相府的奴仆都巴结不上,还得指着属下两个小总旗来引见,这脸往哪儿搁? 偏生人家表面上是好意要替你引见,没有什么话好驳他,也只好闷在肚子里自己生气。 秦林却装得比任何时候都老实,欢欢喜喜的道:“啊呀,真是运气好!亏得冯指挥为本官拨来两位这么得力的属下,否则还真摸不到门路呢。那么,便请两位替本官和那位姚八,或者游七说说,安排本官拜谒张相爷吧!” 刁世贵、华得官两个差点没咬到舌头,两人面面相觑,实在没想到秦林脸皮居然这么厚,把别人的奚落当了真,还顺杆就往上爬!而且、而且风大不怕闪了舌头,游七、姚八的乱叫,还要人家安排他拜谒张相爷,你当相爷是破庙里的土地爷呢,想见就见? 可牛皮已经吹了出去,再收回来反而叫秦林看了笑话,没奈何,刁世贵目光巡梭,找了个相熟的门子,笑眯眯的打躬作揖:“赵老哥,我们司里长官想拜拜姚八太爷,您看……” “哎呀刁老哥的吩咐,小弟敢不从命?”那门子赵老哥的表情不像开始对陆胖子那么冰冷了,满脸堆下笑来,正当刁世贵暗自得意时,他又话锋一转:“可惜不巧得很,张相公进宫还没回来,咱们姚八太爷随在他身边,这会儿也不在府中。” 刁世贵难免有些失望,但门子的态度已让他觉得比秦林有了面子,笑嘻嘻的回来禀报:“秦指挥,不是咱不尽力,确实是不巧得很,姚八太爷不在府中,要不,您老下次再来?” 华得官在旁边笑得牙齿痛,下次再来咱可不替你引荐了,你等着吃闭门羹吧!爷们在京师地面上混了几十年,像你这号年轻气盛的外省土老冒见得多了,不叫你多碰几个钉子,你不晓得京城水深水浅! 秦林只是无所谓的笑笑,走上一步,主动和那门上的老赵拉手,“这位赵老哥是吧?在下锦衣卫指挥佥事秦林……” “张嘴就是老哥老弟的,你谁呀?”老赵半点面子也不给,就要挣开去,可接下来眼睛一瞪,嘴巴一张,喉咙口咯的一声,满脸堆下笑来。 原来秦林手笼在袖子里,神不知鬼不觉一锭马蹄金就送了过去,这才笑眯眯的道:“请哪位进去和管家大爷说声,和敬修、懋修两位公子月夜泛舟的故人到了。” 我靠!刁世贵、华得官两个见了秦林这一手,差点儿打了个倒栽葱:这哪儿是外省来的愣头青啊?“袖里乾坤”耍得炉火纯青,官场上历练了几十年的老滑头,也不过如此了吧。 至于什么故人,自然是扯淡的,哪个到相府来拜谒的不是东拉西扯的攀关系? 老赵也是微微笑,掂掂马蹄金沉甸甸的压手,暗道这个官儿倒懂事,便笑眯眯的叫他等一会儿,自己进去回。 秦林颇为悠闲的在石阶上踱来踱去,还饶有兴致的伸手去摸相府门前那两只大石狮子,别人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众多门子、锦衣校尉、等着求见的宾客,乃至刁世贵、华得官两个,都等着看他的笑话。 一招袖里乾坤搞定门子老赵,可府中管事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看看这锦衣官儿也没带什么箱笼、抬盒、大捧大捧的黄白之物,以区区四品锦衣佥事的位分,哪有那么容易就见到大明的当朝第一人?恐怕连府中管事都结交不上吧! 没等多久,忽然有位身穿玄色金团花丝棉袍的中年人连滚带爬的跑出来,一边跑还一边骂老赵:“狗肏的货,爷怎么和你们说的?要是有位姓秦的锦衣佥事来了,赶紧告诉咱……结果倒好,差点叫人家吃闭门羹,哼,你们耳朵都长到屁股上了?” 门上的众位门子、值守校尉,等着求见的宾客,眼珠子哗啦啦往下掉了一地,原因无他,这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中年人,就是相府大管家,大名鼎鼎的游七太爷! 游七有多牛?他不仅是相府的大管家,还是张居正与冯保的中间人,出手便有风云雷雨,与冯保家奴、时任东厂掌刑千户的徐爵平起平坐,宫中的小太监、朝中的言官,都热心与他交结,相互称兄道弟,一二品的大臣见他,也都客客气气称游七为贤弟或者“楚滨先生”,甚至连边关将帅也有主动拜到他门下的。 偏偏这位相府大管家、楚滨先生,为了见小小的四品锦衣佥事,跑得满头大汗,唯恐怠慢! 游七在相府多年,一双眼睛毒辣得很,扫视一眼便看准了秦林,擦拭着汗水,笑容满面的一揖到地:“这位就是秦指挥?小的是相府家奴游七。哎呀,门上的小子们狗眼看人低,您老看小的面上别和他们计较,来来来,快些里面奉茶,等我进去禀报两位公子和小姐。” 那老赵见这阵势,魂魄都快吓掉了,连忙哭丧着脸,一再哀恳着才把刚才那锭马蹄金塞还给了陆胖子——他可不敢当面还给秦林,被游七太爷瞧见如此怠慢贵客,怕不把他两条腿打断? 秦林却是苦笑着摸了摸鼻子,两位公子好见,小姐有些不好见面哪…… 没奈何,不报这层关系又见不到张居正,只好按游七的安排坐在门房旁边的偏厅上等。 这一番待遇就不同了,七八个门子都过来端茶倒水,泡着上好的六安瓜片,瓜子花生蜜饯点心流水价端来下茶。 与此同时,刁世贵和华得官两个大眼瞪小眼,失魂落魄的溜着走。 “老刁,怎么我觉得腿有点软呢?” “老华呀,我脑袋也晕晕乎乎的哩。” 两个人都寻思这位长官和相府到底是什么关系,能叫京师炙手可热的游七太爷像奴仆下人一样服侍他?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他老丈人魏国公在京师可以说没什么势力,根本不可能叫相府的人如此卑躬屈节呀! “恐怕秦指挥和冯指挥,是要有一番龙争虎斗了,”刁世贵若有所思的说着,不知不觉嘴里已把“姓秦的”、“土老冒”、“愣头青”换成了“秦指挥”。 突然背后有人打招呼:“两位老哥,好久不见哪?请留步。” 回头一看,是李皇亲家里的崔管事,武清伯李伟就是当朝慈圣李太后的父亲,万历帝登基以来这几年,武清伯府在京师中也算红极一时。 刁世贵、华得官不敢怠慢,赶紧和这人作揖打躬,问他来意。 崔管事把手一招:“有位贵人想见见两位,请随我来。” 武清伯府的管事都要口称贵人,刁、华两位可不敢违拗,老老实实的跟着崔管事走,刚走到胡同里头,忽然头顶一痛,就失去了知觉。 等他俩被凉水泼醒之后,就身处一间光线昏暗的房中,刚想动动,七八道寒光闪烁,冰冰凉凉的剑锋架在了脖子上。 有人逼着本来尖细的嗓子,粗声粗气的道:“不准动,动一动就死!” 这声音有些像女人装男人说话,或者……太监? 一个沙哑中带着磁性,却又改换了调门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问你们什么,老实回答,有句虚言,立刻送你们归阴!” 刁、华两个吓得浑身汗出如浆,知道遇到惹不起的人物了,胆战心惊的往那边看,只瞧见一双圆溜溜、亮闪闪的眼睛,在黑暗中盯着他俩。 “小的们不敢说谎,贵人要问什么,小的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刚才张府那游七,是怎么和姓秦的说话?” 原来是为着秦指挥和相府的事情!刁世贵登时放了一半的心,赶紧详详细细把刚才的事儿说了一遍。 那人听到后头,就有了几分怒意:“游七是说的通报两位公子和小姐?” “确实如此,我两没有半句虚言!”刁世贵和华得官指天画地的发誓。 那人手一挥,刁世贵心头一凉,脑袋上又被重重敲击,晕了过去。 灯光亮起,徐辛夷徐大小姐香腮气鼓鼓的,丰润的嘴唇撅了起来:“哼哼,果然又去会那位相府千金了……” 杀气腾腾啊! 女兵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侍剑指着刁、华两个问道:“小姐,这两个怎么办?” “打一顿,远远扔出去!”徐辛夷双手叉着小蛮腰,踱着步子把地上两条死狗踢了几脚:“哼,想欺负秦林?太可恶了!” 侍剑为首的女兵们都嘻嘻直笑:小姐到底是向着秦长官哪。 “笑什么笑?”徐大小姐杏眼圆睁,怒道:“秦林是我丈夫,只有本小姐才可以欺负,别的什么人想欺负他,没门!” 348章 大小姐的脾气在线阅读 <!--t; 348章 大小姐的脾气 - 349章 死亡一指?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49章 死亡一指? <!--go--> 349章 死亡一指? 相府后花园,处处小桥流水、奇花异石,遍植的藤萝枯黄,高大的松柏常青,布置得别具匠心,虽是寒风凛冽的冬季,犹有暖房供应的鲜花点缀,石阶旁黄铜做的仙鹤口中吐出檀香的烟气,假山间流水潺潺,初冬暖阳映着水汽氤氲,真是人间天上。 深入大池的水榭翼然凌空,清清秀秀的丫环高卷珠帘、低捧兽香,叮叮咚咚悠扬的琴声从水榭中传来,乐声空灵,意境高远,古今治乱若反掌,青山绿水固无恙,千载盛衰兴替,尽付渔樵一话,正是一曲《渔樵问答》。 与琴声相和,有浑厚的男声唱道:“逐逐逐劳劳劳,举世尽尘淖之骚骚。谁是杰杰,谁是嚣嚣,谁是同清?若那同胞,则是樵与渔。渔与樵,悟入仙界,跳越凡韬!” 又有一个高亢激越的男声唱道:“渔渔渔,靠舟崖,整顿丝钩,住青山。又傍溪头。驾一叶扁舟往江湖行乐,笑傲也王候。樵樵樵,手执吴刚斧,腰束白茅绦,在白云松下。最喜白云松下,相对渔翁话,真个名利也无牵挂!” 忽然琴声微乱,余音袅袅,一个清幽婉转、动听至极的女声喟然长叹:“好一个跳越凡韬,好一个无牵无挂……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够?” 弹琴的正是张居正独女、相府千金张紫萱,她身穿一袭辽东进贡的貂裘,光可鉴人的青丝松松挽着,更衬得丽质天成,只可惜雪白的瓜子脸上,带着一丝自嘲的苦笑,深邃如秋夜星空的双眸,内蕴的神采华光也消减了三分。 张敬修、张懋修两兄弟无奈的苦笑着,自然知道妹妹的所思所想,自从前天得知秦林在南京同日迎娶徐辛夷、李青黛的消息,妹妹国色无双的脸庞就再也没有绽放过笑容。 可这有什么办法呢?世间谁又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便是身为当朝第一人的父亲,很多事情上也不能独善其身,两兄弟本有意笑傲于长江、洞庭,现在不也赶来京师,准备应庚辰科的会试吗? 两弟兄互相看看,实是无奈至极,情知小妹性子外柔内刚,非得觅一“高山流水遇知音”那样的良友方可结为伉俪,否则必定孤独终老。 秦林自是最好的人选,可他已经结亲,身为相府千金的妹妹,单单以父亲的名声地位就不可能嫁给别人做平妻呀! “魏国公恁的可恶,竟然下手这么快!”张懋修恨恨的低声抱怨着,又怪秦林:“秦老弟忒也无情,便是瞧咱们兄弟的面子……” 大哥张敬修哑然失笑,天底下可没有为了大舅哥才娶妹妹的道理,无可奈何的摇摇头:“爹爹也不该和秦林赌气,若早些调他到京师来,便没有这些事情。” 张懋修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都觉得父亲做得太不近人情,搞到后来反倒把妹妹的终身大事耽搁了。 说来也是好笑,张居正权倾中外,连万历皇帝都以师礼相待,没想到为着秦林的事情,竟被两个儿子背后抱怨,要是那些被江陵相国贬谪的、打压的朝官勋贵权宦晓得了,真不知该作何感想。 这时候管家游七一溜儿小跑过来,顾不上喘气,就赶紧禀道:“大少爷、三少爷,叫小人等的那秦长官来了,就坐在外头偏厅上!” “他还真敢来?”张懋修卷起袖子,就要出去和秦林打架。 张敬修一把拖住弟弟:“做什么?你发疯了!” 张懋修脾气火爆,张敬修哪里拉得住他?这位三少爷气冲冲挣开哥哥,三步两步往外走。 琴弦铮铮铮响了三声,张紫萱淡淡的道:“三哥若嫌小妹的脸还没丢尽,只管把秦林打死了挂在相府门口,告诉全天下人,这便是不肯做我家女婿的下场。” “你、你!”张懋修被妹妹气得笑起来,跺一跺脚,鼓着腮帮子不再说话,却也不再闹着要和秦林打架了。 游七暗笑不迭,主人张相公六个儿子,却以唯一的女儿最为智谋机变,相公常慨叹可惜这女儿不是男子身,否则将来承继他事业,哪还用得着这六个儿子?就是几位做哥哥的,也对妹妹言听计从呢。 张紫萱又轻启檀口,不徐不疾的问道:“秦公子来相府,帖子怎么写的?” 游七赶紧将大红全贴呈上,上头抬头称谓写着“世叔江陵张老先生”,落款则是“世侄秦林顿首百拜”。 “哼,这厚脸皮的家伙还会心虚吗?”张紫萱嘴角微翘。 秦林不以三位故交做引见,而是想直接面见张居正,明显心中有鬼。 小姐果然神机妙算!游七佩服无比,暗道刚才对那秦指挥察言观色,确实便如小姐所说,小姐只看看帖子便猜到十足十,真像站在旁边亲眼看见一样呢。 游七想了想,故意禀道:“刚才小人问了那秦长官跟来的两个随从,却也好笑,他在南京同日迎娶两妻,魏国公府的大小姐反是平妻,那位女医仙才是正妻,真正叫人再也想不到的。” 什么?这次张家三位全都惊讶起来,南京与京师相隔千里,消息也是近几天才传到的,只说秦林同日迎娶徐辛夷和李青黛,而他们想当然的觉得魏国公之女定是正妻,而青黛是平妻无疑了。 没想到青黛才是正妻,这可真正出乎意料。 “秦林这家伙,什么意思啊?”张懋修抓着头发:“我是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你这直心肠,哪懂他那么多弯弯绕!”张敬修笑着盯了弟弟一眼。 张紫萱天姿国色的脸庞,却展露出了好几天来的第一个笑容,轻轻拨弄着琴弦:“徐大小姐啊,没想到你居然肯做平妻,哼哼……两位哥哥,咱们这就去见一见秦林吧!” 呃,这是怎么回事?张家两兄弟互相看看,不明白妹妹为什么忽然高兴起来。 唉~这个妹妹太聪明了也不是好事,做哥哥的总显得笨了三分哪! 女孩的心思你别猜,想猜也猜不出来。 三位公子小姐从后院往前面偏厅走,这相府哪怕在寸土寸金的京师内城,占地面积也极其宽广,他们穿过重重回廊、座座院落,刚走到一半,就听得外面锣鼓齐鸣,人喊马叫,一时间人声鼎沸。 “糟糕,父亲大人回府了!”三位公子小姐都傻了眼。 前几天听说秦林娶亲的消息,张居正还大发雷霆,他如果撞到秦林…… 秦林在偏厅里面稍等了一会儿,屁股还没坐热,就听见外面街上突然之间热闹得比过节还厉害,他不明所以,便走到偏厅外面石阶上看。 远处,锦衣卫鲜衣怒马、旗手卫旌旗招展,无数的护卫、仪仗前遮后拥,当先一队身穿软甲肩扛鸟枪的卫兵,乃是蓟镇大帅戚继光特意派来护卫首辅帝师的精锐边军,随后一队强弓硬弩的弓箭手,则是京营中千里挑一的健儿。 又有许多军兵鸣锣开道,扛着重重叠叠的金漆虎头牌,打着官衔名号:元辅帝师、左柱国、中极殿大学士、特晋太傅……每一个官衔都是那么的煊赫、那么的耀目生光,足以叫大明朝的官员们不敢仰视。 无数军兵、仪仗如同群星之拱北斗,簇拥着正中一顶三十二人抬超级大轿,那轿子圆顶有如穹庐、四壁象征四方,乃是天圆地方的格局,轿前撑开一把只有帝王才能使用的曲柄黄伞,系由慈圣李太后御赐给帝师的,象征着无限荣耀。 事实上这队人马之后,还有好几位朝中大员所乘的八抬绿呢大轿,可在张居正的光芒掩盖之下,全都黯然失色。 大轿到了府前,开门直接抬进第一进中庭,随从们一片声的喊来,便有两个门子抬着一架铺着大红绒毯的阶陛摆在轿前,又是两个随从掀开轿帘,首辅帝师这才不慌不忙的从轿中出来,踩着阶陛一步步走下。 秦林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位名垂青史的大明第一权相,只见他生得剑眉入鬓、鼻梁挺直,丹凤眼精光灼灼,面皮白净,五官端严,再加上一部黑黝黝的胡须,既有儒雅风度,又有不怒自威的气势,实是位难得的美男子。 话说,老爹不是帅哥,能有张紫萱那么漂亮的女儿吗? 张居正头戴展脚襆头,那乌纱帽的两只脚足有一尺多长,微微颤颤,身穿一袭大红色海水五爪坐蟒袍,腰系羊脂白玉镶金带,真是威风凛凛。 那后面几乘轿子却是在外面就停下来,官员自己走进府中,虽然都穿着一二品朝廷大员的官服,可在张居正面前不知怎地就是没有丝毫的威风。 秦林站在偏厅外的台阶上看,此时未免有些心虚——倒不是见了张居正的权势害怕,而是有些儿不好意思…… 可秦林这种拉风的家伙,就像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引人注目,张居正目光随便一扫就落在了这个面生的年轻锦衣指挥佥事身上,低低的问了身边奴仆几句,便知道这家伙就是骗走女儿芳心,却几次三番推拒的秦某人了。 “哼哼,还敢上门来拜本相?”张居正面色不善,遥遥朝着秦林凌空一指,登时霸气四溢:“那位可是姓秦的新晋锦衣佥事?!” 349章 死亡一指?在线阅读 <!--t; 349章 死亡一指? - 350章 坐而论道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50章 坐而论道 <!--go--> 350章 坐而论道 所有的人目光都投到了秦林脸上,悄声议论,暗自猜测着这位锦衣佥事的身份来历,有的因他能被首辅帝师记挂而羡慕不已,但更多的则因张居正的态度,盘算着这小小佥事的下场:是首辅帝师一声令下,直接押入诏狱,还是革职拿问,充军三千里外远瘴地面? 秦林不慌不忙的迎过去,面带微笑不亢不卑。 见他腰上还挂着绣春刀,那些护卫仪从颇为紧张,齐刷刷长刀出鞘,横在张居正身前组成人墙,有个三品补服的护卫武官横眉立目叱道:“退下!再进一步者死!” 啊呀一声惊叫,却是远处匆匆走来的张家三兄妹,见此情形急忙要过来阻止。 “不妨,”张居正摆摆手,他倒要看看秦林有何话说。 护卫退开,秦林走到张居正身前五步,忽地一振袍袖,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结结实实的磕下头去:“世侄秦林,顿首拜见世叔张老先生!愿老先生身体康泰、福寿双全!” 敢情这两位还是通家世好?众官员、随从、奴仆全都傻了眼,因为秦林没有称官衔名号,而是世侄世叔的称呼。 有乖觉些的,已经开始盘算下来要打听打听秦某人的来历,和他拉拉关系,结交一下也是好的。 知道内情的张家两兄弟却是哭笑不得,张懋修啐了一口:“姓秦的泼皮,如此惫懒!” 张家和秦林哪里有什么世交?若要和张居正论交情,只好从张紫萱这里来推算了,呃,话说未成亲之前,女婿丈人往往互称世叔世侄呢 ——而且什么“身体康泰、福寿双全”,与其说是下官叩见帝师说的话,倒不如说像女婿拜见老丈人。 所以张紫萱藏在貂裘中的脸蛋儿,已是红霞从面颊一直染上了耳根,瞧着秦林那副惫懒样子,要气也气不起来、要恨也恨不起来…… 首辅帝师张居正睁着一双眼睛,也被秦林弄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人家拜也拜了,还自居世侄晚辈,态度也足够恭谨,你说发怒吧,伸手不打笑脸人,就此放过吧,又觉着不对味儿。 张居正本来怒气填胸就待发作,此时也忍不住笑起来——被秦林这厚脸皮给气乐了。 这位当朝首辅自夺情之议后,改革措施越来越大刀阔斧,与各方顽固守旧的势力做激烈斗争,执政思路则用能吏不用清官,虽芝兰挡路亦必铲除,越发独断专行,若是秦林假装清高玩什么铮铮傲骨,必定当场惹得他大发雷霆,反而是像这样和他恶搞、开开玩笑,张居正心头怒气倒消了一小半。 “起来吧,你倒是脸皮厚,什么世叔世侄?”张居正失笑之余,又暗自思忖:无论如何,首辅帝师是不可能把女儿嫁出去给人做平妻的,世叔世侄就算了,饶你脸皮厚,如果是贤婿、泰山,咱们还是免了罢。 秦林笑嘻嘻的爬起来,又对张居正做了个揖。 跟着张居正的众位官员、僚属见此一幕,心头越发笃定:这秦某人与首辅帝师必定关系匪浅,否则岂能如此洒脱自在,当着众人就开玩笑? 张居正看看远处面露关切之情的三个儿女,尤其是俏脸遍生红晕的张紫萱,他忽然心念一动,冷笑几声,板着脸问秦林:“秦世侄,你近来学业可有长进?既来拜见,老夫便免不得要考校一二,你可不许推三阻四!” 在旁人看来,世叔考校世侄的学问,乃是应有之义。 张家三兄妹则是对视一眼,都有点无可奈何:秦林上次说他的改革思路与父亲有所不同,老头子这还记挂着呢!这不,现在旧事重提,秦林应对得体且罢了,若是有什么差池,嘿,新账老账一起算。 秦林倒是不慌不忙,拱手道:“小侄才疏学浅,但凭世叔指教。” 张居正看了看女儿,捋着黝黑的胡须嘿嘿一笑,对跟来的众位官员道:“列位臣工,本相这位世侄对为政之道颇有几分歪议论,咱们今日所议之事,便叫他旁听罢,待本相拿这做个题目,考校考校他。” 众位朝廷大员齐齐吃了一惊,本来听张居正和秦林说话,所谓考校无非是四书五经上的题目,没想到竟然是考为政之道,这就实在太看重他了!试想大明朝当朝首辅亲自考校一个官员的治政理念,这代表着什么? 如果不是秦林年纪太轻、又是锦衣卫的武官,众人绝对要猜测他是否要入阁拜相了! 殊不知秦林倒是大大的松了口气,要是张居正考他什么经义、诗词,他还真的一窍不通,倒是为政之道,早已有了一篇腹稿。 张居正为首,各位朝廷大员亦步亦趋,秦林随在最后,走入了相府正堂。 “走,咱们也去听听!”张紫萱小嘴弯弯的笑着,把两位兄长一拉。 张居正与众官在大堂落座,秦林这小辈自然敬陪末座,张居正先向众位同僚介绍了秦林的履历,虽然心中不满,倒也实事求是的赞他在几起大案要案的侦破中出力极多,招抚瀛洲长官司也不畏海上风浪,有功于国。 再向秦林介绍诸位朝廷大员,倒把秦林唬了一跳。 年近七旬、须发皓然,却仍然面色红润,毫无老疲倦怠之态的红袍老者,乃是吏部尚书太子太保王国光。 他在户部尚书任上,面临粮食的发展远远跟不上社会繁荣发展、人口增长速度的情况下,推行对粮食精打细算、全面控制的“抚按官”的办法,对各个粮食渠道统筹安排,将粮食出入大权牢牢地掌握在国家手中,为缓解粮食紧张起到了十分关键的作用。 王国光还牵头撰写《万历会计录》,是张居正推行一条鞭法改革税赋制度的理论依据,后来更成为明清两代田赋的准则…… 年约六旬的吏部侍郎王篆,对边饷马政、吏治民隐都颇有见地,乃是张居正改革的忠实支持者,撰写《吏部职掌》一书,对官员升迁黜陟过程予以规范化制度化考核。 户部尚书张学颜,隆庆年间以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在任招抚流亡、充实军伍、整顿战备,督率大将李成梁击败土蛮,战功彪炳。万历中拜户部尚书,与王国光同撰《万历会计录》以勾稽出纳,奏列《清丈条例》,厘革溢额、脱漏、诡借等弊端,从豪门显贵手中清理出隐瞒田亩八十余万顷,大大降低了贫苦农户的负担。 工部尚书李幼滋,身躯极其肥胖,乃是张居正的同乡,善于治理水患,乃是一员能臣。 工部侍郎潘季驯,人类水利史上有数的泰斗,以“双重堤制,沿河堤筑减速水堤,引黄河泥沙淤高堤防”的先进方法治理黄河、淮河、运河,两岸百姓列生祠无数,在三百年后的清朝末年仍被西方水利专家视为世界上最先进的水利技术。 兵部侍郎曾省吾,七年前在四川巡抚任上督率十四万大军平定僰人之乱,用刘整为大将,克寨六十余,俘斩四千六百名,拓地四百余里,得诸葛铜鼓九十三面,一举荡平了困扰大明朝百余年的西南大患。 这些官员,并不是道德上的完人、圣人,他们有的贪财、有的好色、有的钻营权位,但他们都是大明朝第一等能干的名臣,万历初年闪耀着璀璨光芒的群星。 正是他们如众星之拱北斗那样簇拥着张居正,拱卫着他的新政事业,才讨平叛乱、天下大治,清理田亩、降低百姓负担、增加朝廷岁入,整修水利、编练新军、改革吏治……终于让在嘉靖年间已显露疲态的大明朝,再次焕发了青春,呈现出万历中兴的大好局面。 秦林最近一段时间和徐文长纵论天下大势、臧否朝野人物,谈及这些名臣干将足以彪炳史册的功绩,连目无余子的徐老头子都赞叹不已,晓得大体历史走势的秦林,更是深知这群名臣对维系大明朝的中兴,有着多么深远的意义。 即使是有着后世记忆的秦林,身处这大堂之上,也不禁感叹万历皇帝是多么的幸运,大明朝百姓是何等幸运,济济一堂的众位名臣,在万历朝的最初十年,替这个国家打开了多么辉煌的局面…… 现在,与他们同坐大堂之上的秦林,虽然身处张居正的私邸,实际上却相当于位列大明朝最高决策阶层,他强压下心中的激荡,且听他们讨论什么。 张居正喝了口茶,环视众位同僚:“又是一年快到头了,今天朝堂之上吵了这么久,还编列不出明年的户部开支,各位都只管伸手朝本相要钱,难道本相能平白变出银子来?” “老先生,边防任重啊!”曾省吾性子最急,第一个抢着说:“下官见了魏国公呈上的掣电枪、迅雷枪,确实比原来的鸟枪越发精进,蓟镇戚帅也赞不绝口,说有了这等利器,足可保辽东漠北二十年平安……” 张居正看了看秦林,天下事没有瞒得过相爷的,知道新枪实是这家伙搞出来的,待要夸他两句,心下不乐意:枪固然是好,可增加的费用又叫人头疼,真是难以抉择呀! 秦林低着头嘿嘿直笑,一言不发。 曾省吾还没说完,潘季驯又抢白道:“河工上明年二月能完,但要保得黄河十年不决口,还须动大工治理刷沙,现在就要拨银子,好赶着明年汛期——水患猛如虎,老曾,你那新枪且缓一步吧!” 350章 坐而论道在线阅读 <!--t; 350章 坐而论道 - 351章 语惊四座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51章 语惊四座 <!--go--> 351章 语惊四座 “两位,两位,且听老夫一言,你们的事情暂且都缓一缓吧,”王国光双手往下压。 吏部尚书别称天官,乃六部之首,几乎与内阁大学士分庭抗礼,是六部尚书里面唯一在街上遇到阁臣而不需要避道的,所以王国光这么一说,正在争执的曾省吾和潘季驯都停了下来。 工部尚书李幼滋先笑起来:“兵部、工部、户部,部部缺钱,唯独负责裁汰黜陟官员的吏部可以轻松些,汝观兄(王国光字汝观)正好与他两个做和事佬。” 没想到王国光也是叫苦连天:“刚才朝堂之上,为着都是张老先生的办法,下官不好直言,这会儿可得说出来了 ——老先生要推行考成法,本部里也查稽考核,可张大司徒给官员们发胡椒苏木来折俸,京中朝官但凡清廉些的听了消息个个心寒,倦怠拖延的又多了三成,再加上冬天寒冷,衙门里四面喝风,人人都借此溜号,考成法如何推行?” 大司徒是户部尚书的别称,张学颜闻言皱皱眉头,辩道:“实物折俸为的是把历来各国进贡的东西折成银子发下去,节约国库支出,这是咱们早已议定的,怎么汝观兄又旧事重提?再者,就拿汝观兄来说,就算只拿折俸,大约也不会穷的。” 王国光不仅寡人好色,还极喜欢收受冰敬炭敬贿赂,敛财有术,因为大堂之中坐着的都是同党,彼此间关系亲密,张学颜才和他开开玩笑。 被同党取笑,王国光也不避忌,直言不讳道:“本官自然薄有浮财,可那些主事、郎中、员外郎就不行了,至于御史、给事等官,在京中苦熬,穷得吃干当净,咱们发折俸来抵现银子,又要他勤于政事,顶着寒风老老实实坐班,还要拿考成法去严加管束,这就有些难以做到了。” 说罢,王国光拿眼睛瞧着张居正,他们这拨力推新政的尚书、侍郎,主心骨就是这位首辅帝师,还得靠他拿主意呢。 张居正拈着胡须,沉吟不决,身为首辅他当然知道王国光说得有道理,朝廷官员的俸禄还是洪武年间定下来的,基本上没变过,现在早就不够了,外官有淋尖踢斛、火耗银子,京官就指着冰敬炭敬,那些御史、给事等官谁给他送?一个个穷得当裤子,再要他勤于政事,确实强人所难。 可编练新军、配发新式火器要钱,治理河工要钱,停了折俸改发银子还得要钱,哪儿去弄许多银子呢? 张居正无意中抬起眼睛,正巧看见秦林老神在在的坐在末席,首辅帝师立马冷笑一声,“秦林,现而今的局面,你可有什么歪点子?不妨说来听听。” 在大堂外面回廊上偷听的张紫萱,闻言秀眉微蹙,低声抱怨道:“爹爹真是的!一大群尚书侍郎们都奈不何的题目,也好意思拿去考秦林一个晚辈?” “考得他哑口无言才好呢!”张懋修一边恨恨的说话,一边踮起脚尖朝里面看,想听听秦林怎么回答。 大哥张敬修却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妹妹,心说就算秦林表现得再优秀,父亲大人也不可能把妹妹许给他做平妻吧?那她为什么得知李青黛是正妻、徐辛夷是平妻之后那么高兴?真是奇哉怪也! 大堂之上,帝国中枢众位尚书侍郎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秦林身上,好奇的想听听这位首辅帝师亲自点明的锦衣武官能有什么独到的见解,不过大家见他年纪轻轻,都不相信他能真的提出有实际价值的意见,大约只要有那么点意思,也就算过得去了吧。 秦林不慌不忙,老实不客气的道:“其实边军经费、治理水利、停止折俸这三条都可以并行不悖,如果下官没有记错,去年国库结余应有二百万银子……” 张学颜听到这里立刻红了脸:“这是应急的,要备着讨伐叛乱、抵御北虏、赈济大灾,一两也不能动!” 张居正则叹口气,又原谅了秦林三分,若不是秦林夺回那五十万漕银,这两百万登时就短了四分之一呢。 “下官并不打算动那二百万,”秦林赶紧摇头,解释道:“下官是说既然太仓库有白花花的现银子,便有足够的支付能力兜底,完全能用分期付款的方式解决河工钱粮,像治河民工所需的粮食,下官可以说服两位巨商代为垫支,等到明年冬解,漕银便不必千里迢迢上京,直接在江南加上五分利息偿付给他们就行了。” 张居正一怔,顿时知道秦林所谓的两位巨商其实是漕帮和五峰海商,这又是秦林做中保建立的同盟,对他这位执政首辅的鼎力支持。 秦林做这件事利国利民,也不担心朝廷赖账,有张居正做着首辅,明年冬解漕银直接在江南偿付粮食款项,漕帮和五峰海商还能有点利润呢。再者,如果洪武年这么显眼的拿出来垫支,还怕落得沈万三的下场,这万历年嘛,呵呵……从来只有商人赖朝廷的税,什么时候见朝廷抢过商人的银? 潘季驯闻言又惊又喜,喜的是治河工程可以迅速上马,惊的是怕秦林胡吹大气,他忍不住问道:“秦将军,治河所需的粮食不下五十万石,你那两位富商朋友能垫支得出来?” 张居正笑着摆摆手:“潘侍郎,这个你不必担心,秦林说能垫支,就没有问题。” 河工有了定计,工部尚书李幼滋、侍郎潘季驯两位眉花眼笑,兵部侍郎曾省吾就忍不住坐立不安,好像屁股上长了钉子。 “曾侍郎,实话与你说了罢,那掣电枪、迅雷枪也是秦林鼓捣出来的,”张居正难得的笑了笑,颇为揶揄的道:“这人不学无术,歪点子倒是有几个。” 秦林没脸没皮的笑着:“世叔谬赞,小侄是不学有术。” 你这厮!张居正把胡子一吹,本想骂秦林两句,又换了心思,脸色一肃:“新枪也要你想办法,若有道理,老夫有赏,若说不出个所以然,莫怪老夫重重责罚!” 潘季驯是老实人,忍不住劝道:“就想不出好办法,秦将军在河工上也立大功了,似乎不必……” 李幼滋是张居正同乡,这时候已看出老同乡对秦林的态度有些儿奇怪,连忙把潘季驯拉了一把,叫他别瞎掺合。 爹爹太过分了吧!外面听着的张紫萱,娇嫩的红唇嘟了起来,觉得父亲这么穷追猛打,只怕把秦林逼得太狠。 张敬修、张懋修两兄弟也哭笑不得,记忆中父亲还从来没有这么“蛮不讲理”的情形呢。 秦林是掣电枪、迅雷枪的主要发明者,他应付这个问题,可比别人轻松多了,微笑着侃侃而谈:“下官听说戚大帅编练的新军,以车营和骑兵为主,使用鸟枪的步兵其实并不多,曾侍郎,这可是有的?” 曾省吾点点头,因为说的准,越发觉得秦林有门道,便回答确实如此,因为地形和机动等原因,南方浙兵以步兵、使用长枪管的鸟枪为主,而蓟镇编练的新军则是步骑车炮混编,炮有什么将军炮虎蹲炮,这里说的是枪,暂时就不必提了,而骑兵用的主要是三眼铳。 “鸟枪经费浩大,只因合格的枪管难以制造,而这掣电枪的花费,反比鸟枪便宜得多,”秦林说着觉得缺了什么,曾省吾忙从怀中掏出图样递给他。 秦林便指着图样介绍工艺。 这个时代没有钻床,手工钻枪管最繁难,一支鸟枪的枪管要一名工匠花一个月时间来钻,相比起来安药池、做扳机这些工序就简单多了。 掣电枪的枪管长度只有鸟枪的三分之一,理论上时间只花十天,实际上因为枪管变短,制造难度和废品率都大大下降了,仅仅两天时间就能做出一根。 所以虽然是新式枪支,因为枪管大幅度减短的原因,掣电枪的费用反而只有鸟枪的三分之一。 射程嘛当然比鸟枪近,可它取代的是骑兵三眼铳,那可比三眼铳射程和精度都强多了——长枪管的迅雷枪才是取代鸟枪的。 “原来掣电枪这么便宜,”曾省吾恍然大悟,“那么我们先批量制造掣电枪取代三眼铳,花费就不会太多,将来等国库宽裕了再慢慢以迅雷枪取代鸟枪,倒也不急于一时。” “其实鸟枪改迅雷枪也很简单的”,秦林笑着在图上比比画画,说只要加装几个部件,把鸟枪夹火绳的龙头换成迅雷枪的击锤,就可以完成改装,花费并不多。 曾省吾大喜过望,禁不住上下打量秦林,啧啧赞叹道:“难怪帝师首辅张老先生如此看重,原来秦小友学问如此精深!年轻有为,果然不是那些皓首穷经的腐儒所能相提并论的。” 王国光早已急得不行,曾省吾刚说完,他就不等张居正发问,先问着秦林:“折俸的事情,不知秦小友如何看待?” 好嘛,这才叫能者多劳呢,连官员折俸都要秦林来想办法了。 谁叫他表现得太抢眼,好像无所不能呢? 351章 语惊四座在线阅读 <!--t; 351章 语惊四座 - 352章 整修衙门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52章 整修衙门 <!--go--> 352章 整修衙门 折俸,即折支俸禄,将一些外国进贡的贡物按价值折算成粮食和银两,发放给官吏,以冲抵其本来的薪俸。 这种方法盛行于永乐到成化年间,因为三保太监下西洋,前来朝贡的南洋小国极多,胡椒、苏木等贡品在府库堆积如山,朝廷便推行折俸来降低库存,到了一百年前的成化中期,因为库存下降,便逐步废止了。 张居正当国,隆庆开海,前来进行朝贡贸易的国家又逐步增多,贡品也多了起来;同时民间海贸日益兴盛,福建月港的提督市舶太监和奸猾商人通谋舞弊糊弄朝廷,弄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海外物产充作实物税,全都运来京师,堆在府库里面。 正逢张居正推行新政,希望开源节流,便廷议重开折俸,用这些货物充当薪俸发给官员们,以节约原本的粮食现银支出。 可刚刚实行一个月,就搞得麻烦大了,南北两京的官员叫苦连天,尤其是那些穷酸苦熬的给事、御史等中低级官员,一时间物议鼎沸,而众多皇亲勋贵也极力反弹。 强力推行吧,众多低级穷京官已生活无着,勉强要把人家薪俸折成不当吃不当穿的奇怪东西,未免没有道理;就此收回成命吧,又有朝令夕改之嫌,朝廷、内阁,尤其是首辅帝师的威信何存? 现在张居正都有骑虎难下的感觉,所以当王国光提出此事之后,他颇为期待的看着秦林,希望他又能出个歪点子,解决这个麻烦。 秦林却是摸着下巴苦笑,心说你们把我当成哆啦a梦了? 河工民夫所需的大批粮食,因漕帮和五峰海商财雄势大,势力范围正好位于稻米高产区江南水乡,本身又具备强大的运输能力,这才能够让秦林轻松解决。 掣电枪、迅雷枪装备新军的经费问题,新式武器本来就是秦林鼓捣出来的,曾省吾等人虽是能吏,接到魏国公呈来的样品和图式才几天时间,当然不如他驾轻就熟。 而折俸这件事,秦林还是第一次听说,之前完全没有任何准备,要是他立马就能把完美的方案拿出来,好嘛,张居正直接让贤得了。 “这个嘛,下官暂时还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秦林讪讪的笑了笑,朝王国光拱拱手:“等下官回去慢慢想一想,若是有了什么一孔之见,再请王天官指教。” 王国光倒是没说什么,毕竟秦林已经解决了兵部和工部的两个难题,要是连折俸事件的处理方法也信手拈来,那简直就太妖孽了。 张居正听了有些失望的叹口气,或许是前面秦林特出的表现,首辅帝师在不知不觉间已把他当作能和王国光、曾省吾这些尚书侍郎同级的人物,甚至机谋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秦世侄,老夫知道你颇有点歪脑筋,折俸这件事你回去再多想想,若有什么鬼主意,不妨径来告诉老夫。” 张居正和颜悦色的说着,原本打算拿几个难题考倒秦林,再拿他狠狠发落,可现在首辅大人改变了主意,顿了顿,又道:“若是办法好,老夫重重赏你!” 秦林嬉皮笑脸的坏笑,心道怎么重赏?把张紫萱许给我,那就差不多。 等在窗外回廊上的张懋修倒是很解气的道:“哼哼,秦某人总算也有被考倒的时候,我只说他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刘伯温再世呢!” “我倒是觉得秦林不错了,至少咱们就办不到河工和新枪这两条,”张敬修笑了笑,觉得弟弟过于苛刻,六部尚书都没想出好办法,偏就要秦林拿出来? “喂,小妹你怎么说?”张懋修推了推妹妹的肩膀。 “折俸的事情,中低级京官受损大,勋臣贵戚反弹强……”张紫萱喃喃的念叨着,漂亮整齐的门牙轻轻咬着嘴唇,斜飞入鬓的修眉微微皱起。 张懋修奇道:“你说什么?我们问你怎么看秦林呢……” “这你还用问吗?”张敬修无可奈何的看看弟弟,又看看妹妹,一切尽在不言中。 张紫萱反应过来,俏脸霎那间变得绯红——原来刚才她正一门心思替秦林琢磨办法呢! 大堂之上,工部尚书李幼滋、侍郎潘季驯,兵部侍郎曾省吾这三位喜笑开怀,他们的难题都有了着落;户部尚书张学颜喜忧参半,喜的是有两件紧迫的国库支出有了解决办法,朝廷开支不再像预料那么紧张了,忧的是折俸还没合适的办法,他这个户部尚书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唯有吏部尚书王国光、侍郎王篆两位闷闷不乐,他俩一个年近七旬,一个年过花甲,两把白胡子,在那里抱怨:“都讲求吏治,洪武爷定下的俸禄本来就低,还要折俸,这不逼着人去贪污吗?” “能贪污,能弄点冰敬炭敬还算好的,可那些个穷京官连贪都无处贪,本来俸禄低,正好京师衙门破旧冬季严寒,拿这个做借口,都缩在家里头烤火,衙门里空空如也……” 任何王朝到了中期以后必然制度松弛,就拿朝会来说,成化年间锦衣卫做过统计,有一次应到的两千多名官员竟有一千多名没到,从公侯伯开始直到低品官员都有,以至于到了张居正执政,干脆把每天的早朝改为逢三六九日举行,省得官员们老是想方设法的逃避上朝。 官员们连面见皇帝的早朝都可以肆无忌惮的“逃课”,衙门办公更是随便溜号了,天气好还正常一点儿,入冬以来天气严寒,借着衙门破败四面漏风为由,许多官员干脆公然罢工了,要推行严查吏治的考成法,就遇到了大面积的软性抵抗。 秦林听到这里,忽地心头一动,接口道:“所谓做官不修衙,其实都是面子上显得清廉,各位官员自己家里都是富丽堂皇的,故意把衙门弄得破破烂烂,一来省了银子往自己荷包里揣,二来正好借衙门破旧为由不去值班,躲在家里舒舒服服的行乐。” 张居正闻言果然大为光火。 他用能吏不用清官,像王国光、曾省吾这些官儿,或多或少都有点儿贪财、好色的毛病,但个顶个的能干,处理政务也极其勤勉。 相反,首辅帝师最恨的就是一是沽名钓誉假清高之辈,二是庸官懒官昏官,秦林说的,正触到他恼火之处。 “这些庸碌无能之辈,尸位素餐,真乃国之蠹虫!”张居正生气的说着,把手往下一切:“老夫迟早要将此辈尽数斥革。” 秦林笑眯眯的道:“世叔,以小侄愚见,折俸一事或可容后再议,衙门确实该修修了。衙门太过破败不仅有碍国家观瞻,失了天朝体面,而且给官员趁严寒酷暑偷懒逃班的借口,可不是什么好事。” 修衙门就要花钱,张居正本来极恨庸官懒官,可一听要花钱就又沉吟不决。 工部尚书李幼滋想了想,帮着道:“新建当然花费浩大,如果只是维修的话,其实所费不多。” “而且秦将军解决了军械、河工两个难题,这点维修费用咱们户部还是拿得出来的,”户部尚书张学颜也赞成修修衙门,他和王国光编纂《万历会计录》的时候,就调查过各衙门营建修整的费用问题。 “好吧,”张居正轻轻拍着桌子,点了点头:“就由户部拨款、工部负责,把京师各衙门修一修,免得庸官懒官以此为借口逃避坐班,逃避老夫的考成法!” 秦林咧着嘴嘿嘿直乐,这家伙心怀鬼胎啊。 他朝李幼滋作了一揖,笑道:“不是下官叫苦,下官在锦衣卫南镇抚司的办事衙署,实在破得不成个样子,既然要修衙门,我就在这里求个情,请李尚书派人先把我那衙门给修修吧!” 呃~张居正、王国光、张学颜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哑然失笑——夸夸其谈的清流、办事能干的能吏、老成持重的官场老手、飞扬跋扈的贵戚纨绔,大家都见得多了,可像秦林这种没脸没皮的家伙,诸位朝廷大佬还是平生头一次遇到。 李幼滋忍不住莞尔,取笑道:“原来秦将军赞成修衙,早已把自个儿的主意打在前头了,请问张老先生,贤侄这算不算借公行私?” 张居正捋着胡须,微笑不语。 秦林厚着脸皮连声道:“公私两便,这只算公私两便。” “无赖,真是个无赖!”张居正忍不住呵呵大笑,又正色道:“秦林,你别处耍无赖倒也罢了,唯独有件事别乱打鬼主意,否则老夫决不饶你!” 老泰山啊……秦林苦着脸,心说您还真是严防死守啊,咋人和人相差就那么大,您看魏国公他老人家多开通? 张敬修、张懋修在回廊上听到这里,两兄弟早就笑翻了,秦林也够惫懒,父亲大人也可乐,嗯,话说这好几年了,还没见爹爹像今天这样开怀大笑呢。 “这家伙!”张紫萱撇撇嘴,见里面谈得差不多了,秦林快要告辞出来,她又把两位哥哥一拉,离开回廊。 “你不见见他吗?”张懋修睁着眼睛,不明白妹妹是怎么想的。 352章 整修衙门在线阅读 <!--t; 352章 整修衙门 - 353章 轿马之争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53章 轿马之争 <!--go--> 353章 轿马之争 秦林辞别张居正和诸位朝廷大员,从大堂出来时依稀看见转角处裙角轻摆,恍惚间似乎张紫萱的丽影。 饶是咱们秦长官脸厚心黑,这时候也心虚得很,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那身影已消失在重重回廊之间,叫他心头怅然若失…… 说来好笑,陆远志和牛大力两个胆上生毛的家伙,自打相府回来,不仅没开秦林和张紫萱的玩笑,连平时的说笑都少了,一路上就像丢了魂似的。 不到京师不晓得官大官小,见了首辅帝师张居正前呼后拥、乘三十二人抬大轿、打黄罗伞盖的威势,就算他两个神经比铅笔还粗,也像是被那股气势逼住了,老半天回不过神来。 他俩也说不出什么吾可取而代之的话,只是寻思着如果有一天秦长官也能像张相爷这么威风凛凛,那可就太了不起啦! 当然,这种想法之夸张离奇,连他们都觉得不大可能。 回到会仙客栈的小院,秦林想问问徐文长对今天的事情有何见解,结果老头子又喝的酩酊大醉,两瓶即墨老酒的瓶子扔在地上,顶着个红通通的酒糟鼻,两只眼睛都发直了,问他什么都是嘿嘿傻笑,叫秦林无可奈何。 第二天上午,秦林也没傻不拉唧的顶着晨风去点卯,等太阳出来,天气暖和些了,才骑上踏雪乌骓,带着陆远志、牛大力两个上锦衣卫衙门。 刚走到衙门口就遇到了冯邦宁,丫的一年纪轻轻的武官大老爷们,居然坐着乘绿呢暖轿晃晃悠悠的,前头四名锦衣校尉拿着军棍喝道,后面四个带刀校尉断后,冯大指挥把老爷谱儿摆得挺足。 真他妈不是东西!秦林暗骂了句,他的老泰山魏国公徐邦瑞看,胡子都一大把了,有点事儿还骑着马飞跑呢。 同样是荫袭的纨绔子弟,军功世勋和太监侄儿真是天差地别,像徐邦瑞、徐维志再是胡闹都有三分底子在,在南京带兵总归像模像样;而冯邦宁这号人,玩阴谋诡计和司礼监的伯父有一比,真叫他出去办理大案、捉拿反贼钦犯,单以他年纪轻轻就舍马乘轿、以人为畜的德行,恐怕就是个笑话。 秦林心头冷笑不迭,他在南京被徐辛夷拉着走马围猎,骑术也练得不错了,一个骗腿漂漂亮亮的翻身落地,把缰绳交到牛大力手里。 “好马!”洪指挥和一群千户百户从江米巷拐角过来,也快走到衙门口了,见状忍不住出声相赞,顿了顿又赞道:“好骑术!” 秦林笑着和他们打招呼,不管熟不熟,大家都在一个衙门里共事,见面交情总是有的。 那边冯邦宁所乘的绿呢大轿也停了,轿夫吆喝着前面蹲后面扛,轿厢往前稍倾,两个随从揭开厚厚的暖帘,他就从里面钻出来。 刚才就从窗口看见秦林乘的好马了,冯邦宁死样活气的拱拱手:“秦指挥,骑的马不错啊,啧啧,敢是尊夫人所赠?老洪啊,你若是年纪小上三十岁,娶得什么公啊侯的女儿,也不必在这里羡慕别人的好马了。” 洪指挥等人转过来才看见冯邦宁也在,不禁吃了一惊,暗自失悔刚才不该赞秦林,惹到姓冯的头上,只好作揖赔笑道:“冯指挥、秦指挥,您二位就别拿俺取笑了,俺就算年轻三十岁也是无能之辈,没办法和两位英杰相比的。” 洪指挥固然不敢得罪冯邦宁,同样不敢秦林,说话是两边讨好,只要把自己摘出去就万事大吉。 那些千户、百户也都作揖打躬,向两位长官问好,态度热情的很,两边不偏不倚。 昨天相府门口发生的事情不胫而走,早已传遍京师,原来秦长官不仅是魏国公的女婿,和江陵相公的关系也挺深。 南镇抚司这两位长官,一个背后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东厂督公冯保,一个通着首辅帝师张居正,掂掂自己分量不够的,都不敢往里面瞎掺合。 呸,都是些见风使舵的蠢货!冯邦宁暗骂一声,越发瞧不起洪指挥等人。 别人晓不得秦林和江陵相府结交的原委,冯保执掌东厂,冯邦宁通过东厂就查得很清楚,秦林曾和张居正的二子一女出现在兴国州,在南京也相互走动,和张紫萱有些暧昧不清,这都是人所共知、瞒不了东厂耳目的。 现在秦林既已娶两妻,堂堂帝师首辅岂肯将女儿嫁给他做平妻?在冯邦宁看来,张居正不把秦林生吞活剥就算好的了——昨天相府之中张居正的恶劣态度,也是非常明确的证据。 所以冯邦宁更加肆无忌惮,急于要扫秦林的面子,见众人不肯配合,他干脆直接问秦林:“秦指挥,这千里驹究竟是不是尊夫人所赠啊?” “实是家岳魏国公所赠,当然说是拙荆送的也行,”秦林笑着回答。 冯邦宁暗喜,正要紧跟着说几句讥诮嘲讽的话来,秦林却抢着道:“家岳送此马给下官时,就正颜厉色的教训了,他老人家说国朝乃是洪武爷爷领着中山王、开平王一干能臣武将从鞑子手里打下来的江山,我辈武官不能失了本分,骑马抡枪的功夫不能丢了。 像那些年纪高迈的朝廷大员,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坐轿子倒也罢了;我辈武官若是也坐起轿子来,久而久之只怕连马鞍都坐不稳了,将来怎么上阵杀敌?这等人忘掉自己出身本分、尸位素餐,年纪轻轻就舍马乘轿,必定是百无一用的国之蠹虫。” 你、你!冯邦宁指着秦林,气得面皮通红,偏偏秦林字字句句抬出魏国公说话,内容又是秉公之论,一时间他又气又急,竟想不出如何驳斥。 秦林指着和尚骂秃驴,把冯邦宁好好生生的骂了一顿,最后还嘻嘻笑道:“所以家岳送了这匹马,下官外出就总是乘它,一日也不敢忘掉他老人家的教诲。冯长官,你说那些年纪轻轻的武官竟公然以人为畜,舍马而乘轿,究竟是不是丧心病狂?” 洪指挥一干人等肚子都快笑痛了,大明朝万历初年武官和年轻公子还普遍以乘马为主,他们要么是骑马,要么是步行来的,早就看不惯冯邦宁这么张扬了,听得秦林指桑骂槐的把他骂了一顿,人人心头解气,只碍着冯邦宁的靠山不敢笑出声,可脸上都做出种种怪相来。 冯邦宁早已脸色黑得像煤炭,袖子一甩,气哼哼的走进了衙门——乘轿乃以人为畜是明朝共识,到了万历初年制度虽有松懈,不是体弱的文官或者老年官员仍不会公然坐轿子,冯邦宁被秦林骂得狗血淋头,却也无可辩驳。 秦林笑眯眯的朝洪指挥等人拱拱手,同僚们见冯邦宁已经走远,个个笑着和他打招呼,齐齐赞秦长官少年英雄。 陆胖子和牛大力两个牵着马呵呵直乐,朝冯邦宁的背影一竖中指:哼,和咱家长官斗,拍不死丫的! 秦林走进衙门,往南镇抚司那排房子走过去,刁世贵和华得官两个脑袋上缠着纱布,老远看到秦林来了就上来庭参,那副诚惶诚恐的样儿,就是拜他们老爹都没这么恭谨。 “这两个京油子转了性?”洪指挥颇为诧异的低声问同僚,人人不明所以,越发把秦林高看一眼。 殊不知刁、华两个被徐辛夷抓去,头被敲得晕晕乎乎,又是黑漆漆的屋子里、脖子上架着冰凉的剑锋,魂飞魄散之下竟把逼着嗓子说话的女兵当作了宫中太监。 秦林既与相府张先生有干系,又有宫中哪位大贵人用这种手段打听他的消息,且不管各方对秦林究竟是好意还是歹意,单单涉及到的层面就不是两个锦衣总旗能瞎掺合的。 刁世贵、华得官在京师混了这么多辈儿,这点道理还是拎得清的,所以他俩见了秦林就乖得像猫儿一样,生怕又惹出什么事来,只怕下次就不是敲破脑袋,而是整颗脑袋都没影儿啦! 秦林在相府门前被大管家游七恭敬相待,刁、华两个是亲眼所见,所以他并不觉得这两位的态度有多奇怪,随口问了问他们脑袋上的伤,听说是和人打架被砖头敲破的,也就不再深究。 今天刘守有入朝去了,秦林直接到南镇抚司衙署办公。 曹兴旺不怀好意的走过来,阴笑着朝秦林拱拱手:“秦指挥,您老办公的衙署已经打扫干净了,这是钥匙,便请长官亲自保管吧。” 曹兴旺被秦林下令,不得不捏着鼻子领着人打扫房间,但想到秦林坐在四面漏风的房子里面流清鼻涕的场面,他还是觉得很开心的。 秦林笑笑,接过钥匙,带陆、牛两位去看看,曹兴旺跟在后面,等着看他们出丑。 打开门,果然打扫得很干净——就连山墙上的大窟窿也很干净。 “这样子怎么办公啊?咱们去买个火炉子?”陆远志嘟嘟囔囔的,他和牛大力都是蕲州人,到京师来,实在冷得受不了。 嘿嘿嘿,曹兴旺非常开心,准备把秦林的窘态报告给他主子冯邦宁。 可就在这时候,就听得外面有人大声问:“请问贵司秦长官的衙署在哪儿?下官是工部营缮清吏司的员外郎,奉李尚书的札子,带工匠到此替秦长官修理衙署。” 呃的一声,曹兴旺嘴巴张得可以吞下整只鸡蛋,偏偏又觉得喉咙口被什么东西堵得难受,胸口直发闷。 秦林打着哈哈迎出去,心头暗笑不迭:虽然自己也可以花钱请工匠前来维修,可哪儿有工部派遣官吏前来修缮来得冠冕堂皇? 353章 轿马之争在线阅读 <!--t; 353章 轿马之争 - 354章 折俸风波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54章 折俸风波 <!--go--> 354章 折俸风波 工部派人上门来修衙署,这是多少年没有的事了?不仅南镇抚司,整个锦衣卫衙门的属官都出来看稀奇。 领着工匠来的工部员外郎和秦林见面,极其客气,口口声声自称下官,称他秦将军,由锦衣卫经历司验看了部照、委札,丝毫也不肯休息,立刻督率工匠们在秦林那间衙署内外乒乒乓乓的干起来。 做官不修衙,不过衙门太破烂了,官员花钱修一修也算不得什么;可秦林前天到任,分了间破败不堪的朝北衙署,屁股还没坐热呢,今天就有营缮清吏司的员外郎捧着工部尚书的札子来替他修衙,你说这得有多大的面子? 锦衣卫衙门里面从堂上官到所属的千户、百户、镇抚、经历、知事,一个个称羡不已,那洪指挥更是老远冲着秦林背影一挑大拇哥,低声对各位同僚道:“了不起,别看秦指挥年纪轻轻,人家手眼通天!” 刁世贵、华得官两个略知内情更是暗自心惊,作为皇权鹰犬的锦衣卫和文官执掌的六部,相互之间关系十分的稀松平常,秦林竟能叫工部尚书亲自下札子派人来修他的衙门,这手面真是阔得厉害…… 唯独坐在南镇抚司正堂的冯邦宁气得五内俱焚,合署属官都跑出去看热闹了,偏偏他这个正牌躲在房间里面不出去——出去做什么,被人挖苦取笑,被秦林洗刷奚落? 曹兴旺哭丧着脸站在旁边,那样儿简直如丧考妣,主子心头有三分不快活,做走狗的自然是加倍十分的难受。 也难怪冯邦宁郁闷,他办公的这间衙署也很旧了呀,只因做官不修衙门的惯例才没有修缮,结果这次工部来替秦林修却不替他修,岂不是摆明了不给面子? 身为执掌南镇抚司的锦衣卫指挥同知,又有冯保这么大一座靠山,搞来搞去反而被秦林抢了风头,冯邦宁只觉心里头堵得慌,听的北面山房乒乒乓乓的修建,胃里像吞了苍蝇似的难受。 “长官勿忧,秦某人一时得志罢了,”曹兴旺小心翼翼的劝说着,胡乱出主意:“要不,求冯司礼老大人命宫中营造处明天来替您修修衙门,定把秦某人盖过去了。” 笨蛋!冯邦宁踢了这条走狗一脚,且不谈伯父冯保晓得这件事之后一定会骂自己无能,连个新来的指挥佥事都斗不过,就算派了皇宫营造处前来修理衙署,也落在秦林后面了,反而叫别人看笑话。 冯邦宁和曹兴旺两个躲在房间里生闷气的时候,陆远志和牛大力两个则笑呵呵的指点工部派来的工匠,这里要添设烟道,以便安装烤火炉,山墙也要加双层,搞成夹壁来保温,面北的屋子采光差,屋顶的瓦片最好多铺透明玻璃做的亮瓦——这玩意儿还是蕲州百姓传说荆王府里面才有的呢。 那员外郎则和秦林坐在南镇抚司众位属官办公的衙署里头,各自捧着碗热腾腾的盖碗茶慢慢品,不咸不淡的扯些闲话。 众位属官听得陆胖子咋咋呼呼的叫多铺玻璃亮瓦,人人登时把舌头一吐:透明玻璃乃是西洋番货,价格可贵得很哪! 可工部这位姓荀的员外郎听了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仍是漫不经心的用盖儿撩着浮沫,仿佛陆胖子吼的不是玻璃亮瓦,而是什么青砖土瓦似的。 开玩笑,工部尚书亲笔下的札子,莫说多铺几块亮瓦,就是把整个屋顶都拿玻璃来铺,作为整个大明朝专管营建的工部,也是要替他做到的嘛。 见这一幕,各级属官们羡慕不已,锦衣卫毕竟是国家特务机关,管理要比别的衙门严格,基本上不能逃班的,他们大冷天在屋里冻得僵手僵脚,还要抄抄写写处理公务,都想把四面透风的烂房子给修修,可这几十年来,除了今天之外,好像还从没听说有过大规模整修的呢! 资格最老的就属洪指挥了,他老着面皮讪笑道:“荀员外,您看咱们这衙门四面漏风,坐在里面就像风箱里的耗子——几头受气,替秦指挥修缮了之后,什么时候把别的衙署也修一修?” “本来都要修嘛!”荀员外郎把秦林一指:“满京城的部曹书吏都要谢谢你们这位秦指挥,是他在咱们李尚书面前说了衙署破旧的事情,所以李部堂上折子要修缮京师各大衙门。下官估摸着再过两天就要全城动工了,秦指挥这里只是先行一步。” 这荀员外其实并不十分清楚内情,说得稍有偏差,听在众位属官耳中,便琢磨出味儿来了:敢情咱们秦长官和李尚书一说自个儿衙门破,就要全城整修衙门?我的妈呀,合着京师是他家后院呢! 唯独秦林秦长官自始至终都老神在在的喝着茶,暗暗冷笑,心说我会告诉你们,我是为了骗张相爷的独生闺女,才跑到相府上去东拉西扯的? 哼哼哼哼…… 三天后,工部的工匠还在卖力的修着秦林的衙署,而各处衙门的维修工程也陆续开工了。 秦林因办公地点在维修就没去坐班,每天晃到衙门去露个面然后直接开溜,带着陆远志、牛大力两位在街面上东瞅瞅西看看,那副样儿是悠闲的很哩。 其实他是在琢磨折俸的事情,和徐文长商量过,老头子也说没什么好主意,话说外邦进贡的那些怪古稀奇的玩意儿,堆在府库里面不晓得多少年了,谁知道现在成个什么样子? 却是凑巧,三天后就到了领取薪俸的日子,秦林带着两个弟兄,往太液池西边的承运库去领薪俸。 钱粮在甲字库领了,另外三分之一就由实物折算,在相邻的承运库领取。 此时承运库外面早已聚集了若干大大小小的官员,挨挨挤挤都是五颜六色的官服,头戴的乌纱帽黑压压一片。 秦林老远就听见人吵吵嚷嚷:“咱们不要活了吧,本来俸禄都低,还要折俸,难道非逼得咱们卖儿鬻女?” “是啊,做这穷京官,真正活不下去了!” 不过在一群人当中,也有个戴獬豸冠的官儿假惺惺的道:“咱们做官为的是一展胸中抱负,上答君恩、下不负黎民,现今朝廷开支艰难,咱们领折俸,也算是和朝廷共患难一场……” 354章 折俸风波在线阅读 <!--t; 354章 折俸风波 - 355章 收购折俸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55章 收购折俸 <!--go--> 355章 收购折俸 我靠,这不是人民公仆、朝廷孤忠吗?秦林吓了一大跳,抬眼望去,只见说话的人尖嘴猴腮,一双贼溜溜的三角眼,偏要做出副赤胆忠心的样儿,实在带着三分可笑。 果然那些领折俸的官员都气愤难平,全都叫嚷起来:“丘御史,你胡说八道不费气力,咱们养儿育女却要的是钱粮,都像你这么假撇清,何必辛辛苦苦考出来做官?” “咱们还要靠俸禄银子养活家小,丘橓你要装孤臣孽子,何必在咱们面前假撇清!” 秦林听到这里,就知道说话的人叫做丘橓,乃是都察院的一位监察御史。 都察院的御史,巡城御史分巡南北两京,巡按御史按临各省,唯独监察御史长期在京坐班,因为是都察院属官,又被称为都老爷。 所谓疯狗御史就是指的这帮人,整天穷极无聊,朝廷又许他风闻言事,动辄上本章参劾朝廷大员,往往是些捕风捉影的字句,不过也对朝廷官员起到了监督制衡的作用。 从洪武爷爷朱元璋开始,明朝官员的俸禄就十分微薄,都老爷们不是执事官,收不到什么冰敬炭敬,一个个穷得吃光当净,甚至有人靠出卖弹劾奏章贴补家用 ——譬如某位富商或者官员与当朝某位朝官有私怨,就可以花五十、一百两银子买都老爷的弹劾奏章,胡说八道的弹劾那朝官一通,反正这奏章从皇帝到阁臣都不会看的,最终命运就是废纸篓,发上去总能叫人恶心一番嘛。 秦林素知监察御史生活清贫,但这位丘御史竟然心甘情愿的领受折俸而毫无怨言,这就非常稀奇了。 丘橓一语惹了众怒,被官员们挤了出来,站在人群旁边用手帕擦拭着汗水。 秦林走上前去,笑眯眯的拱拱手:“丘御史请了,下官乃锦衣卫指挥佥事秦林,请问这折俸一事众官群情汹汹,何以阁下独不以为然?” 丘橓不认识秦林,突然被问起就怔了一下,想了想,摆出副赤心报国的嘴脸,正颜厉色的道:“秦长官,您是新到京师的官儿吧?折俸一事,早就在士林、官场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众皆以此为非,唯独下官秉承公心,欲与朝廷共进退,莫说只是部分薪俸用贡物折抵,就算是全部不发,下官也愿意替朝廷尽忠效命,绝无怨言。”- 靠,这人脑子烧糊涂了?秦林有种吃了苍蝇的恶心感觉,本想问问丘御史折俸的相关问题,没想到丫说的话简直是包龙图再世,合着做官不要分文俸禄,他也心甘情愿。 事有反常即为妖,秦林也办过几起贪污腐败的案件,那些贪官污吏,谁不是说的比唱的好听?做官总要养家糊口吧,像丘橓这样分毫不求俸禄的,只怕他在别的方面,攫取的更多哩。 陆远志、牛大力两个,却是把丘橓佩服得五体投地,觉得这位监察御史上可追包拯包龙图,下可比海瑞海刚峰,实乃国朝难得的清廉官员。 秦林心中不以为然,面上却装出敬佩的神情:“丘御史竟有这般忠君报国的心肠,如今也算难得之极了,下官实在是佩服之至!只是下官乃初到京师,还不知道这折俸究竟怎么搞,还请丘御史指点迷津。” 锦衣卫和都察院八竿子打不着,但丘橓得到秦林的赞扬,仍然十分高兴,就指手画脚的与他解说。 万历皇帝少年登基,张居正推行新政,各方都希望呈现出中兴气象,显示圣天子在位四夷来朝的朝贡贸易,也就随着月港开海而日益繁盛。 朝贡,在中华文明中至少可以追溯到两千年前的周天子那时候。 儒家周礼定“五服”,把天下诸侯按照亲疏关系和地理位置的远近,分作五服,分别有不同的进贡标准并给予回赐,回赐一般多于贡品,比如楚国的贡品就是一堆野草:苞茅,用于过滤酒水,不值几个大钱,而周天子的回赐则往往是丝帛、铜器、弓箭、兵车一类的好东西,价值远高于贡品。 总的来说,“王者不治夷狄,来者不拒,去者不追”,中原王朝要是四夷来朝的名义,皇帝对来朝贡的邦国是“来者不拒”的;四夷、诸侯们则贪图丰厚的回赐,双方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既然朝贡有利可图,就免不了有人在这上面打起了坏主意,随便弄点茅草杆,去找周天子换个大铜鼎,真是一本万利。 不过周天子时,天下诸侯无论远近,就是极远的楚、吴、越一类当时的蛮荒之地,其祖上也多是武王伐纣的功臣或者周天子的亲戚,大家的爷爷爸爸是在一条战壕里扛过枪打过仗的,都是互相知根知底的红色子弟,别人想来混进来分一杯羹,很难。 到了汉武帝时候,开拓西域小国,那些蛮夷们和大汉皇帝们不熟啊,距离太远,到长安来,有的要穿越沙漠,有的还要翻越葱岭,国家又多,一个小城几百几千号人就算一国,什么大宛、莎车、于謓……光千奇百怪的名字就叫人头疼的了,管外交的大鸿胪他老人家弄得一个头三个大,也只好拎勿清了,只好来者不拒。 后世日本奉为国之重宝的“汉委奴国王”金印,就是汉朝光武帝送给他们的。那阵子倭人还处于弥生时代,跟原始人相差不多,不可能有什么好东西,估计进贡了几碟生鱼片,就得到一颗金印,真是有得赚。 朱元璋建立大明朝,毫无疑问的重蹈前车之鉴,但要说朝贡最热闹的时候,还属永乐朝。明成祖朱棣是推翻侄儿建文帝,靠武力夺取的皇位,毕竟心里头有点不踏实,就以北击蒙古、南下西洋,叫万国来朝以显示政权的正当性。 东南西北四方就有狡猾狡猾的家伙看出了门道,拿锅烟灰把脸蛋擦黑,再随便胡诌几句叽里咕噜的“夷语”,随便带点乡下土特产,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跑来找朱棣朝贡了。 好!夷人来朝贡说明我“圣天子在位”,我大明皇帝当然要“来者不拒”,大大的赏!明成祖朱棣的气魄很大,叫郑和下西洋去吩咐土邦小国都来朝觐,几只土鸡土鸭,换来了金子银子绫罗绸缎,得逞的家伙在京师胡吃海塞,完了洗去脸上的锅烟灰,拿着皇帝的回赐,笑嘻嘻的回家去了。 正牌的高丽、琉球、吕宋、暹罗等小国更是不消说,因为朝廷的回赐往往是贡品价值的数倍,所以他们派遣的使团规模越来越大、贡品名义价值越来越高,比如乌斯藏(西藏)诸多活佛土司法王的贡使,每年竟达数千人之多,携带大批贡物,以至于不堪重负的明朝,不得不限制进贡的次数,限定贡品的总价。 月港开海以来,前来朝贡的国家和藩属越来越多,张居正又想创造出明君贤相的气派,近年来各国进贡的贡物就堆满了府库,成为财政的极大负担,不得不用折俸这种办法来处理库房里的贡品,拿这些东西冲抵官员的俸禄。 秦林冷眼旁观,只见官员们领到手的折俸,有的是胡椒、苏木,有的是漆器、折扇,领到这些的官员倒也罢了,嘟嘟囔囔的抱怨:“天哪,五十斤胡椒,家里要吃到什么时候?” “杜兄,你算不错的了,给我二十把描金折扇,怕是要用到猴年马月呢!” 还有些人领到的东西,连负责发放的承运库官员都莫名其妙:一支爪哇国进贡的弯弯曲曲的剑,登记的价值高达纹银百两,可一位三品官员领到这玩意儿的时候,脸色比哭还难看。 又有一大盒佛郎机人进贡的淡巴菰(烟草),冲抵五十两纹银的俸禄,领的人完全傻了眼,根本不知道这玩意有何用处。 诸如此类叫人啼笑皆非的情景,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秦林在旁边看得直摇脑袋,心说怪不得官员们心怀不满,像这样怪古稀奇的东西,根本就不适合随机发放嘛! 像那淡巴菰,实际上是西班牙人从美洲弄过来的烟草,现在只在广东一带有少数人吸食,全国人民都还不知道抽烟是咋回事呢,这样简单粗暴的发给官员们,他们拿回家也没用,除了扔掉还能怎么办呢? 丘橓领到的东西,更是莫名其妙,一大盒子南洋某岛国进贡的阿芙蓉膏,打开来闻闻,味道怪怪的,便是刚才还吹嘘要和朝廷共进退的丘御史,脸色也臭得非同一般。 秦林识得此物实系鸦片,对法医来说倒也有些用处,便笑着问道:“此物丘御史必定无用,折价卖给本官如何?” 刚才还牛皮哄哄的丘橓,连一秒钟也没犹豫,忙不迭的把阿芙蓉膏塞进秦林手中。 秦林又和诸位领了古怪贡品的官员商量,低价收购他们分得的折俸贡物,这些官员本来都准备把分到手的破烂玩意扔了的,此时见有人肯花白花花的现银子收购,那真是挤破头的要把东西卖给秦林。 好在有陆胖子、牛大力两位弟兄帮忙,秦林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直到东西多得搬不动了,才宣布后面几天都在会仙客栈的住处继续收购。 接下来的好几天,秦林的住处真叫个臣门若市,许许多多的官员都把折俸贡物低价卖给他,拿着现银子笑呵呵的回家。 355章 收购折俸在线阅读 <!--t; 355章 收购折俸 - 356章 缅铃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56章 缅铃 <!--go--> 356章 缅铃 “喵了个咪的,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呀!” 秦林瞧着家中堆积如山的外邦藩属贡物,忍不住放声大笑,瞧他那得意样儿,嘴巴都咧到了腮帮子上。 爪哇国的克利斯剑,西洋的凹凸透镜,印度的阿芙蓉膏,佛郎机人从美洲带来的干辣椒、玉米、可可和淡巴菰……别人认不得这是些什么狗屁倒灶的玩意儿,只会往垃圾堆里丢,秦林却晓得它们的用处,只要用在合适的地方,绝对能发挥意想不到的绝妙效果。 陆远志在旁边看见秦长官举着几块凹凸透镜东看西看,也捡了一块凸透镜拿着看,凑近东西,会把景象放大,拿得太远的话,景物又会上下颠倒。 “这玩意儿有趣!”陆胖子翻翻收购货品的登记册,发现这东西是佛郎机人进贡的,当时就被登记为“滑稽镜”。 不过,秦林总把一块凹透镜、一块凸透镜前后排列着举在眼前看,还不断的调整距离,这又是做什么? 秦林把陆远志肩膀一拍:“胖子,把熏炙艾草的铜熏筒拿来,我给你变个戏法!” 这次北上,医馆器具也携带了不少,那铜熏筒就是一大一小两只套在一起的空心圆筒,使用时里面装上艾草点燃,就可以替病患熏炙治疗。 秦林把一只大的凸透镜装在铜熏筒的前端,一只小的凹透镜装在后端,举到眼前朝远处观望,视野中模糊一片。 并不着急,来回拉动铜熏筒调整距离,景象终于变得清晰,这才笑眯眯的交给陆远志。 胖子也学秦林将熏筒拿到眼前观望,平日里远在两里之外的正阳门近在眼前,他吓得浑身肥肉一哆嗦,差点就把新鲜出炉的望远镜给摔坏了。 “见、见鬼了!”胖子满脸的惊骇,抖抖索索的把望远镜还给秦林。 秦林解释说这叫望远镜,可以查看远处景物,咱们锦衣卫用来监视那些大奸恶逆,或者将帅指挥大军作战,都极其方便。 胖子一拍大腿:“哎哟妈呀,将来要监视大奸大恶,躲在老远就把他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那咱们可就真像玉皇大帝手下的千里眼啦!” 陆远志大叫大嚷,把徐文长引了过来,摆弄着望远镜爱不释手,又奇道:“秦长官是从哪儿晓得这个法子的?老头儿当年在闽浙总督幕府,见过的西番玩意儿多极了,就是凹凸透镜也不稀罕,但像长官这样做成可以望远的筒镜,今天还是头一次呢。” 西洋虽早已有了玻璃透镜,望远镜的发明还得再过二三十年,秦林所制的这部望远镜虽然简陋,却是人类史上第一部能眺望远方的光学仪器! “对了,徐先生来的正好,”秦林指了指左边一堆林林种种的贡物,“大部分的东西,本官都知道用途,就这些还搞不清是做什么用的,请徐先生参详参详。” 比如内中有一种像龙眼、鸽蛋那么大的小铜球,外面刻着精细的花纹,工艺极其精湛,拿在手中摇一摇,里面装着什么液体晃来晃去,铜球就嗡嗡的震动。 这东西在府库的记录相当语焉不详,即使以秦林的博学多闻,也认不得是个什么玩意儿,偏偏折价还相当高昂,承运库是按一百五十两一颗的价格折给官员们的,而秦林收购的价格还不到五十两,官员们仍毫不犹豫的全部卖给他,还一个个争先恐后,生怕再晚点就出不了手。 现在小铜球装了满满的一盒子,至少有七八十颗。 徐文长原本是在翻来覆去的把玩望远镜,被秦林问起才注意到这些小铜球,老头子只看了一眼,表情登时变得丰富多彩,又是猥琐、又是古怪,叫秦林看了心头直发毛。 “长官,这就是缅铃啊!”徐老头子笑得满脸皱纹都在荡漾,抑扬顿挫的吟诵着一首西江月:“原是番兵出产,逢人荐转在京。身躯瘦小内玲珑,得人轻借力,展转作蝉鸣。解使佳人心颤,惯能助肾威风。号称金面勇先锋,战降功第一,扬名勉子铃。” 秦林恍然大悟:我靠,原来这是古代版的女用震动跳蛋! 有人说缅铃内装蛟龙的精,所以遇热摇晃之后嗡嗡震动,实际上是装的水银,并在内部有用铜打造的极其精妙的机关,故而稍加摇晃便会震动。 此物从缅甸进贡而来,因为是典型的奇技“淫”巧,负责记录的官员当然不会照章记录,云遮雾罩说的语焉不详。 江南的达官显贵或许有一二识得此物,比如写《金瓶梅》的王世贞老先生,可京师风气比江南要古板些,众位朝官都认不得它,只当是把玩的小铜球,不做吃不当穿的,于是到手就低价卖给秦林。 可秦长官看着这么多缅铃也犯了愁,无可奈何的摸了摸下巴:“太多了吧?我也用不了几个……呃,京师没人识货吗?” “哎呀呀,这个东西识货的三百两一枚都没处买去呢!”徐老头子啧啧连声:“长官又发大财啦,江南的豪富可以从海外购买,唯有乌斯藏和蒙古的活佛大师们修炼欢喜禅,最喜此物,却又在偏僻内地,捧着银子没处买。如今京师就有许多乌斯藏的朝贡商客,长官只要说明缅铃的用处,卖给他们一定能得到重价。” 那好啊!秦林高高兴兴的把盒子端起来,准备交给陆胖子去卖,想了想又飞快的从其中捡了十余个品相最好的藏进袖子里,盒中剩下的才给了陆胖子。 另外还有许多不知道来历用途的贡品,秦林都叫徐文长甄别。 这位江南第一名士果然见多识广,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他都知道名目、用途,并且晓得哪儿的人热衷此物,愿意花钱购买。 全部拉通估计下来,秦林收购折俸的贡物非但没有赔钱,反而能赚三四万两银子。 秦林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嗯,有了这些宝贝,现在是时候去找张紫萱了。” 哇呀不得了!陆远志和徐文长眼珠子几乎凸了出来,刚才都看见秦林暗藏了好几个缅铃,这家伙要带着缅铃去见相府千金,究竟意欲何为? 356章 缅铃在线阅读 <!--t; 356章 缅铃 - 357章 打老朱家主意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57章 打老朱家主意 <!--go--> 357章 打老朱家主意 相府千金张紫萱原本白皙如玉的脸庞,此时红得嫣然可爱,深邃如渊海的双眸,蒙上了一层迷离、惶急的水雾,精巧漂亮的鼻翼还有光洁的额角都挂着细密的香汗,紧紧抿着嘴唇想要压抑那种难以忍受的刺激,可急促喘息带动胸口处的剧烈起伏,表明她的忍耐已达到了极限…… “呼,好辣,好辣!” 张紫萱终于张开嘴唇,用手不停的扇风,发丝散乱、满脸通红,模样儿有点小小的狼狈,比起平时的出尘绝世,又多了三分可爱。 相府花园的阁楼之中,摆起了一只围炉,秦林和张家兄弟围坐,大冷天的吃上又热又辣的火锅,热得满头大汗,辣得直喘粗气,实在爽爆啦! “这两个贪吃的家伙,居然又和秦林谈笑风生了!”张紫萱恨恨的撇了撇小嘴,全然不想想刚才她自己吃的并不比两位哥哥少。 今天秦林再次拜访相府,随身带着一包东西,不过不光是缅铃,而且也不是来见已经上朝去了的首辅帝师张居正,而是指明要见他的两子一女,说有西洋来的宝贝。 张紫萱本来就在见与不见之间犹豫,可张懋修听说有什么稀奇东西,哪里还忍得住?前两天是他闹着要和秦林打架,这会儿又翻转来劝妹妹,说见上一见,把西洋来的稀罕玩意儿看了,再把秦林撵走也不迟。 这一见面嘛,哪里还撵得走? 先是那望远镜惹得张家三位你争我夺的抢着看,登上府中阁楼,一会儿照照西边宫城中最大的皇极殿,一会儿又眺望南面远处的天坛,闹了个不亦乐乎。 接下来秦林又说有种味道前所未有的调料,用来做围炉火锅美味无可比拟,早已被挑起好奇心的张懋修立刻命仆人备下围炉,除了原本的调料之外,秦林带来的那种红艳艳的、带着刺鼻味道的东西也加了进去,不一会儿,整个锅里都变得通红,翻滚着诱人的香味。 张懋修伸出筷子夹了块羊肉烫熟,吹了两口,迫不及待的放进嘴里,只嚼了两下就哇的一声叫起来:“好、好辣啊,不过,很好吃!” 张敬修、张紫萱将信将疑的如法炮制,只觉加了叫做辣椒的调料之后,火锅的味道完全发生了质的变化,初入口中,满口生香,稍一咀嚼,火辣辣的感觉就从口腔向胃里蔓延,如饮烈酒,如吞烈火,大冷的天竟然四肢百骸都暖洋洋的,脑门上汗珠直冒。 于是三位公子小姐一边喊辣,一边不停的伸出筷子…… 秦林也好久没吃到热辣辣的火锅了,他的反应不像初次吃到辣椒的张家三位那么大,悠闲自得的涮着食物,趁着两位便宜大舅哥不注意,贼忒兮兮的目光就直朝张紫萱妙曼的身姿和绝美无伦的面庞上溜,肆无忌惮的饱览秀色。 “脸皮真厚!”张紫萱把秦林鄙视了一番,脸蛋儿却越发红了。 其实从得知青黛是正妻、而互相看不惯的徐大小姐是平妻之后,这位相府千金的芳心就有所松动,前一次秦林替朝廷解决治河民工所需粮食和新军枪械两件事,更叫她对这“负心薄幸、贪花好色”的家伙恨不起来。 或许不见他,只是为了逃避自己的某些想法吧,可一旦秦林主动打破了僵持,张紫萱并不会继续别扭下去,一切都好像回到了以往…… “秦林,你来找老夫这两个不孝子做什么?” 一声断喝惊得张敬修、张懋修两兄弟赶紧诚惶诚恐的站起来,五彩碎石铺成的花径上,首辅帝师张居正连上朝穿的坐蟒袍都没脱,在仆人带领下气冲冲的走来。 张相爷的面色很是不善,他欣赏秦林的才华,但并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人做平妻,尤其是秦林的新政理念和他还有很大不同,相互间的关系相当微妙。 秦林也不慌不忙的站起来,前趋几步又要俯身下拜。 得得得,这厚脸皮的家伙一拜下去又不晓得要胡说什么,张居正赶紧没好气的喊免礼。 “秦林,你这几天可是臣门若市啊!”张居正哼了一声,冷冷的道: “京师各级官员都说锦衣卫衙门新来的秦佥事仗义疏财,把折俸的贡物都收购了去,真是救贫济难的及时雨呢——哼哼,各府库所存历年贡物、月港提督市舶太监所征实物,总价有八十多万两银子,折俸都要好几年才能出清,你既然是及时雨,干脆替老夫都买下来,如何?” 张敬修、张懋修对视一眼,想笑又不敢笑,爹爹这可是蛮不讲理了,秦林收购一次折俸贡物,就算是尽忠报国了,哪有叫他全部买下来的道理? 秦林再有钱,也犯不着拿自己荷包里的银子来贴补国库嘛。 这一次是他正好低价弄到了缅铃,这才大赚了一笔,实际上折俸的大部分东西,要是按照登记的价值买下来,那是要亏得血本无归的。 比如胡椒吧,总有个保质期,结果承运库发下来折俸的胡椒,有的还是嘉靖年间入库的,早就受潮走气了,完全是过期产品,市场价最多只有承运库登记核算价格的三分之一,要按原价买,就亏得太厉害了。 这个道理,张居正懂、秦林懂、领取折俸的官员们也懂,所以吃了亏的官员,自然要怨声载道了。 可秦林有别的办法来解决问题吗? 张敬修兄弟俩替他想着办法,隐隐约约觉得这家伙今天带来的望远镜和辣椒似乎别有深意,而张紫萱美丽的眸子华彩一闪,已猜到了几分头绪。 秦林虽没有拜下去,终究笑盈盈的做了个长揖,嬉皮笑脸的回道:“好叫世叔知道,小侄虽薄有浮财,还没到富可敌国的程度,要替国库赔补亏空,就算扒了小侄的皮也做不到。只是小侄对此事有些别的想法,还请世叔尝尝这里煮着的火锅,就晓得原委了。” 张居正上朝回来,肚子也有些饿了,走到阁楼上,闻到火锅热腾腾的香味不禁食指大动,听秦林邀他吃火锅,嘴里冷哼一声,终究命仆人拿来碗筷,捡了些吃下。 “呃,这个不是茱萸的味道……好辣!”张居正抿着嘴,皱着眉,脸色越发的红润。 中国古代调味,要吃辣就是放茱萸,张居正是湖北江陵人,当然热衷此道,他一尝就知道味道不对头,火锅调味比茱萸的辣味更加纯正鲜香。 秦林笑道:“此物名为辣椒,是佛郎机人从美洲带来的东西,冬日食用不仅暖身,犹能发汗祛寒、通畅经络,唯其性猛烈刺激,不可多食。国中无人知道干辣椒的用途,就算折俸,官员们领了回去也不知道该怎么用,尝尝味道极辣,说不定直接就扔到垃圾堆去了。” 张居正何等聪明,立刻闻弦歌而知雅意:“你是说,府库贡物折俸,因为往往领取者非需用之人,所以才会造成浪费,而人人怨声载道的局面?” 秦林点点头,这确实是原因之一。 “启禀世叔,另外冒开贡物价值乃是各藩属使团的通病,其贡物价值往往虚浮,按登记价格来冲抵俸禄,官员们就要吃亏;另一方面,许多药材之类的东西,长久堆在府库,价值已经大幅度下降,这时候还要按照原价来折俸,也是极不妥当的。” 秦林说完,就看着张居正。 听秦林所说,就是要降低府库贡物折俸的价值,张居正闻言不禁有些不乐,因为这样一来就会削弱节约钱粮支出的本意。 秦林嘿嘿一笑:“世叔且不要忧虑,若是肯全盘清理府库贡物,以市价八折的价格卖给漕帮和五峰海商,由他们处理销售,那么小侄还有个主意可以弥补亏空,甚至增加府库收入。” 哦?张居正长长的眉毛斜斜一挑,叫秦林说来听听。 “皇宫之中,以及内承运库,不是还有许多三宝太监下西洋时弄到的奇珍异宝,还有历代名家的书画,以及各色珍宝吗?”秦林笑眯眯,扳着手指头算账: “这些珍宝本来就是历代奇珍,市面上不容易买到的,价格比起当年绝对升值了不少,再加上曾在皇宫收藏的经历,就更增加了其价值,反正放在深宫也从来没有人动过,与其放着发霉,不如弄出来贩卖,以小侄猜测,绝对有很多达官显贵愿意高价购买。” 好哇,原来秦林把主意打到了这上面! 张居正捋着黑黝黝的胡须沉吟思忖,而张敬修、张懋修两弟兄都朝秦林一竖大拇指:你牛,把主意打到老朱家啦。 不过,官员们喜欢皇宫里面的某件珍宝,主动要求用这件宝贝来折抵俸禄的事情,也是有很多先例的,比如隆庆帝不喜欢书画,当时主管锦衣卫的朱希忠就要求拿《清明上河图》折抵他的俸禄,而皇帝也应允了。 张居正深知自己宝贝学生的艺术修养,恐怕赶他老爹隆庆帝都还差着一大截,那些历代名家字画、田黄石鸡血石珍玩之类的东西,绝对是连瞧一眼都不愿意的,拿来卖掉,一部分银子进太仓库,一部分送到内库,小皇帝见了白花花的银子,绝对没得话说。 “算你诡计多端,连皇宫的主意都打上了!”张居正朝着秦林一指,虽然黑着脸,嘴角却不由自主的翘了起来。 张紫萱更是嘻嘻的笑,一向端庄自持的相府千金,也朝着秦林做了个鬼脸儿。 357章 打老朱家主意在线阅读 <!--t; 357章 打老朱家主意 - 358章 可怜的长公主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58章 可怜的长公主 <!--go--> 358章 可怜的长公主 秦林的建议很快得以落实,张居正兼总内外,各项工作执行得雷厉风行,先叫停官员折俸,宣布将来一律按实数发放俸禄钱粮,然后将国库累年存积的番邦贡物和海贸所征收的实物,全都按市场价八折卖给漕帮和五峰海商——实际上就是卖给了秦林。 五峰海商和漕帮都在京师派驻着掌柜,设有货栈,当即派遣经验最丰富的老掌柜前来整理、估价,完成收购。 这些贡物如果堆在国库里面,只是等着发霉;冲抵俸禄发给官员,往往领到的人并不需要这东西,而价值也和记载不符,所以怨声载道。 现在完全按普通交易方式卖给漕帮和五峰海商组建的商业帝国,他们有专业的运输网络和商业渠道,按照流程把这些东西分门别类运到各地分销,藏红花在两广走俏,高丽青瓷运到西北出售,云南土司进贡的茶砖在中原士大夫看来粗涩难以入口,却是塞北蒙古牧民的最爱…… 这样一来,所有的贡物只要找对了合适的销路,就顿时变废为宝,从官员手中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变成了白花花的现银子。 秦林不仅再一次展示了他的能力,从财政上大力支持了张居正的改革新政,而且能从这次贸易当中得到不少利润。 并没有对外宣布秦林在这件事中发挥的作用,但总有小道消息传开,京师各级官员尤其是那些辛苦度日的穷给事、都老爷,无不盛赞秦佥事仗义疏财,实是甘霖普降的及时雨 ——无论发什么福利,都没有直接发现金给力呀! 另一方面,张居正要求将宫中累年积存的闲置物品整理出售,在小皇帝和李太后那里也没遇到任何阻力。 李太后出身低微,娘家本是个泥瓦匠,她身上并没有什么艺术细胞,万历皇帝同样不喜欢书画,张居正答应卖的银子由户部和内库五五分账,这母子俩大喜,立刻下令搜求皇宫内的传世书画,一概卖出去。 张居正极会办事,晓得皇宫里头冯保要做一半的主,私下又许他半成贿赂,冯保为人最是贪财,当即命宫中太监将珍贵的书画通通收集起来,交给户部拿去售卖。 宫中之物的销售反响极好,虽然不是御赐,毕竟也在紫禁城里面呆过,沾着几分天家气息,富商显贵都争相购买,就是前一段时间领了点折俸就叫苦连天的那些勋臣贵戚,这时候又都一掷千金起来,抢着买心仪的传世书画,尤其是带着前代皇帝题跋的书画更是供不应求。 白花花的银子流入户部银库和皇家内库,张居正肩头的财政压力得以减轻,李太后和万历帝也是爱银子不爱艺术的主儿,看见内库银子充盈,一切都好说。 冯保的荷包也充实了不少,越发卖力的在宫中搜求字画,仗着权势熏天、背后有皇帝和太后两位主子撑腰,竟连嫔妃公主的主意也打了起来…… 紫禁城东半部分属于皇子、公主所居的殿宇,比起皇极殿、中极殿、乾清宫的规模不可同日而语,也就比京师民间的四合院稍大一点儿,而且没有什么小桥流水、绿树花木点缀,满眼都是红彤彤的宫墙,高得把天空都遮住大半,实是枯燥无聊之极。 长公主朱尧媖所居的宫殿之中,传来了徐辛夷怒气冲冲的声音:“他们怎么能这样?表妹你也太懦弱了,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把心爱之物拿走,连吭一声都不敢,你这个公主是怎么做的?” 徐大小姐双手叉着腰,圆睁杏核眼、倒竖柳叶眉,迈着大长腿气冲冲的走来走去,还不停的挥舞着手臂,看样子简直要冲出去和人打架了。 一位清清秀秀的小姑娘坐在床头,身材有点少女的消瘦,模样生得十分漂亮,尖尖的下巴、小巧的鼻梁,白皙的皮肤显得缺了点血色,睁着大大的眼睛,怯生生的看着徐辛夷,对这位敢作敢为的表姐既羡慕又崇拜 ——她就是十四岁的长公主朱尧媖,当今万历皇帝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 李太后娘家根基浅薄,明朝制度也从不许外戚干政,所以武清伯李皇亲家也就只能在太后活着时坐享一世荣华富贵,却不能永保显爵。 像孝宗皇帝张皇后也就是武宗时的张太后,张家何等嚣张跋扈,可嘉靖皇帝一登基,张太后弟弟犯了点罪过就被嘉靖小题大做的处死了,先例足以叫李太后心寒。 而英国公张家、黔国公沐家这种世袭罔替的武勋国公,则代代掌兵,真正与国同休,其中又以中山王徐达的子孙最为显耀,明朝唯一获封两家国公世系,徐达长子徐辉祖封魏国公,世镇南京,次子徐增寿封定国公,累世在京师为朝廷羽翼,执掌兵权。 所以为了娘家在将来能永保荣华富贵,李太后授意娘家和徐家结亲,从而将皇亲外戚和武功勋贵结合起来。 武清伯李伟的一个儿子也即是李太后的弟弟,娶了定国公旁系的女儿,李太后哥哥的女儿,则嫁给了徐辛夷的一位堂兄,论其姻亲关系徐辛夷正是朱尧媖的表姐。 八年前万历帝登基,功勋显贵和命妇入宫朝觐,十岁的徐辛夷也随父母到京师,这位大小姐的女人缘比秦林还要厉害,一进宫就把六岁的表妹朱尧媖唬得团团转,像跟屁虫似的跟在她后面跑。 慈圣李太后或许是重男轻女,或许是知道一切荣华富贵都来自于儿子,她作为母亲的所有爱心都放在了万历帝朱翊钧和二儿子潞王朱翊鏐身上,几乎对唯一的女儿朱尧媖不闻不问,任她孤单寂寞的在深宫中长大。 所以,满世界疯跑的徐辛夷,对朱尧媖来说就是外面鲜活世界给她打开的一扇窗口,只有在这位表姐到来的时候,她才有几天短暂的快乐。 李太后三十岁寿辰、李家女儿和徐辛夷堂兄结亲,徐辛夷又随母亲两次到京,每次表姐的到来,都是朱尧媖最高兴的日子。 358章 可怜的长公主在线阅读 <!--t; 358章 可怜的长公主 - 359章 意想不到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59章 意想不到 <!--go--> 359章 意想不到 最近一次徐辛夷的来访,朱尧媖的快乐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持久,因为她所崇拜的表姐已经嫁人了,夫婿仅仅是个“粗鄙不文”的锦衣武官,如此英姿飒爽、霁月光风的表姐,竟然还屈居平妻! “那个叫做秦林的武官,一定是个很凶恶、毒辣的家伙吧,”长公主这样想着,她曾经从宫女口中听说很多可怕的传说——东厂、锦衣卫虽是维护皇权和朝廷统治的特务机关,普通小宫女小太监却没有这么崇高的认识,于是她听到的故事就充满了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 所以年轻的长公主甚至认为秦林多半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才逼迫表姐不得不嫁给他做平妻,偏偏徐辛夷被她追问时又红着脸儿语焉不详,越发增加了这种猜疑的可能性。 在为表姐的命运而哀叹的同时,不幸也降临到朱尧媖自己头上。 枯燥无聊的深宫之中,整天面对单调的禇红色高墙,所居院落连花草树木都见不到几株,又得不到母亲和兄长的关怀,长公主的出境就像一个养尊处优的囚犯。 幸好,还有琴棋书画可以排遣寂寞的生活,朱尧媖寄情于此间,取得了相当高妙的造诣,并且有四件珍宝陪伴: 一架宋代古琴,叫做“海月清辉”,音质细腻温婉、清越动人,为世间不可多得的名琴; 两篓用羊脂白玉和墨玉雕琢的围棋,一张檀香木镶象牙的棋秤,是当年宋徽宗与李师师对弈之物; 四幅字帖,是江南四大才子祝允明、唐伯虎、文徵明和徐祯卿各自所作的吟桃花诗; 一幅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画着江南富春江一带秋初景色,丘陵起伏,峰回路转,江流沃土,沙町平畴。云烟掩映村舍,水波出没鱼舟。 身在北地皇宫之中的朱尧媖,对风流潇洒的才子充满了各种幻想,在她寂寞的心中,梦想着未来的驸马就像祝允明、唐伯虎一样,是个风度翩翩、满腹锦绣文章的青年才俊,带着她离开这枯燥冰冷的深宫,在开满桃花的江南,对坐弈棋,弹琴赋诗…… 当然,这只能是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因为大明朝的公主即使出嫁之后,每月也只在京师的公主府待上几天,和驸马有过短暂的团聚,就又要回到宫中居处,夫妻间连长相厮守都无从谈起,想去莺飞草长的江南,只能在梦中罢了。 但是现在,可怜的长公主连做梦的权利都被剥夺了,昨天冯保派了几名太监过来,说内外库银钱短缺,母后和皇兄下令搜求宫中字画文玩出售,所以要将她的琴棋诗画四样珍宝通通拿走! 朱尧媖从小在深宫之中循规蹈矩的生活,母后和皇兄的关怀很少落到这个可怜的公主头上,尽管身为大明朝的长公主,她却连申辩的勇气都没有,眼睁睁的看着承载了少女梦想的四件珍宝被带走,当夜泪水就沾湿了枕巾…… 第二天徐辛夷入宫,粗枝大叶的徐大小姐还没看出表妹的异样,朱尧媖也不肯叫表姐替自己担心,隐忍着不提这件事。 说说笑笑半天,等到徐辛夷呼唤宫女取那副玉石围棋来和表妹对弈的时候,才知道表妹视若珍宝的四件心爱之物竟然已被夺走,登时就把大小姐气炸了。 “你看看你这屋子,别说是个公主了,就算江南富商人家小姐的闺房,都比这里要好些!冯保再凶横,也不过是个下人,你连他派来的小太监都不敢顶两句,难道就一辈子做个木头人吗?”徐辛夷叉着腰气愤难平,指指点点不停的数落着朱尧媖,说她太懦弱无能,不该任人欺负。 清秀瘦削的瓜子脸上,大滴大滴的泪水无声滚落,朱尧媖伤心得肩膀一抽一抽的,既自怨自艾不被母后皇兄宠爱,又怨恨自己没有表姐的敢作敢为。 见表妹被说得哭了起来,徐辛夷反而着慌,手忙脚乱的取手帕替她擦拭眼泪,心又软了下来:“好了好了,我不说你了,真是个好哭精……来,咱们这就去找冯保,凭什么就欺负你?连最后一点儿压箱底的玩意儿都要抢了走,哼,冯保多了不起么!” 旁边几个服侍公主的宫女、老嬷嬷脸都吓得白了,又连半句话都不敢乱插嘴,几乎吓得晕过去。 冯保职任司礼监掌印、东厂督公,与张居正同为顾命大臣,可谓权倾朝野,尤其在宫中横行霸道,连万历小皇帝都怕他,称他为“大伴”而不直呼其名,对于这些宫女、老嬷嬷来说,那就是头顶上的天老爷,稍有得罪,还不被抓到东厂里,落得个尸骨无存? 唯独徐大小姐不怕冯保——冯保的地位再高、权势再大,比正德年间的“立皇帝”刘瑾如何?可刘瑾都拿英国公张家、魏国公徐家没有丝毫办法呢!再说了,连慈圣李太后对徐家也还刻意笼络,又何惧家奴冯保? 她把表妹纤细的手腕捉住,转身踏踏踏的就往门外走,要去司礼监找冯保讨个公道。 “表姐,表姐!还是不要去了吧……”朱尧媖虽身为公主,却怕极了凶横狡诈的冯保,极力挣扎着不愿去,最后脱口而出:“好像、好像他们说卖皇宫里的东西,是姐夫秦长官主持的呢!” 啊?徐辛夷回头,疑惑的看了看表妹,长公主可怜兮兮的眨巴眨巴眼睛,怯怯的道:“你不知道啊?” 徐辛夷还真不知道。 她到京之后就住在武清伯李伟家里,李家晓得自己这个皇亲只是趁着太后小皇帝当朝有个一世富贵,徐家沐家这些武功勋贵才是代代掌兵、与国同休,故而加意厚待,还派仆从跟着这位魏国公的掌上明珠。 徐辛夷要么盯着相府,对张紫萱严防死守,要么进宫和朱尧媖相会,她倒是知道秦林撮合漕帮和五峰海商收购了不少贡物,缓解了折俸一事,却不晓得后面出售宫中珍宝的事情也是秦林撺掇的。 “原来是那家伙搞出的古怪啊,哼哼,”徐辛夷咧着嘴嘿嘿直乐,越发笃定的把表妹肩膀一拍:“那就更容易了,咱们直接找他,那小子别的不好,这点一定肯帮忙的。” 朱尧媖困惑的看了看徐辛夷:咦,怎么听表姐的意思,好像秦长官还对她还很大方,对她很不错?貌似传说中那些粗鄙的武夫,娶了妻妾之后都是非打即骂,身为平妻就更没有地位…… 不过,公主非特许照例不得出宫,她说去找秦林,怎么可能呢? 徐辛夷开始东张西望,最后在服侍朱尧媖的宫女中间抓了个身材和公主最接近的,大小姐嘿嘿坏笑起来,举手一指:“快脱衣服!” 啊?宫女们面面相觑,不明白她的意思,朱尧媖也奇道:“表姐,这是做什么?冬天挺冷哩。” 孰料徐辛夷上下打量打量她,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你也脱!” …… “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哇咔咔咔……”秦林哼着歌儿从张居正的相府走出来,瞧他那副洋洋得意的嘴脸,简直就是典型的小人得志啊。 难怪咱们秦长官开心,办理河工粮食、新式枪械和折俸这三件事,一来在张学颜、李幼滋、曾省吾等朝廷大员面前大大的露了脸,而京师品级较低的那些穷京官,则称他为仗义疏财的及时雨,替大伙儿把折俸这件倒霉事扛了过去; 二来嘛,获利也不少,虽然这是带着很强政治色彩的交易,利润率定得相当低,但总额极大,算下来利润也就不少了; 名利双收之外,张相爷对秦林的观感也触底反弹,固然是咬定牙关不放松,几次三番的暗示不可能把女儿嫁给他做平妻的意思,可也不禁止秦林去和两位张公子会面——十次当中,倒有八九次张紫萱在旁相陪。 每次会面,秦林都和张紫萱唇枪舌剑的纵论天下时务,两人观点时而相左、有时又所见略同,秦林多了后世几百年的见识,张紫萱得了乃父真传、深谙官场之道,这两位斗起来旗鼓相当,反而是外头颇负盛名的张敬修、张懋修两兄弟,总是听的多、说的少,大部分时间充当热心观众。 秦林又贯彻左右逢源、不偏不倚、固本培元、自成一派的宗旨,去和张小阳老朋友见面。 张小阳极其热忱,这做太监的底下虽没有了,爱憎恩怨却比常人越发强烈,见了秦林非常要好,秦林便通过他给张诚送了厚厚一份重礼。 都察院佥都御史耿定力,秦林直接发帖子招他来会,耿定力和老哥耿定向的把柄都握在他手里,那真是要他圆就圆、要他扁就扁,外头一副刚直不阿嘴脸的清流名宿,在秦林这里真是卑躬屈节到了极点,还说都察院的都老爷们都赞秦林仗义疏财,他在清流中间的名声也极好呢。 商场、官场、情场,场场得意,秦林只觉得阳光如此灿烂。 不过他的心情也有不好的时候,譬如说从相府出来往皇城东华门溜达,突然间就看到一个男装的背影分外眼熟:那窈窕的小蛮腰、丰满的臀瓣和笔直修长的大长腿,不是徐辛夷还是哪个?尤其是这个粗枝大叶的大小姐,每次改扮男装都把头发挽在脑后,再明显不过了! 可这位大小姐身边还跟着个身材瘦削的男子,头上扣着顶风帽,穿着件极其肥大的棉衣,看样子两人神情还十分亲昵。 咱们秦长官登时怒火中烧,喊了声徐辛夷,等笨头笨脑的大小姐回头张望,秦林确认目标之后,立刻大吼一声,冲着那个头上扣着风帽的男子扑了上去…… 359章 意想不到在线阅读 <!--t; 359章 意想不到 - 360章 初见小姨子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60章 初见小姨子 <!--go--> 360章 初见小姨子 朱尧媖绝对没有想到,头一次在表姐怂恿下偷偷出宫,竟然会在大街上有一个愤怒得像要吃人的青年男子,恶狠狠的扑向自己! 知道表姐要偷偷带自己出宫,朱尧媖又害怕又隐隐有些憧憬,当徐辛夷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又叫侍剑等女把服侍长公主的宫女们通通看住、不许她们去报信之后,她也就半推半就的被徐大小姐拖上了贼船,换上宫女的衣服,随着徐辛夷大摇大摆的溜出了紫禁城。 穿着宫女的衣服仍然不方便,她们去沽衣铺买了男子的衣服,然后在客栈改了男装,这才大摇大摆的在街上逛起来。 自幼面对深宫高墙的朱尧媖,一出宫就像出了笼的小鸟,高兴的心都快要飞了,看看吹糖人、捏面人的摊子,稀奇无比,街道两边的商铺,十分有趣,哪样都是从没见过的,瞧着新鲜有趣得很。 乐极生悲,头次出宫的朱尧媖终究不敢像徐大小姐那么嚣张,一袭胖大的棉袄把少女本来就偏瘦的身体套得严严实实,头上还扣着顶风帽,拉下来把脸都遮住了半边,于是秦林从背后看起来,长公主完全就是个身材瘦削、穿着不合身棉袄的男人。 偏偏她生性胆小,初出宫来又新鲜又害怕,紧紧拉着表姐的手,两人簇拥在一块,生怕和表姐分开。 于是悲剧就这么发生了…… 秦林左手黑虎掏心,右手猴子偷桃,脚踩八仙赶云步,以猛虎下山之势朝着朱尧媖猛扑过去! 长公主刚刚回过头,就看见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朝着自己虎扑而来,脸上凶得像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似的。 她哪里见过这般阵势,当即吓得心脏都离了位,全身僵住连眼睛都转不动了,如小鹿般潮湿的双眼可怜巴巴的望着秦林,眸子里写满了惊惧和惶恐。 竟是个女子! 朱尧媖除了风帽之外并没有刻意化妆,转过身来之后秦林立刻就发觉不对,赶紧把下流龌龊的猴子偷桃和黑虎掏心收了回来,猛扑的势头却是收不住了。 “你搞什么?”徐大小姐被秦林弄得懵了头,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赶紧侧身想拦在朱尧媖前面。 来不及了,秦林就像一头笨手笨脚的狗熊,张牙舞爪的撞了上来,而徐辛夷的阻拦非但没有起到任何有益的作用,反倒把自己也搭了进去,并且令正在努力改变方向的秦林彻底失去了平衡…… 彗星撞地球。 天地大冲撞。 天旋地转之后,三个人纠缠着跌成一团。 徐辛夷浑一只手扶着表妹脑后,清醒过来之后赶紧问:“喂,秦林你搞什么!表妹,你没事吧?” 朱尧媖枕着表姐的手臂,早已吓得呆住了,半天才回过神,带着哭腔弱弱的道:“快、快挪开呀……” 挪开?是说我吗?刚才秦林太阳穴正巧撞在徐辛夷额角,这时候脑袋是晕晕乎乎的,狼嘴却啃着一张嫩生生香喷喷的脸蛋,睁眼一看,正好和朱尧媖小兔子一样躲躲闪闪的眸子四目相对。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秦林嘴里呃的一声,而长公主殿下已经快要抓狂了。 街道两边的行人已经注意到三人的异状,不少人朝这边围拢过来。 徐辛夷两条大长腿撑在地上一用力,把秦林掀到了旁边,扶起朱尧媖就朝胡同里面躲,秦林赶紧跟在后面,跑了几步,甩开那些好奇心过于旺盛的闲人。 “秦林你怎么搞的!”背街偏僻无人的胡同之中,徐辛夷双手叉着小蛮腰,蜜色的脸蛋上挂着怒意:“朱尧媖是本小姐的表妹,也是当今皇帝的同胞妹妹,大明朝的长公主,你个色狼,干嘛欺负她?!” 长、长公主?秦林唬了一跳,本以为是徐辛夷身边的女兵,没想到这个清瘦秀丽,看上去怯生生的小姑娘居然是大明朝的长公主,叫他完全出乎意料,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 可朱尧媖根本就没有身为长公主的气场,缩到徐辛夷怀里,小脸儿磨蹭着她的肩头,哭得那叫个梨花带雨:“呜呜……他就是姐夫吗?好凶好恶啊,表姐咱们快回宫吧,外面好可怕……” “好了好了,一场误会,多半是这家伙以为你是男孩子,吃起醋来了呢!”徐辛夷轻轻抚摸着表妹的后背,丰润如果冻的嘴唇坏笑着翘了起来,颇为得意的瞧了瞧秦林:哼,你也会为本小姐吃醋吗? 秦林无奈的苦笑,摸了摸下巴,心说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老婆耶,大姐! 然后两个闯祸精看了看抽噎着的好哭精,同时有了共识:这件事,绝对不能泄漏出去。 可怜的长公主根本不知道已经被算计了,还哭哭啼啼的说要去告秦林,叫皇帝哥哥处罚这个坏人。 忽然秦林面色一肃,厉声问着徐辛夷:“徐氏,你身为本官平妻,如何私自到京,不和为夫商量?又为何带着长公主私自出宫,该当何罪?” 徐辛夷乖得像个刚过门的小媳妇,呃,好像她本来就是刚过门的小媳妇,手指头揉搓着衣角,畏畏缩缩的道:“夫君别这么凶嘛,妾身到京师也就是看看表妹,没有敢到处乱跑哦,还有什么私自出宫,人家还不是看表妹呆在宫里无聊,才带她出来逛逛的嘛。” “真是不守妇道,气死为夫了!你干犯国法,知不知道?”秦林怒气冲冲的走来走去,好像下一刻就要打人似的。 好凶、好凶啊!朱尧媖咬着手指头,吓得快要晕过去了,瞧着秦林的目光就像大灰狼爪子底下的小白兔,躲躲闪闪的盈满了惊悸,胆战心惊的道:“姐、姐夫,都是我不好,不该跟着表姐出宫,您、您千万别生气,我、我给你赔罪好不好……” 哇塞,原来小姨子这么好骗啊!秦林这坏家伙立刻放下了一百二十个心,嘿嘿的奸笑起来。 喂、喂,徐辛夷眯着眼睛,在朱尧媖背后用口型无声的说:“你、可、别、乱、打、主、意!” 秦林撇撇嘴,心说我至于吗,长公主虽然清秀漂亮,但她年纪才多大?干咳两声,对着朱尧媖正色道:“好吧,既然长公主这么说,本官就不把你们私自出宫的事情说出去,你们也千万不要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到处乱说!至于徐氏你嘛,哼哼,等今晚为夫好生责罚吧!” 说罢,秦林坏坏的笑起来,色迷迷的瞧着徐辛夷丰满的胸脯,口水直流啊! 情知所谓的责罚必定是秦林要使坏,想到种种往事,徐大小姐脸蛋霎那间就红了,本来英姿飒爽的花木兰,立马就生出了几许忸怩的小儿女态。 朱尧媖却不懂姐姐姐夫之间的玩笑话,见徐辛夷这个样子,还以为秦林的惩罚一定十分可怕,刚才说要告秦林什么的,其实是小孩子的一时气话,这会儿晓得自己不该私自出宫,被秦林和徐辛夷吓唬一番,心头比谁都害怕,闻言赶紧道: “好的好的,我们一定不会说出去,姐夫你也别责罚表姐了呀,如果你生气,就、就责罚我吧!” 清清秀秀的长公主,略显苍白的瓜子脸上泪痕未干,像小动物一样潮湿的眼睛就算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会心生怜意,一听说徐辛夷要被自己连累,就不管自己受了多么大的委屈,也要替她把惩罚承担下来。 秦林喉咙口咯的一声,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徐大小姐更是又好气又好笑,圆睁着杏核眼,朝秦林挥了挥拳头:色狼,不准乱想! “这种惩罚是不能用在小姑娘身上的哦,所以,还是让你表姐亲自领受吧!”秦林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朱尧媖的头顶,就像大哥哥对小妹妹那样。 朱尧媖本来想躲开,害怕秦林生气就没敢躲,被他抚摸着头顶,初时觉得有些异样,后来也不觉得有什么了:小时候慈爱的父亲和两位兄长,也曾这么抚弄着她的头顶,自从父亲去世,长兄登基,二哥也渐渐年长,母亲和兄长好久没有来看过她了,这样被人抚弄头顶,大概还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吧…… 三人找了间生意冷清的茶楼坐下,徐辛夷一五一十的把四样珍宝的事情说了,秦林当即大包大揽:“那算个什么事儿?包在哥哥我身上,最多几天就给表妹找回来。” 初次见面,姐夫总要给小姨子几分薄面嘛,何况今天的事情,饶是秦长官脸皮厚,也忍不住有些儿心虚。 朱尧媖立刻高兴起来,在回宫的路上,她这样和徐辛夷说:“姐夫果然是个又凶又霸道的武夫,不过他说的话总觉着叫人心头笃定呢,气魄也和张公公、黄伴伴他们完全不一样。” 徐辛夷以手加额,有种喷血的感觉,秦林知道长公主拿他和太监们相比,不知该有何种感想? 360章 初见小姨子在线阅读 <!--t; 360章 初见小姨子 - 361章 开始挖坑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61章 开始挖坑 <!--go--> 361章 开始挖坑 长公主朱尧媖失去四件心爱的珍宝,感觉直如天塌地陷一般,秦林答应替她找回来,却没当多大回事儿。 售卖宫中宝物以充实府库的具体工作,内廷征集是内官监操办,外廷售卖是户部负责,掌内官监张诚和户部尚书张学颜都是老熟人了,办这点事儿还不简单? 户部衙门就在棋盘街东边,秦林从东华门往南走,到长安街再朝西拐,转弯就到。 看门的小吏、兵卒认出是他,立马点头哈腰:“哟呵,秦长官来啦?稀客,稀客!” 前段时间秦林办理垫支河工粮食和收购贡物两件事,往户部衙门多跑了两趟,部里从司官郎中到书办小吏,通通晓得这位爷爷就是仗义疏财的及时雨秦长官,本部尚书张学颜的座上宾,所以见了他态度都是恭恭敬敬的,再热情不过了。 张学颜听得通报,自己就走到了户部大堂门口,笑呵呵的和秦林见礼:“秦小友,是什么风把你这场及时雨又刮到咱户部来了?每次只要小友上门,老夫肩头的重担都要轻快好几斤哩!” 秦林也满脸堆笑:“无事不登三宝殿,小侄有事要来求老伯办理。” 两人走到签押房坐下,仆役端上茶水,秦林说受人之托,想拿回原属朱尧媖的四件珍宝,问问是不是送到户部来了,或者给退回宫里去,或者交给他直接去还了就是。 事涉宫禁,又是张居正雷厉风行督促的事项,别人来办这件事,多大的面子也不管用,唯独秦林一说,张学颜丝毫也没有犹豫,就把具体操办的一位员外郎、一位主事叫了来,问现在户部库里有没有这几件东西。 员外郎叫程许,三十多岁,一口川音:“启禀张部院,卑职负责清点查验,记得昨晚咱们收到的宫中宝物并没有这些东西。” 主事叫郭遂成,年纪有四十多了,也跟着道:“卑职也记得并没有这四件东西,要是怕记错了,卑职这就去把交接的清单拿来验看。” 这两个都是张学颜最得力的下属,他当然信得过,便抱歉的对秦林道:“小友,看来东西还在宫中,你就多等几天,他们送来了,咱们就说东西不好、卖不出去,给他退回去,自然又回到长公主手里了。” 秦林致谢之后告辞离开,却没有径直回家,又往宫外张诚的外宅跑了一趟。 姐夫答应小姨子的事儿,总是尽快办成的好,否则就太没面子啦! 太监们都住在宫里,但有权势的大太监都会在宫外置办外宅,乃至娶妻纳妾——当然都是摆设。 张诚养在外宅的仆人晓得怎样通知宫中的主人,秦林坐着等了没多久,张小阳就骑着马飞快的跑了来,把马鞭扔给仆役,一边擦着满头大汗,一边连声道:“秦大哥,你可闯大祸啦!” 秦林腾的一下站起来,饶是他胆大心黑,这时候也准备夺路而逃了。 “耶,只要你别胡乱追查就行了,也不至于怕成这样吧?”张小阳莫名其妙的看了看秦林:“我是说宫中搜求珍宝这件事水深得很,咱们能不碰就尽量别碰,免得招灾惹祸。” 呼~~秦林长出了口气,简直想把张小阳抓起来揍一顿:奶奶的,刚才那句话老子还以为是长公主私自出宫,又被我扑倒欺负的事情发了呢! 大明朝的长公主,可不是能随便乱扑的。 “说话清楚点,别一惊一乍的好不好?”秦林“幽怨”的瞪了张小阳一眼,“老子差点被吓出毛病来了。” 张小阳嘿嘿的笑,有点儿不好意思。 他和秦林在蕲州并肩战斗,可是真正的生死之交,那时候要是黄连祖一伙得势,秦林要倒霉是不消说了,他这个世子朱由樊身边的心腹小太监,恐怕连尸骨都不晓得在哪里去了吧! 现而今和做司礼监秉笔太监的叔父张诚相认,在皇宫里面有了体面,他很替秦林在张诚面前吹嘘了几次,张诚也知道秦林有审阴断阳、洞彻幽冥的本事,着意结交起来,以便互通声气。 这次听秦林要替长公主索回四件宝物,张诚却是一下子脸色都白了,立刻派侄儿出宫来告诉秦林: 就此收手,千万别深入查探,一着不慎便有杀身之祸! 杀身之祸?秦林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俄而笑了起来。 本来以为很简单,没想到这件事居然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接下来几天秦林照常上衙门办公,冯邦宁和曹兴旺两个家伙看见他就把脸一拉,好像秦林欠了他们几万两银子没还似的。 可不是嘛,工部把秦林的衙署修得富丽堂皇,屋顶镶嵌了许多玻璃亮瓦,虽是朝北的房间,却也采光良好,倒是正牌的掌南镇抚司冯邦宁,他办公的衙署只是普普通通的修了修,和诸位属官的一个规格,屋顶连半片亮瓦都没用,你说他生气不生气? 秦林装得什么都不知道,老老实实上班,平平安安回家,冯邦宁的脸色再臭,他也笑脸相迎,几乎装得比洪指挥还要懦弱可欺。 不熟悉他的,还以为秦长官转了性子,晓得他秉性的陆胖子和牛大力则暗自寻思,估摸着秦长官又要使坏,给人挖坑了。 徐辛夷来会仙客栈问珍宝的事情,秦林总推说快了快了,趁没人就朝女儿家害羞的几个地方乱摸,还嬉皮笑脸的问她什么时候圆房。 每到这时徐大小姐就红了脸儿,跺一跺脚,赶紧跑回武清伯府的暂居处。 最后一次,徐大小姐终于被秦林搞毛了,圆睁着杏核眼,怒道:“你这家伙一点不靠谱,表妹还说你笃定呢,到现在还找不回宝物,姐夫无能,连累我做姐姐的也没面子!哼,什么圆房,等你找回宝物再说吧!” 等的就是这句呀,秦林嘿嘿的坏笑起来,他思忖片刻,对徐辛夷道:“要找回宝物,不难,只是我听说宫里的《清明上河图》、碧玉西瓜等几件宝物价值连城,你对武清伯李伟说,外面有人愿意花万两黄金购买这些宝物,但切不可提为夫我的名字。” 361章 开始挖坑在线阅读 <!--t; 361章 开始挖坑 - 362章 国宝窃案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62章 国宝窃案 <!--go--> 362章 国宝窃案 接下来几天,随着武清伯李伟的入宫,出售宫中艺术珍品以充实国库的事情遇到了前所未有的质疑,京师之中竟因此掀起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政治风暴。 武清伯李伟出身低微,全仗着有个女儿成为了大明朝的慈圣李太后,这才飞黄腾达起来,他平时胆子很小,见了文官士大夫和武功勋贵都格外的客气,唯一的毛病就是贪财,看上什么好东西就入宫找女儿讨要,先获赐海淀皇庄,起造了著名的清华园(后世清华大学所在地),后来又将玉渊潭钓鱼台这处名胜变成了他的私人财产。 徐家和李家是姻亲,徐辛夷住在武清伯府,找个机会说起出售宫中之物的事情,她就有意无意的提到南京有人愿意花万两黄金买《清明上河图》、碧玉西瓜等几件珍宝。 说者有心,听者也有意,李伟出身本来贫寒,听到徐辛夷说到万两黄金四字,他差点没被一口饭噎住,当下就打起了小算盘。 当夜,服侍李伟的丫环下人都被吓了一跳:老爷子躺在床上像烙饼似的翻来覆去,整晚上不睡觉,时不时还哈哈的自己笑起来,敢是发了母猪疯? 第二天一大早,李老爷子顶着双黑眼圈,急如星火的坐上轿子,进宫找女儿去了,见面没说上几句话,开口就讨要清明上河图为首的几样宝物。 李太后知道老爹没什么艺术修养,以前要的都是皇庄、土地、金子银子,突然要起字画珍宝,她心头不禁有几分奇怪。 但李太后对家人相当不错,尤其是老爹李伟,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她都会满足,而且艺术修养不足,在她心目中这些宝物的价值也很有限,于是立刻传懿旨,把宝物赏给贪心不足的老爹。 没曾想什么碧玉西瓜都好找,偏偏《清明上河图》拿不出来! 李伟立刻不依不饶,勒逼着太监去替他找画——只因昨天徐辛夷说过,愿意出万两黄金买这几件宝物的富翁,实是赵宋的一位后裔,什么碧玉西瓜、玉石围棋都是当年宋朝皇宫御用之物,人家借此凭吊祖先,所以才愿意重价购买。 其中《清明上河图》绘着赵宋时汴京风物、皇宫殿宇,恰恰是诸般宝物里面的总揽纲目之首要,缺了这幅图,人家就不肯买了。 李伟为了传说中的万两黄金,决心不惜一切代价要将这幅图弄到手,在宫中大叫大嚷,可闹了一整天,张诚、张鲸都出来赔小心,到底还是没有找到。老爷子竟跑到女儿面前指手画脚的告状,说宫中太监连太后的懿旨都敢违背,把名画藏起来不肯给他。 李太后被老爹吵得不耐烦,给别的画儿替代吧,无论多么珍贵的名画,李伟都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要,就只要《清明上河图》。 到后来连李太后也起了疑心:那副画儿到底去哪儿了呢?她吩咐老爹先回去,等宫中秘密查访,找到之后一定给他,李伟这才败兴而归。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李伟在宫中闹的声势不小,自然传到了宫外有心人的耳朵里。 张居正的反对派在这两年贬的贬、罢的罢,已经所剩无几了,而且出售字画充盈国库一事,终究是符合外朝文官“把内库的钱都掏到户部”的思维方式,背后又有李太后和万历帝支持,倒也无话可说。 突然爆出宫中珍宝失踪的事情,这些人真是喜出望外,立刻像打了鸡血似的跳起来,刑部主事沈思孝、监察御史赵应元、太仆寺少卿张友龙等人纷纷上书,弹劾户部尚书张学颜纵容属官,中饱私囊,与内廷宦官勾结,借出售宫禁之物的机会,贪墨《清明上河图》为首的众多珍宝。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矛头虽然暂时对准直接操办的张学颜,实际上则直指力推此事的首辅帝师张居正,连带着司礼监冯保。 现在跳出来的沈思孝等人只是冲锋陷阵的过河卒子,他们背后还站着车马炮和老帅,前任首辅高拱留在京中的余党,以及前次在丁忧夺情事件中和张居正发生冲突的朝廷大员,对于刑部主事沈思孝的行为,刑部尚书严清的态度就相当暧昧。 从内廷到外朝都酝酿着暴风骤雨,那些对新政不满的官员都在观望着局势,带着隐藏不住的兴奋…… 谁都不会知道,扇动翅膀形成风暴的那只蝴蝶,只是小小的正四品锦衣卫指挥佥事秦林。 这几天他依然老老实实的每天去锦衣卫衙门点卯,装得和没事人似的,就连最亲信的陆远志和牛大力每天议论宫中名画失窃一案的时候,也绝对没想到自家长官在这场风波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终于,刘守有把所有的堂上官都召集到了本衙白虎大堂。 陪在刘守有身边的还有两个人,其一相貌平平,笑容格外的奸猾,褐衫皂靴尖帽,却与往日所见的东厂官员不同,胸口有千户武官补服——这就是东厂除厂公之外的第二号人物,现任掌刑千户,冯保的心腹徐爵。 另外一人神色桀骜不驯,满脸横肉,胡子一根根扎在下巴上,凶相毕露,也是褐衫皂靴尖帽,胸前有百户武官补服,乃是东厂理刑百户陈应凤。 厂卫一体,大部分时候东厂的权势还要盖过锦衣卫,东厂掌刑千户的地位和锦衣都督刘守有差不多,而理刑百户比除了掌北镇抚司之外的所有锦衣堂上官都要略胜一筹。 所以诸多堂上官都朝这两位点头哈腰,唯独冯邦宁神态悠然自得,隐隐傲视同僚——徐爵、陈应凤都是他伯父冯保的下属。 互相之间都是认识的,刘守有略为介绍,便开门见山的道:“想必诸位都晓得了,慈圣太后赐给武清伯的《清明上河图》,居然在宫中遍寻不得,外边说什么的都有,且不管它,为着太后震怒,东厂和咱们锦衣卫联手办案,哪两位老兄愿意出把力,侦办此案?” 刷的一下,所有的目光都投到了秦林身上,谁不知道这位年轻的指挥佥事屡破大案要案,乃是本衙破案的第一号能员? “下官愿往!” 出乎意料的是,抢先应诺的不是秦林,而是冯邦宁,他得意洋洋的走出班列,还挑衅的看了看秦林。 362章 国宝窃案在线阅读 <!--t; 362章 国宝窃案 - 363章 怕你不倒霉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63章 怕你不倒霉 <!--go--> 363章 怕你不倒霉 被冯邦宁来了个突然袭击,秦林只是无所谓的笑笑,老奸巨猾的刘守有则脸上怒意一闪即逝。 张居正和冯保两位虽然立场并不完全一致,但基本同盟关系还是稳固的,仅仅是站稳司礼监和东厂的冯保不甘于从属者的地位,想取得同盟的主导权,张、冯之间并没有太大的矛盾。 这次出售宫中书画以充实国库的事情是他们两位共同推动的,而弹劾的奏章表面上指向户部尚书张学颜,实际上矛头已对准了这个联盟,幕后站着的是新政的反对派。 面对共同的敌人,张居正和冯保是一定会精诚团结的。 现在东厂已经出了一位掌刑千户、一位理刑百户,都是冯保的亲信,那么按照不成文的规矩,轮到锦衣卫这边就该出张居正信得过的人了。 冯邦宁突然跳出来自告奋勇要参与办案,就破坏了潜规则,无异于不给张居正面子,也不给刘守有这个锦衣都督面子。 所以刘守有眼珠一转,就准备不咸不淡的来几句,叫冯邦宁下不了台。 结果倒是东厂来的两位抢了先,徐爵是冯保心腹,对主人这个侄儿也不必太过客气:“冯长官,这件事外官隐隐约约把矛头指向冯司礼,东厂那边有咱和陈理刑也就够了,你看是不是暂且回避?” 陈应凤在冯保一系的地位低得多,口气就客气多了,生就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偏要假作斯文,咬文嚼字的道:“以卑职愚见,冯长官在南镇抚司事务繁杂,同样是尽忠王事,南镇抚司一刻也缺不得冯长官,所以查案的差事,还是交给别人来办罢!” 说罢,两位都朝着冯邦宁使眼色——他们也不想查案的都是冯保嫡系啊,查出来好说,查不出理想的结果,到时候谁来负责任?万一结果对张居正不利,相府方面又没个见证的,两边怎么好交待? 冯邦宁不是傻瓜,立马听出了味道,好在陈应凤替他把台阶都搭好了,只要说南镇抚司事务庞杂无法分身,就趁机缩回来吧。 没想到这时候站在他身后的秦林,突然从鼻子里哧的一声笑,那笑声非常轻微,别人都听不见,唯有距离最近的冯邦宁耳朵里面是清清楚楚:又鄙夷,又轻蔑,简直把他鄙视到了极点! 冯邦宁少年得志,仗着伯父这尊靠山,从来没有遇过挫折,想和秦林别别苗头吧却是出师不利,整修衙署一事被秦林把风头都占完了,叫他好生没面子,又妒又恨,始终盘算着怎么狠狠的整秦林一把,才能消得心头之恨。 听得秦林充满不屑意味的笑声,冯邦宁肺都快气炸了,再也顾不得许多,上前一步,拱手对刘守有道:“刘都督,下官愿立军令状,必破此案!” 刘守有眼中寒芒一闪,心道你自己作死,须怨不得我。 徐爵、陈应凤还要再劝,刘守有忽然堆起满面笑容,极其热情的冲着冯邦宁拱手:“冯指挥肯戮力王事,真乃国家大幸哪!咱们锦衣卫衙门、白虎大堂之上,一时瑜亮之选也就只有冯指挥和秦指挥两位少年英雄啦,来来来,秦指挥也来,这次你们两位携手效力,一定能破获案件,追回国宝!” 这是刘守有第二次说瑜亮之选了,秦林却不像第一次那么打太极拳,在冯邦宁嫉恨的目光中,当仁不让的走上去和他并肩而立,冲着刘守有作揖:“刘都督谬赞,下官不敢领受。破案嘛,下官还有那么点毫末道行,就陪着冯指挥走一趟,万一他有什么闪失,也好从旁帮扶,免得失了我锦衣卫天子亲军的颜面。” 秦林这话说的有意思,好像他不去,冯邦宁就要大丢其脸似的,登时白虎大堂上的众位堂上官就互相挤眉弄眼,只是碍着面子没笑出声来。 “你!”冯邦宁气得脸色青黑,指着秦林就待破口大骂。 “好啦好啦,”刘守有不等他发作,先把脸色一板:“两位少年英杰,总要以精诚团结为上,秦指挥也是一片好心,冯指挥不要太计较嘛。” 刘守有总是掌锦衣卫事、领左都督太子太傅衔,冯邦宁再跋扈也不敢和他当庭吵起来,只好忍气吞声,鼓着两只眼睛盯住秦林,气鼓气胀的活像只大癞蛤蟆。 “哼!办案时东厂两位都是我伯父的家奴,怕不整死你个乡巴佬!”冯邦宁盘算着怎么报复秦林。 秦林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老子不是没给你机会,倒是姓冯的从老子到任南镇抚司就横挑鼻子竖挑眼,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不晓得马王爷有三只眼,这次叫丫的不死也脱层皮! 冯邦宁意外的加入了进来,叫徐爵和陈应凤也非常无奈,但他俩终究只是冯保的下人,至少在冯保面前和冯邦宁这个侄少爷的身份要差上一截,所以也没得办法,只好和新加入的两位锦衣堂上官寒暄几句,又朝刘守有道谢告辞之后,四人一块到南镇抚司衙署坐下商议案情。 秦林笑眯眯的和两位东厂大佬谈笑寒暄,冯邦宁颇为不屑的指使曹兴旺端茶倒水,摆出副主人的架子,却对秦林不理不睬。 徐爵和陈应凤则深知在办案的四个人当中秦林事实上代表着江陵相府,所以不敢不据实回答,并没有摆东厂大佬的架子。 李伟大吵大闹索要《清明上河图》,宫中进行了拉网查点,文牍记录上这幅画是还在宫中的,偏偏怎么找就是找不到。 这时候内官监有位姓胡的太监突然回忆起来,说是隆庆年间这幅画就已经给了成国公朱希忠,经他提醒,冯保和另外几位当年在场的大太监都回忆起这件事了,说多半是画已赏人,只是文牒上缺失了移交记录。 本来司礼监掌印太监、东厂督公冯保都发话了,这件事完全可以到此为止,谁还敢说个不字? 偏偏武清伯李伟眼见到手的一万两黄金又飞走了,那感觉真是百抓挠心,憋不住又跑到成国公府去问这件事,意思是想把清明上河图买回来,转手就赚一大笔。 朱希忠万历元年就死了,儿子也死的早,现在国公府的主人是他孙子朱应桢,还没有袭爵。 听说李伟的来意,朱应桢当即大惊,说我爷爷当年求得名画之后,还没有来得及去领,隆庆皇爷就突然驾崩了,不久之后新皇登基,忙忙乱乱到七月份,结果我爷爷也病死了,自始至终就没拿到过这幅画呀! 李伟一下子蹦起八丈高,又去找女儿哭闹求索。 慈圣李太后被这件事闹得很心烦,加上外朝反对新政的文官纷纷上书弹劾户部尚书张学颜,一时间大有风雨欲来之势,于是她赶紧下了懿旨,叫东厂和锦衣卫彻查此事。 “秦长官,你瞧现在就是这么个局面,”徐爵思忖着,把手一摊:“以本官看来,只怕事情还要追溯到隆庆皇爷驾崩那阵子的宫中要人。” 陈应凤也压低了声音:“陈洪、孟冲,屁股底下都不干净!” 那陈洪、孟冲分别是冯保上位之前的司礼监大太监,乃前任首辅高拱一党,徐爵、陈应凤的意思便是把盗宝罪案栽到他两个身上,就把冯保和张居正洗干净了。 “这两位权宦已经去职很久了,说是他们偷的,怕是难以服众吧?”秦林皱着眉头,沉吟不决。 徐爵和陈应凤面面相觑,暗说秦林不知趣,现在也就这个办法最方便把首辅帝师和冯司礼解脱出来嘛! “秦指挥,要是你怕不能服众,嘿嘿嘿嘿,我东厂总有办法叫案子铁证如山的,”陈应凤把手指头捏得劈啪作响,脸上凶相毕露。 刑讯逼供,屈打成招?秦林笑着摇摇头:“那样的话,画儿还是没找回来,咱们怎么交待呢?” 呃~陈应凤被噎了一下,知道秦林说的有道理,无法反驳。 失窃案不像杀人案,比如杀人案吧,屈打成招,随便栽个凶器给疑犯,是勒死的给条绳子,是刀杀的给把菜刀,再好办不过了; 拿贼拿赃,这失窃案就得把赃物找到,要硬打得两个过气老太监招认盗宝,容易,可往哪儿去找《清明上河图》这件国宝来交差呢? 徐爵心下极其不乐意,却没像陈应凤那么浅白,毕竟这个四人专案组里面秦林在事实上代表张居正,也不能太不给面子,他便朝冯邦宁打个眼色,慢条斯理的喝着茶:“这幅图价值颇高,陈洪、孟冲不见得是自己收藏,也许转卖别人,那也是有的,要是出了海外,自然没处追查……” 没想到,冯邦宁竟没帮着东厂两位说话,而是阴阳怪气的道:“秦指挥既有泼天大的本事,要办理此案有何难哉?咱们这次一定要彻查案情,叫旁人见了心服口服!” 原来冯邦宁生怕案子照徐爵、陈应凤的办法,噼噼啪啪一顿毒刑,快刀斩乱麻,就算找不到图也可以说是卖到海外去了,来个死无对证,那秦林反而轻易破获案件,平白得了功劳,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吗? 秦林看着冯邦宁的神色,就像瞧这一头愚蠢不堪的猪,还是自以为聪明绝顶实际上愚笨无比的那种,他肚子都快笑疼了,脸上却不动声色,义正词严的道:“冯指挥说的是,咱们正该秉公执法,不仅要抓住窃贼,而且要起获赃物,这才叫大获全胜!” 363章 怕你不倒霉在线阅读 <!--t; 363章 怕你不倒霉 - 364章 胆小的成国公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64章 胆小的成国公 <!--go--> 364章 胆小的成国公 冯邦宁是冯保的嫡亲侄儿,秦林则代表着张居正,他俩都说要秉公彻查,徐爵和陈应凤无可奈何,便提议先从户部经办官员和宫中的交接流程查起。 哪知秦林把手一摆,老神在在的道:“案子究竟如何,画儿到底赏没赏给成国公,咱们还是细致一点的好,先去成国公府仔细查查,至少先确定画的去向。” 徐爵和陈应凤对视一眼,颇有些莫名其妙,都说这位秦长官有审阴断阳之能,怎么这会儿如此昏聩糊涂? 成国公嫡孙亲口说画没有给他,宫中御用监也没有相应的交接手续记录、按存档记录画儿还应在宫内,包括冯保在内几个大太监后来也回忆起,当年确实只是隆庆皇爷口头答应,并没有完成手续交割。 这样就是三面对证,人证物证都全了,还查它做什么?饶是东厂两位大佬办过的案子万万千千,手底下冤魂千千万万,这时候也晓不得秦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冯邦宁则是嘴角都快翘到鼻子上面去了,觉得秦林破案不过如此,冷哼一声:“既然秦指挥不辞辛劳,咱们就陪着跑一趟又如何?都是戮力王事嘛!” 秦林带上陆远志、牛大力,冯邦宁屁股后面跟着曹兴旺,徐爵和陈应凤则带了东厂的大批档头、番子,一行人浩浩荡荡杀奔成国公府。 初代成国公朱能是朱棣靖难之役夺取皇位的大功臣,算是极其显赫的国公,上一代朱时泰受封几个月就死了,没什么作为,但爷爷辈的朱希忠历掌后、右两府,总神机营,提督十二团营及五军营,尽统京师诸军,官拜太师之位,死后追封定襄王,显赫无比,其弟朱希孝也曾为锦衣都督,官至太保。 秦林本以为这一代的朱应桢要么像徐维志纨绔不羁,要么就像常胤绪粗鲁蛮横,总之,该有几分将门虎子的气魄吧。 孰料出来迎接的是个比他还要年轻一两岁的少年公子,生得斯斯文文,眉宇间有几分阴沉郁结之气,眼见大群东厂番子和锦衣校尉,骇得浑身打哆嗦,脚步错乱,出门时还被门槛绊了一下,迎上来前言不搭后语的道: “诸位老叔老伯,又是什么事要找小侄?小侄谨守门户,并不曾干犯国法呀!” 朱应桢父亲曾做过几天锦衣官儿,刚袭爵、还没当上都督就早早死了,所以他称徐爵、冯邦宁等为叔伯。 徐爵晓得这位是个胆子小的,也不管人家是将来的国公爷,仗着东厂的威风,大模大样的道:“小公爷勿怪咱们得罪,还是为着《清明上河图》的事儿,这位断案如神的秦林秦指挥有话要问你呢!” 朱应桢哭丧着脸,连连朝秦林打躬作揖:“秦大叔,那画儿实不在我家里呀,当初家祖虽蒙隆庆皇爷赏赐,却根本没有交接,李皇亲已经来问过了,我都告诉他了嘛。” 一样米养百样人,秦林这才晓得朱应桢堂堂未来成国公,有那么威风了得的爷爷和叔爷,自个儿却是个脓包软蛋。 “小公爷勿忧,”秦林笑眯眯的,态度比徐爵客气多了,温言安慰道:“咱们只是来问问情况,这件事和小公爷关系不大,并不会对你不利的。” 一堆凶神恶煞的厂卫鹰犬之中,只有秦林态度最为和蔼,朱应桢极为感激,热情的邀他们进府中坐坐,慢慢谈这件事。 众人进到府中,秦林东扯西拉的问当年的情况,其实都在扯淡,朱应桢却怕了凶巴巴的徐爵、陈应凤,倒是宁愿和这位和蔼可亲的秦指挥多谈谈 ——他那副样子简直可笑至极,身为即将袭爵的成国公,居然连看都不敢看徐爵、陈应凤几个,眼神飘飘忽忽的,显然惶恐到了极点。 秦林心头好笑,脸上自是十分亲切,像拉家常一样和朱应桢说个不休,渐渐的朱应桢没那么害怕了,一五一十的把当年情况又说了一遍,无非是爷爷朱希忠怎么和隆庆皇爷说的,在场见证的有司礼监冯保、张诚和张鲸三位大太监,其余宫女、小太监又有几个,爷爷回来又是怎么告诉家里人的,唠唠叨叨说了半天。 其实也没什么新情况,当年的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文档记载和当事人回忆都确凿无误,朱应桢并没能提供任何新的线索——实际上当年他才七八岁,能知道什么? 东厂两位听得秦林啰嗦个不休,实是耳朵都听起了茧子,冯邦宁则冷笑连连,对徐爵道:“秦指挥果然断案如神,瞧这问的详细啊,只恨不得把当年谁眨了几下都问一遍呢!” 徐爵和陈应凤也暗笑不迭,心道果然是见面不如闻名,外面把秦某人吹得如何厉害,原来是这般一个银样蜡枪头! “扯他妈的蛋,”陈应凤咬着钢钉样的牙齿,压低了声音从嘴唇里憋出句:“姓秦的干嘛不把朱老国公在宫里咳嗽几声,撒了几泡尿都问一遍?” 徐爵涵养好些,笑着道:“秦指挥问得详细,想必有他的原委,只是小公爷当年年纪很小,怕是很多记不得了,就记错也免不了的……” 朱应桢还以为是他们针对自己呢,吓得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惶恐的道:“小侄年纪虽轻,所幸记事还早,这些都记得很清楚的。” “好啦好啦,”徐爵笑起来,很为自己能把堂堂国公爷吓唬住而得意,大模大样的挥手示意他坐下。 秦林却和颜悦色的安慰朱应桢:“多谢小公爷提供了当年的情况,下官心头越发笃定了,这件事实与小公爷没什么关系,下官等打扰多时,这就告辞了,若案情有什么疑难,再来请教。” 说罢,秦林站起来,恭恭敬敬的朝朱应桢行礼,他也忙不迭的回礼。 徐爵、陈应凤、冯邦宁这三位就不同了,明晓得朱应桢是个脓包软蛋没用的货,便也不拿他当国公爷尊重,极其傲慢的抬抬手就算是行过礼了,倒是身为国公的朱应桢嘴里说着老叔老伯,一个个长揖做下去。 目送秦林等人离开成国公府,朱应桢长出一口气,拿袖子擦脑门——就这一会儿,他脑门上汗珠子都出了不少。 364章 胆小的成国公在线阅读 <!--t; 364章 胆小的成国公 - 365章 四处走访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65章 四处走访 <!--go--> 365章 四处走访 从成国公府里出来,秦林又提议去户部查访,半道上看见杏黄色酒招子分外可喜,时候也到晌午了,身后便传来咕噜一声响。 回头一看,陆胖子不好意思的揉揉他那圆滚滚的小肚子,低声讪笑道:“秦哥,您看咱们是不是?” 这时候已交晌午,路边店小二把白手巾往胳膊肘一搭,京腔京韵的吆喝声格外亲切:“酱肘子香喷喷、芝麻火烧满天星、白条肉直流油勒,热腾腾的肉馅大包子,老白干不辣不要钱,各位客官里边儿请~~” 众人整整跑了上午两个整时辰,个个饿得肚子里咕咕叫,听到这声音都哗啦啦口水直淌。 “胖子,这些馆子都不好吗吗嘛,”秦林哈哈一笑,冲徐爵等人团团作个揖,手指前方:“相见就是缘分,咱们今日并肩办案,本官请大家伙儿便宜坊吃顿便饭,各位务必赏脸啊!” 便宜坊乃是永乐年间就有的老字号,以焖炉烤鸭闻名于世,不过名字叫做便宜坊,价格却一点儿不便宜,食客以京中朝官为主。这里锦衣校尉、东厂番子,加起来二三十号人,一顿便宜坊的酒饭总得好几十两银子。 不过秦林哪儿在乎这点?漕帮和五峰海商加起来,说富可敌国绝不是吹牛,秦林有它们两成的份子,就算把京师驻军都请来吃便宜坊,也是吃得起的。 徐爵哈哈一笑,东厂的人都是白吃白喝占便宜占惯了的,自是乐意花秦林的钱,便笑道:“京师都晓得秦指挥仗义疏财,有及时雨之名,今天咱们也……” 众番子也都搓着手嘿嘿的笑,满拟今天撑开肚皮猛吃,把秦林吃破产才叫爽快。 突然冯邦宁从中插嘴:“秦指挥,你这话就不对了,咱们戮力王事,当以公务为要,怎么就先想着吃吃喝喝?宫中慈圣李娘娘和冯司礼都对咱们办案的结果翘首以盼,你却要舍下案子不办,去吃什么便宜坊,未免太过辜负皇恩。徐掌刑、陈理刑,您二位说是不是这道理呀?” 呃~徐爵和陈应凤喉咙里咯的一声,实没想到冯邦宁突然借此发难,毕竟他是主人的嫡亲侄儿,必须顺着他说话,但秦林请客他们本来也是答应了的,一时间这弯子不容易转过来。 曹兴旺则站在冯邦宁身后,冲着秦林嘿嘿冷笑,把陆远志、牛大力两个气得不轻,却又被拿对方大帽子扣住,不好反驳。 冯邦宁是分外得意,当初秦林分了北向的山房,说是望着北面紫禁城太和殿的屋顶,顿起忠君报国之心,把他噎得够呛,所以等到现在才来好好报这一箭之仇呢。 出乎众人意料,秦林并没有反唇相讥,而是打着哈哈道:“冯长官说的是,下官考虑不周。既然如此,咱们买些芝麻烧饼,边啃边去户部衙门吧。” 秦林这么容易就“服软”,冯邦宁反而吃了一惊,仔细想想觉得这姓秦的破案也没传说中神奇,便思忖以前是不是太高看他了,其实这人并没什么大本事? 众人便在路边买了些酱肘子、芝麻烧饼填肚子,徐爵、陈应凤两位无所谓,只觉得冯邦宁太过执拗;那些普通校尉和东厂番子则大失所望,一顿丰盛的酒席变成了焦干难咽的烧饼,寒冬腊月的,吹着冷风在街上边走边啃,知道的说是厂卫亲军,不晓得的还以为是哪儿来的苦力呢! 顶着寒风,啃着烧饼一路走到户部衙门,看门的小吏都吓了一大跳,不晓得来了伙什么人,待看清是群厂卫官员,才忙不迭的进去通报,然后把他们请进了签押房。 户部尚书张学颜满脸怒容的走出来,神色颇为不善,也不和众人见礼,就问道:“你们到本官这户部大堂来做什么?” 徐爵和陈应凤早知道这位大司徒不是好惹的,可不像刚才朱应桢那么容易说话,便把嘴巴一缩,眼睛看着秦林。 秦林拱拱手,还没来得及说话,张学颜就把胡子一吹、眼睛一瞪,咱们秦长官立刻泄了气,苦笑着冲徐、陈两位摊摊手,意思是我也奈不何老尚书。 冯邦宁横行惯了,又仗着有伯父撑腰,连大明朝的尚书公也没放在眼里,见秦林退缩他越发得意,打着官腔道:“张尚书,下官奉太后懿旨查办《清明上河图》失窃一案,要查前段时间内外交接的环节,因此到贵衙门来查查,还请张尚书叫两位具体操办的部曹出来,咱们好问案。” 张学颜听着冷笑连连,一言不发,等冯邦宁说完等了半天,才眯着眼睛问他:“就这些,说完了?” 冯邦宁莫名其妙的点点头。 “一、派、胡、言!”张学颜一字一顿声色俱厉,忽然之间就翻转了面皮,抓起茶碗砰的一下摔了个粉碎,气冲斗牛的道: “六部乃朝廷重地、国家之公器,要参奏、要查访,自有都察院、六科给事中,汝等厂卫是皇家私器,岂能以私侵公?老夫这户部大堂,又岂容汝等亵渎?呀呀个呸,便是廷杖打死老夫,也断断不能废了国家法度!” 我靠,陆远志和牛大力两个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大明朝的文官发威,果然厉害,齐齐把舌头一吐,暗暗替自家长官道侥幸:刚才幸好不是秦林逞强去说,否则被老尚书一顿狂骂,这脸皮就丢到姥姥家去啦。 大明朝到了中后期,文官集团的权势就足以和皇权抗衡,甚至凌压皇权,所谓廷杖也就打打那些喜欢胡说八道的都老爷、给事中,像张学颜身任户部尚书,六部当中除了吏部就是他,再往上就只有几位内阁大学士了,要是连尚书都挨廷杖,那满朝文官不论派系,是一定要通通炸窝的。 冯保亲自来,张学颜要让他三分,徐爵、冯邦宁这种身份,老尚书还真不放在眼里。 冯邦宁被劈头盖脸一顿痛骂,整个人都木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待要和张学颜争论,又说不过人家,一时间彷徨无地,脸色涨得像猪肝,只恨不得有道地缝好钻进去。 秦林始终低着头,像是不敢抬头看张学颜似的,唯独肩膀一耸一耸的——熟知秦长官秉性的胖子这才恍然大悟,拿手指头捅了捅牛大力,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徐爵和陈应凤再凶,在老尚书面前也不敢放肆,赶紧替他赔不是,说并非来查张尚书管领的户部,只是找两位部曹司官问问情况。 秦林等冯邦宁把洋相出够了,这才慢慢站起来,作好作歹的劝:“张尚书,这件事实与户部干系不大,咱们查查,也好公诸天下,还您一个清白,洗清那些弹劾你的不实之词嘛!” “这么说还差不多,”张学颜这番是笑逐颜开了,捋着胡子哼了一声:“哼,若是这冯某人肯像你这般说话,老夫何必动这番肝火?非是秦指挥解劝,老夫明天就上告病折子,不奉陪了!” 我的妈呀,徐爵、陈应凤和曹兴旺几个都快要哭了,要是张学颜这样一位极富人望、儒林名宿的尚书公被他们气得告病,这一次可就把厂卫的名头弄太“响亮”了,哥几个等着被满朝文官的奏折压死吧。 徐爵朝秦林拱拱手:老兄,这次多亏你啦! 冯邦宁嫉恨之极,又羞愧之极,站在一边实在是万分尴尬。 秦林话说得好听,张学颜接下来就肯配合了,找来程许、郭遂成两员部曹,把整理好的交接清单给他们看,确实上面没有《清明上河图》,也就是说户部根本没有从宫里接手这件国宝,贪污截留也就无从谈起了。 秦林吩咐将单据抄录一份去和宫中内官监的记录核对,便率众人告辞离开,张学颜笑嘻嘻的送到了大门口,只是一直对冯邦宁冷着个脸,明着给他气受,众人见了尽皆窃笑不已。 从户部出来,天色就有些儿暗了,算算差不多到了吃完饭的时节,冯邦宁在户部受了一肚子的气,也不敢再装大了,心说这次秦林要请客咱就再不拦他,叫众位把他吃穷才好呢! 殊不知这次秦林不提吃饭的事儿了,说要一鼓作气,带着众人一直往武清伯府走。 徐爵、陈应凤肚子都饿得不行,直瞧冯邦宁的眼色,因为这位侄少爷中午说的话,谁也不敢先提去吃饭——户部张老儿已经给他吃饱了气,弄不好被他撒到旁人头上,却不是自讨没趣? 冯邦宁更不好意思主动提,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没奈何,忍饥挨饿跟着秦林一路走到武清伯府。 哎呀妈呀,武清伯府里面欢歌盛宴,热闹得很哩! 通报之后,李伟可不会出来迎接,他儿子也就是李太后兄弟、国舅爷李高出来相迎,把众人请了进去,说老爷子正在和亲戚宴饮,请各位稍等一会儿。 突然堂上一阵风似的跑下来一位红装素裹的高挑丽人,两条大长腿晃得人眼花,众人不认识,还说是武清伯府哪位侍妾呢。 却见她笑眯眯的把秦林一拉,也不避忌外人,亲亲热热的道:“哈哈,你也来了?稀客稀客!” 365章 四处走访在线阅读 <!--t; 365章 四处走访 - 366章 朱门酒肉臭,厅上饿死鬼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66章 朱门酒肉臭,厅上饿死鬼 <!--go--> 366章 朱门酒肉臭,厅上饿死鬼 此时礼教盛行,京师的风气又比江南更加古板,夫人小姐们是断不会出来当着生客抛头露面的,因这女子是从武清伯后堂走出,众人便猜测是家伎、侍妾之类,见她和秦林亲厚,不禁暗笑这位秦长官处处留情,连武清伯府也有旧相识。 冯邦宁吞了口唾沫,挤眉弄眼颇为揶揄的道:“秦指挥果然少年风流啊,看尽鹅黄嫩绿,都是江南旧相识!” 那蜂腰翘臀的红妆女子正挽起秦林胳膊准备往里走,她不怎么懂诗词,还道冯邦宁说的好话,睁着大大的杏核眼,好奇的道:“哈,你怎么知道本小姐和秦林是江南旧相识?你是天桥算命打卦的?” 徐爵、陈应凤等人登时哑然失笑,那天桥算命打卦的都是些穷瞎子,乃极贫极贱之人,冯邦宁身为锦衣堂上官,荣华富贵,竟被这女子认作算命瞎子,真叫人闻之喷饭。 冯邦宁也被闹了个哭笑不得,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望着嘿嘿冷笑:“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秦指挥,贵相识真是有趣得很哪!只不知男女授受不亲,秦指挥还记不记得?” 国丈李高忙着招呼家仆奉茶,一时没来得及介绍,闻言就不乐意了——他富贵之后常往八大胡同钻,虽不懂姜夔的词句,却晓得冯邦宁那句“鹅黄嫩绿”是烟花柳巷常拿来打趣的,便狠狠瞪了冯邦宁一眼,然后满脸堆笑的问着秦林: “这位就是秦姑爷么,久仰久仰!侄女也真是的,既然姑爷在京,怎么也不说一声?咱们亲戚之间,连个东道都没做好,岂不叫令尊魏国公笑话?” 听得这话,徐爵喉咙口咕噜作响,陈应凤正含着口茶,还没咽下去就噗的一下喷了出来。 冯邦宁呢?红着脸措手无地,尴尬得无以复加,众人都像看猴戏似的把他看着,尤其是秦林可恶,那戏谑的笑容格外叫人无地自容。 此时众位厂卫官员都晓得了,眼前这位红妆丽人便是南京魏国公的嫡亲女儿,武清伯李伟正在宴请的亲戚,也是秦林明媒正娶的妻子!冯邦宁还问什么授受不亲,岂不是自打耳光?众人耳中仿佛听见了噼里啪啦的巴掌声…… 陆胖子、牛大力嘻嘻直乐,两人齐齐一竖大拇哥:瞧咱们冯指挥这玩笑开的,啧啧,笑话都闹到李太后娘家来了,了不起,实在了不起! 秦林朝着李高深深作揖,同样笑容满面:“国舅客气了,小侄在会仙客栈寓居,为着公事繁忙,还没来得及到府上拜谒,惭愧惭愧。倒是拙荆先到贵府,她素性粗疏,若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请国舅恕罪。” 说着秦林故意把徐辛夷瞪了一眼,开玩笑似的道:“你不守妇道,连累为夫都被人笑话呢!” 哈,你这家伙……徐辛夷就待和他争起来,却见秦林悄悄眨了眨眼睛,她不明所以,但也晓得必有机巧,便难得的装了回小媳妇,撅着嘴不说话。 李高明白秦林的意思,冯邦宁当着主人面乱开客人玩笑,难道他这个国舅爷脸上很光彩么?便把袖子一拂,大声道:“骂客即是责主,敢是笑话咱们李家出身低微,不懂礼数?哼,咱们本来就是小门小户,学不来那些大户人家的礼节,到底该如何,下次等咱进宫去问妹妹吧,她做太后娘娘的,总比咱懂得多!” 李高的妹妹就是当今李太后,她并不纵容家人,李伟、李高两爷子也没有做过太横行霸道的事情,但这两爷子是市井小生意人出身,最喜欢进宫要这要那,或者就是给李太后打小报告。 李太后宽厚,宫中呼为观音李娘娘,本是当年裕王府的使唤丫头,因为生下了两个儿子才母凭子贵,裕王登基为隆庆帝,封为贵妃,隆庆驾崩亲儿子万历即位,尊为太后。 当今太后出身低微,此事尽人皆知,冯邦宁笑话其他的倒也罢了,在太后娘家笑话客人不懂礼数,还说什么“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旦被李高进宫打了小报告,这很容易引起别的联想啊…… 谁倒是猜猜,李太后听了会不会生气?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徐爵、陈应凤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这趟差使办下来呀,真是皮都要扒一层,两位东厂大佬还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处处吃瘪,不禁心头直发苦,暗道冯司礼这个亲侄儿,他妈的是咱活祖宗! 冯邦宁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恰似开了染坊般热闹,冷汗把后背都给浸湿了,几乎瘫在了椅子上,好不容易才撑起来,咬咬牙,双膝一软就跪着赔罪:“国舅爷,下官猪油蒙了心,不该胡说八道……下官实不知道这位徐大小姐是秦指挥妻子,是贵府的尊客,一时失言,该死,下官该死!” 说着冯邦宁就抬起手,朝自己脸上啪啪的打耳光。 “冯指挥何必如此呢?咱们同衙为官,处处讲同僚之谊,只要你谨言慎行,何至有今日之事?”秦林笑眯眯的走到冯邦宁身前,生生受了他一跪,像教训儿子似的发落几句,这才假惺惺的双手扶他起来。 “哼,若不看秦姑爷面上,一定要问着冯保讨个说法!”李高愤愤的说着,又换了满脸笑容,将秦林一拉:“来来来,秦姑爷请上坐,咱们通家世好,且吃酒去。” 秦林和徐辛夷并肩走了进去。 里头一进院子,正吹吹打打的演戏,堂上老大一张圆桌面,当中主位坐着位红袍老者,小圆脸儿透着属于市侩的精明,便是当今慈圣李太后的父亲,武清伯李伟。 一般儒林人家宴饮,男女都是分开坐的,武清伯出身市井、徐辛夷也不讲究这套,又是家宴,席上便有几位或老或少的妇女相陪,想必都是家里的亲戚。 席上众人见徐辛夷挽着一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官儿进来,都觉得诧异,李高上前说明,才晓得是新姑爷到了。 李伟从位置上站起来,笑呵呵的朝着秦林拱拱手,秦林因对方是长辈,便要磕头,还没磕下去,李伟身手矫捷,一把就把他捉住,声如洪钟:“秦姑爷敢是把老夫当做老泰山了么?你就是再磕几个头,老夫也没孙女好嫁给你了!哈哈,还是留着回南京给你岳丈魏国公磕去吧!” 一众亲戚都哈哈大笑,李伟为人风趣,富贵不脱市井本色,到老也喜欢插科打诨。 徐辛夷却把秦林狠狠瞪了一眼,咱们秦长官半天摸不着头脑,慢慢才品出味儿:敢情李老爷子虽没得孙女了,还有位外孙女呢,可怜的长公主真是躺着也中枪啊…… 李伟把自己坐的上席让出来,秦林连声谦虚道不敢不敢,老头子笑眯眯的一把将他摁在上席,又是呵呵大笑:“姑爷回门都要坐上席的,我这里虽不是魏国公府,也要算徐家侄孙女的半个娘家,姑爷就当做陪老婆回娘家吧!” 秦林无可奈何只好坐在上席,心头却是窃笑不已:你家的姑爷怕是不容易做的,上一个是隆庆老皇爷呢!只不知将来你那外孙女婿,又是哪位? 徐辛夷使劲儿掐了他一下,见这家伙贼忒兮兮的坏笑,就知他没安好心,又在乱打鬼主意了。 两人的恩爱却是摆明了的,柔情蜜意。 几个妇女都捂着嘴直笑,还有人低低的道:“这位姑爷脾气真好,配徐大小姐再合适不过了,本还可惜她只做个平妻,现在看来,实比嫁给别人做正妻还要好些。” 李伟、李高有心和魏国公府攀亲,晓得秦林破案本事很大、很得老丈人徐邦瑞的欢心,便流水价和他推杯换盏。 徐辛夷本是海量,这会儿却装起乖宝宝了,一会儿给秦林夹菜,一会儿替他斟酒,表现得比什么时候都恩爱,叫他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席面极其丰盛,葱烧海参、蜜汁蹄膀、红焖驼蹄、冰糖燕窝……山珍海味只管上,开玩笑,太后娘娘的娘家,天底下什么东西没有? 秦林跑了一天,腹中早已饿了,吃了一阵想起外头还有两位弟兄,又对管家吩咐两句,叫替陆远志、牛大力安排饭食。 里头享受宴席,外面厅上坐着的人可就呜呼哀哉。 秦林带来的陆远志、牛大力两个,自有管家喊进去安排饭食,冯邦宁、徐爵、陈应凤和他们带来的一干人等,全都傻坐在厅上,老半天没人理会,中午只啃了几个烧饼,这会儿肚子饿的呱呱直叫。 什么吃的都没有,只有每人一碗清茶,没奈何只好一碗一碗的喝,总有点热气儿不是吗? 仆役来把开水添了无数遍,众人直喝得茶味儿都没有了,这清茶下肚,饿得越发厉害,只觉肠子肚子都快翻转过来,一个二个眼睛发红,赛如一群饿狼。 众人等得那叫个望眼欲穿哪,偏偏里头的宴席久久不散,鸡啊鱼的香味随风飘了出来,传入鼻端,勾得人口水流出三尺,直如受刑般难过。 想要拂袖而去吧,李伟、李高两个虽无大权势,却最喜欢进宫给李太后打小报告,得罪这两个四六不着调的皇亲,今后可有得小鞋穿,谁也不敢就此离开呀! 于是自徐爵、陈应凤以下,所有厂卫官员都喝着冷风,吸溜着鼻涕,端着茶碗抖抖索索,肚子咕咕直叫的同时,暗骂冯邦宁是个灾星:不是丫的惹了主人,咱们至于吗?再说了,中午秦林本要请客,是你硬生生拦了下来,大家伙儿只啃了几个烧饼,要不现在也不会饿得这么厉害呀! 366章 朱门酒肉臭,厅上饿死鬼在线阅读 <!--t; 366章 朱门酒肉臭,厅上饿死鬼 - 367章 你伤害了我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67章 你伤害了我 <!--go--> 367章 你伤害了我 不知过了多久,秦林才惬意的打着饱嗝和武清伯李伟一块走出来,此时厅上等着的厂卫官员,从冯邦宁、徐爵到东厂番子,人人胃里头翻江倒海,看着他的目光那叫个羡慕嫉妒恨哪! 徐爵硬着头皮说了查办《清明上河图》窃案的公事,李伟因久久没有把画弄到手,心里面也不痛快,狠狠把他发落了一顿,是秦林在旁边作好作歹的劝,这才慢慢说到正题。 李伟也希望尽快把画找到,便不再埋怨,秦林慢条斯理的询问案情,是什么时候进宫要的画儿,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画儿不在宫中,等等情况一一问来,东扯西拉不着要点。 冯邦宁、徐爵等人前几次遇到这种情况,都是好整以暇的坐看秦林“出丑”,同时暗笑他浪得虚名,破案的本事其实稀松平常;可这次就不一样了,人人腹中有如雷鸣,偏偏又不敢打断李伟和秦林的对话,难受至极。 徐爵、陈应凤两个凶徒在东厂不知打死多少冤魂,这次就轮到他两个受刑了,嗓子眼直冒酸水,屁股底下像长了钉子一样磨来磨去,满天神佛菩萨的求了个遍,只求秦林快些儿谈完,又暗骂冯邦宁不是个东西,连累大伙儿。 秦林将诸人难受的样子尽收眼底,坏坏的一笑,心头直乐,终究不把事做得太绝,算算众人心头已把冯邦宁祖宗十八辈儿都骂遍了,才笑眯眯的和李伟告辞。 我的妈呀,总算可以走了!冯邦宁、徐爵顿时如蒙大赦,站起来朝着李伟行礼,然后像火烧屁股似的跑了出去。 此时天色已晚,街道转角还有个馒头摊子,那卖馒头的看见一群饿痨饿相的东厂番子直冲过来,吓得手脚冰凉,跪在地上直叫:“各位爷爷,小的并不曾谋反悖逆……” 哪知这群厂卫鹰犬却不是要抓人的,个个伸手抢那热气腾腾的大馒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嘴里塞,一群人活像是刚从饿鬼道放出来的,连什么汤水都不要只管吞馒头,噎得脖子都直了还在不顾一切的往嘴里塞。 打、打劫?东厂和锦衣卫的人打劫馒头?街坊四邻看见他们这幅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两个顺天府的捕快听到这边响动,闻声过来看看,见这一幕不禁揉了揉眼睛:“耶,没看错吧?东厂的人当街抢馒头,你掐我一下?”“妈呀,连徐掌刑和陈理刑都在,还朝嘴里猛塞馒头呢!走、走,咱们别惹祸!” 徐爵、陈应凤、冯邦宁硬生生塞了整只大馒头进肚里,这才饥火稍减,几人互相看看,谁都是手里拿着馒头、嘴里塞着馒头,那副狼狈样儿简直叫人哭笑不得,再听两个捕快的对话,更是羞得面红耳赤。 东厂一个掌刑千户、一个理刑百户,锦衣卫一个掌南镇抚司的堂上官,竟然落到如此凄凉的田地,要当街抢馒头来吃了,真是叫人情何以堪哪! 这三位干脆举起大袖子把脸一遮,脚底板抹油——溜之乎也。 始作俑者秦林秦长官却是酒足饭饱,本要和众位同僚一块出去,被李伟扯住了,老国丈冲他眨巴眨巴眼睛:“秦姑爷就一个人走?” 秦林不明所以。 一群丫环仆妇三姑六婆围着徐辛夷一拥而出,徐大小姐脸色绯红,不停的道:“这是怎么说?原来京师的规矩是兴把客人往外赶……” 李伟笑呵呵的:“侄孙女啊,不知道秦姑爷在京,咱留你多住两年也没关系,可现而今你们新婚燕尔,叫秦姑爷一个人孤零零住在客栈,我再留你在府上,那可就被人背后指着脊梁骨骂啦!老头子我啊,还没老糊涂!” 秦林大喜,冲着李伟深深一揖:老爷子,您没糊涂,您老圣明! 徐辛夷脸儿红彤彤的,也晓得李伟说的有道理,既知道新婚夫婿在京,谁还会留她一个人住?那不是给人家小两口添堵吗?这道理说到天边都是一样的。 没奈何,徐大小姐只好半推半就的被拥到了秦林身边。 秦林这家伙也是做得出来,贼笑着一把捏住她手儿,笑眯眯的道:“贤妻,打搅李老伯爷也有这么久了,既然主人已下了逐客令,咱怎好总赖在人家府上?” 徐辛夷恨恨的盯了他一眼,朝他扬了扬拳头,无可奈何,只好笑着和李伟、李高告辞,率侍剑等女随秦林离开。 离开武清伯府,秦林一直贼忒兮兮的笑个不休,叫徐辛夷心头毛毛的,忍不住跺了跺脚:“你笑什么?讨厌得很!” “小别胜新婚哪,”秦林贴在她耳边低声说着,像引诱小朋友的狼外婆:“咱们今晚应该是……” “哈,你想得美!”徐辛夷嘟了嘟嘴巴。 武清伯府和会仙客栈相距不远,很快就走到了客栈,孙掌柜看见这一群娘子军,立刻笑眯眯的迎出来。 “孙掌柜,我记得这里没有多余的上房了吧?”秦林冲着老孙一个劲儿的使眼色。 这……孙掌柜迟疑不决。 徐辛夷也不废话,将一锭马蹄金放在手心上下抛。 “有有有,还有一间大跨院空着呢,都是极好极干净的上房,”孙掌柜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眼睛只盯着那锭马蹄金,至于秦林秦长官的臭脸色,他是全当看不见的。 奶奶个熊!秦林揉着太阳穴,孙掌柜这种见钱眼开的家伙果然靠不住啊,亏得老子还替徐文长结清了你这儿的欠账…… 瞧着秦林那副沮丧的样子,徐辛夷调皮的朝他吐了吐舌头,吆喝道:“侍剑,带姐妹们收拾房间!” 侍剑和姐妹们想笑又不敢笑,对小姐和秦长官这对儿欢喜冤家实在不知该怎么办了,说是无情吧,小姐对姑爷可紧张得很哩,说是柔情蜜意吧,好像和普通的夫妻又大不相同。 “都愣着干什么!”徐大小姐又喊了一遍。 没奈何,女兵们一起动手,把从武清伯府搬出来的行李物件从车上卸下来,安放到会仙客栈的那座跨院里面去。 秦林臭着张脸,对徐辛夷实是无话可说,其实他并不知道徐辛夷只是因为无法解释落红的问题而逃避,大小姐自己也很矛盾啊。 陆胖子、牛大力几个早已背地里笑翻,就连徐文长徐老头子也幸灾乐祸的举着杯即墨老酒:“为秦长官贺!小别胜新婚,当浮一大白!” “关门,请李老神医!”秦林刚把大招喊出口,才发觉这是京师,李时珍不在,老疯子没了天敌,那副得意洋洋的表情就越发欠揍了。 看来得亲自动手了,秦林连连冷笑,“胖子,把我验尸的工具包拿出来!” 干嘛?陆胖子摸不着头脑。 “我试试学华佗,看能不能开颅找疯涎,”秦林说着,不怀好意的盯住徐文长。 妈呀不得了,秦长官要杀人!老疯子把酒杯一扔,手脚并用,落荒而逃。 治不了你!秦林嘿嘿的笑,吓唬走了老疯子,却没奈何徐辛夷,挥了挥手,颇有些郁闷的走回自己房间。 徐辛夷瞧着秦林那副失落的样子,本来有几分得意的,忽然又不安起来,跟着走进他房间,搓着衣角柔声道:“难道、难道你非要那样吗?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只是觉得怪怪的,还有一件事……” “唉~~”秦林背对着徐辛夷,垂着头十分落寞,声音带着几许唏嘘、几许沧桑,充满了无限的伤感:“身为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竟然一而再再而三被老婆拒绝,你知不知道这已经伤害了我纯洁善良的心灵……你伤害了我、还一笑而过,你爱的贪婪、我爱的懦弱!” 徐辛夷起初还以为秦林真的空虚寂寞冷,可熟知这厮秉性,渐渐就觉出不对味儿,杏核眼半眯起来,撇了撇嘴:“那、那我今晚就不走了,免得你孤单寂寞难耐。” “欧耶,大功告成!”秦林欢呼着转身一个熊抱,整张脸就埋在了徐大小姐丰满挺拔的双峰之间,双手老实不客气的就去解她的腰带。 “去死好啦!”徐辛夷早就蓄力的大长腿一个弹腿,把秦林踢出去三尺远,然后竖起两根中指坚决鄙视:“早知道你这家伙就会来这一招!居然装可怜?哼,太可恶了!” 唉,又被识破了!秦林单手撑着额头摆了个思想者的姿势,“其实,我也猜到你会来这一招的,咱们彼此彼此啊。” “那我走了,”徐辛夷转身就要离开。 “且慢!”秦林支撑着站起来,伸手搭在了徐辛夷的肩头,用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老婆,你看今天天气这么寒冷,月色又如此的温柔,不如咱们,嘿耶嘿耶……” 毕竟已是人家的妻子,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拒绝的理由,徐大小姐便蛮横的道:“谁叫你迟迟找不到尧媖表妹的那四样珍宝?哼,我这个表姐都替你夸下海口了,这几天害得我好没面子!等、等你找到,咱们再、再说吧!” “那贤妻要做好准备了哦,”秦林桀桀奸笑着,趁徐辛夷不注意在她蜜色的脸蛋上狠狠啃了一口:“就这一两天,哇哈哈哈……” 就这一两天?徐辛夷大眼睛忽闪忽闪,不明白秦林何以如此自信,好像今天他什么都没做,就带着人到处扯淡嘛! 367章 你伤害了我在线阅读 <!--t; 367章 你伤害了我 - 368章 完璧归赵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68章 完璧归赵 <!--go--> 368章 完璧归赵 是的,秦林查案好像什么也没做,搅得满城风雨,查出来的线索却有限得很,甚至根本什么都没查到:成国公朱应桢那里,当年没有拿到《清明上河图》是确凿无疑的;武清伯李伟的说法,是“忽然觉得缺幅画儿挂在中堂”才进宫向李太后讨要,并不存在别的情弊;户部的交接清单上,根本没有这件国宝。 方方面面都没有着落,难道秦林趟趟白跑? 很多时候办案,没有线索本身就是线索,宫外各种流失的渠道都被证明不可能,那么唯一的可能性…… 秦林在宫外查得热火朝天,宫内却是一片冷清,这种冰火两重天的强烈反差很快就引发了朝野各方的怀疑,从风闻言事的都察院到执掌刑名的三法司,从宫内的小太监到市井百姓,各种流言蜚语漫天乱飞。 种种谣言,不约而同的指向了宫内。 徐辛夷再次进宫去见表妹的时候,明显发觉了气氛的异常,以前和她说说笑笑的小太监和小宫女都缩着嘴巴,唯恐多说一句话就惹了杀身之祸,负责教养长公主的老嬷嬷更是老远就冲着她连连打躬作揖: “徐大小姐,老身求您给条活路,今儿宫里头风声紧得很,万万不可再把长公主私带出宫——上次老身可是冒着杀头的风险,没敢把这事儿说出去呀!” 徐辛夷笑呵呵的点点头:“这次不会了,嗯,多谢你们没说出去。” 我的姑奶奶也,老嬷嬷暗叫侥幸。 上次徐辛夷令侍剑等女把这些嬷嬷宫女制住,将朱尧媖私带出宫,从长公主跨出紫禁城门槛的那一刻起,这些宫女就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要事情曝光,谁都逃不掉,所以不会有谁去告发,自寻死路。 徐辛夷走进朱尧媖所在的宫室,却见这位长公主满面愁容,细细弯弯的眉毛拧了起来,一双妙目笼着愁绪,怔怔的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疯了、痴了、傻了?”徐辛夷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啊?朱尧媖吃了一惊,这才回过神来,见是最信任崇拜的表姐来了,慢慢定下心,看看周围,欲言又止,那神情就像只可怜巴巴的小兔子。 “怎么了,吞吞吐吐的,表妹啊,你能不能干脆点?”徐大小姐柳眉打皱,双手按在朱尧媖肩膀上:“再怎么说,你也是万历皇爷的嫡亲妹妹,大明朝的长公主啊!” “我、我想,是不是,那个,秦姐夫那边……” 朱尧媖红着脸儿结结巴巴半天,弄得徐辛夷心上心下,暗想莫不是李伟老爷子一语成谶,他这个外孙女也看上秦林了?不对呀,好像她一直喜欢那种文质彬彬、出口成章的江南才子吧! 朱尧媖最后终于鼓足了勇气,不好意思的道:“我、我那四件宝贝,就让秦姐夫那边不查了吧,现在《清明上河图》的事情闹得那么大,又加上我这几件,好害怕……” 徐辛夷松了口气,看看表妹那前怕狼后怕虎的样子,忍不住有几分生气了:“我的长公主啊,你究竟怕个什么呀!秦林说了,就这一两天你的东西就能回来,那家伙别的地方靠不住,这话表姐我倒是可以打包票的。” 朱尧媖绞着手指,声音低低的:“我也觉得姐夫虽然又凶又恶,倒是像个大将军,不作兴骗人的,只是担心他为了找我那四样东西,惹出了别的麻烦,害他贬官什么的,那可就太对不住人了。” 饶是徐大小姐为人大大咧咧的,闻言也不禁有丝丝感动,这位心地善良的长公主从来都只为别人考虑,有什么委屈都自己忍受,情愿不要心爱的宝物,也不要秦林惹下麻烦。 这么些年的深宫寂寞,不晓得她怎么熬过来的…… “没关系,秦林那家伙,就算把天捅个窟窿,也不会掉根寒毛的,”徐辛夷颇为自信的挥了挥手,那个鬼家伙,什么时候吃过亏? 朱尧媖看了看表姐,似信非信的。固然看到秦林又凶又恶很厉害的样子,可宫里见过的冯保、张鲸,宫外传说的东厂徐爵、陈应凤,哪一个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秦林周旋其间,真能毫发无伤? 房中供着一尊细白瓷的观音像,长公主走过去跪下,双手合什虔诚的祷告:“观音娘娘保佑秦姐夫别惹出祸事,保佑表姐和姐夫百年好合,菩萨勿怪贪心不足,信女情愿不要几件身外之物……” 这个胆小鬼!徐辛夷双手揉着太阳穴,七分无可奈何之外又有三分感动。 门外一阵脚步声响,朱尧媖吃惊的站起来,徐辛夷倒是无所谓,抢先跑出门看怎么回事。 七八个小太监捧着各色珍宝进到院子里,为首的朝朱尧媖跪下禀道:“因追查《清明上河图》一事,出售宫中珍宝充实国库的事情暂时停了,冯公公吩咐把还没交到户部的东西全都奉还原主。” 海月清辉琴、黑白玉石棋子、江南四大才子的诗贴和富春山居图,一件不少,完璧归赵。 朱尧媖如坠云雾之中,与其说是欢喜,倒不如说惊疑更多。 等那些小太监走后,她一把抓住徐辛夷的胳膊:“表姐,我、我没做梦吧?” “要不要我掐你一下?”徐辛夷撇了撇嘴,然后饶有兴趣的围着四件宝物看来看去:“奇怪了,秦林究竟用什么办法,叫冯保把这些东西还回来的?怎么又不拿出去卖了?” 朱尧媖更是睁大了眼睛,听得徐辛夷的话,要不信吧,四件宝贝明明白白真真切切的摆在这里,要信吧,就更叫人匪夷所思: 冯保职任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东厂督公,权倾一时,骄横跋扈,在宫中他只认李太后一个人,连她皇兄万历帝都不怎么放在眼里——长公主知道皇兄称这位权阉为“冯大伴”,甚至隐隐有几分怕他呢! 秦林竟然可以叫冯保乖乖把东西还回来,这也太厉害了吧,怪不得能让表姐做他的平妻…… 就在徐辛夷和朱尧媖猜测秦林用什么方法迫使冯保交回四件珍宝的同时,秦长官也接到了入宫查案的通知。 368章 完璧归赵在线阅读 <!--t; 368章 完璧归赵 - 369章 千万别叫爷跪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69章 千万别叫爷跪 <!--go--> 369章 千万别叫爷跪 彤云低垂,月色晦暗,会仙客栈一间上房之中烛光摇曳,映在窗户上的两道黑影扭曲变形,时不时传来桀桀的笑声: “哇咔咔咔,徐老疯子,你这手造假功夫果真厉害,明天拿进宫,可要把众人都骗过了呀!” “老头子的手艺,长官只管放心,不过长官这欺君罔上的胆量嘛,老头子就自愧不如了!” 说话的自是秦林和徐文长。 难不成他们想伪造一幅《清明上河图》交差? 那清明上河图不是一幅简单的山水画,而是极长的横排条幅风俗画,宽仅八寸,长度则达十六尺之多,画幅极其浩大,绘有五百五十多个各色人物,牛、马、骡、驴等牲畜五、六十匹,车、轿二十多辆,大小船只二十多艘,外加从宋徽宗开始历代收藏者的玺、印、题、跋…… 即便是徐文长妙手无双,短短数日又怎能伪造一幅可以骗过众人眼目的假画?旁人且不说,宫中司礼监掌印冯保本人,就是一位声名远播的艺术鉴赏名家,精通音乐、绘画和书法,假画要想瞒过他,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房中秦林又笑道:“果然破家的知县、灭门的令尹、绍兴师爷阎王敌,徐先生造假印鉴的本事,在绍兴师爷里头也要算数一数二了,当年在胡帅幕府,没少干坏事吧?” 徐文长伪造的并不是篇幅浩繁的清明上河图,而是一枚木头戳子,沾上印泥往纸面上轻轻一摁,“江山如画”四字篆书印迹鲜红,字体颇具雍容华贵之气。 看了看纸面和印迹,太过新鲜了,徐文长摇摇头并不满意,含起满口茶水往纸面上噗的一口喷过去,又在蜡烛边上慢慢烤干,嘿,颜色泛黄,便和七八年前的旧印鉴一模一样。 秦林笑嘻嘻的拱拱手:“还要借重先生的如椽大笔。” “抄家灭族的都做了,也不差最后这桩,”徐文长左手边放着一本秦林从江陵相府借来的隆庆帝御笔朱批,揣摩良久,忽然抓起紫宸狼毫,在纸面上笔走龙蛇,数行字一气呵成。 秦林仔细看看,徐文长所写与朱批相比,分毫不曾走样,即使是以他专业笔迹鉴定的眼光来看,也极不容易发现差异。 秦长官忽然将桌子轻轻一拍,厉声道:“好一个私刻玺印、伪造御笔的绍兴师爷!” 徐文长也将桌子一敲,针锋相对的道:“你也是欺君罔上、大逆不道的锦衣佥事!” 片刻之后,两个家伙相顾大笑。 徐文长继续用绍兴师爷祖传的秘法将文件做旧,秦林则走到徐辛夷居住的那座跨院里面去。 下午从宫里回来之后,徐辛夷就追着秦林问到底是用什么法子迫使冯保把四件珍宝还给了朱尧媖,无奈秦长官顾左右而言他,晚饭后就和徐文长躲在房中忙这忙那,可把她憋得够呛。 “秦林,这事儿你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本小姐和你没完!”徐辛夷把房门一关,将秦林堵在房间里面。 秦林却一反常态的正经起来,老老实实的作了个揖:“老婆,前因后果等明天回来再和你说,只是这番先要请小姨子替我帮个忙了……” 徐辛夷听着听着,圆溜溜的杏核眼就睁得越来越大。 第二天一大早,冯邦宁、徐爵、陈应凤三人就锦衣卫衙门白虎大堂上了,等秦林一来,秉过刘守有,然后径直去司礼监衙门。 司礼监并不在帝后公主所居的紫禁城内,而是在万岁山(煤山)东北角,紫禁城宫墙与皇城城墙之间。 秦林一行人从东安门走进皇城,这皇城里面有司礼监、御马监等太监衙门,有光禄寺和内承运库,虽然更里面一重紫禁城才是警卫最森严的,这皇城之内的景象也极其肃穆了。 到处都是青衣、蓝衣的太监匆匆而行,密度比京师任何地方都高,各道城门设有岗哨,重要的衙门还有佩着绣春刀的锦衣亲军值守,戒备森严。 秦林“前世”在北京进修期间也曾到故宫参观,此时故地重游,气象却截然不同,未免有恍若隔世之感…… 比起秦林,冯邦宁、徐爵等人更为尴尬,因为昨天冯保大发雷霆,把他们全都痛骂了一顿——秦林在宫外看起来没有查到任何线索,却成功的把怀疑的视线引向了风平浪静的宫内,作为司礼监掌印的冯保自然首当其冲,他的恼火也就可想而知了。 一行人并不和旁人答话,就算是相熟的锦衣武官或者太监,也只是笑着略点点头,匆匆走到了司礼监,通报入内。 别的官员垂着头大气儿不敢喘一下,心怀鬼胎的秦林偏偏饶有兴致的四下打量。 这座权势几乎与内阁分庭抗礼、某些阶段甚至成为整个大明帝国实质上的执政核心的衙门,外表并不多么煊赫显耀,就是一座规模较大的四合院及配套房舍,并且以占地规模而论,甚至远不如它西边负责皇帝袍服的尚衣监和掌管帐幔、雨具等物的司设监。 但门前过往太监那种羡慕与敬畏交织的神情,同行官员大气不敢喘一口的紧张,都在无形中提醒着秦林:这里就是执掌内廷最高权力、大明朝权阉的终极目标,前有误国王振、立皇帝刘瑾,后有九千岁魏忠贤,于此发号施令,在某种程度上决定着大明朝千千万万人的命运…… “这年轻小哥儿就是秦指挥了?”有人站在台阶上,声音带着几分宦官专属的尖利刺耳。 秦林见此人生得方面大耳、面皮白净颔下无须,一对吊梢眉带着阴煞之气,身穿大红色织金蟒袍,连认识的司礼监秉笔张诚都只能站在旁边,便知道是现任司礼监掌印、东厂督公冯保了。 “下官参见冯司礼!”秦林不亢不卑的朝着他作了一揖。 徐爵、陈应凤职任东厂,实则冯保家奴,冯邦宁则是他嫡亲侄儿,三个人都已经跪下去磕头见礼,唯独秦林站着作揖,分外显眼。 冯保见状不禁笑了起来,环顾左右道:“咱家本以为当朝只有个海瑞海笔架,没想到秦指挥也不遑多让嘛!” 大清官海瑞做县学教谕时,在学堂之中照例不给知府行跪礼,左右两位同僚却膝盖头软,跪下去了,于是两边矮中间高,像这时候读书人搁笔的笔架,世人便呼为“海笔架”。 冯保这话带着几分调侃,但不待见秦林的意思也很明显了。 张鲸阴恻恻的有些幸灾乐祸,他侄儿张尊尧在南京可没少被秦林整治;张诚则一个劲儿的朝秦林使眼色,意思是叫他赶紧跪下赔礼。 秦林却嘿嘿直乐,冲着冯保拱拱手,嬉皮笑脸的道:“好叫冯司礼知道,下官虽然年轻,膝盖头却有些不大会打弯儿,到现在也只跪过蕲州李老神医、南京魏国公和江陵张相,要不要跪冯司礼,下官未免有些拿不定主意。” 张鲸、冯邦宁等想看怪物似的盯着秦林,心道莫非这人脑筋有病?想拿魏国公和张居正来压冯保?这是京师皇城,司礼监衙门里边,恐怕魏国公保不住你,张相爷也来不及保你! 谁也没想到,冯保睁大了眼睛,嘴里哧的一声,立马笑得前仰后合喘不过气,半天才没好气的挥挥手:“得得得,咱家可不敢叫你这泼皮下跪,咱家也犯不着被你赖上!” 旁人不晓得秦林来历,执掌东厂的冯保则早就清清楚楚,秦林说跪过的三位,那可是他太岳丈、岳丈和准岳丈,拜过之后人家就有女儿、孙女嫁给他,你冯公公也要嫁女么? 冯保自己当然没有儿女,虽有几个侄女也犯不着被秦林赖上,明晓得这厮是个顽皮赖骨,连老朋友张居正都拿他没办法的,便也不和他计较,一笑了之。 旁人见了却是万分诧异,不知道秦林有什么本事能叫冯保都无可奈何,抬头看看天空,太阳还在东面——没从西边出来呀? 张诚倒是越发佩服秦林,暗地里朝他一竖大拇指,决心将来借着侄儿张小阳和他的交情,多拉拢拉拢这个年轻人。 “起来吧,都起来吧,”冯保极其矜持的双手笼在袖中往上抬了抬。 冯邦宁、徐爵等人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冯邦宁颇为诧异的看看伯父,又看看秦林,实在不明所以。 “进来,都不要拘礼,”冯保招呼秦林等人走进司礼监大堂。 大堂正中以及四面墙上,挂着不少名家字画,格调相当高雅,而每一幅画儿的空白处都有题跋或者诗词,看落款都是“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兼掌御用监事司礼监太监双林冯保”,字体端庄大方,书法相当不错。 众人落座,冯保还没来得及开口,秦林就失惊打怪的指着一副山水画上的题跋:“咦,这是冯司礼写的吗?字真是不错,比下官写的好多啦!” 何以前倨而后恭?冯邦宁等人嘿嘿冷笑,心道你这厮开始装腔作势,这会儿才晓得害怕,忙着讨好冯保么?只怕晚了! 再说,如果这是拍马屁的话,水平好像也太拙劣了一点。 殊不知冯保闻言脸上肌肉不由自主的轻轻抽搐了两下,神色霎时变了几变,意味深长的看了看秦林。 369章 千万别叫爷跪在线阅读 <!--t; 369章 千万别叫爷跪 - 370章 叩见太后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70章 叩见太后 <!--go--> 370章 叩见太后 看到司礼监书画上的题跋和点破之后冯保的反应,秦林心头越发笃定,先前的推测至此已经天衣无缝。 为什么最初找不到长公主朱尧媖的四件宝物,问到张诚、张小阳的时候,这两位要三缄其口; 为什么在宫外查访《清明上河图》的案情,朱尧媖的四件宝物却完璧归赵; 为什么盗走《清明上河图》的窃贼,宁愿顶着内外各种压力,也不肯随便找个什么借口把这件国宝“突然找到”从而平息这场风波,反而坐视愈演愈烈…… 一切疑问,至此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秦林表演了…… 冯保先粗略介绍了宫内查访的结果,总而言之就是宫中也进行了挖地三尺的检查,并没有那幅图,请秦林等官前来再查一遍,主要是为了塞住悠悠众口,杜绝那些指向宫内的不实传言。 “原来是这样啊,”秦林摸着下巴,一边想一边说:“据下官分析,这画儿多半还藏在宫中某处,皇城这么大,单是宫殿就有什么皇极殿、中极殿、建极殿,又有乾清宫、坤宁宫、养心殿,指不定就落在哪儿了,找上好几年也找不到呢!” 秦林扳着手指头,把宫中有名的殿宇一本正经的数了一遍。 众官暗笑他呆得很,就连张诚都觉得这几句说得大失水准,连连摇头,那冯邦宁更是头一个反驳:“秦指挥,你别是有意包庇吧?哼哼,我瞧你有些居心叵测呢!” 秦林摇摇头,皱着眉头道:“以下官之见,这《清明上河图》多半是失落在哪儿了,并不是有心盗宝,而且这么些年了市面上也没有出售的消息,可见不是为了钱财,就算真的被盗也是醉心书画之人一时糊涂,并非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放屁,放屁!”冯邦宁一下子跳起来,自以为抓到了秦林话柄,又仗着伯父冯保在场,他连司礼监衙门里头的规矩都不顾了,喷着唾沫星子乱骂: “秦指挥这么说话,还是我大明朝的臣子吗?那贱贼连皇家的珍宝都敢盗走,实乃我大明朝的乱臣贼子,咱们做着皇上家的锦衣亲卫,正该视之为贼寇,恨不能寝其皮、食其肉、饮其血!秦指挥竟出此言,实乃大逆不道……” 旁人闻言自是连连点头,虽觉得冯邦宁夸张了点,说的倒是义正词严,唯独张鲸、张诚两个,听到冯邦宁骂什么“寝其皮”、“饮其血”,他俩的神色就变得非常古怪。 秦林只把脑袋一缩,并不反驳,看起来就像是被冯邦宁骂得不敢还嘴似的。 冯邦宁骂得那叫个开心哪,只觉从来没有现在这么痛快,指桑骂槐,借着骂偷国宝的贼痛骂秦林,实在得意无比。 啪! 乐极生悲,老大一记耳刮子甩在冯邦宁脸上,打得他一个趔趄。 手捂着脸,冯邦宁不敢置信的看着伯父冯保,这位司礼监掌印、东厂督公的脸色黑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嘴角抽搐着,显然已经怒气值爆棚。 “伯、伯父?”冯邦宁吓得几乎要尿出来了,这位伯父涵养极好,轻易不动怒,这么些年来,亲自动手打人还是头一次呢。 他又委屈得不行:我骂秦林和盗宝的贼,就算声音大了点,怎么伯父就气成这个样子? 冯保二话不说,抡圆了巴掌,又是啪啪两下狠狠甩在侄儿脸上,厉声骂道: “孽畜!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司礼监也能任你咆哮?皇城之中也敢如此嚣张跋扈,冯邦宁啊冯邦宁,看来在外面你没少打我的旗号胡作非为!” 打得好!秦林在旁边假作惊惶,实际上肚子都快笑痛了,冯邦宁仗着伯父横行霸道,就让冯保亲自来教训他,这才叫报应不爽嘛。 徐爵和陈应凤赶紧跪着磕头,假意替冯邦宁解劝,心头却巴不得主人多教训教训这个惹是生非、净给大家找不自在的侄儿。 张鲸、张诚两个也走上来,左右扯住冯保:“冯公公息怒,息怒。令侄一时失言,瞧咱们面上,饶他一次吧。” 冯保没好气的看了看二张,又瞧了瞧被打懵了的冯邦宁,气不打一处来:“哼哼,老伯今儿不教训教训你,只怕你还以为满天下都任你横行——来人呐,把这孽畜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 冯邦宁吓得浑身哆嗦,跪在地上朝冯保连连磕头:“伯父饶命,饶命哪!小侄再不敢了……” 司礼监当值的番子、校尉还在犹豫,冯保又重重哼了一声,番子校尉们便不再犹豫,当场把冯邦宁横拖倒拽的拉了出去,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记记到肉的打板子声,和冯邦宁带着哭腔的惨叫。 嘶——秦林装出副害怕的样子,缩头缩脑的站在旁边,稍一抬眼就正好撞上冯保森冷的目光。 方才秦林的挑唆,冯保自是心知肚明,那复杂的眼神似乎在说:“小子,你那点道行最好别在咱家面前卖弄!让我抓住你的小辫子,你就死定了!” 秦长官报以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老贼,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不一会儿外面板子打完,冯邦宁一瘸一拐的进来告罪,那副凄惶狼狈的样儿,人人见了肚子里都要笑翻。 这还是行刑的番子、校尉们手下留情了,宫中负责打人的校尉手上都有二十年的苦功夫,既能一板子轻飘飘的打下去,受刑之人立马就内脏破裂死于非命,亦能噼噼啪啪声势喧天的打上七八十大板,其实被打的人连油皮都不伤分毫。 冯邦宁是冯保嫡亲侄儿,自然不能用前一种打法,真的把他打死了;但看冯保生气的样子又不是假的,那么第二种太过轻描淡写也不行,于是行刑的校尉们便按不轻不重的力道打了三十大板。 即便是不轻不重,可也不那么好受,冯邦宁屁股被打得肿起老高,疼得呲牙咧嘴,满头满脸都是冷汗,走路都一瘸一拐了。 秦林假惺惺的上去搀扶:“哎呀冯长官这是何苦来哉?下官今日才知道令伯父竟这般大公无私,啧啧,看来冯长官今后须得谨言慎行了。” 冯邦宁当然不会要秦林搀扶,忍着剧痛站到一边,可怜他被打得屁股开花,还至始至终不知道究竟是被谁整了。 张诚晓得几分内情,微笑着朝秦林点点头:秦长官,你牛! 这一出“伯父训侄”刚刚演完,众人还没拾起先前的话头,有个小太监从外面匆匆跑进来,冲着冯保跪下禀道:“启禀冯祖公,李皇亲进宫了,娘娘召您过去。” 冯保听到李皇亲就一个头三个大,揉了揉太阳穴,环顾左右,无可奈何的道:“诸位,李皇亲定是为了《清明上河图》才进宫的,咱们干脆一块儿过去,也好回娘娘的话。” 听到李伟也来了,秦林摸了摸下巴:这倒是意料之外的,不过,越来越有趣了呢。 慈宁宫,慈圣李太后端坐于宝座之上,长公主朱尧媖一旁侍立,武清伯李伟是太后之父,坐在一只铺陈锦绣的墩子上面。 众位内外官员进到宫中,冯保带头跪下山呼:“臣等叩见慈圣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行礼之时,冯保特意扭头看了看秦林,瞧见这家伙也跪着行礼,不禁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嗤,我还以为你真的只跪岳丈呢,这不见了太后娘娘,你还是跪了行礼嘛。 秦林晓得冯保的意思,无所谓的笑笑。 “众卿平身!”李太后声音平和舒缓。 这位太后年纪不大,她青年丧夫、幼子早早登基为帝,二十八岁就做到太后,此时也不过三十多岁,面容清瘦白皙、相貌颇为秀丽,并没有什么雍容华贵的气色,倒是小家碧玉的风韵犹存,穿的服装也很简朴。 侍立一旁的长公主朱尧媖看见秦林,眼神躲躲闪闪的,面孔微微红了一红,轻轻咬了咬嘴唇。 李伟则大声道:“娘娘,这位秦林秦指挥就是咱们徐亲家府上的姑爷,他是厂卫之中的少年英雄,破案缉凶,好生了得!” “哦?”李太后注意到秦林,见他年纪轻轻,站得身形挺拔、腰背溜直,在一群控背躬身的太监、官员中间如同鹤立鸡群,便先有了三分欢喜,缓缓启口道:“秦林……这名字哀家很熟啊,对了,蕲州荆王府的案子,是不是你破的?” 秦林大战白莲教、海外招纳土司、追回被劫漕银,种种功劳都极大,但对李太后来说,还是他妥善办理荆王府案,替天家挽回颜面一事,记忆中最为清楚。 “回娘娘的话,正是下官所破,全赖皇上家洪福齐天、列祖列宗威灵庇佑,下官并不敢妄自居功!”秦林拱手回答,声音清朗洪亮,虽然面对大明朝的太后,态度也没有丝毫的卑微猥琐。 “果然是厂卫中的一员虎将,”李太后连连点头,微笑着对身旁的朱尧媖道:“你表姐徐辛夷那野妮子,也亏得这位秦长官才配得上哩。” 370章 叩见太后在线阅读 <!--t; 370章 叩见太后 - 371章 撒谎的长公主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71章 撒谎的长公主 <!--go--> 371章 撒谎的长公主 秦林朝着朱尧媖嘿嘿的坏笑,虽无亵渎之意,逗弄小姨子也挺有趣的。 可怜的长公主想到那日街上叫人尴尬无比的相撞,就忍不住红了脸儿,低垂着头不敢看他。 李太后早已习惯了女儿的羞怯,作为母亲,她给予朱尧媖的爱心还及不上给两个儿子的零头,此时根本不会发觉任何异样。 “众位卿家,”李太后面色转为肃然,朝着众官道:“《清明上河图》失窃一案,在外间传得沸沸扬扬,这小门小户走亲戚还讲个礼尚往来呢,哀家送点东西给自己父亲,又算得什么?怎么就弄到这般田地呢?” 太后娘娘这话里就带着几分责备之意了,冯保身为大内总管便首当其冲,连连请罪:“老奴御下不严,宫禁失于检点,致使国宝被盗走,老奴有罪、老奴死罪!” 冯保是李太后最信任的大管家,甚至有时候太后对万历帝的管教都是通过他进行,所以冯保这么一说,太后的神色就稍好了些,“冯伴伴,哀家不是责备你,但宫禁之中,毕竟与别处不同,今日失了国宝,焉知他日不连玉玺都失落了?” 正当冯保措置无地之时,秦林突然回到:“启禀太后娘娘,微臣查点宫外各处并无此物,以宫内记录而论,亦从先皇隆庆爷答应赐给朱老国公开始就没了下文,以微臣愚见,恐怕是失落在宫中某处,一时查点不出罢了。” 李伟极想得到价值万两黄金的这幅画,秦林说到了他心坎上,太后尚在沉吟,他已经一叠声的称是:“对、对,肯定还在宫中哪儿躺着,这紫禁城房子成千上万,一时找不到,也是有的,冯公公,你再替我找找?” 冯保唯有摇头苦笑,个中缘由却不能为外人道。 太后也赞同父亲的意见,对秦林嘉许的点点头:“哀家就说嘛,宫禁之中戒备森严,哪有这么容易就被人盗走国宝的?既然《清明上河图》可盗,何不连哀家的凤冠、珠宝一起盗了?” 秦林连声称是,心头却暗道果然太后于书画上没什么见识,《清明上河图》的价值,可比你的珠宝高太多了! 冯邦宁、徐爵等人瞧着秦林那叫个羡慕嫉妒恨哪,慈圣太后虽然心地慈悲,但自丧夫之后常年都是冷着张脸,轻易不肯笑笑,倒是今天对秦林态度实在和蔼得过分,两个像拉家常似的说话,几时曾有臣子如此受宠?便是冯保冯公公也到不了这步呀! 殊不知李太后出身本来低微,身在太后位置上不得不讲那些繁文缛节,其实心里头并不自在,倒是秦林以后生小辈的身份和她东拉西扯,一如自家亲戚在家里说话般随便,反而叫李太后格外高兴。 朱尧媖低头看着脚尖暗自思忖,一时间又是替表姐徐辛夷欢喜,又是担心自己。 历来驸马能得太后欢心的极少,朱尧媖前面还有个异母的姐姐朱尧娥还没出嫁,姐妹俩见面说起就担心这件事呢。 姐妹一辈都还没出嫁,却有位姑姑的殷鉴不远:爷爷嘉靖帝的女儿,隆庆皇爷的妹妹宁安公主朱禄媜所嫁驸马没什么本事,又不大得帝、后欢心,所以这位公主和驸马婚后没少受太监和老宫女的欺负,如果驸马不给老嬷嬷行贿,甚至连公主的面都见不到! “要是我将来那位驸马,能像秦姐夫这么有本事,又得母后欢心,那可就好了,”长公主痴痴的想着,忽然又心头一惊:“哎呀,我想到哪儿去了?朱尧媖啊朱尧媖,你不是一直要嫁个精通琴棋诗画的江南才子吗?秦姐夫这样的锦衣武官,虽然不受别人欺负,可未免太凶恶了些……” 且不提长公主如何胡思乱想,秦林又禀道:“娘娘,以微臣愚见,那画儿定是收藏在某个隐秘之处,所以这么久都找不到,还请查访先帝隆庆皇爷在位时,左右随侍亲信之人,想必会有所获。” 说完,秦林就看着朱尧媖,可这位小姨子一个劲儿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浑然没有注意到。 “先帝随侍之人?”李太后困惑不解,看着冯保问道:“冯伴伴,你可问过那些近侍太监了?” “老奴都问过七八遍啦,只差拉到东厂拷问了,”冯保回着太后的话,眼睛却偷偷看秦林,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咳咳,咳咳,”秦林连声干咳,见朱尧媖多久还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干脆大声道:“不光是太监,先皇身边亲近之人,说不定也有晓得原委的!” “秦林!”冯保把袖子一甩,呵斥道:“太后娘娘慈驾之前,不准这般高声大气,你道是街市上吆喝卖大力丸么?” 不过秦林这般大声,朱尧媖终于回过神来,掩口呀的一声叫。 众人不知怎么回事,都把她看着。 “乖女,你要说什么?”李太后见女儿这般怕生,也暗自心疼,知道自己给予这个女儿的关怀实在太少,心中未免有些惭愧,语调便放得格外轻缓。 长公主脸儿红红,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目光躲躲闪闪不敢看母亲:“女儿、女儿忽然想起来,当日在御书房父皇抱着我写字,看见、看见他把一卷这么长、这么粗的东西,放进御案旁边的暗格里面……” 哎哟我的长公主诶!秦林看着直摇头,这撒谎的样子,简直再明显不过了。 幸好,长公主从来怕生、畏怯,说话就是这般红着脸儿吞吞吐吐的,别人觉得奇怪,李太后、冯保等人却是习以为常,并没有察觉异样。 她比的大小长短,却不正好是个卷起来的卷轴?而且一尺余长短,《清明上河图》宽八寸,加上空白的边幅,恰恰便是! 众人齐齐点头,“是了!定是先帝爷放在御书房御案旁边的暗格,当今皇爷年幼,这些年都不是在御书房读书,而是和张先生在西暖阁和养心殿,御书房一直空着无人使用,所以至今没有发现!” 唯独张诚、张鲸两个的神色极为古怪,颇为怀疑的看了看朱尧媖,又看了看秦林;而冯保更是满头雾水,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犹豫着道:“长公主看见的东西,或许不是《清明上河图》吧?先皇爷多半是将别的什么东西……” “到底是不是,看一看就知道了嘛,”李太后颇为急切的吩咐摆驾御书房,然后携着女儿的手:“尧媖,咱们看看你大行的父皇,究竟在御书房暗格里面放了什么。” 作为丈夫去世多年的寡妇,李太后显然比任何人都急于知道暗格中到底放的何物,她也想到了当年丈夫对这个女儿的喜爱,常常抱着年幼的朱尧媖在御书房处理奏章,再想到自己这些年对朱尧媖的淡漠,心底不禁生出几分愧疚,紧紧抓着她的手,竟比平时亲热得多。 可怜的长公主垂着头不敢看母亲,撒谎的愧疚让她心如鹿撞,但从表姐徐辛夷口中得知秦林为了找到自己的四件宝物,费了许多心力、惹出了这么多麻烦,她又不得不强压着心底的畏怯,为他在母亲面前撒了平生说的第一个谎…… 御密布、灰尘遍地的情形,不过房屋长期无人使用的那种生硬气息,仍然非常明显。 物是人非,此时此刻,李太后和朱尧媖都从心底生出了一声喟叹。 冯保是知道那处暗格的,抢在前头就要去开了拿东西。 “且慢!”李太后突然出声止住冯保,正当后者不知所谓时,她笑了笑:“先皇所遗之物,哀家自己来拿。” 正中下怀!秦林奸笑一声。 朱尧媖本来低着头,这时候红着脸儿瞪了他一眼:竟敢设计骗我母后,好生可恶! 秦林无所谓的摊摊手:为了找到国宝,咱们联手演出戏吧,你母后又不会有什么损失……说不定,旧地重游还叫她想起当年美好的回忆呢! 确实如此,李太后站在御书房中,却又没有急着去取暗格中的东西,而是站着环顾四周,想着亡夫在这间房中的情形,不知触动了什么美好的记忆,嘴角微微弯了起来,略显苍白的脸上也多了两分久违的红晕。 终于,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下定决心,李太后亲手打开了御案旁边的暗格,捧出里面的东西之后只看了一眼,就惊喜交集的道:“江山如画,果真是先帝的闲章,这字迹……也是先帝的御笔!” 但见黄绫包裹的卷轴,上面贴着御笔朱标的封条,宫中老人更是非常清楚,“江山如画”四字闲章乃是隆庆帝在世时日常所用! 李太后一字一句的读那封条上御笔亲批的文字:“今成国公朱希忠老成谋国,功勋卓著,特以国宝《清明上河图》赐之。” 旁人倒也罢了,冯保听到这句话,眉头拧成了川字,不敢置信的看了看李太后,又看看朱尧媖,最后看看那黄绫包裹的卷轴,就像见了活鬼似的。 371章 撒谎的长公主在线阅读 <!--t; 371章 撒谎的长公主 - 372章 峰回路转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72章 峰回路转 <!--go--> 372章 峰回路转 《清明上河图》重见天日,最高兴的还属武清伯李伟,在他眼里那根本不是什么传世名画、稀世国宝,而是亮闪闪黄澄澄的一万两黄金啊! “娘娘……”李伟讪讪的笑着,就想从女儿手中将国宝拿过来。 没曾想李太后并不递过去,反而将画儿给了身边站的朱尧媖,柔声对李伟道:“父亲,你也看见了,这幅画上封着先帝爷的亲笔御批,是要赐给成国公朱希忠的。女儿身为未亡人,岂能违背先夫的遗命,将画儿改赠父亲?咱们父女至亲,以后机会多的是,再慢慢补报爹爹罢。” 李伟怔了怔,很想得到那副珍品名画,但女儿说的也很有道理,先帝隆庆爷的御笔朱标清清楚楚,硬要叫女儿改赠自己,就算老头子脸皮再厚,也有些说不出口。 秦林却从旁道:“娘娘,李皇亲,朱希忠老国公早已过世,臣闻得即将袭爵的小公爷朱应桢于书画上并无多少见识,只怕他拿去了也是无用的。” 李太后闻言稍一犹豫,还是慢慢摇了摇头:“君无戏言,先帝已龙驭宾天,哀家更不能擅改他的遗命。” 李伟却被秦林点醒,想到了另外一层:那朱应桢是京师贵介子弟里面有名的脓包软蛋,又不怎么热衷书画,前脚太后按先皇遗命把清明上河图赐给他,后脚我就到他府上把画儿买过来,岂不是一招妙计? 于是他也点头称是,一反常态的大方起来,赞成把画儿赐给朱应桢。 冯保神色复杂的朝秦林笑了笑,他是心机灵便之人,已将前因后果猜到了三分,画儿赐给爱打小报告的大嘴巴老国丈李伟,和赐给脓包软蛋的朱应桢,对冯保来说完全就是两码事。 李伟想从朱应桢那儿把“画”买回来,嘿嘿,难道冯督公不能抢先做点手脚? 明知秦林作伪,冯保却成了最担心拆穿的人,如果被人发现黄绫卷轴中并没有《清明上河图》,李代桃僵之计就穿帮了。 “娘娘,老奴替您把画儿拿着,”冯保略为呵呵腰儿,从李太后手里把“清明上河图”接到手中。 李太后微觉诧异,其实她还想把画儿多拿一会儿——隆庆皇帝的遗物其实很多,也不在乎这一件,但离世八年之后又发现了新的、并且是先帝亲手收在御书房暗格之中,显然对她这个未亡人来说有着某种特别的意义。 不过冯保乃是李太后最宠信、最倚重的内廷总管,既然他要献殷勤,太后便任他拿去。 呼——冯保长出了一口气,画儿拿在自己手中,便没有不长眼的人会揭开来看了,也就不会穿帮。 怕你不拿呢!秦林也长出了一口气,冯督公啊冯督公,您真是太配合啦! 冯保悄悄对着光,仔细看看那御笔和印鉴,忽地面色就变了一变,抬头眯起眼睛对秦林点了点头:算你胆大包天!好歹总算是为了咱家的事出力,不揭破你吧。 徐爵、陈应凤众官虽对这幅传世名画十分好奇,但黄绫包裹上贴着先帝隆庆爷的御笔钦封,要展开就要把御笔撕破,这可不好当着李太后的面说出口了;再者,现在又拿在冯保手里,谁愿意去触厂公的霉头?今天连他嫡亲侄儿冯邦宁都被狠狠打了一顿,咱也就别自找没趣嘛。 李太后看看众官,也就秦林最对眼,便吩咐道:“秦指挥走一趟,去叫朱应桢替他爷爷进宫领先皇的赏赐。” 秦林领旨出宫,冯保仍将那件“清明上河图”牢牢的抓在手中,甚至出去上厕所都带着,绝不让画儿离开他的视线,唯恐被别人发现有异…… 茶水添过三遍,秦林便带着朱应桢进宫来了。 朱应桢是爷爷英雄孙好汉的绝佳反例,他有两个威风凛凛的爷爷、叔爷,本人却胆小如鼠,跟在秦林身后诚惶诚恐的那副样儿,就比朱尧媖还要夸张,似乎只要有一点儿风吹草动,他就会像兔子一样撒腿开溜。 如果说身为少女的朱尧媖还是极为楚楚可怜的,那么朱应桢就完全是叫人又好气又好笑。 朱应桢这副模样,和器宇轩昂的秦林简直是两个极端,连李太后见了都生出异样之感,似乎秦林才是天生该做国公的,叫他两个把位置换换感觉还要合适些。 陈应凤更是不怀好意的笑,低声对徐爵道:“朱应桢这号人物,叫他滚回家吃他妈妈的奶吧!” 朱应桢再怎么胆怯猥琐,先帝爷的遗命总是不能改的,李太后便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然后便替先帝颁赐。 冯保将“清明上河图”递到朱应桢手中,直如卸下了千钧重担——这脓包拿回去就算发觉里面什么都没有,也断断不敢声张的,何况冯督公还可以就中做点手脚呢?那就更是天衣无缝。 从今往后,真正的国宝《清明上河图》,就结结实实的姓冯啦! 李伟是最关心这幅图的人之一,见“一万两黄金”已到了朱应桢手中,忍不住问道:“小公爷将画儿拿回去,是出售呢,还是挂在中堂?” 为了这幅画,牵涉到李太后、李伟,又惹得东厂番子和锦衣校尉上门,朱应桢早就吓破了胆,因秦林是唯一对他态度好些的,所以进宫的路上就哀求秦林替他想法子摆脱这烫手的山芋,此时李伟问起,他便按秦林教的回答: “这画儿乃是先皇颁赐给先祖的,所以不敢妄自出售,既然先祖已经过世多年,便将画儿在他老人家灵前焚化,总算了结先人的一段心愿,也叫先祖晓得先皇君无戏言,有始有终。” 啊?要烧了这画儿?李伟差点晕了过去,心疼到了极点,偏偏朱应桢说的很有道理,字字句句扣着先皇、先祖,丝毫无法辩驳。 “烧的好,烧的好!”冯保乐不可支,烧了假画,真国宝留在我这里,永远没有后患,那才叫好造化呢。 他简直恨不得把秦林亲一口了,想出这么绝妙的计策,乖乖我的儿!这么孝顺,收他做干儿才好呀! 孰料秦林突然笑嘻嘻的问着朱应桢:“名画烧了实在可惜,但此乃先皇赐给令祖的,这样处置也十分合理。不知小公爷能否将画卷展开,让我等最后一饱眼福?” 我日!冯保眼前一黑,勉力定住身形,才没一个倒栽葱栽下去。 372章 峰回路转在线阅读 <!--t; 372章 峰回路转 - 373章 算死草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73章 算死草 <!--go--> 373章 算死草 冯保非常清楚黄绫包裹的卷轴并不是《清明上河图》,因为真迹早被这位司礼监掌印、东厂督公偷走了,还洋洋自得的在画面上写了很大一段题跋!所以他知道黄绫卷轴里面根本就没有那件传世国宝! 从御书房找到的黄绫卷轴,外面的御笔钦批和“江山如画”的先帝闲章究竟是真是假,早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李太后已经认定这是先帝爷遗命赐给朱希忠的国宝,并且冯保拿在手上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否认。 身为一国之君的隆庆皇帝,有必要不把《清明上河图》真迹装在黄绫卷轴里面,用一副假画来欺骗朱希忠吗?这简直就是个笑话,根本没有丝毫可能性。 那么,如果卷轴展开之后众人发现里面并不是那件国宝,谁将会是窃贼? 从最开始,过手的无非三个人:将卷轴放进暗格的先皇隆庆帝,然后是亲手取它出来的慈圣李太后,最后便是始终将卷轴拿在手中、并且在等待朱应桢时,不止一次离开过众人视线的冯保冯公公! 试问冯保能赖隆庆帝欺骗臣子,能赖李太后玩调包计吗?或者现在说出闲章和御笔朱批有假,那么你刚才做什么去了?说不定就是你,将卷轴从里到外掉包的呢。 这下才叫做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秦林你好狠!看着朱应桢准备揭开卷轴上封着的朱笔御批,接着就要展开卷轴,冯保急得脑门上汗水直冒。 李太后其实清楚冯保贪财,倚重他管理宫禁、外则联络张居正、内则管束小皇帝,所以单纯为了一幅清明上河图,冯保还不至于立刻倒台;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又有武清伯李伟、嗣位成国公朱应桢以及诸多太监、官员在场,搞出“掉包”的闹剧,他冯督公的脸怕是要丢到爪哇国去了,太后的信任也要降到前所未有之低。 “咳咳,”秦林已把冯保的狼狈瞧在眼中,提醒道:“冯司礼,这御赐之物出入交接,不办什么手续吗?” 对对对,冯保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飞快的从朱应桢手中把画儿夺过来,强笑道:“还要到御用监办些出入手续,小公爷稍等等,老奴立刻替您办了来。” 说罢,冯保朝李太后告了罪,转身就走,脚步迈得飞快,活像背后有鬼在追。 武清伯李伟颇有些月疑惑的看着冯保背影,自言自语道:“冯司礼今天很有些不对劲儿啊。记得以前他挺倨傲的,见了老夫都是爱理不理的,怎么这会儿肯亲自帮人办出入手续?” 李太后笑笑不以为然,知父莫如女,心道父亲常进宫讨这要那的,冯保肯定也穷于应付吧。 “也许是冯公公内急嘛,”秦林笑呵呵的,神色间有几分揶揄。 众人闻言哑然失笑,就连李太后都忍俊不禁,长公主朱尧媖更是哧的一声笑了起来,察觉到秦林的目光,又赶紧红着脸儿低下头 ——她是晓得几分内情的,心知冯保要吃个大大的暗亏,这位司礼监掌印、东厂督公在宫内宫外好大的威势,连万历皇帝都要让他三分,却被秦林随意拿来取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呀。 “秦姐夫真是够坏的了,也许只有他这种人,才能制住凶毒狠辣的冯公公吧,”长公主这样想着。 李太后奇怪的看了看女儿,然后展颜一笑。朱尧媖今天的情绪,比往常哪次都要好些,清瘦的瓜子脸上笑容不止多了一倍,敢是因为徐辛夷谈起过这位秦指挥,所以见了面总比别人要觉得熟络些? “自己没空多陪女儿,倒要叫徐辛夷进宫来,今天尧媖的笑容都多些了,当然要被那野妮子带成了疯丫头也不好……”李太后寻思着。 冯邦宁和徐爵等人则用阴冷的目光盯着秦林,这家伙敢如此放肆,竟在太后面前拿冯督公胡说八道,不怕死吗? 没多久,冯保带着几个小太监过来了,手上仍拿着那只黄绫卷轴,有些紧张的递到朱应桢手中:“贤侄,画幅极长,略看看也就是了。” 朱应桢手脚无措的接过卷轴,他向来没有主见,别人怎么说他就怎么做,既然冯保吩咐了,就先用水喷湿了御笔朱批的封皮揭下来,然后解开黄绫,里面果然是古色古香的画轴。 冯保亲手拿着画轴的一端,缓缓展开,众人便定睛细看,只见那卷轴颜色略略泛黄,果然是数百年前的传世名画,笔笔精到。 那画宽只八寸,长则有十六尺,冯保与朱应桢缓缓将它展开,只见画卷首段,在疏林薄雾中,掩映着几家茅舍、草桥、流水、老树和扁舟。两个脚夫赶着五匹驮炭的毛驴,向城市走来。一片柳林,枝头刚刚泛出嫩绿,使人感到虽是春寒料峭,却已大地回春。路上一顶轿子,内坐一位妇人。轿顶装饰着杨柳杂花,轿后跟随着骑马的、挑担的,从京郊踏青扫墓归来。 秦林有素描底子,也晓得这幅画的好处,见这清明上河图真迹内容丰富,描绘着的汴梁风物尽收眼底,作为长卷的结构极其严谨,繁而不乱、长而不冗,描绘人物又细致入微,一派繁华盛世的图景便跃然眼前。 李伟却不懂书画,见画上牛啊猪啊人啊,与市井中所见并没有两样,画卷颜色和笔调也十分古拙,顿时大失所望,咂咂嘴巴:“我说是什么名画,原来不过如此,还没家里那副花鸟图有趣。” 李太后的艺术修养也极其有限,只不方便说先夫赏赐的东西不好,便对她父亲道:“既然先皇以此赏赐成国公,想必画儿是好的,只嫌日子久了画幅泛黄,拿去装裱一下就好看了。” 还用得着装裱?马上就要拿去烧给死掉的成国公朱希忠了。 想到本已收入自己囊中的国宝即将付之一炬,冯保心疼得厉害,可听得这父女两个说外行话,又叫他肚子都快笑痛,强自忍住。 不过太后和李伟对画面不感兴趣,倒是正中下怀,遂了他的心意。 “太后和李皇亲看着无趣,咱们就卷起来吧,这画儿很长的,”冯保和朱应桢说着,就要把画卷起来。 “要看就看全嘛!”秦林突然走过来,从朱应桢手里接过画轴的一端,拿着呼啦啦就一个劲儿的展开,还不怀好意的笑道:“下官倒是想看看国宝的全貌呢。” 秦林突然插进来,那十六尺长的画幅就哗啦啦的快速展开,冯保心脏猛的一缩,只觉得心已经悬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当场哀号起来:秦指挥,手下留情! 司礼监掌印太监、东厂督公,大明朝最高权力金字塔尖端的四个人之一,这时候却可怜巴巴的瞧着秦林,哀求他不要赶尽杀绝,心头已是狂叫:“秦长官,我连嫡亲侄儿也打了,你伪造先帝御笔、玺印我也没揭破……” 等冯保哀恳服软之意溢于言表,秦林这才哈哈一笑,不再一个劲儿的展开卷轴,而是重新将它卷起来,塞进朱应桢手里面。 我的妈呀!冯保脑门上汗水湿答答的,整个人差点儿就虚脱了,因为只要画幅再展开一两尺,他提在画面空白处的题跋就要暴露于众人眼前了! 是的,一开始清明上河图就是冯保倚仗权势贪墨的,他外联张居正、内受宠于李太后,万历帝尚且让他三分,连张诚、张鲸这两个略知内情的司礼监秉笔太监都不敢声张,这画儿不是稳稳揣在荷包里吗? 所以他毫不顾忌的以真正的主人自居,洋洋得意的在画面上书写了一大段题跋,结果当秦林设计促使李伟出人意料的向李太后讨要名画时,冯保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境地: 不交画儿吧,内外各方交迫;交出画儿,上头分明有他以主人自居的题跋,怎么解释? 将题跋挖下来,或者用墨涂掉?拜托,那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冯公公更要被天下人笑死了! 于是冯保选择了硬扛,把借这次出售宫中珍宝为名,搜罗的别处珍宝都退了回去,包括长公主朱尧媖的四件宝物,唯独瞒下清明上河图,试图蒙混过关。 秦林呢,徐辛夷出马叫朱尧媖帮个忙,长公主当然不会拒绝,而张小阳在内官监任职,以他的关系,在长期无人使用的御书房暗格中放一件东西,实在是再轻松不过了。 结果后来冯保一步错、步步错,从他将那卷黄绫卷轴拿在手中的一刻开始,他就没有了任何翻身的余地,只能任凭秦林牵着鼻子走。 迫于无奈,当秦林要求展开卷轴观看的时候,冯保只好借口办手续,匆忙用此前偷走的清明上河图真迹换下了里头装的假画,然后拿来交差。 这真迹卷轴上,便有他的题跋,所以秦林突然要展开全幅卷轴,冯保就慌得手足无措。 好在秦林总算没把事情做绝,冯厂公这次有惊无险,只是浑身上下被冷汗浸湿,几乎晕死过去。 朱应桢向李太后谢恩之后便离开,秦林也行礼告别,刚转过一重殿宇,身后有人追来,声音阴恻恻的:“小子,你敢伪造御笔、欺君罔上!” 秦林回头一看,追来的是冯保,便笑道:“老贼,你敢监守自盗、贪墨国宝!” “罢罢罢,咱们今后井水不犯河水!”冯保终于说出了他想说的话。 秦林笑着点点头,长揖之后,追着朱应桢而去。 徐爵、冯邦宁、陈应凤也追过来,没听见冯保和秦林的对话,上前告状,说秦林当着李太后骂冯督公。 啪、啪、啪!三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甩到他们脸上,冯保皮笑肉不笑的道:“小子们,收敛点,今后咱们和秦长官井水不犯河水。” 啊?徐爵、冯邦宁面面相觑,冯督公的话里话外,似乎说秦林有资格和他分庭抗礼?这简直叫人太匪夷所思了吧!偏偏冯督公就在眼前,亲口所说,绝无半分虚假。 站在殿宇高高的台阶上,瞧着秦林的背影消失在红墙黄瓦之间,三人倒抽一口凉气…… 373章 算死草在线阅读 <!--t; 373章 算死草 - 374章 敲山震虎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74章 敲山震虎 <!--go--> 374章 敲山震虎 冯保不仅是司礼监掌印,有批红之权,还职任东厂督公,执掌东厂这个最黑暗恐怖的特务机关,本人又是睚眦必报的内廷太监,要是政坛倾轧到了你死我活的时候,他井水不犯河水的承诺在秦林看来根本连张草纸都不值,秦长官要得到的是另外的东西…… 秦林从东华门出了紫禁城,早有陆胖子和牛大力牵马等着,他们先追着朱应桢走了趟成国公府,接着就拐到东安门外面珠市口,到江陵相府投贴候见。 张居正入朝未回,倒是阿古丽和布丽雅两名波斯侍妾迎了出来,望着秦林吃吃的笑,语声与中土迥异:“亲长官,老耶还没灰来,小姐在夫中,你间不间?” 秦林想了想才明白她们的意思,笑了笑点点头,随她俩穿回廊、过小道,又绕过一座怪石嶙峋的假山,便看见在盛开的白梅树下,早有一道窈窕的身影静静等待。 阿古丽和布丽雅嘻嘻一笑,扔下秦林就不知躲到哪儿去了。 张紫萱身穿银貂领素色棉大氅,玉雪可爱的脸儿埋在松软的貂毛里面,越发衬得唇若蔻丹、双眸烟波流传,真是比花解语、比玉生香,瞧见秦林从假山那边探头探脑贼忒兮兮的望过来,这位相府千金便打趣道:“秦兄偷觑欲何为?莫非要学《西厢记》里窃玉偷香的张生?” 秦林装模做样的叹口气:“可惜可惜,我倒是愿做张生,可惜小姐不是崔莺莺。咱们张小姐腹中自有机谋千变、妙算万端,比那百无一用的崔莺莺强过百倍,便有贼人围了普救寺也是小姐自己打退敌兵,哪儿轮得到我这张生效劳?” “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张生!”张紫萱笑靥如花,一时间仿佛春回大地,百花盛开。 张居正家里虽不怎么拘泥礼法,张紫萱终是待字闺中的少女,与秦林谈笑几句就是极限了,便说两位兄长在花厅上和诸位京师名士纵论时局,要带他过去相见。 “其实见不见两位尊兄都无所谓的,”秦林一本正经的道:“见到小姐,小生心愿足亦。” 张紫萱忽然俏脸遍布寒霜,正色道:“秦兄莫来打趣小妹,这些话呀,还是回去和你那位大小姐说吧!哼,干嘛不把青黛带来?你也是个没良心的!” 秦林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把脑袋一缩,加快脚步往花厅走。 忽然有什么东西扔到了头上,散开来暗香浮动,回头一看,后面张紫萱掩着小嘴吃吃的笑——她摘下白梅,捏成花球掷到了秦林头上。 秦林大喜,没脸没皮的坏笑:这算是抛绣球么? 张敬修、张懋修正与七八名青年才俊在花厅上纵论时局,张紫萱带秦林过来,京师诸位第一次见到相府千金,他们早知张居正性情乖戾不尊礼法,又有个女中诸葛的女儿,只没想到她在家中见外客也不避忌。 但见张紫萱身穿一袭银貂,容颜欺霜赛雪,丽色出尘绝世,众人皆不敢仰视,一个个低着头,便是那年轻气盛的也只敢偷偷用眼角余光偷觑。 唯独秦林坦然自若,目光肆无忌惮的骚扰着相府千金,与众人迥异。 张紫萱恨恨的瞪了他一眼,芳心早已轻嗔薄怒,用细如蚊蚋的声音道:“厚脸皮,你看看别人,谁像你这么贪花好色!” “我是真小人,不做伪君子,”秦林笑眯眯的,也把声音压到极低。 唉~~张紫萱以手加额,对秦林实在无可奈何。 张敬修、张懋修替秦林一一介绍,一位病恹恹、穿着打扮极其富贵的少年公子叫做梁邦端,出身京师富豪,本人极有才名;另一位脸色若铁、似乎一辈子没有笑过的家伙则是北直隶保定人,十六岁就中了秀才,号为神童,张家两兄弟叫他孙稚绳。 另外还有几位才子,都是普普通通之辈,秦林连名字都懒得记。 倒是遇到了一位熟人,南京乡试解元顾宪成,看到秦林,他神色有些尴尬。 张敬修笑道:“这位顾解元是秦贤弟在南京见过的,他赴京的原委和咱兄弟一样,都是为了三月份的春闱。” 明朝科举制度,每三年一考,头年在各省省会乡试,考举人,第二年三月各省举子赴京会试,因在阳春三月举行,便称为春闱。 秦林不关心科举,经张敬修说起,才想起来再有几个月,开春就是会试了,张家两兄弟到处结交才子名士,自然是为了培养声望,在几个月之后的会试、殿试上,他俩多半有意要一鸣惊人了——以张居正的权势,就算让两个儿子中状元、榜眼,都是易如反掌。 谈笑间,众位才子都恭维顾宪成,这位南京乡试的解元也极其志得意满,因为南京是文风极盛之地,考了南京的解元,殿试就有很大机会排名前列,乃至夺得状元。 秦林则是嘿嘿冷笑,顾宪成想得状元,恐怕得问问张居正答不答应。 忽听得外面锣鼓喧天人喊马嘶,声势极为浩大,便知道是首辅帝师下朝回来了。 张家两位公子为首,众人齐齐迎了出去,果然张居正前呼后拥的回到府中,已从轿子里走了下来,到了第二进院子里面。 “孩儿叩见父亲大人!”张敬修、张懋修磕头问安。 众才子也跟着呼啦啦跪下一片,如今张居正以帝师首辅身份执掌朝纲,就算是朝廷封疆大吏也得跪接跪送,何况几个青年才俊? 秦林也要跪,张居正却一眼瞧见人堆里面的这家伙,本来张相爷看见许多后辈才子心头高兴,脸上还是笑盈盈的,结果一见秦林霎时就变了颜色,忙不迭的道:“秦林,本相不要你跪!” 老泰山啊,你这是何苦来哉?秦林只好讪笑着,朝张居正作了一揖。 张居正拱手回礼,诸位才子方从地上爬起来,一个二个极其诧异的看看秦林:这人是什么来头,帝师首辅都不要他跪见?瞧他年纪轻轻的,这面子也实在太大了吧,比许多封疆大吏、巡抚总督还牛啊! 张相爷既已回府,才子名士们不好再叨扰下去,便纷纷告辞离开。 张居正走到后堂,兀自气咻咻的瞪着秦林,咱们秦长官一脸无辜,装得像只纯洁的小白兔。 张紫萱不知秦林怎么惹到父亲了,替他捏了捏肩膀,“父亲大人,秦林又怎么啦,惹您这么生气?” “这、这家伙实在惫懒!”张居正吹胡子瞪眼睛,抓起茶碗喝了一口,“他当着冯保和诸多官员的面胡说八道,说什么他这辈子只跪过蕲州李神医、南京魏国公夫妻和老夫……” 旁人不懂,张家三位立刻明白了秦林的意思,张敬修和张懋修兄弟俩忍俊不禁,张紫萱粉妆玉砌的脸蛋则腾的一下红透了,贝齿咬着红唇,含羞带怒的刺了秦林一眼。 “原来张老伯都已经知道了,小侄说的本是那个、那个实情嘛,”秦林没脸没皮,嘿嘿直笑。 “那你还跪了太后娘娘呢!”张居正没好气的把胡子一吹,“反正以后不许你跪拜本相——哼,今天你做的好事,以为本相不知道么?” 秦林做了什么好事?张家三位都把他看着。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秦林本无意隐瞒,便将今天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只有几处实在不能为外人道的关窍,被他含糊过去了。 “秦、秦兄好大的胆量!”张敬修听得秦林和冯保斗法,即使是相府长子,也免不得心惊。 张懋修则点点头:“没想到冯保上了你的恶当,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哼哼,秦林!你整了冯保,又赶紧到本相府上,以为本相不知道你的居心吗?”张居正说着,将喝干的茶碗在桌面上用力一顿,瞧着秦林连连冷笑。 秦林摸了摸下巴,深深一揖:“相爷果然闻弦歌而知雅意,小侄正为此而来。” 张居正忽然厉声道:“本相与冯保乃是盟友,何必要帮你背书?!” 张敬修、张懋修两弟兄替秦林捏把汗,生怕父亲不答应,唯独秦林笑而不语,十分笃定。 张紫萱嘟了嘟嘴,瞥了秦林一眼,忍不住半是撒娇半认真的推了推父亲肩头:“爹爹呀,你就会吓唬别人,那冯保内则司礼监、外则东厂,兼总内外,越来越妄自尊大,秦林替爹爹杀杀他的威风,难道不好么?” “好、好,好的很!”张居正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女儿。 正如张紫萱所言,张、冯同盟对外是牢不可破,但内部仍有主导权之争。 这个联盟到现在已经有了八年时间,八年时间的长度,已足够恩爱夫妻反目、至交好友成仇,张、冯一个内阁首辅、一个司礼监掌印,又岂能真正亲密无间? 张居正待冯保,实在不错,当年不仅在关键时刻扶他登上司礼监掌印的位置,知道冯保贪财,还先后送给他七张名琴、九颗夜明珠、珍珠帘五副、金三万两、银二十万两的厚礼。 当然冯保也尽心尽意替张居正办事,以至于张居正向心腹吹嘘,说大明朝两百年来,能任意主导司礼监,在内阁和司礼监如臂使指的首辅,那就只有我老张了。 可人不是一成不变的,冯保位置坐稳,野心便渐大,不甘于总是在联盟中屈居从属之位,以司礼监掌印操纵朝局、以东厂督公震慑百官,我老冯不也能做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位置吗? 近一两年,张居正明显感觉冯保没以前那么听话了,《清明上河图》事件影响到他的新政,更是对冯保不满,秦林既然把冯保整治了一顿,张居正恰好有意借此敲山震虎。 “这次本相便替你背书罢,”张居正冲着秦林点点头,忽然又把脸一虎:“记住,今后不许你跪拜本相!” 张紫萱的脸蛋再一次红若朝霞,而张敬修、张懋修兄弟俩早已绝倒。 374章 敲山震虎在线阅读 <!--t; 374章 敲山震虎 - 375章 大丰收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75章 大丰收 <!--go--> 375章 大丰收 首辅帝师张居正的府邸,朱漆镶铜钉的中门扎扎开启,张相爷亲自将秦林送到了门口。 秦林回身一揖到地,张居正面无表情的拱拱手,转身回去。 表面上两人什么也没说,其实早已一切尽在不言中,相府的中门轻易不开,张居正威权素重,更不是经常亲自送人出门的,秦林只作长揖而张相爷拱手回礼,则全然不是对子侄后辈的礼节,隐隐已拿他当作一方诸侯看待。 而张相爷自始至终板着脸,并不见对秦林有多亲热,看在有心人眼中便有了结论:张居正待这位秦指挥,既非子侄后辈,也不像下级僚属,更接近于政坛上的盟友。 秦林何德何能?尽管自居下风,却隐隐有与江陵相国分庭抗礼之势! 张居正执掌朝纲,当世威势无匹,厂卫自然不敢在他家里派驻密探,但相府街对面的茶楼酒肆中,就有不少人经年累月的坐在这里,眼睛一刻不停的盯着那道朱漆大门。 很快,张相爷亲送秦指挥的一幕,就会通过东厂番子、锦衣密探以及别的什么人的嘴巴,报告到了他们的主人那里,引发无数的猜测和联想…… 秦林骑上牛大力牵来的踏雪乌骓,居高临下朝着街对面茶楼酒肆中张望,几道始终关注着这边的目光迅速收敛,隐约间数道身影匆匆而去。 要的就是这效果,秦林见状微微一笑。 他早就知道冯保兼总内外、贪欲日盛,已引起了张居正的不满,所以张相爷必定要替自己在教训冯保一事上背书,不过相爷所谓“分庭抗礼”的态度嘛,就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了:秦长官坐享齐人之福,只余下一个平妻的位置,还老想打他女儿的主意,相爷的脸色能好看才怪了呢! “老泰山啊老泰山,张小姐都抛了绣球,您老还要棒打鸳鸯,小生我只好去骗骗徐大小姐啰~~”秦林摇头晃脑的叹息着。 西厢记里的张生和崔莺莺听到这般不要脸的自言自语,只怕要一头碰死了——天底下才子佳人千千万万,哪有一个像咱们这位秦长官? 时值正午,秦林带着陆远志、牛大力两个进猪市口便宜坊的分号大吃了一顿,将各项事情捡紧要的和两位心腹弟兄说了一遍。 胖子绿豆眼儿瞪得老大,边啃鸭架子边唾沫横飞的道:“替长公主找回珍宝,得了李太后欢心,教训了冯保,打了冯邦宁,最后还叫张相爷背书,秦哥,你这趟差使办得那叫个扎实!” 牛大力嘴里塞满了包着鸭肉、大葱和甜面酱的荷叶饼,饶是他喉咙比牛粗,也噎得直伸脖子,半晌才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略有些惋惜:“常听人说什么简在帝心,长官见了太后,想必也是很不错的,只可惜这趟费了许多力气,先帝封下的国宝却是长公主找到的,没有长官的功劳。” 秦林摇摇头,胖子还有三分见识,老牛嘛于朝局、官场,那就全然是七窍通了六窍——还剩个一窍不通! 三人吃饱喝足,左右无事,骑着马慢慢逛着回去,在京师东瞧瞧西看看,不少人家的屋顶积着雪,屋檐底下挂着冰棱子,景色与南方大不相同,瞧着倒也有趣。 忽然听得侍剑用南京官话欢呼:“找到了,姑爷在这里!” 徐辛夷一袭火狐大氅,手上拿着什么东西,骑着照夜玉狮子,领着一群娘子军,怒气冲冲的跑过来。 啊呀不好!秦林突然想起来,徐大小姐是约略晓得自己进宫做什么的,这一大上午必定都担着心,自己迟迟未回,她不生气才怪了! 徐大小姐圆睁杏核眼、倒竖柳叶眉,本来替秦林担惊受怕,见到他平平安安又欢欣无限,可见他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显然不是出宫就立马回家的,登时又气愤难平。 心头不知转过多少个念头,就在秦林以为大小姐下一刻就要发飙的时候,她突然柔声道:“官、官人,雪后初晴,北风严寒,妾身替你做了身豹皮战袄,这就穿上试试?” 我靠,事有反常即为妖,徐大小姐什么时候像像现在这么温柔过?秦林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暗道大事不好。 “这、这个就暂且算了吧,不冷,还不冷……”秦林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徐大小姐不由分说,就把秦林拉下马,把豹皮战袄朝他身上套,还万份温柔的道:“是妾身亲手做的,官人可不要嫌弃哦!” 秦林穿在身上怎么都觉着别扭,原来这豹皮袄子左边袖子低、右边袖子高,前襟长了三寸,后摆短了五分,本来英风锐气的秦长官套了这件衣服,活像只大马猴。 “哎呀这个~呃,”秦林本想把衣服脱下来,可徐大小姐已经紧咬银牙,把拳头捏得劈啪作响了。 没奈何,秦长官遇到悍妻也只好权且忍耐,穿着那件从头到脚没一处合适的豹皮袍子,和徐大小姐并骑而行。 侍剑和女兵们肚子都要笑痛,面上仍得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辛苦;牛大力和陆胖子则幸灾乐祸,全然没有一点儿身为下属的觉悟。 “喂,大小姐,你看我这个样子……”秦林一提缰绳,凑近嘟着嘴儿的徐辛夷,软语央告。 徐大小姐把他瞥了一眼,情知衣服做得不对劲儿,忍不住笑道:“像只大马猴!” “你是我老婆,那你就是耍猴的,丈夫丢脸,老婆也不见得有多光彩。” “嘻嘻,本小姐呀,耍的就是你这只大马猴!” …… 两人一路斗嘴,慢慢走到会仙客栈门口。 却见那里早已等着许多人,堆着不少东西,发现秦林回来了,他们老远就一窝蜂的涌上来。 “秦长官,恭喜恭喜!” “小的是司礼监张公公的家人……” “秦长官,小人替徐掌刑向您问个好!” 秦林被这群人吵得一个头两个大,不耐烦了干脆大吼一声:“都住嘴,一个一个来!洪指挥,你老请先说。” 那洪指挥乃是锦衣卫衙门共事的同僚,带着一群千户、百户等在这里,赶紧弓着腰儿问好:“恭喜,长官大喜!冯指挥突然告病,掌锦衣卫事刘都督已发下委札,就委长官您代掌南镇抚司!” 诸多锦衣官员大部分是南镇抚司属官,当下就给秦林行起了庭参。 锦衣卫除了执掌全卫最高权力的刘守有,就属南北镇抚司权柄最大,北镇抚司对外,诏狱天牢令人闻之胆寒,而南镇抚司对内,对整个锦衣卫系统拥有监察权力,乃是内设的秘密监察机关,虽然声名不怎么显著,实际权柄则相当厉害。 秦林得以执掌南镇抚司,虽然头上还有个“代”字,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去掉的。 洪指挥声音极大,腰杆呵得低低的:“年未弱冠便升至正四品锦衣卫指挥佥事、代掌南镇抚司,本卫两百年来以秦长官最为卓异,下官等佩服之至!” “谬赞,谬赞,”秦林说着客气话儿,又问另外几拨人是做什么的。 有东厂掌刑千户徐爵派来的番子,有司礼监秉笔太监掌御马监张鲸,以及另外一位秉笔太监、掌内官监张诚,还有成国公朱应桢的老家人,各送了秦林一份厚厚的礼物,那礼单都是长长的。 就拿司礼监张诚来说,过去也和秦林亲厚,但因着张小阳的关系,不管书信还是见面,话里话外都以尊长自居。 但这一次,他派来的老家人极其客气,随礼单过来的便函上,口气已经完全变了,和秦林平辈相称,说小侄张小阳过去多蒙秦长官照顾,感激不尽,特送礼物若干,还望笑纳云云。 徐辛夷殷红丰润的嘴儿张得可以吞下整只鸡蛋了,把秦林往旁边一拉:“不对呀,东厂徐爵和你不对付吧?还有那张鲸,你不是在南京打了他侄儿张尊尧,我还帮你打架来着……” 秦林心知肚明,徐爵实际上是替冯保来送礼物的,口说无凭,冯保以此来表示井水不犯河水的诚意——恐怕冯公公的“诚意”如此丰厚,也和不久之前相府门口发生的事情息息相关吧。 张诚的态度发生转变,从居高临下变成平视,早就在情理之中;而张鲸久在宫中,晓得清明上河图这件事的几分内情,见冯保尚且吃瘪,他心头岂能无所触动?命人送礼来,是要替侄儿把往日和秦林的龃龉揭过去的意思。 不过通算下来,还属成国公朱应桢的礼物最实际:草帽胡同的一所大宅子! 那草帽胡同就在会仙客栈所在的养马胡同北面不远处,距离锦衣卫衙门也很近,秦林收下各家礼物,又写了封谢恩札子请洪指挥带给刘守有,接着就兴致勃勃的指挥亲兵校尉搬家。 秦林既然搬了,徐辛夷也扭扭捏捏的问自己怎么办,秦林大手一挥:“老婆不和我住一块,别人还以为咱们夫妻分居呢?” 徐大小姐高高兴兴的指挥女兵们也搬家,忙了一下午才搬完,擦着额头的汗水,忽然想起来什么,又叹息道:“可惜清明上河图被朱应桢烧掉了,我听爹爹说过,这幅图可是堪比明月珠、和氏璧的稀世珍宝呢!” 来来来,秦林牵着徐辛夷的手,走到刚收拾好的房间里面,关上房门,从怀中取出尺许长短的一物:“老婆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375章 大丰收在线阅读 <!--t; 375章 大丰收 - 376章 兑现承诺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76章 兑现承诺 <!--go--> 376章 兑现承诺 尺余长的卷轴缓缓展开,古色古香的构图、笔笔精湛的技法,北宋宣和年间的汴京风物如在眼前,正是与明月珠、和氏璧并称的传世国宝——《清明上河图》! 饶是南京魏国公府珍宝堆山积海,徐辛夷早已见惯了各色珍宝,此时也禁不住屏住了呼吸,老半天才低低的惊呼道:“这、这是清明上河图呀,秦林你怎么弄到手的?嘿,后面还有冯保的题跋,你可把他整惨了。” “哈哈,从朱应桢那小子手里把画儿掏出来,为夫我是易如反掌!”秦林哈哈笑着,一脸的得意。 清明上河图乃是传世国宝,不论皇家、朱希忠、冯保或者别的什么人收藏起来,总在世间流传;可要是被烧掉,那就灰飞烟灭,再也不可能重现人间了。 灵前烧画给先人的主意,是秦林替朱应桢出的,咱们秦长官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国宝付之一炬呢? 他追到成国公府去,拿幅琉璃厂出的假画儿把真画掉了包,要骗过朱应桢实在太容易了,这小子连展开看看都没有,直接在灵前烧掉了假画,所以真画如今就改姓秦啦! “不不不,我问的不是你怎么掉包,”徐辛夷皱着眉头,回忆着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是说从一开始,是尧媖表妹失了四件珍宝,咱们请你帮着找回来,然后你就让我去和武清伯李伟说清明上河图很值钱……怎么到了后来,这画儿闹出这么多事,最后还到你手里了呢?” 秦林眼中狡黠的光芒一闪,摸了摸下巴:“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咱们不妨品酒赏画,待为夫一一道来。” 徐辛夷好奇心旺盛得很,得到清明上河图也该浮一大白,立刻就传命置酒,然后亲自将房门关上,像个好奇宝宝似的凑到秦林身边:“快说、快说,别卖关子啊!” 秦林笑笑:“替尧媖表妹找四样珍宝,只是个引子,甚至清明上河图本身也不重要,为夫我本来就是要整治冯保。” “因为冯邦宁吗?”徐大小姐圆溜溜的杏核眼眨了眨,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长在魏国公府,也懂得官场上的一些事情,因为和冯邦宁争着执掌南镇抚司就要去对付司礼监掌印、东厂督公冯保,这未免也太意气用事了吧。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说整件事,就叫做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秦林高深莫测的笑着,端起酒杯与徐辛夷相碰。 事情还要从头说起,秦林在蕲州时,唬住荆王就可以百无禁忌,在南京有魏国公府的帮助,亦能便宜行事,但到了京师,正如徐文长定下的战略,从借势转为用力,执行左右逢源、不偏不倚、固本培元、自成一派的十六字方针,要自己拉山头、立旗杆,那阻力就比以前游走于各派之间、顺势而行的时候大了无数倍。 既要左右逢源,又要独树一帜,秦林以自己独特的方式替张居正解决军械、治河、折俸三件大事,实际上取得了张居正认可的盟友地位——尽管目前秦林还是联盟中绝对弱势的一方。 别看相爷脸色一直不怎么好,可态度是很清楚的:不拿秦林当僚属、晚辈看待,不摆首辅帝师的架子,有事咱们就互惠互利,当然你也别来打我女儿的主意。 而冯保就没这么好说话了,他身为司礼监掌印、东厂督公,久居宫中,又是太监,思维远没有一代名相张居正那么开阔,素性又自高自大,要是秦林替他做了什么事情,他反而会当秦林在巴结讨好,说不定还想认什么干儿子呢! 秦林虽有许多潜势力,比如海上金樱姬的一支奇兵、漕帮和五峰海商的财力支持、女医馆暗中收集的情报、清流领袖耿家兄弟的效忠……但这些是不能摆在明面上的,咱们秦长官总不可能贴张字条在额头上,写着“别惹我,惹我的都别活”吧。 京师里头,派系又多,冯邦宁处处作对,东厂徐爵、陈应凤明显帮着他,张鲸因为侄儿张尊尧的事情铁定不会饶了秦林,顶头上司刘守有也没安好心,一门心思巴不得秦林和冯邦宁斗得同归于尽,他好坐收渔人之利。 秦林既然要竖杆子、立山头,哪有许多闲工夫和这些虎视眈眈的家伙一个个斗下去?且不提是否能斗赢,就算次次大获全胜,今天斗冯邦宁,明天对付陈应凤,下个月换了徐爵,明年还有张鲸,刘守有、冯保还等在后头…… 我的妈呀,敢情秦长官成了斗战胜佛孙悟空!九九八十一难,西天路上打妖精呢? 就算是孙悟空,过九九八十一难也发了好几次昏,秦林可没有金刚不坏之躯,久走夜路必撞鬼,难保不会哪次马失前蹄。 再说了,接二连三的斗下去,哪有空发展自己的势力? 所以朱尧媖提出要秦林帮她找四件珍宝,而张诚派张小阳来阻止秦林彻查的时候,他就想起了清明上河图的事情,看准冯保和张居正联盟内部的矛盾,直接把矛头对准了冯公公,策划、实施了整起事件。 所谓敲山震虎,打得不疼不痒是不行的,真打重了逼得老虎拼命也不行,秦林打冯保这条老虎就力度刚刚好,既让他害怕了,又不至于逼得他拼命,现在的冯公公被秦林整得欲死欲仙,又惑于张居正和秦林的关系,吃了个大大的哑巴亏,反而越发顾忌秦林。 打怕了冯保这条大老虎,底下张鲸、徐爵、陈应凤、刘守有等等豺狼狐狸就都老实了,像冯邦宁突然告病,刘守有委秦林代掌南镇抚司,就是最明显的效果。 “哇,这么复杂啊……你真是狡猾狡猾,”徐辛夷怔怔的瞧着秦林,蜜色的脸蛋因为酒意而略呈玫红:“不过,你怎么知道冯保偷了清明上河图,并且题跋的呢?” “当然是张小阳悄悄告诉我的啰,”秦林扯了个谎,其实他前世就在故宫博物院见过冯保题跋的清明上河图! “哇哈哈哈,怪不得冯保被你整呢!咱们干杯!”徐辛夷大笑着,丰满挺拔的胸口随着笑声起伏,波涛汹涌。 秦林色迷迷的盯着火辣诱人的大小姐,摸了摸下巴,“嗯,好像你说过,替尧媖表妹找回四件珍宝就……” 376章 兑现承诺在线阅读 <!--t; 376章 兑现承诺 - 377章 在劫难逃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77章 在劫难逃 <!--go--> 377章 在劫难逃 “不行不行,这次本小姐和表妹都帮你了许多忙了,不算数,”徐辛夷想也没想,习惯性的摇着手,慌里慌张就想走。 就知道你要赖账!秦林“奸诈”的坏笑着,“好像老婆你已经喝了不少酒哦……” “哇哦,这点酒就想放翻本小姐?我可是海量呢!”徐辛夷调皮的吐着舌头,朝秦林扮了个鬼脸,转身就去开门。 还没等徐辛夷将门栓拨开,秦林已从背后贴了上去,双手自她的腋下穿过,附到耳边邪邪的低语:“笨蛋,难道没发现酒有些古怪吗?” “你、你在酒里做了手脚?”徐辛夷惊慌失措,声音不由自主的打着颤儿。 “厂卫之中,有种药被用来专门对付武功高强的重犯,服下之后必定全身酸麻无力……” 秦林在徐大小姐耳边低低的说着,热乎乎的气流吹到她耳朵里,叫这活泼健康的大美女越发意乱情迷,抵抗也越来越虚弱无力。 得知酒中有药,徐辛夷本来坚持的心防一下子就被击得粉碎:上次是本小姐给秦林下了药,这次原样奉还,果真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啊! 英姿飒爽的花木兰,顿时变得酥麻无力,要不是被秦林从身后紧紧的顶在房门上,滚热的娇躯早就瘫软下去。 “秦、秦林,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啊!”本想说出上次的事情,可秦林的大嘴已经含住了徐辛夷的耳垂,强烈的刺激中断了她的话语,原本的解释,从红唇中吐出时变成了迷醉的呢喃。 徐大小姐身材极高,常年的运动使得腰背笔挺,身量与秦林相差仿佛,秦林只要头一偏就正好吮吸她敏感的耳垂,舔舐她光滑细嫩的脖颈。 双手环抱火狐皮包裹着的火辣娇躯,在京师严寒的冬天就像抱着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玩偶,偏偏她还不停的扭动,两具身体不停的厮磨,即使心境清明如秦林,也少不得心驰神往,心脏跳动比平时剧烈不知多少倍,澎湃的血液冲击着太阳穴。 而早已认命的徐辛夷,口中吐出的只有无意义的呢喃,秦林的双手攻城拔寨,把她体温不停推上新的高度,也让她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听天由命。 英姿飒爽的徐大小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软弱,自天香阁那个狂乱的夜晚之后,她又一次被秦林击碎了防线。 迷迷糊糊的,她被秦林推倒在床上,长长的手臂无意义的推拒着,力量却小的可怜,与其说是抗拒,更不如说是热情的邀请。 秦林毫不迟疑,坏笑一声,和身压到了弹力惊人的娇躯之上,对健康活泼的徐大小姐,他毫无顾忌的施展着“暴行”,略带粗暴的撕扯着阻碍进一步深入的衣服,于是徐辛夷身上火狐皮的大氅、贴身的亵衣、绒裤,就一件接一件的离体而去。 或许是同样的场景勾起了回忆,徐辛夷灵台稍微回复了一丝清明,看着咧嘴坏笑的秦林,她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放弃了一切抵抗:好吧,迟早都要给你……喂,姓秦的,可不可以别那么得意啊? 瞧着秦林脸上属于征服者的得意,徐大小姐又心有不甘,正用编贝般的门牙咬着嘴唇发狠,却遭到了突然袭击,再一次在惊呼中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徐大小姐浑身一阵颤抖,蜜色的肌肤浮起了一层魅惑的玫红,漂亮的杏核眼充满了迷惘,嘴唇焦渴的张开,像搁浅的鱼儿那样喘息着——不过很快连这点也无法做到了,因为丰润甘甜的唇瓣,也被秦林含住深深的吮吸。 秦林突然停下了手,欣赏着身下美人儿的娇态,刁蛮可爱的大小姐一丝不挂,脸蛋红得像大苹果,丰润的唇瓣微张,小嘴发出哼哼唧唧的呢喃,圆圆的杏核眼眯成了弯弯月牙儿。 迷醉中的徐大小姐渐渐发觉秦林停止了攻击,颇为诧异的睁开眼睛,正遇上秦林邪恶的目光。 “才、才没有呢!谁怕你?来就来嘛!”即使全身一丝不挂,被秦林压在身下,徐辛夷仍然维持着大小姐的一贯作风。 徐辛夷调皮笑着,伸出舌头舔了舔秦林的胸膛,小蛮腰轻轻的动了动。 好哇,居然还敢挑衅! 秦林暗赞徐大小姐的成熟身体果然劲爆火辣又承受力极强,便不再有任何顾忌,放手施为。 驾驭着这具娇躯的秦林,宛如策马扬鞭的骑士,在丰腴的娇躯上纵横驰骋,追逐着人类最原始的快乐…… 整夜纵情,敞开心防的徐大小姐被秦林无数次的送上了巅峰,最后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漂亮的杏核眼才缓缓睁开,只觉浑身上下酸软得无以复加,徐辛夷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 “老婆,走光了哦,”旁边躺着的秦林,“好心”提醒她。 “好哇,你敢在酒里下药!”徐辛夷回过神来,就骑到秦林身上要和他打架,浑不管自己全身上下什么也没穿。 “谁说我下了药?”秦林像个无辜的乖宝宝,天真的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坏坏的笑起来:“昨天是骗你的啦,对付自己老婆还要下药,我有那么无聊吗?嘿嘿,昨天、那个、好像,老婆你很热情呢。” 你!徐辛夷杏核眼睁得溜圆,一时间张口结舌,回想起来昨天翻云覆雨,身体活动自如,根本就没有被下药的迹象嘛。 捏着拳头咬着牙,徐大小姐对这惫懒的家伙完全无语了,半晌才恨恨的道:“好吧,算你狠!” 忽然她蜜色的脸蛋布满了红晕,声音逐渐低了下来,将心一横:算了,总得告诉他,要笑就随便笑吧! “那个,那个没有,其实,”徐辛夷期期艾艾半天,最后才道:“就是那个落红……” “笨蛋!”秦林将大小姐拥入怀中,“至少有两成的女孩子,不会有落红的。” 尤其是徐大小姐这种经常骑马运动的女孩。 就这样过关了?能不被秦林笑话,徐大小姐本来想取出某件物事给他看,证明自己的清白,现在却不需要了,心中竟有如释重负之感,然后没一会儿,她就坏坏的咬起了嘴唇,杏核眼眯得弯弯的,轻轻伏到秦林身上。 怎么了?秦林明知故问的抚弄着她的头发,就像抚弄一只温顺的小猫,不,雌豹。 徐大小姐附到秦林耳边,略带沙哑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柔媚:“人家还要嘛~~” 377章 在劫难逃在线阅读 <!--t; 377章 在劫难逃 - 378章 执掌南衙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78章 执掌南衙 <!--go--> 378章 执掌南衙 锦衣卫衙门南镇抚司,诸多百户、千户、镇抚、佥事等属官穿戴得整整齐齐,簇新的补服、簇新的暖帽,就连粉底皂靴的白底子都刷了两遍,佩着被工部修葺一新的衙署,倒也很有些新鲜气象。 万历年间京师各部门早就不时兴点卯了,反正尚书、侍郎、都督等各衙门堂官按制都要早朝,部曹们只需赶在早朝结束、堂官回来之前到衙门划点就行了,那时候至少也得日上三竿。 虽然张居正改每日早朝为逢三六九举办,但各衙门仍按惯例行事,太阳不晒到屁股,大部分属官们是不会赶来的。 像今天南镇抚司的属官们来得这么早、这么齐整,只因为是代掌南镇抚司秦林秦长官接任的头一天,做下属当然要格外勤勉一点——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谁也不希望惹恼顶头上司、让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谁也没想到,这新官上任的第一天,秦林居然迟迟未到,属官们开始还屏气凝神的等着,时间一长就坐不住了,有人走到衙门口踮着脚尖张望,更多的则嘈嘈切切的议论: “从来新官接任都是急吼吼的,生怕晚了一刻钟就被人把位置夺去似的,咱们这位倒是笃定得很。” “那可不,咱们这位长官与众不同,就是比别的长官矜持些,那也是应该的。” 锦衣卫的这些官校,都是京师地面上的包打听,各自的消息东拼西凑,大体上已把昨天的事情弄清了大概: 敢情原来南镇抚司的正官冯邦宁根本不是什么告病,而是在司礼监和秦长官吵架,结果竟被他嫡亲伯父,掌司礼监、东厂督公冯保重打了三十大板! 冯邦宁和秦林相争,冯保竟把自己侄儿弄来痛打,这说明什么? 更何况三十大板也没打死人,昨天有人看见冯邦宁一瘸一拐的从宫里走出来,尚不至于告病,那么他为什么抛下掌南镇抚司的位置,突然告了病? 锦衣卫衙门里头,除掉挂都督衔的刘守有之外,老资格的都督佥事、指挥使、指挥同知也不少了,秦林这个指挥佥事虽是有资格执掌南镇抚司的堂上官,一溜儿排下来却是资历最浅、官衔最小的,怎么刘都督就委他代掌南衙? 这里头的道道可就深了…… “你们晓得个什么?我认得宫里一位朋友,他说的才是内情,”有位镇抚神神叨叨的来这么一句,卖足了关子,等到大伙儿胃口都被吊了起来,才故弄玄虚的道:“秦指挥的二夫人是南京魏国公府大小姐,很得太后欢喜,所以昨天在宫里,李娘娘亲口赞秦指挥是厂卫中的一员虎将。” 原来如此!众人连连点头,无不羡慕秦林的际遇。 不过也有不服的,有个百户鼻子里哼了一声:“太后娘娘亲口称赞固然难得,但朝局是张相爷执掌,咱们外官要提拔还得看他老人家。你们晓得不,昨个儿相府开中门送秦长官出来,他只做个长揖,张相爷还拱拱手还礼……” 乖乖隆的东,怪不得刘都督要委秦林执掌南衙呢,相府的中门可是随便开的,相爷的礼可是随便还的?首辅帝师张相爷,多少封疆大吏都得跪接跪送,秦长官只是长揖而已,这得多大的面子? 众位属官啧啧赞叹,对这位新任的秦长官无不敬畏有加。 正伸着脖子往外张望的洪指挥听的这几句,心头不禁有些黯然神伤:曾几何时,高阁老在位,我洪扬善虽没像秦长官这么风光,却也春风得意过……罢罢罢,好汉不提当年勇,昨天去道贺,听秦长官说话口气还好,加把劲儿,看能不能在他手头得个差使? 众位属官里头,最示意落魄的就算曹兴旺了,垂头丧气的躲在角落里头。 开始吧,他还想和同僚们掺合几句,结果一开口人家都闭上嘴巴不说话,虽不明着说,明显都躲着、防着他,众位同僚的眼神怪怪的,好像他曹兴旺就是个活生生的丧门星。 没办法,曹兴旺只好像过街老鼠似的躲在角落里,谁叫他前头跟在冯邦宁屁股后头,一个劲儿和秦林作对呢?这此一时彼一时,莫说同僚早有些看不惯他嚣张跋扈了,就算是平日里关系还算过得去的,也不愿意这时候来和他夹缠,去触新上司的霉头嘛。 “来了,来了!秦长官来了!”有个百户骑着马飞跑着回衙门。 哗的一声,众位官员齐刷刷站起来,七嘴八舌的问那百户秦长官到哪儿了。 天气冷,百户说话就嘴里直冒白汽:“刚、刚出门……” 那你急成这样子,害得我们以为他到衙门口了呢!所有的同僚都无语了。 原来这百户官心急,见秦林迟迟没来,干脆跑秦林宅子大门口守着,等他出来之后先行过庭参问过好,又骑上马一溜烟的回来报信,反正两边距离近,倒也没花多少功夫。 不过秦林那宅子和锦衣卫衙门确实近,几乎都在皇城根儿下面,没等多久秦林就骑着踏雪乌骓,左边陆远志、右边牛大力两位总旗,一个小旗的亲兵校尉都骑高头大马,踢踢踏踏的往衙门过来了。 瞧着迎接的众位属官,秦林格外不好意思,今天迟到的原因实在不足为外人道啊——唇边似乎还留着徐辛夷甜蜜的体香。 属官们一个个满脸堆笑的打躬作揖,暂时不忙行庭参,因为照例秦林还得上白虎大堂去谢委。 锦衣都督刘守有也等了老半天,他不能像南衙属官们表现得那么急躁,不紧不慢的和各位堂上官东拉西扯,手头时不时的批点文牍,神色始终老神在在,不见丝毫烟火气。 嘉靖年间的名臣之后,显宦世家子,果然有几分斤两。 可听到外间一片声的喧闹,晓得秦林到了,刘守有紧绷着的脸皮终于松了下来,嘴角也微微一弯。 谁说刘都督心头没点忐忑?本来把南衙委了秦林,心头有点不是个滋味,毕竟秦林不是刘守有的亲信嘛;可这会儿见秦林迟迟未到,他又疑神疑鬼,思忖是不是因为掌南衙前头还有个“代”字,秦某人心头不乐意,所以故意迟来,给他刘都督唱反调? 直到秦林赶来,笑嘻嘻的一叠声告罪说家事耽搁了,刘守有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就连这位锦衣都督自己都没有察觉,他对这位神通广大的下属竟隐隐有些畏惧了…… 378章 执掌南衙在线阅读 <!--t; 378章 执掌南衙 - 379章 各自念拳经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79章 各自念拳经 <!--go--> 379章 各自念拳经 照例堂官委属官差使,属官须得叩拜谢委,秦林就面色肃然,拖长了声音:“下官秦林,谢过刘都督栽培……” 张居正尚且不要秦林跪拜,刘都督长了多大个儿,敢顶到首辅帝师前头去?赶紧双手虚扶,把脸一板,正颜厉色的道:“免参、免参!秦指挥行这个虚礼,就不是同衙为官的道理了。咱们份属同僚,情若知己,秦指挥又是名达天听的少年英雄,功勋卓著,你我之间还用得着讲那些繁文缛节吗?” 秦林本来就没打算跪,嘴里拖长声音喊着谢恩,膝盖头连半寸也没弯下去,只稍稍把腰背躬了躬做个样子,等刘守有客气两句,他就又站得溜直了,嘴里兀自谦逊:“刘都督谬赞,下官受宠若惊。下官自一介布衣起于荆湖,到如今以锦衣堂官代掌南衙,实乃圣上洪福、恩相垂拔、刘都督栽培,下官实无尺寸功劳。” “老弟果然少年老成,办事稳重,”刘守有似乎非常高兴,极其热情的拍着秦林的肩膀,咧嘴大笑道:“愚兄我今年已过知天命之年,精神是不如你们年轻人健旺了,看来今后咱们锦衣卫的事情啊,老弟还要多替愚兄拿拿主意。” 秦林眼睛眯了眯,心头暗骂一声老狐狸,嘴里仍一口咬定:“下官年轻识浅,能办好南衙的事情就算侥幸了,哪有本事替刘都督分忧?何况刘都督春秋鼎盛,又素为朝廷信重,定能尽忠效命,执掌本卫替我大明再立新功的。” 哈哈哈哈……刘守有开怀大笑,在秦林手背上拍了拍,秦林也陪着笑起来,抓着对方的手摇了摇。 小狐狸!刘守有肚里暗骂。 老狐狸!秦林也不客气。 白虎大堂内那些个锦衣堂上官全都看得呆了,这两位看似一团和气,其实唇枪舌剑,但凡有哪个稍微打个闪失,怕不被对方戳出七八个透明窟窿来! 刘守有说什么分属同僚、情若知己,其实都是反话,他何尝与秦林是什么知己?这话得反着听,意思是我是掌锦衣卫事的都督,你总是我下官,虽不要你跪,总要叫你晓得上下尊卑。 秦林回他一句谢都督栽培,仍然是反话,重点放在前头的圣上洪福、恩相垂拔,意思是我替皇上家立了大功、又替张相爷办事才得了爬到如今的位置,你刘守有算哪根葱? 接着刘守有叫秦林替他多拿主意,实际上试探秦林是否有意在锦衣卫内抓权,是个人都知道刘都督的主意大得很,什么时候要别人替他拿? 秦林回他句能办好南衙就侥幸,就是说我只掌住南衙一处根基,无意和你争整个锦衣卫,你也别往南衙掺沙子。 刘守有先是中宫直进,秦林连打带消化去劲力,刘都督见势不好赶紧虚幻一枪,秦林也就还他个如封似闭,两人堪堪打了个平手。 这一个锦衣都督太子太傅,久掌锦衣卫的三朝老臣,另一个是屡立大功,挟风带雨而来的当红小生,几句对答无异于刀剑相较,实比京营十万大军里头真刀真枪夺帅旗还要精彩! 听完这番话,都督佥事、指挥同知们吃惊不小,本说秦某人得太后欢心、相爷青目,能以不到弱冠之年升为锦衣堂上官、执掌南衙,也算不得太离奇的境遇,前朝佞幸之徒,更夸张的也有。 没想到他这般老辣,说话办事滴水不漏,居然和老谋深算的刘守有打了个平手——他才多大年纪?莫非从娘胎里学来的本事? 那洪扬善洪指挥见了更是心惊,自忖十年前自己虽得高拱赏识,但年轻气盛,比今天的秦林可差得老远了。 刘守有老奸巨猾,秦林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人谁也奈不何谁,于是只好相顾而笑,一场谢委就在双方心照不宣中结束。 官员上任,照例该是旧官陪新官谈谈,然后旧官走人、新官接印受庭参,不过这一次冯邦宁既是告病,就不会再到南镇抚司来,秦林又原本是协掌,这升做了代掌,便没那么麻烦,由老资格的洪指挥陪着,直接从白虎大堂出去,到南镇抚司去就行了。 洪指挥的官衔虽是和秦林一样的指挥佥事,但足足八年没有职司了,在锦衣卫衙门里头的地位比有职司的百户、镇抚都不如,此时点头哈腰的在前头引路,铆足劲儿献殷勤,就好像秦林是头一次到锦衣卫衙门里来,还不晓得南镇抚司在哪儿似的。 秦林瞧在眼中,心头雪亮,初到锦衣卫衙门赴任的时候,这位洪指挥还约略有点摆老资格的谱儿,自打工部前来修葺衙署开始,他的态度就转变不少,得知刘守有委了“代掌南镇抚司”,还亲到会仙客栈来报喜,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于是秦林微笑着朝洪扬善点了点头,后者登时脸露喜色,心口像揣了只兔子似的怦怦乱跳。 当然最高兴的还属陆远志和牛大力,这时候做官都讲个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谁要装清介孤高反而被视作异类,他俩替秦林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秦林代掌南镇抚司,自然有他俩的好处。 南衙属官都晓得秦长官背景深、跟脚硬、眼光毒、手腕辣,不是好糊弄的主儿,一个个都整肃衣冠,齐齐整整的站着恭迎。 此一时彼一时,即便有个代字还没去掉,秦林也是南衙这片衙署里头说一不二的主人了,他由洪指挥带着走到衙署堂上,面南坐下,嘴里轻轻干咳两声,目光颇具威严的往众人脸上扫过。 从四五品的指挥佥事,到八九品的知事、吏目,好几十号属官哗的一下跪了满地,齐齐行起庭参:“属下参见掌衙秦将军,秦将军一路高升,拜将建节,封公封侯!” 等这些人膝盖头堪堪点到地,秦林这才佯作慌忙的将双手虚扶,连声道:“请起,诸位请起!本官受刘都督委来代掌南衙,从今往后咱们齐心效命,替朝廷办事,万万不可懈怠!本官虽无审阴断阳之能,却有洞察人心之力,厚赏重罚一一分明,诸位莫谓言之不预也!” 众位属官心头暗自戒惧,秦林破案的事情大伙儿都晓得点,实有神鬼莫测之机,谁要想糊弄他,恐怕就是糊弄自己官帽子吧! 洪指挥有心要卖秦林一个好儿,待众人站起来了,他又大声对众位同僚道:“诸位,咱们这位秦长官可是位少年英雄,待人也没得说,咱们在他手底下干事,固然不能偷奸耍滑,可要是有了些微功劳,那提拔想必也是顶快的——我看陆老弟、牛老弟两位,入卫籍也才两个年头,如今都做到总旗,岂不是秦长官的提拔得力?” 洪指挥一句话捧了三个人,秦林自不消说,陆远志和牛大力都把胸脯挺得高高的,颇为感激的望着自家长官。 两个年头就从校尉做到总旗,虽然和秦林比还差得远,但也算提拔极快的了。 秦林早有打算,闻言笑道:“提拔谈不上,有功劳的弟兄,总该升得快些。贺吏目在么?替本官写道札子,本司用印、交经历司存记,将陆、牛两位弟兄以试百户任用。” “哇,长官你是我亲哥!”陆胖子心头狂喜的呐喊着,碍着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叫起来,可他脸上的肥肉都像波浪那么荡漾起来了。 牛大力则咧着大嘴嘿嘿的笑,暗暗感激秦林。 谁不想升官发财?众位属官见了心头火热,只是有人暗自思忖,自己不像牛、陆两位和秦长官交情深厚,怕是没得这种际遇。 “冯指挥英才绝伦,他一走,南衙的担子本官一个人挑,实在力有不逮啊……”秦林忽然摇头叹息着。 属官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老人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所以,今后司里的文牍出入、照例公务,还请洪指挥多替本官效劳罢,”秦林和颜悦色的看着洪扬善,点头嘉许道:“洪指挥是司里的老人,想必这点小事是一定能替本官分忧的。” 这就和刘守有的试探完全是两码事了,洪指挥喜得心花怒放,立马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谢长官恩典!下官一定竭诚尽忠。” 秦林只是口头说说,实际上已给了洪指挥协掌南衙的权力,当然给不给都是秦林一句话的事情,毕竟不是兵部给部照、刘守有发委札的正式任命。 可对洪指挥来说,这就大不一样了,从半点职司没有的冷板凳,变成了非正式的协掌南衙,真正是从东海底飞到了泰山腰,乐得非同一般。 众属官瞧着没一个不眼热的,有人甚至在后悔没像洪指挥那么早的替秦林效劳——不过,来日方长嘛! 秦林忽然把脸一板:“大家都是大明朝的忠臣,可也有个别人嘛,哼哼,总是欺上瞒下,在同僚中间煽风点火,居心不良啊……” “下官死罪,下官死罪!”曹兴旺慌得直接跪下了,冲着秦林磕头如捣蒜,瞧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子,真和当初給秦林分朝北山房、跟着冯邦宁屁股后头跑、对秦林冷嘲热讽的时候,完全换了个人。 秦林摸了摸鼻子,戏谑的看着这条死狗,慢悠悠的道:“本官在南京,就被人叫做以德抱怨秦长官……” 以德报怨?曹兴旺心头一喜,登时宽了不少。 众位属官则面面相觑,心道莫不是秦长官要借曹兴旺来故示宽宏大量?有些新官上任确实会这么做,不过曹某人在本衙的名声可不大好啊,在他身上以德报怨…… 秦林嘿嘿的笑,一本正经的道:“本卫在燕山南边的马场还缺个管场,曹老哥这般人才,不好在衙署里屈就,本官就委你去做个管场吧,呵呵,前途无量哦~~” 我的妈呀,这冷天气,去管燕山南边的马场,怕不被北风吹成冰人?曹兴旺直接瘫地上了。 众位属官齐刷刷把舌头一吐:咱们秦长官,果然是以德报怨哪! 379章 各自念拳经在线阅读 <!--t; 379章 各自念拳经 - 380章 家有悍妻?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80章 家有悍妻? <!--go--> 380章 家有悍妻? 秦林并没有搬进冯邦宁以前的衙署,还在朝北的山房办公,因为这间山房被工部修葺得很好,添了挡风保温的夹墙,四壁和地面翻修一新,屋顶用了不少玻璃亮瓦,虽然朝北不向着太阳,光线却比那些阴森森、黑漆漆的衙门房子好得多。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属官们都以为咱们秦长官年轻气盛,必定锐意刷新,就连刘守有也暗自关注着,看秦林上任之后有什么举措。 没想到秦林上任以来,却没有什么格外出挑的举动,除了头一天提拔陆、牛两位亲信,放权给洪扬善以安抚南衙旧人之心,“流放”曹兴旺以震慑宵小之外,南衙的一切都照过去成例,按部就班。 秦林一直不喜欢文牍往来的繁琐工作,瞧着洪扬善为人老成,办事也尽心竭力,就干脆把日常事务一股脑儿交给他去办——反正这位洪指挥受高阁老牵连,只要首辅帝师张居正在位,他就连半点翻身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老老实实为秦林所用。 眼看着年关将近,秦林不是坐在衙署里头烤火、和属官们喝茶闲谈,就是发奋写他的法医学著述,想和李时珍一样出本名著,将来秦林秦长官或可与宋慈宋提刑前后辉映。 刘守有不知道秦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见他不乱出幺蛾子,倒也暗地里松了口气…… 正如秦林所料,打疼了冯保这条大老虎,张鲸、刘守有、徐爵、陈应凤等等大大小小的豺狼狐狸就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如果说刘守有诸位是豺狼狐狸,那么南衙僚属就只是些狡兔、刺猬,豺狼狐狸不动,狡兔、刺猬敢喘个大气儿? 刁世贵、华得官这些积年的京油子,在秦林面前都把尾巴紧紧夹着,装得像乖宝宝似的,秦林见了也就一笑了之。 情知自己前段时间在京师搞风搞雨,再折腾下去就有点过火了,先把南衙掌稳当,慢慢培植亲信,出风头的事情还是暂时让给别人吧! 京师之中,声色犬马,锦衣卫天子亲军,武官的薪俸也比穷文官要丰厚些,不少人还是世袭锦衣,家资丰厚,于是每天到了散衙的时候,衙门里不分属官还是堂上官,尽皆呼朋引伴,老成些的去便宜坊小酌,少年轻浮的就少不得要往八大胡同走一遭。 秦林少年得志,又知道他在南京同日迎娶娥皇女英的壮举,众位同僚只道他也是个风流场上的英雄,便三番五次相邀。 没想到秦长官次次推拒,任凭别人把八大胡同的北地胭脂、南国佳丽吹到了天上,他也不为所动,每逢下午散衙,就骑上马一溜烟的回家,老实得不能再老实了。 同僚们起初还以为他年轻面嫩,不好意思,直到见了秦林天天如此,才赞一声“好个洁身自爱的少年英雄”,道一句“秦长官果然家风严谨”。 殊不知秦长官每到散衙之前个把时辰,也早就心猿意马了,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家里 ——徐辛夷早已搬过来和秦林同居一室,这位大小姐向来不会扭扭捏捏,自从心结解开,更是食髓知味,两人夜夜笙歌、旦旦而伐,秦林要是放着活色生香的大小姐不理会,偏要去逛八大胡同,见那些庸脂俗粉,那才是脑袋有病呢! 这一日是腊月二十八,秦林从衙署回来,只见京师处处百姓忙着过年,虽是严冬气象,却也热火朝天,卖鞭炮的、熏腊肉的、扎灯笼的,到处喜气洋洋。 走到家门口,碰巧遇到徐辛夷也带着侍剑等姐妹骑着马回来,她头戴璎珞赤金束发冠,扎住满头青丝,光洁的额头勒一条丹凤朝阳金抹额,穿着猩猩红的丝绒战袄,白玉狮鸾带把小蛮腰杀得紧紧的,越发显得胸挺臀翘腿长,外面罩着玄色绣四爪金龙绒大氅,火狐皮的领子衬得容颜越发艳丽,佩着三尺青锋、跨照夜玉狮子马,真是英姿飒爽! 上次徐辛夷和长公主朱尧媖说自己常穿戎装出去走马打猎,叫这位久居深宫的小表妹羡慕得眼睛直冒小星星,一定要表姐穿了戎装进宫给她看,所以今天徐辛夷换了这身打扮。 京师极少有女子如此装扮,徐大小姐一路行来,路人疑是外藩女主,不敢仰视,尽皆俯首低眉。 直到最后在家门口撞见秦林,贼忒兮兮的对着她笑。 “哪里来的小贼,姐妹们,替本小姐将他拿下!”徐辛夷正在得意时,用马鞭朝着秦林一指。 侍剑等嘻嘻哈哈的把秦林从马背上拖下来,秦长官也凑趣,故作惶恐的道:“小生无知,不合冲撞夫人,该罚、该罚!” 徐辛夷粗声粗气的哈哈大笑,将秦林手腕一抓,大步流星的往家里走。 徐辛夷戎装英姿飒爽,秦林也不差,飞鱼服、鸾带、无翅乌纱,虽不是什么风流书生白面小生,可英风锐气,两人并肩而行,堪堪相配。 洪扬善和几位僚属要去八大胡同,正巧见了这一幕,几人暗自诧异:瞧秦长官这位娇妻的身量之高、性子之辣,秦长官和她如此戏谑,怕是有夫纲不振之忧吧? “秦长官少年得志,青云直上,又娶两位娇妻,真叫人羡慕不已,可天底下的好事总不能让他一人占完吧,”有位北衙的堂上官笑着摇了摇头,“所以,就算家中有位河东狮,也是应该的啰!” 洪扬善却不好背后说自己上司的闲话,笑着岔开,几人往八大胡同去了。 大院之中,秦林则和徐辛夷手牵手的走入房中,大小姐一言不发,砰的一声就把房门关了。 秦林故作惶恐的连连拱手:“夫人恕罪,夫人恕罪,不知要怎么罚小生?” 徐辛夷圆圆的杏核眼滴溜溜一转,附到秦林耳边低低的说了两句。 秦林的笑容一下子就变得古怪起来,两只手不老实的揉搓着美人儿的翘臀,低低的道:“老婆,你又不乖了哦……老规矩,该怎么办?” 刚才还像个英姿飒爽女将军的徐大小姐,此时已媚眼如丝,朝秦林脸上轻轻一吻,然后乖乖的伏到床上,回头甜腻腻的叫了声:“夫君~~” 380章 家有悍妻?在线阅读 <!--t; 380章 家有悍妻? - 381章 殴杀人命?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81章 殴杀人命? <!--go--> 381章 殴杀人命? 秦林白天在衙门出工不出力,晚上回家和徐辛夷则是出工又出力,京师寒冷的冬季,在他俩却是温暖如春。 眼看年关将近,京师从紫禁城挂起的大红宫灯,一直到正阳门外市井百姓居住的南城飘满腊肉香味,通通透着股过年的喜气儿,衙门里头也人心浮动,没多大心思正经办公了。 本以为一年到头就这么顺顺当当的过去,不大会有别的什么,没曾想你不去惹事儿,偏有事儿找上门。 腊月二十九这天,找上门来的是宛平县令黄嘉善。 黄嘉善是山东即墨人,万历五年丁丑科三甲二十四名,赐同进士出身,这名次进不了翰林院,放了河南叶县知县。 在任上他严格执行“一条鞭法”的规定,勘查户口,重新丈量土地,惩罚隐瞒土地、偷漏税赋的土豪劣绅,减轻农民的负担,声名卓著。 正巧秦林在兴国州因江上浮尸为引,查出清丈田亩中官绅勾结的大弊案,张居正为之震怒,将涉案官绅一概严惩,正好又看到黄嘉善在河南叶县执行新政得力,便提拔他到京师宛平县做了知县。 河南叶县的县令是七品,京师宛平、大兴两个知县因为附都,所以是正六品,黄嘉善这就算升官了,不过京师冠盖如云、达官显贵极多,这附都的知县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这不,大汉将军打死了百姓,黄知县也只好往南镇抚司走一遭了,早听说京师之中厂卫横行不法,黄嘉善早已打定了主意要做一回强项令,就算丢掉官职,也要替治下百姓伸冤做主——再者,早听说现掌南衙的秦林为官公正廉明,想必定能秉公执法。 黄嘉善带着仆从来到大明门西面、江米巷的锦衣卫衙门,说明原委。 本卫军士犯法正该南镇抚司管辖,校尉进去通报,不一会儿便出来,说代掌南衙秦指挥有请。 黄嘉善本来准备了万种道理千般说词,可见到秦林之后他怔了怔,气咻咻的转身就走,嘴里还嘀嘀咕咕的:“欺人太甚,早知厂卫鹰犬横行,也不能这么糊弄我呀!本官三甲出身,好歹也是正六品朝廷命官,竟受这群武夫所欺……” 秦林反而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使个眼色,牛大力抢上两步抓住黄嘉善的领子:“县太爷,既然要见我家长官,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走了?” 黄嘉善走得急,牛大力力气又大,刺啦一声响,葵花色圆领从领口被扯破,露出半边脖子。 “岂有此理,黄某未曾犯国法,你们竟敢私逮朝廷命官?”黄嘉善急得暴跳如雷,唾沫星子狂喷,无奈被牛大力紧紧拉住,挣扎不开。 牛大力唱了黑脸,陆远志就来唱红脸,作好作歹的解劝:“黄县令,我家长官是最讲道理的,连慈圣李娘娘也赞他是位少年英雄,你有什么事啊,只要有道理,我家长官是一定从谏如流的。” 黄嘉善听到胖子说李娘娘赞秦林是少年英雄,就愣了一愣,回身颇为怀疑的看看秦林,疑疑惑惑的道:“这、这位小哥,果真是锦衣卫掌南镇抚司,审阴断阳、神目如电的秦林秦长官?没骗我?” 胖子和牛大力顿时明白了黄县令转身就走的原因,两个人忍不住低着头嘿嘿直乐。 年轻不是我的错……秦林无奈的摸了摸下巴,指了指旁边的洪指挥:“如果本官有洪老哥这么一部胡子,想必黄县令就不会错认了。” 洪指挥慌得连连拱手:“有志不在年高,无能空活百岁。秦长官年轻虽轻,见识本领都胜过下官无数倍。” 黄嘉善锐意新政,与别的迂腐文官不同,案情刑名、兵法韬略都有涉猎,也曾饶有兴致的听人说起过秦林事迹,只是所知不多,晓得他迭破大案要案,出海招抚,替大明朝立下汗马功劳,由此便以为他定是精明强干的中年官员,却没想到如此年轻。 知道是自己闹了笑话,黄嘉善好生尴尬,拱手施礼道:“有眼不识泰山,是下官鄙薄了,秦长官恕罪。” 见这黄县令为人爽快,谈吐颇有磊落之气,秦林便不介意的摇摇手,开个玩笑:“无妨,不怪黄父母认错,要怪也是怪本官长相不够老成。” 宾主落座,黄嘉善是个急性子,也没多寒暄就说了:“贵衙门有位大汉将军,在下官辖地打死了人,下官既为一方守牧,便少不得要替百姓做主。这锦衣官校犯法,该贵卫南衙处置,人犯现押在弊衙门里头,还请秦长官秉公发落。” 锦衣卫的职权是“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后一项尤为重要,包括了查究奸党恶逆、刺探敌国军情、间谍和反间谍等工作,也是锦衣卫衙门的主要业务。 但前面一项也没有丢掉,负责执行的就是锦衣卫所属的一千五百名大汉将军。 大汉将军,乃明朝殿廷卫士的称号,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将军,其设置是“取身材高大者为殿廷卫士,以资壮观”,说白了就是皇帝朝会上的摆设、背景、舞台道具,专门打酱油的群众演员,实际地位连普通校尉都不如 ——校尉还有上街侦查缉捕的权力,大汉将军就只能在朝会时充当布景,纯粹的样子货。 这次打死人的大汉将军叫做陈铭豪,为着争田土的事情,把一位帐房先生几拳头打死了,被捕快捉住捆到宛平县衙,所以黄嘉善到南衙来要秦林秉公断案,好给百姓一个交待。 听完原委,秦林思忖着,皱了皱眉头。 洪指挥以为是秦林晓不得成例,就附到他耳边低声道:“这种事情,一般就是交当地官府查办,案卷报到咱们南衙,长官刷阅之后发经历司,将那犯罪的军士勾销名籍,任地方官府发落就是了。” 别的属官也连连点头,眼看着就要过年,谁愿意在这时候横生枝节?那大汉将军既殴杀人命,该坐牢该杀头都由他自己承担吧! 秦林却摇了摇头,问道:“黄县令,那姓陈的既是大汉将军,身材定是魁梧有力了,你看与我这牛兄弟相比怎样?” 黄嘉善看了看牛大力,摇头道:“没这么高、没这么壮,但也算很长大的一条汉子了。” 秦林手指头叩击着桌面:“据我所知,大汉将军并没有什么权柄、势力,这京师之中藏龙卧虎,小小大汉将军怎么就敢在天子脚下殴杀人命?既是一条大汉,杀人之后为何不逃,为何轻易被贵衙门的捕快捉住?黄县令,贵衙的捕快,可曾报了伤损么?” 黄嘉善怔了一怔,被秦林点着他立刻想起来,衙门里头那些捕快是最奸猾的,去捉拿贼人,稍微蹭到点儿油皮,都要大张旗鼓的报伤、请恤、请汤药银子,这次捉拿那么大条汉子,居然没有捕快报伤,实在大反常态。 秦林笑着站起来:“本官不晓得的案子,也他管不着,可既然撞到本官手上,总要查他个明明白白。” 黄嘉善见秦林有意亲自跑一趟,心头又喜又忧,因他审阴断阳的名声而高兴,又担心他护着本卫军士,叫百姓受屈。 见自家长官要查案,陆远志立马把装各色法医器具的生牛皮包带上,牛大力则牵来踏雪乌骓,带了十名亲兵校尉,洪指挥则留守本衙。 从衙门出来,众人却为黄县令小小的吃了一惊:身为六品文官、附都的宛平县令,黄嘉善没有像大多数文官那样乘轿,而是骑了一匹马。 京师里头,武官乘轿的都有不少了,稍微有个三四十岁就借口身带战伤,公然舍马乘轿,只是二十来岁的年轻武官乘轿还少,所以上次冯邦宁坐轿子,秦林把他狠狠骂了一顿。 文官就更不消说,一个个不管年轻年老,都是坐轿子,秦林到京这么久,这才是头一次看见骑马的文官呢。 黄嘉善早已习惯了同僚的诧异,红着脸儿有点不好意思:“下官少年时痴心妄想,总要在边塞上去立功报国,做个‘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文武双全的角色,所以至今还骑马,以致常被同僚取笑。” 秦林一竖大拇指:“好啊,若是我大明朝的官儿都有黄老哥这般心肠,早就天下大治了。” 既然大伙儿都骑马,速度就快了,众锦衣校尉开路,在大街上飞驰而过,没多久就到了宛平县衙门。 在大牢里头,秦林见到了打死人的陈铭豪,这位大汉将军生得豹头环眼,身量虽不及牛大力,也足够魁梧雄壮了。 看见本卫掌南衙的长官来了,陈铭豪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脑袋在大牢的地上磕得砰砰响:“总是小的不合殴杀那麻师爷,还劳动了长官的大驾……小的该死,小的认罪服法。” 好嘛,这才叫老实呢,还不待秦林开口问,就自己先坦白从宽了! 秦林不禁心头好笑,若是天底下的罪犯都像陈铭豪这样不打自招,见着官儿就先供认不讳,那自己也不必写什么法医学著作了。 “这、这人自己都认罪了,好像咱们……”陆胖子凑上来,瞧着秦林脸色,试探问着。 陈铭豪还在自怨自艾:“悔不该啊,只那么轻往他头上拍了一下,本说只伤到油皮,哪晓得三个时辰后就死了,真是前世的冤孽啊……” 秦林的眉头忽然就皱了起来,立刻命令把详细案卷和证人都勾取来,此案要详断。 381章 殴杀人命?在线阅读 <!--t; 381章 殴杀人命? - 382章 保辜期限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82章 保辜期限 <!--go--> 382章 保辜期限 果然并不是一起简单的斗殴致死案件。 案卷上写的很清楚,麻师爷乃是蕲辽总督杨兆的帐房,赶年关底下催着陈铭豪讨欠账,双方争执互殴,三个时辰后麻师爷被发现直挺挺的死在了一条胡同里面,捕快便将陈铭豪从家中捉到县衙。 “果然不出本官之所料,”秦林喟然长叹,将案卷掩上,“假如死的不是达官显贵的家人,贵县一定不会这么火急的将人犯捉拿归案。” 黄嘉善红了面皮,抗声道:“麻师爷虽为杨总督做事,本人却只是个文弱书生,被这陈铭豪几拳脚打死,难道下官不该为治下百姓讨个公道吗?下官三甲出身,放河南叶县、放宛平知县,皆是朝廷恩典,杨总督权位虽高,也犯不着讨好他,秦长官诛心之论,恕下官不敢恭维!” 这个黄县令倒有几分骨气,秦林本来就是试探一下,闻言便笑着赔个不是:“既如此,是本官错怪了。” 黄嘉善一怔,没想到秦林这么好说话,本来他还气呼呼的,这会儿反倒不好说什么了。 秦林又和颜悦色的对犯人:“陈铭豪,你听好,本官问的你都据实回答,本官自会还你个公道。” 陈铭豪钉着十三斤团头铁页重枷,非常狼狈的把头点了点,逐一回答秦林提出的疑点。 原来蕲辽总督杨兆在京师郊外有一处田庄,陈铭豪家有十八亩田地与之相邻,麻师爷就是管庄的帐房,常代东家发放高利贷。 去年陈铭豪家里因父亲病重,找亲友同僚借了些,凑不够数,没奈何只好向麻师爷借了二十两银子。 到今年年底利上加利借款已增至四十五两,麻师爷带着家丁上门催收,说过年还不了钱,就拿陈家的十八亩田地抵数。 陈铭豪急了,这十八亩田地是祖传的,所以舍不得卖掉,寻思向同僚借钱来还麻师爷才没卖田还账,哪晓得今年张居正又是玩折俸、又是减浮开,大汉将军们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他就一直没有凑足数额,眼睁睁看着借款利息越滚越多。 不过,陈家的田地足值二十两一亩,这十八亩田地要值三百多两,怎么肯为着四十五两的欠账就全部被夺走? 陈铭豪和麻师爷两边越说越僵打了起来,七八个家丁围着陈铭豪打,他一时情急也乱打,往麻师爷胸口、头顶拍了几下。 “唉~~没想到就那么轻的两下,就生生把人打死了,总是小人命中犯刑克吧……”陈铭豪低着头,沮丧不已。 “一面之词,”黄嘉善不屑的摇了摇头,“本官验看了尸身,分明头顶有青肿伤损,就是你打出来的,还强要说打得轻,哼哼,莫非想抵赖吗?” 秦林却皱了皱眉,问道:“陈铭豪,据你所说,田地每亩价值二十两,那么最多卖掉三亩就能把账还上,何必非得等到年关逼债?” 陈铭豪脸拉成了苦瓜:“起初是舍不得卖田,想着自己省省、再借同僚的饷银还账;到后来眼看年关将近,小的就慌了,硬着头皮卖掉两亩还他银子吧,没想到别人听说小的欠了杨家的账,田地又挨着他家的庄子,立马扭头就走,没人敢买呀!” 原来是这样啊,案情看来并不像一开始看起来那么简单。 秦林微笑着摸了摸下巴。 “杨总督御下不严,所用家人多贪鄙刻薄,”黄嘉善也苦笑着摇了摇头,又正色道:“情虽可悯,律法难容,陈铭豪斗殴杀人,《大明律》上清清楚楚,凡斗殴杀人者、不问手足他物金刃、并绞。”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小的并无怨言,”陈铭豪沮丧的耷拉着脑袋,“捕爷到家的时候,小的就知道糟了,任他们捉来县衙……” 黄嘉善神色古怪的看了看秦林,果然如这位秦长官所料,捕快们根本没有和陈铭豪发生冲突,人犯完全是束手就擒的。 秦林听了这些,不置可否:“麻师爷在斗殴之后三个时辰才死掉,焉知其中没有别的缘故?” “手足、及以他物殴伤人者,保辜期限是二十日,”黄嘉善一本正经的背诵着《大明律》条文,神色颇为复杂,觉得陈铭豪老实得可怜,但按律法确实又该他抵命,作为百姓父母官,他必须秉公执法,将此人送上法场。 秦林近来读过不少律法,知道所谓保辜期限是指律法上“因伤致死”的限期,譬如甲打伤了乙,要是乙在期限内因伤而死,甲就得按斗殴杀人论处;要是过了期限,伤情平复,乙再突然死掉,就和甲无关,甲只按伤人论处。 持刀伤人的保辜期限是三十天,拳脚是二十天,致人骨折是五十天,陈铭豪拳脚殴伤麻师爷,三个时辰后死亡,正在保辜期限内,须得按杀人罪予以重判。 “黄县令说的有道理,没看出来你三甲进士出身,对刑名还记得这么熟啊!”秦林笑着冲黄嘉善拱拱手。 这年头八股害人,很多人为了应科举而只读四书五经和朱子注疏,像兵法韬略、经邦济世、律法刑名都不去管,所以当了官在任上尽是倚仗刑名、钱谷等师爷,自己做个木偶人。 像张公鱼张大老爷,还有兴国州那位被方堂进方师爷糊弄的胡知州,都是如此,黄嘉善居然把刑名记得这么熟,就很难得了。 黄嘉善笑着拱拱手:“秦长官谬赞,下官也是不想被师爷、吏员糊弄,既然做了皇上家的官,总要清清楚楚嘛。” 秦林点点头:“黄县令,麻师爷虽在保辜期限内死掉,但不能排除其他原因,咱们还是看看尸首和现场,再做定夺吧。你放心,如果确实是因为陈铭豪殴打致死,本官绝不回护,任你按律处置。” 好!黄嘉善也爽快的点了点头,觉得这位年轻的锦衣官员说话办事都很不错,并非传言中蛮不讲理的厂卫鹰犬。 两边是不打不相识,秦林和黄嘉善从一开始的争执,到现在已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382章 保辜期限在线阅读 <!--t; 382章 保辜期限 - 383章 死后移尸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83章 死后移尸 <!--go--> 383章 死后移尸 目前呈现的案情还相对简单,表面上就是一起殴伤致死的案件,宛平县办理得很快,前脚捕快直接抓人、后脚黄嘉善就到南镇抚司知会秦林,等秦林赶到现场时,距离发现尸体也才刚刚满一个时辰。 秦林骑马到胡同口,骗腿从踏雪乌骓背上跳下来,随口问道:“尸体没有移动过吧?” “知道要和贵衙门交涉,下官岂敢擅自做主?特意命差役守住现场,一毫也未曾挪动。”黄嘉善似笑非笑的回答,言下之意是早晓得贵衙门的锦衣大爷们喜欢耍赖,所以我丝毫不动的维持了现场原状。 秦林笑笑,他最不喜别人乱动现场,黄嘉善既然命人好好看守,正合他的意思。 正要往胡同里走,听得有个沙喉咙的女人干嚎:“老不死的,咋这就去了呢?老娘不该咒你呀!哪知道天老爷这么灵验啰……” 秦林走过去看看,那干嚎的女人约莫四十来岁,生得五大三粗,乱糟糟的眉毛,看样子就像个泼妇,听她哭喊内容,料想是死者麻师爷的老婆。 问过照看的衙役,果不其然,那婆娘就是麻师爷的老婆毛氏,附近有名的悍妇。 毛氏一边哭一边骂,脸上半滴眼泪也没有,几个宛平县衙的稳婆都拖她不住,还是她两个五大三粗的兄弟把姐姐拦着,解劝道:“姐夫虽然死了,免得担心他寻花问柳,姐姐从此倒省些心力。” 有个尖酸刻薄些的官稳婆,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劝道:“毛嫂子,休要再哭了,麻老哥驾鹤西去,恁大份家私都是你一个人的,是再嫁是守节都由你,岂不心随人愿?” “呸,呸!”毛氏朝地上啐了两口,得意洋洋的道:“老娘自己在家慢慢受用,再嫁个鸟哇!” 黄嘉善闻言眉头大皱,作为地方父母官,他有牧民向善的职责,这毛氏如此不堪,作为一位有责任心的官员,他很有些不好意思。 秦林却微微一笑,抬头看着天空思忖了一小会儿。 抱着法医工具的陆远志凑上来,在他耳边低声问道:“莫不是这毛氏干的好事?看样子,她巴不得丈夫早点死掉呢!” 秦林笑着微微摇头:“那她为什么表现得这么明显?若真是她杀人,应该尽量装作夫妻恩爱,好掩人耳目嘛。” 这……陆远志想了一阵,突然一拍自己肉乎乎的肚子:“晓得了!定是她反其道而行之,故意摆出副巴不得丈夫早死的样子,显得心底坦诚,反叫咱们不疑心她!” 秦林喉咙口咯的一声,哑然失笑。 犯罪行为学上,对罪犯的种种行为有相当精确的分析,一种掩盖犯罪的举动,必然从另一个角度增加犯罪暴露的机会,且罪犯的种种行为都要与其性格、智商和认知相符合。 譬如杀人分尸的罪犯希望用碎割尸体的方式来逃避侦查,结果反而因尸身上刀口的整齐与否,暴露出他是不是具备相应的解剖学知识和用刀技巧,要是刀口特别整齐划一,警方便能从中判断出罪犯属于厨师、屠夫或者外科医生这一类的对应敏感职业; 又如罪犯戴手套不留指纹,又用放水的办法洗刷脚印,现场各项事物显得有条不紊,表面上的确毁掉了很多痕迹,却暴露出他具备一定的反侦察知识且心理素质较好,很有可能是累犯,或者属于高学历高智商犯罪。 而毛氏呢,且不提她自己的表现,就是两个兄弟和官稳婆的话,就从侧面反映出她粗枝大叶、蛮横不讲理等性格特征,这种人会设计出“置之死地而后生”,故意暴露嫌疑以反向误导侦查的掩盖方式? 不像。 秦林且不理会毛氏,先去看那具尸体。 麻师爷年纪将近五旬,黑瘦黑瘦的,留着一口蟹钳胡须,整个人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脖子也直挺挺的伸着,显然已经出现尸僵了。 “尸僵?”秦林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陆胖子凑上来,指着尸体道:“秦哥你不是说过,尸僵在死后半个时辰到一个半时辰出现,现在距离发现尸体已经有一个时辰了……” 突然秦林非常生气的吼道:“谁他妈动过尸体?我草他姥姥!” 黄嘉善站在旁边被吓了一大跳,怎么也没想到一直很讲道理的秦长官突然暴跳如雷,只好陪着小心道:“下官严令他们不准动尸体的,难道是谁胆敢违令?” 秦林发起火来,脸色沉得像铁,一时间空气都凝固了几分——人家年纪虽轻,正牌的锦衣卫指挥佥事代掌南衙,谁敢轻视? 几个负责守护现场的衙役被找了来,一个个面面相觑,看看秦林态度极其不满,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禀、禀告长官,俺们一、一直守在这儿,并没有敢动过尸体,小的们就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相欺……” 秦林虎着脸,把衙役们吓得心惊肉跳,一个二个不敢出声。 黄嘉善忍不住拱拱手,道:“秦长官不知为何发火?这尸首一开始确实是这样子的,本官来亲眼验看过,除了看看头顶的伤口,一毫没有动过呀!” 这次轮到秦林吃惊了,睁大眼睛问道:“黄县令是说,你来验看的时候,尸体就这么摆着的?” 黄嘉善非常肯定的点了点头。 秦林脸上流露出极其古怪的笑容,瞬间脸色变了几变,摸了摸下巴,忽然展颜笑道:“原来如此,本官刚才失态,错怪各位衙役老兄了。” 呼,衙役们长长的出了口气,刚才可把他们吓坏了,以为下一刻就要被抓进锦衣卫天牢里面去了呢。 “秦哥,那你刚才为什么,”胖子抓了抓头皮,“为什么说有人动过尸体?” 秦林笑了起来,“啊,刚才是我想错了,我最恨有人乱动现场的尸体了,不过这一次不是案发之后动的,所以错怪了值守的衙役。”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睁大了眼睛,因为他们全都听出了秦林话里头的意思:尸体在死亡之后、案发之前,被什么人移动过! “是的,这里不是第一现场,”秦林斩钉截铁的做出了判断。 黄嘉善惊得退了一步:“这、这怎么可能?何以见得?” 秦林指着尸体的颈部:“你们不觉得这个位置很有些奇怪吗?” 尸体的脑袋稍微往上有点抬,脖子略略有点仰,直挺挺的伸着,姿势确实有点儿奇怪,不过人死了不都是这么直挺挺的吗? 黄嘉善诧异的看了看秦林,试探着道:“人死之后尸体必定僵硬,秦长官的意思是?” 几个衙役则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心头暗暗骂娘:“这秦长官什么水平啊,难道他连尸僵都不晓得?像这号遭瘟的官,咱们遇上算倒霉!” 殊不知秦林非但晓得尸僵,其原理、发展过程等细节,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知道得更加详尽呢! 他指了指尸体的颈部,笑眯眯的道:“人死之后的确会僵硬,但僵硬的姿势是和死后的姿势完全一致的,死亡会被固定下来,也就是说,并不会因为尸僵而把脖子抬起来。” 人死之后,肌肉会瞬间变得松弛无力,连括约肌都会松弛,以致大小便失禁,所以如果麻师爷真是在这处胡同里面死掉的,他的头不应该这么扬起来,脖子也不应该直挺挺的悬空,而是耷拉下来,以正常的姿势贴近地面。 所以,单单由尸体姿势的不寻常,就知道他在死亡之后、案发之前被人移动过,换句话说,这处胡同很有可能并不是第一现场! 秦林的分析丝丝入扣,关于尸僵的问题,更是一言九鼎,开玩笑,锦衣卫南镇抚司掌衙说的话,谁敢不信?! “原来这里面道理还如此精微,倒是本官失于考虑了,”黄嘉善颇为敬佩的对着秦林长长一揖到地:“秦长官果真神目如电,下官本来还担心您浪得虚名,没想到比传言中更为神妙!” 秦林呵呵笑着还礼,又命令把最初发现尸体的人找来。 这人就在胡同里面住,他表示发现尸体之后立刻就报案了,当时的印象是,尸体就是按照现在这个姿势摆着的,硬梆梆的一具。 “哼,果然是死后移尸!”秦林一锤定音。 “为什么呢?”黄嘉善像蒙童请教老师一样。 秦林立刻解释,这处胡同里面居民虽然不多,但也时不时有人经过,总之从上一个人路过到发现尸体的这人路过,之间的时间绝不可能超过半个时辰。 也就是说,如果麻师爷是自己死在胡同里面的,绝对会在半个时辰内被发现,那么这么短的时间,又是气温很低的冬季——尸僵现象在低温环境下出现得比较慢,于是第一个发现者看到的,绝不应该是一具硬梆梆的尸体,而是刚刚死亡的、身体还和软的麻师爷! 黄嘉善听得呆住了,又问道:“天哪,长官审阴断阳,竟然如此了得!试问他死前究竟是个什么姿势呢?” 秦林命人取了一只枕头来,往麻师爷脖子下面一垫。 丝丝入扣! 383章 死后移尸在线阅读 <!--t; 383章 死后移尸 - 384章 麻师爷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84章 麻师爷 <!--go--> 384章 麻师爷 “麻师爷并不是死在冰冷的胡同里面,而是死在一张温暖的床上,”秦林思忖着,翻开死者的眼皮,看了看浑浊的晶状体,又摸了摸死者脸颊,紧紧咬合的咬肌说明尸僵发展到了高峰期。 准确的说,是在气温较高的室内。 秦林指了指尸体,极有耐心的给众人解释,尸僵的发展随气温降低而减缓,比如被刘戡之所害的南京雨花台女尸案,尸僵出现的时间就相当延迟。 麻师爷被殴打到案发只有三个时辰,案卷显示他从陈铭豪家出来之后,又和杨府的家丁去茶馆喝了一会儿热茶、吃了碗豆腐脑,那么从他离开众人视线到尸体被发现只有短短的两个半时辰,就算立刻死掉,因为京师严寒的天气,也不大可能在被目击者发现的时候就僵硬如铁。 所以合理的解释就是,他在一处温暖的室内、躺在有枕头的床铺上死于非命,大约一到两个时辰,室内较高的温度就让尸僵较快的出现了,使尸体枕着枕头,颈部抬高、头略为仰起的姿势固定下来。 不知什么原因,死者又被抛尸于这处阴冷的胡同之中,直到被目击者发现…… 听秦林说到这里,陆胖子哇的一声叫起来:“哈哈,我知道了,一定是死在哪个姘头的床上!” 陆远志这次终于猜准了,秦林坏笑着点点头,让他把死者的裤子解开看看。 胖子立刻把麻师爷的裤子扒下来,胡同里扒墙头看热闹的女人媳妇呀的叫起来,都背转了脸。 好在近处围着的不是男人就是“久经沙场”的官稳婆,倒也不避忌。 本来还在假惺惺干嚎的毛氏,立刻破口大骂:“老东西,呸,老娘才一个转身,你果然又出去偷腥了!” 一般来说,命案侦破中确定第一现场是优先环节,秦林立刻询问毛氏知不知道麻师爷是和什么人偷情。 毛氏斩钉截铁的道:“那还用问吗?一定是井儿胡同的张寡妇,我家老不死和那骚货打得火热。” 秦林便吩咐衙役去把张寡妇提来。 谁知衙役刚走了两步,毛氏又疑疑惑惑的道:“不过,灵官庙西边孙三家媳妇,那小妖精和我家这死鬼也有些不清不楚的……还有皮裤营的李二嫂,那才是条狐狸精……” 好嘛,毛氏一口气儿说了七八个怀疑和她老公有染的女人,听得秦林头大如斗,最后毛氏的兄弟还要补充:“姐姐啊,姐夫可不光会爬墙头啊,除了这些女人,还有窑姐儿、私娼、半开门,他常去的就有十来家呢。” 我靠,人生淫家啊! 秦林、胖子、牛大力面面相觑,对死了的麻师爷实在是仰慕之情犹如滔滔江水,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这样一来,要确定麻师爷的死亡地点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必须展开大规模的排查,秦林就和黄嘉善商量之后,让捕快们到处打听情况。 他也试着从另外的方面展开调查,死后移尸的案件,运送尸体的运输工具显然是重要的突破口。 偏偏时近年关,京师家家户户走亲访友,赶着马车、驴车来来往往,或者大板车运送年货,天气又冷得不行,连卖柴的都赶着牛车进城,这些交通工具都能装得下尸体。 捕快们挨家挨户问,结果整个胡同的人对经过的各色车辆都没有印象了,过的实在太多。 “既然大规模调查还需要时间,咱们就先看看死亡原因吧,”秦林朝陆胖子使了个眼色。 黄嘉善好心提醒:“死者头顶上有一处青肿,刚才本官已经看过了,恐系打伤头部、邪风入侵,以致伤发身亡。” 中风是中医学对急性脑血管疾病的统称,分为“缺血性脑卒中”和“出血性脑卒中”,中医对此很早就有认识,华佗为曹操治头风的传说实际上就是一起未曾实行的开颅手术 ——华佗诊断出曹操有颅内出血,试图说服他开颅取出血块,结果被疑心病的曹操拒绝,且不论华佗是否真的具备实施开颅手术的技术条件,单凭他知道头风由颅内凝血(风涎)形成、并提出开颅取出血块的治疗方法,就领先世界一千七百年。 黄嘉善的意思翻译成现代医学术语,就是说麻师爷死于外伤引起的颅内出血。 胖子却没有先去摸死者头顶的肿块,而是从生牛皮包里面取出一柄小巧精致的剃刀,刷刷刷的把死者头发剃掉,但见剃刀锋利无比,头发迎刃而落,几下就剃掉了小半。 毛氏先是愣怔片刻,继而干嚎着叫起来:“你、你们搞什么鬼?怎么把我家死鬼的头发剃掉了?人既已死了,也没法当和尚呀!” 胖子头也不回,拿秦林教他的回答:“伤处既在头顶,便须剃掉头发验伤,这才清楚明白嘛。” 毛氏虽是泼妇,久在京师居住,焉能不知道锦衣卫的厉害?看着秦林、陆远志一行人尽穿飞鱼服,她就不敢乱叫了。 黄嘉善思忖一会儿,才点点头。照说儒家讲的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毁伤,这头发也不是随便剃的,但人命关天,为了查明案情,剃掉死者的头发也就顾不得了。 陆远志人虽胖,做这些事情倒很利落,几家伙就把麻师爷的头发剃了个精光,头顶的伤处便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显露出来。 这下子,确实比扳开头发查验要清楚多了,只见头顶部位果然有一处青肿,鼓起了一个大青包。 胖子一不做二不休,直截了当的把麻师爷扒了个精光,翻来覆去验看尸首,看过之后便报告秦林:“秦哥,死者全身上下伤痕多处,计左臂瘀伤一处、右臂瘀伤两处、左腿青肿一处……全系与人互殴所伤,伤势轻微断不致命,唯有头顶青肿一处,恐邪风入侵、伤发身亡。” 384章 麻师爷在线阅读 <!--t; 384章 麻师爷 - 385章 闻香门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85章 闻香门 <!--go--> 385章 闻香门 颅内出血,很多时候外表伤损非常不起眼,颅内血管却发生了破裂,血液流出,颅腔内容物增加、压力增高,压迫脑组织,产生一系列致死性效果。 别说麻师爷头顶这么大个青包,就算更小的伤损导致的颅内出血,秦林也是见过的。 秦林苦笑着摸了摸下巴,思忖着道:“看来,案情很有可能是陈铭豪将麻师爷殴伤,导致他发生了颅内出血,嗯,就是风涎入脑,这家伙还往哪个姘头或者暗娼家里风流快活,结果死在了床上,那姘头一时害怕,便将他移尸此处。” 众人齐齐点头,这是目前对案情最合理的解释。 黄嘉善也连连称是:“这么说来,那移尸的姘头也就是知情不报和有伤风化,最终要为麻师爷之死负责的仍是陈铭豪。他殴打之后,仅仅三个时辰麻师爷便死了,离二十天的保辜期限还早得很哩,按照大明律,陈铭豪少不得要替他抵命。” 话音未落,就听得不远处咕噜一声,有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摔地上了。 这时候民风淳厚,世道人心还没被太多的“徐老太”和“按常理”弄坏,周围的百姓、衙役七手八脚将老人家扶起来,替他掐人中、灌姜汤,好一阵摆弄,总算幽幽醒来。 有认得这老头子的街坊叹息道:“可怜呐,陈老头生个儿子做了大汉将军,好歹是皇上家用得着的人,总算有了点出息,这就又要替麻师爷抵命,真是好人无好报……” 一听说陈老头是陈铭豪的父亲,毛氏立刻像猛虎下山似的扑了过去,一把揪住老人家的脖领子,嘶声干嚎:“老东西,你儿子打杀我男人,老娘和你拼了!” 众人看着诧异,那麻师爷拈花惹草,两口子天天打架,毛氏恨不得他早一天去见阎王,怎么这会儿又作出副怪相,似乎要替丈夫拼命一样? 到底还是两个膀大腰圆的弟弟最懂姐姐的心思,走上去半是解劝半是诈唬:“老人家,你儿子杀了咱姐夫,除掉一命抵一命,难道不赔咱们姐姐下半生的安身银子?闲话休讲,拿三千两来再说。” 陈老头老泪纵横,跪在地上给毛氏作揖:“千不该万不该,总是我儿不该打杀了麻师爷,三千两拿不出来,老头儿这就回去典当,银子都赔给你……” 呸!毛氏一口浓痰吐到陈老头脸上,咋咋哇哇的叫起来:“谁要你典当?把你家的田地赔给老娘,离三千两还差着老远呢!小二小三,咱们到陈家去收地契!” 陈老头哭丧着脸,看样子也不敢拒绝毛氏的要求。 街坊邻居们议论纷纷:“唉,这才叫行善积德遭天谴,造孽作恶福报多。陈家父子俩做了几十年好人,一次不慎就家破人亡;麻师爷阴险狡诈、为虎作伥,临死还在女人肚皮上风流快活;毛氏蛮横凶妒,不守妇道,到头来反而因祸得福,真真叫咱们说什么好?” “那也没办法呀,”也有人摇头叹息:“自古都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陈家儿子忒也不小心了些,怎么就把麻师爷打死了呢?官府捉他去,总归是要抵命的。” 毛氏得意洋洋的看了看周围,挺胸抬头鼻孔朝天,那样子不像刚死了丈夫的寡妇,倒活像得胜回朝的大将,吩咐两个五大三粗的弟弟,押着陈老头就要去取地契。 秦林见状眉头皱起,朝牛大力使了个眼色,老牛就带着几名亲兵校尉走过去,将毛氏一拦: “且慢!我家长官尚未结案,怎么你们就敢私和人命?兀那婆娘,晓不晓得这是大明律上的重罪?” 旁人倒也罢了,黄嘉善嘴角微微翘起,捻须而笑。 私和人命是指出了人命案件,当事人不报告官府,而是私下协议赔偿,也就是老百姓说的“私了”;像现在这种情况,只是双方在报案之后协议赔偿,当然不是私和人命。 不过,黄县令可不想把这些告诉毛氏,作为一位合格的地方官,他头一次对属下百姓隐瞒了一点律法信息。 毛氏听说私和人命犯法,就吃了一惊,任她再凶再恶,也不敢和锦衣校尉相争啊,当即就把陈老头给放了。 秦林亲自将陈老头搀扶到旁边,和颜悦色的道:“老人家,你儿子是咱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属下的大汉将军,现在虽然涉嫌犯罪被抓起来,却并没有定案,仍是本官的同袍、下属,本官必定秉公执法、勿枉勿纵,你不必害怕什么。” 接着秦林又摸了三两碎银子递到陈老头手中,然后让两名亲兵送他回去休息。 黄嘉善看了点点头,心道秦长官倒是个有情有义的。 亲兵校尉们更是觉得跟着这位长官做事,心头舒坦有底气儿,锦衣堂上官、代掌南镇抚司,肯这么在意一位素不相识的大汉将军,难道他对身边效命的弟兄还会差了吗? 陈老头倒是没有什么感激涕零的样子,他的精神早就被儿子打死人、将会抵命的噩耗击垮了,木木呆呆的从秦林手里接过银子,又在两名亲兵校尉搀扶下,步履蹒跚的远去…… 陈铭豪拳殴麻师爷,死者因风涎入脑而亡,死前曾去某姘头处风流快活,突然死掉之后又被移尸——目前看来案情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了,移尸似乎只是一段横生的枝节,从全案中去掉也对案情没有本质影响。 侦破工作从最初的起点开始,转了一大圈又回到原点。 陆远志不禁有些沮丧,觉得白费了功夫,秦林却毫不气沮,反而兴致勃发。 对秦林来说,破案就是揭开一个个谜题,很多时候侦破工作都会绕一大圈又回到初始状态,未免叫初出茅庐的家伙疲惫沮丧,但秦林这种老手则会更加兴趣盎然,因为只有合理的解释了各项疑点,查明的案情才能更加高度贴近真实。 单单只说陈铭豪殴打麻师爷头部、麻师爷因而丧命,解释不清麻师爷奇怪的尸僵姿态和尸僵出现时间,找不到第一现场,这就不能算办成了铁案,不能服众,尤其秦林自己心头的一关都过不了。 所以他一方面请黄嘉善命令捕快们到处打听麻师爷生前到底找了哪位姘头或者哪家暗娼,一方面让衙役们把麻师爷的尸体暂时装在薄皮棺材里头,四周堆上冰雪,相当于冰棺,把它冷藏起来以备查验。 辞别黄嘉善,秦林中午和校尉弟兄们在档次很高的八仙酒楼大吃了一顿,只不许喝酒,坐着慢慢听大堂里一个说书先生讲《三国》,等那两个送陈老头的亲兵校尉回来,就由他俩引路,大伙儿骑着马出了城,直奔陈铭豪家。 陈家距城其实挺远的,陈老头是在城里来看病抓药,所以才及时得到消息赶到案发现场。 众人骑着快马,跑了半个时辰才到。 秦林没急着直奔陈家,而是四下打量,果然有好大一处庄院,田连阡陌、房屋鳞次皆比,又有鱼塘、树林,规模相当庞大。 找路人问问,大都摇手不敢回答,匆匆离去,就是愿意回答的也是极其简短的两句:“此是蕲辽杨总督的庄院,诸位锦衣官爷问他作甚?” 秦林笑道:“咱们是过路的锦衣官儿,因马儿蹄铁坏了,想到他庄园上换换。” 那人把舌头一吐:“笑话!莫看你是个锦衣官儿,和杨总督一比也就芝麻绿豆大,别被打了出来吧,哼哼,他庄上奴仆好生可恶……哎呀我失言了,胡说八道,却不是自己招祸?” 说这话,那人赶紧走了,还扭头四下看看,唯恐被旁人听见似的。 杨兆府上骄仆横行乡里,由此可见一斑,陈铭豪殴杀人命固然该按律治罪,那麻师爷只怕也有其取死之道。 秦林摇摇头,极其不屑杨兆家的做法,不过他可不是为了和杨总督扳手腕来的,叹息一番之后,这才慢慢奔赴陈家。 由两名亲兵指引,看看陈铭豪家里确实距离杨家田庄挺近的,是北方的土墙房子,到处收拾得干干净净,屋顶积着薄薄的白雪,屋檐底下堆着不少的秸秆和干柴。 秦林刚走到院子外面,就听见里头有人说话:“咱们闻香门乃是门主王森王真人所创,最能救苦救难,入门之后只要积德行善、念九连经卷,就能消灾去难,逢凶化吉。你儿子这次被抓,就是因为上次咱们来传道,他骂了王真人……” 听到这些,秦林神色顿时改变,大声叫道:“什么人妖言惑众?众位弟兄,与本官将他拿下!” 牛大力率领亲兵校尉们一拥而入,立马就把两个四十多岁的干瘦家伙揪了出来,后头跟着陈老头,还有一位年近花甲的婆婆,想是陈铭豪的母亲。 秦林森冷如刀锋的目光从那两个传道者脸上扫过,吓得他俩两股战战,口里叽里咕噜的直念王真人救拔。 “什么王真人,别是白莲邪教吧?”秦林冷笑道。 385章 闻香门在线阅读 <!--t; 385章 闻香门 - 386章 嚣张家丁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86章 嚣张家丁 <!--go--> 386章 嚣张家丁 “不、不、不是,长官误会了,”两个传道者吓得将手乱摇,争先恐后的道:“咱们闻香门是门主蓟州王真人悟道所创,并不是白莲邪教。官府许可咱们传道,就是京师许多大官大府,也有信咱们王真人的……长官年纪轻轻就做了锦衣卫的大官,若是入了咱闻香门,多念念九连宝经,将来还要一路升上去,做将军、做大都督呢!” 好嘛,这都传教传到秦长头上来了,校尉们哭笑不得,抡起大嘴巴子朝两个神棍脸上扇,打了个满堂彩。 然后两个神棍就老实了,秦林细细问了半天,他们不敢不老实回答。 看起来,这闻香门确实和白莲教大不一样。 白莲教拜无生老母真空家乡,说什么明王降世、弥勒下生,从宋代起流传已有六七百年,宋朝方腊、元朝刘福通韩林儿彭莹玉、明朝唐赛儿,专和朝廷作对,不停起事造反; 闻香门则为当代门主蓟州王森所创立,前后历时十余年,已在北直隶发展壮大。据称王森曾救一仙狐,狐自断其尾赠之,狐尾有异香,持此狐尾号召徒众,人多归附,故称闻香门,门徒念经烧香,拜燃灯古佛,与官府往来,并不造反作乱。 听到什么妖狐断尾赠香,秦林就哑然失笑,这种低级的神棍把戏,也就乡村巫婆神汉的水平,和白莲教传承七百年,吸收佛教白莲宗和波斯明教发展出的系统化正规化的教义相差甚远。 而且闻香门不拜无生老母,如果真是白莲教的分支,他们敢如此欺师灭祖?两者应该不是一回事。 秦林心头一松,神情仍波澜不动,板着脸问陈老头:“他俩说的都是实话?” 陈老头把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是实话。前次有位传道的张师兄被人告了捉在宛平县,听说还是杨总督写了片子去保出来的呢。” 秦林越发放心了,宛平县令黄嘉善是一个正直能干的好官,如果闻香门真有问题,就算蕲辽总督杨兆写片子去保,黄嘉善也绝对不会放人的。 “你两个听着,今后不许妖言惑众、迷惑乡愚!”秦林虎着脸把两个闻香门传道者吓唬一通,就放他们离开了。 秦林这才和陈老头见礼,慢慢和他攀谈。 陈老头一开始手足无措,见秦林态度和蔼可亲,才慢慢平复下来,说起儿子的人命官司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絮絮叨叨的讲个不休。 秦林盘问案件当事人的时候,既有耐心又富于技巧,很快就打消了陈老头的顾虑,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可惜老两口年老眼花,当时见儿子和人家打起来,又吓得够呛,并没有看清打架的经过,提供不出真正有用的情况。 “这样啊,”秦林摸了摸下巴,毫不气沮,继续追问道:“那么当时除了杨府庄丁,还有别的人在场吗?” “有、有,”陈老头告诉秦林,当时还有附近几个和儿子陈铭豪自幼交好的弟兄,乃是京师世代军户,在附近的车营当兵,为了土地的事情都和杨家有冲突,当时听到喧闹就过来抱不平,目睹了全案经过。 秦林当即请陈老头带路,去见这几个军户。 胖子嘀嘀咕咕的提醒他:“秦哥,案情不是很清楚吗?卷宗上都写着呢。” 秦林摇了摇头,群殴案件最重要的是确定致命伤,以及是谁造成了致命伤。目前仅仅是案卷记录和嫌犯口供,或许黄嘉善已能据此定案,但在他看来却仍嫌证据不足。 或许是职业习惯吧,一起人命官司,不办成证据确凿的铁案,秦林自己心头就总觉着不舒服。在这起案件中,多年刑侦工作形成的敏锐直觉,就让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转过一座不大的树林子,就到了军户的家,却见外面围着许多人吵吵嚷嚷,跳着脚叫骂不休,都穿着玄色小袄,和杨家庄院门口的家丁一样打扮。 陈老头立刻停住脚,不敢上前。 家丁中间领头的看见他们了,立刻带着人冲上来,指着陈老头骂道:“老不死的,还把你儿子的上司叫来了?叫谁都没用!就算锦衣卫刘都督,也是我家老爷的朋友!” 原来秦林一行人穿着飞鱼服,家丁认不得他们,还以为是管大汉将军的锦衣官员、陈铭豪的上司。 那家丁头儿又朝着秦林冷笑两声:“这位长官,小的奉劝你别胡乱插手,我家杨总督和贵衙刘都督同朝为官,要是撕破了脸,长官你怕是讨不了好!” “你这厮……”陆胖子被气得够呛,本待发作,秦林摇了摇手,他就暂且忍下这口气。 秦林也不说破,笑道:“你是杨府的管家?本官所来,只为调查案情真相,要提那天在场的几个车营军户问话,所以还请你们让开,你们之间有什么事情,且等本官问完了再说。” 家丁头儿狗眼看人低,见秦林态度和善反倒以为他被杨总督的名号吓住,回头看了看被自己弟兄围得水泄不通的军户家,蛮横不讲理的一挥手: “不行不行,谁知道要你们搞什么?这几家军户图赖我家的土地,最是撒谎成性,你问了也是白问,照我看干脆不问算了。对了,既然来了,就把陈老头留下,他儿子杀了麻师爷,欠我家的账还没还呢,就拿他家田地抵债吧。” 却也好笑,麻师爷的老婆毛氏要拿陈家田地赔她后半生的安身银子,杨府也盯着这十八亩土地。 陈老头听到这里,真是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畏畏缩缩的往秦林身后躲。 秦林笑嘻嘻的,眼睛都眯了起来,问那家丁:“管家,你们真不让开?” 家丁头儿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算了,打断一条腿吧,”秦林轻描淡写的来这么一句。 杨府家丁们不知道什么意思,正在寻思呢,只听得牛大力狞笑一声,从侧面往那家丁头儿腿上踹过去! 咔嚓,骨头断裂的声音,清脆利落的传入众人耳中。 386章 嚣张家丁在线阅读 <!--t; 386章 嚣张家丁 - 387章 投献土地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87章 投献土地 <!--go--> 387章 投献土地 杨府的家丁头儿直到翻身倒地,还没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但过了一弹指的功夫,剧烈的疼痛从腿上传来,他就看到了让自己惊骇至极的情景:右腿像麻花似的朝侧面扭曲着,分明已经筋断骨折! 然后,家丁头儿张大嘴巴,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叫,凡是听到这杀猪般嚎叫的家丁,都免不得菊花一紧。 秦林桀桀干笑两声,摸了摸下巴:“做家丁也敢这么嚣张,你以为你是林三哥?” 别说家丁头儿不懂秦林的意思,就算懂也没空回答呀,他抱着腿呼天抢地的大叫,脸色又青又白活像张草皮纸,明明是天寒地冻的日子,偏偏额头的汗珠子渗出来,颗颗都有黄豆那么大。 其余的杨府家丁吓得呆住了,他们虽然在乡间为非作歹鱼肉百姓,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凶横霸道的人,谈笑间就把家丁头子的腿踢断,真是叫人心尖尖打颤,没法不害怕。 终于有人发觉秦林这伙人不像京师街面上普通走街管片的锦衣校尉,大着胆子战战兢兢的问:“你、你们是什么人?北、北、北镇抚司的?” 唉~失败!秦林以手加额,有种无力感——我南镇抚司的凶名看来还不够显著啊。 “咱们是南、南、南镇抚司的,”陆胖子笑嘻嘻的学着这家丁说话,然后正色道:“好叫你们晓得,咱家这位就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明威将军、掌南镇抚司秦林秦长官!” 胖子每说一个官衔,杨府家丁的脸色就白了几分,到后来已经张口结舌,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既然在京师地面上做着达官显贵的家丁,就大略晓得朝廷官制,锦衣卫指挥佥事是堂上官,入白虎大堂参预机要,明威将军是散阶,掌南镇抚司更是锦衣卫体系中仅次于卫使刘守有和掌北镇抚司的第三号人物! 虽然家丁们吹嘘自家主人杨总督和刘都督乃莫逆之交,但他们也很清楚,作为区区家丁要是得罪了掌南衙秦长官这么一位大人物,都不必劳他老人家亲自动手,回家去几个大管家得知消息,绝对先把他们的腿打断了。 陆胖子说完,牛大力还老老实实的补充:“锦衣卫乃天子亲军,凡堂上官办案,胆敢阻拦者视同谋反,可以格杀勿论,秦长官心地仁厚、号为以德报怨,所以只命俺踢断这厮一条腿,已是格外开恩了。” 躺地上打滚那家丁头儿听到这话,真是欲哭无泪啊,敢情只踢断腿,我还得谢谢您老? 秦林仍是笑眯眯的,不紧不慢的道:“抬回去找个骨科大夫看看,三个月别动,将来还是能走路的,当然,要替人做狗腿子、殴打乡民,想来下盘是有些不稳固了。” 这位秦长官的态度仍然云淡风轻,可现在谁还敢拿他的话不当回事?家丁们赶紧抬起头儿,连头都不敢回,一溜烟的闪人。 世界清静了。 秦林背着双手,朝军户所居的几间房舍施施然走去。 这里住着五家人,都在外面和杨府家丁相持,年轻人有几个,不过仍以老弱妇孺居多,瞧见刚才那一幕,都觉着解气,但又不知这位手段狠厉的锦衣卫大官过来做什么,一个个心中忐忑不安。 秦林开门见山,直接告诉他们:“本官掌南镇抚司,锦衣卫官校犯法俱归本官审理,这次过来是为了调查陈铭豪涉嫌殴打麻师爷致死一案,听说当日有你们在车营服役的子弟在场,本官要找他们问问情况。” 听到这里,军户家属们俱各松了口气,几个当家的老人不约而同的跪到秦林脚下:“天可怜见,原来是一位青天大老爷到了!秦长官,咱们为着投献田土的事情,被杨府一再逼迫,这次他们又借麻师爷被打死生事,硬说我们儿子也动了手,您可要替咱们主持公道啊!” 几个年轻人忙着搀扶自家长辈,姑娘媳妇则瞧着秦林议论纷纷:“怎么和戏台上的青天大老爷不一样?这位老爷的官也挺大吧,可他这么年轻……” “管他年不年轻,只要肯替咱们伸冤做主,就是好官!” 秦林双手虚扶,叫诸位老人站起来,南衙的确管不着普通的官民纠纷,可作为锦衣卫的堂上官,他则有查纠奸佞、弹劾不法的职责,听到杨府横行不法便皱了皱眉头,让这些军户家属慢慢说情况。 这些百姓夹七缠八的说了一大通,秦林听了之后自己在心中整理一番,才明白原委。 军户和杨家的纠纷,源于土地投献。 明朝中叶以来,土地投献之风盛行,地方百姓往往将土地投献给豪门巨室,本身沦为庄佃、佃户或奴仆。 难道百姓傻了疯了痴了,心甘情愿把土地送给别人,自己去做奴仆? 只因为大明税赋虽低,经不住层层盘剥层层加码,淋尖踢斛、火耗、陋规常例,对普通农户来说负担就重了。 农户将田地“献”给豪门显宦,其实还是自己耕种,但达官显贵拥有免税的特权,不必纳税,农户省下了税赋支出,即使要向豪门缴纳地租,只要比朝廷税赋和地方官吏的各项陋规常例开支少,他都是乐意的。 另外,大明朝此时还没完全摊丁入亩,税赋除了按地亩征收之外,还有按人头征收的丁税,从普通百姓沦为豪门奴仆,身份上看起来是低了很多,但却不必再缴纳丁税,经济上仍是划算的。 于是长此以往,豪门显宦的土地和奴仆越来越多,国家能征收的田赋、丁税越来越少,在籍丁口数目降低,某些地方甚至征不齐兵员……而另一方面,由于豪门和投献豪门的百姓征不到税,地方官府为了完成税额,只好把数目转嫁到普通百姓头上,进一步促使百姓投献到达官显贵门下,以逃避越来越离谱的税额。 杨兆家的大片庄院田地,绝大多数就是通过庇护门下奴仆逃税,吸引百姓投献而来的。 秦林听了这些,不解的问道:“这里五家人,据陈老伯说有三家是军户,民户投献倒也罢了,军户的地亩和丁银都受国家减免,为什么要投献杨府?” “嗨,那不是妄献嘛!”老人们拍着大腿,十分愤恨的说着。 前面所说的为了避税那种,在投献中属于自献,是心甘情愿的;另外还有一种妄献,是光棍泼皮妄自把别人的田土称为“己业”或“无主闲田”,奉献给权豪势要,换取赏金,百姓不敢、也不能与豪门相抗,往往眼睁睁的看着祖传田地被夺走,痛不欲生。 正是地方上的泼皮无赖把这里五家人的田土妄献给杨家,杨家奴仆才会屡次前来催逼;而陈家毕竟有个做大汉将军的儿子,田地为了减税是报到锦衣卫经历司的,不好从中做手脚,所以才用到出借高利贷的手段,轮到这五家军民,连手段都不用了,直接抢! “这杨某治家如此,实在可恶!”秦林面色古井不波,心中早已翻腾开了。 如果说自献是百姓为了逃避税赋、陋规,虽然里头也必定少不了豪门显宦的引诱,毕竟还带有一定的“自愿”性质;那么妄献就简直是白日抢夺了,本乡本土那块田地是谁家的,这些达官显贵不清楚,他们手底下的帐房、师爷、管家还能不清楚? 把妄献的责任推到地方光棍泼皮头上,根本就是给自己蒙块遮羞布,明明就是这些豪门强占百姓土地! 蓟辽总督杨兆,秦林把这名字记下来了,一位总督大人可不是轻易能扳倒的,咱秦爷慢慢和他玩罢…… 具体问道那日陈铭豪殴打麻师爷的见证人,没想到几个小伙子都不是,军户家属们神色有些古怪的告诉秦林,他们在车营当兵的儿子,因为卷入打架致死人命的事件,已经被参将俞大猷关起来了。 俞大猷,秦林对这名字很熟,登时来了兴趣,正好借此机会去见见这位和戚继光齐名的大将。 车营是京师编练的新军,由抗倭名将俞大猷最先提出并创建,装备马拉战车和火器,对付北方游牧民族很有效果,现今京师车营是俞大猷亲创,而戚继光在蓟镇也编练了七个车营。 其实秦林不知道,俞大猷本已告老还乡,因车营装备了秦林鼓捣出来的掣电枪和迅雷枪,继任将官训练不得力,朝廷才又把这员老将从家中起复出山。 京师车营的驻地与这里也不远,骑上马顶着凛冽的北风飞奔,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好一派肃杀的气象! 时近年关,游牧民族也绝对没有顶着寒风暴雪入寇的可能——除非他们不怕马儿都被冻死,威胁降到最低,车营不少兵将都放假回家过年去了。 可营中旗帜鲜明,迎着北风烈烈飞扬,房舍上一点积雪也没有,想必是被及时清理了,一队战车正在训练,不时变幻着阵形,刀枪火炮井然有序,营门口站岗的士兵,更是顶着刺骨的寒风站得像标枪一样挺直,眉毛上结起了霜花兀自纹丝不动。 俞龙戚虎,俞大猷果真治军有周亚夫之风! 秦林点头赞叹着,引众官校打马过去,却没想到自己竟真遇到了周亚夫的细柳营,硬生生吃了个闭门羹。 387章 投献土地在线阅读 <!--t; 387章 投献土地 - 388章 老将俞大猷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88章 老将俞大猷 <!--go--> 388章 老将俞大猷 营门口那站得像标枪的将士,遥遥看见秦林引众打马而来,像是不认识他们身穿的飞鱼服似的,还在两箭之遥,为首的把总就将手中红旗举起,一声令下,士兵们张弓搭箭,长枪遥遥斜指,两边山岗上影影绰绰也有人影晃动,早已戒备森严。 那把总准备停当,抬手高声叫道:“辕门之前,不得驰马冲突,来人下马通名!” 陆远志、牛大力见状顿生诧异:锦衣卫乃天子亲军,随便走到哪处军营都是笑脸相迎,这俞某人领的京师车营竟如此相待,是什么意思? 秦林也是第一次见了这种阵势,和南京诸卫、浙兵大营的情形迥异,心下不免稍稍吃惊,但他早知道俞大猷治军的名声,想想也不觉为怪了,跳下马走了几步,远远举起腰牌道:“本官乃锦衣卫指挥佥事、代掌南衙秦林,这是本官的穿宫腰牌,请各位验看。” 把总没动,派了一名哨官过来验看腰牌,那哨官又将秦林等打量一番,见所起的马还烙着锦衣卫的标识,确实是锦衣卫的官校,这才取下腰间一面小小的绿旗儿,迎风挥了挥。 严守辕门的那位把总看见,把红旗对空摇了三下,士兵们便解除戒备,重新顶着寒风站得溜直,山坡上影影绰绰的人影也消失不见。 秦林领着众锦衣官校,牵着马慢慢走到营门,那把总将抱拳行礼,身上铁甲铿然作响,嗓音如金石交击:“恕标下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请问长官此来,所为何事?” “俞将军治军果然严整啊,真不愧周亚夫再世,贵营也着实精悍……”秦林笑嘻嘻的赞了几句,却见那把总不为所动,脸上笑容都没得几分,咱们秦长官不禁有些尴尬,就直说道:“为着贵营俞将军监禁的几名军士,涉及我锦衣卫大汉将军陈铭豪殴人致死一案,本官特来贵营,提那几名军士问话。” 秦林话音刚落,守门的军士就皱起眉头,神情中流露出几分敌意。 把总稍稍想了想,就冷冰冰的道:“好叫长官晓得,我家将军忙着整军,怕是没空见客。标下这就进去替您通报,见与不见还看将军怎么说。” 说罢,把总转身就往营内走去。 等了半晌不见他出来,锦衣校尉们被风吹得直跺脚,守门的军士却瞧着他们呵呵冷笑。 陆远志把秦林拉到一边,嘀嘀咕咕的抱怨:“秦哥,那俞某人着实可恶,叫咱们站在这里吃风,却不是故意拿大吗?他一个小小京营参将,派头都快赶上大元帅了!” 秦林在锦衣卫密档里头看过俞大猷生平,笑道:“这老儿一生倔强,七次蒙冤受屈、四次贬官夺荫、一次含冤入狱,都是吃了这个亏,他连总督、尚书都敢得罪,哪里在乎再多咱们几个?不过他治军果真了得,你看这营盘、这军容,啧啧,了不起!” 俞大猷抗倭立过大功,却因性子忠直火辣不容于人,一辈子蹉跎坎坷,时而受重用,名声显赫,时而受贬责,沦为囚徒,抗倭立下赫赫战功,多早就升了正二品的都督佥事,现在七十多岁了还在做个小小车营参将,好多比他资历浅、功劳小的武将反而比他的官做得大,真叫人扼腕嗟叹。 陆远志在南京,也在茶楼酒肆听了好多俞大猷破倭寇的段子,晓得他是个有功于国的大将,听秦林一说,这营门口的些许冷遇立马释然,反替俞大猷叹息起来。 又等了好一阵子,把总才从营内出来,硬梆梆的道:“秦长官,我家将军忙于营务,暂时没空见您,那几位军士干犯军法,一时间也不好放出相见。” 秦林从他和守门军士的态度上已猜到原委,沉吟着道:“这位把总老兄,想必你有些误会,我等并不是替蓟辽总督杨府出头的,实是有事要问那几位当时在场的军士。” 把总冷笑连连,显然并不相信,都知道陈铭豪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大汉将军,家里如何能请动一位锦衣卫掌南衙的堂上官来替他出头办案?而蓟辽总督杨兆就不同了,说是他府上搬出来压制军户的,那还差不多。 “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陆远志恼火了,怒道:“我家秦长官审阴断阳、明察秋毫,这是为了查清案情才来提人,随便换了哪个,会在腊月二十九,顶着北风跑到你们这鬼地方来?” 可把总早已先入为主,怎么着也不肯相信会有锦衣堂上官顶风冒雪,就为查清一位小小的大汉将军涉及的普通命案,在除夕前一天跑到离城这么远的地方。 秦林一时间也无可奈何,他在南方办的案多,换了北方则名声不显,看样子这些军士并不知道他的名声。 忽然灵机一动,秦林笑嘻嘻的摸了摸下巴,对那把总道:“请回复你家将军,掣电枪还有一处可以改进,火药可以不需要临时混合,也不容易受潮,若是他有兴趣,便请出来相见。” 把总睁大眼睛,极为诧异的看了看秦林,终究还是将信将疑的进去了。 这次快得多,转眼就看见好几人从中军帐急匆匆的走出来,为首的一员老将几乎是小跑了,只见他须眉皓然,肤色如铁而脸颊泛着红光,虽年过古稀,双目依然精光湛然,身量也颇为高大,穿着一领旧战袍,如此寒天也外罩铁甲、头戴铁盔,大步流星的走来。 这就是大名鼎鼎,与戚继光并称俞龙戚虎的大明名将俞大猷了。 刚才那把总和几名中军官小跑着跟在主将后面,守营门的这些个兵士更是揉了揉眼睛:咱们这位主将,就算再大的官儿到了,也是气度雍容、不亢不卑,谁曾见过他这么一路跑着来迎接? 俞大猷前倨后恭,老远就极其热切的问:“秦长官是哪位?真有法子改进火药么?” 这老将果然须得如此才能请动,秦林嘻嘻的笑,冲着他拱拱手:“俞将军,下官锦衣卫南镇抚司秦林,贵营新近所用的掣电枪、迅雷枪,是家岳魏国公呈上朝廷,下官在这里头也有点一孔之见。” 俞大猷晓得新式枪械是南京魏国公徐邦瑞呈献朝廷的,听秦林说是魏国公女婿,登时对他能改进火药的说法信了七分,走出来一把就抓住他的手,热情至极:“来来来,秦长官里头请,咳咳咳,刚才本将不知道是你,怠慢了,实在对不住!” 陆远志和亲兵校尉们见状,忍不住肚子里好笑,心道俞大猷倒也老实直爽得可爱,直说刚才是故意不见,这会儿知道秦长官对新式枪械有研究,所以忙不迭出来相迎。 秦林却直叫苦,这俞老儿年过古稀,手上劲道却大得吓人,怕不输于天生神力的牛大力,拉着他手腕,就像一道铁箍箍住,骨头都快被他捏断了,忍不住苦笑道: “俞将军,火药的事可以慢慢说,您再加把劲儿,下官的手就先断啦!” 俞大猷面色一红,赶紧松手,不好意思的道:“对不住,对不住,本将少年时负气任侠,学了几手三脚猫的功夫,手上劲道大了,叫秦长官见笑。” 何止三脚猫的功夫?他早年师从精通荆楚长剑的同安南少林高手李良钦学剑术和骑射,剑术大成之后号为天下第一,跨马而骑,引弓飞矢,达到百发百中的境界。 当年少林寺名震江湖,俞大猷一人一剑上少林,击败达摩堂、罗汉堂数十位高手,令少林众僧甘拜下风,反向他请教剑术,俞大猷便撰写《剑经》,向少林僧传授刚柔、阴阳、攻守、动静、审势等法。 江湖有言“天下武功出少林”,俞大猷竟能以一人一剑叫少林数十位高手甘拜下风,这剑术之厉害已是当世第一。 秦林早就听说俞大猷剑术天下无敌,又听他说起“三脚猫”的功夫,忽然心中一动。 入了将军虎帐,宾主落座,茶还没喝上两口,俞大猷就急匆匆的请教火药改进之法。 秦林便将湿法火药的制造方法说了一遍。 魏国公呈给朝廷的,主要是枪械改进和用于击发的火皮,后来秦林突然想起湿法火药——他办过一起私造枪支的案件,那案犯就是用这办法搞的火药。 普通的粉末火药,硫磺硝石等物混合好之后,运输路程一长,颠簸起来,较重的硝石就落到了下面,较轻的木炭到了上面,使用时还得摇匀,一点不方便,还容易受潮。 湿法火药就是把各种粉末混到水里,像揉面团一样混合均匀,然后筛成大小一样的颗粒,最后晒干,这样每小粒火药里头硫磺硝石木炭都是均匀的,且牢牢粘和在一起,不会因运输过程而上下分层。 且颗粒状的火药,比粉末状的火药更能抵抗潮湿。 这个制作方法很简单,军中使用起来一点也不麻烦,却能解决实际问题。 “嗨呀,原来有这么简单的好办法!咳咳咳……”俞大猷一拍大腿,高兴得连声咳嗽:“好吧,其实本将就是担心杨府仗势欺人,便借禁闭为名把几名军士保护起来,秦长官要问,便问吧,咳咳,只是不要把他们捉走。” 秦林笑眯眯的拱拱手:“多谢。另外,下官还有一事相请,要劳烦俞将军了。” 388章 老将俞大猷在线阅读 <!--t; 388章 老将俞大猷 - 389章 锯头验伤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89章 锯头验伤 <!--go--> 389章 锯头验伤 俞大猷为人实诚,老老实实的道:“秦长官有什么吩咐,且说来听听,只要不违了国法军纪,本将一定照办。” 秦林笑着指了指牛大力:“我这位牛兄弟,空有一身神力,却不懂高明武功。俞将军剑术冠绝天下,能不能点拨点拨他?” 陆胖子一听这话,立马把身边的牛大力捅了捅。 牛大力的心登时砰砰砰的剧烈跳动起来,俞大猷不仅是和戚继光齐名的大将,还是当世首屈一指的剑术名家,要是得到他的指点,功夫必定突飞猛进。 俞大猷将牛大力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先是眼睛精光湛然,颇为满意的点点头,接着又长长的叹了口气,似乎十分遗憾。 老将军这番举动,莫说牛大力心头直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就是秦林也摸不着头脑,只好问他究竟如何。 俞大猷捋着雪白的胡子,不紧不慢的道:“这位牛兄弟天生神力,本是一块练武的好材料,可惜小时候没遇到名师,如今年纪大了,筋骨已经僵化定型,武林中那些高来高去的精妙武功是没法再练了。” 秦林闻言好生失望,陆胖子把肉乎乎的胖脸一嘟,牛大力更是沮丧之极。 孰料老将军话锋一转:“不过,本将还有些沙场征战、长枪大戟、十荡十决的法门,乃是一力降十会的笨功夫,不知牛兄弟要不要学?” 俞大猷乃当世剑术第一,他自谦的笨功夫,怕是比别人家的“聪明功夫”还要高明百倍哩! 牛大力把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连声说要学。 “笨蛋,”秦林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 “真是条憨牛,”陆胖子抡起肥腿,朝着牛大力腿弯儿踢去:“还不拜师?” 牛大力这才反应过来,跪在地上高高兴兴的朝着俞大猷磕了三个响头。 俞大猷瞧着牛大力心性憨直,也十分欢喜,亲手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摆出师尊的架势,正颜厉色的教训道:“我辈习武练功,为的是定国安邦、沙场上一刀一枪搏个功名出身,切不可好勇斗狠……” 好嘛,老将军做人还真是一板一眼。 秦林笑着拱拱手:“俞将军剑术无双,牛兄弟若得了三分真传,将来必成纵横沙场的勇将,下官这就替牛兄弟多谢俞将军了。” 俞大猷摇了摇头,反倒站起身来,毕恭毕敬的冲秦林长长一揖:“秦长官说差了。本将传给牛大力的功夫,不过百人敌而已,您和令岳改进枪械、火药,乃是沙场上万人敌的法门。贤翁婿传的屠龙之术,本将传的雕虫小技,不可同日而语。” 陆胖子和牛大力相顾而笑:咱们秦长官处处占便宜,从来不作兴吃亏,这不,刚才在营门吃个闭门羹,这么快就找补回来了。 中军帐里的那些守备、千总、把总、旗牌官、中军官,则一个个面面相觑,自家俞将军从来威严肃穆,多大的官儿到营中,也没这么客气过,今天这年纪轻轻的锦衣官儿倒是不简单。 论官衔,秦林正四品指挥佥事,俞大猷却是正二品都督佥事,要大上一圈;论职位,掌南镇抚司的权力,却要比车营参将厉害不少。 关键俞大猷是几十年前就享誉中外的抗倭名将,功勋卓著,秦林虽然也破案缉凶、赴海外招抚,立了不少功劳,但和他大小血战数十场,荡平倭乱、又赴山西大同抵御蒙古入寇的功勋相比,那还稍嫌不够看了点。 秦林受宠若惊,双手将俞大猷扶起来:“老将军过誉,下官愧不敢当。” 心头则暗想这老儿并不像传言中那么不近人情哪,怎么就总是得罪上司,不停蒙冤丢官、一辈子立了无数大功还在做个车营参将? 话犹未了,站直身子的俞大猷干咳两声,环顾四周,又声如洪钟的道:“方才本将一揖,敬秦指挥和令岳改进火器的聪明才智,非是敬的秦指挥年纪轻轻就做到锦衣卫掌南衙,更不是敬令岳魏国公的煊赫权势。” 我们懂了,中军帐里的诸位车营军官尽皆挺胸抬头,有这么一位堪比汉朝周亚夫的将军,他们都骄傲得很。 我也懂了,秦林哭笑不得,终于明白俞大猷为什么一辈子升不上去了,或者说,这老头儿居然还能做到车营参将,都已经算一个奇迹了吧,若不是张居正和兵部尚书方逢时爱才,恐怕以俞大猷的性子早就把牢底坐穿了…… 商定新年之后牛大力就到车营随俞大猷习武,然后转到正题,中军官去把目睹陈铭豪和麻师爷打架的三名军士叫来,听凭秦林讯问。 这几个士兵跟着中军官走来,有说有笑的,身上衣服暖和,脸上干干净净,完全没有颓唐之气,别人一看就明白根本不是什么禁闭,而是俞大猷护犊子,把他们保护起来了。 中军官早已说过原委,三名兵士见秦林在座就先给俞大猷行了军礼,然后冲着他抱拳。 秦林态度极其和缓:“几位不必害怕,本官在锦衣卫执掌南镇抚司,校尉、力士、大汉将军犯法都归我管,是为陈铭豪一案到此问问你们。” 三人没有开腔,都望着俞大猷。 “看本将做什么?秦长官问,你们如实答,不许说谎,有本将在,没人能把你们怎么样!”俞大猷虎着脸,看似唬人,实际上给手下兵士吃定心丸呢。 俞老将军护犊子,果然名不虚传。 秦林也不点破,俞大猷肯教牛大力武功就很够意思了,总不可能人人都像南京浙兵大营马参将那么好说话吧? 三名士兵越发放了心,这才朝着秦林抱拳:“不知秦长官要问什么?标下老实回答就是了。” 秦林便询问当日打架的具体情况,尤其是麻师爷的加入冲突的过程,以及他头上到底是被谁打到,有没有确切的看清。 “嗨,陈老哥实在运气太差了点,”头一个军士叹息着,连连摇头:“本来麻师爷自己是没动手的,尽是五六个年轻的壮丁围着陈老哥打,起初他还忍着,被打急了也就还手,哪晓得不知怎么回事就打到麻师爷头上了,当场就把他打个倒栽葱。” 第二个军士也非常惋惜,“长官,你说他打庄丁倒也罢了,个个身强力壮,打不出毛病;怎么偏偏打中麻师爷了呢?姓麻的长得像根竹杠,一拳头就倒,倒了回去就死掉,简直就是陈老哥前世的冤孽嘛!” 牛大力懵懵懂懂的没听出什么,胖子可品出点味道来了,只是脑袋被什么东西塞住,就差那么临门一脚,打不开思路。 到底是怎么回事,哪儿不对劲儿?胖子小圆脸上五官挤到了一堆儿,冥思苦想。 “你们的意思是,麻师爷并没有和陈铭豪互殴,陈铭豪只打中他脑袋一下?” 秦林突然提出了问题。 就像黑暗中的一道闪电,一下子就把陆远志点醒了,胖子猛的拍了拍大腿:对了,就是这里不对劲儿! 到底是秦林先找到了原委,麻师爷衣服上多处破损,膝盖、胳膊等处亦有瘀伤,既然知道他是打架之后死掉的,那么验尸时当然所有人都认为是互殴留下的伤痕了。 殊不知按照这几个士兵的说法,陈铭豪就只朝麻师爷脑袋上打了一拳,那么他身上的许多伤痕,是哪儿来的呢? 莫非、莫非……胖子沉吟着,忽然大声道:“会不会是麻师爷和众人分开之后,又被什么人痛打了一顿,这第二场架才是送掉他性命的主因?” 众人都不由自主的点头,觉得有些道理。 唯独秦林嘴角微微一弯,揶揄的笑道:“胖子你还得回炉,叫太师父再教教。” 陆远志眨巴眨巴眼睛,不懂怎么回事。 “胖子啊,你在医馆学医这么久,不知道邪风入头之后,目眩耳鸣、头脑昏晕吗?”秦林好整以暇的喝了口茶水,慢慢道:“再仔细想想,死者身体各处那些伤痕……” “是他自己跌伤的!”胖子一点就通,顿时恍然大悟。 颅内出血之后,颅内压力增高,脑组织受到压迫,人会眩晕、耳鸣,走路多跌跤,如果出血比较快,压力增加大,一下子就跌地上瘫痪乃至死亡了,如果出血慢,有可能在持续好几天的过程中,患者都呈现脚步错乱、掌握不了平衡,总是跌跤的状态,直到出现更严重的后果。 因为众口一词的说麻师爷死于互殴,有了这先入为主的看法,再看尸身上多处的瘀伤就自然而然的以为是打架造成的,想不到是颅内出血之后头脑昏晕自己跌伤。 连经验丰富的秦林都被小小的误导了一把,难得的出现了一次误判。 见俞大猷和营中官将还懵懵懂懂的,秦林就用中医邪风入头、目眩耳鸣的说法,把这件事解释了一番。 “怪不得呢,”第三名在场士兵颇为佩服的瞧着秦林,“长官真如亲眼见过似的,那麻师爷的确来的时候,跨过陈家门槛就有些朗朗跄跄,后来又不知怎地跌过去,像自己把头凑上去让陈铭豪打一样。”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像不认识似的看着他,陆胖子更是喉咙口咯的一声,冲过去把他揪住,厉声问道:“你、你说什么?!” 秦林呢,将茶碗轻轻放到桌子上,眼睛眯了起来,长长的吁了口气: “看来,这次咱们得锯头验伤了。” 389章 锯头验伤在线阅读 <!--t; 389章 锯头验伤 - 390章 鉴定死因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90章 鉴定死因 <!--go--> 390章 鉴定死因 秦林安排校尉们通知涉案各方明早到宛平县衙验尸定案,然后率众从车营驻地回城,此时天色已擦黑,回家休息一晚,第二天早晨醒来,便已经是大年三十了。 徐辛夷起来得比他还早,秦林看到她的样子,不禁吓了一跳:金宝冠上扎三只珠翠孔雀,两只金孔雀,孔雀嘴里衔着珠结,乌黑浓密的头发盘起来,斜斜插着一支金步摇,身穿绣云霞孔雀纹红色长袄,系紫色锦绣串珠腰带,下着金绣缠枝花纹的长裙。 徐辛夷身材高挑匀称,穿这身衣服就像一只漂亮的彩凤凰。 偏偏她自己并不自信,理了理衣服,嘟着嘴问道:“别光顾着看呀,你倒是说说,我穿这身怎么样?” “要相亲吗?”秦林挠挠头,憋出这么一句。 徐大小姐鼓着香腮,咬着银牙,一巴掌把秦林揍回床上:“去死啦!相你个头!” 穿正式一点,是要去走亲戚。 大明朝一家功臣封两个国公的,只有中山王徐达子孙。长子徐辉祖承袭他的爵位,就是南京魏国公一系,世镇金陵;次子徐增寿在靖难之役则帮着燕王朱棣,子孙受封为定国公,封在京师,代代常为勋臣班首。 魏国公和定国公府系出同源,虽然都已经传承了六七代,又一个在南京、一个在京师,但这时候是最讲宗族的,官场上八竿子打不着的同姓都还要序宗谱,更别提魏、定两府都是徐达的子孙了,两府互通声息、同气连枝,便如红楼梦的荣宁二府一样。 这一任定国公徐文璧,现封太子太傅、领后军都督府,排辈分正是徐辛夷的堂兄,毕竟是隔房的堂兄,所以徐辛夷走这门亲戚要穿得正式一点,免得怠慢了兄、嫂。 秦林听说是走亲戚,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真是不巧,为夫要办的案子……” 一根修长的手指头轻轻按在他唇上,徐辛夷笑盈盈的,“昨天就知道了呢,没关系,你去忙吧,晚上我会等你的。” 秦林心头一暖,抱住大小姐在她蜜色的脸蛋上狠狠啃了一口。 “讨厌啦,把人家妆弄坏了!”徐大小姐挥舞着拳头,秦林大笑着从房中逃走。 秦林带上陆远志、牛大力和亲兵校尉直奔宛平县衙,这时候县令黄嘉善、苦主毛氏和她两个弟兄、嫌犯陈铭豪的父亲陈老头都已会齐,毛氏还把麻师爷生前交好、当日也在场的几个杨府家丁叫来了,陈老头身边则跟着那个目睹斗殴的车营军士。 黄嘉善一见秦林,便拱手施礼:“年关将近,长官昨日还顶着北风出城,如此恪尽职守,下官佩服佩服!” “人命关天呐,咱们办案总要慎重点嘛,”秦林笑着也拱拱手,寒暄两句。 黄嘉善在文官之中算是极爽快的了,等秦林喝了口茶,就急忙问案情到底有了什么进展,要特意把所有相关人员都叫到县衙来。 秦林不紧不慢的把昨天调查的情况说了一遍,当他最后说到目击的军士证实,麻师爷在进陈家门的时候就在门槛上绊了一下,走路也有些踉踉跄跄的时候,黄嘉善就嘴里咦的一声,揉了揉太阳穴,若有所思。 毛氏等人不知道原委,但也隐隐猜到这很有可能对己方不利,一个个睁大眼睛看着秦林。 “头脑晕眩、脚步不稳是邪风入脑的症状!”秦林轻轻敲击着桌子,“所以我猜测,很有可能麻师爷在去陈家之前就已经有了病,陈铭豪的殴打到底与他的死亡有没有关系、有多大关系,还得开颅检验才能确定!” 毛氏听到这里,顿时脸色就改变了,嘴角抽搐几下,直截了当的躺地上打滚撒泼:“哎呀不得了,当官的受了陈家买嘱,冤枉啊冤枉,我家老头子死得冤枉……” 几名杨府家丁也对视一眼,虽然有些畏惧秦林,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异口同声的道:“秦长官,麻师爷并没有脚步踉跄,那位军爷想是看错了吧?” “放屁!”车营军士怒道:“爷爷是鸟枪手,一百步外的靶心都看得清楚,三五步远一个大活人走路如何,还能瞧错吗?” 秦林见毛氏的反应,心中越发笃定,将桌子轻轻一拍:“不要吵。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要开颅检验,就会一目了然。” 毛氏慌了,滚在地上干嚎:“昏官杀人啦,可怜我家老头子,不明不白的横死,还要被残毁尸身,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老娘要到顺天府去上控,要去敲登闻鼓……” 黄嘉善眉头大皱,确实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解剖尸体的,残毁尸体本身就是罪名,官府仵作的验尸主要是以体表检查为主,要是毛氏到处上控,等上司那边有了结果、准许验尸了,怕是连麻师爷的尸首都腐朽了,还怎么检验? 秦林不慌不忙,将桌子用力一拍:“放屁!事涉我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属下大汉将军陈铭豪,他是在宫中当值的,焉知此案是否另有图谋?搞不好背后还藏着谋反悖逆的阴谋呢,当然不能按普通命案来审理。本官这就要开颅验伤,倒要看看谁敢阻拦!” 毛氏再泼辣,听得这番话也吓得屁滚尿流,她那两个膀大腰圆的兄弟更是闭着嘴巴不敢吭声。 几个衙役、稳婆识得风色,作好作歹的劝:“你怎么好和锦衣卫硬抗?给你按个谋反悖逆的罪名,抓到天牢里头,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那才生死不如呢!” “毛大嫂,这位秦长官是你得罪不起的,他老人家拔根寒毛也比你腰还粗……” 好嘛,秦林成恐龙了,寒毛都有人腰粗,这身子得多大? 毛氏和她两个兄弟,这会儿就成了锯嘴的葫芦,再不敢和秦林硬抗了。 黄嘉善在旁边看得好笑,心道这毛氏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过也亏得恶人自有恶人磨,要不是秦林手段狠辣,也对付不了毛氏这泼妇,换做自己和她慢慢讲道理,那才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呢! 众位衙役便把外边冰雪的棺材拉到衙门院子里来,铺草席子,端清水,做着解剖之前的准备工作。 秦林笑着摸了摸鼻子,曾几何时,在蕲州断何二郎借父亲之死诬陷李氏医馆一案,为了解剖尸体,迫于无奈还要和何二郎赌命,冒着充军流配的风险来查明案情; 这一次,毛氏怕不比何二郎还要泼辣些,却几句话就吓得她不敢乱动,顺顺当当的开始解剖验尸。 此一时彼一时,还不是身上穿了正四品飞鱼服,做了锦衣卫掌南衙的堂上官? 权力这玩意儿真是个好东西,不管做好事还是做坏事,都方便得很……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衙役们做好了准备,把尸首从棺材里面抬出来放在苇席上。 秦林微微一笑,朝陆远志做了个请上的手势:“兄弟,你顶住。” “秦哥,算你狠!”胖子朝秦林投去一个幽怨的眼神,得到了翻白眼的回应。 其实胖子早就知道有这一出,倒也很有心理准备,只是习惯性的从另一角度表示了对长官的“敬仰”,就把生牛皮包打开,预备动手。 哇——宛平县衙的捕快、仵作都直了眼,只见这生牛皮包里面钩子、刀子、锯子,还有各种各样叫不出名字的工具,林林总总都是精钢打造,看起来耀花人眼。 一看这架势,就晓得不同寻常,本来众人都以为这胖子没什么大本事,结果到此才发觉看走了眼。 胖子隐隐有些得意,朝秦林挤了挤眼睛,意思是秦哥不亲自出马,就轮到我出风头了哦。 秦林暗笑:这风头以后就一直让给你出吧…… 胖子果然生猛,尸首的头发早已剃去,他就拿出墨笔在尸体光溜溜的脑袋上画了线,然后朝秦林看了看,得到秦林默许之后,抄起小钢锯,二话不说就朝死人脑壳上锯。 我的妈呀! 一片声的惊叫,就算是见惯死人的老捕快,都把脸转了开去,不敢看锯死人脑壳的这一幕。 可就算眼睛看不见,那锯子在皮肉和骨头上来回拉,呼啦呼啦的声音却格外清晰的传入耳中,碜得人心里直发慌,浑身上下都起鸡皮疙瘩。 胖子才锯了几下,很多人都顶不住了,脸色苍白的朝院子外头跑。 很快街面上的京师百姓就惊讶的发现,宛平县衙门口一堆衙役稳婆和莫名其妙的人蜂拥而出,争先恐后的朝着地上狂吐。 饶是黄嘉善在文官中算是胆大如斗的,这会儿强忍着没跑出去,脸色也白得像石灰,后背冷汗凉飕飕的,颇为惊讶的看了看神色丝毫不变,甚至饶有兴致的看着手下锯人头的秦林,心头暗道: 厂卫鹰犬果然毒辣,看这样子,秦长官定是经常在诏狱天牢里面锯人头的了。 “好了,锯开!”胖子沿着边缘锯的,只把骨头和包着的皮肉锯了,中间的脑组织完好无损,他笑眯眯的把天灵盖揭开拿在手上,也不害怕,就像拿着块猪骨头似的。 390章 鉴定死因在线阅读 <!--t; 390章 鉴定死因 - 391章 浩然正气?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91章 浩然正气? <!--go--> 391章 浩然正气? 秦林走近,只看了一眼,立马桀桀的坏笑起来。 北风呼啸,宛平县衙里面静悄悄的,空空如也的棺材、被锯开头壳露出脑组织的死尸、满手污血的胖子还捏着只锯下来的天灵盖,再配上秦林的笑声,此时此刻,就算是胆大如黄嘉善,也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黄县令,可以把陈铭豪无罪释放了,”秦林直截了当的让衙役放人。 黄嘉善脸色不怎么好看,侧着脸躲着那尸首,声音有些干涩:“下官、下官不明白秦将军的意思。” 秦林笑着招招手:“来来,黄县令请看看这里,一目了然。” 即便是胆气不同于普通文官的黄嘉善,也掏出手绢不停的擦着冷汗,哪里敢去看那被锯开头壳的尸体? 陆胖子好心好意的劝他:“这有什么嘛?黄父母,你就想着这是猪脑子就不行了,你家里打边炉烫火锅,就没吃过脑花?” 若是秦林这么说也罢了,陆胖子一开口,倒把黄嘉善胆气激起来了,心道:胆量及不上专搞这个的锦衣卫掌南衙秦长官,还没什么,难道连这个胖乎乎的小百户都不如吗?本官乃儒门子弟,养浩然之正气,何必怕这区区尸首? 黄嘉善硬着头皮,一寸一寸的挪动目光,从死者苍白干枯的双脚一路看上去,死者青白色的皮肤、干瘪了的血管,都是那么的可怕,最后几乎是鼓足了身体里剩余的全部勇气,才越过那张白里渗着青的脸,看到了被揭开头盖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脑组织。 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既然已经看到了,克服起初那一道最强烈的惊悸,之后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浩然正气,浩然正气……”黄嘉善心中默念着,强迫自己把人脑想象成猪脑花,这样半晌才定下神来。 秦林晓得常人头一次观察解剖,要克服的心理障碍相当艰难,便也不催促他,等他神色渐渐平复,才笑眯眯的道:“黄县令,你瞧出端倪来了么?” 陆胖子也凑趣的拿着天灵盖,把有头皮的一面朝着黄嘉善,放到死者揭开的脑子旁边。 “啊呀,不对!”黄嘉善非常聪明,属于一点就透那种,立刻就瞧出不对劲的地方。 头皮上那处肿起来的青包,是在头顶偏左后一点儿的位置,可脑组织中间积着的风涎(淤血),却是在右脑半球稍偏前方,与表皮的伤处完全不对应! 陈铭豪拳头打的左后方,怎么淤血倒在右前方? “这根本就不是陈铭豪打出来的伤,而是麻师爷原本就中了头风!”秦林斩钉截铁的做出了结论。 麻师爷的毛病,用现代医学说法叫做蛛网膜下腔出血,是引发中风、猝死的常见病症,患者出血有快有慢,慢的像麻师爷,前后可以持续好几天,直到严重症状夺去他的生命,快的可以一瞬间就让患者不省人事。 蛛网膜下腔出血既有可能是自身的原因,比如颅内动脉瘤、高血压动脉硬化症等病症引发,也有可能因外伤导致,比如暴力击打造成头部创伤。 如果是暴力击打,就要和外伤位置相符合,绝不可能拳打左后方,出血在右前方。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麻师爷原本就因自身原因脑部血管在缓慢出血!他是自己病死的,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 有军士看到麻师爷在被陈铭豪击打之前就脚步踉跄、容易跌跤,便是他那时候已发生脑出血的明证! 陈铭豪的击打只是一个偶然,和麻师爷的死亡没有必然联系,当然应该无罪释放。 秦林用中医邪风入脑的说法,把这番理论讲了一遍——其实得出结论是很简单的,根本不需要多么高深的医学知识,因为头壳上青包的位置和大脑出血的位置大相径庭,这就已经说明了大部分问题。 一目了然。 “原来如此,”黄嘉善叹息着连连点头:“到底是秦长官明察秋毫,本官也曾自诩熟读刑名,轮到实打实的办起案子,这才知道自己还差得远哩。” 结论如此显而易见,黄嘉善就命令衙役把陈铭豪放出来。 毛氏和她两个兄弟不干了,刚才他们躲在一边不敢看,这会儿却急吼吼的冲过来,呼天抢地的撒泼:“昏官,昏官!明明脑袋里有出血,怎么就不是被姓陈的打出来的?你们官官相护,欺负咱小老百姓……” 小老百姓?秦林差点没喷了出来,心道明明你丈夫麻师爷就是帮着杨府为虎作伥,专门欺负小老百姓的吧! 眼睁睁瞧着十八亩地、折合三百多两银子的赔偿转眼没影,岂不是煮熟的鸭子又飞了?毛氏两个弟弟气急败坏,也白愣着眼睛,叫喳喳的:“天底下还没王法了?好端端的人,怎么会自己脑袋里面出血?一定是被打的!” 好端端的人?好端端的人!秦林听到毛氏和她两个弟弟到现在还在睁着眼睛说瞎话,明目张胆的做伪证,不禁怒从心底起,劈手就把她两个弟弟领口揪住,拖到尸首旁边,厉声问道: “你们也敢说好端端三个字?本官查验这种尸首也不是头一次了,他脑部淤血分明已经至少有了三天,也就是说他最近几天都会恶心、呕吐、走路不稳当、目眩耳鸣,你们家属就一点不知道?还有脸说好端端的!” 这两位虽然膀大腰圆,但丝毫不敢在执掌南衙的秦长官手底下挣扎,等被他扯到尸首旁边,一看往日活生生的姐夫变成了尸首,还天灵盖揭开,灰白的脑组织暴露出来,被锯子锯开的断面一圈骨头茬子…… 我的奶奶也!兄弟俩裤裆里一热,尿了。 秦林像丢死狗似的把他们扔下,朝地上啐了一口:“喵了个咪的,都什么玩意儿啊!” 又把目光转向毛氏,这女人直往旁边缩,目光躲躲闪闪的不敢看秦林,正如秦林所料,麻师爷的脑出血是病程发展比较缓慢,最后才突然爆发的那种,开始的前几天都会有眩晕、头痛等始发症状,作为他老婆的毛氏,心里头还能不清楚吗? 如果说一开始她还只是窃喜丈夫死了落下家产受用,又能得到陈家十八亩地的赔偿,那么后来明知麻师爷那些症状而故意隐瞒,就有诬告陷害的意味了。 秦林被他们缠得火发,再者他办起案子就是追根究底的性子,所以冷冰冰的扫了毛氏和她两个弟兄,以及曾帮腔的杨府家丁一眼,桀桀的狞笑道:“不是说好端端的人不会自己脑袋里出血吗?哼哼,本官这就让你们心服口服!” 说着,他亲自动手,从生牛皮包里面拿起了一柄闪着锋利寒芒的小刀。 “哇,秦哥要亲自出手了!”陆胖子连连扯牛大力。 “滚,离我远点!”牛大力嫌恶的躲开两步,这死胖子刚才来回拉锯子锯人头,身上溅着不少血污和碎肉,这会儿手里还捏着块天灵盖忘了放下,多恶心! 秦林出手就大不相同,只见他一刀在手,气势便如武林高手绝顶论剑一般,渊停岳峙,神色也变得心驰物外,沉浸于某种无法言喻的境界之中,自然而然的便有种从容不迫的宗匠气度。 犀利的眼神宛如刀锋,顺着出血的位置、根据血管的走向判断分析,精密的计算位置和方向,同时也调匀呼吸,让自己的心跳慢慢平缓,修长有力的手指变得稳如泰山,没有一丝一毫的晃动。 银光闪过,手起刀落。 解剖刀划着优美的弧线切入目标,就像小刀切黄油那样浑不着力,灰白色的脑组织迎刃而解,于是被切开的位置,就暴露了麻师爷死亡的秘密。 大脑底部位置,一处爆裂的血管呈现在光天化日之下,血管明显膨大不正常,呈现出颅内动脉瘤的典型征象。 毛氏兀自犟嘴,嘀嘀咕咕的道:“老身看不懂这是什么,也不晓得死鬼有这个病。” “看不懂?哼哼,这叫好端端的人?”秦林使个眼色,牛大力就毫不客气的把毛氏提起来了。 叮当一声,秦林将解剖刀丢进水盆中,那庖丁解牛的一刀,他手上半分污血都没有沾到。 转身就恶狠狠的盯着毛氏:“你不信,好办,咱把你两个兄弟脑袋切开来看看,若是也有这种生了瘤的血管,就算本官错了;若是没有,就治你诬告陷害之罪!” 我的妈呀!毛氏两个弟弟吓得差点又尿了一回,赶紧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长官饶命,饶命,咱们心服口服了!”“姐姐,快服软吧,长官面前撒泼可讨不了好,再晚点你弟弟就没命啦!” 毛氏其实也吓得魂飞魄散了,连连点头告饶,说再不敢犟嘴了。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秦林一边吩咐将陈铭豪放出,一边命衙役将毛氏姐弟三人各掌嘴十下,让他们出五十两银子给陈家,算是方才作伪证的惩罚。 陈铭豪爷俩对秦林千恩万谢,那是不消说了,两爷子感激涕零,直把秦林视作再生父母一般。 黄嘉善则在旁边连连点头,这位秦长官眼光毒、手段高、作风狠辣,实在是厂卫之中的英杰人物,换了我黄县令,空有一肚子治国安邦之策,要对付毛氏这等泼妇、破这起案子,却是远不如他了。 秦林寒暄一通,自己回家,县衙门的仵作、捕快将今天的事广为传播,很快京师百姓就都知道,锦衣卫南衙有位会锯死人脑壳的秦长官,青面獠牙、血盆大口,狰狞可怕至极……顿时秦林在京师凶名卓著。 且说当夜就是大年三十,黄县令一家其乐融融的团聚,这北方寒冷,夫人便吩咐做了围炉涮锅,热气腾腾的端上来。 黄嘉善整个下午都待在书房,脸色不怎么好看,服侍他的书童就听得老爷嘴里直念什么浩然正气,却不晓得他中了什么邪。 围炉涮锅一端上来,黄嘉善伸着筷子往里头捞了两下,忽然就眼睛直了,惊问道:“这、这是什么?” “猪脑花呀,”黄夫人莫名其妙。 咕咚——黄嘉善直接晕倒了,什么浩然正气都不管用啊…… 391章 浩然正气?在线阅读 <!--t; 391章 浩然正气? - 392章 雌雄对决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92章 雌雄对决 <!--go--> 392章 雌雄对决 秦林过了一个愉快的除夕,陆远志、牛大力率亲兵校尉坐左边,侍剑和女兵们坐右边,他和徐辛夷坐主位,徐文长居客卿之位,在自家院子里架起篝火,烤了三只全羊。 鲜美的羊肉配上香醇的美酒,众人其乐融融。 徐辛夷生性好热闹,在京师炮竹周家买了许多的烟花爆竹,在院子里燃放,顿时火树银花不夜天。 年轻人倒也罢了,徐文长老头子不知多少年没这么热闹过了,老头子不知想起什么往事,眼角泪光闪烁。 “咦,老疯子你怎么了?”陆远志捅捅徐老头的腰眼。 “没、没什么,”徐文长用袖子遮住脸,轻轻拭去泪水,“被烟花熏到眼睛了。” 秦林更是心有感慨,去年今日他在南京孑然一身,新年是和陆胖子、牛大力一块过的,几爷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过年和不过年没什么两样,反觉比平日更冷清些。 今年就不同了,一大伙人热热闹闹的,年纪轻轻就做到锦衣堂上官,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众位弟兄倾心效命,还娶了两位美女——话说,去年这时候和徐大小姐还有些别扭呢! 徐辛夷喝了不少美酒,蜜色的脸蛋映着火光,红得可爱,看着烟花飞腾,拍着手掌大笑。 终于累了、倦了,坐到秦林身边,黑夜中一双杏核眼亮闪闪的,喷着酒气,抓着他的手痴痴的笑:“秦林,你说奇怪不奇怪,去年这时候,咱们俩还见面就打架,怎么后来人家就嫁给你这呆瓜啦?” “其实咱们现在也是见面就打架的,”秦林坏坏的笑着,在她耳边低语:“在床上打架。” 徐大小姐本来就红通通的脸蛋,就越发媚得勾人。 哧溜——砰! 一只冲天炮拖着长长的尾迹升上天空,在漆黑的夜空中绽放出绚烂的花朵。 徐辛夷左右看看,趁着众人都仰着脸看那礼花,凑近秦林厮磨着,丰腴的胸口蹭了蹭他的胳膊,漂亮的杏核眼弯成了月牙儿:“今晚……咱们一决胜负!” “小样,收拾不了你!”秦林眉头一挑,心中的某根弦被拨动了,登时就再也坐不住,趁着众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烟花,伸手就将徐大小姐打横抱起来,雄赳赳气昂昂的走进了房中,伸脚反踢,就把房门关上。 秦林嘿嘿坏笑,气势汹汹的把怀中的大美女往床上一抛。 徐大小姐可不是任人宰割的主儿,像装了弹簧似的从床上蹦起来:“哼,能抱我就了不起呀?我也抱得动你呢!” 说话间她也学秦林的动作,一手托背、一手伸进腿弯,还真把秦林抱了起来。 呃,话说徐大小姐的力气还真挺大,她身量既高、又匀称健美,这么抱着秦林倒也不显得吃力,还迈着大长腿得意洋洋的在房中走来走去,挺有成就感的。 秦长官仿佛回到了婴儿时代,被一个漂亮大姐姐抱在怀中,徐辛夷胸口绵软丰硕,怀中温暖柔软,其实还挺舒服的。 只是她笑得那么灿烂,那么得意,未免有点夫纲不振哪…… 难道徐大小姐会这么容易就束手就擒吗?绝不! 秦林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喉咙里低低的吼了一声,翻身就把滚热的娇躯压在了身下,然后粗暴的撕开了她的衣襟……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各自曾经多少次攀上巅峰,秦林双手枕着头,被子盖到腰上,静静的欣赏着眼前的美景。 健美的身体绷紧到极致,火花四射,星驰电落。 呼出长长的一口气,绷紧的娇躯终于松弛下来。 “老婆我又来了哦,”秦林嘿嘿的笑着,又一次翻身压了上去。 惨遭蹂躏的徐大小姐终于告饶投降,结果被秦林以优待俘虏为名,再次送上了巅峰。 “唉,青黛快来分担一下吧……”在沉沉睡去之前,这是徐大小姐最后一个想法。 392章 雌雄对决在线阅读 <!--t; 392章 雌雄对决 - 393章 次辅张四维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93章 次辅张四维 <!--go--> 393章 次辅张四维 正月初一,全国大小各衙门官府的官员须得身穿官服,前往所在衙门举行“望阙遥贺”之礼,舞蹈山呼,行十四拜礼,遥向京师的天子拜贺新岁,各地的藩王也要行“望阙庆祝”之礼。 帝国的心脏,辉煌壮丽的紫禁城中,则要举办大明朝一年一度最为隆重的大朝,在京勋臣贵戚、文武百官尽皆入宫朝会。 秦林已升到锦衣卫堂上官,应该去参加大朝会,所以早晨天都还没亮,徐辛夷就把他从热被窝里面提溜出来,亲手替他把衣服穿了,又命侍剑等打来热水洗漱。 “天都还黑着,急什么呢?”秦林迷迷糊糊的,把水往脸上浇。 徐辛夷鼓着腮帮子,掐了秦林一把:“懒虫,你一年能见朱翊钧几次面?我还请尧媖表妹有机会替你说几句好话,好让她哥提拔你呢!” 朱尧媖?秦林笑笑,指望那胆小鬼去吹风,我还不如自己去和万历说呢,话说……呃,秦林摸了摸鼻子:“老婆,你好像对皇帝缺乏应有的尊重啊?” “切,那小胖子,”徐辛夷撇撇嘴,满不在乎的道:“去了你就知道,其实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矮胖子,好了好了,这是只有咱们俩才这么说,换了尧媖表妹面前,我也常赞她皇兄英明神武、雄才大略什么的。” 秦林哧的一声笑,徐辛夷大大咧咧的,难道他秦长官又是什么忠臣义士?对大明皇帝有多忠心耿耿? 匆匆梳洗完毕,又吃了点早饭,徐辛夷怕他饿了,还给他怀里揣了几块桂花酥饼,这才打发他出门。 天色黑蒙蒙的,只见对面一道人影,秦林定住脚,牛大力和陆胖子拔出腰带上的迅雷枪,厉声喝道:“什么人?” “是我、是老洪,”洪扬善洪指挥已在外面等着了,倒被牛大力和陆胖子吓了一跳,等他俩收起枪,这才擦了擦脑门冷汗 ,笑眯眯的迎上来:“恭贺新禧!秦将军,京师天亮比南方晚,这还乌漆麻黑的,所以下官提了只灯笼替您引路。” “哎呀,洪长官你也是的,”陆远志抱怨道:“既然有灯笼,早打起来嘛,害得我和老牛还以为你是白莲教的刺客呢。” 洪扬善晓得秦林在南方屡破白莲教,斩杀长老、香主多名,早已被白莲教恨之入骨,所以走哪儿都带着全副武装的亲兵校尉,倒也不以为意,连连点头称是。 秦林则冲着洪扬善鼓励的笑了笑。 这洪指挥哪儿是要点灯笼替秦林照亮?只为秦长官初到京师,怕是不怎么懂大朝会的程序、礼仪,所以洪扬善早早的等在外面,意思是要帮着提点一二。 身为属官,如果洪扬善直说秦林不懂朝会程序,那就像倚老卖老、欺秦林初来乍到了,反而叫上司心里不舒服,于是他只说打灯笼照亮。 秦林察言观色何等厉害,早已把洪扬善的作为看得透彻,迎合对方的善意点点头,彼此心照不宣。 洪扬善心里面乐滋滋的,自居仆从之位,真的就点起灯笼在前头引路。 秦林见了心头暗叹,这洪指挥也是官场上一人精儿,绝非俞大猷那种炮筒子,本事也还很有几分,现在口头上叫他协掌南镇抚司,底下那些千户、百户、镇抚、知事都还服他,怎么就一辈子升不上去? 那自然是吃了被张居正扳倒的前任首辅高拱的亏。 高阁老一倒台,岂止是树倒猢狲散,像洪扬善这种不掌衙的锦衣卫指挥佥事,最多算猢狲身上的跳蚤——说不定高拱连洪某人的名字都记不得,结果他照样跟着倒霉,辗转蹭蹬到如今,以前段时间秦林的观察,连好些掌实权、署实缺的千户百户都瞧他不起呢。 这官场上的事情啊,不仅自己本事要过硬,手腕要狠辣,结交要宽泛,花钱要大方,靠山要硬扎,缺了一条,这辈子也就只有在杂职闲差上混到老了。 秦林想到这里,顿觉徐老头定的左右逢源、若即若离、固本培元、自成一派十六字方针,实在是妙用无穷。 说话间就到了皇城,武官由西长安门进入,文官走东长安门,秦林和洪扬善就是走的西门。 进去之后是端门和午门之间的广场,午门里头就是皇帝所居的紫禁城,而这片小广场两侧则建有官员等待上朝时休息的朝房,其中锦衣卫的朝房就在右阙门南边一点儿,位置还在内阁朝房的上头。 秦林走到锦衣卫朝房,还没进门,就见远处一顶硕大无朋的轿子由三十二人抬着缓缓行来,轿顶有如穹庐、四壁象征四方,格局法天象地,轿前撑开一张御赐曲柄黄伞,轿子两侧设有走廊,珍珠帷幕、绫罗装饰,便如一座移动的宫殿。 首辅帝师张居正到了! 从内阁、六部、五军都督府等等各衙门的朝方里头,立刻奔出许多官员,争先恐后一窝蜂的上前趋奉,就像许多铁砂被磁石吸引,又像颗颗行星绕着太阳运行。 早知道张相爷本事大、脾气大、排场大,秦林见了这一幕也不禁感叹,张居正自称并非丞相,果然没错 ——明初的丞相,李善长、胡惟庸,哪里有这般风光气派?张居正实乃摄政也! 洪扬善见秦林并不上前,微觉诧异:“秦长官,您?” 秦林笑笑,也不答话,掀开帘子就进了锦衣卫的朝房。 本来里头等着许多堂上官,但这会儿都和刘守有一块儿出去参谒张相爷,只有几个胡子花白、老得不成样子的还留在里面,互相打趣,说腰身硬了打不来躬,身子弱了吹不得风,只好躲懒罢。 秦林自是付之一笑,他们不是真吹不得风,只是自知这辈子已经快到头了,再奉承张居正也不可能升官,干脆彼此都省点事。 和这几个老朽待着也无聊,秦林干脆就站在门口看风景,瞧着那些官员做出种种媚态趋奉张居正,倒也有趣。 他这番举动叫旁边内阁朝房之中,一位阁臣看在眼里,顿觉有几分诧异,走出来问道:“请教这位将军台甫上下?众皆趋奔帝师张老先生,何以阁下独处?” 此人年约五旬,白脸上稀稀落落的几根胡须,头戴玉佩七梁冠,身穿赤罗衣,腰系玉环绶,这是一品文官的朝服。 秦林并不认识这人,但见他从内阁朝房中出来,穿着一品官的朝服,说话又是山西口音,就知道是当朝次辅、少保、武英殿大学士张四维。 “末将忝为锦衣卫指挥佥事、代掌南镇抚司,秦林在此见过张大学士,”秦林站立原地,朝上作了一揖。 明官场规矩,凡下官见上官,须得退避旁边然后作揖。 虽武职一二品的边关大帅,见阁臣、尚书也须叩见,秦林区区四品锦衣卫官员,非但不跪,还站在原地就作揖,身为次辅的张四维未免有些不快,脸色黑了一下,可听到秦林这个名字,又微微一怔,脸上几丝青气转瞬即逝,颇为矜持的点点头: “原来是审阴断阳、屡破奇案的秦将军,好、好,如此年轻有为,真乃我大明之福将也!” “张大学士谬赞,您辅弼圣朝天子,普济甘霖于六合,这才是功勋卓著呢!”秦林一堆高帽子扔过去,心头却暗骂:老东西,装什么大尾巴狼?刚才老子没跪,你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哼哼,内阁次辅挺了不起么?谁都知道,你就是张居正手里的橡皮图章! 张四维、申时行为内阁次辅和三辅,但这两位在首辅帝师如日中天的光华之下,完全黯然失色,只能以近乎僚属的身份替张居正办一些上传下达的公务,并没有什么权柄。 秦林呢,他如果还是要游离于各方势力之间,装傻充愣混日子,那么见谁都可以跪——如果磕头就能换官职,大明朝有的是官员愿意做磕头虫。 可他不能,既然要拉派系、树大旗,自己就得把腰杆挺直了,哪怕派系小、实力弱,也得独树一帜,如果见人就弯腰,谁还把你当回事? 正如所料,看见秦林在当朝次辅面前也不亢不卑,隐隐有分庭抗礼之势,充作随从的牛大力、陆胖子两个面有得色,洪扬善洪指挥惊讶之下,眼睛里面亮闪闪的,几个注意到这一幕的锦衣卫堂上官也暗自讶异,各自盘算着小九九。 秦林虽然没跪拜,后头一番捧场面的话也叫张四维挺高兴的,即便不掌实权,别人说奉承话也是好听嘛,再说了,次辅大人也晓得秦林不跪冯保的掌故,想想自己权柄还远不如那位司礼监掌印、东厂督公,心头便也没什么不平衡的了。 他遥望张居正的三十二抬大轿,笑眯眯的道:“秦将军何尝不是谬赞?老夫只是首辅帝师张相爷的臂膀而已,辅弼之功当归于帝师,老夫并没有什么功劳。” 张四维话说得好听,遥望张居正大轿时,眉目中含着几分阴沉郁结之气,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善于察言观色的秦林。 393章 次辅张四维在线阅读 <!--t; 393章 次辅张四维 - 394章 洪指挥的抉择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94章 洪指挥的抉择 <!--go--> 394章 洪指挥的抉择 等张居正下了三十二抬大轿,顾盼自雄的向朝房走来,张四维却又换了副脸色,堆起比任何人都要真诚十倍的笑容,迈着小碎步抢上前去,长长一揖到地:“恭贺新禧!首辅太岳先生春秋鼎盛,如今精神越发健旺,实乃我大明之福。四维衷心祝愿太岳先生辅弼大明圣天子至万万年!” 张居正一把将张四维扶起来,亲热的道:“你我同为辅弼阁臣,何必如此拘礼?” 张四维极力表现他对首辅帝师的绝对服从,而张居正也乐于向文武百官展现自己对内阁的铁腕控制。 张居正大步流星的走向朝房,张四维亦步亦趋,保持让自己落后半个身位,恰到好处。 不知不觉间张四维的步伐便被前面那位伟岸的首辅帝师所影响、带动,张居正的每一步都是轻描淡写,却又似乎力逾万钧,张四维也曾想保持自己的步幅和节奏,但只要稍微错乱,他就像赤身露体行走在闹市之中那么难受。 唯独和张居正保持一致,从步子跨出的长短、抬脚的高低直到迈步的节奏,才能够安心,才是他感觉最舒服的。 吏部尚书王国光、户部尚书张学颜、礼部尚书潘晟、兵部尚书方逢时、工部尚书李幼滋、左都督掌锦衣卫事刘守有、都察院几位副都御史佥都御史、六科给事中、蕲辽总督杨兆……大大小小的官员依着品级地位,决定着与张居正的距离,时时刻刻和首辅帝师保持着一致,如群山朝拜太岳。 张居正不会任何武功,单独一人甚至手无缚鸡之力,但他以山河社稷为方寸、以文武百官为鹰犬、以权谋城府为干戈,如果论武功境界,恐怕早已到了手中无剑、心中有剑的高深境界,不愧大明朝三百年第一名相。 秦林虽不甘人下,此时也不得不佩服这位“准老丈人”的厉害,他曾经会过白莲教的多位长老,可这些在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一流高手,如果和张居正对面而立,很有可能他们根本连出手的勇气都没有! 此前秦林曾多次见过张居正,不过都是在相府之中、儿女相伴的情况下,见的是他身为慈父的一面,此时此刻才真正见识到首辅帝师的赫赫威风:次辅亦步亦趋、百官似群星之拱北斗,锦绣江山任我施展、为天下苍生兴利除害…… 秦林心头猛的一动,有个千百年来无数次在英雄豪杰耳畔回响过的声音提醒他: 大丈夫当如是也! 文武百官四面环绕的张居正,并没有看见锦衣卫朝房门口的秦林,和匆匆迎上来的三辅申时行说笑几句,三位辅臣便一同走进内阁朝房。 众位官员这才轰然四散,有的回自己衙门的朝房,有的则四面交拜,借着一年一度的大朝会和老朋友、老同年攀谈。 锦衣都督刘守有身为天子亲军,又在皇城之中,为避嫌不好和别的官员太热情的攀交情,送过张居正就回身,也和一众亲信的堂上官说说笑笑往锦衣卫朝房走,刚抬眼吧,就看见秦林和洪扬善站在门口。 刘都督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嘴角带着玩味的笑容。 空气好像突然变得凝重,诸位锦衣堂上官都似笑非笑的瞧着洪扬善——作为刘都督的亲信,他们很清楚这位长官将锦衣卫视为自己的后院,绝对不容许外人染指,秦林一人倒也罢了,洪扬善的公开投靠,在刘守有看来无异于某种意义上的“背叛“。 “本都督闻得秦指挥顶风冒雪出城,锯头验伤查明陈铭豪一案,实在是劳苦功高啊!”刘守有皮笑肉不笑的和秦林打着招呼。 刘都督的众位亲信堂上官听了这话,肚子里暗自好笑,和办荆王府夺嫡大案、白莲教江南谋叛案相比,小小大汉将军涉嫌打死一个百姓,根本就是芝麻绿豆大的事情,谁还放在心上?就是前些日子宫内书画失窃一案,还能在太后、冯司礼面前露露脸,也比这案子大得多嘛! 刘守有哪壶不开提哪壶,摆明笑秦林在南镇抚司任上无所作为,拿着鸡毛当令箭,去办无关紧要的案子。 秦林拱拱手,一本正经的道:“大汉将军虽然位卑职小,终究是本衙属下的弟兄,下官既蒙都督赏识得掌南衙,就得秉公执法,既不能宽纵犯罪之人,亦不能冤枉无辜的本卫弟兄。遇到陈铭豪的案子,即便临近年节,因下官职责所系,为了查明案情也只好辛苦一场了。” 秦林这番话说得义正词严,刘守有脸上神色却是不以为然,摇摇头:“秦指挥真是事必躬亲啊!只是如果区区大汉将军打死人的案子也要出动掌衙堂上官,咱锦衣卫的堂上官也实在太不值钱了些,哈哈!” 他是名臣子弟,起点高、心机深、手腕也厉害,这才做到锦衣都督;不过他从来没有在基层干过,所以对普通锦衣校尉、大汉将军这些人,就打心眼里有些瞧不起,更不会像秦林这样,亲自出马、累死累活的替一个小小的大汉将军洗冤。 那些锦衣堂上官脸上也都紧跟刘守有做出不屑的笑容,但也有几个从校尉、小旗一路升起来的,神色稍微有些不自然。 秦林慧眼如炬,早将这些瞧在眼中,便也并不辩驳,脸上始终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容。 刘守有知道秦林这家伙也是个浑身长刺的,偏偏这次他笑而不答,方才的几句话就如一拳打到棉花上面没有回应。 秦林前次打疼冯保这条大老虎,底下张鲸、刘守有、徐爵、陈应凤等等大小豺狼狐狸就都把爪子收敛起来了,刘守有也不敢太过分,奈不何秦林,转过脸又望着洪扬善,戏谑的笑道:“洪指挥,你在本衙二十年沉浮,前有高阁老赏识,这又遇到秦将军提携,一定要抓住机会,努力尽忠报国哟!” 众位堂上官这次笑得更加明显了,最近七八年,洪扬善在锦衣卫衙门里头就是个废物,连掌权的千户百户都有些瞧他不起,还以为跟着秦某人就能飞黄腾达?好叫你晓得,这锦衣卫现而今还姓刘呢! 洪扬善脸上神色变了几变,看了看一脸戏谑的刘守有,又看了看古井不波的秦林,就在众人以为他要下矮桩、说软话的时候,忽然把牙一咬,正色道:“刘都督说的是,下官忝为南衙一员,必定尽心竭力替秦长官办事,不敢有丝毫懈怠。” 众官眼珠子哗啦啦碎了一地,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是那个见人就唯唯诺诺,随时随地都装孙子,最多只敢在不得志的千户、百户、镇抚属官面前摆老资格的洪扬善?他敢公然和刘都督硬抗? 刘守有的脸色黑得可怕,洪扬善只说了替秦长官办事,却没有向刘都督效忠,话里头的意思,无异于公然挑战。 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秦某人这么快就开始拉起班底了? 刘守有心中惊疑不定。 洪扬善说出那句话之后,心底反而轻松了不少,身子朝左边倾了倾,感觉上和秦林越发靠近了些。 哪怕是今天早晨赶到秦林家门口替他打灯笼的时候,洪扬善都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会当着刘都督的面,公然表态倒向秦林——虽然秦林给了他协掌南衙的权力,但刘守有执掌锦衣卫多年,树大根深,洪扬善并没有和他对抗的勇气。 可现在不同了,秦林在次辅张四维面前仍然不亢不卑,隐有分庭抗礼之势,给了看到这一幕的洪扬善莫大的信心,既然长官当着内阁次辅的面都敢亮招牌、树杆子,洪扬善又为什么不敢当着刘守有明示态度? “这七八年来,你刘都督可曾提拔过、关照过我洪某人?像条狗一样使唤我,却连光骨头都不肯丢一根,我为什么不能倒向有知遇之恩的秦长官?” 洪扬善这样想,也就这样做。 豁出去了! 他站在秦林身侧靠后一点的位置,看了看惊讶中带着三分愤怒的刘守有,以及神色始终平和冲淡的秦林,心中了无畏惧。 “好、好,秦长官果然知人善任哪!”刘守有气不打一处来——也许,更隐隐带着几分心寒。 还没等他想好如何反击,身后就有一个苍老却很洪亮的声音响起:“刘都督,这位年轻小哥就是贵衙的秦将军?哈哈,果然年轻有为,替老夫的兵部解忧啊!” 刘守有回身一看,乃是兵部尚书方逢时,兵部侍郎曾省吾陪同着走过来,曾省吾笑眯眯的瞧着秦林,和方逢时说着什么。 锦衣卫乃天子亲军,业务上配合东厂,故合成厂卫,行政上仍隶属兵部管理,官员升迁、任免、铨叙,饷银编册等等事情都要兵部来办理。 方逢时乃三朝老臣,常年参预兵事,与王崇古一起主持俺答封贡,又在大同等地屡败南侵的蒙古部族,威望很高。 刘守有听得方逢时赞秦林,不禁暗自心惊,忙笑道:“老尚书过奖了,本卫官校,尽皆赤胆忠心,可不是下官的功劳。” 秦林也拱手道:“下官见过方尚书、曾侍郎。” 曾省吾很热情的朝他点头微笑,方逢时啧啧连声的赞叹: “车营参将俞某人向来是个炮筒子,不服人的,都说秦将军的掣电枪、迅雷枪极好,前日又提了制火药的新法,老夫听曾侍郎说起,替咱们兵部解决枪械开支的仍是他,这才过来看看,啧啧……真是少年英杰呀!刘都督,若不是他在你锦衣卫代掌南衙,老夫一定要抢过来大用的!” 刘守有陪着笑脸,心头直发苦,那些个心腹堂上官也尴尬得不行。 洪扬善则大大的出了口气:看来,紧跟秦长官这步棋,是走得对了! 394章 洪指挥的抉择在线阅读 <!--t; 394章 洪指挥的抉择 - 395章 定国公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95章 定国公 <!--go--> 395章 定国公 刘守有本来想给洪扬善一个下马威,偏偏七八年都闷头不吭声的洪扬善突然大张旗鼓的倒向秦林,反给他这个锦衣都督打了个措手不及; 明明心头对秦林不那么感冒,偏偏兵部尚书方逢时和侍郎曾省吾两个说相声似的大赞秦林,逼得刘守有也只好跟着一个劲儿的猛说秦林好话,心头那叫个别扭啊! 秦林最为可恶,明晓得刘守有心底如何,他秦长官专门在方逢时、曾省吾面前装得像个乖宝宝,“发自肺腑”的感激刘都督知遇之恩、垂拔之德,弄得兵部两位大佬齐齐对刘守有竖大拇指,夸他知人善任,提拔秦将军这样勇猛精进的青年才俊,实在是慧眼识得千里马的伯乐。 饶是刘守有城府极深,当着众多属下的面也闹了个脸红脖子粗,尴尬得无以复加。 就是刘守有亲信的锦衣堂上官们,这时候也憋不住肚子里好笑,脸上还得辛苦忍着,跟上司一块说那些言不由衷的话,真是费力得很。 好在午门内传来一阵喧天鼓声,终于将刘守有从这种尴尬中解脱出来。 方逢时和曾省吾匆匆告辞往午门走去,文武百官也从各家衙门的朝房里头鱼贯而出,不紧不慢的走向午门。 洪扬善晓得秦林是头一次参加大朝会,便在旁边小声提醒:“鼓声响第一遍,百官就要到午门前排班列队。” 刚才鼓声大作,震得人耳朵里嗡嗡响,洪扬善的声音就不知不觉稍大了点,刘守有听见之后嘿嘿一笑:“秦指挥初来乍到,有洪指挥帮着提点,倒也不至于闹笑话。” 洪扬善的脸立马就有些红了,晓得自己替秦长官泄了底气,颇有些惴惴的打量他脸色。 秦林只是微微一笑,虚怀若谷的道:“刘都督说的很对。下官年未弱冠而身居堂上官,代掌南衙,虽然蒙圣上鸿福、相爷信重、刘都督赏识得居高位,毕竟年轻识浅,有洪指挥这样的本卫老人提点,下官求之不得。” 洪扬善这些天下来,觉着秦长官少年意气、雄姿英发,对付敌手是相当狠辣,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狠角色,却没想到他对主动靠拢的弟兄如此亲厚,顿时心窝里热乎乎的。 刘守有没想到秦林居然这么谦虚,也不好再说什么,领着诸位亲信堂上官就朝午门走去。 走了几步吧,身边几个亲信一反常态的安静,刘守有忽然觉得奇怪,慢慢把秦林那话细细品品,老谋深算的刘都督立马觉出味来: 他那话哪是自谦年轻识浅?分明是说自己年纪轻轻就做到堂上官、代掌南衙,将来日子还长得很,能有什么际遇也难说得很,大家伙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罢罢罢,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刘守有意兴阑珊的摇了摇头。 陆远志、牛大力留在朝房外,秦林和洪扬善也跟着走过去。 午门外,文武百官、功臣勋戚各按班次排得齐齐整整,东边一队是文官,帝师首辅张居正当仁不让位列首位,西边一队是武官,勋臣贵戚也在里头,打头的则是定国公掌后军都督府太子太傅徐文璧。 秦林只是四品锦衣指挥佥事,排在武官队列后面,他并不认识徐文璧,还是洪扬善给他指:“班首那位,就是长官您的内兄定国公徐大老爷,来京师可曾拜过他么?” 徐文璧头戴八梁冠,饰以雉尾、金蝉,身材魁梧,枣红脸、花白胡须,神情昂昂烈烈,果然不愧位列武勋班首的老臣。 秦林见了暗自好笑,这徐文璧年纪至少五旬开外了,只怕儿子年纪都比自己大,结果排辈分还是内兄,算下来他儿子三十多岁,还得叫自己姑丈,哈哈,娶了徐辛夷,连带着自己辈分也往大了走。 不过南京魏国公和京师定国公自打徐辉祖、徐增寿分别封公,到现在已经传了七八代人,就算白胡子一大把的老头子给襁褓里的小婴儿喊叔叔,那都不稀奇的。 腊月二十九徐辛夷本是准备和秦林同去拜访这位堂兄,不巧秦林要办陈铭豪的案子,徐辛夷只好独自去了。 洪扬善既然问起,秦林也不便慢慢解释,就直接说没有去拜访过。 “隔房如隔山,长官就不去拜定国公,也没什么的,”洪扬善“善解人意”的替秦林圆场,心头则暗叹:本以为长官到现在位置,多赖魏国公之力,现在看起来却是多凭他一己之力呢。 排在左右的几位锦衣卫指挥佥事,都有些不以为然,魏国公肯把女儿嫁给秦林做平妻,这女儿能有多受宠?搞不好是妾生的,家里恨不得早早甩掉呢!借着这点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去拜定国公,只怕是痴心妄想。 正当此时,定国公徐文璧却转过身来,在人群中看了看,最后眼神落到秦林身上,明白无误的朝他拱了拱手。 人群一阵骚动,这边都是些三、四、五品的武官,虽然在外头也算不大不小的了,可在京师,一二品的边关大帅都要给尚书下跪,四五品的武官算个鸟? 不知就里的人都暗自思忖,徐文璧国公之尊,这是给谁拱手呢? 秦林笑着点点头,也朝徐文璧拱拱手,因为他眼尖,早就看见武清伯李伟站在徐文璧身后,朝着自己指指点点,大约是告诉定国公,那个年轻人就是令堂妹的夫婿。 秦林做了揖之后,就躲在人群中嘿嘿直乐,洪扬善也不好问他,等了一会儿觉着秦长官对自己人谦和,便问起来。 “我、我是想,从魏国公府和武清伯联姻那边算起,李伟是徐辛夷爷爷辈,徐文璧却是徐辛夷的堂兄,算下来李伟岂不是徐文璧爷爷辈的了?”秦林憋不住,弯着腰嘿嘿坏笑。 等各官排好位次,鼓声又擂响第二遍,左右掖门开启,文官由张居正率领,由东面的左掖门进入紫禁城,武官是徐文璧居首,从西面的右掖门鱼贯而入。 395章 定国公在线阅读 <!--t; 395章 定国公 - 396章 马戏团和音乐会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96章 马戏团和音乐会 <!--go--> 396章 马戏团和音乐会 从午门旁边开的右掖门进去,就是皇帝所居的宫城,也即是紫禁城了。 前头是偌大一个广场,内金水河犹如玉带缠腰打横流过,河上五座金水桥似长虹飞架。 正中那座桥是皇帝才能行走的御桥,公卿官员都走两边的桥。 正旦朝会虽是国朝大典,到万历年间,风纪也就宽泛了许多,秦林见许多官员都在说说笑笑,他也和洪扬善说些笑话。 旁边几个三四品的武官见定国公和他打招呼,就低声请教台甫上下、仙乡何处、现任何职,忙着攀交情,秦林和他们一一对答,谈笑风生。 有两三位不是刘守有嫡系的锦衣卫指挥同知、指挥佥事,见刘都督在武官队列前头,离这边三四品的队列远得很,人头攒动的也看不分明,就也和秦林谈天说地。 这些人都或多或少的看出了点门道,秦林立起的山头当然远远比不上张居正、冯保这些当朝大佬的树大根深,甚至也比不上刘守有、张诚这种次等势力的盘根错节,但也隐隐有那么点分庭抗礼之势了。 他年纪才多大?将来能到哪一步? “就算不忙着卖身投靠,也得趁早和秦长官结个善缘,将来在官场上也好闪转腾挪嘛!”这些官员都这么想着。 秦林对他们的举动心知肚明,极其谦和的谈笑,慢慢笼络人心。 不知不觉间走过金水桥,过桥之后是皇极门,门两边丹墀上陈列着金吾卫的铁甲军士,一个个盔甲鲜明,刀枪雪亮,挺胸抬头站得整整齐齐。 大门正中摆着皇帝所用的车辂步辇,一队大汉将军在那里照管,任凭你一品当朝的大员走过去,他们也目不斜视,唯独锦衣卫的各位堂上官走过,大汉将军们微微点头致意。 洪扬善告诉秦林:“长官,这是本衙的上司到了他们才有如此举动。我锦衣卫的大汉将军、驯象手等弟兄,还有金吾卫旗手卫的军士,凡在宫中替皇家站班时,任你多大的官,他也不作兴行礼的。” 秦林点头表示明白。 孰料洪扬善话音刚落,众大汉将军忽然腰背一拔、胸口一挺,站得比平时更加溜直,铁甲摩擦铮铮作响。 队列前头的公侯伯驸马、一二品武官都走远了,三四品武官正好走到这里,冷不防被吓了一跳,不知这群大汉将军为何作此举动。 陈铭豪正在大汉将军的队伍之中,他感激涕零的注视着秦林,紧咬牙关才没让眼泪流下来——那天从牢狱之中死里逃生,他的家里就立起了恩公的长生牌位,一家三口早晚祭拜,遥祝恩公高官显爵、多福多寿。 作为小小的兵卒,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可能永远不会有报答秦长官的机会,也许这就是唯一的感恩了吧! 大汉将军们投向秦林的眼神含着热切和敬佩,执掌南衙的堂上官肯为一名最底层的小兵,在腊月二十九顶着刺骨的北风出城办案,这样的长官,是绝对值得尊敬的。 把腰杆挺得更直,把胸口抬得更高,他们以自己的方式表达着敬意。 秦林点头向他们致意,也不需要说别的什么了,此时无声胜有声。 在旁人眼中,秦林就像一位检阅士兵的将军,紧随其后的洪扬善也面有得色,觉得与有荣焉。 几名锦衣卫的堂上官见状暗自点头:秦长官结交张相爷、武清伯等人,是结好于上;替本衙亲兵洗清冤屈,乃施恩于下,这两手玩得漂亮啊!刘都督虽然老谋深算,怕是也及不上他…… 紫禁城重门叠户,进了皇极门又是一个大广场,东侧文楼、西侧武楼底下由御马监陈设着仪仗马,不过更稀奇的是二十四头大象,鞍鞯装饰极其华丽,背上驮着宝瓶,不要人牵,不闹也不乱动,自己乖乖的站着,格外讨人喜欢。 洪扬善见秦林感兴趣,便笑道:“长官喜欢这驮宝瓶的象?也是咱们锦衣卫下属驯象所管着的,会下跪、甩鼻子、喷水,挺好玩的。” 秦林这才长了见识,他对法医兴趣比较大,待人接物之所以老道则主要靠眼光敏锐加上擅长心理分析,然而做官本身的文牍事务嘛,咱们秦长官也就稀松平常,到锦衣卫衙门这么久,现在才晓得原来除了间谍和反间谍的南北镇抚司,充当宫中群众演员的大汉将军,另外还有办“马戏团”的职责。 还在广场上,老远就看见金碧辉煌的皇极殿(今太和殿,故宫最核心建筑),文武百官都到丹墀按序班排好,秦林不消说,小小四品指挥佥事当然在靠后的位置。 此时一名太监拿着净鞭出来,噼啪连甩三响,皇极殿的帘子卷起来。 鼓声第三遍响起,导驾官前导,尚宝司捧着玉玺前行,设在皇极门东西两面的大乐、设在皇极殿内的中和韶乐一起奏“飞龙引”之曲,万历帝朱翊钧着衮冕升座。 万历帝隆重登场,秦林本来还有几分神秘感,等到看清皇帝真容,顿觉失望之极:这么大排场、这么威严肃穆的殿堂,宝座上那位其实就是个其貌不扬的矮胖子,或许这个时代的人们出于什么天道天命啊、五德循环啊还很敬畏天子,秦林心头却感觉一般般。 外赞排班,班齐鞠躬,奏“风云会”之曲,再奏‘庆皇都’之乐,三奏“喜升平”之乐。 秦林左右看看,其实这些官员们并没有多么激动的神情,看来他们早就把大朝会当成例行公事了,甚至因为有人起床太早,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瞌睡,便有专设的“纠仪御史”来提醒他,叫官员们不要交头接耳的说话、不要打瞌睡。 比较起来,最认真的就是秦林,摇头晃脑、沉醉其中,一时间不亦乐乎。 “秦长官,秦长官?”洪扬善不知道秦林搞什么,生怕他在这时候闹出什么笑话,连声提醒。 结果仔细一听,秦林嘴里和着曲调,正哼哼歌儿呢! 《飞龙引》、《风云会》,这些古典旷世名曲,后世哪儿有这么原滋原味的? 秦林倒好,敢情这家伙把大朝会当成新年音乐会了! 殊不知众人昏昏欲睡,唯独他一人陶醉其间,面露喜色、点头应和,虽在队伍后排,这番举动却格外显眼,正好落入万历帝朱翊钧眼中。 396章 马戏团和音乐会在线阅读 <!--t; 396章 马戏团和音乐会 - 397章 殿上殿下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97章 殿上殿下 <!--go--> 397章 殿上殿下 万历皇帝朱翊钧,虽然年仅十八岁,登上大明朝至高无上的皇位却已经有了八年,作为中央天朝的真命天子,上极天、下极地、六合之中、四海之内,唯一人独称尊。 曾几何时,刚刚十岁的朱翊钧面临父皇驾崩、主少国疑的困难局面,更有冯保暗中密报身为顾命大臣、首辅的高拱公然质疑“十岁太子如何治天下”,吓得他和母妃李氏战战兢兢,唯恐“心怀不臣”的高拱欲行废立之事。 幸好有一位赤胆忠心的大忠臣横空出世、力挽狂澜,和冯大伴联手逐走了嚣张跋扈的高拱,挽救了主少国疑的危局,保扶孤儿寡母坐稳了江山——那位堪比诸葛亮受刘备托孤、谢安只手擎天扶晋室的大忠臣,自然就是站在文官班列最前头,执掌朝纲的江陵相公张居正。 从即位开始,整整八年朱翊钧都做着帝师首辅张居正的乖学生,他像蒙童对私塾老师那样言听计从,平息边患、推行新政、裁汰官吏、整肃吏治……看着张居正一笔一笔的在锦绣江山上谱写画卷。 可随着年龄渐长,朱翊钧已不甘心永远活在老师的背影之下,他想亲自体验权力的甘美,他想像一个真正的帝王那样乾纲独断。 而且来自严师张居正和慈母李太后的严厉管束,使得朱翊钧渐渐产生了逆反心理,时不时的私下和比较亲信的张诚、张鲸抱怨几句。 有时候他甚至会想,登基之初高拱闹出的那一起风波,也许事实的真相和冯保说的内容有着相当的距离…… 这种猜疑,让朱翊钧越来越渴望摆脱管束,也让他对张居正、冯保越来越不耐烦,很多时候这种不耐就会转化成怨气,指向的自然是现在正矗立丹墀、执掌朝纲的帝师首辅张居正,站在御座旁边的冯保冯大伴,甚至,隐约也会指向慈宁宫中独居的生母李太后。 皇极殿御座上年轻的皇帝朱翊钧,比任何时候都渴望效忠,渴望尊重。 中和韶乐轰然鸣响,节拍合着圣人定下的节律,偏偏群臣在乐声中昏昏欲睡,要不就交头接耳的说话,就连站在文武官员前排的张居正、徐文璧也面露不耐之色——几十年来,他们无数次的听过这几首曲子,就算是仙乐都听得讨厌了,何况这中和韶乐偏偏又格外的冗长? 后面倒是有些头一次面君的低品官员稍有不同,可要不就是满脸热切的盯着殿上,盼着简在帝心,要不就是诚惶诚恐的盯着自己脚尖,唯恐君前失仪,直如泥猪瓦犬一般。 唯独站在后排的一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青年锦衣官员,不停的合着节奏摇头晃脑、身体也随着乐声摇摇摆摆,完全沉醉于中和韶乐的音节之中。 朱翊钧见状,心头顿时就升起了几分欢喜,顾左右道:“那个专心听圣乐的锦衣官儿叫什么?为何众皆昏昏,唯独他其乐陶陶?” 冯保身为大伴,皇帝坐他就站,本也站在御座旁边想着自个儿的一番心事,盘算着蕲辽总督杨兆刚送给自己一座玉石雕刻的须弥山,不只是雕工精美,那块完整时重达万斤的玉料更是难得,聊以慰藉前些天失去清明上河图的遗憾,倒要想办法提拔提拔杨某人才好。 万历帝突然开口问起,冯保打起精神,睁大眼睛朝那边看过去,居高临下一眼就看见是老熟人秦林秦长官,登时就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有些发涨:这家伙,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虽然心头极想诋毁秦林几句,转念一想那家伙浑身长刺,又只是个四品指挥佥事,咱家和他比就好似玉器比瓦器,犯不着和他死碰,于是冯保就低头道:“回皇爷的话,老奴认识那人,他叫做秦林,是个锦衣卫的指挥佥事,想是因为宫里曲子好听,他一时间听得入迷。” 冯保这话不偏不倚,淡而无味,实际上就是既没说秦林的坏话,免得惹到那扎手生疼的刺猬,又降低皇帝的兴趣,好叫他尽快忘了这人。 所谓简在帝心,能叫皇帝记住一个人,提拔那就快了。哪怕不是完全“正面”的事迹,比如闹个笑话、出点丑什么的,让皇帝记住了这人的名字,就足以叫别的官员羡慕得眼睛发红,因为指不定什么时候什么职位出缺,皇帝随口一句“让某人上吧”,就比别人走了多快的捷径。 冯保虽没安好心,回答倒也中规中矩。 没想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朱翊钧越发来了兴趣,伸出手指头点了点自己的额角:“哦,原来他就是秦林!前日朕听母后说起,魏国公女徐氏便是嫁的此人,后来多亏他提醒,皇妹才想起先皇留在御书房的遗物,替先皇完成了赏赐成国公的遗诏。今日又见众人昏昏,唯独他沉醉清平皇乐,可见是个忠心的臣子。” 万历帝资质寻常,连他的老师张居正私下也说这位弟子其实只有中人之姿,幼年他那位忙碌的父皇极少管教,相伴的母妃李氏只是商人之女,也不可能过多的给予指点,所以万历帝识人、鉴人多出于直觉和个人好恶,常因为某人字写得好、某人一句话说得漂亮就加以提拔重用。 既然皇帝这么说了,冯保也不好再乱说什么,偏偏万历帝瞧着秦林摇头晃脑的挺有趣,又问道:“听说这位秦指挥专会锯人脑袋、开膛破肚,这事可是有的?” 冯保脸色一沉,正儿八经的教训道:“皇爷怎可说这些街巷之间的鄙俚之语?要是传进太后娘娘和张先生耳朵里,那就不好了。” “哼,要传进母后和张先生耳中,一定是你告的密!”朱翊钧嘴上不说,肚子里怨恨冯保,这冯大伴老是打小报告,管得他很不自在。 冯保见皇帝不说话,很有点暗自得意,正好乐曲快要结束了,他要出去喝赞引领山呼舞蹈,便从御座旁边走到了皇极殿门口。 冯大伴在,张诚和张鲸两个就如锯了嘴的葫芦,一言不发;等冯保一走,他俩看看左右,这朝会大典之上皇帝身边并无别的太监,就立马来了精神。 “咱们皇爷已经十八岁了,大婚已有两年,冯司礼还这般傲慢自大,未免有欺君罔上之嫌,”张鲸瞧着朱翊钧的神色,使劲儿给冯保下蛆。 张诚则迂回包抄,帮着秦林说话:“回皇爷,奴婢不但听说秦林会锯人脑袋、开膛破肚,还有审阴断阳的本事,在荆王府夺嫡案中替天家全了颜面,又在南京屡次挫败白莲教,功劳很大。冯公公执掌东厂,风头却全被锦衣卫的秦林盖了过去,他当然心头不乐意。” 张鲸闻言一怔,他其实和冯保一样也不待见秦林,可这时候抓紧时间要在皇帝面前给冯保上眼药,便也管不得许多,附和张诚的说法。 只不过张诚是骂一句冯保、倒要赞三句秦林;张鲸则是赞一句秦林,就要骂三句冯保。 朱翊钧称冯保为大伴,畏惧多过亲近,真正亲信的则是司礼监二张,听他俩都说秦林是个忠臣,越发相信自己的判断,点头道:“朕说的没错吧,哼哼,冯大伴总把朕当小孩看待,他识人还没朕看得准呢!这个秦某人,朕倒要给他点好处……” 张诚和张鲸对视一眼,不知道万历要给秦林什么好处,话说现在批红是冯保掌着,票拟是张居正说了算,这两位把皇帝管得死死的,慈宁宫还有个李太后,貌似朱翊钧做不了什么主吧? 专心听“新年音乐会”的秦林,做梦也想不到听音乐也能闹出个简在帝心。 这时候冯保走到皇极殿大门口,负手傲然立于丹墀之上,大声喝赞,叫公卿百官跪拜舞蹈。 冯保专门盯住秦林,看他是不是老实跪拜,结果叫冯公公稍有点失望:秦长官这次老实得很,混在文武百官人群之中,众人跪他就跪,众人拜他就拜,随波逐流,并不特立独行。 “算你识相!”冯保没找到秦林的茬儿。 东厂掌刑千户徐爵和理刑百户陈应凤都有加官,一个加到三品指挥同知、一个加到四品指挥佥事,察言观色见自家厂公盯着秦林,便趁着空当悄悄挪动脚步,站到秦林身边,将他牢牢盯住。 别人怕东厂如畏惧虎狼,秦林却浑然不惧,还笑着和他俩点点头。 殊不知这一来旁的官员心头直打鼓:徐爵、陈应凤恶名昭彰,秦林又是什么善茬儿?他锯头验脑的事迹早已不胫而走,京师中都晓得锦衣卫又出了位黑煞神。 这三位聚在一堆,那煞气就实在重得要命。 好在冯保始终没什么表示,徐、陈也没对秦林怎么样,直到礼毕鸣鞭,奏“贺圣明”之乐,尚宝司捧宝,导驾还宫,这里一直波澜不兴。 洪扬善擦了把脑门上的冷汗,把秦林扯了扯:“总算完了,唉,真是叫下官提心吊胆……” “这就走了?”秦林转头四下张望:“不是说正旦有赐宴吗?我老婆说了,宫中宴饮的味道很好哩。” 这乡下土包子,你当自己是魏国公?徐爵、陈应凤和几个同级的武官都笑起来。 宫中正旦赐宴,自隆庆年间便是文职四品、武职都督以上的朝廷大员才在皇极殿赐宴,别的都“折钞”,也即是把餐费折成现银子发给你。 秦林只是指挥佥事,离都督还差着好多级,自然是没有资格参加赐宴的。 徐爵倒还含蓄点,陈应凤为人本来粗鲁,笑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揶揄道:“秦长官,你以为自己是都督呢,还是国公?赐宴也有你的份儿?” 这样啊?秦林摸了摸下巴,稍微有点失望——他倒是很想尝尝宫中饮宴的味道。 洪扬善脸色通红,讪笑着想找个台阶给秦林下。 没想到突然殿内一个小太监匆匆而来,朝着这边道:“秦长官,方才皇爷传谕,教你留下来参加皇极殿赐宴。” 哎呀!正在大笑的陈应凤,一口把自己舌头咬到了。 397章 殿上殿下在线阅读 <!--t; 397章 殿上殿下 - 398章 文武相谐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98章 文武相谐 <!--go--> 398章 文武相谐 “哈哈,看来本官的口福不错哦,”秦林笑眯眯的,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话说从天没亮就离开家,到现在都两三个时辰了呢。 能在正旦日参加皇极殿赐宴,是公侯驸马和高级官员的专享荣誉,秦林不在范围之内而特赐,更是难得的殊荣。 不过看他那样子,并没有什么受宠若惊的意思,看起来似乎纯粹就是为了能一饱口福而高兴,口水滴答的准备大吃一顿。 天哪!徐爵和陈应凤欲哭无泪:难道这家伙不知道特赏皇极殿赐宴的荣耀吗?他把天家赐宴当作上便宜坊吃烤鸭呢? 这还真是极想参加的吃不到,不懂规矩准备胡吃海塞的家伙,偏偏蒙特旨赐宴哪! 东厂掌刑千户、理刑百户,仅次于督公冯保,论权势比好些不拿权的光杆伯爵、挂衔都督还要大得多,平日里相见他们还给东厂这两位打躬作揖赔笑脸咧,可紫禁城里头的规矩大过天,徐、陈两位没有资格参加,只好充满羡慕嫉妒恨的看看秦林,垂头丧气的离开。 洪扬善也没资格参加赐宴,可他离开时那叫个兴高采烈呀,秦林蒙恩赐宴,便如他自己参加了一样,赶着要出去把好消息告诉陆远志、牛大力——作为新立起来的山头,秦林就是一杆大旗,这旗帜有了光彩,底下摇旗呐喊的诸位,脸上也就有了光彩。 要不,怎么叫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呢? 四品以下的文官、都督以下的武官走了个干净,皇极殿丹墀上就只剩下了公侯伯驸马和朝廷文武大员,秦林这个小小的四品锦衣指挥佥事无异于“鸡立鹤群”,分外的显眼。 锦衣都督刘守有和几位公侯、都督谈笑,其中有个都督瞧见秦林,诧异道:“刘都督,何以贵衙的四品佥事也留在此处?敢是宫中当值么?” 刘守有看了看秦林,心头不乐意,假装没听到问话。 朱应桢已袭了成国公爵位,看见是秦林他就颇为高兴,替刘守有答道:“那是锦衣卫的秦林秦指挥,乃是刘都督麾下第一个能员,先皇赐给家祖的《清明上河图》,多亏他提点才能找到。” “对了,”那都督以手加额:“我也听李肱李河督说起过,多亏这位秦指挥破获漕银失窃大案,才弥平白莲教在江南煽动的反叛。恭喜恭喜,若不是刘都督慧眼识才,麾下焉有如此精明强干之能员?” 刘守有听得那叫个难受啊,却不好在旁人面前露怯,他出身名臣世家,城府颇深,反正这时候锦衣卫衙门的那些指挥同知、指挥佥事都没在,没人知道底细,他便来了个顺水推舟:“诸位谬赞了,本都督虽不敢自比伯乐识马,提拔年轻后进倒是不遗余力的。” 朱应桢对秦林很有好感,极力赞刘都督不拘一格用人才,这花花轿子人人抬,别的伯爷、都督都跟着吹捧。 虽然赞秦林叫刘守有不大乐意,可听得众人都称赞他有识人之明,心头也暗自得意,觉得自己刚才灵机一动,实在是应对得体,没在外人面前泄了底。 张居正本来和次辅张四维、三辅申时行、六部九卿诸位大僚说着话,无意中看到秦林还杵在丹墀上,倚着汉白玉栏杆眺望宫中景色,首辅帝师修长的眉毛就皱了皱,寻思这没脸没皮的家伙莫不是又要出什么洋相?便和众位同僚道声告罪,双手扶着玉带,从丹墀东边不紧不慢的朝秦林走过去。 与此同时,因武清伯李伟告知,定国公徐文璧知道秦林就是堂妹徐辛夷的夫婿,也舍下一堆侯、伯、都督,自丹墀西面走向秦林,准备亲戚之间寒暄几句,也显得他二房定国公府对长房魏国公府关切热络、讲个亲亲尊尊。 这下可好,秦林在那儿无所事事的东张西望,偏偏东边的文臣领班、西边的武勋班首一块朝他走过来。 丹墀上人多,快要走近了,徐文璧和张居正才互相看到对方,但这时候再停下脚、转回身又显得太刻意了点,于是两位都没停步。 “秦世兄兴致颇高啊?在这里凭栏远眺,莫非要以紫禁城景色赋诗一首?”张居正故意和秦林开个玩笑,因秦林屡次妄称他世叔,他便称秦林世兄——叔伯辈既可以叫晚辈“世侄”,又可以叫“世兄”,张相爷和秦林熟了,知道他不会诗词歌赋,故意拿作诗来打趣。 徐文璧听到张居正叫世兄,却是理解成平辈之间的称呼了,虽然达官显贵之间互相联姻,牵扯一广辈分不好讲,都是各讲各的不互相攀扯,但要是张居正自居秦林长辈,他却要叫妹夫,未免脸上有些挂不住,现在倒是松了口气,直接道: “这位便是秦妹婿了?前日贤妹到府上拜老嫂子,你却不来见我这兄长,若不是知道你有案子要办,看为兄下次不罚你痛饮三杯!” 秦林回过神来,这才发觉文武两位朝臣首领都站在身边了,赶紧和他们作揖见礼,说了万历赐宴的事情,先老老实实的和张居正说自己不会作诗,又对徐文璧再三赔罪,说下次一定自罚三杯。 听着秦林不是乱出幺蛾子,张居正就放了心,徐文璧更是挺高兴,定、魏两府同气连枝互为表里,秦林是魏国公的女婿,他混得越好,定国公府当然乐见其成。 张居正和徐文璧既已碰头,自然不便说这么两句就各自走开,于是借着和秦林说话,这两位班首也互相攀谈,反正凭着正旦赐宴的喜气,大家伙儿都是喜洋洋的,说些吉祥话儿,也显得大明朝文武和谐嘛! 秦林身处这两位大员之间,态度不亢不卑,反正他和张居正没脸没皮都搞惯了,徐文璧则是正儿八经的大舅哥,虽然年纪忒大了点。 这一幕看在旁人眼中,却是齐齐把舌头一吐,暗道一声了不得: 秦林才多大年纪、多大点官阶?当朝首辅和武勋班首都是主动找他说话,而且三人并肩而立,他在两位首屈一指的大僚之间,隐然三峰并立,这胸襟气魄,几曾见过? 朱应桢和几位伯爷、都督看刘守有的眼神,却是有些怪怪的了——人家秦林和张相爷、定国公都是分庭抗礼,还用的着你来提拔? 饶是刘守有城府深沉,这时候也尴尬得不行,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吧,只恨汉白玉的丹墀实在太硬…… 398章 文武相谐在线阅读 <!--t; 398章 文武相谐 - 399章 好胃口有好运气 锦医卫 作者:猫跳 399章 好胃口有好运气 <!--go--> 399章 好胃口有好运气 “咕噜”,秦林肚子发出奇怪的声音。 等了不知多久,秦林年轻的身体消化极好,早晨吃的一点儿东西早就没影儿了,肚子里空空如也,饥饿的肠胃发出了抗议。 “张老先生,徐大哥,这御宴还没开吧,在下的肚子先顶不住了,”秦林笑嘻嘻的道声对不住,从怀里取出徐辛夷给的桂花酥饼,就准备先垫垫肚子。 没想到张居正和徐文璧微微一笑,不约而同的从怀里掏出了油纸包,拆开来都是酥饼、蜜饯之类的零食。 原来大明朝会的时间既早,程序又极其拖沓,朝臣们天没亮就爬起来上朝,有时候很晚才回家,冬天又冷,朝会时经常肚子饿得咕咕叫,亏得张居正锐意革新,把每日早朝改成三六九上朝,减轻了朝臣的负担,但遇到朝会时,大臣们仍常常面临饿肚子的危机。 所以无论多大的官儿,上朝时随从都会在午门外的朝房里头预备热汤、稀饭,自己也会随身揣点零食,遇到朝会时间太长,就抽空子吃一点。 秦林不晓得还有这一条,亏得徐辛夷知道,事先替他准备了。 徐文璧带的是鸭子肉馅的烧饼,拿出来啃了两口,瞧见秦林拿的桂花酥饼,便叫道:“这一定是贤妹从南京带来的,哈哈,愚兄拿烧饼和你换吧!” 秦林便拿一块桂花酥换了鸭肉烧饼,顺手很随意的又递了块给张居正。 张相爷正在吃自己带的虾卷儿,见秦林递来桂花酥,略微怔了怔,便从他手中取过。 却见秦林手并不缩回去,仍是掌心向上摊着,张居正想了想,摇摇头无奈的笑着,又将一只虾卷儿放在秦林手心,这时候那只手才缩了回去。 即使是面对当朝的帝师首辅,咱们秦长官也是半分亏也不肯吃的。 满朝文武看着这一幕,却是不晓得说什么好了,这年轻人究竟是有恃无恐,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抑或什么都不懂,干脆就是个愣头青? 无论如何,秦林这个名字,从今天开始在京师不会再默默无闻了…… 御宴终于要开始了。 正旦赐宴不是简单的宴席,作为大朝会的补充,国宴本身就是国家大典的一部分。 尚宝司设御座于皇极殿,锦衣卫设黄麾于殿外之东西,金吾等卫设护卫官二十四人于殿中东西。教坊司设七奏乐歌于殿内,设大乐于殿外,立三舞杂队于殿下。光禄寺设酒亭于御座下西,膳亭于御座下东,珍羞醯醢亭于酒膳亭之东西,设御筵于御座东西。 仪礼司请升座,大乐奏响,万历帝前后导引慢慢走上御座,乐声停歇。 太监甩响净鞭三声,文武上殿不由正门,而是从东西两侧分别进入皇极殿内,此时大圆桌子、高脚椅子都已经摆好,但群臣不忙入座,先要朝皇帝赞拜如仪。 光禄寺进御筵,大乐再次奏响,冯保为首的太监向御前献花,光禄寺卿开爵注酒,端到御前进第一爵,教坊司奏《炎精之曲》…… 陆续换了《皇风之曲》、《平定天下之舞》等七套曲、舞,除了第一道酒群臣跪拜赞礼,之后每一道曲、舞都要朝御前进酒、进汤,群臣还得站起来肃立。 这一会儿跪、一会儿站、一会儿坐,繁琐的程序整整七遍,搞得秦林一个头两个大,终于明白张居正、徐文璧为什么要提前准备零食了——要不是先垫垫肚子,这套程序做下来,饭菜还没入口呢,你就先饿死了。 好不容易把全套程序闹完了,秦林看到有些白发苍苍的老臣额角都在冒冷汗,这些做到文职四品、武职都督以上的臣僚多数是官场上几十年的老油条,大约参加国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一个个没精打采不耐烦之极,根本没有什么诚惶诚恐、受宠若惊的感觉。 御座上的万历帝朱翊钧瞧着群臣热情不高,心头自然也不舒服,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叫老祖宗传下来这么繁琐的礼仪程序呢? 七遍乐、舞,七次进酒、进汤,总算搞定了之后,从皇帝到臣子齐刷刷如释重负。 国宴上喝酒是喝酒,吃饭是吃饭,光禄寺按程序又来把御前的酒爵和群臣的酒盏都收走了,这才又奏响大乐,进汤、进大膳,群臣第八遍起立,等肴馔摆好,这才坐下正式开吃。 可想而知,那些年纪高大的、有病体虚的大臣,闹到这时候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了,一个个坐在椅子上歇气,哪儿还吃得下去? 就是朱应桢这种年轻的世袭国公,整天在府里养尊处优的,身体也好不到哪儿去,从大朝会开始站到这阵子,在高高的丹墀上吹冷风,又被连番折腾,他脸颊泛着潮红、两鬓被冷汗浸湿,看着满桌子饭菜直瞪眼,筷子都不想动一下。 张居正常年服食补药,虽严冬腊月不戴貂帽,可从大朝会闹到现在也精神困倦了,勉为其难的吃点东西,徐文璧等人也都差不多。 唯独秦林是存心要来吃御膳的,在家里连早饭都吃得很少,几块点心根本打不住,早就饿坏了;又是经常骑马锻炼,年轻的身体比别人都健康,且不管许多,伸出筷子就捞,也不管什么一品鱼翅、干烧海参、冰糖熊掌、红焖驼蹄,风卷残云般猛吃。 “到底是年轻人,胃口就是好啊!”老臣们颇为羡慕的瞧着秦林,回忆着自己的青年时代。 刘守有却从鼻子里哼了声:“一点礼仪都不懂!真是鄙俗之极。” 这位锦衣都督极有风度的夹起一片色如桃花的酒糟鱼脍,慢慢放入口中品味,作为世家子,他自觉对秦林很有心理优势。 朱翊钧在宝座上,看着满满的珍馐百味也没什么胃口,群臣辛苦,他又何尝轻松了?群臣山呼下跪,他要在御座上正襟危坐,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一举一动都不能失仪,也不是那么轻松的。 正好看到诸多席桌后面,秦林一个人吃得风卷残云,朱翊钧心下大乐,谓左右道:“秦某人果然心性质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的心肠。俗话说‘长者赐、不敢辞’,可御赐的宴席,群臣都寡淡无味,唯独秦某人甘之如饴,可见他心中必定忠君爱国呀!” 这时候冯保去李太后那边了,只有二张陪在朱翊钧身边。 张鲸听得皇帝对秦林挺有好感,心下不乐,却又不想惹来秦林的报复,不敢直说他的坏话,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皇爷,这位秦长官着实交游广阔呢,方才奴婢听门下小崽子说,他和张相爷在丹墀上分饼吃。” 哦?朱翊钧眉头一挑,顿时对秦林生出恶感,暗道莫非这姓秦的也是个趋炎附势之徒,只会趋奉帝师张先生? 张诚闻言微微一笑,补充道:“是啊,定国公徐老爷子当时也在旁边,他们三人分饼吃。张先生从秦某人掌中取了一块桂花酥,秦某人并不把手缩回去,直到张先生还了他一只虾卷儿,他才罢休哩。” 张鲸闻言眼睛眯了起来,转脸和张诚目光一撞,两个人又都很快的转开了眼神——现在还不是咱们互相斗的时候,头顶上还压着冯大伴这座大山呢! 原来如此!朱翊钧闻言心头一松,眉头也舒展开来,文臣和武勋向来尿不到一壶里,既然徐文璧也在旁边分饼,那就不是秦林趋奉张居正了。 经常板着脸教训自己的老师、威严的张首辅,也有被人摊着掌心要东西的时候,想到当时的场面,朱翊钧就嘴角翘起,好笑得很: “朕看这个秦某人,倒也很有些意思,先是叫魏国公把徐表姐、不、徐氏嫁他做平妻,连母后都大为惊讶,这又和张相爷、定国公分饼吃,呵呵……” 秦林正在大吃大喝,身边突然有个声音传来:“秦将军觉得宫中饮宴味道很好么?” 转头一看,是小胖子,错了,是万历皇帝朱翊钧笑眯眯的站在旁边。 秦林还塞着满嘴的海参、熊掌,咽下去来不及,吐出来失礼,一时间手足无措。 “大胆,皇爷问话,怎不回答?”张鲸狐假虎威的替万历吼了一嗓子。 “不急,秦将军别噎着,”朱翊钧非常和气的摆摆手,又感叹道:“朕听说秦将军会锯人头、开膛破肚,不知是怎么个又威风又煞气的大汉,等到今天看见是个白面将军,未免心下失望,直到这会儿见将军肚量宽宏,才知果然是樊哙、程咬金那样的壮士。” 秦林这时候才把食物吞下去,老老实实的点头道:“味道很好,皇爷所赐,还是臣平生头一次吃到的美味佳肴。” “既如此,便加赏秦将军一席御宴,回去慢慢吃罢,反正旁人也不稀罕,”朱翊钧笑眯眯的,又走到别处去了。 呃~这就又骗了一桌御宴? 秦林懵懵懂懂的看着万历帝远去,任他智计百出,也万万没想到初次取得皇帝的好感,竟然是从欣赏新年音乐会和赐宴上大吃大喝得来。 古往今来名臣际遇之奇,秦长官这也算是稀罕得很了。 管他的呢,不吃白不吃!秦林重新坐下,在文武百官羡慕的注视之下,再次把筷子伸向一只肥大的刺参…… 399章 好胃口有好运气在线阅读 <!--t; 399章 好胃口有好运气 - 400章 打开场面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00章 打开场面 <!--go--> 400章 打开场面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国宴的程序虽然冗长,终究有曲终人散之时,皇极殿上万历帝摆驾还宫,公卿百官谢恩退出,这正旦日的大朝会和赐宴便告一段落,再有下次就得等到明年今日了。 从来都是苦乐不均,秦林在赐宴上享用丰盛佳肴之时,洪扬善和陆远志、牛大力三人等蹲在午门南边朝房外头的避风处,和各位大员带来的随从聊天打屁,苦等了足足两个时辰。 亏得洪指挥这老油条把京里的事情摸得门儿清,晓得秦林和大臣们参加国宴,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就从西便门出去,那里一片食店都是供应朝臣和随从的,买了些稀饭、烧饼,拿来给陆、牛两个吃。 直到远远望见一大群绯袍公卿从午门两边的左右掖门出来,三人急忙一齐迎上去,偏偏这群官员中有张居正、有徐文璧、有李伟等等,就是没有他们要等的秦长官。 锦衣都督刘守有也在人群之中,洪、陆、牛三位总是他麾下官校,便一起朝他行个庭参,等刘都督答话,就顺便问问他秦长官怎么还没出来。 刘守有皮笑肉不笑的道:“秦将军圣眷优隆,恐怕还得等会儿才出来呢。”说罢一拂袍袖,头也不回的走了。 洪扬善晓得刘守有为人不咋的,听不出他究竟说的真话还是反话,一时间心头惴惴不安,替自家长官担心。 “嗨,老洪你甭担心,”陆胖子挥着肥手,口气非常笃定:“咱们秦长官有七个心眼九条命,绝不会吃亏的。” 洪扬善嘴上答是,心头却仍旧忐忑不安,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这宫里头的事情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呀! 再等了一阵子,牛大力先叫起来:“哈哈,那不是咱们秦长官吗?” 胖子也笑得格外灿烂:“嗨呀,还有小太监提着东西跟在后面,莫不是赏的金银财宝?” 秦林吃饱喝足,摇摇摆摆的从宫内走来,公卿百官都是空手回家,唯独他是吃不了兜着走,从宫里骗了一桌御宴,由光禄寺重新做了珍馐佳肴,七八个小太监提着食盒替他送回去。 陆远志声音大,秦林老远就听见了,走近了一拳捣在他满是肥肉的胸口:“夯货!你就知道赏金银财宝?” 胖子哭丧着脸:“秦哥呀,你还捣我胸口?你在宫中吃御宴,正叫做饱汉不知饿汉饥,咱弟兄在朝房外头蹲了大半天咧,只吃了点稀粥、烧饼,早就饿瘪了,要是你这一拳把我砸趴下,可就爬不起来哩!” 秦林眉头一挑:“哈哈,胖子你也想吃御宴?” 胖子把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接着肥脸就拉成了苦瓜,连秦林自己都才是指挥佥事,胖子更只是个试百户,要升到武职都督以上,那还不得等到猴年马月? 秦林笑着指指身后那群小太监:“猪!睁大眼睛,看看他们提的什么?” 宫里的食盒都是极其精致的漆器,胖子方才没认出来,这时候仔细一看认出是食盒,小眼睛立刻瞪得溜溜圆。 “陛下又赐我一席御宴!”秦林哈哈大笑着拍了拍胖子,又招呼洪扬善、牛大力:“走,咱们拿家里去,再搓一顿!” 胖子笑得嘴都歪了,看他那样儿,口水流出来三尺长,一个劲儿的道:“秦哥,你比我亲哥还亲……” 在普通人心目中皇帝那绝对是高高在上的真命天子,皇帝的御宴绝对堪比天宫里的龙肝凤髓,牛大力也挺高兴的,觉得秦长官实在运气很好。 陆、牛两位毕竟没什么官场上的大见识,洪扬善却晓得厉害,大明皇帝的确经常赐给臣子御食,但往往是一只烤鸭、两条蒸鱼什么的,在正旦日赐给整席御宴,这可不是一般恩遇! 若是张居正、徐文璧这些大僚倒也罢了,换了别的三四品官有此殊荣,恐怕早就感激涕零高呼天恩高厚了,还不全家焚香顶礼来吃御宴?甚至还要祭告列祖列宗呢。 可看秦林的样子呢,似乎根本不以为意,转身就要和胖子、牛大力一块把御宴消灭掉。 洪扬善当然不知道秦林在这类事情上完全就是个愣头青,他只是越发敬畏:秦长官果然深藏不露,蒙受如此殊遇竟然还不动声色,这份宠辱不惊的心境,真叫人敬佩万分哪。 当然,秦林叫他一块去家里吃掉御宴,这就更让洪扬善受宠若惊了,长官明示亲厚的举动,自然和他今天在刘守有面前的表现息息相关…… 御赐的宴席果然丰盛,正月初一的晚上,秦林府邸又是欢声笑语,男女主人和亲兵校尉、女兵姐妹一块把御宴消灭掉,和除夕夜不同的是,多了洪扬善一位宾客,一席御宴,足足二十多号人都够吃了。 徐辛夷不在乎什么御宴,亲兵校尉和女兵们则是稀奇得很,一个个诚惶诚恐,倒叫秦林看了好笑。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到门上来飞片子,投片子的仆役在外头扯着喉咙问守门的亲兵校尉:“怎么搞的,你们府上没挂门簿?” 明代京师规矩,正月初一朝天子,初二初三百官互相走拜,初四之后才是走亲戚。 官员们互相投名帖贺年,等同于后世的贺年卡,每家都在门上帖上一个红纸袋,上面写上主人的官衔姓氏,名为“门簿”,好让持贴来拜的人把名帖投在里面。 秦林和徐辛夷正在吃早饭,听亲兵进来报了,徐辛夷奇道:“咦,咱们在京师也就认识武清伯、定国公这么几家吧,哪来这么多人投贴?” 秦林摸了摸下巴,满意的笑了,他在大朝会前的举动,无异于树大旗、立山头,虽然直接的效果仅仅是洪扬善的彻底投靠,但已在京师上到万历皇帝、首辅次辅、定国公武清伯,下到各级文武官员面前露了脸。 这不,虽然登门来拜的还不多,但投贴子的就很多了,匆忙叫亲兵糊了个红纸袋挂在门上,没多久就收了一大袋子贺年卡,哦不,是名帖,文官武官、勋戚显贵、厂卫衙门,各处官员的都有。 400章 打开场面在线阅读 <!--t; 400章 打开场面 - 401章 厚礼相赠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01章 厚礼相赠 <!--go--> 401章 厚礼相赠 入乡随俗,秦林也叫人去字纸店买了许多空白的名帖,他写个字是七歪八扭的、徐辛夷的字卖相也不好,不过徐文长的书法就算得江南一绝了,由幕宾代笔也是官场上的惯例,便请徐老头子填好名帖,又命亲兵校尉分别去投。 成国公府、武清伯府,冯保和张诚的外宅,吏部尚书王国光,户部尚书张学颜,兵部尚书方逢时、侍郎曾省吾,工部尚书李幼滋、侍郎潘季驯,都察院佥都御史耿定力……这一家家都要去投的,好在不必亲自前往,否则秦林就分身乏术了。 就连东厂掌刑千户徐爵、理刑百户陈应凤两个,以及在家“养病”的冯邦宁,秦林都派人去投帖子,至于见了帖子怎么想,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事实上徐爵和陈应凤收到秦林名帖,还只是哭笑不得,冯邦宁就有些大不一样了。 冯邦宁当时正坐在床上,借着洗脚和两名如花似玉的小妾嬉戏玩闹,被伯父责打的棒疮将要痊愈,他又有些春心浮动了。 管家拿着门簿里取出的名帖站在房外,神色颇有些古怪,直到冯邦宁看见了连声催促,才犹犹豫豫的将名帖递过去。 一封、两封、三封……冯邦宁笑容越发得意,虽然在“病中休养”,又暂时失去了实缺职权,但收到的名帖并不比往年少,甚至更多,这让他十分得意。 忽然看到了底下一封名帖,冯邦宁惊讶的念道:“锦衣卫指挥佥事明威将军代掌南衙秦、秦、秦林!” 秦林以代掌南镇抚司的官阶来给冯邦宁投名帖,不是活生生气死他吗?果不其然,冯邦宁嘴里啊呀一声大叫,气急败坏的将名帖丢掉,哐当一声,伸脚就把洗脚盆踢翻。 却不料用力稍大了点,本来又没坐稳,从床上滑了下去,屁股正好坐在打翻的铜盆上面,冯邦宁顿时杀猪般叫起来:“哎哟我的妈耶,棒疮又迸裂了!” 秦林自然不知道轻飘飘一张名帖就让冯邦宁的屁股又一次开花,亲兵们把名帖投完,最紧要的客却是要亲自去拜的。 剩下还有三处,按规矩是必须去的:便宜大舅哥定国公徐文璧那里,徐辛夷已经约了初四,暂且不忙; 锦衣都督刘守有是顶头上司,登门拜访是应有之义,哪怕大家伙儿桌子底下互相踢腿踹得青一块紫一块,这桌面上还是得和和气气的; 最后是帝师首辅张居正府上,平时还经常去串串门,这大过年的还能不去吗? 听说要去相府,徐辛夷丰润的红唇嘟了起来,双手抱着胸口,冷笑着把秦林上下一打量:“京师规矩,拜亲戚要等到初四、五、六,你又何必着急?哼哼,这才初二呢!” 秦林装傻充愣,眨巴眨巴眼睛,装得比小白兔还要乖:“张相爷当朝首辅,初一朝天子、初二拜相爷,为夫例行公事,并不是走亲戚。” “哦,不是亲戚吗?”徐辛夷也眨巴眨巴圆溜溜的杏核眼,坏坏的眯了起来。 徐大小姐的警惕性可真高,便是智计百出的秦长官也只能苦笑着摸摸下巴,无言以对。 “去吧,有本事把相府千金也娶来做小,嘿嘿~~”徐辛夷伸掌把秦林往门外一推,窃笑不已:你以为谁都像本小姐那么容易说话?帝师首辅张居正要是肯将女儿嫁人做平妻,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秦林带着几样节庆礼物,叫上陆远志、牛大力两个弟兄和亲兵校尉们,这就出门拜客。 估摸着张居正府上这会儿必定宾客盈门,秦林先会齐了洪扬善,一块儿去顶头上司刘守有府上。 已经有不少锦衣卫的堂上官先到刘府挂号了,看见秦林过来也并不奇怪,官场上就是哪怕互相斗得鲜血淋漓,该守的规矩总还得守,不到最后一步是不能撕破脸皮的,否则就要受到方方面面的指摘,自己就先站不住理儿。 何况刘守有和秦林现在也就是井水不犯河水,互相提防着,时不时来点小敲小打,并没到恶斗死拼的程度。 这几日都晓得秦林圣眷优隆,昨日正旦大朝蒙万历特恩赐宴,又加赏一座御宴的事情,他和定国公、张相爷分饼吃的一幕更是不胫而走,所以不但那些并非刘守有嫡系的堂上官主动和他说话、问好,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热情,就是刘都督的亲信,面子上也都笑眯眯的,假装出热情洋溢的样子。 内堂和几名伯爵、都督、驸马等宾客说着话的刘守有,那叫个神采飞扬、口若悬河,他本是世家名臣子弟,说起话来是旁征博引。 一名亲兵校尉走过来,附耳低语几句,刘守有嘴角微翘,微微一笑:他也来了么? 锦衣卫的堂上官基本上来得差不多了,刘守有要在外人面前显示自己对锦衣卫系统的绝对控制,便吩咐奴仆引众位堂上官前来拜见。 秦林和堂上官们一块走进正厅,笑着朝刘守有鞠躬拜年,刘守有也高叫着秦林的名字打躬回拜,大家互相说些吉祥话儿。 本来就在厅上的几名都督、伯爷、驸马,见这下子锦衣堂上官济济一堂,都暗自点头:看来刘都督对锦衣卫系统的掌控相当牢固,本来昨天宫中情形,他似乎压不住底下的秦某人了,但今天的样子,毕竟是刘都督官大一级压死人,不,一个都督、一个是指挥佥事,比秦某人足足大了五六级呢。 刘守有心头也有几分得意,你秦林不是圣眷优隆吗,不是想在锦衣卫里头独树一帜吗?毕竟我老刘才是掌锦衣卫事、太子太傅、左都督,要到我这地步,你还早着呢!这不,老老实实给我拜年来了。 “秦指挥啊,你公忠体国,深得圣上欢心,本官掌着的锦衣卫出了你这样的青年才俊,连本官也与有荣焉呐!年轻人,好好干,今后扶摇直上,咱们锦衣卫有的是机会!” 刘守有拉着秦林的手,格外亲切的说着。 表面上是赞秦林,字字句句都咬着上官的身份,他这是告诉众人:看见没,掌锦衣卫事的是我老刘,秦林,他还嫩点,谁要现在就寻思着投靠他,恐怕还早了二十年! 秦林一反常态的谦逊:“刘都督太客气了,下官这点微末道行,简直不值一哂,在刘都督面前,可就是孙猴子遇到了唐三藏,逃不掉紧箍咒啰!” 刘守有脸上笑嘻嘻,心头犯嘀咕:这秦某人怎么一反常态,格外的谦虚起来?别是要出什么幺蛾子吧? 回答正确加十分! 众位堂上官都拿出礼单,有人送的是金子打的寿星,有人是羊脂白玉的带扣,唯独秦林把长长一份礼单掏出来,高声念道: “属下敬奉寿面八斤、花生两斗、糖糕四盒、六色蜜饯一提、花布表里两端……” 从厅上坐着的伯爵、驸马、都督,到站着的锦衣卫堂上官,全都眼睛睁得溜圆,嘴巴张得可以吞下整只鸡蛋,像不认识似的看着秦林,又迷惑不解的看看刘守有。 秦林送的礼物种类之多,怕不下十七八样,偏偏全是京师百姓逢年过节走亲访友送的便宜玩意儿,全部加起来看值不值得到十两纹银! 厅上有位家学欠奉的伯爷当场就笑喷了:“这、这是把咱们刘都督当成乡下老太太了?他、他妈的还有花布两端、鸡蛋一篮!” 刘守有脸皮直抽,有种抓狂的冲动,这样的礼物,他打生下来还是头一次收到呢。 可秦林像是完全不懂似的,还笑嘻嘻的捧着礼单送过来:“礼物菲薄的很,实在不成敬意,只因下官俸禄微薄,又早知刘都督清正廉洁,是以才斗胆相赠,还望都督笑纳。” 伸手不打笑脸人,京师百官互拜,还没听说因为礼物菲薄就把客人打出去的,何况听起来秦林送的东西还挺多…… 刘守有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收下礼物吧,是个笑话,拒收礼物吧,怕旁人更要笑翻:敢情金子寿星、羊脂白玉带扣就收,鸡蛋、寿面什么的就赶出去,你刘都督就这么贪婪粗鄙? 实在无可奈何,刘守有只得硬着头皮从秦林手里接下礼单,自嘲的笑道:“秦指挥送的礼物还真别有意趣,本官的厨子怕是省了不少采办之费。” 别的锦衣卫堂上官,不管是不是刘守有的亲信,肚子里都笑得翻江倒海,暗道秦林这厮实在惫懒,这不是活脱脱的拿刘都督开玩笑吗?摆明了另立山头,和刘都督分庭抗礼呀! 不过刘都督也不是吃素的,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收下礼单之后立刻吩咐仆役:“来人呐,去准备淮山一袋、大枣十斤、猪肉一腿……回给秦指挥作谢步之礼。” 京师客人登门拜访,第二天主人回拜叫做谢步,久而久之回礼也叫谢步,刘守有当场回给秦林,也是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正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 “谢刘都督的赏!”秦林老老实实的谢过,老老实实的带着东西告辞离开。 哼,总部叫你占便宜!刘守有没好气的坐下,慢慢喝着茶水,自觉应对还算恰当。 看看左右亲信的脸色不大对劲儿,刘守有忽然心头一跳:秦林怎么送礼,我就怎么回礼,岂不是被他牵着鼻子走了?再者,他是属下的指挥佥事,我是掌锦衣卫的都督,互赠礼物相等,这不成了我默认他有资格分庭抗礼吗? 哎呀不好!这时候刘守有才把椅子扶手一拍,晓得前头就上了秦林的当:都说孙猴子跳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那家伙却把如来佛改成了唐僧,分明是说他自己是神通广大的孙猴子,我刘都督是只会念经的唐三藏! 401章 厚礼相赠在线阅读 <!--t; 401章 厚礼相赠 - 402章 戚帅威武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02章 戚帅威武 <!--go--> 402章 戚帅威武 秦林一脸贼笑的从刘守有府邸出来,又去八仙酒楼吃了中饭,和洪扬善各自离开。 时至下午,估计拜访张居正相府的客人少了,秦林不慌不忙的带着弟兄们,朝东华门外灯市口的相府走去。 嗬,了不得,相府所在的大纱帽胡同人头攒动、车水马龙,赶着车的、骑着马的、坐轿子的,简直挤得水泄不通,不知多少官员等在外头,认识的互相揖让,不认识的吵吵嚷嚷,还真应了那句“臣门若市”。 秦林只穿着四品锦衣官服,旁人一见就知道只是个指挥佥事,可他骑着马过来,不管认识不认识的京官都纷纷拱手搭话,秦林也极其谦和的回答。 一位白脸官员堆起满脸笑容,格外谄媚的道:“秦长官少年意气、雄姿英发,现在就已名动天听,将来必定成为国之柱石啊!” 秦林见这人面熟,却记不起他名字。 那人赶紧自报家门:“在下丘橓,嘉靖二十九年庚戌科进士,现任监察御史。” 哦,秦林想起来了,折俸时这家伙在承运库外头装得像个包龙图再世,居然说不要俸禄也可以,结果领了一盒阿芙蓉膏,转身就忙不迭的卖给了秦林,收银子的时候手伸得并不比别人慢。 “原来是丘御史,上次承情惠赐,多谢!”秦林不说是收购,给丘橓留面子。 丘橓果然高兴,忙不迭的吩咐仆从:“快,快把轿子挪开,给秦长官让路!” 旁边有几个进士出身的北直隶州县官儿,按制度州县亲民官、边防武官即便治所距离京师只有一步之遥,也不许离开任所附近参加大朝会,所以他们都没来朝会,也就不认识秦林,便小声嘀咕:“丘年兄,你是监察御史,这位秦某人只是个锦衣卫武官,何必……” “噤声!”丘橓神色微变,阻住几个朋友的话头,压低声音道:“他就是名动京师的秦林秦指挥!大朝会上和张相爷、定国公分饼,公然分庭抗礼,陛下特许入皇极殿赐宴,临了还颁赐御宴一席……” 几位州县官的脸色都变了,登时对秦林肃然起敬,纷纷呼叫随从让开大路。 外边的低品小官既然让开,里头品级较高、参加过正旦大朝会的官员更认得他,也都吩咐随从避让,等秦林走过来就和他拱手答礼。 满满当当的人群尽皆让路,秦林走到哪里,哪里的人群便如涛分浪裂一般,很快让他直走到相府门口。 丘橓见机得快,跟在秦林马后,居然也顺顺当当的穿过人群。 不过在相府门口,丘橓的好运气终于用光了,管家游七亲自守在门口打理宾客,看见秦林,自是点头哈腰的请他进去,丘橓也想跟着混进去,结果游七翻翻白眼,把手一拦:“这位先生还请少待。” 于是丘橓就只能和相府门口的众多官员一块儿,羡慕的看着秦林被游七恭恭敬敬的迎进去,然后继续挤在相府门前。 这大年初二天气还冷得很,可人多拥挤,见相爷的心情又热切得很,人人脑袋上都冒了层细汗。 同人不同命,许多都督同知、都指挥使还在相府门口挤着,秦林这指挥佥事已由管家游七亲自带领,施施然走进了偏厅。 “我家主人正在会申阁老、王尚书,还请秦长官少待,”游七陪着笑脸,又一叠声的吩咐仆役:“茶,上茶,快上好茶!” 奉茶之后,游七道声失陪,回门口去打理宾客事宜。 秦林之前已有一名官员坐在偏厅上,这人头戴乌纱帽,身穿的红色文绮官服格外鲜艳,自领至裔去地五寸、袖长过手七寸,乃是武官的服色,胸口狮子补服颜色灿烂,腰间系一条非常漂亮的羊脂白玉带。 这身打扮乃是武职一品,不是个都督,也是个都督同知,在大明朝武官当中算是到顶了。 他年纪约莫五十来岁,身材不胖不瘦不高不矮,相貌也平平无奇,留着副山羊胡子,如果脱了官服,只怕还没有游七生得体面。 本来这人正和身边一位穿四品武官服色的随从说话,看见秦林进来,一向自高自大的游七态度格外谦恭,这人就有些儿吃惊,不过他自己有事情,也就和秦林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就继续和随从小声说话。 这两人坐得稍远,声音也压低了,秦林只约略听到“海狗肾”三字。 忽然那都督把桌子一拍,愁眉不展的道:“你们连这点子小事都办不来,本官要你们有什么用呢?相爷对咱们恩重如山,本官实在愧疚无地呀!” 四品武官大约是个粗直的性子,见自家主帅犯愁,声音就大了点:“伯父,咱给相爷寻了波斯胡姬、海狗肾,侄儿看也就尽够了,那什么缅铃,咱别说没见过,就连听都是第一次听到,到哪里找去?” 秦林身后陆胖子哧的一声笑起来,低声嘀咕:“这是个会拍马屁的官儿,送波斯胡姬还附带海狗肾,真真贴心巴肠。” 原来海狗肾就是海豹的“鞭”,乃是中医极有效验的壮阳之药,旁人不晓得底细,出身医馆的陆远志却是心知肚明,所以一下子就笑起来。 秦林也觉着好笑,他在相府见过阿古丽和布丽雅两名波斯胡姬,虽称不上倾国之色,也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尤其带着异域风情,就更为难得了。 此时才知道两位波斯胡姬就是这位都督大老爷送给张居正的,而且还附送壮阳药海狗肾,看来送礼的都督大老爷也是个妙人哪! 四品武官听到陆远志发笑,不禁脸上红了一红,瞪着眼睛恨恨的看了看他,大概觉得自己办的事情有些说不出口,终究没骂出来,倒是红着脸朝自家都督拱手:“大帅,以侄儿看,咱们……” “不必说了!”都督将手一摇,“这事情一定要办好的,否则姚八太爷那里就说不过去。张相爷待咱们如此恩重,就是肝脑涂地也应该,何况这么一件小事?” 不一会儿,常年跟在张居正身边的管家姚八走进偏厅,看见秦林,先笑嘻嘻的和他打过招呼,接着就走到那都督身边,低声咬耳朵。 即使面对相府管家,这位堂堂一品的都督态度极其谦和,站起来哈着腰惴惴不安的说了几句,神色颇带歉意。 “怎么搞的?”姚八皱了皱眉头,他和来人很熟,便直截了当的道:“本来此物价值也没什么,只是近来京师里头忽然出现,等到想买的时候又没有了,因为听说喇嘛之类的在贩售,疑是关外还有,所以问问你这守边的大帅,没成想也弄不到手,真叫人失望至极了。” 都督脸色越发歉疚,格外不好意思。 就在此时,身后有人笑问:“这位大帅,敢是要买缅铃么?” 都督和姚八都转过头,不等姚八介绍,那都督急于买到缅铃送给张居正,忙不迭的点头:“正是要的此物,阁下晓得门路么?敢问仙乡何处,台甫怎么称呼?” 姚八也心头微动,笑眯眯的将秦林一指:“戚帅,你还不认识这位秦林秦长官?他在京师出的风头可大哩,站在丹墀上和咱们相爷分饼子,又蒙陛下特赐御宴,圣眷正隆。” 都督立马拱手,满脸笑容:“原来是秦将军,久仰久仰!在下戚继光,蒙恩相垂拔,忝为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少保、蓟镇总兵官。” 喵了个咪的!秦林差点没摔一跤,他还留着十多个没有用过的新缅铃,见这人像个马屁精,专会趋奉张居正,毕竟是个武职一品的都督,所以才过来准备高价卖个缅铃给他,不但大赚一笔,还顺便结交结交。 结果抓破脑袋也没想到,“马屁精”居然是剿平倭寇,生平大小数百战、战必胜攻必取,江南百姓家家奉长生禄位,天下无敌的戚少保戚爷爷! 还站在原处的陆远志和牛大力,两个人更是虚弱无力,互相看看,对方的眼神都充满了不敢置信:天哪,他老人家竟然就是说书先生嘴里持丈八银枪、骑飞云掣电马,统领大军南平倭寇、北击胡虏的戚大帅! 眼睛瞎了,咱们眼睛瞎了…… 饶是秦林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也忍不住脸上抽动两下,实在没法子把这个笑容可掬,一心想着拍张居正马屁的家伙,和传说中宛如天神下凡的戚继光联系起来。 就是俞大猷那个样子,也更像个边关大帅呀! 偏偏这是在张居正的相府,姚八更不可能说谎,秦林不得不一再告诉自己:真的,他就是戚继光,如假包换。 看着一脸期待、甚至可以说急不可耐的戚继光,秦林弱弱的道:“缅铃下官还有几个,戚帅若是要,便送给你一对吧——胖子,你那还剩的有吧?快回去取一对来。” “哎呀呀,秦将军真是够朋友!”戚继光大拇哥一挑,格外感激涕零:“怪不得南边都传说秦将军是救急救难及时雨,今日一见,真正名不虚传!戚某痴长几十岁,若不嫌冒昧,就厚着脸皮自居老哥哥了,来来来,秦兄弟请坐,老哥哥这一遭多谢你了!” 402章 戚帅威武在线阅读 <!--t; 402章 戚帅威武 - 403章 名不虚传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03章 名不虚传 <!--go--> 403章 名不虚传 张居正还在正厅会见申时行、王国光等客人,秦林和戚继光还得在偏厅等一会儿。 和为人严肃,甚至有些木讷、不通世故的俞大猷截然相反,戚继光极其健谈,为人又十分风趣,是个自来熟,几句话就和秦林拉近了距离,两人谈笑风生。 谁说本事大就一定脾气大?戚继光就是反例。 没见面之前,秦林本以为盛名之下的少保戚爷爷一定是个黑脸黑嘴,随时板着面孔,又威风又煞气的大帅;等到见了面,才晓得他非但一点儿不严肃,拍张居正马屁是一套一套的,就是谈笑间也插科打诨无所不为,十分平易近人。 起初秦林觉着这个“马屁精”和心目中的戚少保差得太远,不仅是他,连陆远志、牛大力的眼睛珠子都碎了一地。 可后来秦林仔细一想,戚继光能做到至关重要的蓟镇总兵、武职一品的左都督,还封了少保,几乎走到了同时代武将的顶峰,要是他像俞大猷一样不通世故,像个炮筒子一样到处得罪人,有可能吗?功劳再大都没用,俞大猷战功赫赫,结果还曾闹到蒙冤下狱的地步呢! 因为游七、姚八对秦林的态度十分亲切热络,又说他和张居正在丹墀分饼吃,攀谈中戚继光便将他当作张居正的嫡系,说话并无避忌。 正如秦林的猜想,张居正对戚继光的确有着超出一般的提拔重用,特别在蓟镇总兵任上,大明朝制度是以文统武,蓟辽总督管着蓟镇总兵,可张居正信任戚继光到了什么程度呢?凡是和戚继光不对付的总督,一概贬谪、调任!必须是能和戚继光配合好的文臣,才允许放到蓟辽总督的位置上! 至于边军所需的粮饷衣甲,戚继光编练新军必须的火器装备,张居正更是不遗余力的替他置办,甚至闹到京师官员折俸的地步,也没减边军的一分粮饷! 而戚继光也投桃报李,对张居正铭感五内,不仅从边军中抽调精锐火枪手充作张居正的前导卫队,周密保护帝师首辅的安全,还想尽办法买到波斯胡姬、海狗肾、缅铃等物来孝敬张相爷。 这一出《将相和》唱得漂亮! 戚继光赴蓟镇之前,土蛮部小王子十余万控弦之士屡屡寇边,朵颜部董狐狸时叛时降,边关烽火接连不断,以至于总督王忬、杨选因失机被诛,十七年间先后换了十名大将,结局毫无例外——都是昂首挺胸去奔赴新任,垂头丧气被革职拿办。 等到戚继光来了蓟镇,风气为之一变,先后重创小王子、董狐狸等部,从隆庆二年戚继光结束南方抗倭战争,调任蓟镇以来,已经十多年了,土蛮、朵颜等部坐拥十余万控弦之士,竟始终不能越蓟镇雷池一步。 戚帅统兵之能,与前头被诛杀被革职的两总督、十大将相比,真不啻天渊之别! 攀谈间,秦林得知四品武官是戚继光的侄儿戚金,在戚继光军中任职,他们这是专程从三百里外的蓟镇赶回京师,要在初二这天拜访有着知遇之恩的张居正。 见戚继光并不摆架子,秦林也就脱略形迹,和他随口攀谈:“听说前月土蛮部小王子率四万铁骑叩关辽东,李成梁颇有斩获,老哥你也奉令出征,何以并无战功报来?下官居锦衣卫白虎大堂,看到各处边关报来军情,辽东李帅捷报频传,蓟镇却不声不响,是什么道理?” 戚继光捋了捋山羊胡子,略一思忖便笑盈盈的道:“老哥哥这几年雄心壮志都消磨了,保得京师平安就是万事大吉,不似李帅仍锐意进取,战功当然比他少得多啰。” “伯父!”戚金十分不服气,又生怕秦林误会,便准备辩解。 戚继光却把手摆了摆,回头严厉的看了他一眼,戚金只好闭上嘴巴,神色仍是气鼓鼓的。 交浅言深,毕竟是初次会面,秦林也不好追问。 戚继光早已把牛大力腰间的火枪瞧在眼中,正好借此转开话题,笑着将手一指:“想必此物就是令岳魏国公呈献朝廷的掣电枪?老哥哥是见了新式火器就走不动路的,秦老弟能否借来一观?” 新式火枪不是由曾省吾负责制造,向边军中推广使用了吗? 并且除了最先换装的京师车营,接下来就轮到蓟镇新军,怎么听戚继光口气还没有摸过掣电枪?难道进度被拖延了? 秦林心头诧异,但想到朝廷办事往往程序冗长繁杂,便也不作深究,立刻命牛大力把掣电枪解下来给戚继光看。 戚继光将枪接到手中,神色一下子就变了,他先聚精会神的观察一番,摸索着使用方法,继而动作非常娴熟的扳开击锤,充满力量的双手握枪平端,枪身登时纹丝不动稳如泰山,闭上左眼只用右眼瞄准,睁开的眼睛精光烁烁,人和枪几乎融为一体,坐在椅子上没有站起身,气势仍是极盛! 秦林在旁边看着,心中毕剥一跳:果然,这才是凶如下山虎的戚少保戚老虎!为祸东南的倭寇,闻戚继光之名无不丧胆,听到“戚老虎”来了,立刻魂飞魄散,这位少保可不简单! “不错,这掣电枪果然不错,”把枪支轻轻放在桌上,戚继光又恢复了刚才那种笑眯眯的、带着三分庸俗气的模样,仿佛持枪时神光慑人的一幕,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击发的火皮受不受潮,枪支的射程如何,制造的费用究竟多少,能不能洞穿铁甲,风雨天能否使用,戚继光的问题比俞大猷还要多、还要细,一样一样的和秦林探讨。 等到一一问得分明,戚继光忽然脸色一沉:“秦老弟,你这两种新枪害人不浅哪!老哥哥我又要大亏特亏啦!” 秦林摸不着头脑,“掣电枪的制造成本比三眼铳还要低些,戚老哥的意思是?” “我那《纪效新书》和《练兵实纪》,都是按鸟枪、三眼铳的规制来写的,有了你和令岳鼓捣出来的两种新枪,作战的阵法、战术通通要变,老哥哥少不得要通宵增删这两本书,然后刻新版印刷又要花钱,秦老弟,你说你这不是害人么?” 戚继光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秦林却是心头骇然,怪不得戚继光得享盛名,一生战必胜攻必取,他不仅统兵打仗厉害,连战术思维也这么独到! 南京诸卫指挥使,根本不懂得新式枪械的意义;俞大猷认识到它增强了火力、增加了战斗力;可唯独是戚继光,刚刚接触不久就富有远见卓识的指出,新式火器将带来兵法战术的一系列改变,以至于他的《纪效新书》和《练兵实纪》都要改版! 秦林感叹一番,也顺着戚继光开开玩笑:“戚帅的两本兵书,还是暂时别改版重印的好,兄弟还有几个改进火器的点子,只怕将来做成功之后,老哥你还得改版,岂不多费事?不如到了后来,一块改吧。” “秦兄弟真乃妙人!”戚继光抚掌大笑:“老哥我的兵法啊不怕改,是改得越多越好,改得越勤越好。” 秦林点头叹服,从一开始的不可思议,甚至略有轻视,到现在的衷心敬佩:天下无敌戚少保,名不虚传! 戚继光将掣电枪拿在手里又摩挲几下,最后颇有些不舍的递还给牛大力。 秦林笑道:“老哥既然喜欢,这一支便送给你吧!实不相瞒,老弟家里还有七八十支,供应大军虽不够,戚老哥拿一支去,老弟还不至于心疼。” 戚继光大喜,立刻就将掣电枪递给侄儿,戚金非常高兴的把它插在腰间。 胖子满头大汗的从家里跑了来,果然取了两只还没卖出去的新缅铃,戚继光登时大乐,叫戚金取了锦盒,珍而重之的装起来,又取笔墨,工工整整的把礼物名目添注在礼单上面。 姚八从里头走出,戚继光赶上一步,将锦盒递给他:“多亏秦老弟肯帮忙,这才幸不辱命。” “秦长官神通广大,戚老哥,你和他来往,越到后头才越晓得好处多哩,”姚八笑着将锦盒收起,通知他们张相爷已经送走了申阁老和王天官,这就请两位一块进去。 张居正等在正堂,戚继光这番又不一样,秦林还在不紧不慢的走着,这位大帅就一溜小跑着上前,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口称“门下沐恩小的戚继光叩头跪禀”,大串阿谀之词滔滔不绝,又双手高举将礼单呈上。 秦林虽早有心理准备,见状也不禁哑然失笑。 不过一样米养百样人,谁说抗倭英雄就一定傲气自负、意态睥睨?为什么战无不胜的戚继光就不能向提拔赏识他的首辅帝师张居正猛拍马屁? 倒是张居正看了看礼单,看到末尾添注着的缅铃,这位相爷就会心的一笑,将礼单放进袖子里面,双手把戚继光搀扶起来:“我的戚大帅啊,你也算用心良苦了,老夫多承惠赐,哈哈,多承惠赐。” 秦林却照老规矩没跪,戚继光见状颇为讶异,当着张居正的面自然什么也没说。 新春贺喜,倒没什么紧要的事情,东拉西扯说些吉祥话儿,张居正不爱搭理秦林,几句话就吹胡子瞪眼睛把他堵回去,又叫戚继光见了觉着好笑。 对戚继光,张居正说的话就多了,不过军事上的一句话都没有问,只问他军饷足备不、编练新军还需多少银钱、和总督杨兆相处如何。 看来,在军事上张居正百分之百的信任戚继光。 别的问题,戚继光问一答十,唯独到杨兆这里,他稍微犹豫了一下:“杨总督嘛,对沐恩是没有什么掣肘的……” “那就好,那就好!”张居正捋着胡须,这时候阿古丽和布丽雅两位波斯胡姬笑眯眯的从外头走过,张居正微微一笑,无暇细问戚继光,这就端茶送客。 秦林却是若有所思,从相府出来,就邀约戚继光去便宜坊吃烤鸭。 403章 名不虚传在线阅读 <!--t; 403章 名不虚传 - 404章 烤鸭立功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04章 烤鸭立功 <!--go--> 404章 烤鸭立功 听说吃便宜坊的烤鸭,旁人倒也罢了,戚金头一个乐了,扯扯戚继光的袖子:“大伯,咱们去吧!自打您到蓟镇赴任,这十多年侄儿也往京师跑了几十趟了,还一次都没尝过便宜坊的鸭子呢。” 陆远志和牛大力互相看看,两个家伙笑得贼眉鼠眼,暗道戚大帅给张相爷送礼是无所不用其极,对自己侄儿却抠门得很,到蓟镇十几年居然连京师最有名的烤鸭都没吃过,嘿嘿,咱哥俩跟着秦长官,可是连御宴都尝过了呢,便宜坊算个啥? 戚继光略为沉吟,便冲着秦林笑道:“好啊!我和秦老弟一见如故,正该小酌一番。” 正月初二,京师大多数商铺饭馆都歇业过年,但便宜坊、宜春居、八仙酒楼这种专做官宦显贵生意的馆子还照常营业,并且宾客盈门,比平日的生意还要好上几倍。 此时日头偏西,正是晚饭时间,众人还在门外就看见便宜坊里头人满为患,不晓得有多少食客,尽是京师各衙门的官员。 “呵,全是些衣冠禽兽啊!”陆远志撇撇嘴。 这时候“衣冠禽兽”并不是贬义词,因明朝官员胸口的补服,文官是孔雀白鹇等飞禽,武官是狮子虎豹等走兽,所以便以衣冠禽兽来借指朝廷官员。 没有空座,戚继光顿时面露为难之色,戚金则鼓嘟着嘴巴闷闷不乐,眼巴巴的看了看秦林,指望他换一家馆子请客。 戚金是个直肠子,自小给戚继光做亲兵,追随戚少保学习兵法韬略,打仗的本事已得了伯父的七分真传,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攀交情、拍马屁等等做官的本事,却赶戚继光差了十万八千里,有什么心思全都写在了脸上。 客满?难不倒秦林。 他轻描淡写的使个眼色,陆胖子就径直走到便宜坊,和那同样胖乎乎的掌柜说了几句什么,掌柜立马一溜小跑到门口,点头哈腰的道:“秦长官,您订的雅间在楼上,请,这边请!” 这会儿还有好多食客排队等着呢,可人家胖掌柜说的清楚,这位秦长官是事先订好的位置,他们也就无话可说了。 “啊呀,原来秦长官提前就把位置订好了!”戚金兴高采烈。 本来照戚继光和秦林平辈论交,他就该叫声秦老叔,可戚金的年纪足足比秦林大了十岁,所以他只肯叫声长官。 戚继光则笑了笑,朝秦林拱拱手:“姚老八说的是,秦老弟在京师果然神通广大。” 像便宜坊之类的头等馆子,比如张鲸、徐爵这种惹不起的大爷突然来吃,却没有位置了,一怒之下搞不好就把你店封掉、人抓走,所以得事先留着一两间雅室,出现万一的时候好应急。 便宜坊的食客多是京师官员,譬如它的招牌,还是嘉靖年间弹劾严嵩的大忠臣杨继盛题写的呢,等闲的官员人家是不会动那预留雅室的。 可秦林秦长官不同,且不说他锯头验伤的凶名已传遍京师,就是锦衣卫掌南衙的官职也足以叫外人胆寒,外间甚至传说冯督公为了他,把自己侄儿、原来的掌南衙冯邦宁打得屁股开花呢。 得罪了秦长官还想在京师做生意吗? 那胖掌柜脸上堆着的笑,把眼睛鼻子都挤得看不见了。 戚金是个直心肠,不懂这里头的套套,戚继光却是心知肚明,越发晓得秦林在京师颇有些手笔。 雅间中宾主落座,秦林和戚继光对坐,牛大力、陆远志、戚金两边打横。 胖掌柜加意讨好,还没喝完半盏茶,香喷喷油亮亮的三只烤鸭就端了上来,胖掌柜亲自操刀片皮,刀光直如雪花纷飞,瞧得众人眼花缭乱,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儿,三只烤鸭的皮肉就被片了下来,只剩下鸭架子了。 还在胖掌柜片鸭子的时候,戚金就瞧得口水滴答,等一片完就伸出筷子。 啪的一声,戚继光用自己筷子把戚金的拨开,“夯货!这是包着荷叶饼、大葱蘸酱吃的。” 说罢戚继光朝秦林笑笑,面有得色:“不瞒秦老弟,老哥哥还是大前年在相爷府上吃过烤鸭,所以晓得这点子排场。” 秦林点头笑笑,心下却是纳罕:听戚继光的口气,身为武职一品的左都督、少保、总兵大将,在京师十几年就只在张居正府上吃过烤鸭?莫非是他不喜此物? 可看后来,戚继光虽然吃相斯文,仍一个接一个的包了荷叶饼细细品尝,几番赞不绝口;戚金更是风卷残云般不停手,他身子虽不像牛大力高大魁梧,却是常年战阵练出来的,肩膀宽、胸口阔,格外结实,肚量也大得很,牛大力、陆胖子两个吃货,居然还没他吃得多。 饶是秦林智计多端,也搞不懂戚家两爷子这是唱的哪一出了。 不过他本来也不是为了看戚继光吃鸭子才请客的,等到吃的有五六分饱,鸭架子熬的汤也端了上来,便慢慢推杯换盏,说些当年抗倭、现在御虏的事情。 “天皇皇,地皇皇,莫惊我家小儿郎,倭寇来,不要慌,我有戚爷会抵挡”,这是东南沿海百姓流传的民谣,戚继光抗倭立下殊勋,乃是他平生最得意之事,秦林既然有意提起,他也很愿意说几句。 不过戚继光说话总是格外自谦,不是朝廷运筹帷幄,恩相措置机宜,就是督抚指挥得力,说到他自己的功劳就立马一笔带过,若是光听他的说法,简直就在战场上寸功未立。 早知道戚继光的性子,秦林倒也不觉奇怪了。 倒是戚金说话直率,不过他年轻,打倭寇时还是个小孩子,说的主要是在蓟镇打小王子、董狐狸的事情,虽然口齿不如伯父那么灵便,却是战场上实打实的血火厮杀,几句话就把众人引到了那个碧血黄沙的战场上,叫陆远志、牛大力听得热血沸腾,一扫方才对戚家两位的些许轻视。 等酒过三巡,大家面上都有了几分红晕,秦林突然发问:“杨兆杨总督贪污怕是很厉害吧?” 戚金正说得嘴滑,冷不防被秦林问起,登时冲口而出:“咦,你怎么知道?” 戚继光眉头大皱,极其严厉的把侄儿瞪了一眼,看了看秦林,神情颇为不安。 秦林摸了摸下巴,嘴角往上一翘,嘿嘿的笑起来,忽然伸手把桌子重重一拍:“戚老哥,你还要把老弟瞒到几时?!” 404章 烤鸭立功在线阅读 <!--t; 404章 烤鸭立功 - 405章 戚帅的苦衷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05章 戚帅的苦衷 <!--go--> 405章 戚帅的苦衷 戚继光愕然,接着摇头苦笑半晌,无可奈何的道:“秦老弟从哪儿听来的消息?竟然借酒相欺,哄赚起老哥哥来了。” 秦林何曾听说过什么消息? 他鼓捣出来的掣电枪、迅雷枪,除开俞大猷的京师车营之外,就轮到蓟镇新军装备了,算算日子蓟镇数万大军不可能全部装备,总该有几批样品先发过去吧,怎么戚继光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新式枪械? 这是第一个疑点。 然后问起这几年作战的功绩不如辽东李成梁,戚继光似有隐衷,而戚金愤愤不平,秦林越发疑心。 须知戚继光乃当世无敌的帅才,还是著下《纪效新书》和《练兵实纪》这种军事理论著作的才能卓异的军事家,嘉靖、隆庆、万历年间他要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作战风格更是被誉为“飙发电举”、“雷霆万钧”,数十年间号称所向无敌。 云护牙签满,星含宝剑横。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写下如此诗句的将军,会壮志消磨、不思进取吗? 那么是什么原因,使得他在蓟镇专职防守,极少出动出击呢? 这是第二个疑点。 最后在张居正府邸,当首辅帝师问到蓟辽总督是否掣肘时,戚继光稍微犹豫了一下,落在了秦林眼中。 张居正对戚继光十分信任,戚继光也竭力奉承,言必自称“门下沐恩小的”,这一相一将的关系极好,是什么原因让戚继光犹豫那么一下呢?若是杨兆掣肘,何不直言? 这就是第三个疑点。 三个疑点结合起来,再加上秦林在办理“陈铭豪殴杀麻师爷”案件中,对杨府横行霸道逼迫军民投献田土的所见所闻,结论也就呼之欲出: 蓟辽总督杨兆是个丧心病狂的大贪官,他贪污军粮饷银,以至于拖延了蓟镇新军的装备,同时粮饷匮乏使得戚继光无力主动出击,只能在过去几年以防守为主! 至于他为什么犹豫着不肯对张居正直言,秦林也猜到了几分原委…… 把这番分析和盘托出,戚继光一时间哑口无言,睁着眼睛看看秦林,叹道:“秦老弟果真神目如电,分毫也瞒不过你,唉~~” 戚金腾的一下站起来:“伯父,秦长官也不是外人,咱们就说了又如何?杨总督如此上下其手,您还替他遮遮掩掩……” “官场上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哪,”戚继光没有像前几次那样训斥侄儿,而是无奈的挥了挥手,声音暗沉下去,神情带着万般疲倦,甚至比他在浙东九战九捷打倭寇连续八天没合眼,比他在蓟门外与土蛮部十万铁骑周旋时还要疲惫。 曾几何时,戚继光也有过少年意气,自以为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可挡百万兵,可现实渐渐磨平了他的棱角: 抗倭大帅胡宗宪,运筹帷幄、指挥机宜,差点儿就能平息倭乱,结果含冤入狱,死于狱中;狼山总兵刘显,身经百战功勋卓著,一生三起三落,屡被贬官;和他戚继光齐名、年纪更大也更早开始领兵作战的俞大猷,七次蒙冤受屈、四次贬官夺荫、一次含冤入狱,甚至差点儿被开刀问斩…… 现实让戚继光明白了,如果不圆滑、不会长袖善舞拉关系找靠山拍马屁,在这个官场上是根本混不走的,非但做不了统兵大将,胸中的万里平戎策变得百无一用,而且连身家性命都难以保全。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戚继光可以不封侯,但如果不能在统帅位置上指挥大军作战,他又拿什么去平海波?赤手空拳,还是一人一剑? 俞大猷选择了洁身自好,举世皆浊我独清,于是终其一生保住了清名,却无法建立大的功业,终老于京师车营参将的职位; 戚继光选择了更为艰难的一条路,他把自己的峥嵘棱角通通藏起来,他给上司送礼行贿,他到处拉关系找靠山……为的都只有一条:保住统兵之权,继续留在能让他精忠报国的位置上! 所以当张居正给予戚继光绝对的信任,让他放手施展,替他把掣肘的文官调开,给他筹备充足的粮饷时,戚继光内心的感激也就可想而知了。 抗倭大英雄戚继光心甘情愿的跪在张居正脚下,卑微的自称“门下沐恩小的”,只因他知道,当朝只有这位帝师首辅会如此对待自己! 偏偏蓟辽总督杨兆…… “我明白了,”秦林点点头,他从戚继光的眼神中读懂了一切:“杨兆是帝师首辅张老先生重用的官员,并且大力支持改革新政,所以戚老哥不想张相爷为难,更害怕杨兆用贪污得来的钱贿赂了张相爷。” 戚继光神色大变,饶是他常年统兵作战,面对东南沿海穷凶极恶的倭寇、北方土蛮部的十万控弦之士也不曾有丝毫动摇,此时也惶恐不安之极。 他的确很担心顾虑杨兆会影响到张居正的新政改革大业,他更担心一旦事情闹大,张居正会在他和杨兆之间选择后者! “不、不可能!”戚金以前只知道杨兆贪污粮饷,只道是伯父碍着面子不便揭开,此时才晓得还有这许多内情。 他嘶喊的声音带着沙哑,几乎是恳求的看着伯父:“张相爷是千古贤相,侄儿听人说他是当世的伊尹、周公,他绝不可能包庇坏人的!” 戚继光缓慢而坚决的摇了摇头。 他早已不是戚金这种冲动的年纪,早已明白了很多好的和不好的道理。 庙堂之上、柄国之臣,岂可以寻常人的道德来评价?所谓为政者无私德,做到张居正的位置上,一举一动便能决定成千上万人的生死,一切思虑皆从常人难及的高度出发,即使是戚继光也难以揣测。 “戚金,伯父早就教导你‘慈不掌兵’,在极端的情况下,必须要有壮士断腕的决心,形势紧急之时,为了大军安危、全军胜负,虽是出生入死的同袍,也要果断舍弃……” 戚继光教训着侄儿,戚金若有所思,最后这位边关大帅苦涩的笑了笑,接着道:“其实慈不掌兵后面还有四个字,伯父以前没说,现在告诉你吧——那就是‘善不为官’!” 做官做到戚继光、张居正这份上,哪还有寻常的善恶可言?若是以戚继光送波斯姬、海狗肾便以为他是无耻小人,以张居正排场铺张、收受金银便以他为贪官,那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戚金闻言目瞪口呆,刚才的激愤一下子消失无踪,整个人都像被抽空了似的跌坐回座位上,睁着的眼睛空洞无神。 戚继光那番话既是对侄儿说的,也是说给秦林听的,他有些疲惫的冲秦林拱拱手:“老哥哥这番衷肠,今日是说给秦老弟听了。杨总督虽然贪得稍微厉害一点,总算军事上没有对老哥哥掣肘,比起又要贪污、又要掣肘的官员总是好那么点儿,而且他又是鼎立支持张相爷新政的朝廷大员,所以……” 秦林闻弦歌而知雅意,笑着答应道:“老哥既这般说,兄弟绝不把这件事说出去就是了。” 戚继光大喜,连声道谢,邀秦林在开春天气暖和之后到蓟镇来围猎走马。 戚金则始终没精打采,原本支撑这个年轻人的某些东西,似乎已经渐渐远去…… 送别戚继光,秦林看着渐渐阴沉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远志和牛大力两个则低着头,今天的事情叫他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一直跟着顺风顺水的秦林,没想到官场上还有这么不为外人道的一面;一直以为戚继光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更没想到他精忠报国还得忍受这么多的困难乃至屈辱! “走,”秦林长吁了一口气,转身大步流星的走在街道上。 胖子跟着走了两步,忽然醒悟:“秦哥,咱们家在西边……” 秦林头也不回:“去相府。” 走到相府门口,此时已经上灯,仍有许多访客等在那里,门口的知客则从游七换成了姚八。 见秦林去而复返,姚八有些诧异,陪着笑脸问道:“秦长官您这是?” “要见张小姐,”秦林直截了当。 好嘛,白天刚拜相爷,晚上又来见小姐,秦长官果然不同凡响! 旁边几个听到的官员面面相觑,心说这家伙胆子也太大了吧,简直明目张胆啊!不怕被一顿水火棍打出来? 姚八却晓得连自家相爷只是咬定牙关不肯嫁女儿去做平妻,却并不怎么阻着秦林和小姐会面——话说自打夺情之后到最近,相爷真是把世俗礼法都通通不要了呀。 “小姐在绣楼,这就替您通禀,”姚八莞尔一笑,这就进去。 我靠!旁的官员眼睛都看直了,咱们站一天连个信儿都没有,这秦某人晚上来拜未出阁的小姐,偏偏相府奴仆还替他通报,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哪! 秦林心头装着事情,也没想到避忌,此时听得别人小声议论才觉着不妥,又朝姚八加一句吩咐:“小姐若是不方便,叫大公子、三公子会面也可以。” 这次连陆远志和牛大力都忍不住鄙视他了:长官,您这叫欲盖弥彰,这叫贼喊捉贼,这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405章 戚帅的苦衷在线阅读 <!--t; 405章 戚帅的苦衷 - 406章 夜访佳人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06章 夜访佳人 <!--go--> 406章 夜访佳人 相府千金所居的绣楼前,几丛腊梅、枝上嫩蕊两两三三微吐,暗香浮动。 满天星光之下,北方夜晚清冷的寒风之中,张紫萱轻抚九霄环佩琴,一曲《梅花三弄》声调高古、流云裂石: 梅花一弄戏风高,薄袄轻罗自在飘。半点含羞遮绿扬的乐声再次响起,红唇微吐、启声歌道:“梅花三弄唤群仙,雾绕云蒸百鸟喧。蝶舞蜂飞腾异彩,丹心谱写九重天。” 此时夜空群星璀璨,悠扬的琴声似从天上传来,张紫萱歌喉清朗大气,歌声与琴声相伴,如同天籁之音。 不远处绚烂的烟花绽放,彩光映照着她绝美的容颜,似雪的肌肤莹白如玉,莹莹秋波停在秦林脸上,檀口香腮微微含笑。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好,好一个丹心谱写九重天,”秦林回味良久,赞道:“前面两阙志向高洁,可惜听着总觉有几分消沉,这第三阙拔地而起,卓然不群,格外意境高远。” 听得秦林赞扬,张紫萱反而讶异的睁大了眼睛,“秦兄是说,只有词曲谱得好?” 呃~秦林有些尴尬,连忙道:“弹得也好,唱得更好。” 张紫萱抿着嘴儿看了看正在挠头不迭的秦林,忽然自己忍不住吃吃的笑起来,旷世的容颜配着会心的微笑,霎那间仿佛冰雪融化、春回大地、百花盛开。 “好啊,原来还拿我打趣哩!紫萱不乖哦……”秦林走过去,一脸的坏笑,准备去捉张紫萱。 这位相府千金立刻芳心有如鹿撞,赶紧站起来躲开两步,嗔道:“秦兄大年初二不陪徐大小姐,却来找小妹,便是小妹不怕坏了名节,你就不担心家中河东狮吼?再乱嚼舌根子,小妹就叫两位兄长来,把你打得半死挂在相府门口!” 忽然想到上次哥哥负气要和秦林打架,自己也曾说过“把秦林打死了挂在相府门口,告诉全天下人,这便是不肯做我家女婿的下场”的气话,张紫萱的嫩脸就浮出了几朵红晕,叫人疑是严冬红梅绽放。 秦林晓得张紫萱面嫩,再乱开玩笑怕是适得其反,连忙正色道:“愚兄此来,实有要事请教小妹,绝非窃玉偷香之徒。” 窃玉偷香?你倒是有本事偷得去?张紫萱微微一笑:“秦兄所问,小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林直截了当的问道:“蓟辽总督杨兆,为人究竟如何?” 杨兆?张紫萱对各位官员履历了如指掌,略一思忖便道:“此人乃嘉靖三十五年丙辰科二甲八十名进士出身,隆庆二年山东兵备副使,四年升佥都御史、顺天巡抚,万历元年加右副都御史,二年升兵部侍郎、蓟辽总督。 他支持家父的改革新政,办理兵备也很有一套,乃是朝野公认的能员,所以自隆庆年间家父便加意提拔重用,十余年间从兵备副使一直做到蓟辽总督,成为封疆大吏,只是此人风评不佳,常受清流非议,谓其过于贪婪。” 果然是女中诸葛,张紫萱将杨兆的履历娓娓道来,中间略无停滞。 说完之后,她静静的瞧着秦林,不知道他为什么问到八竿子打不到的蓟辽总督。 由张紫萱亲口证实了杨兆和张居正的关系,秦林听得连连苦笑:“既然知道杨兆贪鄙,为什么张老先生还把他放到蓟辽总督的位置上?” 听秦林隐隐有指责之意,张紫萱粉面微嗔,讥笑道:“秦兄说的哪里话?除了海瑞海笔架,咱们大明朝还有不贪的官吗?家父所能取舍黜陟的人才,无非是能干的贪官和庸碌无能的贪官,支持新政的贪官和反对新政的贪官,当然是提拔重用前者。” 张紫萱说的没错,大明朝真正严格意义上的清官,用不到一个巴掌都数得完,原因很简单: 朱元璋定下的俸禄实在太低,官员要维持一大家子人的中上水平生活,就必须弄点灰色甚至黑色的收入,像完全没有、或者极少有额外收入的穷京官,就穷到全家典当度日的地步,比如丘橓之类的御史都老爷,比如秦林在蕲州初见的霍重楼。 地方官员从陋规常例取得额外收入,京官则收取地方官赠送的冰敬炭敬,要说这是贪污吧,全国官员从上到下都这么干,如果说不属于贪污吧,要是严格按照朱元璋时代的法律,全都该剥皮实草。 所以当国宰相张居正也看开了,既然大家都贪,所谓清官也只是面子上装得好看,私底下一样要钱,还往往空谈误国,那么干脆就用能吏,以是否能干、是否支持新政作为选官标准。 除非从根子上改变整个制度,否则张居正的标准就确实是“最不坏”的,最具可行性的。 “是啊,大家都贪,这是没办法的,”秦林摸了摸下巴,眼睛里带着几分愤怒的火焰:“可贪污也有适可而止和丧心病狂的区别吧?” 张紫萱深邃如夜空的眼睛,一下子骇然睁大:“你是说……不会吧,国家安危系于边关防御,蓟镇乃京师北方屏障,杨兆他敢?家父,家父他也绝不可能……” “还望小妹相助,将杨兆历年送往相府的礼单取来一观,”秦林忽然正色,朝着张紫萱深深一揖:“愚兄在此替蓟镇十万官兵、天下黎民百姓拜谢小姐!” 张紫萱银牙在红唇上咬出了深深的印痕,最终心事重重的点点头,转身离去。 406章 夜访佳人在线阅读 <!--t; 406章 夜访佳人 - 407章 黄白册页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07章 黄白册页 <!--go--> 407章 黄白册页 秦林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相府几个小丫头燃放的火树银花把他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张紫萱在流光溢彩中急匆匆的走回,和去时的心事重重不同,此时相府千金正抿嘴微笑,神情如释重负。 她手上拿着一本页面泛黄的旧账簿,直截了当的塞到秦林手中:“家父受没受杨兆的贿赂,小妹说了秦兄也不一定相信,喏,你自己看吧。” “这是什么?”秦林将账簿接过来。 张紫萱眼睛眯得弯弯,轻描淡写的道:“当然是家父的黄白册页啰。” 明孝宗朝大宦官李广收受巨额贿赂,记录贿赂的账册上用黄米代指黄金,白米代指白银,李广败亡之后抄家抄得账册,孝宗不懂,还惊讶的问身边官员李某人要这许多米做什么,几辈子才吃得完? 此案传扬甚广,以致后来官员都把记载官场上钱财往来的账簿叫做黄白册页。 “这、这是令尊的黄白册页?”秦林惊讶无比,从张紫萱口中得知手中这本不起眼的旧账册,居然就是相府在官场银钱出入的黄白册页,顿觉如有千钧之重。 这薄薄一本册页若是落到张居正的反对派手中,绝对可以让堂堂首辅帝师闹得灰头土脸,甚至可以作为将来清算“江陵党”的翻天账,按图索骥,绝无遗漏,将张居正的同党盟友一网打尽! 身为张居正的独生女儿,智计百变的张紫萱不会不知道黄白册页的重要性,可她毫不犹豫的拿出来了,这份难得的信任,沉甸甸的压在秦林心头。 最难消受美人恩哪! 张紫萱察觉秦林眼神中的一丝感念,她莞尔一笑,难得的带上了三分调皮:“怎么,难道秦兄还准备拿这份册页去都察院控告家父吗?” 咳咳,秦林摸了摸下巴:“当、当然不是,我只是惊讶你怎么把这册页拿出来了……” 张紫萱得意的翘起了小嘴,一位父亲藏起来的东西,女儿要找出来,总是比别人方便的。 “快看吧,看了你就知道家父绝对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张紫萱催促着,在来的路上她就先看过了,所以此时急着叫秦林也知道,她那位伟岸如太岳的父亲,大明朝的首辅帝师,在操守上虽不算多么清正廉洁,但绝对不是丧心病狂的贪官。 秦林翻开黄白册页,只见里头密密麻麻的罗列着进出账目,看字迹不像张居正,不晓得是游七还是姚八写的,段落是从右到左竖排,每页的上半部分列着日期,中间一行是许多官员的姓名,下半部分则在姓名下面标着对应的金银数目和礼物名目。 这些官员里头很有几个是秦林认识的,隆庆六年七月的新任户部尚书王国光赠银八百两,哦,原来那时候王国光还在户部任上;万历三年七月,兵部侍郎曾省吾赠金元宝一对,上等蜀锦二十端,苗番点铜壶四把,如果秦林没记错,曾省吾不前刚从四川巡抚回京升任兵部侍郎。 戚继光的名字也在上头,阿古丽和布丽雅果然是这位大帅送给张居正的。 很快,蕲辽总督杨兆的名字也出现在账册上,秦林的瞳孔一下子张大:这个名字底下每年都有数目,但从万历元年开始,起初只有五百两银子,到了蓟辽总督任上,才增加到八百,属于官场上正常的随礼。 粗略估计,整本账册上头记载的各种名目的收入,从隆庆年间张居正入阁开始,至今历时十余年,总数大约在五十万两上下。 “令尊张太岳,不愧为大明朝第一能臣贤相,”秦林长吁一口气,心头的一块大石落了地,缓缓将这本足以影响大明朝局,甚至影响国运的黄白册页,郑重其事的交还给张紫萱。 张紫萱笑容可掬,把青丝如瀑的脑袋微微一偏,灯烛之下仙姿丽色叫秦林心神微分,嫣然道:“怎么样,小妹就说家父不是贪官吧?” 五十万两,表面上是个骇人听闻的数目,要在洪武爷朱元璋时代,有一万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可现实就是,张居正之前的奸相严嵩,抄家时仅金银就超过了三十万两,另有良田万顷、店铺无数、成千上万的古玩玉器和古人字画,时人估计其总价值超过五百万两! 而斗倒奸相严嵩的忠臣徐阶呢,在良田肥沃的江南地区,竟然霸占良田达四十万亩之巨,叫人瞠目结舌!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万历朝张居正的权势比当年的严、徐加起来还大,收受的金银馈赠还不到前两位的十分之一,在明朝特定的时间段、特定的位置上来说,他甚至要算得上一个“清官”。 当然,赶真正的清官,比如海瑞海笔架这种人,张居正在廉洁这条上还差得老远,可能让海瑞来做首辅吗?连嘉靖皇帝都说,“海瑞这种人哪,拿来当个道德标杆是不错的,真叫他办事,嘿嘿,扯蛋去吧”。 连底层的锦衣校尉、衙门书吏都有陋规常例收入,指望官居一品的首辅大人两袖清风,显然只是一个春天的童话。 再者统算起来,张居正除了维持相府开支,还得给贪财的冯保送礼,李太后寿辰又送金寿星,他要是不收钱,这笔帐怎么开销?真正留在自己手上的,怕也只有十多万两银子,比严嵩、徐阶更是只有几十分之一了。 以秦林的精明,不仅注意到每笔银钱出入多在千两以下,在目前官场基本上属于礼尚往来,并且注意到收钱时间和官员提拔任命的关系——张居正并不是以送礼多少来决定提拔与否,看账目时间,往往是官员在得到提拔之后,再给他送礼表示感谢,这就与严嵩收钱卖官的行为有着天壤之别。 曾省吾、王国光、戚继光都给张居正送过礼,事实证明,平灭僰人之乱的曾侍郎,写出《万历会计录》的王天官,蓟镇练兵的戚大帅,都是治世名臣、国之干城。 正如昨天戚继光讲的慈不掌兵、善不为官,张居正的这本黄白册页固然是他收受贿赂的证据,但从另外一个方向看,反而是他奉公自持、呕心沥血简拔能臣,足以跻身一代名臣贤相的铁证呢! 秦林和张紫萱会心一笑,他们深谙大明官场的固有规矩,知道张居正并不是贪得无厌、并没有收取蓟辽总督杨兆的巨额贿赂,这就够了。 张紫萱又悄悄将账册放回原来的隐蔽处。 可怜帝师首辅张居正自始至终不知道,自己藏在秘密处的黄白册页,被女儿拿给秦林细细的看了一遍…… “杨兆那家伙,真的贪婪到丧心病狂的程度?”张紫萱斜飞入鬓的修眉微微皱起,一只玉手托着下巴。 秦林毫不犹豫的出卖了戚继光,把这位戚老哥说的话和盘托出。 张紫萱听得心下骇然,跌足道:“这个戚大帅怎么如此谨小慎微?我只听说他在战场上气吞万里如虎,却在咱们相府中卑躬屈膝,家父如此信重,他竟不敢直言杨兆之事,找一点叫家父得知,也好……” 秦林翻翻白眼,心说你以为谁都可以像咱们之间这样口无遮拦?戚继光若不是谨小慎微,到处下矮桩、装孙子、拉关系,恐怕早就步了胡宗宪、俞大猷的后尘,不是冤死狱中,也得郁郁终生哪! “杨兆巨额贪污的罪行,还待查证落实,但愚兄为此有件事要求小妹帮忙,”秦林说着,贼忒兮兮的示意张紫萱附耳过来。 张紫萱把他瞥了一眼,终于还是轻盈的侧身,把左脸朝着秦林,听他附耳低语。 秦林低低的说了几句,张紫萱不停点头或者摇头,神色时而凝重时而哂笑,常言道灯下看美人比白昼更胜三分,灯烛映得她脸蛋雪玉般粉嫩可爱,青丝半掩的耳朵更是肤色莹润。 心头不知搭错了哪根弦,秦林说完就怔了怔,继而在她粉嫩的俏脸上轻轻一啄。 美人儿深邃的眼睛一下子睁大,像触电似的赶紧躲开,粉面已然通红,含羞带嗔的瞧着秦林:“讨、讨厌!刚才就不该相信你的!” 秦林哈哈一笑,脚底板抹油赶紧开溜。 有贼心,没贼胆!相府千金望着秦林远去的背影,嘴角调皮的往上翘了起来。 第二天早晨,秦林又跑到都察院佥都御史耿定力府中。 望重东山、清流名宿,耿二先生与长兄南京都察院副都御史耿定向并称二耿,不仅素有清廉之名,而且学问上承朱子、下继阳明,实乃世之表率,京师之中无论六科给事中还是都察院众多御史都老爷,说起耿二先生那都是满脸敬仰的。 他老人家家居之时一身燕服,头戴忠靖冠,神色凛然不可侵犯,俨然一位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的道学君子,叫人见了不得不肃然起敬。 可密室之中,秦林面前,耿二先生翻身拜倒,那种肃穆的表情换成了极少在他脸上见到的谄媚笑容: “秦长官大驾光临,小可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家兄在南京多承秦长官照拂,小可在此顿首百拜!” 407章 黄白册页在线阅读 <!--t; 407章 黄白册页 - 408章 紧锣密鼓暗布置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08章 紧锣密鼓暗布置 <!--go--> 408章 紧锣密鼓暗布置 耿定力被秦林双手从地上扶起来,这位声名赫赫的佥都御史满脸诚惶诚恐,小心翼翼的呵着腰。 他打心眼里害怕。 秦林是个可怕的人,连执掌司礼监、东厂的冯保都惧他三分,但作为蜚声天下的儒林名宿,耿定力还不至于怕成这个样子;还有一些可怕的证据,足以证明他和兄长耿定向两个,与相继自尽的刑部侍郎刘一儒、南京都察院都御史王本固私相嘱托结党舞弊的事情,可要是这些证据落到别的什么人手上,耿定力有的是办法让他闭上嘴巴,这会儿也不会如此害怕。 偏偏这些可怕的证据,就正好落在了这个可怕的人手中,就由不得耿定力不提心吊胆,唯恐自己两弟兄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秦林微微一笑,对待冯邦宁、徐爵尽管来硬的,耿家兄弟这种已经怕了的,咱们秦长官反而和气得多:“耿二先生客气了,本官与令兄至交好友,彼此心照,都是一家人嘛!” “是是是,秦长官说的是,我兄弟俩替长官效力,绝无二心,”耿定力点头哈腰,双手奉上茶水。 任谁也不敢相信这位在一班做着监察御史、给事中的门生面前,永远是板着脸做出一派宗师模样的正人君子,在秦林面前却活像被打断了脊骨的癞皮狗。 既然耿定力老实听话,秦林便不客气了,直截了当的告诉他要做的事情。 啊?耿定力睁大了眼睛,迷惑不解的道:“蓟辽总督杨兆可是张江陵提拔重用的人,秦长官上次不是让愚兄弟向张相爷投书输诚么?这半年,都察院乃至六科之中,但有针对江陵党的弹劾,都是小可想尽办法压了下来……” 往往做到当朝大佬或者学问上的一派宗师,旁人便以地称人,譬如严嵩是江西分宜县人,便称作严分宜,张居正是湖北江陵人,敬称张江陵,他这一派就叫做江陵党。 耿家兄弟自打被秦林逼着投向张居正,虽没有公开成为江陵党,但暗中很替张居正做了些事情。 譬如南北都察院都有些脑子发热、不怕贬谪的疯狗御史,妄想着弹劾当朝大佬,放个冲天炮从此一鸣惊人,就算张居正权势再大,弹劾表章也没断过。 耿家兄弟就以种种理由把这些表章都拦了下来,耿定力甚至发挥在儒林清流中的影响,暗嘱六科给事中里头的门生不要和江陵党作对。 为此张居正也少了很多烦心事,他晓得这是秦林的功劳,加上后来又替兵部工部办成治河、军械等三样大事,所以不管秦林怎么耍赖,张相爷总是一笑了之。 但这次耿定力听到秦林又叫他和张居正“作对”,就弄得个满头雾水了,心说你不是和张江陵走得很近吗,怎么又叫我做这件事? 秦林明白耿定力的顾虑,笑眯眯的看着他的眼睛:“万历元年,你从工部主事任上外放成都知府,曾在出京前拜访张居正,送上银二百两、诗扇一把、文集两册。” 耿定力喉咙口咯的一声响,双目圆睁,宛如见了活鬼。 那是八年前的往事,他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成为一派宗师,和张居正的关系也不像万历五年丁忧事件之后那么僵化,所以按照惯例在出京赴任之前给张居正送了礼物。 八年过去了,凭着兄长耿定向的人望和刘一儒、王本固的支持,耿定力也爬到了儒林清流之中相当高的位置,俨然一位德高望重的博学宿儒,在官场、在儒林,颇有登高一呼群山响应之能,并且在万历五年的夺情之议中毅然站到了张居正的对立面,博得耿介忠直之名。 他一直认为当年给张居正送礼的事情做得非常隐秘,张居正绝对不会把这种事拿出来说,他自己更不会说,那么就只有天知地知。 可现在秦林竟然也知道了经过,连礼物的数目都了如指掌,耿定力就相当的吃惊:“秦长官怎么连这件事都知道?” 秦林直截了当的告诉他:“昨夜在相府看的黄白册页,嗯,上面写的很清楚。” 耿定力闻言差点没把自己舌头咬掉,秦长官连相府的黄白册页都看得到,这说明什么?简直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呀! “此事你只管放手去做,”秦林温言鼓励一番,又给耿定力加了把火:“一旦成功,老兄就是继任的蓟辽总督!” 明制,总督并非定职,出任者一般挂兵部侍郎衔、加副都御史或者佥都御史,耿定力已经是佥都御史,便有直接外放总督的资格。 耿定力听秦林说可以替自己谋得蓟辽总督一职,先是不敢置信,接着就心花怒放。 他在京师,靠着各路门生的孝敬倒也不穷,可油水实在不厚,名利名利,这名声既然有了,“望重东山”、“清流名宿”的招牌却不能当饭吃,耿二先生心头便有些活动起来,指望捞点实利了。 说到实利,还有什么比蓟辽总督更实惠?辖下辽东、保定、顺天三个巡抚,每年过手的粮饷以百万计,手指缝里头随便溜一点,那就富得流油啦! “门下走卒耿定力,在此拜谢秦长官垂拔之恩!耿某毕生为秦长官效犬马之劳,如有异心,天诛地灭!” 耿定力这一番下拜不同前头,拜得那叫做五体投地,拜得那叫做心甘情愿。 秦林笑起来,所谓恩威并施,光靠恐吓威胁,耿家兄弟虽然也不敢乱跳乱动,这主动性上就差了好多,现在嘛一旦有了点甜头在前面勾引,就好比给拉磨的蒙眼驴子吊上根胡萝卜,他还不撒开四蹄使劲儿卖力? 耿定力的确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初四秦林去便宜大舅哥徐文璧府上拜会,初五他就收到消息:以丘橓为首的一班御史,以李莱为首的一班给事中,突然像发了神经病似的狂咬蓟辽总督杨兆,雪片般的弹劾表章差点把通政司的门都给封住了。 弹劾的内容则五花八门,有的指责杨兆纵容家奴强占民田,有的说他治军不力、致使土蛮部小王子猖獗,更有人说他和戚继光同谋贪污,克扣将士冬衣,每件越冬棉袄里头只装了三两棉花…… 甚至还有人质疑,戚继光素称名将,麾下将士乃百战之师,何以屡次不能犁庭扫穴,小王子、董狐狸仍纵横塞上?恐杨、戚两位“养寇自重”,实在辜负朝廷恩典,丧心病狂之极。 总之,如果这些弹劾的表章全部落到实处,那么杨兆简直就是头顶上长疮、脚底板流脓,从头烂到脚,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卑鄙无耻肮脏龌龊,连提到他的名字对正人君子来说都是一种亵渎。 更加可怜的是戚继光戚大帅,再一次无辜中枪…… 从午门进入紫禁城然后扭头往东面看,有几座和众多宫殿相比完全不起眼的房舍,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文渊阁,大明朝内阁的办公地点,目前因为首辅帝师张居正的缘故,也是大明朝真正的政治核心。 本来用以举办大朝会、代表帝王尊严的皇极殿位居紫禁城正中,北有万岁山脚下的司礼监衙门,南有内阁值班的文渊阁,居于整个宫殿群落布置的当然的核心位置。 但由于张居正的帝师身份,李太后对他的信任,以及他和司礼监掌印冯保的同盟关系,目前帝国政治的中枢不在皇极殿也不在乾清宫,而在文渊阁这几间小小的房舍之中。 今天一大早张居正来到文渊阁的办公处,就发觉不对劲儿:桌子上的奏章比平时堆得高了许多。 敢是哪里军情紧急,抑或地方上发了大灾? 想到工部侍郎、治河专家潘季驯说黄河决口只是刚好堵上,还得春天继续大修河工才能保得十年无大灾,张居正心头就是突的一跳:不好,莫不是今年春天比往年来得早,封冻的黄河提前解冻,发了冰汛? 急不可待的走到桌子前面,把最上面一本奏章翻开来看,没想到却是监察御史严微屏弹劾蓟辽总督杨兆的本章,里头字句全是无稽之谈,说什么杨兆私通土蛮部小王子,卖国求荣,实乃当代秦桧。 “老夫还是当代操、莽呢!”张居正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把这满纸胡话的奏折扔了。 翻看第二份奏章,措辞更为可笑,说杨兆给当道某大僚送千金姬、海狗肾,图谋幸进、钻营无耻。 张居正看到这里面上倒是红了一红,心道戚继光倒是给老夫送过波斯胡姬和海狗肾,杨兆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情?他虽然手稍微伸得长点,毕竟是进士出身的文人君子…… 又把这份奏折扔掉,拿起第三本,结果还是弹劾杨兆的。 一连十七八本,本本直指蓟辽总督杨兆,字字无情、句句诛心,偏偏全是荒唐无稽的说法,看到后头,张居正把上弹章的官员名字串起来想了想,不怒反笑:“耿二先生就这么迫不及待?凤磐兄,你看哪里出个缺,咱们把老耿放出去罢了!” 好个张居正,博闻强记、算无遗策,心念电转之间就已晓得是耿定力捣的鬼。 次辅张四维字凤磐,闻言就笑起来,拱手道:“耿某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放在京师着实会闹腾,太岳相公明察秋毫,四维也以为只要咱们给他对付个好缺,他也就消停了。” 三辅申时行是个墨守成规的老实人,这么些年来亦步亦趋的跟着张居正,闻言就皱了皱眉头:“耿某人好说,只是闹出这么大场风波,蓟辽杨总督那边也不能不给出个交待,怎么着也得查他一下,也好堵住悠悠众口。” 张居正点点头,就算是装装样子,也要把杨兆查一下,否则这件事不好收场。 那么人选呢? 张相爷眼前立刻浮现出秦林那张贼忒兮兮的笑脸。 408章 紧锣密鼓暗布置在线阅读 <!--t; 408章 紧锣密鼓暗布置 - 409章 钦差办案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09章 钦差办案 <!--go--> 409章 钦差办案 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大部分弹劾杨兆的奏折留中不发,从此杳无声息,少数几个措辞格外荒诞不经的,发下来将他驳斥一通。 万历初年张居正改每日早朝为逢三六九朝会,正月初九万历帝御朝治世,通政使司奏蓟辽总督杨某被劾一案,京师物议鼎沸,请朝议论定。 内阁倡议,九卿廷推,因对杨兆的弹劾涉及到贪污、占田、通敌、卖国、纵兵为匪等等几十项,所以就定下兵部侍郎曾省吾、锦衣卫指挥佥事秦林为正副钦差,前往巡抚纠劾。 正副钦差,曾省吾是脑门上贴了字条的江陵党,秦林也和相府相善,用的措辞不是查办案件,而是巡抚纠劾,朝廷的意思,或者准确说张居正的意思就非常清楚了。 司礼监也照例派了一名宦官,不是别人,正是秦林的老熟人张小阳。 钦差出京那天,锦衣校尉、兵部兵卒排了长班,走的积水潭北面的德胜门——因为蓟辽总督驻地在密云县,位置在京师北面,这京师朝北开的就德胜门和安定门,其中安定门是全城的粪车都打那儿过,钦差出城总不能和粪车去挤吧? 不少相好的官员来送行,秦林自有一班弟兄,曾省吾久历官场,同僚来送行的极多,个个脸上带着轻松惬意的笑容:是个人都知道蓟辽总督有钱,这趟差使又是张相爷摆明了做出来给别人看的一场戏,两位钦差外加一位中使轻身出城,回来可就要满载而归啰! 张公公那才叫个兴高采烈啊,当着秦林和曾省吾就说:“曾侍郎,秦长官,这趟差使您二位多担待。咱家年纪小,什么也不懂,这趟从宫里头放出来,明说是咱老伯照顾,叫咱家出来发财的。” 秦林朝他一竖中指:靠,丫以为自个儿是韦爵爷?好久真得抽个空子,查查这位喜欢嫖院的张公公,究竟是个真太监呢还是个假太监。 兵部侍郎曾省吾做过四川巡抚,当年督率十万大军平灭困扰西南百年的僰人之乱,是张居正麾下一员得力干将,也是做过封疆大吏的官员,在秦林和张小阳面前却丝毫也不曾拿大,听张小阳说得粗鄙,他就哈哈大笑: “张公公说的是,这边廷上的事情,总不能一板一眼的顶真,大家约略过得去也就是了,蓟辽总督那边就是有点小疏漏也算不得什么……哈哈,咱们走这趟,杨总督总不会叫大伙儿空手而归吧!” 张小阳十分高兴,把秦林袖子一扯:“秦长官,你说朝廷每年发往蓟辽的粮饷都上百万,杨总督这么些年过手,怕不弄了七八万?咱们的竹杠可要使劲儿敲,别三五百两就打发了。” 秦林哧的一声冷笑,嘴上不说什么,心头却暗道:要是杨兆只弄了七八万,老子才懒得跑这趟呢!张公公,你未免太小瞧他了…… 从京师往密云的一路上,张小阳都在憧憬着杨兆的厚礼,出德胜门时非纹银六百两不可,过了郑村坝开始涨到一千,到顺义时就升到了一千二,等过了怀柔县城,这数目已直线上升到两千。 曾省吾和秦林两个都哭笑不得,虽然和太监打过许多交道,始终不明白他们无儿无女的,享乐也有限,就娶了老婆买了侍妾也是个假的,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从冯保到最底下的小宦官,就没见过一个不贪的。 曾省吾作为张居正的心腹,他清楚的知道首辅帝师把自己三分之二的节敬收入转送给了冯保,以求内廷不要对新政掣肘,若不是冯保的贪婪,张居正也不必背负污名吧…… 秦林晓得曾省吾是当世能臣,一路上都在向他请教统军作战的心得。 曾省吾感激秦林上次替他解决新式枪械的问题,便竖起两根手指头直言相告:“其一,文官统帅只求调度得宜,切忌对武将临阵掣肘,其二,水至清则无鱼,该马虎时且马虎。” 第一条秦林是懂的,当初在蕲州百户所就有几个弟兄是跟着刘显平过僰人之乱的,曾省吾对大将刘显相当放权,作为文官主要负责协调军地关系、筹措粮草饷银,没有在军事上过多干预。 第二条嘛,秦林只听说治军务求严整,为什么还要马虎呢? 曾省吾笑笑,“单以斩首记功而论,就有被斩杀的敌军尸首掉到万丈悬崖下面去的,被河流冲走的,被炮火轰烂的,都无从找到,严格按照军法就不能记功领赏,奋身杀敌的将士岂不心寒? 还有许多时候,一个敌人为我两员兵卒携手格杀,这就更不好按首级记功了。 长此以往,老实之兵将就受屈,奸猾的兵将则杀良冒功以抵充原数,如不遏制,军中便以杀良冒功为能,反不肯战阵上真刀真枪的拼杀了。 所以作为统帅,就要对老实杀敌的军队睁只眼闭只眼,许他浮开两三成的首级,而对杀良冒功则坚决制止,以树立纲纪。” 秦林闻言叹服,他起初听曾省吾说边廷上事情大约过得去就行,心头还有些不以为然,此时听了曾省吾的经验之谈,才晓得很多时候制度本身都不尽合理,譬如斩首记功的规定,那么作为统帅在具体事务上就得适当的模糊处理,而对杀良冒功这种恶性行为,才要坚决打击。 大明朝西南心腹百年之患,曾省吾能一举荡平,本事当然不只这两条,既然秦林肯听,他也就肯说,两人坐在马车里头谈性极浓,秦林向他请教了许多这个时代统兵作战、粮草筹措、后勤运输等方面的事情。 密云县到京师,走通衢大路也就一百八十里,秦林一行人当官的坐马车,校尉亲兵骑马,不紧不慢的摇过去,三天之后就到了蓟辽总督的驻地。 沿途州县官员置酒款待钦差,然后把滚单、火牌流水般往密云传下去,蕲辽总督杨兆早就知道钦差什么时候来,这天就在城郊排了香案,率一众属官郊迎。 409章 钦差办案在线阅读 <!--t; 409章 钦差办案 - 410章 秦林的烟幕弹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10章 秦林的烟幕弹 <!--go--> 410章 秦林的烟幕弹 十里长亭排开龙亭鼓乐倚仗,钦差大臣兵部侍郎曾省吾、副使锦衣卫指挥佥事秦林、中使张小阳都下了马车,一块走到彩扎龙亭旁边,曾省吾亲手把诏书放在龙亭里头,南面而立。 兵部右侍郎、右副都御史、总督蓟辽保定等处军务兼理粮饷杨兆率领众多属官北面而立,这位总督生得白面黑须仪表堂堂,穿一领大红色朝服,头戴五梁冠,金带玉佩,端的是威风凛凛。 谁能想到,这么一位多年总督蓟辽军务,素称国朝能臣的大员,居然是疯狂中饱私囊的大贪官? 秦林仔细观察,杨兆身后的诸位官员从总督府属官一直到密云县令,通通把脑袋垂得低低的,亦步亦趋的跟着总督,不敢有丝毫逾越。 看来杨兆的确是位“能员”,在蓟辽总督任上这些年必定使了不少手段,恩威并施、安插心腹,把底下的官员都治得服服帖帖。 不过秦林也没暴露他的真实意图,和曾省吾这个额头贴着江陵党标签的正钦差一块来,应该能降低杨兆的警惕性吧?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杨兆率众官行五拜之礼,然后鼓乐前导,一群健卒将装圣旨的龙亭抬起来,曾省吾、秦林重新上马跟在后面,直到城中总督衙门,杨兆为首按文武职东西排班四拜。 曾省吾将诏书交给杨兆,杨兆跪接之后展开宣读,内容无非是一通套话,宣慰的意思还多过纠劾。 读完杨兆将圣旨还给曾省吾,重新放回龙亭里头,众官四拜,舞蹈山呼,杨兆跪龙亭前问“皇躬万福?”,曾省吾鞠躬答“圣躬万福”。 杨兆率众官退,将梁冠红袍的朝服换成纱帽补服的常服,又出来见钦差,行两拜礼,最后具鼓乐把诏书送到官亭里头供起来,全套迎钦差、接圣旨的程序才算闹完。 曾省吾是做惯的倒也罢了,秦林解剖尸体、分析案情几个钟头都静的下心,弄完这套程序却是头昏脑胀眼发花,有种崩溃的感觉。 好在众官接完圣旨,把朝服脱下换了常服,又到总督府正厅落座,大家脸上的神情就轻松多了。 杨兆和曾省吾是老熟人了,互相开玩笑,一个说曾侍郎什么时候升尚书,六部里头随便哪个出缺,都轮到你老兄上了吧,一个说杨总督久历边任,朝野公议曰能,将来措置机宜,一举荡平塞上,怕不步王阳明后尘,以文臣而封伯爵? 场面实在和谐得很,根本没有一点纠劾的意思。 本来嘛,大家伙儿都是张相爷提拔起来的能员,杨兆更是在蓟辽总督位置上力推新政,俺答封贡、清量田亩、一条鞭法、编练新军等事情都是百分之百的服从张居正,曾省吾和他的关系相当亲密。 谈笑几句,曾省吾就介绍秦林:“老杨,这位秦将军虽然年轻,却已简在帝心,恩相张老先生也很看重,着实是位年轻有为的能臣,将来定是我大明朝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 杨兆早听过秦林的名字,闻言立马满脸堆笑:“久仰秦将军大名,前次鄙人的帐房麻某人猝死一案,多劳秦将军费心,听几个奴仆提起,杨某好生感激,只可惜边廷事重,无暇亲往拜谢,一直心中抱憾。” 曾省吾哈哈大笑,抚掌道:“杨总督,可别口惠而实不至啊,这次你得‘重重’的谢一谢秦将军。” 秦林故意做出贪婪的样子,听到重谢就把眼睛睁得老大,假模假样的推拒:“曾侍郎说笑了,下官尽为臣的本分,何须杨总督‘重谢’?大家还是彼此心照吧。” 杨、曾两位还没回答,张小阳先就急了,隔着茶几连扯秦林衣袖:“咱家在宫里就听说杨总督很够朋友,若有什么惠赐,秦长官您只管恭敬不如从命嘛。” 说着张小阳就直愣愣的盯着杨兆,恨不得直接从他袖子里头摸几锭马蹄金。 秦林闻言也就点头,“张公公说的是,杨总督名声在外,本官早有耳闻了,蓟辽一带的‘土仪’,托杨总督的福,这趟总得见识见识。” 曾省吾说话还收着几分,秦林和张小阳就粗鄙不堪了,才把圣旨接了,刚坐下来就明说什么“惠赐”、“土仪”,这急不可待的样子落在众位官员眼中,登时就把他俩看得底儿掉。 杨兆极其爽朗的大笑:“秦将军、张公公,您二位不晓得,曾侍郎是本官多年好友,所以彼此说笑。杨某是极喜欢交朋友的,两位到蓟辽来,各色风物总要敬请雅赏的。” “那敢情好啊,我老叔就说了,这趟差使办下来,回宫可以几年都不愁吃穿了,”张小阳极其高兴,太监贪财那是名不虚传。 秦林也搓着手,嘿嘿直乐:“在南京就听家岳提到杨总督大名,今日一见,真乃我大明股肱之臣也!” 曾省吾就对杨兆说,张小阳的叔叔就是当今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而秦林的平妻,就是南京魏国公徐邦瑞之女。 “哦,原来是两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总督府属官都这么想。 杨兆闻言并不怎么吃惊,想是早已知道这两个的来历,却装出刚知道的样子,把手一拱:“失敬、失敬,原来两位都是世受国恩的忠臣之后。” 官员们肚子里好笑,张小阳是宦官的侄儿,秦林是裙带关系,哪里称得上“世受国恩”?倒是秦某人怎么弄到魏国公女儿做平妻,莫非那女儿是妾生的,家里不得宠? 可秦林和张小阳两个却俨然以此为荣,脸上颇有点得意洋洋之色,落在众官眼中,就越发瞧他们不起了。 杨兆安排了歌舞欢宴,以他为首,刑名、钱谷两位幕友作陪,和三位钦差推杯换盏好不热闹,晚上又安排歌姬暖席,秦林推说家有悍妻,曾省吾和张小阳则来者不拒。 曾省吾倒也罢了,张小阳要歌姬何用? 回到驿馆安排好的房间,土仪已经送过来了,几口腊黄羊、干乳猪,放在地上,陆远志、牛大力和一名年老的“长随”恭候多时。 “这个杨总督十分老辣,不好对付啊!”改扮成长随的徐文长揪着黄不黄、灰不灰的山羊胡子,似笑非笑的踢了踢黄羊。 410章 秦林的烟幕弹在线阅读 <!--t; 410章 秦林的烟幕弹 - 411章 师爷斗师爷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11章 师爷斗师爷 <!--go--> 411章 师爷斗师爷 徐文长伸脚踢着那只风干的黄羊,竟然纹丝不动,显然内中别有蹊跷。 秦林努努嘴,牛大力就抓起黄羊双手用力一分,立马将整只羊撕成两爿,只见羊肚子里头掉下一团油纸包着的东西,砸到地上当啷作响。 撕开油纸,包着的竟是雪亮的细丝纹银! 不仅是黄羊,乳猪肚子里也装着好东西,归拢了数数,三千两纹银亮闪闪的,好大一堆呢。 徐文长把山羊胡子捋了捋,瘪着嘴冷笑:“杨兆这厮久历官场,哼哼,居然玩这一手,分明是想把长官您变成套上笼嘴的毛驴,欺我等识不破他这‘无中生有’连环计么!” 秦林也摸了摸鼻子,若无其事的道:“杨兆果然包藏祸心,不过,本官也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 陆远志和牛大力面面相觑,根本不懂自家长官和徐老头子说的什么。 把银子藏在风干黄杨和乳猪的肚子里送来,不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吗?为什么说他居心不良,设下连环计的圈套呢? 徐老头子抽下棉鞋照头就打:“两个傻小子,他为什么不送珠宝、黄金、银票,偏偏抬这三千两银子过来!” 陆、牛两个登时明白了几分,却终究有些儿懵懂,还是徐文长和他们一一解说分剖。 原来杨兆玩这羊肚藏银,首先是一招“投石问路”,如果钦差收下自然没事,如果钦差存心找茬也不怕,你要是责他公然贿赂钦差大臣、居心叵测之罪,他就把脸一抹:我什么时候送过银子?我分明送的黄羊、乳猪。 接着等钦差大臣从羊肚发现了银子,这就是“无中生有”之计,神不知鬼不觉贿赂就送了,外人无从察觉。 最后不赠送便于携带的黄金、银票,而是这么一大堆,整整三千两银子? 那就是把你套住,钦差大臣从京师风尘仆仆的过来,自然不可能随身带几千两银子,如果钦差要和杨兆作对,他再暗中指使人控告钦差索取巨额贿赂,随便找个小官来做行贿的替罪羊,再从你这里轻而易举的搜出三千两贿银,那秦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偷偷送走也不可能,身为统辖三巡抚、四总兵、十余万大军、权势极大的蓟辽总督,自然有的是办法盯住这一大票银两的去向。 所以只要钦差收下银子,就等于毛驴被他套上了笼头,再也不能撅蹄子——这一招就叫“反客为主”,最为毒辣。 “靠,光送个黄羊就使了三条连环计,”陆胖子听完这些,把拳头往炕上重重一砸:“杨兆哪儿是给咱们送黄羊?敢情他老人家把咱们当成肥羊来宰喽!” 牛大力把胖子扯了扯,“你担心什么?咱们长官啊,心里头早就有数呢。” 可不是,秦林始终微笑不语,听得两个心腹弟兄说话,这才不慌不忙的道:“怕什么?我正是要杨兆把咱们当成肥羊嘛。” 徐文长嘿嘿干笑着把大拇指一竖:“长官借张公公打头阵,这一招‘假痴不癫’也使得妙,怕是在座官员有大半把长官认作张小阳一样的浅薄无能之辈吧。不过……” 不过什么?陆、牛两个把老头子连推直推,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卖关子呀! 徐文长话锋一转:“瞒得过别人,须瞒不过杨兆这条老狐狸,也瞒不过他手下赵师臣、刘良辅这两个狗东西!老头子我刚才一不小心和赵师臣朝了相,他们怕是有了防备。” 赵师臣是总督府的总文案,刘良辅是粮饷师爷,两人都有举人身份,是江南绍兴府有名的“劣幕”,专会帮着上司草菅人命、贪污公款、欺上瞒下、行贿受贿。 明制,官府幕宾的地位比属官还要高些,这两位实是蓟辽总督杨兆的左膀右臂,绝非易与之辈。 徐文长愤愤的道:“这两个在江南为非作歹,搞得声名狼藉,没想到竟又跑到边廷上,不知帮着杨兆做了多少坏事!” 秦林笑呵呵的将手一摆:“就没有赵、刘两位认出先生,以方才我暗中观察杨兆的样子,也不像被我骗过的。呵呵,这次本官和杨兆是钦差斗总督,那赵师臣和刘良辅,就要靠徐先生去师爷斗师爷了——不知徐先生这么些年未曾踏足官场,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徐文长拱手为礼,浑浊的眼睛里闪动着火苗:“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区区劣幕,不堪一击!” …… 同一时间,蓟辽总督府内书房,赵师臣、刘良辅两位劣幕正如徐文长的猜想,和杨兆待在一块,也在商议怎么对付秦林。 总文案赵师臣生得瘦高,满脸疙疙瘩瘩凹凸不平,生着一双凶相毕露的马蜂眼,只要眯起来就有几丝锋锐的寒芒若隐若现,说话是尖锐难听的豺狼嗓门: “东翁杨老先生,那秦某人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哪!刚才学生瞧见他手底下一名长随,竟是江南有名的劣幕、专和当道诸公作对的徐文长,看样子是要对东翁不利呢。” 好嘛,这才叫贼喊捉贼呢,赵师臣才是劣迹斑斑的绍兴师爷,他偏说徐文长是劣幕。 “哦?”蓟辽总督杨兆闻言并不吃惊,不慌不忙的用右手食中二指在左手掌心点了点,“老夫听说秦某人是副钦差,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此人年纪虽轻,在京师闹腾的声势却不小,不仅冯保的侄儿在他手上吃了亏,刘守有也拿他无可奈何……” “东翁勿忧,学生做的账,莫说徐文长了,就算是秦某人烧香拜佛请得财神爷下凡,也查不出一毫毛病!” 说话的是粮饷师爷刘良辅,他五短身材,留着两撇老鼠胡须,相貌贼眉鼠眼,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显得格外奸猾,伸着小短手在主人面前把胸脯子拍得山响。 “那就好,那就好,”杨兆轻描淡写的把头点了点,对刘良辅做的假账十分放心,但他的自信当然不仅仅限于一本假账。 堂堂蓟辽总督,节制三巡抚、四总兵、十余万大军,拱卫京师之边廷重臣,在朝野苦心经营,势力盘根错节,声息上达相府下通塞外,哪有那么容易被区区锦衣卫指挥佥事扳倒? “秦某人识相就罢了,如果痴心妄想要和老夫扳扳手腕……”杨兆沉下脸阴险的冷笑着。 一阵晚风吹来,室内摇曳的烛光将他的脸映得忽明忽暗,白天叩接圣旨时那张写满了忠君报国的脸,突然间变得阴沉莫测,嘴里冷冷的吐道:“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赵师臣也跟着嘿嘿的冷笑起来,刘良辅则没来由的心头一寒。 …… 第二天,宾主双方继续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展开交流,曾侍郎和杨总督深入交换了对于北方边防的看法,并在张首辅新政的指导方针下达成了广泛共识。 曾侍郎高屋建瓴的指出蓟辽防务和大明安危息息相关,杨总督任重而道远;杨总督回答在英明神武的朱主席和富有远见卓识的张总理领导之下,蕲辽战线的广大指战员深入贯彻执行新政方针,一定把蓟辽防区建设成为大明北方的钢铁长城 ——好吧,其实这些都是秦林枯坐无聊时,自己把两边干巴巴的谈话“翻译”着玩的,结果惊人的发现古今如一,不禁感慨万千…… 曾省吾和杨兆两个谈笑风生,赵师臣、刘良辅则出来作陪,和秦林、张小阳说笑。 张小阳昨夜已经收了“土仪”,又和杨兆安排的歌姬彻夜缠绵,坐在那里只管眉花眼笑,还问蓟镇有没有塞外胡女,真不知他一个太监哪有这么好色? 秦林也装着和光同尘,与张小阳嘻嘻哈哈的插科打诨,暗中试探赵、刘两位师爷。 赵师臣凶顽果敢,刘良辅奸猾刁钻,这两个说话都是滴水不漏,饶是秦林以现代刑侦讯问技巧施以交叉盘问,也没问出一点儿有用的东西。 这两个劣幕,果然不好对付啊! 再看看那些属官,要么连他们自己都不明底里,要不就是杨兆的心腹死党,杨兆苦心经营八年之久,从蕲辽总督府本身恐怕不容易打开局面。 杨兆和曾省吾相谈甚欢,又开午宴相请,罗列珍馐、歌舞助兴,这一顿直吃了个半时辰,到下午才算完,杨兆亲自把三位钦差送出总督府,双方欢笑道别。 秦林剔着牙齿,漫不经心的道:“曾侍郎,咱们到密云来,光吃吃喝喝怕是遮不了别人眼睛,堵不住别人嘴巴,以下官之见,还是得把总督府出入账册调出来瞧瞧,另外蓟镇戚帅也一块被弹劾,咱们走客不如坐客,就请他来这里答复,如何?” “本该如此嘛!”曾省吾没细想就同意了,在他看来就算是做个样子出来,这两件事也是必须的。 杨兆顿时警觉起来,在秦林和曾省吾之间看了看,使个眼色,赵师臣就炸响了豺狼嗓门:“秦钦差,我瞧您老手下有个长随,长得很像江南有名的劣幕徐文长?” 什么?曾省吾格外诧异。 徐文长闻言也不避讳,就从长随班子里站了出来,朝诸位大员团团作揖:“在下山阴徐渭,见过衮衮诸公!” 411章 师爷斗师爷在线阅读 <!--t; 411章 师爷斗师爷 - 412章 想歪了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12章 想歪了 <!--go--> 412章 想歪了 赵师臣和刘良辅相顾而笑,自觉揭破了徐文长的身份,徐老疯子和秦林一定尴尬无比吧! 曾省吾大吃一惊,看着眼前留着黄不黄、灰不灰山羊胡子,一身旧棉袄带着破洞,颇有些不敢置信:“你、你果真是青藤居士徐文长徐老先生?” 徐文长负手而立,傲然答道:“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老头子正是青藤居士徐渭。” 哼哼,看好戏喽……赵师臣嘿嘿奸笑,心道徐老儿你以为扮成长随,就没人识得了?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 他不怀好意的瞧了瞧徐文长,又瞧了瞧秦林,嘿嘿冷笑。 没想到曾省吾立刻肃然起敬,朝着徐文长深深一揖:“老先生大驾光降,惜晚生有眼不识泰山,竟不识得大名鼎鼎的青藤居士,若非赵先生提醒,几乎当面错过!想三十年前,徐先生铁笔震江南、高名动公卿,晚生仰慕已久,只可惜缘铿一面,却不料于今日相见,总算稍解渴慕之情。” 怎、怎么会这样?赵师臣的笑容僵在了坑坑洼洼的脸上,贼眉鼠眼的刘良辅也把老鼠眼睛瞪得快掉下来了。 别人只当他老疯子,赵、刘两个劣幕也以己度人,觉得老疯子半生落魄,哪有我俩总在大官大府做师爷,吃香喝辣大笔拿银子来的冠冕堂皇? 殊不知曾省吾怎么可能和他们一样?山阴徐文长,大明朝二百年号称第一才子,三十年前就已谈笑动公卿,那时候曾省吾还在家乡做秀才时就已闻得山阴徐渭的大名,好生仰慕。 官当得再大,优礼前辈的儒林规矩是不能丢的,曾省吾虽已做到兵部侍郎、钦差大臣,在徐文长面前也执后辈晚生礼节,十分的谦恭。 徐文长也晓得曾省吾大名,闻言捻须微笑:“曾侍郎在四川巡抚任上,督率大将刘显,领十四万大军进剿都掌蛮,克寨六十余,俘斩四千六百名,拓地四百余里,得诸葛铜鼓九十三,一举荡平大明西南腹地的百年叛乱,战功彪炳,老头子当年病中闻得捷报,也为之浮一大白哩。” 这番功绩正是曾省吾平生得意之事,听徐文长说起,他好生高兴,又将秦林一指:“徐老先生诗作,谓‘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今日却不同了,想来秦将军就是您等到的买珠之人吧!” 秦林想起当初和徐老头子见面的情形,就是肚子里好笑,面上则做出正儿八经的样子:“不瞒曾侍郎,徐先生和下官一见如故,所以结成忘年之交,他生性洒脱不羁,这才扮成长随,跟着下官到此见见边塞风物。” 是啊,确实“一见如故”,旁人倒也罢了,陆远志、牛大力两个互相掐着使劲儿才忍住笑,记得当初是老疯子在茶馆胡说八道,被甲乙丙丁痛打了一顿,还差点被秦长官锁进监牢里面…… 徐文长则连连讪笑,和秦林心照不宣的互相看了看。 赵师臣在旁边那叫个郁闷哪,本以为点明徐文长的身份来历,好叫秦林尴尬一场,没想到曾省吾对徐老疯子的态度是格外恭敬,反叫他自己没趣。 正寻思着怎么把曾侍郎点一下,叫他明白秦林、徐文长来意不善,结果张小阳又岔了出来。 这位宫里出来的中使,从旁边把秦林的衣服扯了扯,低声问道:“这个老头子,就是专会捉弄人闹笑话的徐文长?” 徐文长学富五车、文武双全,同时又滑稽幽默,有不少趣闻轶事在民间广为流传,张小阳只是个小太监,当然不知道他参与制定抗倭战略、协助吴兑执行俺答封贡等等军国大事,却对那些滑稽段子牢记于心。 秦林点头道:“是啊,他极会捉弄人的。” 若不会捉弄人,怎么把毕懋康逼上梁山?嘿嘿嘿…… “哎呀呀,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徐文长啊,”张小阳比曾省吾还要激动,他是皇宫里头放出来的小太监,也不太懂世事,身为钦差中使居然上去就给徐文长磕了个头,喜滋滋的道:“咱在宫里头总听人说你老人家的故事,就是太后、公主面前也常说了解闷的,只道你是个古人,没想到今天还活在世上,真正叫咱吃了一惊。” 徐文长倒也不客气,摸摸张小阳的头,笑眯眯的道:“是啊,老头子还活在世上,有些人倒是巴不得老头子早死呢。” 说着,徐老头子凌厉如刀的眼神把赵师臣、刘良辅扫了一眼。 “他奶奶的,谁要您老早死?您老长命百岁!”张小阳欢欢喜喜的拉着徐文长:“老先生,你骗王世贞吃瓜、替人挑粪过桥、哄赚俺答的几个故事,究竟是不是这么说的?和咱再讲一遍好不好?回宫里,咱也好和别人讲讲,要是他们晓得咱见着了活的徐文长,怕不羡慕得把眼珠子掉下来哩!” 原来皇宫里头深宫寂寞,太监、宫女乃至后妃都无聊得很,喜欢讲故事打发时间。 徐文长名气又大,滑稽段子又多,讲来讲去连别人的笑话故事都栽到他头上了,像张小阳这种不学无术的太监还以为“徐文长”是个宋朝唐朝的古人,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没想到现在居然活生生的站在眼前,这一喜就非同寻常了。 曾省吾笑着朝被张小阳纠缠的徐文长拱拱手,意思是您老还是先满足这位小公公吧,咱们嗣后再谈。 秦林也点点头:“徐先生,您先给张公公讲讲故事吧,看来您肚子里的故事不倒空,他是不肯放手的,反正总督府的账本,总得晚间才能清理出来吧!” 杨兆方才始终面带微笑一言不发,被秦林又提到账本的事情,打了个突然袭击,他却是不慌不忙:“赵老夫子晚间亲自把账本送过去,总要叫秦将军放心。” 敲定稽核账本和派人去通知蓟镇练兵的戚继光过来同受纠劾,秦林这才告辞离去,他和曾省吾说说笑笑,张小阳则一刻不停的缠着徐文长,要他讲故事。 总督府门口,赵师臣牙齿一咬,马蜂眼眯起,凶狠的瞧着徐文长的背影,恨不得一口把他吞了。 尽管赵师臣帮着上司为非作歹,捞了不少银钱,享受总督府总文案的地位,自觉比落魄的徐文长高了不知多少,可刚才兵部侍郎曾省吾和钦差中使张小阳的表现,让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自惭形秽。 同为绍兴师爷,曾省吾、张小阳看重徐文长,却对他赵师臣基本无视啊! 杨兆倒是云淡风轻的笑笑:“这个秦某人还是有点儿手段,能把徐文长弄来做幕宾,不简单。” 东家的说辞,叫赵师臣越发嫉恨难平,眯着的马蜂眼越发凶恶。 正是要激得你用心办事!赵师臣的表现,正中杨兆的下怀。 刘良辅则老鼠眼一转,试探着道:“东翁,曾侍郎不是咱们一党的吗?方才怎不提醒他一下,告诉他秦某人别有用心呢?” 杨兆皮笑肉不笑的把刘良辅看看,这人做假账有一手,是个很不错的粮饷师爷,可别的嘛还差着老远。 刘良辅被主人看得心慌,还是赵师臣把他肩膀一拍:“老刘,你以为曾侍郎不知就里?哼哼,人家能做到兵部侍郎……面上虽不说,心头早已嘹亮!” 确实,曾省吾当面对徐文长恭恭敬敬,其实立刻就瞧出了道道。 徐文长不仅是江南第一才子,装了一肚子滑稽幽默的故事大王,还是精明强干的师爷祖宗! 他在胡宗宪幕府做总文案的时候,什么赵师臣、刘良辅算哪根葱? 秦林把这位爷带在身边,绝不是请他欣赏边塞风景这么简单! 但是秦林也和相府走得很近,并且和张相爷的关系也很微妙,即使曾省吾是江陵党的骨干人物,一时间也不清楚相府究竟对此事是什么态度。 所以回到钦差下榻的馆舍之后,曾省吾就闭门不出,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一骑快马便带着他的书信,朝着京师飞驰而去…… “想必曾侍郎已经察觉不对劲儿了,”徐文长摆脱张小阳的纠缠之后,回到秦林的房间,老头子的神色带着一点儿焦灼,“他如今隐忍不发,自是顾虑长官和相府之间另有别情,但要是他得了张相指示,咱们就不好行事了。” 密云到京师一百八十里,快马一日便可来回,若是曾省吾得到相府的确切消息,他身为正钦差从中作梗,秦林要查杨兆那就难如登天了。 秦林摸了摸下巴,稍微迟疑一下:“呃,这个嘛,如果不出意外,相府那边应该不会有指示传来吧,张小姐……” “怎么可能?张居正被杨兆蒙蔽,戚继光敢怒不敢言,现而今张、曾、杨实为一党……”徐文长连珠炮似的驳斥秦林,忽然看到这家伙脸上神色颇有些古怪,又提到张紫萱,方才猛的醒悟过来:“秦长官,难道你已经?哇咔咔咔,了不起,了不起!” 徐文长把大拇哥一挑,老疯子暧昧的怪笑。 哦~~陆胖子和牛大力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挤眉弄眼。 这三个家伙,都想到哪儿去了!饶是秦长官脸皮厚,也免不得老脸一红。 412章 想歪了在线阅读 <!--t; 412章 想歪了 - 413章 玉女盗书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13章 玉女盗书 <!--go--> 413章 玉女盗书 曾省吾派往京师的亲兵一走,蓟辽总督杨兆就立刻接到了消息,身为督率大军屏护京师的边廷重臣,苦心经营这么些年,势力早已盘根错节,钦差大臣的一举一动都别想瞒过他。 “果然不出老夫之所料,”杨兆在内书房把玩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玉雕狮子,脸上挂着讥诮的冷笑。 赵师臣马蜂眼亮闪闪的,咬牙切齿的道:“秦某人自作聪明,拉张相爷的虎皮做大旗,其实和江陵党根本不是一路,等曾侍郎从京师得了相爷的钧旨,倒要看看秦某人还能翻得起浪来?” 刘良辅笑得老鼠胡须一抖一抖的,笑容格外猥琐:“反正姓秦的也蹦达不了两天了,赵老哥,你说咱的账簿还给他送过去不?” “送、怎么不送?咱让他好好查,用心查!”赵师臣脖子一梗,豺狼嗓子又尖又硬。 杨兆轻轻拍着玉雕狮子的头,悠然自在的道:“曾侍郎派往京师传信的亲兵,咱可得‘保护’好了,要是半道上被秦某人安排人截了去……” 赵师臣抬手一揖:“东翁放心,学生已经打点明白了,万无一失!” 的确万无一失,蓟辽总督府派出边军精锐斥候装成往京师递塘报的铺兵,半路追上曾省吾的亲兵,假说结伴同行,实则暗中护送,一路把他送到了京师灯市口纱帽胡同的张居正相府。 那亲兵浑然不觉,笑眯眯和诸位精锐斥候道别,他是常走相府的,和门政大爷们熟得很,很快曾省吾的书信就送到了管家游七手里。 晓得曾侍郎是自家主人的心腹,游七不敢怠慢,立刻将书信和别处来几封紧要函件,一块儿放在了张居正书房的案头,等帝师首辅从内阁回来,他老人家亲自批阅处理。 铺兵投书回来,自是放心得很,那些精锐斥候见书信投进了相府,也俱各安心。 开玩笑,所谓侯门深似海,可哪里的侯门能和当朝首辅帝师的府邸相比?高墙青瓦、楼台重重,外人却不能窥其一端,只因几处门口驻着锦衣校尉、边军精锐、京营选锋,高墙外面又有五城兵马司的兵卒来回巡视,强弓硬弩、鸟枪利刃,守卫之森严堪比皇宫紫禁城,谁还能在这里头捣鬼? 不过,世事无绝对…… 相府内书房外曲折的回廊,两旁盛开的红梅灿若朝霞,一道娉婷的人影从花丛中款款走来,仙姿丽色比花还娇艳三分,深邃不见底的双眸,又带着传自父亲的几分狡黠。 远远瞧见小姐走来,守在内书房外面的奴仆尽皆低头,丝毫也不敢仰视,连呼吸都尽量放得轻微,唯恐亵渎了这位貌若天仙的相府千金。 直到看见小姐要进内书房,为首的蓝衣仆人才把身子一闪拦在前头,弯腰躬身:“禀小姐,老爷还没有回来。” 张紫萱斜飞入鬓的修眉微微一挑,伸手理了理鬓角发丝:“怎么,难道父亲大人不在,我就不能进这间书房?” “这……”,蓝衣仆面露为难之色,心念一转:老爷和小姐乃父女至亲,平时也常在书房和儿女相见,这要是硬拦下来吧,所谓疏不间亲,身为家仆难道还能越过小姐?将来就是在老爷面前,也该自己吃亏。 没奈何,蓝衣仆只好陪着笑脸,闪身退步避往旁边。 张紫萱微微一笑,目不斜视的走进书房,那蓝衣仆却踮着脚尖,从门口望进去,监视着她的举动。 “这厮倒是个忠心耿耿的,”张紫萱抿嘴微笑,却不便对这忠心的仆人太过分,只好假装在书橱上挑选书籍,眼角余光扫视着书桌上的信函,很快就发现了目标。 “啊,就是这本《竹书纪年》!”张紫萱高兴的从书橱上取下一本古色古香的大书,将它放在书桌上津津有味的翻看,那书页翻开来,便把信函压了几封在底下。 看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她把书页重新合上,喜滋滋的带出去,告诉那蓝衣仆:“和老爷说一声,我把《竹书纪年》拿去看了。” 原来只是借本书!蓝衣仆如释重负的点点头。 他并不知道,《竹书纪年》的书页里头,还夹着曾省吾写给张居正的书信。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张居正从内阁回到家中,这位精力充沛的首辅大人只略微休息了片刻,吃了几块点心,就脚步匆匆的赶到内书房,处理这些至关重要的函件。 朱元璋废除丞相制度,内阁首辅“似相而非相”,通过一系列的权力运作能够达到甚至超越过去普通的丞相的权力,但毕竟不是真宰相,在制度上不具备独立的权力。 于是发誓要中兴大明、天下大治的万历首辅张居正,便不得不“以操、莽之术,图伊、周之业”,利用权谋手段来实现对权力的掌控,而这些不能堂而皇之弄到内阁和朝廷的内容,便体现在他和党羽的书信往来之中。 头一封信是工部侍郎潘季驯写来的,秦林斡旋之下由五峰海商和漕帮垫支了河工钱粮,这位治河专家正在黄河岸边为了治理水患、保中原百姓不再遭黄泛之苦而辛劳工作。 他写来的信上,抱怨河南巡抚对治河工作漠不关心,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行事颇多掣肘。 张居正想也没想,就取了空白信纸,简短的给了回复:“时良兄(潘季驯字时良)见信如晤。河工千秋大业,事成可保中原万千百姓免于水患,豫抚安能置身事外?不谷(王侯的自谦称谓,相当于孤、寡,此为张居正的自称)明日朝议加豫抚兼理河道衔,令其不得推脱。” 潘季驯治河,河南巡抚出于官僚躲懒的本能不予配合、玩踢皮球,张居正就给河南巡抚加个“兼理河道”的头衔,叫他没法置身事外。 又有别处赈灾、备荒、整军、人事的种种事情,张居正都一一用类似的办法对付,凡是乱蹦乱跳的,他授意六科给事中发动弹劾,凡是大力推行新政的官员,他写信给当地督抚巡按,叫他们上奏保举…… 内阁票拟和司礼监批红的权力实际上都掌握在张居正手中,这些弹劾、保举一旦发到朝廷,张居正自己票拟同意,让冯保批红照办,就成为了朝廷的正式诏书,生杀黜涉取决于心,虽万里之外也无法抗拒,端的是雷厉风行。 八年,万历八年了,帝国在他的指引下,力推新政、清丈田亩、整肃军备、消灭倭寇、剿灭僰乱、俺答封贡……中兴盛世仿佛就在眼前。 当然,凡是违逆他的意志,想和江陵党对抗的人物,都被帝师首辅的巨掌碾得粉碎,要么尸骨无存,要么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小心翼翼的舔舐着伤口。 终于,张居正完成了他的任务,所有的函件都得到了处理,帝师首辅很满意自己的工作,伸了个懒腰,端起了一盏浓浓的参茶。 “父亲大人,您还忙吗?” 女儿清朗动听的声音,瞬间驱散了张居正的倦意,他笑盈盈的答道:“紫萱啊,爹爹已经忙完了,快进来,这里有辽东巡抚刚送来的参茸茶!” 红泥小火炉煨着茶水,张居正倒了一盏滚热的参茸茶,亲手递给女儿。 捧着香味浓郁的茶水,张紫萱宛如夜空的眼睛里闪烁着感激,不管张居正在外面多么威风、掌握文武官员生杀黜涉时多么严厉可怕,在家里,他永远是个慈爱的父亲。 “爹爹,你对女儿真好!” 张居正不疑有他:“那当然,谁叫爹爹有六个儿子,只有你这一个女儿呢?” 张紫萱突然觉得不应该欺骗父亲,几乎立刻就要将真相和盘托出。 不过想到秦林说的那些话,想到戚大帅的苦衷和那些奋身报国的边廷将士,张紫萱的心中就没有了一丝犹疑——试想将来父亲知道了真相,他也会支持女儿这样做吧! 在拿到确凿的证据之前,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说服父亲,将蓟辽总督杨兆这样一位支持新政的边廷重臣直接拿下,革职查办啊,所以就只好…… 张紫萱嘻嘻笑着,将一直藏在身后的书举起来:“《竹书纪年》,嘻嘻,女儿从爹爹书房借去看过了,这就完璧归赵。” “哦,你把这本书都看了?”张居正似乎有些吃惊,接着摇摇头:“此书是枭雄之辈看的,你个女儿家嘛,真是的……” 张紫萱撇撇嘴:“儒家好些话,都是替当道者粉饰,女儿以前读到尧舜禹禅让,觉着太不合情理,何以三代古人如此反躬自省,而后世并无禅让之事?直到读《竹书纪年》上说,‘昔尧德衰,为舜所囚’,才知道尧舜之禅让,与汉献帝禅让曹魏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张居正无可奈何,他也就点点头:“你知道就好,很多史书上写的都不尽不实,所谓春秋笔法,文过饰非而已!哼哼,只不知若干年后,爹爹我又将如何为后世人评说?” “自然是大明朝的第一贤相、万历朝中兴名臣,”张紫萱摇着父亲肩头撒娇,与此同时,一封信函已插进张居正之前批好封好的那叠函件中间,神不知鬼不觉。 413章 玉女盗书在线阅读 <!--t; 413章 玉女盗书 - 414章 戚继光的忧惧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14章 戚继光的忧惧 <!--go--> 414章 戚继光的忧惧 密云县,天空彤云密布,浓黑犹如锅底,也许是开年来的第一场雪正在翻滚的云层中酝酿。 虽已是正月,这北方边廷的天气比京师更为寒冷,无论军民都缩在家里煨着热炕头,那些迫于生计不得不出门的可怜人,则穿了厚厚的棉袄,带上松针编织的蓑衣,踏着钉鞋、缩着脖子,在道路上步履蹒跚的行走。 可就在凛冽的寒风之中,偏有数骑人马向着密云县疾驰,人如虎、马如龙,腰间长刀胜雪,背后鸟枪铮亮,一眼便知是蓟镇戚爷爷麾下新军。 道路旁边的行人见了,无不咋舌:娘耶,这般天气还纵马疾驰,戚爷爷带的兵,莫不是铁打的? 殊不知这一行人中为首的骑士,寻常身材并不魁梧,斗笠遮住的相貌也极寻常,穿一领打着补丁的旧战袍,身穿铁甲、头戴铁盔整个人如同钢浇铁铸的汉子,便是左都督、少保、蓟镇总兵官戚继光! 马儿疾驰,刺骨的寒风吹在脸上犹如刀刮,可戚继光毫不在乎,“南北驱驰报国情,江花边月笑平生,一年三百六十日,都是横戈马上行”,他做的诗早已将拳拳赤诚之心展露无遗。 此刻他的忧心忡忡,并不是因为边塞练兵的辛劳和苦寒,而是担心失去连这辛劳和苦寒都无法“享受”,失去精忠报国的机会! 是的,行贿送礼、低声下气的磕头、委曲求全……戚继光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保住他的权力。 可这是什么权力呢?在边塞受苦的权力、统帅大军杀敌报国的权力、率领弟兄们拿自己鲜血和人头去和敌人拼命的权力! 前两天得知京师科道言官对蓟辽总督杨兆发动了攻击,戚继光就本能的察觉到不对劲儿,在蓟镇接到钦差大臣召见的命令,他更是心头忐忑:这件事,会不会和副钦差秦林前些天在便宜坊和自己说的那些话有关?这会不会是朝廷中的又一次党争倾轧? “伯父、伯父”,戚金连声喊叫着,唯恐走神的伯父摔下马去。 戚继光终于回过神来,苦笑着朝侄儿点点头。 就算是和倭寇浴血厮杀、和土蛮部小王子沙场拼命,戚继光什么时候不是谈笑自如?可昨天接到钦差召见的命令,得知秦林就是副钦差,想到自己和他说过的那些话,几乎一夜之间这位大帅的脸色就变得憔悴不堪,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嘴唇也干裂起了血口。 戚金忍不住嚷嚷起来:“伯父,咱们行得正、站得直,就算和姓秦的说了些什么,那也没有一句虚言哪!姓杨的贪污粮饷,朝中有人要借此兴风作浪,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边防之机不在边鄙,而在朝廷;不在文武疆吏,而在议论掣肘,”戚继光回答着侄儿的问题,颇有些心不在焉。 想到胡宗宪、刘显、俞大猷的遭遇,戚继光的心情,实在糟糕透了。 “哼,这个姓秦的当面装好人,背后利用咱们!”戚金愤愤的说着,将马鞭狠狠一甩。 他不明白,伯父带着弟兄们辛辛苦苦替朝廷御边,打倭寇、打鞑虏,出生入死,为什么每次党争倾轧,边廷上这些流血流汗的将士就成为了斗争的牺牲品? 钦差行辕之中,秦林的心情也不怎么好。 徐文长挑灯夜战,把蓟辽总督府送来的粮饷出入账册审核了一遍,以他老辣的眼光和丰富的经验,也没能从账面上找出纰漏。 老疯子的眼睛熬得红通通的,头发被抓得乱糟糟的像个鸡窝,脸上带着某种病态的亢奋,突然将桌子重重一拍:“丢你老母,刘良辅个二五仔,做嘅假账实情巴闭!” 徐文长会说全国各地十几种方言,这不一急起来,拿广东话骂刘良辅做的假账厉害了。 秦林大笑起来,把老疯子肩膀拍了拍:“徐先生,这才叫棋逢对手将遇良材嘛,不过,我比较看好你哟!” 徐文长得意的笑了笑,嘴角跟抽风似的,好在众人早已习惯,倒也不以为怪。 陆远志和牛大力两个垂头丧气的从外面走进来,胖子一叠声的抱怨:“我的秦长官诶,外头不管老百姓还是军士,听到我俩是外路口音,都躲得远远的,嘴巴闭得那叫个紧哪!” “各处都没什么古怪,就是看见有闻香门在开坛烧香,嘿,信徒不少呢!”牛大力补充道。 上次在陈铭豪家见过闻香门传教,秦林回去就查过了,闻香门是官府允许传播的普通民间道门,搞烧香拜佛那套,教义和白莲教有明显差距。 秦林摸了摸下巴,沉吟道:“目前看来没有别的头绪,等戚继光来了,看看能不能从他那里打开突破口。” “难、难、难!” 徐文长一连说了三个难字。 戚继光为人圆滑、长袖善舞,官场上办事以小心谨慎为要,动辄就委曲求全,要他主动站出来指控杨兆,恐怕不容易。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曾省吾派人通知戚继光已奉令赶来钦差行辕,杨兆也来了,就在行馆大厅相见。 “这个戚帅,想必心头有所隔阂吧!”秦林无奈的挠了挠头皮。 戚继光和他在相府相识,双方又去便宜坊把酒言欢,被参劾这么大的事情,一般都会提前派人向钦差探探风声,戚继光没先派人来问,疏远之意就非常明显了。 不过,谁叫秦林先“出卖”他呢,还闹出这么大一场风波,人家戚大帅也不是傻的。 大厅之中,钦差大臣曾省吾坐在正中间,副钦差秦林和中使张小阳分坐左右,曾省吾带的兵部一个方郎中、一位郭主事,秦林带的师爷徐文长坐在下首。 蓟辽总督杨兆和蓟镇总兵官戚继光一前一后走进来,后面跟着赵师臣、刘良辅和戚金。 杨兆朝着三位钦差深深一揖,三位也站起来拱手回礼,等轮到戚继光,这位大帅又是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标下小的戚继光,叩见三位钦差大老爷!” 受这位抗倭大英雄一礼,秦林好生不自在,可也没得办法,万历年间边廷大帅见兵部尚书、侍郎就是行跪拜之礼,何况曾省吾不但是兵部侍郎,还是钦差大臣? 没奈何,等他拜过了,秦林使个眼色给张小阳,张公公心领神会,离座笑眯眯的把戚继光搀扶起来:“咱家在宫里多曾听得戚老哥威名,当年打倭寇那叫个威风,真是我大明的一员虎将啊!” 戚继光心头却打了个突:原来张公公也是秦林一伙的,却不知他们这番来,是存着个什么心肠? 秦林一番做作,就是想要让戚继光放心,可没想到这位大帅宦海沉浮几十年,早已怕了朝争党争,戒备之意极重,根本不是抬张小阳出马就能化解的。 没法子,等宾主双方落座,秦林先不说话,等正钦差曾省吾开口。 曾省吾端着盖碗茶,不紧不慢的道:“戚帅,朝中有些言官哪,不知怎的就弹劾杨总督扣减边廷将士粮饷中饱私囊,本钦差在京师并不知道此事,你身为边廷大帅,可晓得实情么?如实报来,不许隐瞒!” 杨兆脸上笑呵呵的,丝毫不以为意,他带来的师爷赵师臣、刘良辅则和曾省吾属下的方郎中、郭主事谈笑风生,双方显得极为熟悉,根本不为曾省吾这句话所动。 戚继光闻言,腾的一下站起来,神色肃然的朝上抱拳:“回钦差的话,绝无此事!戚某在边疆练兵,多亏杨总督调拨粮饷、置办军备、供应马匹,全靠他老人家指挥机宜、运筹帷幄,我等官将才能与敌决战决胜,如今有人贸然指摘杨总督,乃毁我大明之长城,实在令我等边廷将士痛心疾首!” 说完,戚继光做出副气愤愤的样子,简直要替杨兆打抱不平一样。 杨兆早已胸有成竹,此时满意的点点头,戚继光的反应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曾省吾点点头,朝着杨兆微笑道:“看来杨总督勤于王事,在边廷尽心尽力,可谓深孚众望啊!” 杨兆笑得越发笃定,钦差大臣摆明了江陵党派来配合他做一场戏的,还有什么不放心?至于秦林嘛,哼哼,恐怕他马上就要滚蛋了吧…… 戚继光的一颗心则猛地往下一沉,对钦差大臣的到来,他是有九分害怕,但也存着一分的希望:万一真的是要查明杨兆的贪腐罪行,让边关将士扬眉吐气呢? 可曾省吾的态度简直就是摆明了的,戚继光唯一的那点希望顿时被击得粉碎,他心头直发苦,所庆幸的就是刚才没有贸然说出实情吧,否则和杨总督、曾侍郎乃至首辅帝师张居正闹翻,他这位抗倭大英雄恐怕就要步胡宗宪的后尘了…… 秦林无计可施,只好试探着出言挑拨:“戚帅,你在边关上,可曾闻得什么风言风语?张公公,你出宫之时,司礼监冯公公怎么说的?” 啊?张小阳愣了愣,顺着说道:“冯公公说了,一定要查明案情,巩固边关防御,保我大明京畿之安全。” 秦林便对戚继光以目示意。 哼!杨兆脸色阴沉下来,心道秦某人你还能蹦跶多久?算时间,帝师首辅的钧旨,就要从京师送过来了吧! 414章 戚继光的忧惧在线阅读 <!--t; 414章 戚继光的忧惧 - 415章 帝师钧旨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15章 帝师钧旨 <!--go--> 415章 帝师钧旨 杨兆胸有成竹的等待着,他俨然胜券在握。 戚继光察觉到了秦林的意思,可双方目光在空中刚刚交接,他就迅速的垂下了眼睑,戒备之意十分明显。 看来戚大帅的顾虑并没有打消啊!秦林心头为之深深一叹。 “三位钦差大老爷,杨总督,诸位同僚,”戚继光向四面八方做了个罗圈揖,正颜厉色的道:“不知道什么人掀起这场针对杨总督的污蔑,真是居心叵测!杨总督久历边事,可谓尽忠报国,蓟辽边军十余万将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戚某人官位可以不要,但要让我污蔑杨总督,那可是万万不能!” 杨兆倒是云淡风轻,似乎一切尽在掌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朝廷以京师安危、边防重任托付本官,本官自当尽忠效命,至于污蔑本官的不实之词嘛,哼哼,其心真乃桀犬吠尧,其行实为蚍蜉撼树,可笑至极!” 说罢,杨兆笑容藏着阴毒,目光在秦林脸上打了个转,明知故问:“秦将军,你在锦衣卫衙门奉职,请问知不知道是什么人意图污蔑本官?” 秦林心中怒发,暗道一声老匹夫焉敢如此! “杨总督,有句话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大明文武百官但凡有什么不法的举动,便要被御史言官风闻言事,这是我皇明祖宗法度,分毫不能容情的!” 秦林针锋相对,半眯起的眼睛猛的睁开,双目中厉芒锋锐如刀,刺得杨兆心头突的一跳,一时说不出话来。 赵师臣见东主失言连忙帮腔,扯着豺狼嗓子叫道:“怕就怕参劾不由公义而出于私怨,那样的话,和秦桧‘莫须有’三字陷害忠良又有什么区别?” “对对对!”杨兆被赵师臣一点,也恍然大悟,做出副忠心耿耿的样子:“本官久在边陲,与小王子、董狐狸仇深血海,指不定什么人存着什么心,欲行此令我大明亲者痛仇者快之事!还得请锦衣卫好生查访此等奸党恶逆,秦将军,你说是也不是啊?” 好个蓟辽总督杨兆,这番话字字诛心,十分老辣! “哈哈哈哈,”徐文长忽然长声大笑,狂态毕露。 秦林与杨兆相争,曾省吾一言不发,暗中察言观色,直到此时才将眉头一挑:“不知徐老先生有何高见?下官洗耳恭听。” 徐文长把灰不灰黄不黄的山羊胡子拈了拈,冷笑道:“老夫笑赵师臣狂悖无礼、笑杨总督用人不明!大明皇帝英明神武如日月照临天下,张相爷明察秋毫四方敬仰,派三位钦差大臣前来巡抚纠劾,乃是奉朝廷明诏,赵先生动辄以故宋‘莫须有’之事相比,则当今之天下,究竟谁是岳飞,谁是赵构,谁又是——” 徐文长顿了顿,这才意犹未尽、一字一顿的吐出最后两字:“秦、桧?” 直如一道晴空霹雳当头打落,方才还得意洋洋的赵师臣脸色变作青黑,像被割了喉咙的鸡,半晌发不出声音。 他所谓的秦桧,本来是针对秦林的诛心之论,可被徐文长这么一引申,就成了骂当今朝廷的君是昏君、相是奸相,偏偏如今张居正独揽大权,儒林清流颇有奸相之讥,甚至有人说他是当朝秦桧…… 如果这番话添油加醋的传到张居正耳朵里,非但赵师臣要倒霉,就是蓟辽总督杨兆都落不了好! 刚刚一个回合,赵师臣就被徐文长打得没有招架之力。 秦林悄悄朝老疯子一竖大拇哥。 杨兆狠狠瞪了赵师臣一眼,赶紧解释:“赵先生说的并非当今圣上和张相爷,只是宋朝的古人故事。” 徐文长怪眼一翻:“借古讽今,这也是常有的嘛。” 杨兆噎得说不出话来,晓得这老头子不好对付,只好赶紧转移话题:“本官命刘先生昨夜将账本送过去了,不知徐老先生是否找到什么差错?” 刘良辅也来了劲儿,老鼠眼睛滴溜溜的转:“徐老前辈是做帐的行家里手,当年在胡总督幕府经手不知多少粮饷账册,晚生乃末学后进,做的账册还请老先生多多指教。” 说到账册,杨兆和他的两位师爷又重新变得有恃无恐,不论怎么说,凭口舌之争是绝不可能扳倒一位边廷重臣的,最终还得拿真凭实据说话。 “好本事,好本事!这账做的天衣无缝!”徐文长把一册账本拿出来翻开,啧啧赞道:“诸位瞧瞧刘先生的账目,字字珠玑、笔笔碧波清爽,真正颜体柳骨!而且整本账连一个墨点、一笔错写都没有,工整漂亮极啦,连户部那些老书办都要自叹弗如,啧啧啧,十余万大军粮饷支出,连一笔涂抹勾销都不见,果真好本事!” 和后世的复式记账法不同,这时候所用的出入帐目比较原始,涉及到大规模的粮饷开支,必定会有许多增减项目,比如年初按兵籍册页发粮饷,但实际点兵要在秋初进行,核报的人数就和原数有出入,就有退回或者加派。 兵丁有新编有逃逸阵亡病退,马匹有散逸有新买,将官职务有提拔有贬谪……原发粮饷数目便存在多退少补,体现在账册上便是涂抹勾销,数目往往不断出现小差错。 刘良辅这本账,的确做得天衣无缝,可原本边廷上的账目就是做不平的,每年报到户部去的项目总要被打回来几样。 偏偏蓟辽总督府刘良辅做出来的账目,连一毫一厘银子都不差,连半个涂抹更改的痕迹都没有,只要久居边廷的人就都知道,这是神仙也做不到的! 所以这本帐,就一定是捏造出来的假账! 刘良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没想到徐文长这么老道,从根子上道破了他这本假账的底细。 毕竟徐文长没有掌握真凭实据,他还梗着脖子强辩:“在下做帐有几手办法,乃异人所传,就是笔目再多也不会有分毫错处,徐老先生久不在幕府,未免有些孤陋寡闻了。” “是啊,老夫孤陋寡闻,连真账假账都认不得了!”徐文长嘿嘿冷笑着,将假账掷还给刘良辅,故意用众人都能听清的声音道:“不过你那本真账,尤其是‘保命账’,可得收藏好了,稍有不慎,只怕有性命之忧呢!” 所谓保命账,是绍兴师爷当幕宾替人做假账时必定会留下来的,不仅是真账,还记录着真账与假账之间的差错对比,也即是东家贪污的铁证,作为将来保命的护身符,有些恶劣的师爷甚至会利用这本保命账,在离任之后敲诈东家,玩个黑吃黑。 虽然保命账之事是个绍兴师爷都晓得,刘良辅听到徐文长点破,仍然心头发虚,赶紧将假账捡起来,故意装作没听见。 这一回合的交锋,虽然秦林把杨兆一伙的气焰打下去不少,可还是没能取得实质性的突破。 越往后头,杨兆就时不时借着举杯喝茶为掩护,偷偷看一看门外;曾省吾也差不多,面上装得什么事都没有,秦林却能看出他在等待着什么。 别人或许不清楚,秦林当然知道曾侍郎等的东西,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吧……. “京师八仙酒楼的东坡肉,味道真他妈不错!”有两名边军斥候在门外大声谈笑着走过。 杨兆的眉头立刻展开,赵师臣和刘良辅也相顾而笑,这意味着张相爷的钧旨立刻就要到了! 果然不出所料,一名面带倦容的亲兵飞骑直入钦差行辕,片刻之后曾省吾带来的长随,将一封书信呈给主人。 杨兆的笑容轻松而惬意,瞧着秦林的目光充满了嘲讽:哈哈哈哈,张相爷的钧旨到了!你拉虎皮做大旗,以为打着相府的名义、凭着副钦差的身份,就想和老夫作对?做梦吧你!张相爷、曾侍郎,都是站在老夫这边的! 戚继光更是如遭雷击,他熟悉那封书信的封皮,因为帝师首辅张居正和他书信往来,就是用的这种封皮!帝师首辅给曾侍郎写来了信,名虽私信,实则是有如雷霆之威的钧旨,便是他这统领大军的边廷大帅,也绝对无法抗拒它的威力! 决定命运的时刻来到了,是从此平安无事继续留在边廷为国效力,还是莫名其妙的卷入朝争,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戚继光气吞万里如虎,却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或许就是他不得不求爷爷告奶奶委曲求全的原因吧。 同一时刻,赵师臣、刘良辅都望着秦林嘿嘿奸笑,赵师臣的马蜂眼闪着寒芒,刘良辅的笑容比老鼠还要猥琐,他们都在等着看笑话,看这姓秦的到底怎么倒霉,触怒帝师首辅的后果,是谁都承担不起的呀! 曾省吾终于毕恭毕敬的将那信封拆开,取出了里面的函件,帝师首辅那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三省(曾省吾字三省)贤弟来函已阅,不谷于行前对秦林面授机宜……” 果然,张居正对秦林另有交待! 曾省吾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将那封信叠好揣进怀中,面无表情的道:“本钦差以为,此案牵涉甚广,案情极其重大,吾等既奉朝廷明诏来此,便须恪尽职守,若有情弊,一定详查严惩!” 曾省吾的话,像钢钉一样字字句句钉在杨兆和赵师臣、刘良辅的心上。 饶是杨兆宦海沉浮多年,养气功夫极佳,此时也骇得方寸大乱,一双眼睛写满了惊悸:天哪、天哪,难道帝师首辅张太岳已经抛弃了我? 秦林笑容可掬,眼前浮现出张紫萱被偷吻之后布满红霞的脸蛋儿…… 415章 帝师钧旨在线阅读 <!--t; 415章 帝师钧旨 - 416章 还你一计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16章 还你一计 <!--go--> 416章 还你一计 帝师首辅钧旨的到来,如同一道霹雳震开了蓟辽上空的浓云,为秦林彻查杨兆贪污粮饷一案带来了转机。 威震边陲势力盘根错节的蓟辽总督杨兆,至此遭遇了平生最严峻的挑战,当他察觉倚为后盾的张相爷、江陵党有可能抛弃自己时,才猛然发现自己的苦心经营,在首辅帝师的巨掌之下根本不堪一击。 内阁次辅三辅以张相爷的僚属自居,司礼监掌印是他的盟友,李太后信任有加,万历皇帝是他的学生,六部尚书里头有五个是江陵党,连狂妄声称“十岁太子何以治天下”的前任首辅高阁老都不是他的对手,要是张居正有意对付杨兆,这位蓟辽总督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不,不可能!老夫一直支持新政,努力向江陵党靠拢,相爷不可能突然改变态度,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杨兆脑中犹如一团乱麻塞住,就算他老谋深算,也被突如其来的沉重打击弄得惊慌失措。 不过,即便他再奸猾十倍,也绝对想不到所谓的帝师钧旨,并不是张相爷所书,而是张小姐的手笔…… 秦林只是冲着杨兆连连奸笑,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越发叫总督大人心慌意乱,不晓得秦长官和张相爷之间到底有什么首尾,又要如何对付自己。 赵师臣也有些着慌,不过他是幕宾,如果出了事主要是杨兆倒霉,所以反倒清醒一些,低声道:“东主,张相爷给曾钦差的信,里头必定有什么蹊跷。咱们究竟是哪儿不小心得罪了太岳相公,还是秦某人从中弄鬼,且不必着忙,容学生回去慢慢推敲……” 杨兆毕竟久历宦海,刚才的打击虽然沉重,得了幕宾提点就立刻清醒过来,心头对曾省吾极其不满,面上仍是一团春风,笑盈盈借口总督府有军机重事,这就告辞离开。 杨兆和赵师臣、刘良辅刚走,秦林便走近戚继光身边,十分诚恳的道:“戚老哥,张相爷钧旨要我等明察此案,你大可不必有什么顾虑,将所知的一切说出来,朝廷自会还你一个公道。” 对于这位委曲求全的抗倭大英雄,秦林实打实的想帮帮他,不是亲眼目睹、亲耳所闻,实在不能想像戚继光精忠报国会有这么艰难、这么辛苦。 想到杨兆之流骑在边军将士头上作威作福,大把贪污粮饷,秦林就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饮其血! “大帅!”戚金也离开椅子站了起来,渴切的望着伯父——如果说开始他对秦林的“利用”和“出卖”还有所不满,但现在,这个直性子的军人分明察觉到了秦林的善意。 戚继光看了看秦林,目光中带着感激和谢意,可很快他的眼神就重新变得躲躲闪闪,无奈的长叹一声,低下了头:“末将没有什么顾虑,所说的都是实情,还求钦差大老爷体恤下情。” 虽然曾省吾的态度在接到相府钧旨之后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但并没有公布张居正的明确指示,何况以戚继光和张居正的关系,为什么相爷不直接写信给他? 戚继光不晓得这又是场什么样的朝争倾轧,他可不敢傻乎乎的径直往里头跳,除非相爷亲口要他揭参杨兆,否则他打定了主意绝不掺合。 秦林苦笑,也明白戚少保的苦衷,几十年来,若不是如此明哲保身,他哪里还有领兵作战报效国家的机会?胡宗宪的下场、俞大猷的遭遇,明摆着呢! 唉~~戚金长长的叹了口气。 戚继光告辞离开时,并不魁梧的身躯略有些佝偻,仿佛肩头压着一座沉重的大山。 曾省吾并不知道详情,只道秦林出发前就得了张居正的秘密指示,秦林也就含糊其辞,暂时把他稳住。 杨兆势颓而不败,戚继光也没能站出来检举揭发,表面上似乎没有取得什么进展。 实际上,杨兆一伙的嚣张气焰遭受了始料不及的打击,秦林赢得了查案需要的宝贵时间,赢得了曾省吾的支持,更重要的是一举扭转了前期的不利局势,使杨兆一伙在来自“首辅帝师”的重压之下自乱阵脚,秦林便有了浑水摸鱼的机会。 回到行馆自己的房间,徐文长冲着秦林把大拇指一竖:“了不起!哈哈,这下子就算没把杨兆胆子吓破,也唬得他心惊胆颤!” 陆胖子和牛大力两个不停的贼笑:“咱们长官果然厉害,就算搞不定张相爷,也先拿下了张小姐。” “笨蛋,怎么说话的?”老疯子脱下棉鞋,鞋底子朝两个傻瓜头上乱敲:“那是咱们长官的三夫人,你们可得放尊重点!” 秦林无语,朝他们竖起中指表示强烈的鄙视。 “咳咳,还是说说眼前的事情吧,”秦林顾左右而言他:“关键问题,还是得拿到杨兆贪污的真凭实据,我看就算戚继光肯揭参,也只是一面之词,只能作为侧面证据,慢慢和他打笔墨官司。要把杨兆彻底钉死,还是得靠真实的那本粮饷出入账册。” 徐文长不疯了,把棉鞋重新穿上,一本正经的道:“也就是刘良辅手头那本保命账!” 听到这里,陆远志和牛大力就挠头了,胖子嘟嘟囔囔:“说的容易做的难。老疯子,你既然说那是刘良辅保命的玩意儿,他又和杨兆是一党,怎么肯平白拿给我们?除非抓起来严刑拷打。” 直接抓住刘良辅拷打,当然是不可能的,什么证据都没有就抓人,杨兆铁定会反咬一口,要是官司打到京师去,秦林叫张紫萱伪造相府钧旨的事情搞不好都要踢爆,那就前功尽弃了。 秦林却是不慌不忙,嘿嘿坏笑着将地上的腊黄羊踢了踢:“杨兆会给咱们使无中生有连环计,咱们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 徐文长略一思忖,眼睛里便是火苗闪亮:“秦长官,你果然心思够毒、手腕够辣,老夫佩服!这一招离间计,叫刘良辅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两个老奸巨猾的家伙相顾而笑,桀桀的笑声格外阴险。 陆远志和牛大力兀自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们笑的是什么,但有一点他们非常清楚:刘良辅要倒霉了。 416章 还你一计在线阅读 <!--t; 416章 还你一计 - 417章 长官请丫洗桑拿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17章 长官请丫洗桑拿 <!--go--> 417章 长官请丫洗桑拿 第二天一早,秦林换上一身灰色旧棉袄,和曾省吾说是要出去看看边塞风物,带上陆远志、牛大力两个弟兄,施施然走到了街上。 非但曾省吾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是外头监视着钦差行辕的若干双眼睛,同样充满了困惑。 这天寒地冻的,就算要看边塞风物,可长城离密云县城还小二十里地呢,骑马去还差不多,秦林靠两只脚能走到哪儿去? 从昨天和杨兆对面交锋之后,秦林就成为众多眼睛紧盯的目标,他一动,许多人也跟着动,忠实执行着自己主人的命令,对这位诡计多端的副钦差严防死守,生怕他又出什么幺蛾子。 盯梢的重心早就转移到秦林身上,唯恐这滑不溜手的秦长官使坏,布在钦差行辕外头的暗桩,十成倒有六成跟着他走。 可今天奇怪得很,秦林像个好奇乖宝宝,东瞅瞅西看看什么都觉得有意思,先去小摊子上吃了碗热腾腾的豆腐脑,又买了两斤山楂糖叫陆远志拎着,最后漫不经心的走进了一家茶馆,看起来实在老实得很。 越是如此,那些盯住他的暗桩越发不敢掉以轻心,赵师爷说了,这姓秦的一肚子坏水儿,拍拍脑袋冒出个鬼点子,撅撅屁股又是个迷魂烟,比泥鳅还要滑,比狐狸还难缠,盯住他的时候啊,最好连眼皮子都不要眨一下,否则就不知被他溜到哪儿去了。 秦林捡茶馆二楼一处靠墙背风的位置,找茶博士点了一盘油炸馓子、一碟什锦蜜饯、一碗蜜汁火烧,泡上壶热茶自斟自饮,饶有兴致的听起评书。 说书先生说的是安禄山造反、唐玄宗西狩的故事,讲到杨国忠专权误国,秦林猛的把桌子一拍,杯儿碟儿都跳起来: “俺听人讲杨家将,什么杨老令公、杨六郎、杨八妹、杨宗保、杨排风个个丹心赤诚,里头姓杨的都是好人,怎地后辈子孙又出了杨国忠这等狼心狗肺?哎呀呀,原来姓杨的也有奸臣!” 听到这话的茶客,无不捧腹大笑,旁边一位头戴方巾、模样像个教书先生的中年人正喝着口茶,噗的一声把茶水喷出老远,捂着肚子笑了半天,最后才好心告诉秦林: “这位外路客人,想必是把杨家将和安史之乱搞反了,杨玉环、杨国忠的事情是唐朝的,还在前面,杨六郎他们是宋朝人,要晚好几百年呢。” 秦林瞠目结舌,抓着头发讪笑道:“原来如此,受教了,今个儿倒是长了见识,嘿嘿,不到你们密云来,我还不知道这个姓杨的大奸臣呢!” 茶客们付之一笑,只说这外路客人孤陋寡闻。 陆远志则捅了捅牛大力的腰,弟兄俩位笑得这才叫个忍俊不禁呢,秦长官一语双关,这指桑骂槐的本事啊,实在是高! 那可不,那些装成后来的茶客、扮成行人和小贩的暗桩,听到秦林的话都是哭笑不得——他哪儿是在骂杨国忠?所谓“不到密云还不知道这杨姓奸臣”,分明是指着鼻子骂蓟辽总督杨兆! 而且,就是骂给他们听的! 秦林偶尔扫过的目光,如同冷电一般犀利森寒,这些暗桩也算极有经验的高手了,可在他扫视之下都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那家伙骂完之后,得意洋洋的朝着暗桩们瞥了瞥,笑容中带着浓重的讥嘲,越发加深了他们的挫败感。 终于有人忍受不了这种赤果果的羞辱了,茶馆街底下装成乞丐的两个暗桩,在寒风中冻得直流鼻涕,其中之一压低了声音:“吴老大,咱还要盯多久?兄弟怎么觉得这家伙在耍咱们呢?” 吴老大在寒风中双手抱在胸口,跺着脚取暖,恨恨的瞥了眼茶楼上舒舒服服喝着热茶的秦林,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就算是耍咱们,也得盯紧了,要是有一点儿闪失,跟丢了这家伙,赵师爷非把你我的皮扒下来不可!” 老子就是耍你们,怎么样?茶馆二楼坐着的秦林,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装作专心听说书先生讲故事。 等讲到精彩处,一众茶客尽皆鼓掌叫好,秦林也跟着叫:“好,说得好!” 叫就叫吧,偏偏他还要手舞足蹈,不知怎的就撞到了旁边端着茶壶走过的茶博士,只听咣当一声响,很大一只黄铜茶壶被撞的飞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滚热的开水如瀑布洒落。 这下可好,在楼下盯梢的两个暗桩是做梦也没想到天上会突然飞下一只盛满开水的大茶壶,那一幕便叫做茶壶冒汽生紫烟,开水瀑布挂前川,就算两人身手不弱,也只勉强躲过了茶壶砸头之厄,躲不开滚水浇身之灾。 哗啦啦水声,滚热的开水浇得两个暗桩满身都是,登时烫得他俩乱蹦乱跳,哎呀妈呀的怪叫。 饶是冬天衣服穿得多,可怜的吴老大和他的同伴也被烫起了满身燎泡,痛得直跳脚。 这下他俩倒是不必为寒冷而抱怨了,只可惜似乎又热得过头了点,两个人头面通红,活像煮熟了的对虾。 茶楼内外别的暗桩都惊呆了,想替吴老大救治吧,又不好公然暴露身份,心头直骂这姓秦的钦差实在可恶,手腕着实毒辣。 吴老大倒也光棍,赶紧从路边雪堆里抓起一堆雪往脸上一按,又赶紧把衣服脱下来,这才稍微喘了口气,下意识的抬眼往楼上一看。 乖乖不得了,陆远志、牛大力还在原处,唯独秦林的座位上空空如也,人不晓得跑哪儿去了! 吴老大心脏都骇得离了位,赶紧做手势,问四周扮成小贩、茶客的手下,谁看见秦林往哪儿跑了。 暗桩们面面相觑,刚才他们被突如其来的一幕惊住了,注意力都放在乱叫乱跳的吴老大身上,一不留神就没看住秦林,这会儿谁也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了。 我操!吴老大有种喷血的冲动,连不停赔礼道歉的茶博士都不想理会了,四处东张西望,毫无希望的寻找着秦林的下落。 他正准备指挥手下散开搜索,却见秦林从茶馆后院提着裤子,哼着歌儿,一脸满足的走出来,分明是去上了趟茅房。 吴老大被烫得通红的脸,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两下,心头几乎抓狂。 “咱们怎、怎么办?”同样被烫得像个大虾米的手下,捂着脸忍痛问道。 “把钦差行辕那边的弟兄都调过来,曾省吾那边,留三个人盯住就够了,”吴老大咬牙切齿,从牙缝里蹦出句:“我就不信,咱们这么多人,还盯不住这小王八蛋!” 秦林在茶楼听书,蓟辽总督府知道他是个最难对付的,安排的暗桩绝大多数都过来盯住他,这回真是眼皮子都不敢眨一下了,牢牢将他钉死。 “哼,就不信你会飞天遁地?”吴老大恨恨的说着,同时不停往脸上涂抹治疗烫伤的獾油。 嘶——真他妈疼! 随着秦林吸引了大部分的注意力,杨兆一伙往钦差行辕布置的暗桩数量就减少到了最低,但这有什么关系呢?曾侍郎、徐文长年纪都大了,再没有谁会像秦林这么滑不溜手。 钦差行辕后门,唯一的暗桩装成力夫,在寒风中走来走去招揽生意,倒不是他喜欢走动,而是如果在这种天气停下来,两只脚就会有冻僵的危险。 当暗桩走到墙角,视线被挡住的那么一刹那,一道灰色的人影从钦差行辕溜了出来,提着口硕大的藤箱,很快消失于小巷之中。 蓟辽总督府刘良辅居住的小跨院中积满了雪,总督府的仆人们都知道,这位师爷是浙江绍兴人,南方少雪,所以他特意让雪堆在院子里面不去扫,以欣赏北国的雪景。 小跨院一头通向总督府签押房,一头则直接对着巷子。 刘良辅正在家里慢慢喝着绍兴黄酒,他帮着杨兆为非作歹,如今捞的也够了,年纪也大了,寻思要不要趁着这次的事情,干脆向杨总督告老,带着累年的积蓄衣锦还乡? 昨天徐文长点明保命账之事,后来赵师臣几次三番暗示他把底账交出去,免得被钦差大臣搜出来大家都要倒霉,这件事越发加深了刘良辅抽身退步的想法。 绍兴师爷替人做假账,自己必须留下一份真底子,这是行规!要不万一案发,东家官府把短少钱款的责任全推到师爷头上,做幕宾的人无权无势,手上又没有证据,到时候如何自保?岂不是白白帮人做替死鬼了么? 杨兆自己不晓得怎么和相府交涉的,好好的蓟辽总督居然弄到现在的局面,不过那都是杨兆和赵师臣的事情,和刘良辅这个只管做假账的粮饷师爷没有关系。 刘良辅一口回绝了赵师臣的要求,坚决不承认自己留了保命的底账,但后头想起赵某人的心狠手辣,他又忍不住后怕,心头萌生几分退意。 忽然靠巷子那边的门环被人叩响,刘良辅从思虑中回过神来,走到门口打开一看,颇为惊讶的道:“咦,怎么是你?” 417章 长官请丫洗桑拿在线阅读 <!--t; 417章 长官请丫洗桑拿 - 418章 妙计离间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18章 妙计离间 <!--go--> 418章 妙计离间 来者身材枯瘦,穿一件飘飘荡荡破洞里露出棉花的旧棉袄,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鸟窝,颔下山羊胡子黄不黄、灰不灰,正是绍兴师爷的老前辈徐文长。 “他乡遇故知,刘先生就不请老头子进去一叙吗?徐文长笑容可掬,山羊胡子一抖一抖的。” 万历年间,天下衙门里头做刑名、钱谷师爷的,十个有六七个是绍兴人,赵师臣、刘良辅和徐文长都是老乡,只不过徐文长志在安邦定国,赵、刘是帮着主人为非作歹的劣幕,双方势如水火,根本没有什么交情。 如果是以前,刘良辅早就把门一关,叫徐文长吃个闭门羹了,可今天不同以往,昨日正钦差曾省吾接了张相爷钧旨之后透出的口气很不好,刘良辅就有点心头打鼓,见徐文长来访,正好向他探探风色。 刘良辅立马满脸堆笑,唇边两撇老鼠胡子都翘了起来:“老前辈大驾光临,晚生蓬荜生辉啊!请请请,外边风大,快请进来,晚生只恐这敝居简陋,怠慢了老前辈!” 徐老头不仅年纪大些,成名怕不比赵师臣、刘良辅早十几二十年,绍兴师爷之间排起资格,他要是谦虚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了。 “刘先生客气了,”他颇为矜持的点点头,迈步走进院子。 见徐文长提着口藤箱,刘良辅有些奇怪,还没等他开口问,徐文长就道:“你我同乡之谊,老头子穷,厚着脸皮带了点绍兴的状元红、霉干菜烧肉、霉豆腐,还有金华的火腿,与刘先生同享吧。” 绍兴出产的霉干菜、霉豆腐,这时候的绍兴人在外面,说起来都是口水直流的,刘良辅在边塞上替人做幕宾已有十来年了,听得有家乡带来的诸般美味,登时馋虫大动,连声道:“老前辈惠赐,晚生愧不敢当。” 同乡往来,带点家乡土特产,这简直再寻常不过了,刘良辅根本不疑有他,和徐文长进屋落座。 徐文长打开藤箱,果然是些绍兴特产,一样一样拿出来摆在桌上,用红泥小火炉热了热做好的霉干菜烧肉、切好的金华火腿,又启了酒瓶的封,将那状元红隔水托热,倾在碗里,色如琥珀,香气扑鼻。 都晓得对方不单单是为了叙叙乡谊,几番推杯换盏,刘良辅先出言撩拨:“老前辈当年在胡总督幕府之中,协掌东南御倭之事,威震闽浙、名动江南,之后二十年闲云野鹤,如今又在秦将军幕中,想必还得意?” “秦将军年纪虽轻,已是名达天听,而且并无一毫骄矜之气,极其礼贤下士,解衣推食以待老夫……”徐文长笑呵呵的说着,自己脸上有些发热。 什么礼贤下士,什么解衣推食?秦林初见就差点把徐文长抓进牢里,之后又动不动恐吓他,要叫李时珍给他插一脑袋的银针,陆胖子和牛夯货两个,更是差点把徐文长一把胡须给拔光了。 偏偏徐文长还死心塌地跟着秦林,替他出谋划策! 如果叫那些备着厚礼、恭恭敬敬请徐文长出山做幕宾,却被他拒之门外的达官显贵晓得了内情,恐怕会把眼珠子都摔碎吧。 刘良辅点点头,也自夸道:“如今咱们绍兴人做幕宾,十个有九个是得意的。不是晚生自卖自夸,赵先生和学生在杨总督这里也是被委以重任,十余万大军粮饷,每年上百万出入,都在咱笔头子上呢。” 见说得入港,徐文长就哈哈一笑:“刘先生,别的倒也罢了,既替人做粮饷师爷,老夫不得不提醒你那本保命账可得藏好,否则钦差查起杨总督的弊案,他一推三六九,你就得做替死鬼。” “怎么,钦差真要查杨总督?”刘良辅老鼠眼睛转了转,故意装作害怕,压低了声音问道:“京师里头,是张相爷有意对付杨总督,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学生瞧杨总督和张相爷颇为相得,老前辈如是说,未免过分了吧。” 哼哼,你不知死活,反而想从老夫嘴里套话?徐文长心头冷笑,举起酒杯慢慢啜饮:“刘先生问这个做什么?你我替人做幕宾的,就算东家要倒台也管不着,咱们到时候大不了把那保命的底账往上一交,卷铺盖滚蛋,怕他何来!” 幕宾不是衙门的正式官吏,与请他的官员介于师、友、门客三者之间,承担的责任有限,像当年胡宗宪蒙冤下狱,也没徐文长多少事情,他自己跑回老家就算了,当然,名誉受损、理想遭到重挫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刘良辅却存着另外的心思,听徐文长总提起那本保命账,他老鼠眼里就闪出几丝狡诈,装得有几分惶急:“事关晚生的饭碗,还请老先生预先透个信儿,好叫晚生有个准备。” 徐文长眉头一皱,故意把案情说得格外严重:“呵,刘先生不晓得,这件事一直通天!杨总督贪污弊案,是今年头一桩的大案,都御史、给事中雪片般的弹章飞上朝廷,张相爷震怒,下令务要彻查此案,曾侍郎和弊东翁秦长官只是打个前站,后头还有锦衣卫、东厂的大队人马呢! 说句不好听的,老兄的饭碗是坏定了,趁早把那本底账交出来,老夫替你在弊东翁面前求个情,秦长官不看僧面看佛面,总叫你平安回乡就是了。” 徐文长三句话不离底账,刘良辅也不是傻的,不见兔子不撒鹰,不到黄河心不死,没到最后一刻,他怎么肯把那本干系重大的保命账交出来? “这个嘛,晚生毕竟还有些顾虑,还请老先生见谅……”刘良辅言语间躲躲闪闪,目光闪烁。 徐文长见对方言语不尽不实,站起来拱拱手,颇为失望的叹口气:“老夫以诚相待,刘先生却总是心怀疑虑,唉,这件事也只能言尽于此了,刘先生好自为之吧!” 刘良辅讪笑不已,把徐文长送了出去。 徐文长离去之时,仍把那口大藤箱提了走,在雪后滑溜溜的小巷中有几分步履蹒跚,看起来垂头丧气的,似乎十分失望。 刘良辅心头暗笑:老东西,以为两三句话就能把老子唬住?哼,任你奸似鬼,这一遭也喝了老子的洗脚水! 砰!刘良辅重重的把院门关上。 殊不知徐文长转过巷子的墙角,就扶着砖墙狂笑不迭,酒后昏花的老眼在此时此刻却变得分外清醒,寒芒一闪而过:刘良辅啊刘良辅,识相的赶紧把底账交到秦长官手里,否则你就自求多福吧! 刘良辅回去坐在屋子里又思忖一阵,觉得从徐文长嘴里套出来的话虽然不能尽信,但也具有不少参考价值,尤其是在现在这“患难之际”去告诉东翁杨兆和赵师臣,也好缓和一下因为昨天没有交出底账而略显僵化的关系。 至于底账本身,那是他刘某人保命的杀手锏,只有留在自己手上才最安全,谁也不能给! 想清楚了措辞,刘良辅打开小跨院通往总督府的门,刚跨出一步,就吃惊的站住了脚。 主人蓟辽总督杨兆和总文案赵师臣急匆匆的走过来,从来城府深沉的杨兆,脸上竟带着几分惶急之色,赵师臣那张坑坑洼洼的脸更是阴沉得可怕。 刘良辅不明就里,还堆起笑赶上两步:“东翁、赵先生,学生正有事情要找两位谈谈,方才徐文长徐老儿来找学生……” 赵师臣豺狼嗓门叫起来,打断了他的话头:“若是咱们再晚来一步,姓刘的你就把底账交给徐老儿了吧?” 刘良辅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勉强笑道:“赵、赵先生,你怎、怎么说的?兄弟岂会做出那等吃里扒外的事情?” 杨兆沉着脸,阴森森的目光盯得刘良辅心头发寒,一言不发。 赵师臣则一步一步逼近:“那徐老儿带了口大藤箱来找你,来的时候箱子里装着什么?去的时候箱子里又装着什么?” “没、没什么,就是些状元红、霉干菜、霉豆腐……”刘良辅没头没脑的说着,突然醒悟过来,一拍大腿:“哎呀不好,咱们中了他的离间计!” 正如杨兆给秦林送黄羊、乳猪,在腊黄羊的肚子里头装大笔银子,玩了手无中生有的连环计,秦林派徐文长出马,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也来了手李代桃僵的离间计。 当下这节骨眼上,换做杨兆、赵师臣,谁会相信徐文长到刘良辅这里来是提了一箱子霉干菜、霉豆腐?谁又会相信刘良辅和他之间只说了一通互相试探的废话? 疑人偷斧…… 刘良辅哭丧着脸:“他们这是故意离间咱们!徐老儿实是带的霉干菜和状元红,对了,桌子上还剩的有,东翁,赵先生,你们不能上当,一定要相信学生啊!” 杨兆一直板着脸,半晌之后忽然笑起来:“刘先生,你说怎么才能让本官相信你呢?” 赵师臣也带着威胁道:“那本底账,刘先生还是先交出来吧,否则要是被秦林、徐文长弄走了……” “没有,学生原本就没有记底账啊!”刘良辅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心头则万般怨恨赵师臣,这钱谷师爷做假账之后自己必须留底子,乃是行规,你怎么红口白牙就要我交出去?这不是把我的命都给交出去了吗? “好、好、好!”杨兆连道三个好字,铁青着脸拂袖而去。 赵师臣嘿嘿冷笑,也扭头就走。 瞧着老伙计的神色,刘良辅心头忽的升起一股寒意,他开始后悔了,可四周都是总督府的亲兵,对着他虎视眈眈,小跨院靠外的门,也被上了锁…… 418章 妙计离间在线阅读 <!--t; 418章 妙计离间 - 419章 秦林的乌鸦嘴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19章 秦林的乌鸦嘴 <!--go--> 419章 秦林的乌鸦嘴 徐文长拿离间计将刘良辅阴了一把,几乎同一时间,吸引了大部分暗桩注意力的副钦差秦林,则优哉游哉的在茶馆喝茶听书,就着各色茶点、喝着滚热的香茶,舒服得直冒泡。 有人在天堂,就有人在地狱。 吴老大为首的暗桩斥候们,那就苦不堪言了,扮成茶客混进茶楼的算是上辈子烧了高香,扮成小贩、叫花子、力夫散在四面八方的人,几乎被寒风吹成了冰棍儿,从头到脚都要结起冰碴子啦! 地狱十八重,一层比一层厉害,如果说被冻得直哆嗦的手下还只是在地狱,扮成叫花子的吴老大和另一名手下绝对是在地狱的第十八层。 头脸被秦林泼下来的开水烫的通红,虽然擦上了治疗烫伤的獾油,疼痛也没消减多少,被冷风一吹感觉整张脸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那个难受劲儿啊,简直比死差不了多少。 快到中午,秦林这才提着衣服下摆,摇摇摆摆的从茶馆二楼下来,带着陆、牛两个晃晃悠悠的,不知要往哪儿去。 吴老大等人不敢怠慢,赶紧的跟在后面。 秦林东晃晃西望望,无所事事的逛荡着,慢慢就逛到了密云县衙门口。 八字衙门朝南开,这县衙大门口左右两边各有一道砖墙斜着往前展开,呈八字形,便是贴圣谕、贴布告的八字墙。 大明天子以道德抚治天下,除了年头一月和岁末十二月,每个月都要通过京师大兴和宛平两个首县,向全国的老百姓颁布一道圣谕,贴在每座县衙的八字墙上。 秦林饶有兴致看每月的圣谕,有叫老百姓多读书向善的,劝谕不要游手好闲的,警告不准窝藏盗贼的,林林总总,都是些通俗易懂的家常话儿。 另外还有不少是讲新政好处的,说一条鞭法不再额外征收、加派,清丈田亩税额均摊,等等内容都配合着新政,看样子不像万历帝做的,口气倒像是张居正所说。 这是正月间,八字墙贴的最新一道圣谕还是去年也即是万历七年十一月的圣谕,秦林逐字逐句的读:“说与百姓每,时值冬令,天干物燥,须得谨防火烛。” 烛字还没有读完,鼓声咚咚的响,衙门口有人击鼓鸣冤。 就看见一位衣着破旧的老人家带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在衙门口跌着脚叫冤枉:“俺家的田地,明明是献给王神仙的,怎么叫官府占了去?蓟州不接状子,叫俺到密云来告,那杨总督再厉害,也不能把俺家献给王神仙的田地占了去呀!” 几个衙役听了齐齐把舌头一吐,这老头子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说蓟辽总督杨兆占了他家的地,这官司能在密云打吗?给咱崔县令借个豹子胆,也不敢去杨兆头顶拍苍蝇啊。 为首的衙役想了想,看这老头子面色黧黑却筋骨强健,梗着脖子直嚷嚷,像个老而弥坚的样子,就打定了主意和他推磨:“老人家,你贵姓?我问你,你家的田地是在哪儿?” “免贵姓周,都叫我周老憨,”老头子又叫起来:“你问我家的田地,当然是在蓟州,本来是去蓟州衙门告状的,她们说蓟辽总督在密云开府,让老汉在这边来告,所以才带着孙子过来,呵,这一路厉害……喂,你们倒是先把状子接了呀,老汉我花八十个铜板找代书先生写的呢!” 衙役嘿嘿一笑,忽然把脸一板:“唉,这件事就只能爱莫能助了,你的地在蓟州,杨总督占你田地的庄子也在蓟州,这事情就只能到蓟州衙门去告,至于蓟辽总督府开在咱们密云嘛,设若杨总督在琼州府临高县开府,你还去临高告他不成?” 那临高县几乎在大明朝最南端,周老憨当然不可能从最北面的密云去那里告状。 “这、这……”倔强的周老憨嘴唇翕动着,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蓟州说杨总督开府密云,咱们管不了,你去密云告状;密云县说咱这里只是杨总督开府之处,你田地被夺的事情发在蓟州,还该回蓟州告状。 周老憨性子虽倔,毕竟只是乡间的一个村夫,哪里懂得这些衙门踢皮球扯烂账的功夫?只觉得蓟州衙门说的有道理,密云县衙也说的有道理,可田地被人夺了的小老百姓,到底去哪儿讲道理? 周老憨可怜巴巴的望着衙役们,可衙役们只是瞧着他嘿嘿的冷笑——他们可不会同情这些告状的刁民、愚民。 大冷天带着孙儿跋涉至此,周老憨全凭心中一股子气性,听说密云也不接状子,那点气性一下子垮了,整个人都跌坐在地上,翻着白眼直发愣。 “爷爷,爷爷,”小男孩连扯直扯,可他力气很小,哪里扯得起来?反被带了个倒栽葱,跌在爷爷身上。 周老憨初时不觉有异,挣扎着想把孙儿扶起来,结果伸手一摸就吓了老大一跳:“啊呀,狗蛋你咋发烧了?额头烫手哩!” 再把孩子翻过来一看,面色潮红,眼睛眯着,精神昏昏沉沉,情形很有些不妙! 周老憨傻了眼,急得连连打自己耳光:“老东西,怎么不晓得分寸哪!大冷天带着狗蛋出来,这不受了风寒吗?” 衙役们看不过眼,都说既然病了赶紧瞧医生啊,在这里干耗着管什么用? “没钱了,”周老憨低着头。 “没钱去惠民药局嘛!”衙役们不肯出钱,说句话指条路还是不费力的。 明朝有相当完善的社会福利体系,防疫有惠民药局,抚养孤儿、孤老有慈济院,除了特大灾害造成局部社会秩序崩溃的情况,这些机构平时都能正常发挥作用。 周老憨问了惠民药局位置,就要抱着孙儿往那边跑,忽然又有衙役道:“哎呀不好,惠民药局的谷大夫年前就去三河走亲戚了,说是过了元宵节才能回来,刚才我打药局门口过,门都是关着的呢。” “这、这可怎么办哪?”周老憨急得手直抖,看着孙儿面颊通红,额头越来越烫,急得直跳脚,又后悔不该逞强,这么冷天带着孙子出来告状,害他受了风寒。 秦林却瞧不过眼了,走过去看看:“老人家,你孙儿的病势虽然危重,只要及时治疗应该不会有大碍的,我这弟兄就是南边来的医生,如果不嫌弃,就让他治治。” 周老憨抬起头来,见是几个不认识的外路客人,本能的把孙儿护在怀里,可转念一想,自己爷孙俩身无分文,别人还能拿你怎么的?便迟迟疑疑的点了点头。 “胖子,开方,”秦林直接把陆远志推出来。 这风寒感冒的病症,如果是小儿在这么冷的天发作,绝对是能要人命的,但要及时治疗的话,又算不了什么大病。 陆胖子胸有成竹:“这病我治起来易如反掌,老牛,咱们直接把孩子弄药店去吧。” 牛大力点点头,蒲扇大的巴掌一抓,轻轻巧巧就把孩子抱在怀里,和秦林一块健步如飞的到了药店。 看这些人走得快,周老憨几乎以为遇到拐子了,直到最后进了药店才放下心来。 “直接上桂枝汤吧,”陆胖子很有把握的告诉药店伙计,怕他抓错药又把方子说了一遍:“桂枝三钱、芍药三钱、生姜三钱、大枣十二枚、甘草二钱。” 秦林见周老憨穿得破旧,小孩牙关紧咬,猜测这爷孙俩路上没吃什么东西,所以小孩寒气入体,于是在胖子说完之后又补充:“熬好,汤药里再加红糖一两,给他暖暖身子。” 药店有现成的炉灶瓦罐,不一会儿汤药熬好,稍微凉了凉就趁热给孩子灌下去。 那叫做狗蛋的孩子的症状,风寒感冒有五分,另外五分纯粹是路上饥寒交迫导致,浓浓的桂枝汤发汗,红糖水补充能量,喝下去精神立马就好转不少,睁开眼睛,看了看秦林等生人有些害怕:“爷爷,咱在哪儿?这些叔叔哥哥是谁啊?” 叔叔哥哥? 秦林愣了一愣,看狗蛋的眼神才明白过来:牛大力块头大,陆胖子肥胖,这两个是叔叔,唯独秦林是白面书生,成了“哥哥”。 这辈分,真是的…… 陆胖子在旁边,差点没把牙笑掉。 狗蛋脱离了危险,秦林这才慢慢盘问周老憨,告状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老憨是蓟州人,儿子死了、媳妇改嫁,剩下他和孙儿狗蛋相依为命。 当地有闻香门传教,不少人都相信这个,周老憨听传教的人吹嘘,一来二去也就信了,说是奉献财产便能祈福消灾,寻思着替狗蛋祈福,就把家里的五亩田地献给了闻香门的王神仙,自己反成了闻香门的佃户——不过在当地可以避交部分捐税,倒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和寻常的“投献”差不多。 谁知当地进献闻香门的不少田地,都并到了蓟辽总督杨兆的庄子,周老憨不服气,说咱是敬奉王神仙的,咋成送给杨兆了?而且王神仙只收两成的地租,因为减少纳皇粮国税,咱也不亏,这杨家要收四成的租子,还讲不讲理? 想找闻香门传教的大师兄问问,结果大师兄不在,别人都劝周老憨忍忍,他是个犟脾气,大冷天的带着孙儿就先到蓟州,后到密云告状来了。 秦林点点头,杨兆强夺军民田地的事情,他在陈铭豪一案中便有见识,周老憨的遭遇并不稀奇,只是又牵涉到闻香门,想是地方会道门搜刮钱财,贿赂官员以求庇护? “老人家,你且回去,杨总督……哼哼,恐怕蹦达不了多久,你的田地嘛,也会退回去的,”秦林宽慰着周老憨,又送给他五两银子,让他和狗蛋找家客栈休息几天,等病好了再回家。 周老憨收了银子,对着秦林千恩万谢。 “妈的,这杨某人如此残虐百姓,还叫个人吗?”秦林故意大声骂着。 外边监视他的那些斥候暗桩,不少人也是穷苦百姓出身,闻言就低下了头,颇有愧色。 “这厮真是可恶!”吴老大却不知悔改,气愤愤的朝地上吐了口浓痰。 秦林又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这残民以逞,迟早天打五雷轰啊!” 话音刚落,忽然街上就有人叫起来:“不好,总督府起火了!” 我靠!正倚在墙根的吴老大,立时摔了个大马趴,和众位弟兄、周老憨、药店伙计一起,齐刷刷万分惊讶的看着秦林:敢情这位爷是乌鸦嘴? 419章 秦林的乌鸦嘴在线阅读 <!--t; 419章 秦林的乌鸦嘴 - 420章 焦尸的气息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20章 焦尸的气息 <!--go--> 420章 焦尸的气息 粮饷师爷刘良辅所居的小院,烈焰熊熊腾空而起,火魔张牙舞爪的施虐,呼呼的风声中夹杂着木材燃烧的噼啪响声,清晰的传入秦林耳中。 现而今是正月间,位于京师北面边塞地区的密云尚且寒风刺骨,可站得离火场还有好几丈远,火焰散发的热量就炙烤得人脸上通红,时不时被风卷出来的黑烟,更是熏得那些泼水救火的兵丁眼睛发红,不断往后退。 “杨兆下手很老辣啊,”徐文长拈着灰黄的胡须微有动容,喃喃道:“刘良辅故有其取死之道,也未尝不因为老头子的挑拨离间,可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秦林却是桀桀干笑:“死得好!咱们不是没给他机会,当时交出底账不就没事了?刘良辅偏要一条道走到黑,哼哼,他自取灭亡,与徐先生有何关系?” 咱们秦长官也是心狠手辣之辈啊! 杨兆一伙内部铁板一块,秦林便无计可施,之所以定下挑拨离间之计,就是要让杨兆、赵师臣和刘良辅之间互相咬起来,他才好就中取事。 如果说有什么在意料之外,那就是杨兆和赵师臣的动作之快、下手之辣,居然徐文长刚去行了挑拨离间之计,刘良辅所居的小院就起了冲天大火。 不过对秦林来说,刑事侦查本来就是强项,杨兆不杀人则已,一旦狗急跳墙用到杀人灭口这招,恰恰正中秦林的下怀! 任何试图掩盖犯罪的行为,都会给侦破提供更多的线索! 秦林自信满满的看着火场,映照在瞳仁中的火焰熠熠生光,锐利的目光似乎已经穿透火焰和浓烟,探查着案情的真相。 徐文长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只是做人总有三分见面之情,想到刘良辅刚才还在和自己推杯换盏,现在多半已葬身火窟,所以才有点唏嘘感慨。 等回到案情本身,他立刻打点起精神,暗中观察着站在另一边的蓟辽总督杨兆、总文案肇事车。 曾省吾、张小阳得知总督府大火,立刻就从钦差行辕赶过来了,杨兆正陪着他俩说话,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曾侍郎,张公公,这真是飞来横祸!老夫身负边防重任,在密云战战兢兢夙夜忧惕,不敢有丝毫懈怠,却不知为何获罪于天,竟遭此火焚之劫难。” 曾省吾和张小阳不知就里,也不晓得火场里头有没有人,拿些好好话儿宽慰他几句。 戚继光也从驿馆赶来,指挥戚金和几名亲兵帮着救火,这位大帅在总督面前表现得十分积极,甚至自己端水冲在最前面。 赵师臣则心情极好,咬着牙齿瞧着熊熊大火,心头早已乐开了花,听杨兆如是说,便奉承道: “东翁,以学生看来,这场火虽大,只烧了刘先生的居处和总督府相邻的两三间房子,并没有大的损失。而且上头火焰熊熊,下头便是大地,从卦象上看是上离下坤的‘火地晋’之象,卦辞‘光明磊落,延同类以升进,厚礼广思,大明接物,自沼明德,’料想东翁不日将有升迁。” 哈哈,杨兆一阵干笑,又故意道:“借赵先生吉言。独不知刘先生是否逃出,老夫心中仍是不安得很。” “非也非也!” 徐文长笑盈盈的走过来,摇头叹息道:“赵先生虽读易经,却未曾精研。这院子烧得火焰熊熊,的确乃离火之象,但火下面不是干地,而是烧化的雪水……” 确实如此,曾省吾、张小阳抬眼看去,院子里头本来积着很多雪,被火一烧都化成了水,又有兵丁救火泼的水,上头房子在猛烈燃烧,地下却是一片泽国。 徐文长故意顿了顿,这才皱眉道:“所以此乃上离下坎,‘水火未济’之象,卦辞云‘未济卦火在水上,二气不相交,诸事不利,有困厄’,杨总督、赵先生,两位还是提早准备,小心有困厄之苦哦!” 这时候人都对易经阴阳之说有几分似信非信,听得徐文长这番话,杨兆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不好看了,赵师臣嘴巴鼓嘟两下,终究没找到说辞反驳徐文长。 曾省吾则看了看火场,若有所思。 轰的一声,房顶被烧塌了,整个的倒塌下来。 曾省吾、张小阳都掩着脸往后退了两步。 扑起的烟尘四下飞腾,戚继光、戚金两位被弄得满脸花,兀自呼叫亲兵扑火,比总督府的兵丁还要积极,戚继光身上穿的旧战袍都被火苗燎起了几处焦黑的破洞。 “戚帅,不必白费力气了,”秦林忍不住发话,把戚继光往后拖了几步:“你在这里费力扑火,指不定什么人还巴不得火烧得大些呢!” “哪里,哪里,钦差大老爷说笑了,”戚继光把脑袋垂得低低的,在场的无论蓟辽总督杨兆、兵部侍郎曾省吾还是锦衣卫掌南衙秦林,他一个也不想得罪。 可怜又可敬的戚大帅啊! 赵师臣听得秦林话中讥嘲之意,马蜂眼瞥了瞥徐文长,又瞅了瞅秦林,嘿嘿冷笑:这一把火,把刘良辅连人带房子烧成飞灰,就算有什么底账也片纸不存,说什么老子有困厄之苦?你们能找到证据吗? 刘良辅所居小院是木结构,背后挨着的又是总督府放马匹草料的仓库,大火足足烧了一个时辰才被扑救下来。 或者说,根本就是所有能烧的东西都烧得精光了,火焰才自己熄灭的。 非但刘良辅的小跨院烧成白地,总督府相邻的几间房子也遭了殃,幸好扑救及时,火势没有进一步蔓延。 不知道刘良辅的下落,在场所有人都关心他在不在院子里,抬脚就朝里面走。 “且慢!”秦林将手一举,不容置疑的道:“除了曾侍郎、杨总督、张公公和本官的人,其余人等一律不准进去,以免破坏现场!” 赵师臣第一个跳起来反对,豺狼嗓门难听之极:“凭什么听你的?这是弊东翁的总督府!” 杨兆也想相帮,不料曾省吾板着脸,冷冰冰的道:“钦差办案,赵先生还是不要妄自非议的好。” 杨兆、赵师臣心头打了个突,瞧着曾省吾不像说笑,赶紧闭上了嘴巴。 “秦将军,你尽管放手办案,本官相信你破案缉凶的本事,”曾省吾冲着秦林拱拱手,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哦也,张紫萱伪造的那封信起作用了! 曾省吾是江陵党的铁杆人物,帝师首辅张居正指到哪儿,曾侍郎就打到哪儿,实为相爷麾下一员前锋大将。 既然相爷钧旨说对秦林早有交待,曾省吾这个正钦差便自动在心头摆正位置,百分之百的配合秦林。 何况曾侍郎久历官场,乃朝野公认的能员,钦差办案总督府突然就起了大火,这件事本身也引起了他对杨兆、赵师臣的疑心。 秦林晓得根由,也朝曾省吾拱拱手,顾不得火场热气逼人,一马当先走了进去。 因为刘良辅喜欢欣赏雪景,院子里积着很多白雪,加上方才救火时泼的水,地面上的积水深达脚踝,水面上还漂浮着大量没有燃尽的木片、杂物和灰尘,浑浊不堪。 空气中残留着大火肆虐时炙热的温度,身子被烤得热烘烘的,地面上的水浸湿了鞋子,秦林的脚都是泡在热水里头。 张小阳捏着鼻子,颇有些不情愿的踩着水,倒是曾省吾将官服下摆一提,毫不犹豫的踩进水里头,极其利索,颇有能臣的干练劲儿。 方才大火带着浓烟在这里疯狂的肆虐,小院的墙壁上留下了火焰经过的痕迹,火舌被风吹着掠过的焦黑是那么的张牙舞爪,活像一幅后世的抽象派作品,只是鼻端传来的焦糊味道,不断提醒着秦林这是一处犯罪现场。 曾省吾、张小阳也闻到了怪怪的味道,但他们毕竟不熟悉,这种味道又混在呛人的浓烟和木材燃烧的气味里头,更加不明显了。 “这、这他妈什么味儿啊?”张小阳皱着眉头:“好像炖肉的锅烧糊了。” 秦林鼻翼翕动,用力抽吸着空气,分辨着那种熟悉的气息,他叹口气:“诸位闻到这种焦糊的味道,并不是什么锅烧糊了,那是……估计倒塌的房顶下面,会找到烧焦的尸体吧。” 这是蛋白质烧焦的特有臭味,准确的说就是人体被烧焦的味道,秦林对此格外熟悉,他几乎百分之百的确定火场中有那么一具焦黑的尸体! 曾省吾闻言神色微变,张小阳干脆就脸色煞白:“我的妈呀,刘师爷真在底下?乖乖不得了,咱家、咱家……呕!” 想到刚才嗅闻的是焦尸的臭味,张小阳快步逃了出去,直截了当的大吐特吐。 “曾侍郎?”秦林看了看曾省吾。 “无妨,”曾省吾笑着摆摆手:“本官督率大军进剿都掌蛮时,也曾尸山血海见惯的。” 秦林点点头,看看水淹着的地面,朝麾下亲兵校尉招招手,让他们从房屋背后进来,清理瓦砾堆。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锦衣校尉们叫起来:“长官,果然底下有一具焦尸!” 420章 焦尸的气息在线阅读 <!--t; 420章 焦尸的气息 - 421章 折服曾省吾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21章 折服曾省吾 <!--go--> 421章 折服曾省吾 翻出来的尸体呈抱膝蜷缩姿态侧躺,烈焰让它全身片缕不存,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乌漆抹黑的,体表已完全炭化。 尸体眼睛部位是两个黑漆漆的洞,嘴巴大大的张着呈呼喊状——实际上是高温受热后肌肉牵扯的结果,并且因为嘴唇脱水萎缩,张开的嘴显得特别恐怖,漆黑的碳化人体组织中间,露出白森森的两排牙齿,似乎要择人而噬,恨不得一口把生人魂魄吞进肚子里。 就算地狱枉死城的冤魂,恐怕也没有这火焚焦尸可怕。 曾省吾眉头紧皱,他平僰人之乱时尸山血海多曾见惯,可看到这具恐怖的焦尸,心头仍然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闷得难受。 杨兆见到尸体这般模样,自然而然的做贼心虚,饶是他心狠手辣,此时也免不得面色改变。 唯独秦林不闪不避,拿着根木棍儿去挑那尸体,神色平静如常,那副专注的神态甚至和欣赏大师名画时相差无几。 对于法医来说,每一具受害者的尸体都是一个值得仔细研究的犯罪作品啊! 曾省吾在旁边瞧得心惊胆颤,心头把“子不语怪力乱神”翻来覆去念了不知几百遍。 再看看秦林,曾省吾的眼神中已多了几分前所未有的佩服:别的倒也罢了,这份胆色真是有如铁石! 秦林在破案时,向来不为外物所动,自顾自用木棍想把尸体翻过来,刚翻到一半,就听得身后张小阳道:“秦长官,小的不怕了,大不了就是烧了的焦尸,它还能再咬我一口?” 张公公一边说,一边从外头走进来,故意大声说话给自己壮胆。 没想到刚进来就看见秦林把尸体翻了半边过来,黑漆漆的嘴巴、空洞洞的眼窝正对着自己,嘴唇萎缩了,两排牙齿钉钉的露在外面。 咯咯咯、咯咯咯,张小阳上下牙直打架,身子一软就坐到了积水里头,还是戚继光见机,走上去把他扶出院子,替他掐人中、揉太阳穴。 “天老爷,那是人是鬼?”张小阳仍然魂不守舍。 说是人吧,好像不是活的,说是鬼吧,只是具尸体,戚继光为难了,好在他做人圆滑得很,就灵机一动:“末将见识短浅,张公公说是人就是人,说是鬼就是鬼。” 这个老戚呀!曾省吾忍不住笑起来,初见焦尸的紧张心情消去了大半,也就定下心仔细看那尸首,忽然就起了疑心: “咦,秦将军你看,刘良辅虽然身材矮小,这具尸首却比狗大不了多少,不至于啊?莫不是烧的哪个小孩子?” 确实,刘良辅再矮也有四尺七寸(一米六)左右,可地上这具蜷缩的尸体吧,看样子实在太小了,就算把他抻直了,怎么的也比刘良辅生前短了三寸。 杨兆登时面色大变,也疑神疑鬼起来,一叠声的叫仵作进来验尸。 这次秦林倒没有阻止,笑眯眯的看着杨兆。 一名仵作进来,用皮尺量过尸身各部分,开口就报尸格:“死者男,身长四尺四寸有余(一米五出头)……” 停停停,杨兆吓得方寸大乱,“怎的不、不是刘师爷?这是何人?” 曾省吾也眉头紧皱,暗自思忖这焦尸莫不是另外一人? “怎么,杨总督就这么害怕死的不是刘师爷?”秦林饶有兴致的看着杨兆,锋利如刀的目光刺得他隐隐生疼:“看样子,杨总督很害怕刘师爷还活在世上啊。” 杨兆退了一步,勉强定住心神,色厉内荏的道:“刘先生与本官宾主相得,本官只望他长命百岁,还请秦将军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秦林桀桀干笑两声,目光又在杨兆身上溜了一圈,这才不慌不忙的道:“人死后受烈火炙烤,身体本来就会缩短、变小,若刘良辅生前身长四尺七寸,变成这种程度的焦尸,也该差不多只有四尺四寸左右了。” 严重炭化的尸体,由于长时间高温炙烤的缘故,体内各种组织液渗出,人体组织坏死、炭化,使炭化尸的重量减轻、身长缩短,秦林曾经在一起火灾案件中,见过身长比生前缩短四寸多的焦尸,刘良辅死后缩短三寸,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原来如此,曾某受教了,”曾省吾冲着秦林拱拱手,诚挚的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信哉斯言。” 呼~~杨兆得知身长缩短是火焚焦尸的正常现象,登时长出了一口大气,用袖子擦着脑门上的汗水,口气却装作惋惜:“若真是刘良辅先生,本官可就失去一条臂膀了,刘先生英风锐气,可惜天不假年……” 秦林不屑一顾的撇撇嘴,心头暗道:“老奸贼,我看你能装到几时?” 曾省吾却又发现了问题,指着焦尸道:“秦将军,你看这焦尸的姿态,四肢蜷曲,脚几乎抱在胸口,似乎是被人捆绑起来烧死的?” 杨兆这番却不惊讶了,嘿嘿冷笑几声,似乎很有自信。 进来验尸的仵作闻言想说什么,又不敢。 秦林笑着鼓励他,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小的斗胆回钦差大老爷,这人凡是被烧死的,十个有九个这么四肢蜷曲,并不稀奇的,”仵作老老实实的答道。 可曾省吾不仅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又追问道:“这是为什么呢?” 仵作哑口无言,他验尸颇有些经验,却不晓得个中原委。 秦林笑起来,替他向解释道:“这是肌肉被火烤而收缩,所以整个尸体就蜷缩起来了,曾侍郎见过烤全羊么?烤的时候就是这般,若不拿架子把羊撑起来,也要缩成一团的。” 当然,还有更深一层的原理秦林暂时没法解释。 尸体全身被烧炭化时,肌肉遇高热而凝固收缩,由于人体四肢的屈肌比伸肌发达,屈肌收缩较伸肌强,炭化尸体四肢关节便会呈屈曲状,整具尸体便呈类似拳击手比赛中的防守状态,法医专业术语称为“拳斗姿势”。 曾省吾听了秦林的话,烤全羊他是见过的,确实如此。 只不过看看现在焦黑的尸首,又想到烤全羊,他就不由自主的一阵恶心,暗自寻思这辈子都不会吃烤全羊了。 好嘛,秦林上次坏了宛平黄县令吃猪脑花的兴趣,这回又让兵部曾侍郎发誓不吃烤全羊,咱们秦长官破坏别人食欲的能力,实在是一等一。 “胖子,该你上了!”秦林扯着喉咙朝外头吼。 自打听说刘师爷的院子着火,一向喋喋不休的胖子突然间话就少了许多,可到底是躲不脱的,闻言提着刚从钦差行辕取来的生牛皮工具包,嘟嘟囔囔的走进院子:“我就知道,这事儿是免不了的,秦哥您还真照顾兄弟的生意啊!” 话虽这么说,胖子动作一刻不停,寻个稍微干点的地方把生牛皮包打开,取出各色工具整整齐齐的排起来。 那当地的仵作本来听秦林说话,就知道遇到了大行家,再看人家这排场,更是佩服不已,自己识趣乖乖的退了出去。 秦林早对死尸什么的无所谓了,胖子也是胆上生毛的角色,把特制的丝绸手套往手上一笼,立马把尸首放平,用一把刷子刷它体表的炭灰,嘴里还念念有词:“刘良辅啊刘老兄,我和你前世无冤、今生无仇,你张这么大个嘴巴要咋的?胖爷一身肉,你就再把嘴张大点,也咬不下一块来……” 曾省吾在旁边听得啼笑皆非,对秦林笑道:“秦将军还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 “胖子,别胡说八道!”秦林从后头朝胖子身上踢了一脚。 这一脚踢得好,把胖子踢得朝前面一勾,堪堪只差一寸就和焦尸嘴对嘴了! 胖子被吓得起了满身白毛汗,回头“幽怨”的看着秦林:“秦哥,你就知道作弄我。” 陆远志跟着秦林这两年,手法也练出来了,三下五除二把尸体表面的积灰、炭灰扫掉,立马露出了体表的几道条状裂口,有的深达肌肉层,而腹部的一道豁口更是露出腹腔内部的脏器。 “莫不是被人用刀捅死,再焚尸灭迹?”曾省吾说着,用眼角余光看了看杨兆。 杨兆也迷惑不解,瞅着伤口发愣。 秦林倒不介意替他们普及一下法医学知识:“这并不是刀伤,而是火焰炙烤时,皮肤和肌肉所含水分被烤干,剧烈收缩导致的开裂,曾侍郎,你烤……” “烤全羊是吧?”曾省吾哭笑不得的摇摇手,意思是不用再往下说了,想了想又饶有兴致的问道:“然则秦将军又是怎么知道这一定是火烤的裂口,不是被刀捅的呢?” “请看这里,”秦林用一根扁的钢片把豁口翻开,请曾省吾看。 刀伤切断之处创口平滑,而这种火烤开裂,因为皮肤层和肌肉层脂肪层的含水量、收缩比都不尽相同,所以裂口是参差不齐的,断面从皮肤、脂肪到肌肉层,呈现阶梯状。 解释清楚,曾省吾立刻就搞明白了,他极为诧异的看着秦林——这个年轻的锦衣佥事,莫不是梦中得授了什么天书,否则怎么能如此厉害,直如洞彻幽冥一般? 杨兆则开始感觉到不妙,此前觉得办得很高明很巧妙的事情,在秦林犀利如冷电的目光之下,好像并不是那么天衣无缝了…… 421章 折服曾省吾在线阅读 <!--t; 421章 折服曾省吾 - 422章 死亡讯息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22章 死亡讯息 <!--go--> 422章 死亡讯息 命案侦破的首要两个重点,就是确认死者身份和死因。 秦林见胖子在遍地积水和瓦砾的小院里头不好施展,就让亲兵扯来块白被单,将焦尸放在上头,抬到院子外面干净的地方放下。 可怜张小阳两次呕吐,胃里吐得只剩下酸水,正躲在边上休息吧,赶上秦林又让亲兵把焦尸抬了出来,再一次把他唬得眼睛发直。 “咱家、咱家要去解手,曾侍郎、秦长官,待会儿再见,”张小阳白着一张脸,赶紧尿遁了。 刚才赵师臣一直被秦林阻拦进不去院子,心头怀恨,听秦林说还要查证死者死因和身份,不禁冷笑:“死者在刘师爷住的院子里头,身长也能合上,难道还会是别的人?再者,这人是烧死的,咱们有目共睹,难道秦钦差还会以为他是淹死的不成?” 说完,赵师臣自以为得意,还要咋着豺狼嗓门干笑两声。 秦林半天不说话,似笑非笑的把赵师臣盯着,两道森寒的目光把他盯得心头直发毛,最后才慢悠悠的道:“谁说火场中找到的焦尸就一定是烧死的,也许是死后焚尸呢?至于这人的身份嘛,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否则就算赵先生不担心,杨总督也免不了心怀忐忑吧。” 杨兆和赵师臣被狠狠刺了一下,俗话说做贼心虚,就有几分不自在起来,讪讪的干笑,却是找不到什么话反驳。 虽然案情分析和死者身长都和刘良辅吻合,但是秦林在侦破过程中从来严谨务实,有直接物证就绝不采用间接推论,无论如何都要查证落实才能采信。 曾省吾瞧着焦尸直皱眉头:“不但五官已经损坏,体表就算有什么黑痣、伤疤也瞧不出来了,怎么验证是否刘良辅呢?” 验证的办法多得很! 换做以前,秦林验证这种焦尸的办法至少有七八种,比如查死者的牙医记录,对比尸体嘴里的牙齿,比如取尸体深处还没烧坏的人体组织,验证dna……但他现在不可能有专业的牙医记录,更没有dna检测仪器,怎么查明死者身份呢? 秦林有更简单更聪明的办法。 “胖子,把焦尸的肚子剖开,看看胃内容物,”秦林直截了当的下达命令。 开膛破肚的本事,陆远志从小看老爹杀猪都习惯了,这两年跟着秦林更是习以为常,立刻遵令用刀子剖开了焦尸的肚子,划开胃囊检查。 焦尸搬出来的时候,胆子稍小一点的人就跑得老远了,比如张小阳;戚继光、戚金是战场上流血杀人见多了的,当然不怕,可看见陆胖子把尸首胃囊剖开检查里面食物的一幕,也禁不住直犯恶心。 秦林和他手下,都是胆子生毛的狠角色啊! 胖子看了看,立刻大声报告:“秦哥,尸体的胃内容物有霉干菜、霉豆腐等物,食物基本都在胃中,肠道是空的。” “果然是刘良辅,”徐文长点点头:“老头子请他吃的绍兴霉干菜烧肉、霉豆腐,这些玩意儿在密云是没得卖的。” 秦林则不仅确认了死者的身份,由此还知道了死亡时间。 人分泌的消化液会溶解食物,胃肠道的蠕动则会把食物向下运送,而这两种消化机能都会在死亡之后立刻停止,于是由胃内容物的消化程度和进入肠道的情况,可以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距离他最后一顿饭有多久。 结合刘良辅的年纪和身体状况,他生前的消化功能大概在一般程度,如果在胃里发现的饭粒、蔬菜和肉食纤维比较完整,有少量食物进入十二指肠,就可以确定在进食后一到两个遇害;如果食物已消化成为乳糜状,食物已进入大肠,甚至胃基本排空,则可把死亡时间认定在餐后四到六个小时。 而陆远志剖开的焦尸,胃内容物清清楚楚完完整整,基本没有变成乳糜状,十二指肠内没有食物,便可认定他在饭后半个小时左右遇害。 算算徐文长吃完饭告辞离开,到这座院子燃起大火,中间差不多相隔半个小时的样子,那么就可以断定刘良辅就是在火起前后死亡的。 秦林把这些讲完,曾省吾、戚继光听得十分专心,杨兆和赵师臣脸上不以为然,心头却暗生惧意,实没想到秦林断案如此厉害,互相看了看,眼神中都有些隐藏的害怕…… “既然确实是死在火起前后,是否就能断定实是火焚而死?”曾省吾虚心的问道。 秦林笑笑:“既然尸体在这里,我们还是让它自己说话,告诉我们真相吧!” 让尸体说话? 虽是白昼,但北风吹得人遍体生寒,瞧着这具全身焦黑碳化、张开黑洞洞的嘴巴、无比恐怖的焦尸,人们禁不住心头打鼓。 受害者临终的怨念,仿佛封禁于尸体之中,只有秦林能够打破阴阳之间的间隔,倾听他们的申诉。 他命令陆胖子把焦尸的胸腔剖开,顿时肺脏和呼吸道就暴露出来。 死者的呼吸道内,充斥着黑色的碳粉,这是生前烧死的直接证据,而肺泡更是肿胀破裂,呈现明显的“呼吸道热综合征”——人生前吸入高温气体,导致呼吸道灼伤的现象。 至此死者身份、死因、死亡时间都已大白于天下,案情得到了进一步的明确:刘良辅在和徐文长吃饭后大约半个小时,在所居小院的室内,因火灾而活活烧死。 杨兆和赵师臣本以为秦林要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听到这里却是大大的松了口气,看样子事情的进展完全还在他们控制的范围之内。 赵师臣一阵冷笑:“哈哈哈,秦钦差所说,全是尽人皆知的事情,一开始找到焦尸,难道有人说不是刘良辅吗?眼见火光冲天,谁又否认他是被活活烧死的呢?” 是啊,曾省吾也迷惑不解的看了看秦林,目前看起来,好像他做的事情对查案的帮助并不大。 真的不大吗? 秦林微微一笑:“既然咱们确定刘良辅是被活活烧死的,而不是先就被人杀害再焚尸,那么这里就是他死亡的第一现场,并且从火起到他死亡,必定有一个时间间隔,明知必死无疑的刘良辅,会不会……” “给咱们留下死亡讯息!”曾省吾、戚继光、陆胖子同时把大腿一拍,恍然大悟。 杨兆和赵师臣则对视一眼,两个人的心脏砰砰乱跳,神色变了几变。 赵师臣想了一阵,靠拢过去,压低了声音:“不可能,房中并无纸笔——就有也和底账一起烧成灰了,刘良辅又被咱们用容易烧毁的绸带绑住手脚,他还能留下什么字句不成?” 杨兆点点头,稍微定下了心,确实如赵师臣所言,他们的布置相当周密,哪有可能被秦林轻易找到问题? 像前面秦林查死者身份、死亡时间、死因,手法固然精妙至极,可还不是没有找到半点证据?到现在也只能证明刘良辅是被火烧死的嘛! “让他查,老夫谅他查不出什么,哼哼……”杨兆阴沉着脸,又道:“老夫身荷边防重任,位列朝廷大员,找不到证据,看他胆敢污蔑老夫?” 陆胖子本来挺兴奋的,觉得破案的曙光就在眼前,可看到那一堆烧成灰烬的瓦砾,也不禁挠头:“秦哥呀,就算刘良辅留下什么死亡讯息,也早被烧成灰了,咱们还怎么弄啊。” “胆大心细、严谨周密,办案没有巧办法,就是这八个字而已,”秦林说着,慢慢打量着瓦砾堆。 刘良辅固然不像赵师臣凶残毒辣,但也是个极其狡猾的绍兴师爷,他如果明知必死,会心甘情愿的上路吗? 从情理推断,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留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以帮助侦破人员替自己报仇雪恨。 秦林想了一阵,吩咐亲兵校尉们把瓦砾堆清理出来,是砸下来的屋顶砖瓦就不管,搬到旁边堆着,但室内的各种摆设就不要动,放在原处。 这时候积水也流走了,清理工作便轻松了些,校尉们小心翼翼的用手搬着各种东西,按照秦林的指挥清理现场。 人多力量大,没多久就把现场清理出来了,砖瓦等物被搬开,只剩下桌子、椅子、箱笼、杯盘、脸盆等物的残迹和碎片,按照本来的位置摆在地上。 秦林又询问发现尸首的校尉,再结合自己的记忆,从法医工具包里拿出石灰往地上撒。 这是做什么,拿石灰消减尸毒? 当然不是,石灰从秦林指缝中流出,洒在地上就成了人体轮廓,不一会儿就现出一个人蜷手蜷脚侧躺在地上的情形,头手脚等部位清晰可辨。 “分毫不差,找到时尸体就是这个样子!”亲兵校尉叫起来。 原来秦林用石灰把刘良辅的尸体姿态画出来了,再结合地上各种室内摆设的残迹碎片,便复原了火起之前这间房子里头的情形。 众人看看,只见桌子位置叠着酒杯、饭碗的残片,意思是原本放在桌子上的,又有一个盘子摔在旁边地上,很靠近刘良辅尸体的头部,洗脸盆则重叠在木架子灰烬的位置,当然是说本来搁在架子上…… 秦林请徐文长仔细思量有什么与他跟刘良辅喝酒吃饭时不一样。 “好像,都没什么改变啊?”徐文长抓着花白的头发:“除了那摔碎的盘子……” 422章 死亡讯息在线阅读 <!--t; 422章 死亡讯息 - 423章 来自地狱的哑谜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23章 来自地狱的哑谜 <!--go--> 423章 来自地狱的哑谜 盘子? 秦林蹲下身,拂去瓷盘碎片上的灰尘,仔细观察。 这个摔碎的盘子呈正八边型,直径大约七寸,绘着白底蓝花的花鸟图案,是明代最常见的景德镇青花瓷,因为制作粗疏,断面以肉眼可见较小的气泡,估计价值不高。 翻开来,盘子底下标着款识:“大明万历年制”。 “徐老先生?”秦林拿着盘子最大的一块碎片,冲徐文长一扬。 接过碎片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徐文长十分笃定的道:“这就是江西景德镇的民窑青花瓷八方盘,每年景德镇出的这种盘子,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个,花一两钱银子可以买六只,并不是什么稀奇货。” 是这样啊,秦林挠了挠头,如果盘子没有什么特出的地方,就实在太叫人为难了。 他仍旧不死心,把盘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这种花鸟花纹是不是有什么特别呢?” 徐文长摇摇头,叹口气:“长官,这只是最普通的垂枝花鸟纹,景德镇每年出的瓷器里头,有十万个青花瓷八方盘,这十万个盘子里头,怕又有五万个是花鸟纹的。” 奶奶的,邪门了!秦林听得直挠头,原本以为这盘子有什么古怪,却原来是个烂大街的大路货,半点特殊都没有。 陆胖子搓着自己下巴,思忖着道:“会不会根本没有什么死亡讯息,只是房顶塌下来的时候从桌面砸落的?” 曾省吾也一直在冥思苦想,忍不住也道:“或者是火起之时,刘良辅心头骇怕,无意中碰掉的?嗯,这间小院又不大,房子起火人却没跑掉,倒是奇怪得很哪!” 说着,曾省吾就怀疑的四下看看,老实说他现在对老熟人杨兆可有点不大放心了。 杨兆故作不知,装得很傻很天真:“也是奇怪啊,刘先生怎么就活活烧死了呢?英年早逝,断老夫一条臂膀,真正殊为可惜呀!” “东翁,劣幕徐文长不是承认曾经在死前和刘先生一块喝酒吗?”赵师臣咋着豺狼嗓门,马蜂眼一瞪:“嘿嘿,也许那酒里就有什么古怪呢!” 这才叫贼喊捉贼呢,众人闻言都略为诧异的看了看徐文长,曾省吾笑道:“名动天下的徐老先生,不大会做这种事情吧。” 赵师臣阴阳怪气的道:“也难说,他疯病发作,不是把自己继妻都给杀死了吗?” 徐文长被赵师臣说到他的痛处,登时气不打一处来,眼睛中血丝暴起,怒气塞满胸膛,就要反唇相讥。 不料秦林突然把他扯了扯,淡然道:“徐先生不必动怒,当年御寇之策被愚顽之人破坏,先生颓然回乡郁郁成疾,乃为国为民而心忧也,此事天下皆知,何必与无耻小人计较?你胸中的万里平戎策,说与这等只知为虎作伥、中饱私囊的劣幕听,反倒是对牛弹琴了。” 徐文长怔了怔,眼中的怒意渐渐平息,朝秦林深深一揖,闭上嘴不再搭理赵师臣。 被秦林夹枪带棒的训了一顿,赵师臣脸色也难看之极:“什么叫为虎作伥、中饱私囊?秦钦差若无真凭实据,最好还是不要把话说得太难听!”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杨兆仰天长叹,将袖袍一甩,脸上凛然作色:“老夫为官一任,为天子守国门,虽不敢提什么功劳,却也夙夜忧惕、不敢稍有疏忽,丹心赤诚唯日月可鉴哪!” 光看样子,杨总督简直前可追浩叹伶仃洋的文天祥,后可继蒙冤风波亭的岳武穆,那一身正气就要“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了。 可惜杨府威逼利诱百姓“投献”不是假的,接受闻香门贿赂强夺周老憨田地不是假的,戚继光亲口对秦林说杨某人贪污粮饷,更不可能是假的! 秦林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杨兆,一副欣赏丑角表演的样子,杨兆毕竟心头有鬼,自己就心虚起来,面上虽不动声色,暗地里忍不住失惊:这姓秦的,眼神好生犀利,直叫人心惊胆颤呢…… 案情进行到现在这一步,秦林遇到了难题。 此案百分之百的可以推断为纵火杀人案件,但按常规的侦破方法到现在这一步,就再也走不下去了。 首先普通火灾案件,以调查起火点为首要任务,进一步寻找是失火还是人为纵火的证据,比如后世由电器、电线老化引发的火灾,就能找到烧毁熔化的配电箱部件。 可本案中引火的只是木材之类,且整个屋顶坍塌下来,救火过程中又往地上泼了很多水,要寻找起火点,拿出人为纵火的证据,就非常困难甚至是完全不可能了。 其次,审讯犯罪嫌疑人和询问目击证人都是刑事侦破的常见手段,而本案的两个嫌疑人是朝廷大员蓟辽总督杨兆和他的幕宾赵师臣,秦林虽为副钦差,在没有找到充分证据之前是没有权力羁押审讯他们的。 就算强行逮捕赵师臣,还没等你使出锦衣卫逼供的十八套刑法吧,杨兆铁定告上京师,搞不好把张紫萱伪造首辅帝师钧旨的事情都给踢爆,破案就更没有希望了。 看来,还是得寻找到铁证,才能把杨兆、赵师臣这狼狈为奸的两头禽兽,彻底钉死在法场上! “此案内有蹊跷,待本官回去细细想想,”秦林指了指现场,“这里,由本官的锦衣校尉、曾侍郎的亲兵、张公公从宫内带的人……嗯,再加上杨总督蓟辽总督府的兵卒,一同严密看管,以免被谁做了手脚。” 曾省吾、张小阳自然同意这个安排。 杨兆想了想,点点头:“这样也好,免得什么人存心陷害老夫。” “来人呐,把这里严加看管,可别被人做了什么手脚,污蔑咱们杨总督!”赵师臣厉声吩咐着总督府兵卒,隐隐指斥秦林。 秦林不怒反笑,瞧着赵师臣装模做样,他的笑容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秦哥,没找到证据,你笑个啥呀?”陆远志在旁边低声埋怨,情绪有些不高。 “你看赵师臣的样子,像不像只大螃蟹?”秦林嘻嘻直乐,又道:“我忽然想起那句古话,且将冷眼观螃蟹,看他横行到几时!” 回到钦差行辕,秦林把心腹弟兄都叫到房间里面,神神秘秘的关上门窗,然后他摸出纸笔,刷刷刷用铅笔勾勒,不一会儿就画出了两幅图。 其一是刘良辅房间内部的摆设及相对位置,其二则是那只八方盘,他素描笔法极好,记性又超出常人,画出来和实际样子分毫不差,如同照片一般。 连牛大力都赞道:“啧啧,长官这一手画儿,和真的一模一样。” 秦林笑笑:“这时候别说虚的,咱们参详参详,究竟有什么古怪。” 陆胖子眨巴眨巴小眼睛:“秦哥啊,为什么你就认定有死亡讯息呢?” “推理。” 绍兴师爷都是些人精儿,而且有做假账必留真底的行规,秦林完全可以推测刘良辅留了真底子。 估计刘良辅那本底账并没有交给杨兆、赵师臣,否则身为蓟辽总督的杨兆不会用到放火烧屋这种声势比较大的灭口方式,完全可以采取别的方法,无声无息的叫刘良辅消失。 烧屋,除了杀人灭口,还带有另外一层任务:将刘良辅不肯交出来的那本底账,给一块儿烧掉! 所以纵火这种杀人方式,从另外一面佐证了秦林的判断。 杨兆老奸巨猾、赵师臣凶狠毒辣,他们做事绝对滴水不漏,确实是让刘良辅活活烧死的,没有在作案本身留下把柄。 不过任何犯罪方式都不可能是完美的,为了掩盖罪行的举措,总是会让罪行更容易暴露。 检查尸体得出身前烧死而不是死后焚尸的结论,秦林就仿佛亲眼目睹了刘良辅生前的最后一刻: 被某种易燃索带捆绑起来的刘良辅,牢牢的关在室内无法逃生,房屋四周火苗欢快的飞舞着,噼噼啪啪的燃烧响声和炙烤人体的高温,让他明白完全没有了逃生的希望…… 此时此刻的刘良辅,必定对杨兆和赵师臣恨之入骨吧,帮他们做了那么多的假账,贪污了许多的粮饷,到头来却落得个被杀人灭口、活活烧死的悲惨命运,他心头难道不充满了仇恨和怨念,不是想方设法用一切能用的手段,要将两个仇人置于死地吗? 他一定会利用手头可以用的任何东西,尽可能的留下死亡讯息,指引侦破者找到杨兆和赵师臣的破绽,从而将他们绳之以法,也替自己报仇雪恨! 纸笔之类容易留下讯息的东西,不但杨兆不可能给刘良辅留下,就算有,也被烈火烧成了灰烬,刘良辅如果要在最后时刻留下死亡讯息,当然不会使用这些易燃物。 那么,室内放着的碗、盘子、铜洗脸盆、陶瓷夜壶等物,是不会被火烧成灰的,最有可能充当死亡讯息的载体。 而这些可疑的东西当中,又以那个摔在地上,很靠近刘良辅头部的青花瓷盘子的可能性最大。 秦林说出这番推理之后,人人叹服,徐文长、陆远志、牛大力尽皆陷入了沉思。 到底是什么呢?这可真是道来自地狱的哑谜呀! 秦林冥思苦想,脑海中浮现出刘良辅焦尸大张着的嘴巴,似乎想要把所有的真相告诉阳间的审判者,可惜它已经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423章 来自地狱的哑谜在线阅读 <!--t; 423章 来自地狱的哑谜 - 424章 密码疑云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24章 密码疑云 <!--go--> 424章 密码疑云 “我有直觉,这个青花瓷盘子的就是刘良辅给咱们的死亡讯息!”秦林屈起手指头敲击着桌面。 多年刑侦工作,破获无数大案要案,早已形成了敏锐的直觉,或许某些不易察觉的蜘丝马迹在表意识层面没有注意到,潜意识却早已警觉,于是便体现成为这种神奇的直觉吧。 刘戡之连环奸杀案中,那只成为破案关键节点的通天花纹犀角引起的注意,就证明了秦林直觉的准确和敏锐。 徐文长揪着胡须,点头同意秦林的看法,刘良辅生性狡猾多疑,这只盘子极有可能是他生前故意从桌子上弄下来的,试图向后来的侦破者暗示些什么。 当然,破案仅凭直觉是不行的,秦林这就把有关青花瓷八方盘子的各项关键词罗列出来:“我想刘良辅能用这盘子告诉我们的,大概就这么两个方面,其一是盘子本身的产地和名称,景德镇青花瓷八方盘,里头有景德、青花、八方这么几个词儿;其二是上面的图案,花鸟纹样。” 徐文长浑浊的瞳仁忽地一亮:“会不会是暗示人名或者地名,他把那本底账藏在某个人手上或者某个隐蔽的地方?” 秦林否定了前者:“人名不大可能,这家伙狡诈多疑,又是外地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能信得过谁?” 但后者,可能性确实十分高。 “咱们都是外地人,谁晓得这里的地名啊?”牛大力伸出棒槌似的手指头,抓了抓脑袋。 陆胖子把大腿一拍:“嗨,这还不简单?找行馆的下人仆妇问问就行了呗!” 说着,他就准备出去找人。 “且慢,”徐文长止住胖子:“派亲兵校尉上街走一趟,把茶馆里的茶客抓两个来,然后陆远志再找一个钦差行辕的下人,分别在三间房子里盘问。” 徐文长不愧为顶儿尖儿的绍兴师爷,秦林点头暗赞他思虑周详。 很快,两名茶客和一个仆人都被抓了来。 仆人好歹在钦差行辕做事,惊吓倒也有限;那两个茶客好端端坐在茶馆里头喝茶听书,却被一群锦衣校尉突然抓到钦差行辕里头,当真骇得失魂落魄,不晓得自己平头大百姓怎么就惹上了这群大爷。 说来也巧,抓来的茶客里头就有秦林在茶馆听书时坐他旁边那位,这人一见刚才满嘴胡柴的外路客人,此时已身穿飞鱼服、头戴无翅乌纱,变成了钦差大臣,当下他就吓得脸色煞白,跪在地上直磕头: “小人多嘴,小人胡说八道。钦差大老爷明见万里博古通今,杨家将实打实在杨国忠前头,杨国忠是宋朝人、杨家将是唐朝的……” “这个是?”徐文长莫名其妙的看着秦林。 牛大力、陆胖子笑得直打跌,秦林黑着脸把中年人宽慰几句,可这人吓得够呛,哪儿听得进去? 亲兵校尉们不由分说,将他们分别关在三间房子里,要他们说出本地带着“青花”、“八方”、“花”、“鸟”等词儿的地名,大到一乡一堡,小到酒楼茶舍的名字,通通都要说出来。 这三人都吓得不轻,生怕稍有不慎就要栽在这群如狼似虎的锦衣校尉手里头,搜肠刮肚的想着地名,唯恐稍有遗漏。 最后汇总的结果是,小小的密云县城之内并没有叫这些名字的大小地名,倒是五十多里外有个磨盘寨,带着个“盘”字。 “着啊,”陆胖子一拍大腿,小眼睛睁得溜圆:“就是这磨盘寨,刘良辅铁定把底账藏在那儿,所以才用盘子暗示咱们!” 秦林却皱着眉头,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半晌才问了句:“五十多里外啊,刘良辅有没有马?他会不会骑马?” 徐文长也摇摇头:“应该不是那儿,刘良辅再谨慎小心,也不可能把底账藏在五十多里外的地方,骑马来回都要跑大半天,太不方便了。” 如果盘子真的指向底账所藏之处,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在密云县城里面,距离刘良辅住处不远的地方,这样他才能方便的取、藏,并且随时把底账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 如果那什么磨盘寨距离县城只有几里路,可能性倒是不小,秦林也必定要走一趟,可五十多里之外,刘良辅又没发神经,干嘛把小小一本底账藏那么远? 秦林吩咐陆胖子给三个配合调查的百姓每人二两银子压惊,请他们再待一会,暂时不要离开,以免泄漏侦破方向。 “重点怀疑区域,就在县城之内,偏偏县城之内又没有带着‘盘’、‘青花’、‘花鸟’等关键词的地名……”秦林揉着太阳穴,这哑谜让他很有些浑身力气没处使的感觉,很不舒服。 “花、鸟……”牛大力喃喃的念叨着,有些出神。 胖子把他一推:“老牛你逞什么能?就你那榆木脑袋,能想出来吗?” 牛大力没有像以前那样和胖子打闹,而是皱着眉头,思忖着道:“你们说到鸟,我突然想起来,刚才看见刘良辅那座院子外头的树上,有个大老鸹窝,他会不会把账本藏在里头了?” 很有可能! 秦林、徐文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瞳孔中看到了掩饰不住的惊喜。 这盘子是花鸟图案,刘良辅极有可能把底账藏在鸟窝里面了! 秦林叫上曾省吾,一行人骑上马风驰电掣的赶往总督府,刺骨的寒风迎面刮来,心中却是火热。 总督府,蓟辽总督杨兆和总文案赵师臣,各拿着一只和刘良辅那盘子一模一样的景德镇青花瓷八方盘,皱着眉头冥思苦想,试图抢在秦林前面解开密码。 可他俩几乎想破了脑袋,也没悟出点什么。 突然仆人匆匆走上来报告,说秦钦差正指挥手下锦衣校尉爬小跨院外头那颗歪脖子树,看样子像是要掏鸟窝。 “啊!”杨兆和赵师臣不约而同的惊叫起来,手中盘子跌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刘良辅用盘子上的花鸟图案,暗指账本藏在鸟窝里面! 两位心惊胆战,毕竟又不到黄河心不死,战战兢兢的过去看看情形。 却见亲兵校尉已经从树上把老鸹窝端下来了,秦林在旁边看着,用手捏着下巴,双眉紧锁成川字。 424章 密码疑云在线阅读 <!--t; 424章 密码疑云 - 425章 天机乍泄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25章 天机乍泄 <!--go--> 425章 天机乍泄 “怎么、怎么可能呢?” 陆胖子埋头在老鸹窝里翻找,几乎把整只鸟窝拆散了,可鸟窝里头除了羽毛和树叶杂草之外别无他物,莫说账本,就连一张纸片都没有。 两只大老鸹在树梢上盘旋,刮刮的大声叫嚷着,对破坏自己家园的胖家伙充满了愤怒,只是畏惧众多执着明晃晃刀枪的亲兵校尉,否则早就飞下来一顿狠啄了。 方才陆远志在众人面前夸下海口,这会儿没找到账本,饶是他脸皮够厚也有些羞恼,顺手将老鸹窝抛在地上。 杨兆和赵师臣情知没有找到什么,心头顿时笃定,两个人直如鬼门关上走了一圈回来,后背都是冷汗津津的,对秦林的怨恨也就越发高涨。 呼~~赵师臣长出了一口气,马蜂眼转了转,逼着豺狼嗓门低声道:“东翁,以学生之见,刘良辅这家伙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那本底账铁定就藏在房中某处,方才被一把大火都烧成灰了,咱们已无后患。秦某人现在闹腾,不过是黔驴技穷,看他还能折腾到几时?” 杨兆不断提醒自己要处变不惊,竭力稳住刚才慌乱的心神,听得赵师臣分析底账已被烧毁他就越发定下心来,身为蓟辽总督的骄矜也回来了几分,将本来急促的步伐放得从容了些,不紧不慢的道: “秦某人处心积虑要将老夫置于死地,老夫又岂可不报以颜色?本官宦海沉浮数十年,在朝中也颇有些门生故吏,哼哼……” 说话间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过去,杨兆故作不解的指了指老鸹窝,揶揄道:“秦钦差果然少年意气,还会掏鸟窝玩,真正有趣得很。” 秦林正低着头沉思,闻言就笑眯眯的看了看他:“只怕本官晚来一会儿,杨总督从行辕探知了消息,也要到这里来‘老夫聊发少年狂’,玩玩掏鸟窝的勾当吧!” 杨兆被噎得直翻白眼,秦林说的和亲眼看见一样准,刚才他和赵师臣确实失悔怎么没先想到花鸟图案暗指鸟窝这一节,正好抢在秦林前头把底账找到呀! 赵师臣抢上来,坑坑洼洼的马脸一板:“古有鸡鸣狗盗,今有秦钦差掏鸟窝查案,咦,秦钦差颇有古人之风啊,将来必传为国朝之美谈,哼哼……” 说着,他颇为不屑的把那老鸹窝踢了两脚,扬着脸十分傲慢。 徐文长怪眼一翻,就要帮着主公反唇相讥,却见天空中什么东西掉下来,啪的一下砸在赵师臣仰着的脸上,黄黄白白的一滩。 “什么玩意儿?”赵师臣气恼的往脸上一抹,秽臭不堪。 “刮、刮”,天空中老鸹扑扇着翅膀飞过,叫声很像得意的嘲笑。 原来那两只老鸹在胖子拆窝的时候就气愤难平了,却不敢下来啄击,这会儿赵师臣又伸脚踢地上的老鸹窝,两个扁毛畜生不知怎地突然醒悟,就朝他头顶拉了一泡鸟粪。 “人品啊,”陆胖子摇着头,连声叹息:“胖爷把鸟窝都拆了,老鸹也没咋的;赵先生才踢了两脚,它就在头顶拉屎,啧啧,莫非老鸹也识得好人坏人?” 赵师臣羞怒交加,只觉五内俱焚,偏偏脸上糊着一滩鸟粪,有什么驳斥的话也说不出来,赶紧找水洗脸去了。 看他那狼狈不堪的样子,别提陆胖子、牛大力两个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了,就连曾省吾的脸上都微带笑意。 打狗还看主人面,赵师臣吃瘪,杨兆跟着讨了老大个没趣,可又想听听秦林他们说些什么,反正只要秦林不赶,他就厚着脸皮赖着不走。 秦林揉着太阳穴仔细思忖,老鸹叫个不休,吵吵嚷嚷的干扰他思路,脑海之中一团乱麻,似乎有个线头子,只要一扯就能把这团乱麻解开,却怎么也扯不到。 “娘的,我替长官把臭老鸹打下来!”牛大力拔出腰间的掣电铳。 “你弄坏它们的窝,还不许人家叫两声?”徐文长止住牛大力,他倒是好玩,见两只老鸹叫个不休,干脆让亲兵校尉再爬一趟把鸟窝给放回去,果然两只老鸹不再乱叫了。 秦林皱着的川字眉忽然舒展开,哂然一笑:“也许我们的思路,从方向就想错了,所以才怎么也解不开刘良辅的死亡讯息。” 徐文长若有所思:“长官您的意思是?” 秦林指了指老鸹做窝的大树:“你们看这歪脖子树多高,刚才咱们校尉弟兄爬上爬下都不容易,刘良辅这家伙身手很便捷吗,要把账本藏那上头?他不怕爬树被人看见?” 听秦林一说,众人也觉得不对头,刘良辅四十多岁了,身体又矮小瘦弱,长年累月替人做师爷,身体也好不到哪儿去,他怎么爬得上这么高一棵树? 何况,爬树是很显眼的,身为堂堂总督府的粮饷师爷,要是爬到树上去的时候被别人发现了,恐怕很难解释清楚原因吧,传到杨兆、赵师臣的耳朵里,更是会引发疑惑,从而彻底暴露他那本保命的底账。 所以,刘良辅根本就不可能把账本藏在鸟窝!应该是藏、取都不大会引起别人注意的地方。 “那盘子上头的图案,就是花鸟,既然和鸟窝无关……”陆胖子兴奋的挥着肉乎乎的手,说着说着,忽然就紧紧闭上嘴巴,警惕的瞧着杨兆。 “啊,老夫还有公务要办,失陪、失陪!”杨兆冲着曾省吾、秦林、张小阳做了个团团揖,然后急匆匆的离开,像是屁股后面有鬼在追。 陆胖子失悔不已,朝自己脸上打了两下:“哎呀不好,既然不是鸟窝,账本就铁定埋在总督府哪丛花木底下,我不该说出来,杨老贼要抢着去挖了!” 曾省吾也悚然动容,他也不是泛泛之辈,瞧着杨兆、赵师臣两个的举动很有些可疑,现在越来越怀疑这两位了,听到陆胖子这么说,就寻思要不要动用圣旨的权力,冲进总督府去地毯式搜查。 不过这样一来,也就和杨兆彻底撕破脸了,要是找不到证据,后面会京师只怕不好交代…… “曾侍郎不必为难,”秦林微微一笑,颇为自信的道:“刘良辅留下的讯息,绝不会是模棱两可的,否定了鸟窝,哈哈,下官就可以料定账本绝不会在花坛底下。” 哦,曾省吾答应了一声,接着颇为讶异的瞧了瞧秦林,暗暗纳罕:他怎么晓得我心里在想什么?嗬,此人察言观色的本事,竟有如洞彻人心! 徐文长赞成秦林的分析,他和刘良辅很早就认识了,只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但也知道这家伙生性诡诈多疑,到了生死关头绝不会心甘情愿做鬼,他留下的信息,应该是简单、直接,并且相当巧妙的。 “是的,”秦林摸着下巴,字斟句酌的道:“所以我觉得我们想得太复杂,反而走入了歧途,刘良辅应该会给我们这些侦破者一个比较明显、比较容易弄懂的暗号,才方便替他自己报仇雪恨嘛。” 在破案这一点上,已死的刘良辅和秦林的目标是一致的,所以他绝不可能留下过于复杂难解的谜题。 “简单、明显,”牛大力棒槌般的手指挠着头皮,忽然失惊道:“莫不就是盘子的位置,底下埋着账本?” “可能性不小,”秦林点点头,又补充道:“就算不是,这种感觉也很接近了。” 陆胖子却只听到前面一句,大笑着把牛大力一拍:“老牛,你榆木脑袋也能破案了?哈哈,跟着秦长官,笨蛋也能变聪明啊!” 徐文长笑着盯了陆远志一眼,心道你才是个笨蛋,人家牛大力是面带憨相、心头嘹亮,只怕比你还老成些呢。 众人立刻走到火灾现场,就在盘子摔落之处开挖。 与此同时,杨兆也督率亲兵士卒,在一墙之隔的总督府,从靠近刘良辅小院的花坛开始挖起,一个个花坛被他们掀开,冬季早已落叶干枯的花木被连根拔起扔在地上,到处搞得一片狼藉。 结果嘛当然显而易见,整个总督府挖成了大工地,什么都没有找到,气得杨兆呼哧呼哧直喘气,心头有如猫抓,刚洗了脸的赵师臣,也是急得干瞪眼。 两个坏蛋一筹莫展,本以为一把火将刘良辅居处烧成白地就永绝后患了,结果到现在才晓得毕竟没有找到底账、亲眼看着它化作飞灰,这心里头啊总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稍有点风吹草动就一惊一乍。 听到亲兵来报告秦林又在挖刘良辅居处,盘子摔碎的位置,两个家伙又一次恍然大悟,果然像秦林说的那样,深为后悔怎么没抢着去挖。 呃,这一次是不可能的,因为火灾现场被严密保护起来,杨兆绝不可能单方面去挖掘。 赶紧去看看吧,他们俩又像被鬼追一样,急匆匆的跑到了火场。 牛大力的猜测再一次落空,地下挖了很大很深的坑,并没有那本底账,秦林依旧两手空空。 可杨兆和赵师臣再不敢风言风语的讥嘲了,来这么两回,他们心脏都差点离了位,要是再来这么几次,秦林也不必断案,先就把两个罪魁祸首给活活吓死啦! “呼~~老夫,老夫……”杨兆喘着气,脸色青得吓人。 赵师臣的豺狼嗓门也咋不响了。扶着墙不停的抹自己胸口,方才心脏都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陆胖子、牛大力两个站在挖出来的大坑边上,互相看看,都傻了眼,垂头丧气的对秦林道:“长官您看……” 秦林倒是不怎么失望,摸了摸下巴:“虽然不是,但这种感觉,让我很熟悉,只差一层窗户纸没捅破了。” 这时候戚继光率领戚金和众边军亲兵,从外头提着许多食盒、饭盆,笑眯眯的走来:“诸位钦差、杨大老爷、赵先生,这整天奔忙都是为国尽忠啊,这贵体还是要保重的,沐恩从饭馆置办了一点酒食,敬请诸位大老爷赏用。” 陆远志的肚子,很合时宜的咕咕响起来,抢上去揭开其中一只大食盒,大冷天的还是热气腾腾。 戚继光有几分得意:“这是特地弄的双层食盒,装了食物,半天也不会冷的。” 秦林忽然皱着眉头,像不认识一样瞧着戚继光,怔怔的道:“你说什么,这食盒是装什么的?” “食盒当然装饭菜呀!”戚继光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哇咔咔咔~~秦林突然仰天狂笑,接着就冲过去用力拍着戚继光的胳膊:“戚老哥,多谢你一语道破天!” 425章 天机乍泄在线阅读 <!--t; 425章 天机乍泄 - 426章 狗急跳墙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26章 狗急跳墙 <!--go--> 426章 狗急跳墙 秦林定了定神,疾步走到徐文长身边,附耳低低的说了几句。 徐老疯子昏黄的老眼一下子睁得老大,神色又惊又喜,继而懊恼的打了自己面颊一巴掌:“竟然如此简单,怎么早没想到?!” “食盒、保温、双层……”陆胖子搓着胖乎乎的下巴思来想去,突然就叫道:“对了,双层食盒,秦长官一定是从双层食盒想到了夹墙,那本底账藏在夹墙里头!” 听的如是说,人们都四下看着,可刘良辅居处的房屋已经被火烧塌了,四面墙壁都坍塌成了瓦砾,刚才锦衣校尉们仔细清理过,也没看见有夹层、有账本啊。 莫不是,藏在院墙某处? 秦林心情极好,哂笑着把陆胖子肉墩墩的屁股踢了一脚:“胡扯!由双层食盒联想到夹墙,固然没有错;可食盒是我刚才看见的,刘良辅则是用盘子给咱们留下的死亡讯息,这青花瓷盘子怎么能和食盒联系起来呢?” “呃,都是、都是装餐食的嘛……”陆胖子声音越来越小,脑袋也不好意思的低了下去。 的确,由双层食盒联想到夹墙是很切合实际的,可因为都是食器,所以就能从盘子联想到食盒,这就显得太牵强附会了。 盘子——食器——食盒——双层食盒——夹墙,这条推理链只有最后一个环节是合理的,前面的环节都过分牵强,既然推理链的前半部分有问题,后半部分就根本没有存在的基础了。 “那到底是什么呢?”胖子嘟着嘴,郁闷的搓着手,想问问吧秦哥和老疯子都神神秘秘的坏笑,一看就知道铁定要卖关子。 杨兆心头有鬼,见秦林和徐文长神神叨叨的,他就急于知道原委,朝赵师臣使个眼色。 赵师臣会意,情知好好问徐文长必定不肯说,就故意使个激将法:“徐老先生,你们已经两番受挫,这掏鸟窝和掘地三尺的勾当都做过了,还有什么别的法儿?只怕是黔驴技穷了吧,哈哈哈。” 徐文长没有反驳,只是淡淡的瞧了赵师臣一眼,那眼神中的意味,就好像看着一个死人。 “刘良辅留下的哑谜,本来连他自己在内只有咱们三个绍兴人能懂,蒙他看得起,相信老夫会抢在你前头解开谜题,”徐文长说到这里朝着赵师臣揶揄的冷笑,嘴角歪着抽搐两下,灰黄色的山羊胡子直抖,显然十分得意。 不过接着他又有些不好意思了,老脸一红,看了看秦林:“只是刘良辅怎么也没想到,竟是秦长官先想到答案,这样说起来,老夫倒有点辜负他的信任呢!” 秦林拱拱手,难得的谦虚一回:“那也多亏和徐先生您这位正宗绍兴人一块吃过几回饭嘛。” 这话说得奇怪,从曾省吾、戚继光到陆远志、牛大力,通通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刘良辅留下的讯息,只有绍兴人或者常和绍兴人一块吃饭的才能解开?难道绍兴人吃的东西里头有什么古怪? 徐文长走到院子里,稍做回忆,然后就用脚点了点靠近院墙位置的一片地方:“这里挖开,底下一定暗藏乾坤!” 牛大力为首,几名膀大腰圆的锦衣校尉抡起锄头铁铲就开挖。 这不就是刘良辅院子里头堆着积雪的位置吗? 凡是进过这座小跨院的人,都十分清楚的记得刘良辅说喜欢欣赏雪景,在院子里堆着很大一堆积雪,后来失火那堆雪就化成了水,徐文长所指之处就是原来的雪堆。 杨兆尚在莫名其妙,虽然仍有些提心吊胆,对秦林这番举动却没有前两番那么害怕了,毕竟掏鸟窝和掘地都没找到什么,这次也许仍是虚惊一场吧! “赵先生,您看他们这次……咦,你怎么了?”杨兆回头一看,立马大吃一惊! 只见赵师臣那张坑坑洼洼的脸,又青又白直如那青花瓷盘子的底色,上下牙咯咯咯的直打架,马蜂眼里面写满了惊悸,张着嘴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此时,秦林胜券在握,桀桀的奸笑声直刺杨兆和赵师臣的耳膜:“哇咔咔咔,徐先生,看来咱们这次是找对地方了!” “是啊,这块地面很松,有被挖过的痕迹哦,也许底下埋着什么东西呢,哈哈哈……”徐文长也捋着花白的胡子,气定神闲的瞅了瞅杨兆、赵师臣。 这一次,把你们彻底钉死了! 秦林故作懊悔的道:“唉~~其实早该想到的,只是最简单最直接的东西反而容易被忽视,一开始连本官都误入歧途了呢。” 徐文长点点头:“就是嘛,老头子也往盘子的名称、图案上头去想了,怎么就没想到,其实刘良辅是用盘子装的东西来暗示咱们!” 盘子装的东西?那不就是食物吗? 胖子立刻想到了解剖验尸查找胃内容物的结果,仍然迷惑不解,眨巴眨巴小眼睛:“他最后一顿饭,不就是吃的绍兴黄酒、霉干菜和霉豆干呗,这有什么稀奇?” “是啊,盘子里装的霉干菜,本来是没有什么稀奇的,”徐文长撇了撇正在挖的地面,笑眯眯的道:“不过你要知道,霉干菜是用什么做的……” 秦林微笑着,一字一顿,斩钉截铁的道出三个字:“雪、里、红!” 话音刚落,当的一声响,牛大力已经刨到了什么东西,搬出来是只黄铜包角的小箱子,起开一看,里面油纸包着一本本的,不是底账还是什么?! 侦破方向从最开始就走入了误区,刘良辅留下的暗示并不是盘子本身的质地、花纹,而是盘子里面曾经装过的东西。 他此生最后一顿饭是和徐文长同吃的,食物是徐文长在京师的南货铺子买来的绍兴土仪,什么状元红黄酒、豆腐干、霉干菜之类的东西,其中这个盘子就是装霉干菜的。 霉干菜就是用雪里红(又叫雪里蕻)腌制而成,而刘良辅院子里正好堆着很多积雪,不正是暗示底账埋在积雪下面的土中吗? 不愧为狡猾奸诈的绍兴劣幕,刘良辅在最后一刻留下的死亡讯息仍然奸猾而巧妙,盘子装着的霉干菜——雪里红——底账在雪堆之下,这个推理链条十分简单有效直接! 而且,能由霉干菜想到雪里蕻的,以绍兴人的可能性最大,而这里的绍兴人只有三个,除了刘良辅自己之外,就是仇人赵师臣,以及他指望着替自己找到真凶报仇雪恨的徐文长。 这两人当中,恰恰徐文长是带霉干菜来,和他一块共进午餐的人!所以徐文长抢在赵师臣前面破解谜题,找到底账,从而替刘良辅报仇雪恨的可能性,无疑是最大最大的!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两个绍兴老乡把霉干菜几乎吃光了,盘子里最后剩下的一点儿,也在大火中完全炭化成了飞灰,以至于秦林的侦破始终从盘子本身入手,没有想到这只盘子装过的东西才是真正的解迷之匙。 直到戚继光用食盒提了饭菜过来奉承各位大老爷,秦林突然从他的话中悟到,食盒装肴馔——青花瓷盘子装过霉干菜,那么有没可能解谜的关键不是盘子本身,而是装的东西呢? 恰恰秦林和徐文长宾主相得,买过绍兴佳酿蓬莱春、特产霉干菜等物请他享用,故而知道这霉干菜是雪里红做的! 其实秦林心头原本就隐隐有些思路,只是迟迟没能把几个要点联系起来,直到被戚继光无意中一句话点破天机,把最后一层窗户纸给捅开了,他立刻就找到了隐藏在谜面之下的真相。 箱子里的账册,已明明白白的呈现在众人眼前,秦林宛如刀锋般犀利的目光,牢牢钉在杨兆的脸上。 绝杀! 身为兵部侍郎副都御史蓟辽总督,杨兆的脸色难看得要命,脸上神色变化不停,瞬间心中不知转过了多少个念头。 赵师臣比杨兆更早知道结局,方才马蜂眼骨碌碌直转,早已在心头做好了盘算,欲做最后一搏,嘶声叫道:“这是他们埋下的假账,妄图诬陷咱们杨总督!风波亭武穆蒙冤,今日何见此事?弟兄们,杨总督宪恩高厚,咱们把账本抢过,去京师告御状,请张相爷评理!” 吴老大等总督府亲兵都拿眼睛看着主人,杨兆在这里苦心经营,也很有几个铁杆心腹。 一不做二不休,杨兆寻思能把底账抢过来毁掉,这官司怕还不至于输到底,便把牙关一咬,重重的点了点头。 “绝不能让奸臣诬陷杨总督!”吴老大呼喝着,率领总督府亲兵一拥而上。 曾省吾和秦林带的亲兵数量很少,陆远志、牛大力立刻拔出掣电枪,颇为紧张的护在秦林身前。 形势危急! “啊呀不好!”张小阳大叫一声,把自己脑袋抱住,直往地下蹲。 偏偏处在重围之中的秦林丝毫不慌,伸手搀扶退了一步的曾省吾,瞧着杨兆的眼神充满了不屑。 敌众我寡,何以抵挡? 忽然一人从斜刺里冲出,速度快逾奔马,几乎看不清他的身形动作,人们的视网膜上只有他身后带起的道道残影,龙卷风似的冲入总督府亲兵阵中! 426章 狗急跳墙在线阅读 <!--t; 426章 狗急跳墙 - 427章 大功告成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27章 大功告成 <!--go--> 427章 大功告成 “保护杨总督!”吴老大惊叫起来,和几名反应快的亲兵持着刀枪试图阻拦。 匹练也似的剑光冲天而起,卷起的寒气直如大漠朔风,逼得人连呼吸都倍感困难,白虹经天的剑光更叫人耀目生花,众亲兵只觉手上一轻,兵器当啷当啷的坠地。 如道道闪电划破长空般的剑光,忽地一收,重新凝为一柄宝剑,众人再定睛看时,森寒的剑锋已指在了杨兆咽喉处。 剑柄执在戚继光掌中,他腰背挺拔双脚不丁不八,身材虽不高大而气势宛如渊停岳峙,原本脸上常带着讨好的笑容早已一扫而空,整个人就像一柄出鞘的宝剑,锋利无匹! 一剑横空星斗寒,好个十荡十决踏平海波的戚大帅! “你、你竟敢对老夫动剑?”杨兆惊得目瞪口呆,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可戚继光手中剑直如附骨之蛆,牢牢指在他喉头半寸处,逼人的剑气炸得他皮肤上直起鸡皮疙瘩。 戚继光淡然一笑,正色道:“杨总督,您身为朝廷大员,难道不知对钦差动武形同造反谋逆?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戚某不过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罢了。” “还不放下武器?”戚金也率边军亲兵逼了上来。 当啷、当啷,总督府亲兵纷纷抛下了武器,放弃了抵抗。 “好、好!”秦林抚掌大笑着越众而出,竖起大拇指:“这才是‘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的戚老哥嘛!” 杨兆狗急跳墙,秦林是一点儿也不担心:戚继光前头隐忍不发,乃是顾忌朝中政局,害怕卷入朝争,到后来杨兆犯罪的铁证已经找到,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有天下无敌的戚大帅在这里,还怕杨兆能翻了天?笑话! 戚继光收剑入鞘,身上那种扬眉剑出鞘的气势又消失无踪,笑眯眯的拱手,把腰儿呵得极低,格外客气:“秦钦差实心查案,对朝廷耿耿忠心,戚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前面违心替杨兆隐瞒,实在惭愧得很,还请钦差大老爷降罪……” 得,又来了! “戚老哥!”秦林走上去一把将他扶起来,诚挚的盯着他眼睛:“兄弟晓得你在蓟镇辛苦,这些虚套就免了罢,若说有什么惭愧的,也不是你对不起朝廷,而是朝廷对不起你!放心吧,您和您麾下提着脑袋杀贼、赤心报国的将士们,将来再没有杨兆这种混账王八蛋骑在你们头上作威作福了!” 感受到秦林的诚意,戚继光把头深深的一低,要强的大帅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有些滚热发红的眼睛。 朝廷党争的倾轧,杨兆这种丧心病狂的贪官的欺压,那些不知所谓的清流言官的议论掣肘……像一座座山压在戚继光的肩头,让他直不起腰来。 秦林一力铲除杨兆,终于替他搬开了一座大山,说的话更是叫他心里头暖洋洋的,只觉满天的乌云都散开了一多半。 “要是朝廷大员都像这位秦长官,让我率军踏平北虏、犁庭扫穴,擒小王子、董狐狸于塞上,又有何难哉?”戚继光这样想着,可看看秦林年轻得过分的脸,又苦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是痴心妄想了。 曾省吾则和秦林不一样,他自己也曾督率大军扫平都掌蛮,而且这个时代就是重文轻武的,对戚继光的功勋可没那么尊重,就板着脸意思是要发落几句:“戚帅,你对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信不过,难道连张相爷的钧旨也信不过?迟迟不说出实情,倒叫本官为难!” “是、是,”戚继光连连告罪。 秦林也在旁边出言相帮。 曾省吾见状,深深叹口气:“唉,算了,朝中党争胜过实际,本官晓得你们边廷难处,也就不为难你罢。” 杨兆、赵师臣两个已经被牢牢的抓了起来,曾省吾恨他俩刚才意图不轨,故意慢慢从怀里掏出书信,不紧不慢的展开,念道: “三省贤弟来函已阅,不谷于行前对、呃、对贤弟和秦林面授机宜……哼哼,这是帝师首辅太岳先生给本官的钧旨,张相爷辅佐我大明天子,如日月之照临天下,魑魅魍魉之辈,虽万里边陲亦不能遁形,早就查知尔等所为不轨,故奏派本官和秦将军出京查办!” 好嘛,张紫萱伪造的帝师首辅钧旨,这时候倒成了张相爷早已查知奸谋的证据。 曾省吾更是久历官场的角色,本来信上是说已给秦林面授机宜,叫曾省吾配合就行了,他念的时候就灵机一动,把自己名字也加在里头,这样功劳也有他曾侍郎的一份嘛! 秦林正挠头怎么和张居正交待这件事,曾省吾自作聪明邀功,倒无意中替他解决一个大难题,当即正颜厉色的道:“能破获此案,全仗大明天子洪福,张相爷运筹帷幄,曾侍郎指挥机宜,当然,下官嘛也有那么点微末功劳,嘿嘿嘿……” 这家伙,前头还是一本正经的,说到后面又是嬉皮笑脸了。 “秦将军还真是当仁不让啊!”曾省吾嘴里拿秦林打趣,心头却极其感激,明知秦林这么一说,自己这份功劳就算板上钉钉了。 兵部尚书方逢时有告老还乡的意思,空出来的兵部尚书还在考虑让谁接掌,曾省吾精明强干本是极好的人选,但资历稍微浅了点,估计先从兵部侍郎升六部排位靠后的工部或者刑部尚书,然后再慢慢转兵部尚书。 但秦林把查知杨兆贪墨边军粮饷的大功分一半,曾省吾差不多就可以直升兵部尚书了。 杨兆、赵师臣对视一眼,脸上都是骇然之极、也沮丧之极:自己在边陲上下其手,自以为做得隐秘,却不知早已被坐镇京师的帝师首辅查知备细,太岳相公果然慧眼如炬,明察秋毫啊…… 秦林咧着嘴呵呵直乐,这功劳的蛋糕嘛从来不是独吞最大,而是分的人越多蛋糕就能做得越大,一来二去的把功劳硬往张居正、曾省吾头上栽,秦长官能捞到的好处也就更多呀! 427章 大功告成在线阅读 <!--t; 427章 大功告成 - 428章 秦林的高帽子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28章 秦林的高帽子 <!--go--> 428章 秦林的高帽子 曾省吾、秦林联名把密云县蓟辽总督府查明的案情,粗粗写了一道节略发回京师。 蓟辽总督杨兆贪污大批边军粮饷,纵火烧死钱粮师爷刘良辅,纵兵围攻钦差大臣! 这消息就像一颗重磅炸弹,炸得朝野上下目瞪口呆:杨兆乃是两榜进士正途出身的文官,虽不算清流中人,也素有能臣之名,久历边陲重任,督率三巡抚、四总兵、十余万大军,被朝廷倚为北面长城,怎地就如此贪鄙不堪? 但这次的情形很有些诡异,和前番耿定力指使众科道言官群起围攻杨兆时,那种铺天盖地轮番轰炸的情况截然相反,从司礼监、东厂,到都察院、六科给事中、刑部,全都静悄悄一片,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真的没有什么吗? 司礼监掌印提督东厂冯保,司礼监秉笔张诚、张鲸,左都督掌锦衣事刘守有,刑部尚书严清,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炌等各方大佬都约束着门生故吏不得轻举妄动,同时从各种渠道观望着、打探着,试图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保护自身,进而获取利益。 蓟辽总督的肥缺,就像一块鲜美的肉,吸引着众多觊觎者,更何况因为杨兆的倒掉,会不会由此而掀起一场新的朝争? 处在漩涡中心位置,被众多派系瞩目的灯市口相府,帝师首辅张居正的举动无疑是各派眼中的风向标。 相府富丽堂皇的正厅,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申时行、吏部尚书王国光、户部尚书张学颜、兵部尚书方逢时分坐左右两侧的交椅,而正中间紫檀木铺猩猩红绒垫的太师椅上,高坐着帝师首辅张居正。 王国光、张学颜是江陵党嫡系,方逢时、申时行也是张居正欣赏和提拔的人物,众位大佬齐聚此处,只因已经得到了曾省吾、秦林将回京师面陈案情的消息。 蓟辽总督杨兆乃是张居正一手提拔起来的人物,突然爆出贪墨边军粮饷的弊案,江陵党如何应对?大僚们都暗中观望着张相爷的脸色。 张居正的脸色当然不会好看,身为帝师首辅,讲究喜怒不形于色,朝野也有阿谀逢迎之辈称他为“江陵圣人”,可张居正毕竟不是圣人,闻得杨兆贪腐数额可能相当巨大,他是又气又恨又懊恼,脸色阴沉得可怕。 气的是自己识人不明,竟将杨兆这条贪心不足的狗放到了蓟辽总督的位置上; 恨的是杨兆如此辜负重托,自己辛辛苦苦清理积欠、顶着百官抱怨搞折俸,千方百计才筹措出来的粮饷,他竟敢大肆中饱私囊,真正狼心狗肺! 两分气、三分恨,倒有五分的懊恼,杨兆贪墨弊案一发,朝野必生出张居正识人不明的议论,反对派必定以此为借口攻击他本人以及他的新政。 就算他对朝廷的控制力度极大,可这次杨兆闹得实在太恶劣,冯保、陈炌、严清这些人,一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恐怕张相爷也要被搞得焦头烂额,甚至不得不出让一些政治利益吧。 而且更让张居正心头不快的是,从来对他亦步亦趋的张四维,这次竟推说有病没有前来议事。 “他是真的有病,还是找借口,准备就此事表明立场?”张居正凭着平时的感觉,认为前者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他觉得张四维还没那么大的胆子。 倒是老好人申时行依然很听话,老老实实的来了,而且再次重申了对帝师首辅的忠心——这位阁臣面容清瘦,嘴边两道笑纹特别深,以至于任何时候、面对任何人,他都像带着几分讨好的味道。 看到申时行投来的目光,张居正慢慢用茶碗的盖儿撇着浮沫,不紧不慢的道:“汝默兄,这杨某人实在太过分了,以你之见,该当如何处置?” 申时行想了想,拱手道:“杨某人虽然可恶,总是朝廷方面大员,以顾全朝廷体面计,若是贪墨一二十万银子,便叫他革职、退赔亏空吧。至于纵火杀人一事,杨某两榜进士出身,读圣贤书的人,哪里是他做得出来的?想必是那什么姓赵的师爷自作主张,却不好硬往杨某头上栽,传扬出去,也失了朝廷体面。” 这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办法,王国光、张学颜、方逢时都点头称是。 倒不是申时行一味混充老好人,也不全是为了顾全江陵党的体面,确实这个时候是无官不贪,像杨兆的位置弄个七八万银子再正常不过了。 申时行之所以猜测数额在一二十万,只因七八万根本就不算贪墨,杨兆又是张居正提拔起来的人,要是只贪了几万,曾省吾根本查都不会查吧! 张居正对申时行的表现很满意,暗道老申还是不错的,将来只怕比张四维还靠得住些,此事了结之后,倒要想办法给他点好处,只是曾省吾何以贸然就把事情捅穿了?杨某人再不好,叫他把贪墨银子悄悄退回来也就是了嘛,闹这么大,叫朝野为之鼎沸…… 管家游七的通报打断了张居正的思绪,抬眼看时,曾省吾、秦林两位已随游七走到了厅上。 “看座,奉茶!”张居正声音平静如常,但唯有自己知道心中的焦灼。 杨兆是张居正提拔起来的人,他自己不好问,老好人申时行就替他问道:“曾侍郎、秦将军,两位这趟差使着实辛苦了,只不知杨某人贪墨数额究竟多大?” 曾省吾一进来,就发觉张居正神色不大好,心头还在诧异,对申时行的问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秦林就回答了,竖起一根手指头:“粗略统计,杨兆贪墨的粮饷合计大约价值纹银一百万两上下。” 一、一百万两! 咳咳咳~~正端茶喝水的户部尚书张学颜被茶水呛得连声咳嗽,吏部尚书王国光的嘴巴张得可以吞下整只鸡蛋,兵部尚书方逢时呼的一下站起来,把茶碗打翻在地上。 帝师首辅张居正更是捂着心口,只觉胸前一抽一抽的生疼。 申时行没和秦林打过交道,只道他开玩笑呢,还哈哈干笑两声:“秦将军真是有趣得紧,连老夫都要打趣……曾侍郎?咦,难道、难道真的是一百万?” 看到曾省吾郑重的表情,申时行终于知道这不是开玩笑了,他嘴巴张得老大,喉咙口咯的一声,已经说不出话来。 贪污五六万和贪污一百万,绝对是两个天壤之别的概念。 因为制度的弊病,这时候可谓无官不贪,帝师首辅张居正的黄白册页上,累年到手的加起来怕也有四、五十万了。 但张居正收冰敬炭敬的范围是满朝文武、全国各地,他提拔起来的官员成百上千,每人给他送几百两银子的礼物,加起来总数就多了,实际上每笔的数目是不多的,在明朝万历年间的官场上属于正常的“人情往来”。 而且,张居正主要是为了巩固权力、推行新政才收礼,他把大部分银子转送给了贪财的冯保,留在自己手上的钱财不过十万两上下。 杨兆身为蓟辽总督,过手的钱粮出入仅仅是边军粮饷,居然就贪墨了百万之巨,搜刮的范围不到张居正的十分之一,而总数十倍于他,这为祸之烈就可想而知了。 王国光好色,方逢时家里是大盐商,张学颜和申时行都和张居正一样收受门生孝敬,大家没有谁是真正一清如水的,可每笔孝敬也就百把几百两,加起来不过几万两银子。 猛然听到蓟辽总督杨兆弄了百万之巨,是大明朝国库全年结余的一半——话说还是张居正大力推行新政才有这么多结余,换成嘉靖时候打倭寇大笔支银子那几年,杨兆的贪污数额比国库的存银还多了! 方才还说只要革职、退赃的申时行,这会儿半句话都说不出,只拿眼睛直看着张居正。 首辅帝师竭力维持着镇定,可谁都看得出来,他的脸色实在不怎么好。 “老夫、老夫识人不明,竟被杨兆这厮欺瞒……”张居正一字一句的说着,十分沉痛。 “世叔所言,小侄不敢苟同!”突然秦林开口打断了张居正的话。 申时行颇为吃惊的看着这个年轻人,虽然知道他很有些门道,可现在正是张居正懊恼之时,怎么就敢出言打断呢? 果然,张居正面上一红,只道是秦林又要趁机出幺蛾子,出言讥讽什么的,于是心中好生着恼。 孰料秦林郑重的拱手为礼:“相爷提拔杨兆,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怎知道他要上下其手中饱私囊? 后来相爷及时查知杨某人贪墨,可谓慧眼如炬,当即奏派曾侍郎和下官以钦差出京查办,可谓雷厉风行,又面授机宜,授曾侍郎和下官办案之法,可谓指挥若定,如此才将杨某贪墨百万之巨的大案彻底查清,替朝廷除掉蠹虫,乃是相爷功在社稷,岂可妄自菲薄?” 张居正迷惑不解的瞪着眼睛,一时间莫名其妙,心道我什么时候给你和曾省吾面授机宜了?这不是胡说八道嘛! 曾省吾得了提醒,猛然醒悟过来,从怀中掏出张紫萱伪造的那封书信,就在张居正面前将它摊开! 428章 秦林的高帽子在线阅读 <!--t; 428章 秦林的高帽子 - 429章 举贤荐能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29章 举贤荐能 <!--go--> 429章 举贤荐能 张居正看着那张“亲笔手书”的钧旨,眼睛瞪得老大,黝黑的胡子一根根翘了起来:别人认不出来,他这个当爹的,还能认不出是女儿模仿自己的笔迹? “秦林竟串通紫萱,伪造本相的钧旨!” 帝师首辅心念电转,为什么曾省吾会一个劲儿对杨兆穷追猛打,原本的“巡抚纠劾”给办成了“奉旨严查”,为什么不暗中查明之后交由江陵党商议处置,而是直截了当的把案情踢爆,公开揭出杨兆贪腐的特大弊案,在此时此刻的张相爷心中,刹那间全都有了答案。 想到心爱的女儿竟帮着秦林欺瞒自己,张居正心头就不是个滋味,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 更何况帝师首辅的钧旨,岂是能够随便伪造的?这时候,很多情况下帝师钧旨比皇帝圣旨还管用呢,秦林所作所为,实已触及张居正的逆鳞。 帝师首辅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将太师椅的扶手拍了拍,厉声道:“秦林,你……” 可就在此时曾省吾已经背转过身,笑盈盈的将钧旨对着众位同僚扬了起来,抢在帝师首辅前面大声赞道: “张老先生不愧为我大明朝第一贤相,德堪比周公而功高于伊尹,身居京师辅弼我大明皇帝,如日月之照临天下。杨兆之辈魑魅魍魉,自以为身处边陲便能蝇营狗苟,岂知早已被恩相洞若观火,运筹帷幄而密授机宜,将他拿下直如反掌之易!” 原来如此啊!众位官员传看着张居正的书信,对那熟悉的笔迹是深信不疑,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 诸位大僚被曾省吾挡住,更瞧不见张居正的神色,就算瞧见了也不会猜疑什么。 毕竟确实是张居正在朝会上奏派曾、秦两位钦差出京巡抚纠劾,结果曾省吾、秦林一到密云就把弊案给揭开了,换了任何人都会感觉是张居正授意他们这样干的嘛,尔后曾省吾拿出来的钧旨,更是替这件事敲钉钻脚。 申时行啧啧连声,口气顿时转了个弯:“张老先生果真明察秋毫!起初下官也闻得杨某人贪鄙的传言,见朝中并无举措,还道张老先生不曾知晓,孰料已暗中布置妥当,将罪魁一举成擒!” “申阁老,您这就不晓得了吧,”兵部尚书方逢时笑呵呵的道:“兵法有云,静如止水波不兴,动若雷霆落九天。太岳相公查知杨某奸邪,先隐忍不发,乃是示之以弱,然后对两位钦差密授机宜,才能迅雷不及掩耳,打杨某人一个措手不及。” 张居正闻言,脸色一下子变得古怪之极,明明是秦林于中弄鬼,偏偏诸位朝廷大员都赞自己明查秋毫,这种感觉真是叫他进退两难,喉咙口像是被鱼骨头卡住似的,吐也吐不出来,吞也吞不进去。 堂堂帝师首辅,居然被秦林这家伙弄得左右为难。 张居正把目光转向秦林,狠狠瞪了他一眼。 就算是当今天子万历皇帝,在严厉的帝师面前也不敢放肆,可咱们秦长官却冲着他嬉皮笑脸的,做出一副惫懒样儿,悄悄把手笼在袖子里连拱直拱,意思是讨饶。 看到秦林这个样子,张相爷是哭笑不得,却又无可奈何。 难道身为帝师首辅,好公然告诉同僚们,自己被杨兆欺瞒并不知道他贪了这么多银子?难道和诸位同僚说,钧旨其实是女儿伪造出来的? 那样的话,不仅打击了帝师首辅的威信,也是打击了整个江陵党的信心! 相反,承认这件事,则对朝野各方都有了最好的交待,有利于巩固帝师首辅的权位,有利于大刀阔斧的推行新政…… 形格势禁之下,张相爷也只好捏着鼻子把账认了,他双手一捋胡须,又狠狠瞪了秦林一眼,这才慢慢道:“咳咳,诸位同僚过誉了,老夫早闻得杨某人贪鄙,只碍着他身为蓟辽总督,督率三巡抚、四总兵、十余万大军,又近在密云,担心他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所以才授意密查,事先没有和诸位先生通气,见谅、见谅!” “太岳先生言重了,”吏部尚书王国光连忙接口道:“君不密则失其国,臣不密则失其身,几事不密则害成,太岳先生保守机密,乃是一番忠君报国的殷切之心,咱们还有什么不能体谅呢?” “是啊是啊,”众官交口赞道:“张老先生赤心报国,一片精忠唯天日可表。” 张居正微微颔首,神色很有些古怪。换了往日,这些奉承话儿他是很喜欢听的,可今天听起来怎么就觉着不对味儿呢? 再看看秦林呢,始终躲在一边,低着头偷偷直乐。 伪造钧旨、先斩后奏,这家伙胆子都快包住天了,偏偏最后还能叫帝师首辅捏着鼻子替他买单认账,说出去,满天下没人肯信哪! “罢了罢了,替老夫解决一个难题,算下来还是欠了他一个人情,”张居正这样想着。 呼~~张居正把胡子一吹,心中实在不愿搭理秦林,一口气憋着又没处发,便将太师椅的扶手重重拍了拍:“诸位先生,杨兆这厮如此胆大妄为,该当如何处置?” 首辅说完,就该轮到次辅,张四维称病没来,就轮到了申时行。 申阁老是好人做惯的,对如何处置杨兆,他刚才还给了个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主意。 可现在不同了,一来杨兆贪污数额简直够得上丧心病狂,二来嘛既然是张居正密授机宜查办此案,杨兆就死定了,申时行何必为了一个死人忤逆张相爷的意思? “杨兆罔顾朝廷任用之恩、太岳先生垂拔之德,竟敢大肆贪墨边军粮饷,数额达百万之巨,实在是狼心狗肺,非严惩不能伸张法纪,下官以为、下官以为该当……” 申时行说得义愤填膺,可最后那句决绝的话实在说不出口,就算明知杨兆罪大恶极,也总是顾念着一丁点儿同朝为官的情分,难以决断。 这位申阁老什么都好,就是做人实在太优柔寡断了,只能充当张居正在内阁的助手,无法独当一面。 “这还有什么说的?”吏部尚书王国光厉声道:“杨兆贪墨所得,半于国库,不杀何以申明法纪?!” “该杀!”户部尚书张学颜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抄家。”兵部尚书方逢时又给加了两个字。 张居正点点头,本来想问问曾省吾和秦林,可看秦林那副惫懒样子就算了,只问曾省吾:“曾侍郎,你是钦差大臣,觉得应当如何处置?” 曾省吾拱拱手,凌厉的目光四下一扫,中气十足的道:“有些人,坐到高位就忘了恩相的垂拔之德,罔顾国恩,做出狼心狗肺之事,这种人就该严惩不贷!” 众官闻言心头齐齐一凛,情知曾省吾作为江陵党冲锋陷阵的大将,这番是话里有话啊,无异于对那些靠张相爷提拔上位,又试图另立门户的人提出了严正警告,比如张四维…… 张居正心头却不信张四维有如此胆量,再者江陵党内部也有派系,曾省吾和张四维从来尿不到一壶里去,他这位党首倒也不以为意,就装作不懂曾省吾的意思:“三省贤弟说的是,杨兆合该明正典刑、查抄家产充公,方能以儆效尤!” 别人倒也罢了,秦林听得张居正这句话,心头最后一块石头落了地,首辅帝师表了态,杨兆这大贪官就死定啦! 蓟辽总督是个很重要的位置,作为京师的北部屏障,保卫着京师安危,杨兆既已革职等死,就得尽快找到接替者。 吏部尚书王国光便提道:“杨兆这厮死不足惜,好在太岳先生及时查知,他的贪墨所得必将被抄家充公,倒也罢了。只是下次朝议,必提及继任蓟辽总督的问题,到时候提谁,还请太岳先生示下。” 唔……张居正沉吟一小会儿,忽的把眼睛睁开,双目精光烁烁直视秦林:“秦林,你是副钦差,又是锦衣武官,熟知军事,你觉得谁来做蓟辽总督比较合适?” 我靠,秦林被张居正打了个措手不及,差点没一个趔趄栽下去。 蓟辽总督这种朝廷方面大员、封疆大吏,至少也得六部九卿才有参与廷推的资格,他这个四品锦衣佥事,离尚书、都御史还差着老远呢,就算做梦都没想到张居正会直接向自己提问。 申时行、王国光等人更是颇为诧异,张居正的理由实在太牵强了呀,什么锦衣武官熟知军事,笑话,秦林以破案闻名于世,在密云之行前面,一次也没有去过边廷,哪里谈得上熟知军事? “老子熟知锦衣军余搬货物、收常例倒是真的,”秦林也无奈的摸了摸鼻子,看看张居正的眼神带着几分戏谑,登时醒悟。 这位太岳先生说什么烛照天下,那是假的,可精明老练、城府深沉绝对没错,他前后想想就差不多把这件事的底细给摸透了。 耿定力的资历足够,前阶段又替张居正办了不少事情,张居正也愿意提拔他,但相爷自己不说,架着秦林来说,就是摆明了是要还秦林一个人情,从此两不相欠。 想通这一节,秦林也就当仁不让:“末将以为,继任蓟辽总督应该以清廉之士充任,都察院佥都御史耿二先生素有清名,士林之中颇为推许,足可担此重任。” 申时行、王国光等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道这位秦指挥,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啊,正四品锦衣佥事,居然推举起蓟辽总督来了! 殊不知张居正立刻把头一点,不紧不慢的道:“秦将军所言有理,耿定力堪当此任。” 429章 举贤荐能在线阅读 <!--t; 429章 举贤荐能 - 430章 又下一城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30章 又下一城 <!--go--> 430章 又下一城 秦林随口提了提耿定力,张居正竟然就这么答应了? 虽然早有耿二先生不安于室,想要谋外放的传言,更有消息说最初针对杨兆的弹劾就是他授意门生故吏发动的,但秦林就这么一提,张居正就立刻答应,看起来也太过儿戏了吧? 可帝师首辅的神色又绝不像开玩笑,说出来的话,更是一言九鼎…… 申时行、王国光、张学颜等大臣全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腹内暗自揣测,不晓得张相爷和这位秦将军之间到底有什么首尾。 王国光又道:“耿定力升蓟辽总督,佥都御史的位置就空了出来,咱们是不是再往都察院放一员自己人?” 耿定力前段时间很老实,凭借耿家兄弟在清流士林中望重东山的地位,拴住了那群红眼给事中、疯狗都老爷,替江陵党减了不少麻烦。 要是把他调任蓟辽总督,最好继任的佥都御史仍然是倾向江陵党的人。 “本来耿大先生是极好的人选,可他位分大了,不好安排呀!”申时行思忖着,有些犹豫。 耿大先生就是南京都察院的耿定向,他已经在南京副都御史的位置上坐了好些年,要是调任京师中枢,按惯例就要提升为都御史,至不济仍要安排副都御史,总不可能让人家降一级来做佥都御史吧! 都御史、副都御史的位置,安排起来动作就大了。 而且对江陵党来说,把新近才有靠拢迹象的耿家兄弟,一个外放去做蓟辽总督,一个从南京冷板凳升调京师重要位置,无论如何都有些不大妥当。 秦林倒是巴不得将耿定向也调到京师都察院来呢,那样的话,他手上的牌就更多了——耿家兄弟完全是被他捏住把柄,才被迫向张相爷靠拢的! 不过现在却不好说出来,朝堂政争就是斗争和妥协的艺术,对杨兆的斗争结束之后,就轮到对江陵党的妥协了,扳倒杨兆、查明巨额贪腐弊案一事,秦林虽然起到了最大的作用,但也绝不可能好处都让他一个人占尽啊。 秦林先前只考虑到扳倒大贪官杨兆,推耿定力接任,从而扩大自身势力的方案,对谁来接任耿定力佥都御史的位置倒是没想太多,毕竟有资格接任的官员实在太多,也轮不到他这个四品锦衣佥事来管。 可既然现在王国光提了出来,秦林脑子就飞速运转起来,在认得的官员中使劲儿排,看看有没有机会浑水摸鱼再捞一票。 王世贞?已经是正三品应天府尹了,位分也太大,不好安排;霍重楼?咳咳,算了吧,他是东厂的人;张小阳?别搞笑了,丫是个太监;丘橓?貌似不是很熟啊…… 忽然看到申时行申阁老,秦林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和曾省吾谈笑:“曾侍郎,这趟密云之行,戚帅倒是客气得很,也多亏他送那些酒食来,下官才联想到答案不在盘子本身、而在盘中食物呢!临别,又送咱们许多腊黄羊、缠丝兔。” 曾省吾不知秦林这时候提起是何用意,也就答道:“是啊,蓟镇的边塞风物是很不错的,本官带回腊黄羊等物,下次在家中置酒,邀诸位同僚共享吧。” 秦林故作惋惜的叹口气:“可惜,唯独蓟镇有名的蓟鱼没有尝到,叫下官好生挂念。” 蓟鱼是蓟州一带有名的特产,肉味细嫩鲜美入口即化,只是大冬天的河流都封冻了,哪里去找蓟鱼? 曾省吾忍俊不禁,暗笑秦林无知,“秦将军要吃蓟鱼,等开春之后河流解封,哪怕千百条呢,只管到蓟镇问戚帅要。” 想到戚继光善于逢迎,每年必给朝中大员馈赠许多边塞特产,王国光、张学颜、方逢时就尽皆微笑不语。 唯独申时行听到蓟鱼二字,就突的愣了愣,低着头思忖半晌,又把秦林瞧了瞧。 等诸位同僚就继任佥都御史的事情又讨论了一会儿,申时行突然开口道:“诸位先生,古人云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老夫觉得门生张公鱼倒是很合适做佥都御史的。” 张公鱼家里有的是钱,历年孝敬座主申时行的银子都是最多的,而且他为官虽糊涂颟颃,做人倒还很过得去,和老好人申时行的脾气极为相投。 只是张公鱼一直在做外任,申时行身为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门生就算没一百也足有八十个,刚才就没有想到这位得意门生,及至秦林提到蓟鱼,才突然把张大老爷想起来。 “申阁老真乃识马之伯乐也!”吏部尚书王国光和申时行关系极好,立刻作恍然大悟状:“张公鱼久历地方,熟知民情,为官素有政清刑简之称,且清廉自守,正是佥都御史的极好人选。” 户部尚书张学颜也笑起来:“这个佥都御史,给旁人或许不喜欢,唯独张公鱼能耐得住这清水衙门。” 原来都察院一系言官,固然招牌很亮、名声极响,外放、升迁的机会也大,但不像六部和外放的地方官有捞钱的机会,做御史的一个个穷得不行,京师呼为穷都老爷,有人甚至穷到公然卖参劾的地步。 譬如某人和某州县官不对付,就花五十、一百两银子买通穷都老爷,上道胡扯蛋的折子去参劾这州县官儿,虽然不大可能参倒他,好歹也叫他恶心恶心;而这都老爷说错了也没屁事,反正朝廷许他“风闻言事”嘛,捕风捉影的话原本就是该他说的。 所以,如果把什么苏州知府、两淮盐运之类肥缺上的官儿,升任回京做佥都御史,人家还不一定乐意呢! 只有张公鱼张大老爷家里豪富,不在乎从官场上捞,像佥都御史这种清水衙门的位置给他正合适。 张居正也曾闻得申时行这位门生,闻言就笑着颔首道:“申阁老的这位门生调任佥都御史,倒是极合适的,想来他做了佥都御史,也要感谢座主的提拔——再不用赔钱断案了嘛!” 张公鱼断案两边和稀泥,自己掏腰包叫原被告息讼的趣事,连首辅张居正也有所耳闻,说完他就意味深长的把秦林看了看。 晓得张居正有所察觉,秦林厚着脸皮嘿嘿一笑,反正是申时行提出来的,这可不能算我头上。 好嘛,这一锤子买卖做得好,门下走卒耿定力外放蓟辽总督,拜盟的老兄张公鱼做佥都御史,秦林在朝中的声势直线看涨啊! 张居正倒也不和他计较,定下来人事安排之后,就端茶送客。 诸位大僚纷纷告辞离开,秦林心头有鬼,也准备跟着开溜,没成想张居正慢悠悠的来了句:“秦将军,暂请留步。” 430章 又下一城在线阅读 <!--t; 430章 又下一城 - 431章 相爷的心计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31章 相爷的心计 <!--go--> 431章 相爷的心计 申时行、王国光等诸位大臣陆续离开,唯独秦林被张居正留了下来。 众位官员议事的花厅左侧,从回廊过去穿过两重月门,有一座用太湖石堆叠出来的极大假山,上面小小的八角亭翼然凌空,星眸雪腮的相府千金张紫萱由侍女们陪伴着在亭中凭栏观景,她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的波斯猫儿,时不时的逗弄两下,猫儿伸出柔软湿润的舌头舔着主人的手心,十分乖巧。 一阵北风吹来,张紫萱额前刘海被吹得散乱,她伸出纤纤玉手理了理遮住视线的发丝,已是风情无限。 京师初春,乍暖还寒,贴身丫环轻声提醒:“小姐,这里风大,咱们还是下去吧!” “今日景色似乎格外雅致,我再待一会儿吧,”张紫萱心不在焉的回答,抚弄着猫儿的耳朵,逗得它咪咪直叫。 几名贴身丫环无奈的对视一眼,小姐这哪里是在看景致?自打那位秦将军和曾侍郎一起进府,她就抱着猫儿走到了这处亭上,时不时往花厅那边看呢! 秦将军不仅有家室,还是坐享两位娇妻的齐人之福,小姐要是再嫁过去,那可就只能是平妻了。 堂堂相府千金,就算嫁给阁老、尚书、侍郎的公子,乃至亲王世子,也绝对是要做正妻的,哪有给人做平妻的道理? “小姐不知是着了什么魔症!”侍女们都不明白,自家又聪明又博学的小姐,怎么就瞧上那位秦将军了呢?而且,他那个平妻徐大小姐,又是个出名的母老虎! 这真是各为其主,侍剑和甲乙丙丁帮着徐辛夷,相府的侍女们,则和自己小姐一块同仇敌忾…… 不过她们都晓得自家这位小姐,心头主意是大得很的,决定了的事情再怎么劝也劝不转来,所以都不敢胡乱说话,老老实实陪她站在假山顶的小亭之中,个个腹中把秦林埋怨了千百遍。 忽然张紫萱檀口微张,嘴里呀的一声低呼,宛如秋夜星空的眸子带上了焦灼之色:她注意到诸位大员纷纷离开,唯独秦林留在花厅中没有出来! “小雪,乖哦,”张紫萱拍拍猫儿的额头,把咪呜直叫的猫交给一位侍女,自己提着丝棉大氅的下摆,脚步匆匆的朝花厅走去。 花厅之中,高背太师椅上张居正巍然端坐,两道修长的眉毛斜斜挑起,板着一块脸,目光炯炯的盯着秦林。 万历八年的张相爷就是大明朝实质上的摄政王,“吾非相,乃摄也”绝不是张居正的自夸,而是百分之百的事实。 像蓟辽总督杨兆,多么骄横猖狂,把名震天下的戚继光戚大帅压得连气都快喘不过来,可一见到帝师首辅的钧旨就气焰顿消! 多少官员阿谀奉承,封疆大吏跪接跪送,宗室亲王见张居正,都得屈居末座! 满朝文武,在帝师首辅如此逼视之下还能笑得出来的,也许就是秦林这家伙了。 不过饶是他胆大如斗,在帝师首辅的逼视之下仍免不了暗暗心惊,虽然依旧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心头却已经有些发虚了。 唉~~这位老丈人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呀! 张居正忽然把太师椅的扶手重重一拍,竖起丹凤眼,厉声道:“秦林,你好大的狗胆!竟敢伪造老夫的钧旨!你脖子有多硬,欺老夫手中刀不利吗?” 秦林被吓了一跳,莫名其妙的摸了摸鼻子,心说老丈人今天火气咋这么大? 张居正真的发飙,连万历皇帝都要让他三分,秦林也没奈何,只好堆起满脸笑容,准备使出秦长官对付老丈人的最后绝招:童子拜观音。 就在此时,一道丽影翩然飞入,就在张居正膝下盈盈拜倒,张紫萱天姿国色的脸庞写满了惶急,连声道:“父亲大人,都是女儿不好,钧旨是女儿伪造的,与秦林无涉,不孝女请父亲大人降罪!” “假山亭上,风还凉快吧?”张居正笑眯眯的问道。 张紫萱茫然抬头,却见张居正坐的位置侧面开着一扇花窗,正好看到假山凉亭,晓得父亲方才就已经看见自己了,顿时这位相府千金就闹了个面红耳赤。 哼!张居正重重的哼了声,又看看秦林,心说老夫若不揭破,你们还不知要捣什么鬼呢。 秦林也给闹了个手足无措,他和张紫萱两个,就活像被中学老师抓了现行的早恋学生,而此时此刻的张居正张相爷,也越来越像某位对男女学生严防死守的班主任老大妈了…… 看着女儿被风吹乱的发丝、匆匆赶来引起的喘息和俏脸上羞赧的神色,张居正又是心疼,又是郁闷,猛的把脸一板:“秦林,你胆量真不小,手段也够高明,老夫只有这一个女儿,竟被你骗得肯替你伪造老夫的钧旨!” 张紫萱红着脸蛋儿,饶是她千灵百巧,此时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秦林也尴尬万分,吭哧吭哧的不知该说些什么,被老丈人亲手捉住的毛脚女婿,大概都是这副样子吧。 被张居正当面揭穿,实在无计可施,秦林只好一揖到地:“张世叔,实在对不住,小侄也是事出无奈,只好出此下策,还望世叔息怒。” 张居正把胡子一吹,眼睛一瞪,嘿嘿冷笑:“看来你自忖碍着紫萱,老夫不能拿你怎么样了?哼哼,今日就叫你见识老夫的手段!来人呐!” 管家游七闻声跑进来,见小姐跪在地下,秦林一脸尴尬的站在旁边,是又好气又好笑,脸上却丝毫不能表露,控背躬身的答应着主人。 张居正将太师椅背后墙上挂的一口剑摘下来,交给游七:“你持本相的剑去见刘守有,将秦林这厮先下诏狱,待问明伪造钧旨的罪行,就用此剑将他的狗头斩了!” 啊?游七不敢置信的看看主人,又看看小姐,垂着双手不去接那剑。 喂喂,秦林失惊非小,替相爷办了许多事情,闹翻一次就要把我的狗头,哦不,是人头给砍了?这也太霸道了吧…… 张紫萱一边给秦林使眼色叫他快跑,一边双手把父亲脚抱住,又连连给游七打手势,不准他接剑。 游七左右为难,政治上秦林对江陵党多有臂助,似乎不必为此就彻底闹翻,家里头嘛,小姐和他的情分也难说得很,可这次相爷的火好像又发得特别大,甚至是一意孤行了。 “哼哼,游七,难道你也串通起来,不遵老夫的号令?”张居正脸色肃然,丹凤眼眯了起来。 游七心头一凛,拼着被小姐恨上一辈子,也只好硬着头皮去接剑。 张紫萱吓得芳心大乱,她从来没见父亲发这么大脾气,好像是真的要斩了秦林,这里好不容易把父亲拖住,偏偏秦林还傻不隆冬的像个木桩子杵在那里,唉,你就不会先跑掉吗? 哇的一声,张紫萱哭得梨花带雨,双手去夺剑,“秦林,快跑呀——父亲大人,一切错都是女儿做出来的,你要斩就斩女儿好了…….” 秦林神色微变,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触了一下。 张居正脸虽然仍是板着的,眼睛里却有一丝得意闪过,挥挥手让游七离开,又虎着脸道:“紫萱啊紫萱,为父把你养这么大,你就真肯为了这秦林,死在为父的剑下?” 张紫萱抬起泪眼,饶是她心思机巧,这会儿也被吓得懵头转向,不知父亲为何这么问起,只好老老实实的答道:“若是秦林要对父亲不利,女儿拼了性命也要保护父亲周全;可他原本无罪,为了查办杨兆而伪造钧旨,也是报国心切,父亲要杀秦林,女儿也、也只好……” 秦林闻言心中感动,也陪着张紫萱跪下,抗声道:“张老先生要杀我,我是不服气的,要杀张小姐,我仍然不服气。” 张居正眉头一挑:“老夫偏要一意孤行,你要怎的?” “那我只好带张小姐远远跑了,等你气消了再说,”秦林理直气壮的答道。 这个家伙,说的不是什么生生死死,而是远远逃开,偏偏还这么理直气壮,饶是张居正一直绷着脸,也忍不住嘴角抽动两下,差点被逗笑了。 张紫萱更是哧的一声,本来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庞上绽放出一丝美丽的笑容,可很快又被忧愁遮盖。 父亲这番是动了冲天之怒,怎么才能助秦林逃出生天? 张紫萱强忍着眼泪,心思转了千百遍,甚至连骗父亲,说自己腹中有了秦林的孩子,这种歪办法都想了出来。 不料张居正将宝剑一抛,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秦林,难道你就只会带了她逃走?紫萱肯为你替死,你男子汉大丈夫,难道就没有什么担当吗?” 什么?秦林和张紫萱对视一眼,两个人都面露喜色:原来张相爷这番苦心做戏,就是为了最后这一句呀! 这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结果。 张居正将胡须一捋,叹口气,心说老夫还不是为了这唯一的女儿?身为首辅帝师还来演这出戏,为人父母真不容易啊! 张紫萱臻首低垂,粉面羞红,站起来扳着父亲肩膀撒娇:“爹爹呀,你真是的,把女儿都吓坏了。” 秦林嘿嘿干笑,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岳父大人在上……” “且慢,”张居正呵呵笑着,将秦林扶着不叫他拜下去:“老夫的女儿,怎么的也是正妻,老夫也打听清楚了,你原来那位女医仙啊,是位性情温良贤淑的良家女,叫她改做个平妻吧,她父亲在四川蓬溪做个知县,老夫升他做知州,不,知府也行,料得李家也不会有怨言。” 431章 相爷的心计在线阅读 <!--t; 431章 相爷的心计 - 432章 贼心不死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32章 贼心不死 <!--go--> 432章 贼心不死 张居正觉得自己的安排一点也不过分,已经是设身处地替秦林、替蕲州李时珍家做了最好的打算。 这个时代的女子并没有太高的地位,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京师翰林院的翰林编修够清高了吧,可富商乡绅肯花上几千两银子,就能娶个穷翰林的女儿。 嘉靖首辅徐阶为了权位,亲手推孙女进火坑,叫她给宿敌严嵩的孙子做妾,严嵩倒台又把她毒死;大清官海瑞因为五岁的女儿从一个男人手里接了块饼子,竟以有违礼教为由,将她活活饿死! 朱尧媖,皇家公主,是天下女子中身份地位最高的了,可从生母李太后、外公李伟一直到冯保、张诚,谁关心过她? 像张居正肯为女儿做这些事情,已经是极为难得的慈父了。 所以他的安排实在是非常合情合理,满朝文武官员,如果把女儿在夫家的位置从正妻降为平妻,就能讨得帝师首辅的欢心,获取升迁提拔,那么愿意这样做的官员排队可以从德胜门排到永定门。 更何况李青黛虽从正妻降为平妻,却和相府千金做了姐妹,李家更是和当朝首辅结了亲戚,从某种意义上甚至是可遇不可求的荣耀呢! 张居正满怀信心的看着秦林,等待着他的回应。 但张紫萱并不这么看,听得父亲要秦林将青黛降做平妻,她心头就突的一跳,暗道不好。 秦林若是那种攀附权贵、趋炎附势的小人,堂堂相府千金又怎么会芳心可可都系在他身上? 什么正妻平妻之类的,对青黛这小姑娘张紫萱实有几分喜欢,只要不被徐辛夷压一头,她倒也无所谓了。 可父亲已经说出口了,这时候要是秦林直接拒绝的话,张紫萱又如何自处呢? “相爷美意,秦林心领,”秦林朝着张居正拱拱手,“只可惜钧命实在不敢恭维,小侄也只好敬谢不敏了。” 张居正闻言吃惊非常,脸色一下子黑得可怕,两道目光有如厉芒,嘴里重重哼了一声,将袖袍一拂——竟然有人胆敢拒绝帝师首辅的亲口提亲! 张紫萱漂亮的鹅蛋脸更是刷的一下变作煞白,无论如何,就算她并不在乎正妻平妻的位置,也知道秦林不大会答应,可被他亲口拒绝仍然难受得要命。 若是换了别家小姐,父亲亲口提亲而被拒绝的话,可能只剩下出家和自尽两条路好走了吧…… “秦林啊秦林,难道你就不能为了我,暂且骗骗爹爹吗?” 张紫萱眼眶通红,原本深邃如秋夜星空的眸子写满了幽怨,泪光闪烁。 秦林又走到她身前,深深一揖到地:“小姐情义,在下心照。唉~~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说罢,秦林无奈的挠挠头,转身就走。 张居正本来眯起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凸了出来,脸上的表情也古怪之极,似乎竭力忍着笑,却又有些憋不住了。 张紫萱则扑哧一声破涕为笑,摘下头上珠花,朝秦林后脑勺掷过去:“我什么时候出嫁了?满嘴胡柴,去你的明珠吧!” 秦林头上被珠花砸到,脖子一缩,脚步却跑得更快了,活像身后有鬼在追。 “这个秦林啊!不学无术……”张居正将黝黑的胡须捋了捋,一时间哭笑不得。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乃是已嫁有夫之女拒绝情郎时说的话,秦林却拿来自比,男女颠倒,简直不伦不类之极,好像他成了贞洁烈妇,张紫萱成了调戏民女的花花大少;若是来比张紫萱,那就更不妥当,她什么时候出嫁过了? “爹爹,你、你还笑!”张紫萱跺了跺脚,脸蛋儿通红,“女儿的事情女儿自己管,你可不许以势压秦林。” 张居正微微摇头:“这次查办杨兆一案,实在多亏秦林,否则新军粮饷匮乏,边防出了篓子,京师不稳,为父还搞什么新政?说起来,倒是有愧得很哪!” 见父亲脸上带着几分落寞,张紫萱又于心不忍,拉着他胳膊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父亲大人一时失察而已。” 张居正爱怜的抚了抚女儿垂顺的青丝,看着远处秦林消失的背影,悠然叹道:“富贵不易妻,德也。刚才秦林若是答应为父,紫萱你固然得了个自己中意的夫婿,为父却要有几分瞧不起他了……” 说着说着,帝师首辅也郁闷了,哭着闹着要和相府结亲的那些趋炎附势之徒,莫说张紫萱看不起,他见了也心烦; 女儿喜欢,自己也瞧得上的人选吧,偏偏“下手”又晚了一步。 帝师首辅,也有为难的事情啊! 张紫萱嘟着小嘴,摇着张居正的胳膊撒娇:“女儿的事情,才不要爹爹瞎掺合呢,刚才爹爹可把他吓坏了……” “好、好,爹爹是瞎掺和,把‘他’吓坏了,”张居正笑着往回走,“你们的事情,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罢罢罢,你的终身大事啊我不管了,老夫还是去管朝廷政道的小事吧!” 另一边,秦林贼头贼脑的往外跑,根本没听到张居正赞他富贵不易妻的那句话。 实打实的说,张居正的提议秦林不是没有考虑过,他也没那么矫情非得摆出副自命清高的嘴脸,好像打死也不和相府结亲似的。 青黛只要和他在一起就行,哪里在乎平妻正妻?小丫头一直管张紫萱和徐辛夷都叫姐姐呢! 李家更不会说什么,李时珍再清高,这个时代也是讲究个门第的,老爷子原本就说叫青黛做平妻,无所谓的。 这事儿啊,只要秦林脸皮厚点,就没什么问题,大不了今后多哄哄青黛就是了,再说了,难道张紫萱做了正妻,还会欺负青黛不成? 关键的问题是徐大小姐啊! 徐辛夷和张紫萱两个,绝对是王见王,随便叫哪个做正妻另一个做平妻,都不会善罢甘休的,家里就要开演武场啦! 所以,面对张相爷抛出来的难题,咱们秦长官除了撒丫子开溜之外,实在别无他法。 “老泰山啊,您就别那么执拗了嘛,看看魏国公他老人家,多开通?”秦林嘀嘀咕咕的从相府溜了出去。 这家伙贼心不死啊! 432章 贼心不死在线阅读 <!--t; 432章 贼心不死 - 433章 教唆犯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33章 教唆犯 <!--go--> 433章 教唆犯 随着杨兆巨额贪腐弊案的查证落实,很快京师各方势力都打探到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原来并不是帝师首辅张居正识人不明、用人不当,而是他老人家烛照天下,早已对杨兆贪赃恶行洞若观火,明面以巡抚纠劾为名奏派钦差出京,暗地里密授机宜,将杨兆一举成擒! 朝野各方提及此事,无不交口称赞:啧啧,张相爷果然老成谋国呀! 铁腕首辅和他的江陵党,再次展现了对朝局的强力控制,杨兆身居蓟辽总督,督率三巡抚、四总兵、十几万边军,位高权重,那又怎么样?张相爷先能伸手把他提到云端,后面也能翻掌将他推落地狱! 江陵党内部暗地里存着二心的官员、朝野各方首鼠两端的势力、心存观望的派系,立刻不寒而栗。 “张江陵实在厉害呀!”听到徐爵和陈应凤的密报之后,冯保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语重心长的告诫刚养好伤,又蠢蠢欲动的冯邦宁:“江陵党势大,咱们这两年还是紧跟张老先生吧,你可不要再和秦某人争锋啦,否则这次还只是屁股,下次说不定就丢了脑袋!” 冯邦宁可不敢忤逆这位伯父,唯唯诺诺的答应着,屁股上的棒疮虽然好了,可一想到可恶的秦林,似乎又有些隐隐生疼…… 正患“重病”在家休养的次辅张四维,闻讯出了一身的冷汗,结果真的感冒起来,发着高烧,挣扎着用软榻抬着进了相府,和张居正商议杨兆一案的善后工作,看他这幅病恹恹的样子,张居正倒是不疑有他,只道张四维前番确实病得很重呢。 锦衣卫衙门白虎大堂,左都督掌锦衣卫事太子太傅刘守有拿着一角兵部发来的公事,饶是他城府深沉,嘴角也控制不住的抽搐了两下,只觉喉咙口发干,嘴里发苦。 部照上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兹有锦衣卫指挥佥事秦,查办杨兆贪赃一案甚是得力,辨识奸邪、尽忠效命,有功于朝廷,着令升指挥同知,授怀远将军,掌锦衣卫南镇抚司。 这锦衣卫指挥同知是从三品锦衣武官,从四品佥事升了一级,秦林以布衣起家,年未弱冠而居锦衣卫指挥同知,已是极其难得,但还不至于让刘守有脸色如此难看,毕竟勋贵子弟年纪轻轻就加衔加到指挥使、都指挥使、都督的都有不少; 怀远将军是散阶,到从三品武职就初授此阶,并不稀奇; 唯独最后那个掌南镇抚司可就厉害了! 先前是刘守有自己给秦林下的委札,并没有兵部部照,理论上作为掌卫事的刘守有随时都可以再下札子给他撤掉,像冯邦宁也是这种情况。 当然,这也代表了各方势力对他这个锦衣卫大头子的尊重,譬如冯邦宁难道通过伯父冯保,还弄不到兵部部照吗?他没有弄部照而是让刘守有下的札子,就是官场各方势力上互相制衡时,冯保一系不过分刺激刘守有、不任意破坏平衡的考虑。 何况秦林拿到的委札,掌南衙前头还加了个“代”字,更是随时可以撤委的临时代理差使。 而这次兵部直截了当的给锦衣卫衙门发来了部照,将秦林正式任命为掌南镇抚司,他这位置就算铁打的了,从今往后只要秦林不犯原则性的错误,刘守有是没法将他撤掉的。 这也意味着,南镇抚司在相当程度上脱离了刘守有的掌控,正式成为了秦林的自留地。 拿着部照,刘守有呆了半晌,这才如梦初醒的把它交给属下:“交、交经历司存档备案,哈哈,本官果然没看错认,秦将军不负众望啊!这次办杨兆的案子,给咱们锦衣卫正脸啦!” 熟悉他的几位堂上官互相看看:刘都督笑是笑了,只是那笑声怎么显得分外干涩难听,全没了以往的从容不迫? 有秦林这种下属,刘守有感觉压力很大…… 杨兆很快被押解进京,关进了刑部大牢,家中贪污的不义之财,全被查抄出来,单单商铺珍宝浮财等物就价值纹银百万,逼迫百姓投献的田地更是数不胜数,朝廷将浮财抄没入官,田地发还百姓。 张居正在早朝时提出,都察院佥都御史耿定力素有清望,廉洁自守,在大贪官杨兆之后,正需要这样一位清廉之士去安抚善后,于是九卿廷推一致同意耿定力接任蓟辽总督。 南直隶京畿道张公鱼政清刑简,且是三甲进士正途出身,士林颇为推许,便高升进京,接佥都御史的位置。 杨兆一案渐渐尘埃落定,明面是江陵党最为得势,而实际上获益最多的,无疑是秦林秦长官。 秦林那天从相府落荒而逃,寻思张相爷怕要生气了,可非但按原计划耿定力出任了蓟辽总督,张公鱼的任命也用廷寄发下去了,只等他进京赴任,就是秦林自己也官升一级,并去掉了代字,兵部发部照实授了掌南镇抚司。 这件事让近期投靠秦林的、以洪扬善为首的南镇抚司众官员欢欣鼓舞,都赞咱们长官圣眷优隆,年纪轻轻就实授南衙,实在是前途不可限量,咱们跟着他走,还怕短了好处吗? 徐辛夷呢,秦林一回来她就奋起余勇,和他彻夜大战,京师的初春虽然乍暖还寒,春闺之中却是热火朝天。 几天之后听说秦林升官,她虽不在乎官职高低,却也极替自己的夫婿高兴,给青黛去了信,告诉她秦林再次高升,尽快进京相会。 至于升官的原因嘛,除了破案立功之外,她认为长公主朱尧媖在皇兄跟前替秦林吹风,也是很重要的因素。 只有秦林和徐文长晓得内情。 “投桃报李,曾侍郎是个妙人哪!”府中书房,徐文长端起酒杯将绍兴女儿红一饮而尽,发红的脸上笑容可掬。 秦林哈哈一笑:“这位曾侍郎极有本事,做人又很够朋友,倒是可以和他攀攀交情。” 有消息说现任兵部尚书方逢时屡次告老,可能张居正就要放他致仕回乡了,以前因为曾省吾资历稍微浅了点儿,江陵党考虑的是让六部排名最后的工部尚书李幼滋暂且退一步,叫曾省吾先接掌工部尚书,然后慢慢迁转到兵部、户部尚书这种重要位置上来。 然而这次曾省吾作为正钦差,立下查清巨额贪污弊案的大功,就不同前番了,完全可以从兵部侍郎任上直接提为本部尚书,接方逢时的班,李幼滋也不必退出工部尚书的位置。 别人不知道,曾省吾自己心里明白得很,这次的大功完全是秦林分给他的,岂能不投桃报李?兵部发来的部照,想必就是这位侍郎出的力。 秦林想着就也给自己倒了杯酒:“合着咱们弄半天,佥都御史位置上从耿定力换成张公鱼,实际上也就多弄了位蓟辽总督;结果江陵党不仅得势,还轻轻松松多搞了两个尚书?” “知足吧你!”徐文长把贪心不足的秦长官瞥了眼,弄到个蓟辽总督,你还嫌少了?嘿嘿一笑,揶揄道:“我的秦长官啊,司礼监、东厂和内阁、六部,随便给你哪处,难道咱们吃得下来?” “现在嘛当然吃不下来,要是将来嘛,那也……”秦林狡黠的笑着,目光很有些闪烁:“说不定?” 徐文长哈哈大笑:“好了诶我的秦长官,你还是先去见见耿大总督吧!他可是派人来了两三次,一次比一次恳切呢!” 底牌总要叫人摸不透,关键时刻才好打,秦林暂时不想公开他和耿定力的关系,耿二先生几次三番想要上门拜谢,都被他拒绝了。 老耿的目标太大,与其让他来,不如秦林自己去,耿大总督都自居门下走卒了,还差着这点儿礼数吗?秦林手上,可捏着他要命的东西! 这天中午,南薰坊都察院耿二先生,哦不,现在应该是兵部右侍郎、右副都御史、总督蓟辽保定等处军务兼理粮饷耿定力大老爷的府邸之中,鼓乐喧天,喜气洋洋,四方宾客门生故吏差点没把门槛踏断。 从都察院这种清水衙门外放地方,将来就位高权重了,不趁着这时候赶快巴结,还等到什么时候? 监察御史丘橓站在门口替座主迎客,这番他脸上的神情不同以往,若是位卑职小、声望不够高的贺客,丘御史的口气就带着几分淡淡的倨傲。 秦林便服来此,丘橓却一见就眉花眼笑:“秦将军,老师吩咐您若来,便请后堂相见。” 秦林点点头走了进去,在后堂稍微等了一会儿,新任蓟辽总督耿定力就身穿簇新的大红官袍,迈着小碎步急匆匆的走进来。 这位大员小心翼翼的亲手把门关上,然后立马翻身拜倒:“明公垂拔之恩,耿二毕生不忘!必赤诚以报明公,若有二心,天地不容!” 别说秦林手里还捏着他的黑材料,就看这次的事儿吧,蓟辽总督杨兆经营多年,结好江陵相国,秦林说扳倒就扳倒;蓟辽总督的人选,连兵部尚书都说不上什么话,得张居正、冯保这个级别的大佬才能决定,结果秦林说让耿二上,耿定力就真做到了这位置。 耿定力能不心悦诚服、诚惶诚恐吗? 秦林温言抚慰一番,然后竖起两根手指头:“这次来,叫你一是不要掣肘边军将领,事事多和戚继光商量着办,二是不准贪污粮饷……” “是是是,一定和戚帅商量着办,绝不掣肘,”耿定力把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可后头听说不准贪污粮饷,他就愁眉苦脸了。 这佥都御史做了多年,早就苦哈哈的盼着出去捞一票,丝毫不准贪污,那何必去做这个官?留在京师继续做清流名宿不好么? 秦林见他这个为难的样子,倒是真不敢违背自己的命令,想想这时候通行的惯例,也就苦笑两下:“罢了,每年许你贪两万银子吧——多了一两,小心你的狗头!” “多谢明公体恤下情!”耿定力兴高采烈的再次拜倒。 秦林无可奈何的摸了摸自己鼻子,心说咱这不成教唆贪污了?喵了个咪的! 堂堂蓟辽总督封疆大吏,连贪污数额都对秦林唯命是从,这要是说出去,谁信哪? 433章 教唆犯在线阅读 <!--t; 433章 教唆犯 - 434章 朱尧媖的要求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34章 朱尧媖的要求 <!--go--> 434章 朱尧媖的要求 万历八年的正月,秦林迎来了丰硕的收获,他的班底越来越雄厚,在江陵党如日中天的光芒遮盖之下,没有几个人注意到秦林也在静悄悄的发展着势力,虽然和树大根深的各大派系相比仍显得稚嫩,却也已经初具规模。 到一月底,京师就热闹起来了,万历八年庚辰科会试即将举行,全国各地的举子赴京赶考,期盼着鱼跃龙门,从此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一时间京师冠盖云集,四方青年才俊到处以文会友,拜同乡、做文会,偌大一座京师,登时笼罩在酸气之中,直叫人疑心是哪里打翻了几十缸泡菜。 这些事情和秦林是没有丝毫关系的,他也一点儿不关心,只是从此他去见张紫萱有些不方便了。 上次从相府跑掉,再直接去见张紫萱吧,有些不好意思;本来还可以借着见张敬修、张懋修两位朋友为名,搞搞曲线救国,可这两位忙着赴各种文会,见天的不在家里,于是秦林连这个理由也没有了。 徐辛夷给李青黛写信,促她尽快进京。 不久之后收到了南京来信,青黛将在四月份由三叔李建方、三婶沈氏陪着一起过来。 原来《本草纲目》篇幅浩大,出版工作繁重,李时珍将继续留在南京以便校对订正,而三叔李建方由荆王荐举选了太医院御医,就从蕲州走长江水路到南京,然后陪着青黛坐漕船经大运河上京师。 秦林也暗中给女兵甲去信,询问情报系统的各项情况。 随着本草纲目出版,李青黛列名其上,如此浩繁的医学巨著、又有当朝首辅张居正和文坛魁首王世贞题跋推荐,李时珍名震杏林,青黛女医仙之名也传遍江南,替槿黛女医馆打开了良好的局面。 又招收南京惠民药局诸位郎中懂医术的女儿、媳妇,经青黛培训考核之后充实进医生队伍——李时珍有时候也作了理论指导,现在不仅南京的槿黛女医馆有了五名正式女医生,还在扬州、杭州开设了两家分馆。 三处医馆生意极其红火,当地官府千金、显贵女眷都只到女医馆就诊,就是没病也来做做美容、按摩什么的。 女医馆行医是明面,搜集情报是底子,三家女医馆都有徐辛夷麾下女兵中挑出来的机灵女子,在暗中负责情报工作,只是时间尚短,还没有什么显著的成绩,但也从女顾客闲极无聊的言谈中收集到不少高官显宦的秘辛。 这些女兵都是魏国公府的奴仆身份,忠诚度相当高,另一方面,南京有魏国公徐邦瑞、应天府尹王世贞、庚字所百户韩飞廉,扬州知府归慕光是老相识了,杭州有黄知孝黄公公和霍重楼霍司房,漕帮和五峰海商也是好朋友,万一女医馆有什么麻烦就请他们出面,这一层层的保护伞绝对给力。 秦林就叫甲乙丙丁四个把工作向得力属下办妥交接,到四月份好保护青黛一块上京,船只嘛就让漕帮田七爷置办一艘大官船,走京杭大运河入京,沿途安全由漕帮负责。 金樱姬也寄来了一封信,言辞火辣之极:“小冤家,抛下奴奴一走了之,何其负心薄幸?奴在海上望眼欲穿……” 只可惜这封信没交到秦林手上,而是徐辛夷在家时收到了,大小姐在秦林面前绘声绘色的把信念了一遍,就算咱们秦长官脸皮厚比城墙,听到信上字句也免不得面红耳赤,只能摸着下巴嘿嘿干笑。 出奇的是,这次徐大小姐并没有和秦林打得天翻地覆最后滚到床上继续“战斗”,而是一本正经的把信还给了他。 事有反常即为妖,秦林本能的感觉不妙。 “金妖精的事情,本小姐也不管你那么多了,那狐狸精可不是什么好人,这封信也没安好心!想挑拨离间?本小姐不上她的当!”徐辛夷手一挥,大大咧咧的说着。 她和秦林是到京师来才有了真正的洞房花烛夜,当时秦林认为徐辛夷是因为骑马运动才没有落红,徐大小姐再笨,也知道秦林和金樱姬并没有逾矩,否则这件事必定要拆穿。 秦林闻言松了口气,指天画地的道:“别人不懂为夫,老婆你还不知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我是大明朝的新好男人。” 咳咳,这话说的,有点儿心虚气短哪…… 徐大小姐杏核眼滴溜溜一转,抱着秦林胳膊,丰硕的胸口轻轻摩擦,叫他好一阵血脉翻涌:“秦哥哥,人家有件事情要请你帮忙呢。” 本来秦林半边身子都酥了,准备直接把徐辛夷就地正法,结果听到后头立刻警觉起来,徐大小姐从来都是喊呆子、姓秦的,心情极好也就勉强按他教的叫一声老公,什么时候和青黛一样叫起秦哥哥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秦林笑眯眯的伸手揉了揉她的大胸脯,然后笑容一敛:“不帮。” “切,没劲!”徐辛夷翻了翻白眼,把秦林手爪子打开:“我都答应尧媖表妹了,哼,没想到你就会推三阻四的,你这姐夫做得真差劲!” 长公主朱尧媖? 秦林立刻想起来,上次清明上河图的事情还多承她的情呢,要是这次人家要求合理,却被随便拒绝了,自己这姐夫做得也确实不咋的。 “既然是尧媖表妹,只要不过分,还是没问题的,”秦林摸了摸鼻子,又补充道:“当然是看在老婆你的面子上啰。” 徐辛夷见秦林一听说是朱尧媖就改了口气,未免有些酸溜溜的,可秦林最后说是看在她面子上,立时又回嗔作喜,把他脖子一抱,贴在他耳边说了原委。 朱尧媖在宫里闷得慌了,此前从没有出过宫,倒也罢了,自打被徐辛夷带着偷偷溜出来一趟,小姑娘心里就活泛了,想着宫里充作倚仗的大象很好玩,就通过徐辛夷给秦林带话儿,求他帮忙去驯象所看大象、骑大象。 “我当什么事呢,不就是看场马戏吗?简单,驯象所是咱锦衣卫管的嘛!”秦林手一挥,不假思索的答应了。 “老公真好,哦也!”徐辛夷一声欢呼,直接把秦林推倒在床,火辣的娇躯压了上来,主动奉上了甜蜜的唇瓣…… 434章 朱尧媖的要求在线阅读 <!--t; 434章 朱尧媖的要求 - 435章 带坏长公主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35章 带坏长公主 <!--go--> 435章 带坏长公主 第二天一大早,秦林和徐辛夷就从西便门进了皇城,徐辛夷从西华门进紫禁城去找朱尧媖,秦林就在西华门外等她们。 紫禁城是皇帝后妃所居的宫城,大致就是后世故宫的范围,东南西北主要的大门分别是东华门、午门、西华门和玄武门,宫禁森严,等闲不能入内,秦林虽有穿宫腰牌,进去仍有些不方便; 皇城的范围则要大得多,从外头把紫禁城四面八方包了一圈,东南西北分别以东安门、承天门(天安门)、西安门、北安门为界,太液池(中南海)、万岁山、司礼监御马监等内官衙门和管宴席的光禄寺、管印刷的经厂都在皇城的范围内。 和戒备森严的紫禁城不同,皇城内人来人往的就要轻松得多,非但有经厂的印刷工匠、光禄寺的厨子、往皇宫送菜送肉的庄头等杂七杂八的人走动,空地上还有穿绿袍、青袍的低品太监摆摊做买卖。 秦林转了圈,上次正旦大朝会的时候没见到这些景致,此时逛逛倒也觉着挺有趣的,和森严肃穆的紫禁城相比,倒是这一墙之隔的皇城稍微多了点儿人间烟火气。 以宫中繁琐的礼仪和孤单寂寞,朱尧媖这么个小姑娘被关在里头,可真是惨无人道啊! 说曹操,曹操就到。 徐辛夷昂首挺胸的从西华门出来,她身后跟着的几名侍女当中,那个眉清目秀、看上去羞羞怯怯的小姑娘,不就是长公主朱尧媖? 小姑娘低着头没看见秦林,随着脚步离西华门越来越近,她的心跳也逐渐加快,胸口像揣了只怦怦乱跳的小兔子。 朱尧媖上次随表姐闯关时,一颗心就像擂鼓似的咚咚咚直跳,出宫之后又遇到了秦姐夫发生了啼笑皆非的一幕,真把她吓得够呛。 可从来老实、循规蹈矩的长公主回宫之后,却越来越爱上了这种新奇刺激的感觉,就像从来老实听话的好学生有了第一次逾矩之后,往往会越来越不守规矩,尝试着做点更大胆的事情。 或许,这就是红墙黄瓦的无聊生活中,难得的一点亮色调吧! 可怜的长公主明显缺乏闯关突破的经验,尽管事先徐辛夷一再叫她放松,当作到御花园闲逛一样就没事了,可她还是不争气的紧张起来。 唯恐别人不知道她心虚一样,把脑袋垂得低低的,脸蛋也泛着潮红,活像偶然犯错误被老师抓住的乖学生,和徐大小姐这种老油条正是天壤之别。 看看人家徐辛夷,昂首挺胸大步流星,一副心底无私天地宽的样子,谁会怀疑她呀? 朱尧媖的不正常实在是太明显了,东华门站班的锦衣校尉想了想,最终为首的百户还是伸手一拦:“夫人请稍等,您这位侍女……” 长公主本来就胆小,听到这句话,吓得几乎晕了过去,脸蛋上不是泛红,而是吓得煞白了。 徐辛夷朝百户翻了个白眼:“怎么?有什么不对?” “刚才进去的,好像不是这位啊?而且下官瞧着,她似乎有点像……”百户仔细打量垂着头的朱尧媖,没敢说出口。 可怜长公主心如擂鼓,几乎从嗓子眼跳了出来,要不是身后由侍剑扶着,就要晕倒啦! “喂喂,搞什么搞?”秦林双手掌着羊脂白玉鸾带,踱着四方步不紧不慢的走过来,眯起眼睛把那百户看了看:“怎么着,你是说本官的夫人把宫女带出来了呢,还是拐带了公主啊?” “天哪,秦姐夫怎地还把公主点出来了?”朱尧媖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殊不知那百户不认得徐大小姐,却是锦衣卫的下属,一看是本卫掌南镇抚司的秦林秦长官,登时吓了个屁滚尿流,一叠声的道:“长官说笑,长官说笑了,卑职也就随口问问、随口问问……” 秦林笑呵呵的指了指朱尧媖:“看清楚了,本官可没有拐带公主啊!” 徐辛夷暗地里朝他比了比中指,这家伙,实在太促狭了! 恰恰秦林这么说,那锦衣百户反而放了心,他就是觉得这位小侍女有些像长公主朱尧媖,所以才盘问盘问,结果秦林一口一个拐带公主,立刻叫他放了心:若真是私带公主出宫,岂敢在紫禁城东华门口大声嚷嚷? 直到秦林带着老婆和小姨妹走远,那百户还在后面点头哈腰:“长官慢走,卑职上值回来,就到长官府上负荆请罪。” 呼~~朱尧媖长长的出了口气,用手拍着胸口,轻声道:“秦姐夫,你真是胆大如斗,刚才几乎把我吓死啦!” 这位长公主啊,是既害怕被发现,又格外想出来。 “这叫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虚虚实实,叫他摸不清底细!”秦林在小姨妹面前大吹牛皮,收获了两道敬仰崇拜的目光,清澈如水。 徐辛夷撇撇嘴,牵着朱尧媖的手走过一步:“别听他的,你姐夫就这张嘴会坑蒙拐骗,别的本事也就稀松平常。” 朱尧媖看着徐表姐和秦林斗嘴,她抿着嘴儿嘻嘻笑,不说话。 秦林有心和她开开玩笑,把脸一虎:“除了坑蒙拐骗,我还会锯人脑袋、开膛破肚,拘鬼魂问案,上次拘到个吊死鬼,舌头吐出来有这么长,啊啊啊啊~~” 说着他就把舌头吐出来,装作吊死鬼。 朱尧媖脸色一下子变得又青又白,双眼紧闭,消瘦的身子摇摇欲坠,还是徐辛夷赶紧把她扶着。 这、这也太胆小了吧,秦林颇为无奈的摸了摸鼻子,心说现在还是光天化日呢,要晚上说个鬼故事,岂不把你活活吓死?嗯,下次有机会,一定要试一试。 可怜的朱尧媖,做梦也想不到秦林还准备半夜给她讲鬼故事,这姐夫做的,真是坏透了! 好在毕竟大白天,秦林又是认识的人,朱尧媖倒没真吓晕过去,略略定了定神,自己拍了拍心口,用眼角余光怕怕的看看秦林又赶紧躲开:秦姐夫好可怕、好可怕呀! 徐辛夷把秦林这闯祸精白了一眼,像大姐姐那样宽慰着朱尧媖,好不容易才让她恢复了平静。 “这种胆小鬼,哼!”秦林扭过头,表示不屑。 “姐夫真是个坏人,坏极了!”朱尧媖也嘟着嘴,好看的眼睛里还盈着晶莹的泪花。 这两个家伙……徐辛夷歪了歪嘴巴,拉了拉秦林低声道:“尧媖表妹才十四岁,你干嘛和她计较?你就当成你妹妹不就得了?” “小、屁、孩!”秦林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然后压低声音:“我要有这么个妹妹,成天扮鬼吓唬她,吓到她不怕为止。” 真那你们没办法!徐辛夷无可奈何,只好道:“行了,咱们出来就是去驯象所的,还在这儿磨蹭啥?” 朱尧媖一听驯象所,立马就打起了精神,也不和秦林闹别扭了。 宫里大朝会排二十四个大象驮宝瓶,其余朝会视等级,用十二个、六个不等,充作倚仗,显示天家威严。 但凡小孩子都喜欢大象,朱尧媖从小看见这些象就心痒痒得很,可宫里头规矩严苛,身为公主怎么可能去和大象玩? 这次秦林肯带她去驯象所,长公主就高兴了,暗自寻思:好吧,秦姐夫虽然爱吓唬人,可带我去看大象,我就原谅他了呗。 驯象所在宣武门内侧,从西便门出来没有多远,秦林、徐辛夷骑马,朱尧媖坐轿子,往驯象所而去。 秦林身穿飞鱼服,骑踏雪乌骓,徐辛夷戎装,骑照夜玉狮子,马儿一黑一白齐头并进,马上骑士英姿飒爽,街道两边的官员百姓见了,无不喝一声彩。 朱尧媖从轿窗里看见,实在羡慕得很,暗自点头:秦姐夫对表姐可是很好啊,结了婚还和她并骑而行,也不像别人把妻子管得足不出户。 须知公主即使下嫁,仍须回宫居住,每日里和驸马不得自由相见,更别提在外痛痛快快的骑马驰骋了。 朱尧媖既替表姐庆幸,又为自己苦恼,瞧着表姐和姐夫纵马驰骋的身影,一时间竟有些痴了……倒不是她年纪轻轻就成天想着嫁人,而是下嫁择驸马,实是横在大明朝诸位公主人生道路上的一道天堑,在宫里头几位已婚未婚的长公主大长公主和宫女们,成天谈的就是这件事啊! 驯象所很快就到,老远就听见了大象高亢的吼声。 秦林已派人来打过招呼,那驯象所的管事也是个指挥佥事,可权势赶秦林差着怕不有十万八千里,所以老远就迎上来,恭恭敬敬的施礼:“末将温德胜参见南衙秦长官!长官这边请,来来来,小的们快奉茶!” 秦林谢过,说茶就不用了,先去瞧大象。 温德胜见徐辛夷也来了,就约略猜到怎么回事,谁不知道秦长官这位夫人是南京魏国公府的大小姐,从小骑马围猎玩惯了的?这兴致来了,看看大象,再正常不过了。 当然,他不会知道徐辛夷身后紧紧跟着,一脸兴奋的清秀小姑娘,就是大明朝的长公主,当今万历帝的嫡亲妹子。 435章 带坏长公主在线阅读 <!--t; 435章 带坏长公主 - 436章 长公主骑姐夫?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36章 长公主骑姐夫? <!--go--> 436章 长公主骑姐夫? 驯象所相当宽阔,占地面积比锦衣卫本衙还要大,中间很大一片校场,北面是办事衙署和校尉官兵居处,西边连片的仓库储存着供应大象的饲料和宝瓶、鞍具等物,而东面那排极其高大宽阔的房子,就是大象的家。 “秦长官,夫人,这边请,”温德胜满脸堆笑,点头哈腰的在前头领路。 这管驯象所的指挥佥事,很有可能在锦衣卫堂上官的职司里头,就属他最位卑职小,对掌南镇抚司的秦林,自然要加意巴结讨好。 昂——,大象高亢的吼叫声从象房传来,徐辛夷和朱尧媖面露喜色,同时加快了脚步。 为了便于大象生活,象房的门户极其高大宽阔,规模就像一座巨大的宫殿,只是没有任何装饰,十分简朴。 徐辛夷一进门就拍手笑道:“哇,好多大象!” 朱尧媖更是眼睛里直冒小星星,稍显苍白的面颊因为激动泛起了潮红,倒是增添了几分丽色。 可不是嘛,好多大象正在里面活动,有的在洗象池里头打滚洗澡,有的由象奴牵着慢慢走动,有的正训练两两交鼻。 尤其叫人喜欢的是,这些庞然大物被训练得非常听话,一头头温顺和善,极通人性,虽然身躯庞大,种种动作和神态却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 象奴都是锦衣卫的校尉、力士,他们俸禄微薄、生活清苦,见本所温指挥诚惶诚恐的陪着一位锦衣同知,又有女眷随行,就知道是哪位达官显贵来看象了,纷纷把自己管的大象牵过来讨好卖乖。 温德胜清清嗓子,大声吆喝:“掌南镇抚司秦长官大驾光临,大伙儿都把精神打起来!” 一听是秦长官,象奴们越发抖擞精神,都晓得这位长官是有钱的,连百官折俸都能包圆了买下,要是讨得他老人家高兴,手指缝里随便漏下点,不也发笔小财吗? 先是学朝仪立仗,也就是大小朝会时那样:大象先按次序分左右两排站好,温德胜亲自敲钟,象就自动懔然肃立,纹丝不动,如同侍卫一般,并不需要象奴去管。 “好乖呀!”徐辛夷拍着手直乐。 朱尧媖也抿着嘴儿笑,却不是很喜欢,她在宫里就常看见象做这个动作。 温德胜又把钟敲响,大象齐齐一声嘶鸣,这几十头大象的声音叠加起来,简直如同雷鸣。 然后象就把长鼻子斜斜伸向空中,左右对面而立的两头大象,长鼻子在空中交叉,如同拱门。 秦林促狭得很,料得这套是朱尧媖见惯的不稀奇了,突然把她胳膊一带,“走,咱们从象鼻子底下走过去。” 可怜的长公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秦林拖着走到了几十条象鼻子组成的拱门长廊之下,登时把她魂灵儿都吓飞到了九霄云外。 朱尧媖在宫里都是远远看看,哪儿和大象挨得这么近?和大象这种庞然大物相处,远远看着不害怕,可大象突然间变得近在眼前,一个个大得不像话,活像一群长鼻子妖怪,从它们面前走过,她又惊又怕,连心跳都几乎停止了。 站在外头看铁笼子里关着的狮子,跟被关进铁笼子和狮子待一块,绝对是不同的感受啊…… “咯咯咯、咯咯咯……”长公主殿下碎玉般的牙齿叩击着,身体软得像棉花,双手抱着秦林的脖子,像树袋熊一样吊在他身上。 秦林也有点后悔了,朱尧媖虽然有些孩子气,身材瘦削像个黄毛丫头,毕竟有十四岁了,像这么吊在自己身上总觉得不大妥当,呃,好像是自己存心欺负她似的。 可不是吗,少女青涩的身体和他紧紧相贴,甚至能感觉到温软如鸽的椒乳…… 靠,这也太禽兽了吧!秦林赶紧止住胡思乱想,没办法,只好绷着劲儿,把朱尧媖从长鼻子拱门的另一头拖了出来,交给侍剑扶着。 徐辛夷双手叉腰,黑着脸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姓秦的,有你这种姐夫吗?这么作弄她,人家好歹也是朝廷的……” 秦林没等她把长公主三字嚷嚷出来,赶紧捂住她嘴巴,抱怨道:“是她自己叶公好龙,说喜欢大象,结果走近了又害怕,能怪我?” “我、我可以摸摸这些大象吗?” 呃,这是谁说的?秦林和徐辛夷都闻声转过头,却见刚才还怕得要死的朱尧媖,又站到了为首的一头大象前面,伸着手想摸又不敢,一副弱弱的表情。 “小姐尽管摸,这象就算拿棍子打,它也不会发急的,”温德胜陪着笑脸,他不知道朱尧媖的身份,以为是秦林的什么亲戚。 想想也是,这些象是要用在朝会上的,要是野性难驯,搅扰了朝会、冲撞了天子和朝臣,那还得了? 朱尧媖伸手轻轻摸了摸大象的腿,那象纹丝不动,她胆子就大了许多,又摸了几下。 象奴加意讨好,一声呼哨,大象就跪了下来,把脑袋冲着朱尧媖。 长公主立马喜笑颜开,见大象很温顺,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揪耳朵、扯鼻子、拍脑袋,和大象玩得不亦乐乎。 秦林和徐辛夷对视一眼,两人都不晓得说什么才好。 温德胜又讨好道:“这些象不但可以玩,还可以骑的。” “还可以骑?”徐辛夷杏核眼一下子亮了起来,她早就跃跃欲试了,当下朝最高大威武的一头大象指了指:“好啊,我要骑它。” 温德胜大声赞道:“夫人好眼力,这头威武大将军是象群领班,上朝排序第一。” 原来明朝皇帝很好玩,常给一些物事封号,比如火炮往往有威远将军、神威无敌大将军等封号,这些大象也各有品级,领头的这头更是受封大将军,食一品禄。 当然大象就算封到一品,要骑它照样骑,象奴这就牵着大将军过来趴下,徐辛夷兴高采烈的骑了上去。 很快徐辛夷就骑着象到处飞跑,大小姐很没有形象的狂笑:“哇哈哈哈~~原来我骑术这么好,连象都会骑啦!” 哪儿是她骑术好?分明是象驮着她,按象奴口令在室内跑圈。 温德胜想笑又不敢笑:“秦长官夫人,还真是将门虎女,英风锐气羡煞旁人啊!” 秦林摸摸鼻子,对徐大小姐实在无话可说,忽然身后衣襟被扯了扯。 朱尧媖水汪汪的眼睛忽闪忽闪,瘪着小嘴央求:“姐夫,我也要骑嘛姐夫!” 嗯嗯,温德胜的笑容忽然凝固在脸上,神色变得极其古怪。 秦林额头上直冒黑线,竭力忍住冲朱尧媖大吼一顿的冲动: 长公主,你是要骑大象,不是骑姐夫! 436章 长公主骑姐夫?在线阅读 <!--t; 436章 长公主骑姐夫? - 437章 白象杀人事件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37章 白象杀人事件 <!--go--> 437章 白象杀人事件 最大最威猛的“威武大将军”已经被徐辛夷骑着满场跑了,温德胜有心要和秦林卖个好,谄媚的道:“秦长官,咱还有一头缅甸进贡的白象,乃是祥瑞之物,您和令妹骑了白象,今后一定事事称心、吉祥如意。” 缅甸?秦林皱了皱眉头:“咱们大明朝不是正和他们打仗吗?” 嘉靖年间,缅甸东吁王朝莽应龙继位为王,此人虽称不上什么雄才大略,却有几分虎狼之心,在中南半岛边陲之地居然也算得上个不世出的人杰,数十年南征北战,扩地自雄,实力逐渐膨胀,从嘉靖末年开始竟出兵屡次进犯云南。 去年莽应龙又率兵进攻大明云南孟养宣慰使司,忠于大明的土司宣慰使思个力战不敌,被俘后不屈而死,缅甸将孟养土地吞并。 因为缅方吞并的是明朝土司的辖地,并没能引起朝廷的重视,对思个的灭亡采取了坐视不管的做法,事后云南巡抚饶仁侃甚至还派人去招抚缅甸,其结果当然是铩羽而归。 这种情况下,缅甸还会进贡白象,秦林自然觉得不大合情理。 温德胜却觉得很正常,睁大了眼睛不解的道:“缅甸蕞尔小国,仰我大明天威,所以将白象入贡。至于打仗,那是属国和土司之间的事情,咱们大明朝何必管他?” 秦林摸了摸鼻子,知道和这位只懂喂大象的温指挥说不明白,便不再理这茬。 朱尧媖听说有白象,自是高兴得很,连连催促要乘白象。 温德胜弄大象是老本行,亲自去把白象牵了来,果然是一头通体粉白中微微带点红的大象,和别的同类那种泥灰色的皮肤完全不同。 这头象颜色既特别,装饰也极其华丽,纯金的鞍鞯、镶嵌珍珠宝石的各种饰物,简直就像普贤菩萨的坐骑,漂亮极了。 “哇~~”,朱尧媖眼睛直冒小星星,高兴得无以复加,飞快的迎着白象跑过去,摸摸它的长鼻子,扯扯它的大耳朵。 果然女孩子就是对粉红色的东东缺乏抵抗力啊! “不过是一头得了白化病的大象,好稀奇么?大惊小怪!”秦林不屑的撇撇嘴。 温德胜却已经让白象趴了下来,大象背上驮着座儿,朱尧媖迫不及待的骑了上去,温德胜又对着秦林哈腰,意思是请他也一块骑,这白象是很了不起的祥瑞,骑了能万事如意的。 反正象背上有并列的两个座儿,看看徐辛夷骑着象满场跑,秦林也有点儿心动,便坐了上去。 朱尧媖伸手拍拍白象的身子:“白象你要乖哦,这个秦姐夫很凶,要是惹了他呀,你会挨打哦!” 秦林翻翻白眼,不想和这黄毛丫头废话。 温德胜吆喝一声,白象就站起来,它背上设的座儿离地就有丈把高,又摇摇晃晃的,朱尧媖立马呀的一声惊呼,紧紧掐着秦林的胳膊。 “长公主啊,有扶手你不抓,敢情我胳膊不疼呢?”秦林那个郁闷啊,胳膊被掐得生疼。 “对不住,对不住!”朱尧媖松开手,脸儿红红的,牢牢抓住座位前面的扶手。 地面上温德胜忍住笑,吆喝白象往前走。 还没走上两步,忽然有个人从斜刺里跑出来,一叠声的道:“使不得使不得,这白象骑不得的!” 什么鸟人唧唧歪歪?秦林不乐意了,就算是祥瑞吧,也就是头得了白化病的大象而已,老子骑一骑还能把它给骑黑了? 朱尧媖也瘪着小嘴,很不高兴。 “华老桩,你搞什么鬼?快滚开!别冲撞了秦长官!”温德胜厉声训斥那人,转身点头哈腰的对秦林道:“这头白象是个祥瑞,配了四个象奴,这华老桩是其中之一,驯象的本事是不错的,就是做人不怎么开通,冒犯了长官,见谅、见谅!” 华老桩约莫四十岁上下,黑漆漆的脸上全是刀劈斧削般的皱纹,看上去老气横秋,衣服十分破旧,一副饱经沧桑的样子——这些驯象的把式,生活都相当清苦,算是锦衣卫系统里头最底层、最被人瞧不起的角色了。 照说听到管本所的指挥佥事温德胜训斥,华老桩也该退下了,可他眼睛一亮,把秦林打量几下,非但不退还往前走了两步,仰着脸问道:“敢问来的可是那位审阴断阳、神目如电的秦林秦长官?” 温德胜气急败坏,跳着脚,拿驯象的鞭子劈头盖脸朝华老桩身上抽:“你好大的面子,你狗胆包天!秦长官的名讳也是你这狗奴能叫的?还不快滚,留在这里作死!” 秦林听得华老桩口气,觉出有几分蹊跷,便止住温德胜,和颜悦色的问道:“本官便是执掌南镇抚司的秦林,华老桩是吧,你有什么话要和本官说?这头白象又为什么骑不得?” 华老桩听到确实是秦林,似乎松了很大口气,当即如释重负的道:“都说秦长官断案如神,今个儿天老爷叫秦长官来了,小的心里头这桩事情也就……啊!” 突然之间,隐约有什么声音传来,华老桩抬起手指,惊骇无比的朝上指着秦林,然后露出恐惧之极的样子,努力想往后转动脑袋,脖子却像僵住了一样,半分也动不了。 怎么了?我脸上有花?秦林莫名其妙的摸了摸脸。 就在此刻,奇变陡生,白象昂的一声长吼,在震耳欲聋的吼声中,势如山崩的朝前冲去! 秦林被带得身子猛的向后一仰,好在他反应极快,用力抓住扶手。 朱尧媖却稍微慢了一步,刚才停下来说话,她就松开了手,待要去抓那座位前面的扶手,指尖和扶手堪堪差着两寸,身子便被剧烈的颠簸抛离了座位!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白象正地动山摇般往前猛冲,朱尧媖这要是摔了下去,铁定被象腿踏中,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那还有命在吗? 还骑着威武大将军疯跑的徐辛夷,一颗心几乎从嗓子眼跳了出来,距离却远了,眼睁睁的看着表妹从座位上颠飞了起来,她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觉刹那间自己的心脏被紧紧揪住,全身血液都涌上了太阳穴。 身子飞在半空的朱尧媖,谈不上后悔还是别的什么感觉,只是过去十四年的经历太过灰色、太过平淡,在这瞬间让她记起来的也就是和徐辛夷一起出宫的两次经历…… 这就要死了吗?朱尧媖的身体开始向下坠落,下方,是狂奔的白象,和四只铁炮般的象腿。 就在这十万火急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闪电般伸出,一把就抓住了她的腰带,然后用力回拖,电光火石之间竟把她拖回了座位上。 啊呀!朱尧媖只觉自己跌在了什么人身上,男子的气息并不陌生,只是少女的本能使她浑浑噩噩的挣扎着。 “别乱动,我很幸苦耶!”秦林脸憋得通红,好不容易憋出这句话。 可不是嘛,左手牢牢握住扶手,身体要在颠簸起伏的大象背上保持平衡,右手还要打横将朱尧媖抱在怀中,偏偏她还不停的扭来扭去。 嗯,胯下白象飞驰、怀中美人横抱,很拉风很嚣张,可真他妈费力啊! 温德胜和象奴们起初都被惊呆了,回过神来,纷纷围追堵截,使出浑身解数收拾这白象,有人舞鞭子,有人连声呼哨,有人横着铁耙在前面拦挡,温德胜又灵机一动敲响了铜钟,那白象终于老实下来。 好嘛,这回它倒是老实了,徐辛夷也骑着威武大将军跑过来,那头大象冲白象昂昂的叫着,似乎在责备它,而白象也呜呜的回答,好像认错一样。 温德胜又令白象匍匐,它老老实实的俯下身,秦林这才抱着全身瘫软的朱尧媖走下地面,将她交给徐辛夷。 半晌,朱尧媖在徐辛夷怀里哇的一声,抽抽噎噎的哭:“表、表姐,刚才好可怕啊,我在也不骑、骑它,骑、秦姐夫,吓死我啦……” 秦林再次以手加额,是骑象,不是骑姐夫,我的长公主! 徐辛夷倒是冲着秦林一竖大拇指,刚才若不是他临机应变,朱尧媖的性命说不定都保不住呢! 秦林也累得够呛,张着嘴哈哈直喘气,全身汗透了几层衣服。 “对、对不住,请秦长官降罪,”温德胜哭丧着脸,失魂落魄的道:“下官御下不严、驯象失措,差点害了秦长官,下官有罪,有罪!” 可不是嘛,本来讨好掌南衙秦林,最后闹到差点把秦林妻妹的性命送掉,也难怪温德胜心慌意乱。 秦林喘息几下,闻言却冷笑起来:“御下不严、驯象失措?哼哼,温指挥,只怕你还在做梦呢!” 啊?温德胜眨眨眼睛,不懂秦林的意思。 秦林站起来,慢慢走到白象最开始发疯的地方,华老桩的尸体静静的躺在地上,胸腔塌陷,颅骨破碎,脑袋像一只被砸烂的鸡蛋,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另有不少人受伤,但华老桩是白象发疯事件中唯一的死者。 “直觉告诉我,这是一起犯罪,”秦林摸了摸下巴,思忖着,一字一句的道:“利用大象来杀人的犯罪。” 437章 白象杀人事件在线阅读 <!--t; 437章 白象杀人事件 - 438章 秦林驯象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38章 秦林驯象 <!--go--> 438章 秦林驯象 “利用大象杀人?”温德胜惊呆了,半晌回过神来,一脸苦相的辩解:“长官所言甚是玄奥,恕卑职、卑职不懂……” 秦林看着被白象活活踩死,死状十分惨烈的受害者,眼神中带着一丝悲悯:“还记得华老桩阻止我们乘骑白象吗?作为四名象奴之一,当时他多半知道这头白象被人动过什么手脚,所以才告诉我们不能乘骑吧。尔后,华老桩得知本官身份,正准备吐出实情,结果却被人利用白象杀害灭口。” “怎么、怎么会这样?”温德胜搓着手,急得团团转,他管的这驯象所是整个锦衣卫系统最清苦最无聊的,他做梦也没想到,有人会把主意打到驯象所来。 徐辛夷已经安抚好了朱尧媖,大长腿踱着步子走过来,闻言就皱了皱眉头,没好气的道:“怎么办?凉拌!你还是锦衣卫的指挥佥事,难道不懂怎么破案吗?” 温德胜脸拉成了苦瓜:“唉~~下官只懂驯象,哪里管得来这人命大案?拼着挨申斥、丢差使,只好往南镇抚司上报吧——啊呀,秦长官不就是掌南镇抚司吗?下官糊涂,下官糊涂!” 这位温指挥遇事慌张,直到此时才想起来,秦林就是掌南镇抚司,专管锦衣卫内部调查的呀! 想明白这一节,温德胜便稍微回过神来,一个劲儿冲着秦林打躬作揖。 秦林当仁不让,点了点头表示接过案件侦破的工作,温德胜这就大大的松了口气,虽然心仍悬着,毕竟有断案如神的秦长官帮忙,一颗心大约总可以从嗓子眼落下去两三寸了。 秦林仔细看了看躺在地上被踩得稀烂的华老桩,当场被大象踩死的事实无可辩驳,尸体本身是不需要做什么检验的,便往身后招了招手。 半天没人上前,秦林才想起牛大力去俞大猷那里学习武艺和战阵之法,陆胖子也陪着去逛逛,今天这两位弟兄都没跟着来。 几名亲兵校尉都跃跃欲试,只是以前都是陆胖子做的,他们没有得到秦林明确指示,不好贸然上前。 秦林指了指其中两个最机灵的:“你们俩,把尸体搜检一番,衣袋里有什么东西都掏出来。” 很快华老桩身上带着的东西就被翻了出来,内容很简单,只有一串二十多枚铜钱,一块皱巴巴的黄色手绢,两张当铺的当票,分别是“虫蛀鼠咬破棉衣一件”当了一千二百钱,“绿锈破烂铜暖炉两只”当了六千八百文钱。 看来这华老桩家里穷苦啊,冬天刚刚过去,早晚还冷得很,他就急急忙忙把棉衣、暖炉等御寒之物当掉了。 再看看他穿的衣服,可不是嘛,破破烂烂的夹衣,补丁撂着补丁,袖口处糊里糊涂的不知沾着什么脏东西,都有些发亮了,胸前更是油脏了一大片,还留着大象踩的脚印。 华老桩的死亡本身并没有任何疑点,秦林直接吩咐把尸体交还家属,不一会儿,两位老人、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和两个小孩子脚步匆匆的进来,看见华老桩死得凄惨,也顾不得尸身血污,当即抚尸痛哭,场面好生凄凉。 秦林心头不是个滋味,华老桩是听说自己断案如神的名声,所以才准备将所知和盘托出的,没想到竟在自己面前生生被人谋害,实在叫人愤恨! “奶奶的,老子一定要找到真凶!”秦林把牙齿一咬。 徐辛夷她外刚内柔,瞧着华家老小哭得凄凉她也心下惨然,摸了张二百两的银票送给他们作为抚恤,令女兵上前劝慰,又走到秦林身边低低的问道:“有眉目了么?” 秦林点点头,立刻命令把负责这头白象的另外三名象奴提来。 徐辛夷拍手道:“对呀,只有象奴可以接近大象、训练它,能控制它行凶的,必定在活着的三名象奴之中!” 三名象奴很快被提了出来,分别叫做严财、曹喜、孔亮,年纪都在三十多四十岁之间,穿着打扮也和华老桩差不多,破破烂烂的。 驯象所没有陋规常例收入,唯一的油水大概就是克扣点大象饲料,那也是长官才有份儿,轮不到象奴把式,所以这些象奴都过得非常艰难,锦衣卫体系之中,同样苦乐不均。 严财、曹喜、孔亮被提出来之后,都是神色慌乱惊恐,齐刷刷跪在地上:“长官饶命!小的们无罪,请长官明察!” 秦林嘿嘿一笑,踱着四方步走到白象旁边。 此时白象已被安抚下来,乖乖的趴在地上,看上去温和驯服,几个象奴在旁边抚慰它,努力让它平静。 温德胜不知道秦林要搞什么,也跟着过来。 不料秦林突然从他手里把驯象的鞭子拿过来,抡圆了就朝白象狠狠抽下! 驯象的鞭子,乃是牛筋混着鳄鱼皮做的,就算大象皮糙肉厚,一鞭子下去也是一条痕,打着极疼。 众人见秦林突然狠命鞭打白象,都吓得不轻:这白象刚刚发疯踩死人,秦林这么打它,岂不又激得它发狂? 朱尧媖在远处看见,更是吓得眼睛紧闭,连看都不敢看了。 “秦林,你搞什么……咦?”徐辛夷出言阻止,正要去夺秦林手中的驯象鞭,却见那白象匍匐在地上呜呜告饶,丝毫没有发狂的意思。 “长公主,长公主,”侍剑推了推朱尧媖,“秦长官没事,白象怕他呢!” 朱尧媖睁开眼睛一看,这时候秦林大逞威风,已经用鞭子把白象腰胯打起了道道血痕,那白象痛得直叫,却只是挪动身子闪避而已,似乎对他格外敬畏,不敢丝毫违逆。 “天哪,难道连大象都怕秦姐夫这个凶神?”朱尧媖百思不得其解,可干嘛他要狠命打白象呢,难道是惩罚它刚才发狂踩死人? 秦林当然不是和畜生计较生气,他把驯象鞭一丢,指着白象道:“看到没有,这头象其实平时很温顺,怎么打都不会反抗,那么,它为什么会突然发狂杀人呢?” 温德胜干驯象这行很久了,闻言立刻恍然大悟:“一定是用了什么特殊的办法刺激它,让它在特定的时候发狂!这只有贴近它的象奴才能办到!” 438章 秦林驯象在线阅读 <!--t; 438章 秦林驯象 - 439章 奇怪的声音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39章 奇怪的声音 <!--go--> 439章 奇怪的声音 跪在地上的严财、曹喜、孔亮三个象奴,听到这句话都吓得面色改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都带着惊恐猜疑。 和温德胜一样,他们都熟知大象的性情,因此秦林道破机关之后,他们立刻心服口服,从喊冤叫屈,转而寻思自己三人之中到底谁才是那利用大象杀人的凶犯? 秦林冷电般的目光在三个象奴身上打了个转,“哼哼,敢在老子面前捣鬼,胆子不小啊……” 徐辛夷见状一喜,拉了拉朱尧媖:“看看,你姐夫又想到办法啦,哈哈,他别的没什么,断案真的很厉害呢!” “这么快?”长公主吓了一跳,有些不大相信。 徐辛夷拉着朱尧媖走近,低声道:“喂,怎么样了?是不是发现了线索?” 秦林咧嘴直乐:“太简单了,喏,就在华老桩身上带的东西里头就有问题,到底是什么,先考考你们吧。” 华老桩身上的东西?徐辛夷和朱尧媖都仔细观察,刚才两名校尉把死者带的东西都掏出来搁地上了,无非是一串铜钱,两张当票,一块手绢。 普通人随身带这些东西,都很正常啊,而且和大象发狂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了!”徐辛夷双手叉腰,仰天大笑:“哇哈哈哈~~太简单了,就是铜钱嘛!” 秦林先是被唬了一跳,及至听她说是铜钱,反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问铜钱有什么不对。 “我都随身带银票嘛,他带铜钱当然很奇怪啰!”徐辛夷眨了眨杏核眼,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倒!秦林有种崩溃的感觉,忍不住敲她脑袋:“笨蛋,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那么有钱?这人全身上下加起来值不到五钱银子,还带银票呢!” 徐辛夷被训斥一通,倒也不生气,吐了吐舌头:“不是就不是嘛,凶什么凶啊,切~~” “会、会不会是、是这两张当票?”朱尧媖弱弱的问道,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眼睛也躲躲闪闪不敢看秦林。 小姑娘知道刚才多亏了秦林临机应变,才救了自己一命,可想到曾被他抱在怀里,又觉着不好意思,说句话都害羞得很呢。 现在秦林对这位小姨妹倒是客气多了,晓得她脸嫩,鼓励道:“有什么但说无妨,大伙儿参详嘛。” 朱尧媖鼓足勇气:“当票,说明华老桩已经穷到典当东西了,会不会坏人利用这一点,拿钱收买、要挟他,逼迫他做违心的事情,结果刚才他突然天良发现,想将阴谋告诉我们,结果反遭灭口呢?” “想象力很丰富,”秦林笑眯眯的点着头,可后面又接了句:“可惜全是臆想。” 长公主本来还仰着小脸儿,期待的等着姐夫夸她两句呢,结果闻言把嘴一瘪,扭过头不理会秦林了。 “难道是这块帕子不对头吗?”徐辛夷瞧了瞧那张皱巴巴的黄色手巾,好像这种东西并没有什么稀奇古怪嘛,想了想又道:“你是说黄色犯禁僭越?先帝嘉靖爷那阵就取消啦!这次可是你犯错了,哈哈哈!” “耶~~”朱尧媖也回过头,冲着秦林刮鼻子羞他,小姑娘还憋着气呢。 “当然不是颜色,嗯,或者说颜色只是一方面吧,”秦林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可奈何:“你们就不觉得这人带着块手巾,很不寻常吗?” 这有什么?徐辛夷奇怪的看了看秦林,“我们都带着手巾嘛!” “是啊是啊,”朱尧媖把手巾从怀里拿出来,绣着鸳鸯的丝绸帕子,还带着淡淡的熏香气息。 徐辛夷促狭,朝侍剑等女兵挤挤眼睛:“你们带没带手帕呀?” 都带了的!侍剑为首,一群女兵全把手巾拿出来,丝绸的、缎子的、细葛布的,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徐辛夷挑衅的看了看秦林,朱尧媖也冲着他吐舌头——长公主本来还有几分害羞的,可能鄙视秦姐夫的机会,实在太难得啦! 秦林无奈的摸了摸鼻子,不和这群娘子军计较,转身问着温德胜和象奴们:“你们的手巾呢?拿出来给本官看看。” 象奴们面面相觑,一个个表情古怪得很,没有谁拿出手巾。 温德胜陪着笑脸:“长官说笑了,咱们驯象所的弟兄,成天陪着大象打滚儿,喂食、洗澡、遛弯儿、骑象……满身泥巴满身草屑,谁还用手巾那稀罕物儿?” 可不是嘛,连温德胜这四品锦衣佥事都像是从土里钻出来一样,别的象奴就更不用提啦,要是用手巾,每人十块二十块看够不够擦。 徐辛夷和朱尧媖登时醒悟过来,发觉自己确实想当然了。 得嘞,秦林指着手巾,“刚才都看到了,那华老桩和这里的象奴差不多,袖子、胸口都是油亮亮脏兮兮的,邋遢得很,偏偏怀里揣块手巾,哼哼,我想黄色的织物,很有可能就是诱使白象发狂的东西吧!他带着这手帕,便是要来通知咱们……” 说着,秦林朝三名跪着的象奴一指:“搜他们身上,谁带着一模一样的黄色手帕子,谁就是凶手!” 亲兵校尉们不由分说,立刻将三名象奴拖翻,仔细搜查起来。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没人带着黄色的手帕,但曹喜的内衣,却是黄色的! 果然是这样!徐辛夷倒也罢了,朱尧媖对秦林的判断实在佩服万分,在表姐耳边道:“哇,姐夫好厉害!” 徐辛夷虽然自己猜错了,仍然得意洋洋——秦林找到了结果,不就和本小姐亲自找到一个样嘛。 谁知那曹喜仍一个劲儿的喊冤,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和这件事无关。 温德胜气得够呛,厉声呵斥:“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在本卫奉职,难道不晓得咱们锦衣卫十八套大刑的厉害?老实招了,免受皮肉之苦。” 秦林止住温德胜,胸有成竹的道:“不到万不得已,本官轻易不会刑讯逼供,曹喜,本官叫你心服口服!” 说着,秦林就让众象奴用绳子把白象拴起来,只留下很小的活动空间,做好各种准备,最后他才笑眯眯的站到了白象前面。 “小乖乖,快给我们看看你脾气有多大……”秦林桀桀的坏笑着,拿起黄色的手帕,冲着白象使劲儿的舞。 白象温柔和善的看着他,大耳朵扑扇扑扇,一副无辜的表情,似乎完全不懂这个人类在搞什么。 我靠,有没搞错啊!秦林脑门上冒汗了,更加卖力的舞着手帕。 动了,终于动了!白象摇摇晃晃的,看起来像是要做点什么。 “好可怕,好可怕,”朱尧媖咬着手指,躲在表姐身后。 徐辛夷很有气势的挥挥手:“别怕,我保护你!” 没想到就在所有人的期待中,白象非但没有发飙,反而是跪了下去,长鼻子冲着秦林上下摆了摆,实在乖极了。 秦林郁闷的挠了挠头,不明白这象到底闹的哪一出。 象奴们窃窃私语:“看起来秦长官也没传说中那么厉害呀?” “不敢说,看他年纪轻轻的……唉,千万别牵连咱们这些苦哈哈。” 温德胜想笑又不敢笑:“秦长官,您看?” 秦林有点小郁闷,本以为案子就此解开了呢,没想到还差着点什么。 不过案件侦破当中,从来都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像那些半个小时、乃至刚把案情看完就找到真凶的情形,也许只有电影里有,秦林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所以一时失利,他也并不气沮,无所谓的挥了挥手,又托着下巴思考起来。 朱尧媖见秦林久久不说话,只道他受了挫折不开心,弯弯的眉毛也皱了皱,拉拉徐辛夷:“秦姐夫好像很为难啊?我、我刚才不该羞他的。” 徐辛夷撇了撇嘴:“你就再羞他也不怕,这人脸皮呀,比城墙还厚呢!” 长公主噗嗤一声笑起来,觉得表姐和秦林可真是天生一对。 两女手挽手走过去,见秦林用手按着太阳穴,嘴里念念有词:“视觉,嗅觉,听觉,触觉……对了,听觉!” 他在说什么?徐辛夷和朱尧媖都没听清楚。 秦林则把手一拍,笑容满面的问着她们俩:“记不记得白象发狂之前,我们曾经听到奇怪的声音?” 对呀!徐辛夷摇摇头,朱尧媖却说听见了类似琴弦拨动的声音,还特意加了句:“好像弦没有上紧,松弛时弹的声音,但是很轻微,几乎听不见呢。” 秦林当时也隐约听到了点,便问温德胜和那些象奴,不想大部分人都说什么也没听见,只有少数几个年轻的象奴说听到类似弹棉花的声音,但非常的小,很难听清。 难道这种声音就是诱发大象发狂的原因? 秦林有些不确定。 徐辛夷眨了眨眼睛,奇道:“就算有那种声音,可这象房里头相当嘈杂,那么点声音就能把白象弄得发狂?连我都没听见,它能听见吗?” “这里头一定有古怪!”秦林思忖着,吩咐搜查曹喜全身,结果除了内外衣服裤子裤腰带草鞋之外别无他物,没有能发出声音的乐器。 天色将晚,必须要送朱尧媖回宫,秦林就命温德胜把白象好好看管起来,曹喜嫌疑也很大,派校尉严加看守。 “看来,很有必要去进贡它的缅甸使团走一趟,”秦林想了想,自言自语道:“毕竟我们对大象的习性了解太少了。” 439章 奇怪的声音在线阅读 <!--t; 439章 奇怪的声音 - 440章 乌蛮市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40章 乌蛮市 <!--go--> 440章 乌蛮市 秦林、徐辛夷送了朱尧媖回宫,回来路上两人议论,不知这白象杀人一案究竟是象奴私仇互杀,是看破朱尧媖身份、意图对她不利,还是另有图谋? 见到徐文长,秦林向他请教,将缅甸进贡白象的事情问了个一清二楚。 大明朝设锦衣卫驯象所,负责训练朝会仪仗用的大象,不过京师地处北方,并不适合大象生活繁殖,所以大象有了生老病死,就需要云南土司和暹罗(泰国)、缅甸、安南(越南)等藩属国进贡。 缅甸东吁王朝的国王莽应龙不是正和明朝交战吗,怎么还会进贡白象呢? 这莽应龙野心勃勃,统一缅甸之后又先后攻克暹罗、击破老挝,大有雄霸中南半岛之势。 他见北方的明朝富庶,又起了得陇望蜀之心,十余年间四次北上侵略中国,忠于明朝的陇川(今云南瑞丽陇川一带)宣抚使多士宁被汉奸岳凤谋害,孟养宣慰使思个血战被俘后英勇就义,干崖(云南腾冲偏西南)宣抚使刀怕文兵败北逃云昌府……莽应龙一时间甚嚣尘上,云南西南部的大片领土被缅方吞并。 可惜明朝云南地方官员并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相反把莽应龙的侵略扩张等同于常见的地方部族冲突,以天朝上国的宽容心态予以回应,动辄“招抚”、“宣慰”,没有予以坚决的打击和制裁。 殊不知在猖獗的莽应龙眼里,中方的宽容大度变成了懦弱无能,越发肆无忌惮,浑没把明朝放在眼中。 但对朝贡这件事缅方的态度又不同。 大明中央天朝,嘴里讲的是“王者不治夷狄,来者不拒,去者不追”,实质上却最希望“圣天子在位,四夷来朝”,明成祖朱棣在位时还派郑和下西洋去把沿途千岛万国的国王弄来朝贡呢。 对这些小国国王来说,磕几个头,进贡点土特产,就能换回天朝皇帝回赐的金子银子丝绸瓷器,何乐而不为? 另外,朝贡还有着很明显的政治意义:承认是中央天朝的藩属。包括日本、朝鲜、暹罗、缅甸、吕宋、马来和斯里兰卡,当年最远时甚至包含疆域远至土耳其的帖木儿帝国,都在名义上服从明朝统治,听从大明朝廷的仲裁。 一旦停止朝贡,也即是“绝贡”,就代表该国从大明朝建立的东方朝贡体系中脱离出去,成为化外之国,除了损失朝贡贸易的经济利益,还在政治上失去了天朝的庇护,其他的藩属国可以任意攻打它,大明不再提供仲裁和保护,该国就会成为被摒弃于东方朝贡体系之外的孤儿。 绝贡的处罚相当厉害,大致和同时代西方罗马教廷的绝罚威力相当,像朝鲜、琉球之类的国家,如果被宣布绝贡的话,可能当天晚上国王就得上吊自尽,要不就会被国内反对派的大臣割了脑袋。 当然,大明本身也是很不情愿绝贡的,因为朝贡国减少,对天朝的威严是一个损害,朝贡国多,说明天朝是圣君贤臣在位,朝贡国少,就是昏君奸臣,连《封神演义》里头都说天下诸侯朝周而不朝商,商纣就要灭亡了。 缅甸的侵略扩张,被自大迂腐的云南巡抚王凝、饶仁侃等官员解读为普通部族冲突,还要屡次前往招抚宣慰,明朝怎么会主动绝贡呢? 而缅方莽应龙也奸诈狡猾,以履行朝贡义务来麻痹明朝,掩盖他在中南半岛吞并小国、北上侵占中国土地的侵略扩张行为。 说完这些,徐文长将灰黄的胡须一捋,冷笑道:“莽应龙行的奸计实在可恶!以区区一头白象,换我大明朝云南三个宣抚使的辖地,好算计,好贼子!” 秦林掌南镇抚司,主管锦衣卫内部稽查,对外情报是北镇抚司负责,所以他对云南、缅甸的形势并不了解,此刻听徐文长说起,当即拍案怒发:“妈的,那啥莽应龙,算什么玩意儿,竟敢把歪主意动到咱中国头上,老子明天倒要好好会会他!这白象杀人,指不定就是他们指使的!” 咳咳,徐文长干咳两声,白象是去年缅甸进贡的,以缅方行为看,利用进贡来麻痹朝廷的动机要占大部分,他们似乎没必要让白象发狂伤人? 第二天一早,秦林叫洪扬善代坐南镇抚司,自己带着亲兵校尉去找缅甸贡使,徐辛夷也像个小尾巴跟在后面。 “喂,为夫办案你跟着做什么啊?大姐!”秦林摸了摸鼻子,一脸的无奈。 “切,谁跟着你啦?”徐辛夷杏核眼乌溜溜的一转,嘟着丰润的唇瓣:“本小姐是要去乌蛮市逛逛,和你同路罢了。” 口是心非!秦林撇撇嘴。 明朝允许各藩属国和土司的贡使在贡物之外携带一部分免税货物,在京师会同馆前头设一“乌蛮市”,任由贡使出售这些土特产,让京师官员百姓买买进口商品,贡使也捞点外快,相当于后世的什么“广交会”、“世博会”。 徐辛夷说去乌蛮市,那不还是去会同馆嘛! 京师设有南北两处会同馆,北边那处离东华门外相府不远,大致在后世王府井一带,缅甸贡使住南会同馆的则在江米巷西边尽头,距离锦衣卫衙门和秦林的府邸都不远。 乌蛮市里人头攒动,不少奇装异服的番邦来客和各地土司在出售商品,其中以蒙古和乌斯藏(西藏)的人最多,蒙古人穿长袍,乌斯藏人是“藏一手、露一手”,伸着只光溜溜的胳膊在外边,卖的红花、雪莲、藏羚羊皮等各色土特产。 又有许多西南少数民族的土司贡使,穿的衣服五花八门,花红柳绿的叫人看花了眼睛,各种各样的服装,认也认不清楚。 唯独朝鲜人秦林认出来了,几个大饼脸、服装和大明朝官员差不多的家伙正吆喝着卖高丽参、东珠和貂皮,互相说话都思密达来思密达去。 有钱的贡使租的有门市,那不常来的、家底薄的,还有使团里头地位低下的扈从人员,就在地上摆了地摊,用怪腔怪调的汉话吆喝买卖。 顾客都是京师的官员、百姓,早已对这些番客习以为常,从容不迫的讨价还价,购买想要的货物。 徐辛夷东瞧瞧西看看觉着很有趣,秦林也很感兴趣,不由自主把脚步放慢了点。 忽然前头一片喧哗,一群头戴圆盔、身穿黑色连衣长裙、脖子挂着佛珠的家伙,在那里围着什么人大声咆哮争吵,神情十分嚣张跋扈。 440章 乌蛮市在线阅读 <!--t; 440章 乌蛮市 - 441章 打人别打脸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41章 打人别打脸 <!--go--> 441章 打人别打脸 秦林走近了才发现,黑衣人围着三个打扮和他们不尽相同的人争吵怒骂。 三人中有一名蓝布缠头的黑脸汉子,系着五彩腰带,挂一柄弯弯的腰刀,另一个是年纪五旬的老婆婆,牵着位不到十岁的小女孩。 两个大人将小女孩紧紧护在身后,言语动作也以她为主,秦林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只见她穿彩衣、打着赤脚,足踝上套着赤金环,头戴银饰,插着一尾翠羽,大大的眼睛、翘翘的鼻梁,年纪虽小,眉宇隐隐有股倔强不屈的英烈之气。 虽然对方明显人多势众,小女孩毫不惧怕,指着黑衣人中为首者,打着脆生生的云南官话怒斥道:“莽应里,你们缅甸不会得意太久!中国天朝是最讲道理的,我孟养思家心向中国、忠于朝廷,你们这些坏人占我土地、杀害我爹爹我姆妈,等到大皇帝降旨发兵,你们一个个都跑不掉!” 秦林听到这里倒吃了一惊,原来这伙黑衣人就是缅甸贡使,听口气,小女孩就是孟养宣慰使思个的女儿,却不知那莽应里是甚人?听起来像是缅甸国主莽应龙的兄弟。 这一次秦林可猜错了,夷狄之人哪里晓得华夏礼法?莽应里不是莽应龙的兄弟,而是他的儿子,当今缅甸王国的王子。 那莽应里也有四十多岁了,生得眼睛暴突、嘴唇外翻,模样十分丑陋,身上倒也有几分精明强悍的味道,闻言当即哈哈大笑: “从来成王败寇,强者为尊,我缅甸东吁王朝大军踏平暹罗、老挝,所向无敌,思忘忧啊,难道你不知道云南巡抚一再对咱们缅甸招抚、宣慰,大明皇帝也收了咱进献的白象祥瑞,哼哼,天下之大,哪里还有你们思家的容身之地?前两天光禄寺赐宴,还是定国公来陪本王子的呢!” 小女孩果然是孟养宣慰使思个的女儿,叫做思忘忧。 听得莽应里说明朝皇帝收了白象祥瑞,她顿时如遭雷击,神色变得非常黯然,喃喃的道:“不会,云南巡抚不讲道理,大皇帝不会不讲道理的,我爹爹是替大明守土啊……” 一直护在思忘忧黑脸汉子和老婆婆,闻言也木立当场。 他们之所以保扶幼主,万里迢迢的从云南边陲来到京师,全靠心中信念坚持——中国的大皇帝英明神武,伟大的天朝顺之者必定兴盛,欺辱者虽远必诛,对这一点远在边陲的他们从来就没有怀疑过。 可现在,过去坚定的信念正在现实的打击下逐渐破碎,就算莽应里没有说这些话,来京师之后在各衙门遭到的冷遇,会同馆官吏冰冷的态度,也让他们期待的心渐渐变冷…… 莽应里见状趁热打铁,嚣张的笑道:“思忘忧,跟本王子回孟养吧,等你长大点,立你做个侧室,哈哈哈哈!” 我靠!秦林差点一个趔趄摔下去了,昨天无意中和朱尧媖的身体接触,还暗骂自己禽兽,可长公主毕竟也有十四岁;今天遇到这莽应里倒好,连不到十岁的小女孩,他都打起主意来了。 真他妈禽兽啊! 当然莽应里可不是单纯的好色,如果他将思忘忧控制起来,无疑很有利于统治新征服的孟养地区,丫算盘打得很精。 “呸,你父子杀我爹爹我姆妈,我恨不得杀了你!”思忘忧小脸气鼓鼓的,含着一包眼泪努力忍住哭泣,又道:“白象本来也是我家的,我要去告诉大皇帝,你们献给朝廷的祥瑞是抢来的!” 秦林叹口气,思忘忧前面说的还好,这后面未免孩子气了,忽然心念一动:原来白象本是思家之物,倒不必去问缅甸人了。 这里闹得鸡飞狗跳,却没有官员前来管理,原来缅甸势大,近来又进献白象祥瑞,朝野都是一片招抚、宣慰的议论,会同馆大使只是个正九品的小官,哪里敢来老虎头上拍苍蝇?思忘忧若是大明汉官之后,谁也不会容她受欺,偏偏思家又只是个云南土司…… 莽应里越发猖獗,咧着嘴狞笑起来:“抢头象算什么,本王子还要抢人哩!来人呐,把这小丫头抓起来!” 一群缅甸卫兵就怪笑着步步逼了上去,思家的护卫和老嬷嬷赶紧将小主人护起来,可对方人多势众,眼看就要吃亏。 思忘忧小嘴一瘪一瘪的,瞧着北面紫禁城的方向,眼睛里写满了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忧郁和绝望: 难道中国天朝就没有人讲道理,没有人肯帮帮替天朝守土,最后家破人亡的思家?任凭这群东吁的豺狼横行霸道? 奶奶的!秦林心头暗骂一声,忠臣烈士人人敬仰,孟养宣慰使思个心向中华、忠于大明,力战之后不屈而死,怎可叫他遗孤在大明朝的京师受敌国欺辱?他做了个手势,就要带弟兄们冲上去。 不过有人比他更急更快,一道红影翩然而出,徐辛夷已抢到思忘忧身前,指着莽应龙怒道:“蛮夷欺我中华无人耶?!京师会同馆,天子脚下,你就敢行凶作恶,在云南边陲,又不知做了多少坏事!” 但见徐辛夷身穿大红金绣锦袍,圆睁杏核眼,倒竖柳叶眉,一手叉着小蛮腰,一手戟指莽应里,实是英姿飒爽。 那莽应里却没得眼色,因明朝妙龄女子很少外出,这里是诸藩属、土司做买卖的乌蛮市,徐辛夷又生着蜜色肌肤、大长腿,看起来不像中原闺秀,便以为她是哪里来的土司女儿。 徐辛夷生得长腿蜂腰,丰胸翘臀,与细眉细眼的闺秀们迥异,莽应里这化外蛮人却瞧着直流口水,色迷迷的道:“这是哪家土司的小姐?本王子乃缅甸东吁白象大王之子,将来继位就是缅甸的大王,你若有意从我,将来封你做王妃。” 边陲异族生性开放,莽应里仗着自己身份毫无顾忌,说着竟伸手想去拉徐辛夷。 好嘛,徐大小姐从小到大还从来没被登徒子调戏过呢——除了秦林秦大色狼,遇到这么个不长眼的莽应里,尤其是他生着爆眼睛、翻嘴唇,偏偏还自我感觉好到爆棚! 什么玩意儿!徐辛夷不由分说,直接飞起一脚就朝莽应里脸上踹。 这位缅甸王子久历战阵,身手本是不错的,却没想到徐辛夷暴起发难,急忙闪身躲避,这一脚的踹到了肩膀上,踢得他往后退了两步。 哇呀呀!莽应里一阵怪叫,呼喝众位卫士:“快,快替本王子把这蛮婆拿下!” “咳咳,这个好像得问问本官吧?”秦林皮笑肉不笑的走了出来。 莽应里睁着眼睛,茫然不解:“你是什么官儿?为何要问你?” 秦林摸了摸鼻子:“因为你的卫士好像都不能动了呢”。 莽应里四下看看,却见卫士们都泥雕木塑一般呆在当场,完全没有按照他的命令将那红衣“蛮婆”擒下。 “你们、你们怎么回事?竟敢不听我的命令,呃?”莽应里吃了一惊,仔细一看才发现每名卫士身后都有不认识的人紧紧贴着,明晃晃的绣春刀顶在腰眼上,哪里还动得了? “老子和你们拼了!”莽应里凶性发作,怒吼着要拔腰刀出来厮拼。 秦林早有准备,腰间七星宝剑龙吟出鞘,直挺挺的指在莽应里咽喉,冷冷的道:“信不信我一剑给你穿个透明窟窿?” “你、你不敢!”莽应里色厉内荏的叫着,眼神已有了一丝慌乱。 “宰了丫的!”徐辛夷余怒未消,真把这缅甸王子宰了,大不了弃官跑回南京魏国公府躲起来,除了造反谋逆之外,魏国公与国同休戚,谁敢来太岁头上动土? 见徐辛夷不像说笑,莽应里给吓得不轻,他有东吁王朝的王位等着继承,偌大的江山等着要坐,怎肯轻易死在这里?色胆一消,反生害怕,连忙摇手道:“这位将军,你们汉人说妇人之见不可信,你可千万别听她的。” “对不住,本官是有些惧内的,”秦林呵呵一笑,将剑锋往前送了送,“听老婆话,跟老婆走……” 莽应里只觉喉痛剧痛,顿时魂飞魄散,半晌之后才睁开眼睛,却见喉头只被剑锋划破了皮,并没有真正刺进去。 可秦林那种轻描淡写,谈笑杀人的神情,真把他吓得害怕了,当秦林令他站起身来的时候,莽应里没敢做任何反抗。 秦林贼忒兮兮的朝着徐辛夷笑:“老婆你刚才那一脚没有踹对位置哦,让为夫来示范一下怎么样?” 徐辛夷撇撇嘴,秦林武功还不如她呢。 却见秦林让两名锦衣校尉把莽应里死死摁住,然后他从容不迫的原地转身三百六十度,一记扫腿毫无悬念的提到了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莽应里脸上。 只听得一阵令人牙酸的牙齿摩擦声,莽应里像截木桩子似的斜着飞了出去,空中有两颗门牙在飞…… “脏了本官的靴子,”秦林啧啧惋惜着。 我倒!乌蛮市上围观的番邦来客、京师官民全都把舌头一吐:这锦衣官儿好生凶恶,人牙齿都掉了两颗,他还在可惜靴子呢! 莽应里不是凶狂嚣张吗?遇到秦林算他倒霉,秦长官比他还凶还狠! “打得好!”思忘忧站在徐辛夷身边,拍着小手替秦林叫好,虽没有杀了莽应里,她也大大的出了口气。 正在此时,远处有官员带着兵丁跑过来,大声嚷嚷道:“什么人在乌蛮市搅扰逞凶?” “这锦衣官儿怕是要糟糕吧?”乌蛮市的番人和汉民都思忖着,众所周知,朝廷是很重视朝贡的,这次的缅甸贡使又是进贡祥瑞白象,深得朝廷嘉许呀! 441章 打人别打脸在线阅读 <!--t; 441章 打人别打脸 - 442章 畏威怀德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42章 畏威怀德 <!--go--> 442章 畏威怀德 来者是礼部主客司主事提督会同馆韩荐和兵部车驾司主事协理会同馆陈克志,两人带着不少兵丁,身后还屁颠屁颠跟着位会同馆大使。 这大使只是个八九品不入流的小官,主意都是两位主事来拿,原来大明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并不像后世搞的平等外交,而是视藩属一如臣子,接待藩属和土司的会同馆是算在兵部驿站体系里面的,礼部管藩属,兵部管土司。 韩荐、陈克志两位久在会同馆接待番邦贡使和土司,各自部里都不常去,更认不得秦林,见一群锦衣校尉和缅甸贡使打起来了,连忙扯着喉咙叫:“那位将军且住手,不要坏了朝廷抚治四夷的体统!” 还抚治四夷呢?秦林听了这话就冷冷一笑,东吁王朝鲸吞云南土司辖地尚且不说,京师首善之地,莽应里就敢如此嚣张,这都被四夷欺到头上啦! 不提还好,提起来秦林就生气,又朝莽应里小腹狠狠踩了一脚,这才皮笑肉不笑的和两位主事见礼。 主事虽然只有正六品,韩、陈两位都是两榜进士出身,在大明朝官僚体系中属于腰杆硬绷的,只消时来运转,外放就是知府或者提刑按察使,将来前程远大得很,因此并不把秦林放在眼里,见出言阻拦之后他还往莽应里身上踢两脚,都气红了面皮。 “你这锦衣官儿,怎地不知进退?”陈克志瞪了秦林一眼,怒道:“须知你们锦衣刘都督到兵部,从来都客气得很,哪像你这么嚣张跋扈!本官倒想请教请教刘都督,你做下属的竟如此张狂,到底仗着谁的势?” 整个锦衣卫的大头子就是刘守有,可偏偏压不住秦林,陈克志抬出刘都督来,秦长官只是哂然一笑,混没当回事,徐辛夷更是自顾着和思忘忧说话,把陈克志的话当作耳边风。 韩荐则抢上一步,双手去扶莽应里,惶急的道:“大王子摔伤哪里了?唉,真不知这些粗鄙无知的锦衣武夫怎么闹出这番事来,岂不有损我朝廷待四方来朝夷人的深仁厚义,寒了各国藩臣敬仰天朝之心?” 陈克志还是官威受到挑战之后的正常反应,韩荐这番做作就太恶心了点,都说大明朝高高在上,以天朝心态对待四夷,可偏偏就出了这么个宝货,看他那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只恨不得把莽应里当爹供起来。 个中原因嘛也很简单,莽应里来华朝贡,除了献上朝廷的白象,各色珍宝也带了不少,想必负责接待的韩主事,也到手了几样。 莽应里本来被秦林整得半死不活,这会儿被韩荐一捧,又回过神来,啪的一下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恶狠狠的道:“本王子受父王所命,到京师来献白象,没想到你们中国官儿竟敢殴打本王子,实在太可恶!回去之后定当禀报父王,从此不来朝贡,还要点起大军,和你们战场上见!” 陈克志本来气愤愤的,帮着莽应里训斥秦林,可听到这话就怔了怔,觉得很不对味儿,失了臣属之道,略具豺狼之心。 在乌蛮市上交易的官员百姓也都不乐意了,莽应里这话说的,难道要和我们中国打仗?你算什么玩意儿? 就算不了解前因后果,所以还觉着秦林打人太狠有点儿过分的,这会儿也低声议论:“原本只说这位锦衣长官下手太狠,哼,现在看来这蛮夷记吃不记打,还没打痛快呢。” 韩荐却一蹦三尺高,脸色沉了下来,声色俱厉的指着秦林:“你是什么人?殴打贡使,断绝朝贡,挑起边患,你承担得起吗?快向大王子道歉!” “道你个头!”秦林翻翻白眼。 东吁王朝莽应龙、莽应里父子狼子野心,一再侵吞中国土地、杀害中国土司,就是韩荐这种官儿惯着他们,动不动就招抚、就宣慰,殊不知要叫夷人畏威怀德,先得示之以威,尔后才能施之以德,光有德而无威,莽家父子这种人反而要当中国好欺呢! 事情就是坏在韩荐这号迂腐愚顽的官员手里! 想秦林给他道歉,做梦! “你!”韩荐气得面红耳赤,指着秦林恨不得把他一口吞了。 莽应里见有人替自己撑腰,气焰也就更加嚣张了,作势要走:“罢罢罢,后日的朝觐本王子也不去了,这就回国,绝贡,打仗!” 韩荐是负责接待藩属的,见莽应里要负气而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连忙扯住他:“大王子且慢!本官自会还你个公道。” 说着他就板着脸,怒气冲冲的瞪着秦林:“三日后就是缅甸的朝觐之期,打走贡使、断绝朝觐、挑起边衅,随便哪条你我都承担不起,你要是再不向大王子道歉,本官说不得,只好将你拿下了!” “你敢?”秦林斜着眼睛,轻蔑的笑笑,手抚七星宝剑:“本官遵纪守法、敬畏鬼神,可唯一不怕的,就是——汉、奸!” “说得好!”官员百姓中间不知是谁抢先叫起来,顿时一片叫好声。 就连卖高丽参的几个朝鲜贡使都点头道:“咱们做藩属的,总要恭顺为上,这缅甸王子一味强凶霸道,未免失了为臣之道。” 旁边一位露着条膀子的乌斯藏僧人也附和:“老爷说的是。像韩老爷这样,连贫僧都瞧他不起;倒是那位锦衣长官,直如不动明王一般,很有些金刚怒目的威势,才是汉官威仪嘛!” 韩荐又不是聋子,当然将这些话听到耳中了,登时面皮一阵红一阵白,恼羞成怒,竟指挥兵丁要将秦林一行拿下。 铮铮铮连声响,校尉们明晃晃的绣春刀电闪出鞘,和会同馆兵丁对峙。 怎么就闹到这一步了?陈克志吓了一跳,本来各退一步的事情竟然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他赶紧想劝。 有人比他更急。 “反了,这不是反了么?”韩荐一叠声的叫:“快请小公爷调京营兵来,有锦衣官儿殴打贡使、破坏朝觐、挑起边患,还要当街斗殴!” 442章 畏威怀德在线阅读 <!--t; 442章 畏威怀德 - 443章 主意打错了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43章 主意打错了 <!--go--> 443章 主意打错了 京营各卫精锐有不少就驻扎在城里,就近上值、防护,韩荐派兵丁过去报信,不一会儿就听得马蹄声声,兵器盔甲铿锵作响,京卫大队人马蜂拥而来,头前大旗迎风招展:骁骑右卫。 刁世贵和华得官两个南衙老滑头因为熟悉京师地面,被秦林带在身边充作向导,见状就道一声苦也。 秦林眉头一挑,锦衣卫是天子亲军,难道还怕了这骁骑卫? 刁世贵愁眉苦脸:“不是这么说,长官啊,骁骑卫也是京卫精锐,常和咱们锦衣卫争锋,在京师地面上明的不来,暗的打了好多场啦!这会儿他们人多,打起来咱们怕是要吃亏。” 锦衣卫固然天子亲军,骁骑卫、府军卫、金吾卫、羽林卫这些京卫精锐要么值守皇城宫禁、要么扈从天子车驾,都不是吃素的,相互间别苗头、抢地盘,为收常例打架,乃至在妓院争风吃醋,也不止一次两次了。 平时尚且明争暗斗呢,这次遇到明面上的机会了,还不假公济私,使劲儿的开整? 韩荐也晓得骁骑卫和锦衣卫不对付,得意洋洋的对陈克志道:“我等身为两榜进士出身的朝廷命官,一定要维护朝廷纲纪,对这些胡来的锦衣校尉予以惩治!还请年兄在兵部方尚书、曾侍郎面前将今日情状剖析分明,对这等目无法纪、破坏藩属朝贡、影响朝廷形象的莽夫,断不能轻饶了……” 陈克志虽觉着同僚有些过分,但这时候士林官员都是讲同门、同年的关系,他和韩荐是同年,和秦林却从来不认识,当然要帮着韩荐,也就迟疑着点点头。 骁骑右卫大队人马将秦林一伙和思忘忧主仆三人都围在中间,那些骁骑卫官校都不怀好意的盯着这群锦衣校尉,有人还朝刁世贵挤眉弄眼:“哎呀,这不是锦衣卫衙门的老刁吗?上次在杏花楼和咱们打架,就是他拿板凳打破了孙千户的脑袋,哈哈,这次可算落到咱们手里了!” 看来骁骑卫和锦衣卫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 骁骑卫众官校朝两边散开,中间让出空当,许多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千户、百户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员武官策马而出。 这员武官年纪三十多岁,国字脸、枣红面皮、漆黑的长髯,穿绯色官袍、胸戴狮子补服、系白玉狮鸾带,一看就知道是正一品的都督。 “怎么是他?”刁世贵和华得官互相看看,神色都有些古怪。 那都督一眼就看到秦林和徐辛夷,神色微变,似乎吃了一惊,像认识他们似的。 秦林也有些诧异,觉得红脸都督很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仔细想想,又好像并不认识这位。 红脸都督跳下马,看了看情况,十分威风的喝道:“怎么回事?这里谁是管事的官儿?” “回小公爷,是下官,是下官,”韩荐笑眯眯的迎上去,虽然文贵武贱,那也得看看是什么人,他一个礼部主事还不敢在正一品都督面前拿大。 莽应里也认得这人,晓得来者家世显赫、位高权重,在大明朝是有数的人物,也赶紧咧着嘴道:“小公爷,前日朝廷光禄寺赐宴,令尊陪席,您也在座,咱们见过一面的。” “哦。原来是缅甸莽应里王子,”小公爷以手加额,笑指对方问道:“怎么贵门牙好像缺了两块?” 可不是嘛,莽应里门牙掉了两颗,说话都漏风,想到将来继承王位之后也是个缺牙的大王,未免有失威风,莽应里就越发将秦林恨入骨髓,气哼哼的告状: “小公爷明鉴,是我父亲白象大王仰慕中华天朝,才命在下前来进献白象,真正是一片忠心!不料却被贵朝这锦衣官儿折辱,打成这个样子,岂不是求荣反辱?未免叫咱们远来朝贡大皇帝的使者寒心哪!” “哦,是这样吗?”小公爷又摸了摸下巴,似乎很为难的样子,往秦林这边看了看。 乌蛮市的官员百姓都替秦林捏把汗,看样子这位统带骁骑卫的小公爷和莽应里是熟人,锦衣官儿岂不要倒霉? 单是小公爷偏私就能叫这锦衣长官够呛,更何况,旁边还有个韩主事煽风点火呢! “小公爷,令尊乃三朝老臣,几度代帝祭天,更屡次代朝廷赐宴,柔远人、抚蛮夷……”韩荐挑唆着,拿手一指秦林:“可他倒好,浑不以朝廷抚远安夷为意,这两国交兵还不斩来使呢,怎么就敢擅自殴打贡使?简直有损我天朝尊严,损我中华国格!” 嘘——百姓中有几个躲在后头的年轻人不怕事,干脆嘘了起来,明明锦衣长官尽显汉官威仪,你这样一味妥协退让的,才叫做有损国格呢,叫四夷来客都把咱中华天朝看低了。 小公爷低声沉吟,眉头皱了起来:“原来如此,那可真是过分了,陈主事,刚才你也看到了?果真如此,本官总要上奏朝廷,予以严惩的。” 陈克志当然要帮着同僚,稍一犹豫,便也道:“确实如此,虽然莽应里大王子出言不逊,那锦衣官儿也太逞强了些。” 这番话说的就婉转些,隐隐带着点替秦林开脱的味道,毕竟陈克志天良未泯,不像韩荐那么红口白牙的颠倒是非。 “京城之中,天子脚下,怎么能如此逞凶霸道呢?”小公爷的神色越发阴沉,像是强忍着怒气。 韩荐和莽应里对视一眼,两人都隐有得色,莽应里更是挑衅的瞧了瞧秦林:哼哼,这次看你怎么办?叫你好看! 小公爷缓缓的踱着步子,走到秦林身前,不咸不淡的道:“怎么搞的?你们这么闹,倒叫我为难得很……” 秦林拱拱手,也不知他官阶名号,便随着众人称呼:“小公爷明鉴,下官是因这位思忘忧小妹妹,乃是为国尽忠的云南孟养宣慰使思个之女,被缅甸王子逞凶逼迫,这才仗义而出……” “大哥哥,不要连累你们,”思忘忧从身后钻出来,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义正词严的道:“我父亲是替天朝守土而死,只要你们朝廷不怕羞,尽管把我交给莽应里好了!都是我惹出来的事情,和旁人无关,大官儿,你可别为难这哥哥姐姐!” 小公爷颇为诧异的看了看思忘忧,眼神隐隐有赞许之意,忠臣烈士人人敬仰,思个虽是土司,瞧他女儿这般忠孝节义,便知乃父定是位忠烈之士。 “小公爷……”秦林还准备长篇大论的解释呢,忽然就被徐辛夷扯了扯。 大小姐一手叉着腰,一手在空中挥舞着,气愤愤的道:“好了好了,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就算是咱们有错,问问缅甸人,要怎么才肯不回去,照原样完成三日后的朝觐?” 咦,徐大小姐吃错药了?秦林奇怪的回头看了看她。 “唉,这殴打贡使、挑起边患的罪名可不小啊,”小公爷摇头叹息着,慢慢踱回去,问着韩荐:“今日之事,老兄还是多担待吧,怎么着叫缅甸贡使别一怒离去,否则三日后朝觐没人,咱们可都担待不起呀!” 好嘛,原来一个个都生怕贡使拂袖而去,朝廷订好的朝觐之期差了人,丢了天朝的脸面。 思忘忧含着一包眼泪,紧紧靠着徐辛夷,心头无比的悲凉:原来天朝也是这么不讲道理,这么欺软怕硬,父亲的英勇就义,似乎已失去了意义…… 官员百姓们敢怒不敢言,都觉得缅甸人过分,却不敢和统带骁骑卫的小公爷争辩。 韩荐听小公爷也说怕气走了贡使、朝觐时没人惹得朝廷丢了脸面,当即越发得意,连声道:“下官就是秉承朝廷‘柔远人’的意思,所以才从中转圜嘛!小公爷请稍等,缅甸王子被打得这么狠,要叫他消气只怕不容易。” 说着韩荐就去和莽应里商量,两人嘀咕一阵,韩荐脸色不好看,回来对小公爷道:“唉,这也太不好意思了,下官实在说不出口。” 小公爷倒是笑眯眯的,对莽应里道:“天朝以仁义抚治四夷,大王子但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来。” 莽应里得意极了,直截了当的道:“思家这女儿,当然要随小王回去,这个红衣蛮婆嘛,也要赔给我,否则一定要绝贡!” 此言一出,立马嘘声一片,大明朝立国两百年绝无和亲之事,官员百姓虽不知徐辛夷是秦林的妻还是妾,都断断没有将同族姐妹送给外夷的道理。 秦林眼睛里寒光闪烁,想着用什么办法整得这莽应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好呢,不过没等着他出手,徐辛夷先捅了捅他腰眼,然后迈着大长腿走出去,冲着莽应里和小公爷嫣然一笑:“廷辅啊,你来说说,这件事到底该不该?” 嗯,她怎么公然叫起小公爷名讳?名是尊长所称,平级和位卑者都是称字、号的呀! 韩荐和陈克志立时觉得奇怪。 不过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小公爷就铁青着脸,从牙缝里狠狠挤出几个字:“该、该——实在该打!” 莽应里还笑嘻嘻的凑在旁边呢,冷不防小公爷转回身,抡起老大耳刮子就朝他脸上猛扇:“无耻蛮夷,龌龊鼠辈,我叫你狗眼看人低,我叫你色胆包天!草你姥姥,把主意打到老子亲姑姑头上了!” 443章 主意打错了在线阅读 <!--t; 443章 主意打错了 - 444章 水涨船高的辈分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44章 水涨船高的辈分 <!--go--> 444章 水涨船高的辈分 怪不得秦林看着眼熟,原来小公爷就是定国公徐文璧嫡子、荫袭后军都督府左都督、统骁骑等卫防护京师的徐廷辅! 对一位法医来说,父子遗传的面部轮廓实在是非常明显的特征,秦林见过徐文璧,所以见了徐廷辅也觉得似曾相识。 中山王徐达子孙,长房南京魏国公,二房京师定国公。这时候官场上连同乡都结党,严分宜当政江西籍官员走红,张江陵柄国朝中多用湖北人,后来还有籍贯划分的浙党、楚党,像魏、定两府这种血缘嫡亲就更不消说了,一南一北同气连枝,互相应援,大明朝三百年间与国同休,可谓全始全终。 所谓天地君亲师,明代极重亲谊,徐辛夷是徐文璧堂妹,论辈分正是徐廷辅姑姑,莽应里对徐辛夷出言不逊,便和辱及徐廷辅父母一般无二,别说打他耳光,就是和他拼命也是应该的。 可怜莽应里被徐廷辅一连串大耳刮子扇得晕头转向,丝毫也不能抵挡,小公爷还抡起巴掌一个接一个的往他脸上招呼。 起初还是脆生生的啪啪啪,打到七八个耳光,莽应里的脸高高肿起,声音就闷得叫旁人听了牙酸,脸上就像开了绸缎铺子一样,青的红的白的紫的,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两位主事都吓呆了半晌,此刻见势不妙赶紧上前劝解,那韩荐扯着喉咙道:“小公爷不可,打死了他怕要引起边患,云南边陲要兵连祸结呀!” 陈克志也忙道:“小公爷消消气,不知者不罪,莽应里蛮夷之人,咱天朝上国不和他计较。” 徐廷辅斜着眼睛瞥了他们一眼,冷笑道:“两位主事说的还是人话吗?天地君亲师,羊羔跪乳、乌鸦反哺,孝也,姑姑乃我父之妹,要是旁人辱及长辈,你还能无动于衷,那真叫禽兽不如了!两位是读圣贤书考上的两榜进士,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难不成把孔夫子的教诲都读到狗肚子里头去了?!” 韩荐、陈克志被骂得狗血淋头,偏偏一句话也反驳不了,两位主事红着脸儿木立当场,只觉得羞愧难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且不说魏、定两府本就往来密切,就算只是个普通的长辈姑姑被别人言语折辱,徐廷辅也必须当即出手,否则必被人耻笑乃至痛骂,整个定国公府都要叫人瞧不起。 莽应里已经接近昏迷,全被徐廷辅提着领口才没瘫下去,此时威风凛凛的缅甸大王子殿下早已失魂落魄,做梦也没想到红衣蛮婆竟是小公爷的长辈,真是叫他欲哭无泪啊! “去你的!”徐廷辅一记窝心脚狠狠踹在莽应里胸口,把他踢得远远飞了出去。 可怜莽应里身上好几处脚印,脸被打得红中带紫,嘴唇高高肿起来,鼻子又被砸得歪到一边,张着嘴呼哧呼哧的喘息呼痛,门牙还缺了两颗,那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从缅甸带来的护卫全被秦林手下的锦衣校尉制住,动弹不得,往日前呼后拥的大王子像头死猪一样瘫在地上,也没有人去管,真叫个凄凉。 “打得好呀!”思忘忧捏着小拳头,若不是老嬷嬷拉着,小女孩也要冲出去揍莽应里几拳了。 官员百姓一叠声的拍手叫好,连乌斯藏、俺答汗等处派来的使者都朝莽应里投去鄙夷的目光:蕞尔小国,夜郎自大,敢到中华天朝来放肆,你以为这是哪儿?活该!连咱们都看不惯想来揍你丫的了! 朝鲜使臣更是将袍袖一甩,大饼脸一板,眼睛瞪得溜圆,摆出副赤胆忠心的样子:“假如缅甸因此和天朝开战,我朝鲜虽兵少将寡,也一定要力助天朝,诛戮缅甸这群跳梁小丑!” 秦林、徐辛夷和徐辛夷听了,同时有种胃部泛酸想吐的感觉,众所周知朝鲜在辽东北地,缅甸在云南之南,两地隔着万里之遥,大明就是要和缅甸开战,哪里用得着朝鲜出兵相助?朝鲜使臣开出来的空头支票也实在太虚假了。 不过他们的漂亮话儿倒是很快在京师官员百姓中引发共鸣,朝鲜礼仪服装文字都全面高举紧跟大明朝,和后世的所谓韩流截然相反,这时候是“汉流”在朝鲜大行其道,朝鲜非常得意的自称“小中华”,很幸福很自豪的做着中国藩属,大明从朝廷到百姓也对朝鲜很有好感。 徐廷辅把莽应里狠揍了一顿,这才拍拍手,整整衣冠,走到秦林、徐辛夷身前一揖到地:“侄儿廷辅见过小姑爷、小姑姑。” 论年纪,徐廷辅比秦林还大着十来岁,结果辈分还低了一辈,秦林也觉着好笑,娶了徐辛夷之后自己的辈分也水涨船高。忙将他扶起来:“贤侄果然英风锐气,颇有乃父定国公之风。” 徐辛夷倒是老气横秋的道:“哈哈,秦林你不必和他客气。廷辅呀,刚才你也看到了,这次可不是姑姑胡闹吧,哼,刚才姑姑心头就想,要是你不帮忙啊,回去就叫老嫂子收拾你!” 徐辛夷口中的老嫂子自然就是徐廷辅的亲娘了,小公爷年纪也三十多岁了,颇有乃父之风,为人端正严肃极有威严,可被徐辛夷端着长辈架子,一番话说得那叫个哭笑不得,只好控背躬身点头应承。 骁骑卫的官校们一个个目瞪口呆,想笑又不敢笑,只知道小公爷从来官威极大,实没想到遇到这位姑奶奶就歇了菜,像小孩子一样被她一顿教训。 锦衣卫的刁世贵、华得官则朝老对手们做鬼脸,这次咱们秦长官辈分就压了你们一头,看你们今后还怎么嚣张得起来? 只有秦林听徐廷辅在姑姑、姑爷前头加个小字,就知道其实人家心里头对自己两个年纪轻轻的长辈还是稍微有那么点别扭的,尤其是徐辛夷这么个喜欢胡闹的姑姑。 “辛夷,不可胡闹,咱们须当公私分明,贤侄也是执行朝廷公务嘛,没问明情况,怎么好一上来就因徇私情?”秦林一本正经的对徐辛夷说着。 徐大小姐撇撇嘴:“好了啦,就你道理多。” 徐廷辅松了口气,这小姑姑没轻没重的,他三十多岁做到左都督,官威极重,这要是众位下属、官员看他被年轻十几岁小姑娘一顿训,那脸上可真有点下不来。 又看看闭着嘴笑嘻嘻的徐辛夷,心头奇怪得很哪:这位姑姑天不怕地不怕,小姑爷咋一句话就叫她住口不说了?啧啧,这齐家之术嘛,有机会真要向小姑爷多请教请教。 444章 水涨船高的辈分在线阅读 <!--t; 444章 水涨船高的辈分 - 445章 国仇家恨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45章 国仇家恨 <!--go--> 445章 国仇家恨 韩荐和陈克志两个大眼瞪小眼,实在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一脚踢到了铁板上,到头来“红衣蛮婆”居然是当代定国公徐文璧的妹子,听口气还是南京魏国公府的大小姐。 无论官员百姓还是外藩使者,全都用怪怪的目光瞧着这两位,活像看耍猴。 那陈克志尚且自知理亏,垂头丧气自认倒霉,韩荐仍死鸭子嘴硬,口口声声的道:“当街殴辱外藩贡使,罔顾朝廷‘柔远人’之意,本官身为朝廷命官,一定要上奏有司……” 徐辛夷蹬的一下冲过去,指着韩荐鼻子道:“走走走,咱们去找朝廷评评理,看万历陛下怎么说,朝廷要是评不来理,还有慈圣太后娘娘呢!” 前些日子徐大小姐就是住在太后娘家武清伯府的,太后一力促成娘家和魏、定两国公府联姻,这胳膊肘还能朝外拐吗? 秦林也沉着脸,眼神像刀锋一样锐利,皮笑肉不笑的道:“用不着拿这些小事情来亵渎圣听,你们要是不服气,尽可以去礼部、兵部和都察院告状嘛,本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秦名林,现以指挥同知衔掌南镇抚司,你们记清楚了?” 徐廷辅在旁边看得咧着嘴直乐:小姑姑和小姑爷这对夫妻还真是双响炮,两个都不肯饶人哪! “锦衣鹰犬有什么了不起,我等儒门出身的正人君子,呃……”韩荐还要张着嘴嚷嚷,陈克志已经闪电般出手,将这位同僚的嘴巴紧紧捂住,一边朝秦林点头哈腰赔笑脸,一边使劲儿把他朝旁边拖。 韩荐一时不防,被自己口水呛得连声咳嗽:“咳咳咳,陈兄你怎么回事?” 陈克志把韩荐拖得远了,这才擦了把额头冷汗:“年兄啊!你知道江陵相府的大门永远对谁敞开,你知道司礼监冯督公为了谁把嫡亲侄儿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床,你知道蓟辽总督杨兆又是被谁扳倒的?若不是小弟见机得快,老兄怕是要糟糕啦!” 韩荐眼睛瞪得溜圆,他长期在会同馆和四夷打交道,这些夷人对天朝大多是恭敬谦卑的,所以让他养成个傲慢自大的脾气,此时听同僚说起,这才吓得浑身直冒冷汗:“有、有这等事?” 陈克志听韩荐口气还有些不信,便鼻子里冷哼一声,暗道我这番总算尽到同年之谊了,你再执迷不悟,那可就谁也救不了你啦! 死狗一样瘫在地上的莽应里,没人再去管他了,本来威风凛凛的缅甸东吁王朝大王子,此时已经像烂在大街上的臭狗屎,谁愿意去惹一身臭气? 云南孟养宣慰使思家的主仆三人,更是自打到京师来,头一次扬眉吐气,看到了新的希望。 “好人呐,大明朝果然有忠臣,咱们遇到大忠臣了!”思忘忧身边的老嬷嬷和那中年武士一脸的激动,看着秦林的目光充满了感激。 思忘忧瞧着秦林、徐辛夷和徐廷辅,小女孩的眼睛有些发红,这么些天在各衙门遇到无数的冷遇和白眼,直到今天终于扬眉吐气,她想说点感激的话,却又觉着喉咙口被什么堵住,强忍着才没让眼泪流下来。 秦林见状长叹一声,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低声道:“你父亲是心向中华、替大明守土而死的英烈,要是在京师还被仇敌欺辱,凡是咱们中国人,都要打心底自惭形秽啦!” 徐辛夷也嗟叹着,把思忘忧的小手牵着,“小妹妹别着急,哥哥姐姐总要替你报这场国仇家恨。” 秦林和徐廷辅丢下烂泥般的莽应里不去理会,带上思忘忧主仆三人,寻了家京师达官显贵经常光顾的酒楼,一起坐下吃酒。 徐廷辅不大清楚思家的事情,酒过三巡菜上五味,秦林出言相挑,就在席间问起。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思忘忧就小嘴一扁几乎又要哭起来,这个坚强的小女孩强忍着泪水,哽咽着道:“我爹爹就是大明朝的孟养宣慰使思个,爹爹常对属下官吏和我们兄弟姐妹说,咱们孟养虽然远在云南边陲,却实实在在是中国的地方,咱们思家虽不是汉人,却实实在在是大明朝册封的宣慰使,须得世世代代忠于朝廷,替中国守土。 那缅甸莽应龙是个大大的恶贼,一心要称王称霸,仗着离天朝远,就不把朝廷放在眼里,除掉攻破暹罗、老挝之外,还几次三番侵夺天朝土地,云南孟密、木邦、别混、车里等土司,或者降了,或者逃了,只剩下咱们孟养宁死不屈。 我爹爹英雄了得,孟养兵将忠心耿耿,几次打退莽应龙的大军,更曾联络天朝金腾副使罗汝芳,两路合击打败了缅甸人,还差点捉住了莽应龙。 不想、不想天朝的云南巡抚王凝是个秦桧,竟阻住罗将军不可出兵,叫莽应龙从容逃窜…… 去年,莽应龙再次带了大军北上,传檄叫归顺他的土司助战,还有五百头战象和一千个佛郎机的火枪手,加起来足有二十万大军,比咱们孟养的兵足足多了十倍! 连番恶战,咱们的将士全都战死了,我七个哥哥全死在了战场上,母亲、姨母和三个姐姐跳崖,我们的战象被打死了,我们的城寨都被攻破了,鲜血流成了河,在我晕倒被歹忠和阿囊拖着逃走的之前,爹爹、爹爹他最后还高喊着,举刀和恶贼莽应里的军队拼杀。 听说、听说他被俘之后莽应龙要他投降,爹爹说‘我受大明册封、替中国守土,怎么能投降叛逆之贼?’于是英勇就义……” 说到后来,思忘忧已经泣不成声,一张小脸哭成了花猫,那种努力忍住悲痛,却又悲痛难忍的模样,就算铁石人见了也难免动容,所说的内容又真实无比,字字血声声泪,叫人扼腕嗟叹。 武士歹忠和保姆阿囊一左一右,扶着思忘忧离席跪下,朝上叩头磕得地板砰砰作响:“几位天朝大老爷,现而今我思家只剩下小姐这最后的骨血,泼天的冤仇,只有求天朝发兵洗雪了!” 徐辛夷拍案而起,徐廷辅悚然动容,秦林慌忙双手将思忘忧主仆扶起来,颤声道:“令尊、令堂全家为天朝守土而死,虽是边陲土司,其忠义节烈又与岳少保、于阁部有什么分别?忠臣义士人人敬仰,秦某何德何能,可不敢受你这一跪呀!” 徐廷辅三十多岁的人了,风风雨雨多曾见惯,可听了思忘忧这一番话,容色也激动无比,愤声道:“云南官员昏聩一至于此!前番巡抚王凝阻住罗汝芳出兵合击,实与秦桧无异,令亲者痛、仇者快,真乃国之蠹虫。” “还有什么说的?”徐辛夷将桌子重重一拍,声色俱厉:“黔国公沐家世镇云南,本和我家一样是武功勋贵,难道七八代传下来,当年的南天一柱竟变作了软脚虾?像这样事,就应该奏明朝廷,征发大军,将侵我国土、杀我守官的莽应龙一伙犁庭扫穴、全部诛戮!” 思忘忧和两位忠仆立刻面露喜色,这位大姐姐果然快人快语呀,把他们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徐廷辅则面色一黯,神情很有些不好意思。 秦林心头明白大概,故意装作不知,请教他:“贤侄为何面有难色?我大明赫赫天威,虽天涯海角,只要心向中华者尽是我朝赤子,凡跳梁小丑皆当诛戮,难道不应该替思家报仇雪恨,打击莽应龙这群强盗,夺还被侵占的国土吗?” 徐廷辅重重的叹了口气:“谈何容易!为着沐朝弼的事情,朝廷很拿沐家为难,张相爷好不容易才使个了李代桃僵之计,囚沐朝弼、扶沐昌祚,这才消弥祸患,所以朝廷不大愿意在云南动兵……” 原来上代黔国公沐朝弼横行不法,在云南威福自专、作恶多端,很有些尾大不掉的意思,朝廷担心处置沐朝弼一人会引起黔国公府的抵抗,更担心黔国公府不稳,云南各土司趁机作乱,所以很拿他没法。 后来是张居正想办法,下旨把沐朝弼弄到京师来囚禁,同时宣布由沐朝弼的嫡子沐昌祚提前承继黔国公之位。 这样一来,沐朝弼的罪行得到了清算,朝廷纲纪得以伸张,而云南沐家也认识到朝廷只针对犯罪的沐朝弼一人,并不影响整个沐家的荣华富贵,于是整个过程平稳,没有惹起什么风波,那些被沐家所镇的云南土司,也没有造反作乱的机会。 如果现在又继续在云南动兵,势必加强沐家的权势,万一沐昌祚又坐大,对朝廷而言岂不是重蹈覆辙? 所以从朝廷中枢到云南的巡抚巡按等文官,都以妥协、绥靖的姿态对待缅甸莽应龙的咄咄进逼,主要原因便在于此。 说罢,徐廷辅转过脸,不敢和思忘忧的目光相触,堂堂小公爷,朝廷的一品大员,在这位忠臣之后面前竟打心底升起几许惭愧。 “原来是这样啊”,秦林摸了摸鼻子,“莽应龙、莽应里父子实在可恶,揍他一顿还不解气,要是轻易放过他们,老子实在心有不甘……思忘忧小妹妹,你且说说,缅甸进贡的白象既是你家的,又怎么进献给朝廷了呢?” 445章 国仇家恨在线阅读 <!--t; 445章 国仇家恨 - 446章 肝木克脾土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46章 肝木克脾土 <!--go--> 446章 肝木克脾土 “哥哥是说敢住吗?”提起白象,思忘忧愁苦的小脸终于浮现出几丝难得的笑容,颇有些骄傲的道:“咱们南边的大象千千万万,可就只有我家的敢住是神圣的白象,象中之王,莽应龙虽然自称白象大王,手下却没有一头白象。别看敢住现在年纪小,将来长大了可厉害呢!从小爹爹就把敢住赐给我,它陪我玩,拿鼻子喷水,嘻嘻……” 思忘忧沉浸在幸福的回忆之中,爹爹、姆妈和哥哥姐姐一起,还有白象敢住陪伴的甜蜜记忆,叫小女孩的嘴角微微翘起,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虽然国仇家恨让她早早的懂得了世态炎凉,毕竟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提起心爱的白象就自顾自的说话,其实并没有回答秦林的问题。 但是谁又忍心打断她美好的回忆呢?孟养思家一门忠义,思忘忧的父母兄姐全都壮烈牺牲,如果能永远让她像回忆之中那样开开心心的,无论秦林、徐辛夷还是徐廷辅,都愿意无限期的陪她坐在这里…… 可惜,回忆终归只是回忆,美好的记忆最终被残酷的现实取代,思忘忧小嘴一瘪,泪花花只在眼睛里打转:“后来、后来我家血战失败,敢住也被恶贼莽应龙捉了去,哼,它只是一头没长大的小象啊,要是它再大三岁,莽应龙的战象哪里能打得过它?一定能驮着我一块逃走……它、它本来就是战象嘛!” 战象?秦林大吃一惊,原本见白象身躯大小和别的象差不多,还以为是头成年象呢,没想到居然是头年幼的小象。 呵,幼象就有这么大,将来成年了一定十分威武雄壮吧! 秦林又询问武士歹忠和保姆阿囊,得知白象确实是中南半岛上的圣物,等闲不出,思家偶然在森林中获得的白象,是近年来各国各土司唯一的一头。 它不仅珍贵,还确实是大象中天生的王者,对主人万分忠诚绝不背叛,温和得可以当作小孩子的玩伴,成年后作为战象又力大无穷,冲锋陷阵所向无敌,别的战象都不是它的对手。 正因为如此,缅甸东吁王朝的国王莽应龙就自号为“白象大王”,就和中原皇帝的“真龙天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大象能活上百岁,要十来岁才成年,十七八岁才达到体形和力量的巅峰,思家这头白象与思忘忧同年,去年与莽应龙作战时才刚刚九岁,只是一头幼年象,身体力量不足,所以才被敌军俘获。 “既然是战象,那么你们是用什么办法指挥它战斗的呢?”秦林抛出了关键性的问题。 思忘忧眨了眨眼睛:“当然是鼓声啦,和天朝军队一样,鼓进金退嘛,哦对了,莽应龙他们是吹象哨。大象耳朵大听力好,又非常聪明,我和敢住说什么,它都听得懂呢!” 如果是鼓进金退的话,那就和驯象所敲钟指挥大象没有什么区别了,秦林回想白象敢住发狂的情形,可以确定当时绝对没有人敲过铜钟,倒是最后温德胜敲了铜钟,敢住就渐渐平静下来了。 摸了摸鼻子,秦林想了一会儿:“那么,象哨又是怎么样的呢?” “回大老爷,小的这里正好有一个,”武士歹忠从包袱中取出象哨,解释说其实这就是当地土人常用的一种乐器。 象哨是一节黑漆漆的竹管儿,上面打着洞,歹忠在秦林授意下吹了吹,发出尖利刺耳的哨声。 秦林皱了皱眉头,当初他听到的声音感觉很闷、很低沉,混杂在众多嘈杂的声音里面很不明显,所以驯象所绝大多数象奴和兵卒都没有注意到,绝对不是这种尖利刺耳的声音。 正在细细思忖,街上马蹄声响打断了秦林的思绪,代他在南衙坐班的洪扬善带着锦衣校尉,满头大汗的跑上来:“秦长官,总算找到您老了,刘都督有事找不到你,正在白虎大堂发火呢!” 秦林不紧不慢的喝着茶:“让他发发火嘛,春天阳气回升,刘都督阴阳失调,要是肝气郁结,到时候肝木克脾土,生出病来就不好了。” 徐辛夷哧的一声笑,咧着嘴儿嘻嘻直乐。 徐廷辅也忍不住莞尔一笑,觉得这位小姑爷实是个妙人,刘守有自负名臣之后、心机深沉,但是不幸遇到了咱们徐家这位姑老爷,怕也只能徒呼奈何吧。 秦林不慌不忙的送走徐廷辅,又让徐辛夷把思忘忧主仆三人好好安顿在自己府邸,防备莽应里一伙逞凶报复她,这才慢悠悠的往锦衣卫衙门晃过去。 “咱们长官可真沉得住气呀!”刁世贵和华得官啧啧连声的赞叹。 “改改你们那油滑性子,好生跟着长官干呗,”洪扬善笑了笑,“指不定什么时候呀,提个千户啊指挥的,那也说不定呢。” 听到这句,两个老滑头的心就怦怦跳起来,眼神中多了几分热切,吊儿郎当的油滑之色减了不少。 锦衣卫白虎大堂,左都督太子太傅掌锦衣卫事刘守有刘大老爷,正对着属下一群锦衣堂上官火冒三丈:“秦某人越发无礼了,擅自带家眷去驯象所嬉闹,还惹出人命,竟然当没事人一样!这又去会同馆殴打缅甸贡使,要是绝了朝贡、惹起边患,看他怎么交代?” 一众锦衣堂上官噤若寒蝉,管着驯象所的温德胜温佥事更是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听刘都督意思怪罪秦林倒比怪罪自己要多些,他稍微松了口气,想把责任推掉点儿,硬着头皮道: “刘都督息怒。那缅甸进贡的白象本来老实,不知怎的就突然发狂了,实在出乎意料。而且看当时情形,似乎是象奴华老桩察觉到什么不妥,意图向秦长官告发,突然之间就被凶徒下手,利用大象杀人灭口……” “一派胡言!”刘守有将袍袖一甩,厉声道:“白象是缅甸进贡的祥瑞,毕竟只是个畜生,怎么听人命令就暴起杀人?分明是你和秦某人推卸责任!而且便是畜生惹祸,也怪不得缅甸贡使,何以秦某人就去殴辱贡使?” 温德胜吓得浑身打了个哆嗦,闭上嘴巴再也不敢开腔。 突然白虎大堂外有人懒洋洋的道:“刘都督,春天阳气上升,要是阴虚火旺可不能妄动无名之火呀!须知肝失疏泄,气郁化火,便会头胀且痛,昏沉闷热,头筋突起,眼睛黄赤,口干口苦,甚而两耳失聪,于养生之道实为不利呢。” 秦林一边说着,一边施施然走上了白虎大堂。 听得他这番话,锦衣堂上官们忍不住看了看刘守有,现在这位锦衣都督额角青筋直冒,眼睛涨得发红,可不是秦林说的“头筋突起、眼睛黄赤”?堂上官们心头差点笑喷,当着刘守有又不敢笑,一个个忍得肚子生疼。 “哎哟不好,刘都督勿怪,下官年老拉肚子,先告退一下!”一个白发萧然的老指挥同知捧着肚子往外就跑,还没跨出门槛呢就看见他肩膀一耸一耸的明显正在狂笑。 刘守有脸上肌肉一抽一抽的,却又发作不得,那指挥同知年纪大、资格很老,而且自知晋升无望也就等着告老了,难道你做锦衣都督的,连老人家拉肚子都不许? 冷冰冰的瞧着秦林,刘守有皮笑肉不笑:“秦将军倒是精通医道啊,怪不得有恃无恐呢,要是闹出乱子被革了职,就算当个铃医走街串巷,倒也能养家糊口了,哈哈!” 秦林佯作不懂刘守有的讥讽,十分诚挚的道:“要是真有那一天,如果刘都督有什么肝火啊痰疾的,下官一定登门替您施治,聊表咱做下属的拳拳之心。” 好嘛,这还打蛇随棍上了,刘守有哭笑不得,心说你的药我可不敢吃,别乱开方子毒死我,就算好的了! “闲话休讲,”刘守有脸色一肃,“秦林你自己胡闹倒也罢了,那位身份何等尊贵,你怎么就胆大包天,擅自带她去骑象?惹出祸来,不要连累本官!” 秦林心头一凛,就知道带朱尧媖出宫这事儿瞒得过别人,瞒不过刘守有、冯保这几个特务头子。 不过他也有恃无恐,笑嘻嘻的道:“刘都督这就见外了,大象本来就是朝廷之物,看看也无妨嘛,就算说到李太后跟前,大不了本官厚着脸皮挨一顿申斥,总不至于连累冯督公和刘都督嘛。” 像公主私自出宫这种事情,说大就大说小就小,不过以李太后对朱尧媖的隐隐负疚,徐辛夷又是娘家亲戚,估计李太后也不会怎么苛责。 倒是负责管理宫禁的大内总管冯保,负责安全警卫的锦衣都督刘守有要承担更大的责任,太后真怪罪下来,他俩的霉头还要比秦林大些。 所以刘守有听得秦林这番话,嘴角又抽搐了两下,秦林话里头明明是说踢爆了我倒霉,你和冯保也好不到哪儿去。 “罢罢罢,本都督也不和你胡扯了,三日后缅甸朝觐之期,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哼哼,你看着办吧!” 刘守有装了一肚子的气,板着脸把袖子一甩,脸色蜡黄、眼睛突起,真有点肝木克脾土的征象。 没法子,遇到秦林这砸不烂敲不碎还甩不开的家伙,刘都督能不肝火上冲吗? 446章 肝木克脾土在线阅读 <!--t; 446章 肝木克脾土 - 447章 不速之客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47章 不速之客 <!--go--> 447章 不速之客 秦林从锦衣卫衙门回到家中,一眼就看见花厅之中徐文长正在教思忘忧下象棋,小女孩正大声嚷嚷:“耍赖老爷爷你耍赖,明明大象可以横冲直撞的,怎么一定要走田字?而且大象会游泳的,为什么不能过河?这局不作数,咱们重新来过!” 好嘛,思忘忧非但把“象”当成“车”来用,还跑到楚河汉界对面去了! 徐文长极有耐心的给她解释:“丫头,这‘象’不是大象,而是国君身边的卿相,所以不能跑到对方地盘去的。” “哈,你欺我不认得字?家里请了汉人老师,我认得上千个字呢!”思忘忧小嘴一扁,自顾自的道:“我这边棋子是‘象’,那就是战象;你拿的是‘相’,是卿相的相。所以我的象可以过河来打你的兵,你的相不能过河吃我的卒。” 那象棋分作红绿两色,确实两边字不同,一边是“兵”,一边是“卒”,一边是“帅”,一边是“将”,相也写作两种,思忘忧拿的“象”,徐文长则是“相”。 饶是徐文长老谋深算,这时候也喉咙口咯的一声响,捋着胡子苦笑,不知怎么才能向这小女孩解释清楚。 见秦林走进来,徐文长忙把棋盘丢开,吹着胡子道:“去,丫头找你徐姐姐玩去,爷爷和秦长官有正事。” “你下不过我嘛,”思忘忧嘻嘻一笑,和秦林打个招呼,蹦蹦跳跳的走了,足踝系着的金镯和银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到底是小孩子啊,虽然国仇家恨给她留下了痛苦的印痕,可也不能完全掩盖属于这个年龄的天真烂漫。 秦林看着小女孩的背影:“徐先生和她倒是投缘,以先生高妙的棋艺要和她对弈,恐怕这一下午费了你不少脑筋吧。” “忠臣烈士之后,老夫怜其不幸、敬其忠义,”徐文长眼神中有一丝悲悯,口气里则带着同情。 同为忠臣义士,同为时势所迫而功败垂成,孟养宣慰使思个的经历,和他何其相似?所不同的只是思个已经英勇就义,而他徐文长则幸运的活了下来…… 秦林把面见刘守有的情况说了一遍,徐文长下午也从思忘忧和徐辛夷口中了解到了不少情况,老头子把桌子重重一拍,愤声道:“都已被缅甸欺到头上来了,刘都督还口口声声以三日后的朝觐为重,只怕将来番邦四夷眼里看不见天朝的仁厚,反以为我中华软弱可欺呢!” 摸了摸鼻子,秦林的苦笑中也带着几分无可奈何:“恐怕咱们朝中各位大臣里头,和刘都督同样想法的不止一个吧。” 两个家伙都坐在椅子上冥思苦想,要想个办法把缅甸莽应龙、莽应里父子好生整一整,叫他晓得天朝的厉害,晓得秦长官的手段。 真当我中华无人吗? 可这两位,一个老奸巨猾、一个手腕毒辣,偏偏半天没想出什么好主意,毕竟兴师动众去打仗,别说他俩,就是大明朝廷都很难做出这种决定吧! “以嘉靖年间安南莫登庸故事,促使朝廷直接出兵的可能性很低,”徐文长郁闷的说着,把脑袋挠得乱糟糟的像个鸟窝。 大明这个宗主国对藩属国的干涉,更多是以政治压力体现出来,直接征伐并不多。 就像徐文长说的,嘉靖十五年安南(越南)权臣莫登庸篡位自立为王,安南国王世孙黎宁遣使向天朝控诉莫登庸弑逆,请求出兵为其复仇。 嘉靖帝先怀疑黎宁的控诉不实,命暂缓出兵,由两广、云南的巡抚巡按查明具报。 到了十七年春天,黔国公沐朝辅等送莫登庸降表到朝廷,请求宽恕他的罪恶并允许他朝贡。先是廷议认为莫登庸狡黠多变,屡为边患,不许可,命毛伯温为兵部尚书兼右都御史,统领大军,整装待命,准备讨伐安南,后来又以廷议无成策,再次暂缓出兵。 直到嘉靖十八年,终于派毛伯温奉旨南征,受命征讨安南,十九年秋毛伯温进驻广西南宁之后公布檄文,传檄令各路大军从四面八方对安南形成大军压境的高压态势,同时派使者传谕恩威利害,终于迫使安南莫登庸上交地图、户籍,屈膝投降。 安南本是藩属国家,因莫登庸篡位自立,明朝为了表示惩罚下旨将安南国降为安南都统使司,降莫登庸为安南都统使,从法理上将安南从属国变成了国内土司辖地。 毛伯温征安南的整个过程前后历时五年,几次准备动兵又按兵不发,最后广西云南大军云集,却始终不发一箭,大军连国境都没有出,完全以军事压力辅助政治攻势,不流血的将整个安南从独立藩属国变成了国内土司地区,篡位的莫登庸从自立为王,变成大明朝的安南都统使,成为大明朝安在中南半岛的一颗棋子。 莫登庸的行为叫做篡位自立,是信奉儒家道统的大明最不能容忍的,最终解决过程都没有真正动兵打仗,现在莽应龙的行为被视作藩属和土司之间的部族冲突,朝廷有可能轻易就直接出兵打仗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毛伯温征安南的手段和结果都是很不错的,明军的儿郎们没有流血牺牲,避免了战争伤亡和浩繁的粮草开支,同时也宣示了天朝威严,达到了良好的效果。 秦林沉吟着,摸了摸下巴:“怎么着咱们也像毛伯温征安南那样搞一下子,把缅甸莽家父子狗胆吓破,好叫他晓得天朝的厉害,也替思家出口气!” “我的秦长官啊,问题是朝廷现在一味妥协退让,杀我土司、占我国土,还巴巴的派使者去宣慰、招抚,恨不得把缅甸人抬到天上去才好呢!”徐文长说着就气不打一处来,咻咻的吹着胡子。 这事儿去找张居正?恐怕相爷急着为推行新政取得休养生息的时间,不大愿意出兵作战。 去找曾省吾?兵部对黔国公沐朝弼一事还心有余悸,生怕云南打起仗来,黔国公府趁机坐大,沐昌祚变得和他老子一个样。 秦林虽然在朝中有一定的影响力,可还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能决定出兵征伐这种军国重事…… 正在恼火,亲兵校尉来报:“报告长官!有三个怪模怪样的人求见,问姓名不肯说,只说见面就知。” 这会儿天都黑了,什么人晚上来拜?莫不是白莲教的妖匪寻仇报复? 秦林先布置亲兵校尉持着掣电枪埋伏起来,然后才叫放那三人进来。 果然怪模怪样,这三位都穿着寻常人不起眼的灰色青色布衣服,莫说现在天色晚了,就是白天混进人堆里也一下子就看不见,可他们的身材相貌实在是太骨骼清奇了点,乍一看似乎和中国人相差不大,仔细看就觉着不像中国人: 全都又瘦又矮,脸皮黑黄,眼睛扣得极深,嘴唇有些外翻,其中有两个的头发还带着卷儿。 三位来客一见秦林,就动作整齐划一的跪下去磕头:“安南都统使莫大老爷使者阮松、柬埔寨国朝贡使摩诃罗、暹罗国朝贡使猜瓦立,叩见天朝天将秦大老爷!” 果然是南边过来的!秦林起初见他们相貌,从法医熟知的人种特征就猜到大概是那一带的人,结果也和判断完全相符。 可秦林从来没有和安南、柬埔寨等处接触过,怎么三位使者突然来拜? 徐文长先是颇为吃惊,接着就把胡须一捋:有门! 对这个时代国与国的关系,秦林不如徐文长熟悉,但仔细一想也差不多猜到了大概,顿时心头大喜。 面上他却仍装出不咸不淡的样子,双手虚扶:“这是怎么说?秦某和几位朋友从无交情,暹罗、安南等地也没有去过……” 阮松、摩诃罗、猜瓦立三人互相看看,不约而同的从怀中掏出一物,谄媚的笑道:“我国主仰慕秦将军威名,初次见面,别无他物孝敬,一点微薄礼物聊表寸心,还望将军笑纳。” 秦林也不客气,接过三人礼单,安南送了上等海珠一斛,象牙雕刻两尊,黄金战甲一副、头盔一顶,柬埔寨的是黄金佛像一座、极品翡翠三箱,暹罗则是极大的红宝石蓝宝石各十块和一柄镶满宝石的弯刀,全都是价值不菲的珍宝,加起来的价值怕不下白银十万两。 呵,这手笔可真不小!便是秦林有钱,见到礼单也暗自吃惊,晓得三处贡使是下了血本。 将礼单放在桌上,秦林这才打着官腔不紧不慢的道:“无功受禄,本官少不得有些惭愧,不知有什么可以帮到三位啊?不妨据实以告,也免得本官心头不落底。” 三位贡使下血本送了重礼,秦林神色却不为所动,都有些着慌,互相看了看,为首的阮松试探着道:“据说秦将军和缅甸莽应里王子有些怨仇?所以我等趁夜前来,一曲衷肠要诉与秦将军听。” 秦林听到这里,早已晓得了原委,苦笑着把礼单推回去:“三位老兄美意,本官只好心领了,这点钱要买动天朝大军替你们打缅甸,怕还有点不够,本官也没那么大本事,随便就能替朝廷决定打仗的军国重事。” 出兵、打仗?阮松和摩诃罗、猜瓦立大眼瞪小眼,半晌才道:“秦将军误会了吧?小的们没说要打仗啊!” 447章 不速之客在线阅读 <!--t; 447章 不速之客 - 448章 好大的竹杠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48章 好大的竹杠 <!--go--> 448章 好大的竹杠 秦林尚在沉吟,徐文长已经猜到了原委,抚掌朝三位使者笑道:“你们想让缅甸绝贡!哼哼,消息倒是灵便得很啊,竟求到了我家长官驾下。” 绝贡?秦林皱了皱眉头,绝贡就是从今往后不让缅甸前来朝觐,断绝天朝和它之间宗主国与藩属国的关系,如果从实际利益上考虑,也就是让莽应龙损失朝贡时明朝皇帝给予的那份丰厚回赐,值得安南、暹罗等国拿大批珍宝来换? 哪知三位使者听到绝贡二字,当即精神为之一振,为首的阮松满怀希望的道:“那缅甸莽应龙狼子野心,继位以来穷兵黩武,已攻灭了老挝,兵锋直指升龙(近越南河内),我安南军民苦之久矣!若天朝与之绝贡,莽应龙必然气焰顿消,我安南则万众鼓舞,士气大振!” “我柬埔寨被时势所迫,不得不与莽应龙虚与委蛇,但只要天朝宣布绝贡,我国立刻断绝和莽应龙的关系!”摩诃罗补充道。 猜瓦立更是声泪俱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缅甸强横霸道,屡次侵略我暹罗,我主坦马罗阇被迫投降,缅军还洗劫了国都大城(阿瑜陀耶),掠去珍宝无数,强逼我主做他附庸;又劫走两位王子,我主迫不得已,只得送公主苏盼康拉雅给莽应龙做侍妾,这才换回两位王子。 如今纳黎萱王子回国秉政,对缅甸阳奉阴违,暗中励精图治,要学天朝勾践灭吴故事,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定要报当年莽应龙破我都城、掠我公主的深仇大恨。 若天朝对缅甸绝贡,必叫缅甸朝野震怖,我暹罗则欢欣鼓舞,纳黎萱王子的大业,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秦林初时有些不敢相信,脸上丝毫不露,只是点头含含糊糊的应承,最后等他们诉苦诉完了,才慢慢问道:“单单是绝贡,能有那么大的效果吗?” 绝对能!阮松和摩诃罗、猜瓦立三人指天画地,意思是如果天朝主动宣布绝贡,绝对要把缅甸莽应龙、莽应里父子的屎都吓出来,而对于中南半岛上被东吁王朝侵略逼迫的国家和土司来说,一定大涨士气,大振威风。 秦林听了三位使者的话,这才对明代中国建立的朝贡体系有了全新的认识。 以前吧,总觉得藩属国家弄点貂皮啊大象之类的土特产来,朝廷就给回赐大批金银、瓷器、丝绸,好像得不偿失,包括郑和下西洋也是,经济回报很少甚至干脆就是倒贴,感觉太不划算。 其实不是这么回事,大明朝作为宗主国在经济上体现出相当的厚道,不以赚钱为目的,和之后来到南洋的西方殖民者形成强烈的反差,从而给予了藩属国相当的凝聚力; 而在军事和政治上,以中央天朝为核心朝贡体系其实是相当强有力的,安南、朝鲜、琉球等藩属国家如果发生了篡位谋逆的事情,大明朝立刻就要从政治和军事上施加强大的压力,毫不客气的“粗暴干涉别国内政”,哦不,在这个时代应该说是“维护君臣纲纪、法统道义”。 要是藩属国家之间发生了冲突,大明也要以宗主国的身份予以调停,藩属国家受到别国的攻击,大明会出兵保护。 并且明朝以宗主国身份,可以任意征调藩属国的军队、物资为自己的战略服务,比如永乐年间竟然把宣慰司设到了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南洋旧港,那里是后世的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岛! 嘉靖年间毛伯温征安南,也是传檄云南广西各土司、暹罗占腊老挝等属国,征调各国各土司十余路总计数十万军队,对安南形成大军压境的高压态势,于是安南莫登庸不战而降。 如果说中华是泱泱天朝,藩属国家就实在是蕞尔小国了,单凭天朝本身的力量就对其中任何一国形成压倒性优势,何况明朝不出兵则已,出兵必传檄各国各土司,大军云集之后分路进剿,反叛的势力便万难抵挡,识趣的赶紧投降,不识时务的就难逃败亡。 久而久之,大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天朝威风越大,对藩属国家的凝聚力和震慑力也水涨船高,有什么动静,传檄下去各土司各属国都踊跃助战,打起仗来那就更加顺风顺水,是个良性循环。 相反,要是遇到挑衅之后一味妥协退让,藩属国家自然把中央天朝看作软弱可欺,那遇到危急关头谁还肯派兵替你助战?中国的力量虽强,深入边荒之后无人相助,也显得势单力薄了,那就越发不容易打胜,万一受挫就进一步增加了各藩属国的离心倾向,形成了恶性循环。 所以此次无论于公于私,秦林把缅甸莽应龙搞到绝贡都是理所应当——除了国家大义,这桌子上还摆着价值不菲的礼单呢! 徐文长一个劲儿的给秦林使眼色,叫他快快答应下来,这种公私两便的事情咱们不要太爽哦!至于怎么把缅甸搞绝贡,咱俩都是满肚子坏水的家伙,还怕想不出办法吗? 秦林却故作为难,将礼单拍了拍,“本官只是小小锦衣卫官儿,管不了绝贡这种事情,你们应该找礼部潘尚书,或者张相爷嘛,如今倒是叫本官为难得很,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觉得对不住许份厚礼呀,哈哈!” 三位使者都是本国选出来的人精儿,一听秦林口气就晓得是那话儿来了,他们不怕秦林敲竹杠,就怕秦林不答应,当即大喜:“天将秦老爷简在帝心,手面阔、路子广,谁不晓得?只要秦大老爷促成此事,咱们小国君臣上下感恩戴德不消说,国中还有些许薄礼献上。” 秦林摸了摸鼻子,一脸坏笑活像引诱小红帽的大灰狼:“薄礼就不必了,本官有位朋友在海上做生意,你们三国的市场也想开拓开拓,这个港口和税率嘛……” 三位使者把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咱们修治港口,敬待贵友莅临,税率嘛好说好说,就、就按天朝的税率再减半吧。” 他们本想说免税的,因为不知道秦林那朋友的生意规模究竟有多大,所以留了点余地,给减半了,直到后来五峰海商真正把生意做到三国,三位使者才晓得减免的关税竟是个吓得死人的天文数字。 不过,就算明知是个坑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比起被缅甸灭国之祸,一点金钱算什么呢? 送走三位使者,徐文长朝秦林一挑大拇哥:“长官的胃口实在大!金船主怕不喜出望外?” 秦林笑得格外开心,这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三国使者纯粹是送上门的竹杠,不敲白不敲啊! 这家伙难得的谦虚了一次:“嗯,徐先生,现在咱们应该想想办法,怎么把莽应里再坑一把,给他弄到绝贡的地步。” 448章 好大的竹杠在线阅读 <!--t; 448章 好大的竹杠 - 449章 女娲的声音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49章 女娲的声音 <!--go--> 449章 女娲的声音 朝觐之期即将到来,要将缅甸搞得绝贡,尚未解开的白象杀人之谜绝对是一个突破口,这天清晨秦林带着徐辛夷和思忘忧主仆,再次来到了驯象所。 指挥佥事温德胜这一次相见,神情很有几分尴尬,躬着身子,惴惴不安的道:“秦长官,昨日白虎大堂,卑职、卑职……” “没关系,”秦林笑眯眯的抓着他的手,不轻不重的拍了拍:“刘都督奉旨掌锦衣卫事,有什么事情当然要知会他一声,本官事多就忘记了,老兄及时报告,理所应当嘛!” 秦林带家眷到驯象所,遇到白象杀人事件,这件事本来就是瞒不住人的,何况温德胜和秦林非亲非故,凭什么要帮他隐瞒?秦林虽然从来只占便宜不吃亏,但还没自大到认为自己随便虎躯一震,别人就要纳头便拜的地步。 听得这几句,温德胜就晓得秦林并不介怀,心头顿时轻松了不少。 都知道刘都督和秦将军不大对付,做下属的嘛就最害怕夹在两位大佬中间,受起夹板气,那就真成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啦。 没想到比起昨日刘守有的严厉训斥,秦林的态度真是叫温德胜如沐春风,心头压着的大石也放下了一大半,陪笑道:“后天就是缅甸朝觐之期,这白象交到我们驯象所来,却搞出了人命,唉,卑职这心里头啊,还真没底呢。幸好秦长官虎驾到此,卑职不禁大大的松了口气,案情究竟如何,全凭长官示下。” 秦林笑笑,这温德胜也是个久历官场的老手,几句话就想把破案的责任推到自己头上来,正好,自己原本就是为这个来的,于是当仁不让,带着徐辛夷和思忘忧和亲兵校尉们走进象房。 “敢住,敢住!”思忘忧一眼就看见了被铁链子拴着的白象,穿花衣、打赤脚的小女孩像花蝴蝶似的飞了过去,抱着白象长长的鼻子喜极而泣:“敢住,你还活着!莽应龙那恶贼有没有打你,有没有饿你?我每天晚上做梦,除了爹爹姆妈和哥哥姐姐,就是梦到你,佛菩萨保佑,又找到你啦!” 白象敢住极通人性,似乎能听懂思忘忧的话,低沉的呜呜叫着,身子朝小女孩挨挨挤挤,灵活的长鼻子圈着她的腰,非常温柔的轻轻摇晃,扑扇着大耳朵,眼角竟有泪水流下。 思忘忧也挠白象的痒痒,和它玩耍,忽然惊叫起来:“哎呀,那些坏人好狠的心,他们打你了!好可怜哪,我的乖敢住,谁这么狠心?!” 秦林闻言心头一动,走过去细细观察,果然白象的后胯上有不少疤痕,其中好几处还没有愈合,看样子大概有三五天了,像是烙铁烙伤的。 上次也看到这些伤痕,本以为是驯象的正常现象,没有深入细想,这时候思忘忧叫起来,秦林便越发觉得有问题。 徐辛夷凑近他身旁,压低了声音道:“别是什么人想利用白象为非作歹,在驯象时才用到这种手段吧。” 秦林点点头,确实如此,而且从酷烈的手段便可看出,那驯象之人的心态很有些迫不及待。 思忘忧轻轻摸着白象的伤口,小心的往上头吹着气,又道:“呜呜,坏蛋啊,哪个坏蛋这么可恶?敢住你后胯上有烙伤,这屁股上还有鞭痕,太可恶了,大坏蛋还拿鞭子打你呀!” 突然间空气变得凝固起来,除了思忘忧之外的所有人都用怪怪的目光瞧着秦林,因为不是别人,正是秦长官自己在白象发狂那天拿鞭子打过它嘛! 徐辛夷促狭的眨眨眼睛:“秦林啊,你说是哪个坏蛋拿鞭子打的敢住?咱们把他捉起来好生惩罚一顿好不好?” 思忘忧察觉到徐辛夷口气奇怪,回身看了看秦林,神情有些疑惑。 “当然是个无恶不作的大坏蛋干的好事!”秦林义正词严的道:“像这种坏家伙,要是被我捉住了,一定要吊起来打一百遍啊一百遍!” 思忘忧当即把小脑袋连点几下,挥了挥拳头,天真的道:“对呀,就这么干,哥哥真是个大好人!” 温德胜脸上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我倒,咱们秦长官还真是个“大好人”啊…… “就会骗小女孩!”徐辛夷朝秦林撇撇嘴,对这厚脸皮的家伙无话可说。 思忘忧小脸皱巴巴的,又恳求道:“哥哥,能不能把敢住解开呀?它这样被捆着,好可怜呢。” 秦林探询看了看温德胜,尊重这位驯象所管事的意见。 “象恋故主,既然原主到此,应该不会有问题,”温德胜点点头,这就吩咐手下把捆着白象的铁链子解开。 白象其实性情温和,获得自由之后并无任何异动,只是原地慢慢走了两圈,又伸着长鼻子和思忘忧嬉闹,见到原主之后,精神显得非常良好。 小女孩和白象亲近,秦林就问着温德胜:“那曹喜家里可搜查过了?另外象房内外的大搜查,有没有发现什么能发出声音的古怪东西?” “曹喜是个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家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找到,”温德胜一脸的苦相,又非常肯定的道:“您走之后,卑职带着弟兄们细细将象房内外搜查过三遍,也没看到什么能发出声音的东西。” 是这样啊……秦林摸着下巴沉吟起来,忽然皱起眉头:“思忘忧小妹妹,你能命令敢住攻击别人吗?” 思忘忧回过头,秀气的眉毛稍稍耸了起来,不解的道:“当然啰,它本来就是战象嘛,而且长大之后,还是战象中的王者呢!” “你来控制它,呃,进攻那堆草垛吧,”秦林指了指象房一角的草料堆。 思忘忧拍拍大象的腿,手往草堆一指:“敢住,去!” 昂——白象一声长鸣,神情变得凶暴,朝着草堆凶猛的冲过去,活像一辆推土机重重的撞到了草堆上,一下子就把它撞得七零八落。 “就是这样,”徐辛夷抢先叫起来:“那天它就是这么发狂的!” “敢住,乖乖的,”思忘忧又脆生生的吆喝着,白象便又平静下来,老老实实的蹲下身,长鼻子在空中悠闲的甩了甩。 看来那天是有人用某种方式给白象下达了进攻命令,激发了它作为战象的本能,将可怜的华老桩当作了攻击对象。 那么那种声音到底是什么呢? 秦林想了想,叫徐辛夷骑着威武大将军跑起来。 “干嘛呀?”徐辛夷莫名其妙的,不过还是很听话的骑上了最大那头象,和上次一样在象房内绕圈跑。 秦林又吩咐各位象奴和上次一样,洗象的洗象、喂象的喂象、要不牵着大象遛弯儿,互相也和平时一样说话。 这象房十分宽阔,空间宏大,人和象一起动起来,立刻变得十分嘈杂。 觉得和上次白象发狂的情形差不多了,秦林最后才吩咐思忘忧站到五丈之外,小声下达命令,再次让白象进攻草垛。 “敢住,去!敢住,去呀!”思忘忧开始按秦林说的小声喊,结果白象扑扇着耳朵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她渐渐加大了声音,最后用尽全力喊起来,白象才听到,疑疑惑惑的朝主人看了看,这才又朝草垛冲过去,动作却比上次多了些犹豫。 得了,秦林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示意大家伙儿停下来,思忘忧则安抚着白象。 徐辛夷从威武大将军的背上下来,已明白了秦林的用意:“看来不是用这种办法下达的命令啊。” 刚才思忘忧的喊声,大到让近处的所有人都能听见,五丈外的白象敢住才发动了攻击,如果白象杀人那天凶手也用这么大声音下达命令,那破案还用得着这么麻烦吗?早就被听见的人捉住了! 秦林记得那种声音是非常轻微、混在嘈杂之中非常不易被人觉察的,到底是什么呢? 白象趴在地上,思忘忧有些不高兴的伸手揪它耳朵:“敢住啊敢住,刚才你怎么听不见我的命令?你长这么大一对耳朵,不是连女娲娘娘的话都能听见吗?” 听见女娲娘娘的话?旁人只道是小女孩的童言童语,秦林却一下子警觉起来,问道:“女娲娘娘是怎么和大象说话的?” 思忘忧一边扯大象耳朵,一边回答:“就是地震啰,我们都说地震是女娲娘娘发怒,每次地震之前敢住就会提前知道,撞象棚的门,拿鼻子卷房顶上的稻草,告诉咱们要地震了,嘻嘻,这不是能听到女娲娘娘的话吗?” 原来如此!秦林把脑袋一拍,这才叫一语点醒梦中人呢!哈哈笑着抱起思忘忧亲了一嘴:“小妹妹,多谢多谢!” 顿时心中有数了,他强忍着大笑一场的冲动,叫温德胜把曹喜身上找到的东西拿来看。 按照之前秦林的命令,曹喜被关押起来,换了新的衣服,原来身上的所有东西都被扒下来保管。 打补丁的破衣服,烂鞋子,裤子,裤腰带……秦林拿起裤腰带小心的扯了扯:“哈,这裤腰带倒是结实得很,像是生丝绞的呢。” “怎么,有什么古怪?”温德胜惴惴不安的问道:“后天的朝觐,秦长官您看?” “没有、没有问题,”秦林将脏兮兮的裤腰带扔下,眼神中闪过一丝狡诈的光彩。 这家伙铁定知道什么了!徐辛夷眯着杏核眼嘿嘿冷笑,并不点破,准备回家到了晚上“严刑逼供”,不怕秦林不举手投降——当然,她已经忘了,大多数时候软瘫如泥,哀求投降的其实是她自己…… 449章 女娲的声音在线阅读 <!--t; 449章 女娲的声音 - 450章 朝觐之期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50章 朝觐之期 <!--go--> 450章 朝觐之期 缅甸贡使进贡祥瑞的朝觐之期到了,万历皇帝戴通天冠、穿绛纱袍摆驾皇极门,曲柄黄伞迎风飘摇,铜制仙鹤香炉轻烟缭绕。 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穿一袭明黄色平金绣江牙海水蟒袍伴驾,大小九卿、都督武官按班次排序,帝师首辅张居正站在御驾前的班首,众多文武官员独有他脚下铺着红色金边绒毯,身后又是两名宫女打扇。 两边身材魁梧的大汉将军俱着红袍扈从御驾,盔甲锃光瓦亮,刀枪如霜雪般明亮,一个个挺胸凸肚,抖擞精神。 金阙晓钟开万户,玉阶仙仗拥千官,花迎剑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干,天朝君临万邦,这番朝仪果然是上邦气象。 锦衣都督刘守有在武臣班次前列,秦林掌南镇抚司管理本卫军匠、温德胜管驯象所,也都在班次之中,当然位置就比刘守有靠后得多。 时辰到,宣缅甸贡使入朝。 莽应里率四名随从,跟着太监亦步亦趋的从午门走进,偷眼左右看看,只见宫阙辉煌宏大、气象森严,果然不是缅甸小邦所能比拟,又有大汉将军威严肃立,一个个身材高大雄壮、刀甲鲜明,在矮小的缅人看来宛如天神一般。 饶是莽应里野心勃勃,到此时才晓得夜郎自大四字诚不欺我,心头暗自戒惧。 随从也低着头,小声拿缅语嘀咕:“真不愧是天朝,呵,宫阙一如仙宫,卫士都像天兵天将哩……” 东吁王朝并不是白痴,缅人非常清楚自己可以在云南边陲闹一闹,趁中国不计较占点便宜,可要真和中华天朝面对面的干仗,只怕缅甸再大十倍也不够看。 过了金水桥,莽应里和随从们遥遥看见御驾,就不敢东张西望了,垂着头小心翼翼的走路,自然没看见班次里的老对头。 秦林却将莽应里瞧得分外清楚,这位嚣张跋扈的缅甸大王子此时与前番不同,穿得干干净净规规矩矩,走路那叫个小心,只可惜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高高肿着,嘴唇还是豁起来的,一边眼眶子肿得挤住了眼睛,像是闭起来的,叫人疑心他是不是睁只眼闭只眼。 不消说,这就是秦林和徐廷辅下手揍的了。 两边官员见缅甸贡使这个样子,都吃惊不小,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 吏部尚书王国光讶然,问身边同僚:“思明前辈,缅甸贡使何以这般模样?看起来不像跌伤呢,你执掌礼部,可知道内情么?” 礼部尚书潘晟字思明,也是江陵党的骨干,不仅在政治上坚定支持张居正新政,而且为官清廉仁义,居家遇到灾荒,曾多次开私仓施粥救济饥民。 潘晟是嘉靖二十年辛丑科的榜眼,王国光是嘉靖二十三年甲辰科进士,所以王国光掌吏部,班次在潘晟之先,却要称他为前辈。 “还不是咱们那位秦小友干的好事,”潘晟微微一笑:“在乌蛮市,他和定国公府那位小公爷联手,不知为什么就把缅甸大王子揍了个臭死。” 王国光听了不禁莞尔一笑,只是诧异定国公府的徐廷辅素称端正威严,怎么会和秦林秦大捣乱联手打架?便诧异的朝秦林看了看。 秦林在斜对面,也朝王国光点点头,手笼在袖子里不着行迹的拱了拱,朝潘晟致谢。 潘晟还有些话没有说出来,其实韩荐从乌蛮市回来就长篇大论的写了一篇呈文,意思是锦衣卫秦林无法无天,公然殴打贡使、破坏邦交,实乃祸国殃民之行为,提请本部尚书上奏将其严惩。 结果潘晟看到这份呈文就吃了一惊,尽人皆知秦林支持新政,虽不是江陵党,实乃江陵党的一员重要盟友,几次襄助新政,怎么韩荐和他闹起来?于是派人去去打听当时乌蛮市上的情况,向朝鲜、乌斯藏等处贡使询问经过。 朝鲜、乌斯藏贡使自然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把韩荐和莽应里说得卑劣不堪、完全有辱国格。潘晟听了回报,立刻在呈文上批了“一派胡言”四个大字,掷还给韩荐,当场撤了他提督会同馆的职司,叫他闭门思过,若再不洗心革面,小心京察的时候本部堂不留情面。 被顶头上司怒斥,韩主事吓得魂飞魄散,他现在才晓得自己和秦长官作对,真是一脚踢到了铁板上,筋断骨折啊…… 秦林掌南镇抚司,满京城地面有什么打听不到的?晓得这件事,当然要感谢潘晟。 武官这边前头也有几位侯、伯问着刘守有,刘都督当然不会替秦林隐瞒,幸灾乐祸的道:“要问谁干的,哼哼,除了本卫南镇抚司的秦将军,还有第二个飞扬跋扈,敢当街殴辱贡使、全不以朝廷‘柔远人’为意的吗?缅甸人不说便罢,要是在御前说了出来,本官看他怎么交代!” “殴辱贡使?啧啧,胆子也太大了点,不怕引起边患吗?”几位侯、伯随口附和着刘守有,反正他们也不认识秦林。 孰料武臣班首的定国公徐文璧回过头来,怪怪的看了看刘守有,不阴不阳的道:“诸位都忘了祖宗怎么起家的?咱们武勋功臣,还能怕打仗?哼哼,边患不起则已,若是缅甸敢来进犯,老夫一定请缨出征,倒不劳各位费心。” 几位侯伯都吃了一惊,老国公这明明是针对刘守有的,他两位怎么又不对付了? 刘守有被噎得没话说,心头暗自失悔,明明秦林是和徐廷辅一块揍的莽应里,徐文璧当然不会胳膊肘朝外拐了。 新袭爵的成国公朱应桢年纪虽轻,爵位很高,班次也排在前面,闻言就帮着秦林说话:“秦将军是个大大的忠臣,想来总是缅甸王子无礼,才被他打了一顿。” 刘守有把眼睛一瞪,徐文璧三朝老臣给我气受,只好忍了,你个空壳国公也来插话,放你的屁吧! 朱应桢害怕,把脖子一缩,紧紧闭上嘴巴。 大明到了万历年间,朝仪很松弛了,百官交头接耳的说话,不一会儿就都知道缅甸王子这副模样是出自秦林所赐,大家伙儿都想看看作为始作俑者他是个什么表情。 秦长官灿烂的笑容格外真挚,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咧开露出四颗门牙,一副乖宝宝的样子:不关我事啊,我是无辜的…… 靠,这人脸皮真厚!从张居正到徐文璧,从刘守有到王国光,文武百官都被秦林搞得哭笑不得。 450章 朝觐之期在线阅读 <!--t; 450章 朝觐之期 - 451章 徒手格象秦长官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51章 徒手格象秦长官 <!--go--> 451章 徒手格象秦长官 万历皇帝朱翊钧也瞧见了莽应里脸上的伤痕,很奇怪的问冯保:“冯大伴,那缅甸王子何以鼻青脸肿?难道这缅甸人强横霸道,到咱们京师里头来,还到处逞强打架么?” 冯保执掌东厂,是大明朝第一号特务头子,他当然知道底细,更不会替秦林隐瞒:“回皇爷的话,老奴听小的们说,是锦衣卫掌南镇抚司秦林和定国公府小公爷徐廷辅联手打的,原因好像是缅甸人冒犯了秦林平妻徐氏。” 万历幼年也曾见过随父母入京朝贺的徐辛夷,闻言就咧嘴一乐,身子往后仰了仰,挥手道:“徐氏?南京魏国公府那傻大姐嘛,哈哈……嗯,秦爱卿打得好,就是朕也想打他一顿。” 不防声音大了点,被站在群臣班首的张居正听见,帝师首辅回头看了学生一眼,沉声提醒:“此是接见外藩贡使的朝仪,请陛下谨言慎行。” 万历心头很怵这位严师,立刻坐直了身子,板起了脸,像泥塑菩萨似的坐在御座上。 张居正满意的笑笑,转过头去,并没有发觉好学生眼神中的一丝不满,甚至御座旁边志得意满的冯保冯督公也没在意,或者说即使看见了也没放在心上。 稍远一点儿的张诚和张鲸两位有心人,却十分敏锐的捕捉到了陛下这点一闪即逝的情绪变化…… 莽应里已走到了御前,鼓乐大作,缅甸王子是三月前抵京的,为着进献的祥瑞白象要由驯象所训练熟悉才能入贡,拖到今日才行朝觐礼,早有礼部官员教了他朝觐礼节,便匍匐于地,行了八拜礼。 万历并不开口说话,而是承制官替他宣制:“皇帝问使者来时,尔国王安否?” 莽应里跪答:“托陛下洪福,外藩举国安康。” 等缅甸王子匍匐再拜之后,承制官又宣制:“皇帝又问,尔使者远来勤劳。” 莽应里跪答:“陛下深仁厚泽,外臣虔心归慕,所以远道来朝,不辞路途劳苦。” 这程序化的一问一答,便和后世“同志们好——首长好;同志们都晒黑了——首长更黑”那套完全相同。 满朝文武看得昏昏欲睡,唯独秦林摸着下巴嘻嘻直乐:咱们泱泱大国啊,还真是古今如一,连这个套套都是一脉相承哩。 问答式的礼仪结束,就该轮到进献祥瑞了。 儒家信奉天人感应,皇帝又叫天子,凡圣天子在位,必有上天垂相,降祥瑞以示感应。 天现七色彩云,禾生双穗,地涌甘泉,奇禽异兽现世……等等异常情况都是祥瑞,传说周文王西岐大治,于是凤鸣岐山,周武王吊民伐罪,白鱼跃入舟中,便是祥瑞一说最好的证明。 如今万历帝登基八年,张居正摄政也有了八年,朝廷力推新政、清量田亩、整顿吏治、清理积欠、整军经武,一派中兴气象,正需要一个大大的祥瑞来体现圣君贤臣在位,来凝聚举国之人心。 万历本人也非常想看看白象,年轻人都有好奇心嘛,听到祥瑞就要献上,屁股就有些坐不住了。 冯保代皇帝宣召:“着令驯象所将祥瑞白象献上!” 温德胜出班跪下,迟迟疑疑的朝上拱手,吭吭哧哧半天才道:“微臣、微臣无能,白象野性未驯,前些天还踏伤人命,贸然牵到御前,万一它发狂怕要惊了圣驾,微臣就万死不能赎罪了。” 莽应里闻言头一个不信,疑疑惑惑的往这边看看,正好就瞧见温德胜身边的秦林,他缅甸人也不怎么懂朝仪,就指着他一叠声的叫起来:“你、你……对了陛下,就是这个姓秦的官儿打了藩臣,把藩臣打成这般模样!小邦进献的白象非常温顺,乃是吉祥如意的宝物,哪里会踩死人?定是他存心不良,从中捣鬼,要破坏朝觐!” 莽应里不道破还好,这直接嚷出来,百官看看他被打得活像个猪头,都摇头哂笑,难为秦林下手这么狠哪。 既然御前相争,万历也不能装聋作哑了,亲口问道:“秦爱卿,这事可是有的?” 秦林出班,一直走到班首离万历很近的位置,才行礼禀道:“回陛下的话,实是微臣打了他,请陛下降罪。不过白象也确实踩死了人,最近几天虽然温顺起来,臣等还是怕它突然发狂,惊了圣驾,陛下乃万金之躯,万一有什么闪失……” 莽应里也不晓得礼节,在旁边嘟嘟囔囔的道:“那白象咱喂了大半年,一路从云南走到京师,乖得不得了,哪里会踩死人?请陛下治秦林欺君之罪,微臣以性命担保绝无问题,微臣自己去牵象!” 秦林不理会莽应里,只是始终忧心忡忡,装出十分担忧的样子,苦口婆心的劝万历不要叫白象上来。 万历闻言就大皱眉头,身体微微前倾,低声道:“秦爱卿都敢锯头验伤、剖腹挖心,难道朕身为天子,连一头大象都害怕了?断无此理!朕又不是泥巴塑的、白纸糊的、稻草扎的。来人呐,牵大象上来!” 温德胜没动,抬眼看张居正脸色。 张居正好大喜功,也希望天降祥瑞以显示新政上合天意下通民情,料想大象已在驯象所训练三个月、莽应里又信誓旦旦,大约不会出什么岔子,便吩咐众大汉将军做好戒备,然后让温德胜把大象牵上来。 温德胜没办法,只好退下去,大约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牵着白象敢住慢慢走了过来。 此时敢住身披锦绣连肩坐褥,额头装饰着大片黄金首饰,背上驮着镶嵌七宝的琉璃宝瓶,配上它白中带粉的皮肤,实是华贵非常。 满朝文武见了都欢喜,说果真是祥瑞,否则哪里有这白色的大象? 万历喜笑颜开,越发坐不住御座了:“咦,这头象和母后的佛经上,普贤菩萨坐的白象一模一样,哈哈,我瞧它温顺得很,秦爱卿刚才言过其实了。” 冯保闻言一乐,在旁边煽风点火:“请陛下治秦林欺君之罪。” 万历这时候高兴得很,哪里有空理会什么欺君之罪?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盯着白象,跃跃欲试,似乎想自己去骑一骑。 秦林则似笑非笑的盯了冯保一眼:记吃不记打呀,冯大伴你又皮痒了? 冯保也给他瞪回去:谁叫你胡说八道的?打贡使就算了,连朝觐进献祥瑞的大典也想破坏,你叫朝廷的面子往哪儿搁?这件事,就连张相爷也不会站在你那边! 可不是吗,张居正捋着胡子,笑盈盈的看着白象,已有善于阿谀逢迎的官员高声诵道:“传说太岳先生降世,汉江有白龟出现,今日先生辅佐陛下,而有白象入贡,实乃我大明君臣相得、政通人和的天相感应哪!” 张居正出生时确实汉江有白龟浮出,所以他乳名白圭,听到这话,首辅帝师就越发高兴。 莽应里存心要坐实秦林的欺君之罪,自己走上去,从温德胜手里抢过白象的缰绳,指挥它匍匐、跪拜、甩鼻子、扇耳朵。 敢住只是头幼象,被缅甸人抢去这一年吃了不少苦头,很害怕莽应里,也就按他指挥,一一做着各种动作,憨态可掬。 得意之极的莽应里并没有注意到,四名象奴中那个身材矮瘦、脸搽得很黑的人,正用仇恨之极的目光盯着他…… 见白象如此温顺老实,文武群臣尽皆放了心,不少人瞧着秦林直摇头:别的胡闹倒也罢了,外藩向朝廷进献祥瑞的大典,你出于私仇居然想搞破坏,也太说不过去了吧?要严格追究的话,治你个殿前欺君之罪也没问题呢。 刘守有嘿嘿冷笑,盘算等会儿怎么给秦林扣顶大帽子,就算陛下对秦某人圣眷很好,也要叫他脱层皮。 冯保得意之极,朝秦林瞅了瞅。 “撤了撤了!”万历把手一挥,原本严加戒备的大汉将军们纷纷退下,鼓乐大作,莽应里牵着象舞蹈跪拜,君臣上下一派祥和。 万历看得兴起,也管不得张居正就在这里了,从御座上站起来,看样子想走近去摸摸白象。 皇帝起驾,冯保立刻拿起净鞭要鸣鞭,这净鞭是用生丝织成,染黄之后鞭梢涂蜡,打在地上像鞭炮一样劈啪作响。 不过在鸣鞭之前,冯保照例右手持鞭,左手抓着鞭身将它绷了三下,是为鸣鞭之前的试鞭。 绷绷绷三声响,既轻微又沉闷,混在鼓乐之中几不可闻。 偏偏就在此时,白象敢住的眼睛即刻就红了,猛的发力挣脱了莽应里,撒开腿冲着黄绫伞盖下面的御驾直冲过来! 莽应里吓得魂飞魄散,紧抓缰绳不放,可他哪里敌得过大象的力气?粗糙的缰绳从手心里勒过,擦得他手掌心鲜血淋漓,一时间痛入骨髓。 突逢其变,文武百官都目瞪口呆,便是有勇敢的武臣也来不及反应啊。 大汉将军更是早已撤开,此时御驾和发狂的白象之间竟然空无一人,庞然大物直奔皇极门下的御驾冲过来,万历、冯保和张居正都在它冲突的正前方! “保护陛下!”秦林突然将身一闪挡在御驾之前,只见他双脚不丁不八,牙关紧咬做视死如归状,两眼神光炯炯有如实质,身形渊停岳峙,一手握拳横档胸前,一手戟指发狂的大象,端的是神威凛凛,乍一看有如金刚怒目,仔细瞧又好似护法韦陀下凡。 于是这一幕就像电影中的定格镜头,永远留在了万历皇帝和文武群臣的记忆深处。 451章 徒手格象秦长官在线阅读 <!--t; 451章 徒手格象秦长官 - 452章 一身是胆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52章 一身是胆 <!--go--> 452章 一身是胆 张居正率先反应过来,首辅帝师指挥若定:“大汉将军何在?快挡住大象!陛下快躲开!” 万历帝久居深宫,平时又不怎么运动,是个标准的宅男小胖子,他哪里见过这阵势?眼见大象直冲过来,脚步地动山摇,他竟呆坐在御椅上动弹不得。 张居正一叫,站在御座旁边的冯保就立刻清醒了,这位督公平时养尊处优,关键时刻倒也临危不惧,一把将小胖子朱翊钧从御座上拖了起来,往旁边就躲。 万历皇帝戴通天冠穿绛纱袍,本来没什么问题,偏偏冯保穿一身明黄色平金绣江牙海水蟒袍,刚刚拖着皇帝往斜刺里窜出去几步,白象敢住就立刻改变了方向,盯住他俩直奔而来。 冯保心头道一声苦也,寻思莫不是某次国宴多吃了象拔(象鼻子,古代珍品食材),这大象要替同族报仇?可吃过象拔的也不是我冯督公一个人啊…… “保护陛下!”张诚和张鲸不约而同的挡在万历身前,两个人还互相挤着争陛下正前方的位置,唯独冯保身前空无一人。 这两个兔崽子!冯保脸上肌肉直抽。 人家张诚和张鲸也不容易啊,眼见大象狂奔而来,几千上万斤的身躯在速度加持下势不可挡,他俩吓得腿都软了,身子抖得像筛糠。 本来温顺可爱的白象敢住,在发狂之后宛如一头甩着长鼻子的妖魔,两只不算长的象牙闪着白森森的光,血红的眼睛充满了杀意! 大汉将军还没来得及从两边围拢,文武群臣惊慌失措,御驾危在旦夕,此时谁才是中流砥柱,何人能力挽狂澜? 唯独秦林秦长官不退反进,朝着狂奔的大象迎头踏上一步,前腿弓、后腿蹬,身形稳如泰山顶上一青松,左手怀中揽明月,右手宝塔托青天,双目圆睁如同百万军中冲阵保唐王的秦叔宝,气贯长虹又好像长坂坡七进七出救阿斗的常山赵子龙。 待白象冲近,秦林突然吐气开声,如同半空中打了个炸雷。 说来也怪,白象狂奔何等凶猛,竟在他这一声吼之后步伐变得错乱,似乎被他威势所震慑。 凡人之威一至于斯?从万历帝到满朝文武、护驾的大汉将军,全都看得呆了,此时此刻的秦林,简直如同天神下凡哪! 白象的速度变得慢了,不过几千上万斤的躯体直撞过来,又岂是人力所能承受的? 万历帝闭上了眼睛,不敢看接下来的一幕,冯保心头滋味怪怪的,刘守有幸灾乐祸,张居正心脏猛的一紧,徐文璧伸着手想要说什么,跌跌撞撞的王国光、潘晟、张学颜等大臣则又敬又佩 “孽畜,着打!”看着白象堪堪跑近,秦林又大喝一声,再次踏上一步,出拳中宫直进,一人一象对冲,体形相差无数倍,越发显得他神威凛凛。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成为象脚下的亡魂,万万没想到白象竟渐渐刹住了脚步,等奔至秦林身前已和平时走路差不多,秦林那一拳便直接捣到了它鼻子上。 白象奔行之力不下万斤,又推着秦林往前走了两步,这才轰然坐倒。 再看它时,哪里还有刚才那副凶狂的样子?屈着两条前腿跪下,温柔和善的昂昂叫着,长鼻子甩着卷儿,大耳朵扑扇扑扇的,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冲着秦林讨好卖乖。 呼~~秦林喘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敢住要再跑几步,老子就撑不住啦! 场面一片混乱,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白象发狂横冲直撞的时候,身后四名象奴跟着它跑,其中身材格外瘦小的那位象奴不停的拍着它的后胯,在它身后连声直叫“敢住,乖乖的,敢住,乖乖的”。 或者说,就算有人注意到了也不会觉得奇怪,象奴负责驯象,大象御前发狂他们当然要努力驯服啰,不过显然没有什么效果,如果不是秦长官大发神威,恐怕结果就相当可怕了吧! 毫无疑问,在所有人看来都是秦林临危不惧、迎难而上,在大象发狂威胁到陛下的危急关头,毅然不顾自己安危,朝着大象直冲过去,宛如天神一般降服了疯象。 大汉将军们已经把敢住围了起来,每个人瞧着秦林的眼神都充满了崇敬:啧啧,秦长官一拳怕不有万斤之力,古有项羽拔山举鼎,纣王托梁换柱,武松赤手杀虎,但能够徒手格象的,古往今来唯独秦长官一人而已! 万历帝脸色有些发白,还是努力挣开冯保,自己站了起来,平抑着呼吸,恢复作为帝王的尊严。 文武群臣都跑了过来,以张居正为首齐齐口称有罪:“臣等护驾来迟,罪该万死!” “众卿平身,”万历努力让声音显得平静,不过还是止不住急促的呼吸:“此事,与众位卿家,无涉。” “怎么搞的?!”张居正回过头,修眉挑起,丹凤眼中厉芒犹如电闪。 温德胜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脑袋磕得砰砰砰直响:“微臣罪该万死,微臣没有驯好白象……” 刑部尚书严清闪身出班,脸色沉静如铁:“启奏圣上,驯象所负责驯象,南镇抚司具体管理军匠,锦衣卫衙门总揽全卫,因此驯象所指挥温德胜、南镇抚司秦林、掌锦衣卫事刘守有三人皆有罪过,请陛下一并治罪。” 靠,这老头儿够狠! 温德胜早就趴在地上瘫了,刘守有开始幸灾乐祸,后头又嫉妒秦林大出风头,最后没想到自己也被绕进去了,只好苦笑着出班跪下,口称有罪。 “微臣有罪!”秦林也跟着跪下。 张居正捋着胡须还在想怎么办,万历已抢着问道:“哦,秦将军刚才是劝了朕不要看白象的,朕自己一意孤行,后来秦将军力挽狂澜阻住疯象,朕都看在眼中,应该是无罪有功嘛。” 秦林一本正经的答道:“忠臣以死谏报君恩,方才臣明知白象有危险而没有以死相谏,使得陛下因白象而受惊,实乃臣之罪也。” “忠臣,忠臣哪!”万历刚才见秦林徒手格象,在危急关头舍命护驾,已经感动莫名,再听他说出这番赤胆忠心的话来,丝毫也不居功自傲,便是万历生性凉薄也给感动得眼泪花花的,亲手将秦林扶起来,一席话掷地有声: “忠君报国如秦将军者,试问古往今来又有几人?徒手格象报君恩,秦将军一身是胆!” 452章 一身是胆在线阅读 <!--t; 452章 一身是胆 - 453章 先斩后奏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53章 先斩后奏 <!--go--> 453章 先斩后奏 “好、好个秦将军,果真一身是胆!”文物百官齐声大赞,方才那一幕君臣有目共睹,秦林赤手格象,实在英雄了得。 徐文璧内举不避亲,卖出三朝老臣的面子,大声赞道:“啧啧,古之飞廉恶来,恐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兵部尚书方逢时告病,兵部左侍郎代理部务曾省吾也道:“下官惯常督师,找遍十万军中也挑不出秦将军这般勇士,说什么俞龙戚虎,夸什么邓神枪刘大刀,以下官看来,皆不如秦将军!” 好嘛,俞大猷剑法第一、戚继光枪剑双绝,邓子龙的飞云枪使动犹如电闪、刘綎用一柄青龙大刀重一百二十斤,都是大明军中一等一的勇将,可在这位代理兵部的曾侍郎口中,诸位大将全都不是秦林的对手了。 就算咱们秦长官脸皮够厚,听到这番夸赞也忍不住老脸发红,有些绷不住了。 凡人哪儿能赤手格象?就算关云长复生、楚霸王起于地下,也不可能真把狂奔的大象挡住,何况秦林呢? 从头到尾,根本就是做出来的一场戏! 自打思忘忧道出大象能听见“女娲的声音”,提前预知地震,秦林就一下子回想起来:大象听到的,其实是次声波! 人们常说的声波是由压力振动发出的,振动频率越高声音就越尖锐,频率越低就越低沉,频率的单位是赫兹,人耳只能听到二十赫兹到二万赫兹的声音,超过二万赫兹的振波叫超声波,低于二十赫兹的叫次声波,超声波和次声波都是人无法听见的。 但大象耳朵和人耳朵的生理结构不同,人无法听到的次声波,大象却能听到,大象在野外用脚踩踏地面发出次声波,能传到几十里之外,叫别的大象听见,从而在同类之间传递消息。 同样的道理,地震时的地壳变动也会在地层深处发出次声波,人一无所觉,而大象却已经听见了,便能提前做出反应。 云南是地震高发区,大大小小地震是常有的,思忘忧的族人见大象总会在地震之前有烦躁不安、掀房顶等行为,便附会鬼神之说,以为它能听到女娲的怒吼,结果思忘忧一说,便帮助秦林找到了白象敢住杀人的真正原因: 黄色的绸缎,只是指示目标方位的道具,而让它进攻的命令,则是借助了次声波来掩人耳目! 次声波,听起来很玄很神秘,不借助专门的仪器,能发出次声波吗? 其实次声波在自然界是很常见的,大象踩踏地面发出次声波,人踩踏地面同样能发出微弱的次声波,甚至挪动桌椅、风吹过树叶、海浪拍击礁石都有或多或少的次声波传出。 利用白象敢住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凶手要做的也就是找到一种固定频率的器具,发出次声波来作为命令大象杀人的信号。 曹喜经年累月带大象上朝执勤,很有可能就是在朝会时发现它们对远处净鞭绷响有着特别的反应,或者是从别的地方学来了这种驯象的秘术——毕竟连孟养土司都知道大象能听见“女娲的声音”,也许别的什么人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不是以科学,而是凭日积月累的经验摸索到了大象能听见某些奇怪声音(低频振动)的秘密。 于是,曹喜实施了利用白象敢住行刺的计划。 白象从缅甸人手中进贡朝廷,要先在驯象所驯养三个月,教它熟悉朝仪、音乐和各种动作,曹喜就利用这个机会,以饿肚子、鞭打、烙铁烙等驯象手段,训练敢住一听到净鞭绷响时发出的声音,就立刻转入进攻状态,朝着黄绫缎子指示的位置冲锋 ——这其实并不困难,本来敢住长大之后就会成为沙场上威风凛凛的战象之王,孟养土司家从小就对它进行过相应的针对性训练。 曹喜的计划也非常巧妙。 驯象所为了防止大象在宫里撒野惊到圣驾和百官,也会做出许多预防措施,比如敲锣打鼓制造噪音、放宫中的大乐,甚至鸣炮、放枪,让它习惯这些声音,如果曹喜选择铜锣、鼓点之类的常见声音作为进攻信号,就很容易在训练时暴露出来。 唯独净鞭绷响时发出的次声波,频率是固定的,平时驯象并不会出现,作为进攻信号实在是太完美了。 就算曹喜并不随白象敢住上朝,只要皇帝在、只要太监鸣鞭,敢住就会毫不犹豫的朝那个穿黄色衣服的人冲过去,把他踩成肉泥! 哪知道计划百密一疏,曹喜的行为被同为象奴的华老桩发现,并且准备向秦林告发。 眼看暴露在即,曹喜不得不行险一击,用特殊工具发出了进攻信号…… 说到这里,那发出次声波的特殊工具也就昭然若揭了:就是他那根用生丝织成,和净鞭的材质、质地完全相同的腰带! 曹喜将腰带绷响,发出的声音在人耳听来又低沉、又轻微,混杂在当时嘈杂的背景声中,根本不会引起任何注意,可对于白象敢住来说,却是清清楚楚的进攻信号,于是它以战象的本能,毫不犹豫的冲着黄布手帕扬起的方向横冲直撞…… 案情的真相,一旦解开那神秘声音的来源,就立刻变得简单明了,秦林揭开谜底实在不费吹灰之力。 不过他并没有当场揭破,而是将计就计,安排了后面朝觐时,这出赤手格象的好戏。 反正曹喜还关在牢里头,慢慢收拾他也不迟,先把屎盆子往莽应里头上扣,不管于公于私,都得把缅甸弄到绝贡!另外嘛,秦长官当然也要再捞点好处,哇咔咔咔…… 得了万历帝亲口夸赞一身是胆,赤手格象的英雄壮举更是文武群臣有目共睹,这好处还能落下? 白象被捆了起来,万历重新回到御座,群臣依旧站好班次,万历缓缓启口道:“这次是朕自己不好,原本秦将军和温指挥都说白象野性未驯,是朕一意孤行要看,闹出乱子来怪不得别人。温指挥,刘都督,你二人皆无罪。” 张居正点点头,表示赞成学生的处置。 刘守有谢恩回班,原本也没有多害怕,毕竟他只是间接责任,前头还顶着个救驾的秦林呢。 温德胜就像是鬼门关打了个转回来,暗自庆幸听了秦林的,让白象敢住的原主思忘忧装成象奴跟着来了,否则只怕乱子还要闹得大些——这件事啊,他心头暗自发誓,一辈子也不往外说! 既然万历肯自己承担责任,便没人会傻到再去乱攀,又有吏部尚书王国光出班奏道:“秦林护驾有功,该当论功行赏。” “对!”万历用力一挥手:“当时朕看得很清楚,多亏秦将军拦住大象,啧啧,原来秦爱卿天生神力,竟能抵得住狂象!还请元辅帝师张先生和诸位臣工议一议,秦将军该如何升赏?” 张居正笑眯眯的看了秦林一眼,迟疑未决。 毕竟秦林年未弱冠,积功已加到锦衣卫指挥同知、怀远将军、掌南镇抚司,再一路加上去,未免有点儿骇人听闻。 论起来这御前救驾之功可大得很,加勋就算加到上护军、柱国也担得起,可不到二十岁就加柱国,实在太夸张了吧!古诗有云“杀将破军为柱国,君今官极更何加?”一旦加勋到上柱国,那就加无可加、功高不赏了…… 秦林的脾性,在张居正看来并不是沉静内敛,相反还有点飞扬跋扈,恐怕升授太快不是培养人才之道。 可要给低了,也叫别人看了寒心,搞不好这家伙还得给张相爷捣捣乱…… 身为帝师首辅,张居正一时间竟有些为难。 曾省吾不愧为江陵党的大将,略为察言观色就猜到了张相爷的心思,大声道:“以微臣之见,秦林年未弱冠而位列朝堂,这勋官嘛就暂且不忙,等他后面再立新功一并升赏,年纪轻轻就已护驾立功,还怕将来做了咱大明朝的擎天玉柱,不再立几个天大的功劳吗?” 秦林和曾省吾关系很好,曾省吾怎么劝不给他加勋呢? 虚的可以免了,要给实际的嘛! 张居正立刻明白了曾省吾的意思,正中下怀:“曾侍郎所言甚是。以老夫之见,秦林立功甚大,然资历尚浅,便升锦衣卫指挥使,授昭勇将军,掌北镇抚司,陛下以为呢?” 刘守有的脸色一下子难看得要命,文武百官窃窃私议,特别是武臣班次中的,瞧着秦林的神色颇有几分羡慕。 柱国勋官从一品,上护军勋官正二品,一旦加到正一品的上柱国,作为臣子就到了无功可赏、功高不赏的地步,实在不是秦林这个年纪能得到的; 锦衣卫指挥使乃正三品官,这个倒不算什么,刘守有都加到正一品左都督了; 可最后一个掌北镇抚司那才叫厉害! 北镇抚司为洪武十五年添设,专理诏狱钦案,成化元年增铸北镇抚司大印,历任掌司官凭此大印生杀决断,一切刑狱不必禀告掌锦衣卫都督,专折直达御前! 秦林得掌北镇抚司,从今往后办案便有了先斩后奏之权,传说中的天牢诏狱,就在他控制之下!另一方面,北镇抚司虽然在锦衣卫体系内,秦林却是直接对皇帝负责,完全可以和刘守有分庭抗礼了! 张居正既然提出了建议,万历有可能反驳吗?小胖子点头同意之际还有点遗憾:救驾大功,只给升了一级啊…… 殊不知秦长官已经喜形于色,心头高歌欢唱,浪里格朗,浪里格朗,现而今咱鸟枪换炮,执掌诏狱,手握大印,先斩后奏,嘿嘿! 453章 先斩后奏在线阅读 <!--t; 453章 先斩后奏 - 454章 绝贡之罚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54章 绝贡之罚 <!--go--> 454章 绝贡之罚 赏功罚过,秦林的功劳赏过了,藩属缅甸的过错当然也要受到惩罚。 莽应里王子瘫在地上,有气无力的直哼哼。 方才他手心被大象的缰绳勒得鲜血淋漓,正所谓十指连心,真正痛入骨髓,忙不迭松开手,又被大象后腿碰了一下。 可怜这位王子四十多岁,也是员沙场上能征惯战的宿将,但遇到大象发狂也毫无办法,这一碰就不得了,横着斜斜飞了出去,跌了个倒栽葱,重重的摔在地上,搞得一身筋骨都快被拆散了。 百多斤的人和几千上万斤的大象碰,那就叫癞蛤蟆被牛踩——浑身是伤啊! 只有莽应里自己带来的几名随从忙着替他掐人中、揉胸口,有个缅甸属官不识相,还找太监讨热水给自家王子灌下去,那太监眼睛望着天,鼻孔冲着人,重重的哼了一声,脸上皮笑肉不笑的。 莽应里并没有受到致命伤,已经悠悠醒转,见此情形就是心头一寒,情知大势不妙。 可不是嘛,方才引他进来的太监、负责接待的礼部官员、引导礼节的鸿胪寺官员,本来都是曾经受过他常例孝敬的,但此时尽皆冷眼旁观,甚至低声冷笑。 闹出这么大乱子,你还讨得了好?咱们不趁机踩你几脚,就算对得起天地良心啦! 莽应里心头直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没奈何,忍着全身伤痛,挣扎着爬到御座前跪下,砰砰砰的朝上磕头:“藩臣献的白象惊了圣驾,藩臣罪该万死!” 万历帝的脸色好不到哪儿去,瞧着这缅甸人一肚子的火,身为至尊方才在大象冲来时吓得动弹不得,天子的颜面尽失,对他这样一个要强、急于在文武百官面前证明自己的年轻人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 张居正面色古井不波,只是挑起修眉,丹凤眼闪出几许寒光。 正所谓圣人怒发不上脸,熟悉张相爷的朝臣都知道,帝师首辅这个样子,就是已经怒火中烧了。 本来想借白象这个祥瑞,以天人感应之说为新政加分,巩固自己权位,而且刚才也有人把白象和张居正降生时汉江浮出的白龟相提并论了,结果到头来白象突然发狂冲撞圣驾,这又怎么说?要是被人编进稗官野史里头,搞不好还会变成弑君杀驾的阴谋呢! 只不过毕竟是个畜生发狂,要上纲上线又显得天朝太小家子气,张居正便将袍袖一拂,沉声道:“你缅甸献的好祥瑞!难道进献之前,就没有好生驯养吗?” 莽应里哭丧着脸,本来就鼻青脸肿,看起来越发像个猪头:“藩臣从云南一路过来,大半年里头它都没有发过疯,这次、这次……想是天朝皇威太大,白象才受惊发狂。” 张居正冷笑,神色颇有几分讥嘲,暗道这缅甸王子倒也有几分急智,竟绕着圈儿夸天朝皇威盛大,把白象发狂的责任推卸开,这一手连捧带推,也算难为他了。 其实莽应里做王子到四十多岁,实是国中一员干臣,辅佐父王莽应龙打下来大大的江山,一辈子顺风顺水,只是遇到秦长官这妖孽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吃瘪。 看看张居正神色稍有和缓,莽应里就微微松了口气,想着趁热打铁,把姿态放低一点,拼着丢尽脸面也要尽量糊弄过去。 别看这家伙在乌蛮市上牛皮哄哄的威胁要绝贡、要动兵,如果大明朝真和缅甸绝贡,他们连哭都哭不出来。 这万历朝的大明,朝中张相爷励精图治,文有王国光、张学颜、曾省吾精明干练,武有戚继光、俞大猷一班儿武将个个都是天煞星下凡,国力蒸蒸日上,在四夷眼中实乃煌煌天朝。 要是天朝主动和谁绝贡,就意味着将它开除出朝贡体系,比后世开除出联合国还要厉害,别的国家可以光明正大的打它,中华天朝不会阻止,它要反击,则会随时面临大明的报复。 具体到缅甸,一旦被中华绝贡,被它征服的老挝、暹罗,都会对它离心离德;原本就阳奉阴违的柬埔寨和敌对的安南,以及更多的缅北和云南边陲土司,都会受到极大的鼓舞,在天朝撑腰之下对它采取更加敌对的态度 ——走啊,大家伙儿联手打缅甸啊,要是缺了兵器,有大明工部支援,短了粮饷,云南巡抚派饷,兵力不足,黔国公传檄增援,打赢了自然不消说,打输了背后有天朝替你撑腰! 这么爽的事情,各藩属国各土司只要不傻,都会踊跃上阵,俗话说蚁多咬死象,缅甸虽强,经得起大伙儿一窝蜂齐上?就算不把缅甸打个稀巴烂,也叫他焦头烂额。 所以莽应里在乌蛮市牛皮吹得再大,到了朝觐之时,还是老老实实低头来朝,不敢任何嚣张,出了乱子,又赶紧认罪、下跪,希图就这么糊弄过去,千万别搞到绝贡。 本来嘛,为了头畜生就绝贡,天朝还不至于这么小气,可咱们秦林秦长官会轻易放过莽大王子? “咳咳,微臣有事启奏,”秦林出班朝上禀道。 莽应里一见秦林,心尖尖打了个哆嗦,这家伙现在站出来,铁定没什么好话呀! 万历、张居正、冯保和文武百官,则都看着秦林,这位刚才大展神威救驾的大功臣,又要说什么呢? 秦林正言厉色的道:“缅甸进贡白象,恐怕并不是什么祥瑞,据微臣所知,缅王莽应龙自号白象大王,而这头白象是当世唯一的,他为什么会将珍宝入贡?留在缅甸,不是更能昭示王位稳固吗?” 莽应里强辩道:“身为藩属,有什么好东西当然应该先献给中华天朝,这才叫忠心。” 这面子话却没人肯信,莽应龙号白象大王,这白象对于他就是政权稳定的极大象征,而进贡中国的话,虽然也是祥瑞,却远没有在缅甸那么重要了。 “因为你们心头有鬼,这不是什么祥瑞,而是祸国殃民的妖孽!”秦林一句话掷地有声,朝着白象凌厉的一指。 敢住温柔的看着秦林,昂昂叫了两声,一副无辜的样子:秦长官,不带这么污蔑人,哦不,污蔑象的呀! 呃,敢住你配合吼两声、呲呲牙嘛!秦林干笑着摸了摸下巴,紧接着道:“微臣听说这头白象其实是从孟养宣慰使思个家中抢来的,缅方进攻孟养,思个全家被害,老小十不存一,以此看来白象并非祥瑞,而是杀身破家的不祥之物,所以缅甸才毫不犹豫的献给了天朝!实在是居心叵测!” 竟、竟然是这么回事! 从万历帝到文武百官全都惊呆了,思个被害、全家尽数死亡的事情,朝廷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因为把这件事看作边境土司部族冲突,没有加以重视。 但原本是祥瑞的白象,竟然是从身死家亡邦灭的孟养土司思家抢来的,那么它还是祥瑞吗?明明就是极为不详的乱国之物啊! 此时儒家信奉天人感应,缅甸将这祸乱之兆送给中国,其居心何在? 张居正声音变得极其冰冷,目光炯炯的盯着莽应里:“缅甸贡使,你们献上的白象,可是从孟养思家抢来的?” 饶是莽应里经验丰富、颇有急智,这时候也结结巴巴一句话说不出来,正如秦林的分析,本来他父王莽应龙自号白象大王,是很想留下敢住的,可孟养思家全家死绝,血流成河,又觉得抢来的白象怕是不吉利,这才献给中华天朝。 原本吧,就算秦林道破这一节,缅方也可以用“献捷天子”糊弄过去,因为藩属国打了胜仗,把战利品献给宗主国,这也是惯例。 可现在白象在陛下和百官面前发狂,就明明白白坐实了秦林不祥之兆的说法,莽应里实在辩无可辩,当下呆若木鸡,嘴里连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躲在白象敢住后面的思忘忧,瘪着小嘴,用仇恨的目光盯着莽应里,不停抚摸着白象,低声在它耳朵边道:“敢住乖,哥哥帮我们整缅甸恶贼,你要乖乖的哦。” 说着说着,小女孩的眼泪就流了下来,白象成为不祥之物,恐怕下场不会很好;可这是昨天秦林就和她说明了的,为了替思家报仇雪恨,为了对付缅甸人,也只好牺牲可怜的敢住…… 朝堂之上,百官议论纷纷,吏部尚书王国光愤声道:“缅甸人竟敢公然欺君,将不祥之兆说成祥瑞进贡,其心可诛!” 徐文璧也道:“缅甸蕞尔小国,焉敢如此欺我天朝?” 万历帝气得够呛,作为年轻的皇帝,被缅甸如此欺骗,方才又在文武百官面前大大的丢了次脸,真正怒气填胸,待要发作,终于还是忍住,问着张居正:“元辅张先生,还是您来拿主意,这缅甸如此可恶,咱们总不能平白放过。” 冯保也恨缅甸人,刚才他抱着皇帝跑,那象却追着他撵,差点没把他吓死,便煽风点火:“张先生,咱家看来可不能便宜他们,把咱皇爷都惊到了,这罪过可不小!” “绝贡!”张居正牙缝里吐出两个字,又盯着莽应里义正词严的道:“我大明深仁厚泽,藩臣恭敬便顺我者昌;汉家天威赫赫,跳梁小丑必逆我者亡!你父子强梁霸道,竟敢当面欺君,暂时绝贡以示惩罚。今以古礼不斩来使,故而放你回去,若不洗心革面,等到他日天兵一到,犁庭扫穴,汝等悔之晚矣!” 莽应里脸色比哭还难看,木木的僵在当场,还是值殿太监过来按着他的头磕了谢恩,然后把失魂落魄的大王子殿下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454章 绝贡之罚在线阅读 <!--t; 454章 绝贡之罚 - 455章 太后召见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55章 太后召见 <!--go--> 455章 太后召见 大功告成! 秦林在御前演这出徒手格象的好戏,不但自己得以升任锦衣卫指挥使掌北镇抚司,从此控制诏狱天牢,凭北镇抚司大印办案可先斩后奏、专折直达御前,而且成功的把缅甸弄得绝贡,完成了和暹罗等三国使者的约定。 从今往后,五峰海商开拓中南半岛三国的市场,金长官财源广进,秦长官的份儿也短不了! 对为国尽忠的孟养思家来说,虽然未能一举将缅甸灭国,但也叫莽应龙、莽应里父子遭受了极其严重的挫折,思个的在天之灵,想来也出了口恶气吧。 只有小女孩思忘忧轻轻抚着白象敢住的耳朵,十分的眷恋不舍,声音极为细微:“敢住,你要乖乖的哦,咱们总算把爹爹、姆妈和哥哥姐姐的冤仇报了些,可惜你马上要扔下我去见爹爹和姆妈,只有忘忧一个人活在这世上了呢……” 大汉将军们围着象,不知道这又黑又瘦的象奴和大象说着什么,反正按照规矩,白象冲撞御驾,是一定要被处死的。 秦林见状有些不忍心,却又无可奈何,有得必有失,要将缅甸弄得绝贡,牺牲这头白象也就不可避免了。 想起昨日对思忘忧和盘托出计划时,小女孩强忍痛苦的决绝,就不能不使人联想到她那位英勇壮烈的土司父亲,想必在莽应龙刀下引颈就戮时,也是这般毅然决然吧! 可惜了,恐怕白象敢住就是小女孩留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吧,为了家仇国恨却不得不将它牺牲…… 赏功罚过的朝议已定,朝觐不欢而散,大汉将军们已经把白象捆了起来,准备拖出去处死。 思忘忧扑在白象身上,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淌,尽管做出了痛苦的决定,到了最后分别的关头仍然禁不住心痛如绞啊! 白象也呜呜的低鸣着,灵活的长鼻子抚弄着小主人的背。 大汉将军们都知道象奴和所驯之象感情很深,并不以为怪,只是一叠声的催促,叫思忘忧快走。 “小兄弟,你这么搞,我们也很为难啊,可皇命难违,这白象犯了冲驾之罪,该当处死,咱们也没有办法嘛!” 说话的是陈铭豪,秦林上次替他洗冤,本来出自一片公心,结果管大汉将军的锦衣堂上官疑心秦长官和他有什么关系,因近来秦林炙手可热,居然连陈铭豪也跟着受了点好处,被提拔为大汉将军的小头目。 当然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秦林自己都不知道,只是陈铭豪心底暗自感激,只恨不能以死相报。 秦林也注意到是熟人陈铭豪在这里,朝他点点头,担心思忘忧再耽误下去被别人瞧破关节,无奈之下只好一把抓过小女孩,捂住她嘴巴就往外拖。 思忘忧昏昏沉沉的,本能的一口咬下。 哇,属狗的?秦林连忙缩手,只见掌缘被咬出了一排深深的牙印。 思忘忧清醒过来,看见是竭尽全力替思家报仇的恩人哥哥,小脸一下子就热起来,幸好涂得很黑,再发红也瞧不出来。 秦林也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人家满门尽忠,他自己却借这件事捞了不少好处,现在连白象也要牺牲掉,虽说公私兼顾吧,总有些歉疚,便哄这小女孩:“敢住上天去和你爹爹姆妈相会,想来也没什么痛苦,再说,将来哥哥总替你家报仇雪恨,也对得起敢住了。” 思忘忧眼睛蓄满泪水,很懂事的点点小脑瓜:“知道、忘忧知道,可、可人家还是很伤心……” 再懂事,她也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啊! 秦林没得办法,只好连拖带哄的把小女孩往外带走,好在另外几名象奴都是心腹弟兄改扮的,都过来帮着遮掩,倒也无人看破。 忽然一名太监从内宫匆匆赶来,大声问道:“锦衣卫秦将军还在吗?慈圣太后传他觐见!” “我就是,我就是!”秦林一叠声的答应着,忽的心头升起个念头,吩咐陈铭豪:“暂且不要处死白象,待本官见过太后再做道理。” 若是别人,陈铭豪绝对回他个皇命难违,可秦林就完全不同,陈铭豪一丝儿犹豫也没有:“谨遵长官吩咐,俺们先将它捆到金水桥边上,等您老回来发落。” 慈宁宫,慈圣李太后抱着万历帝,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数落,和从小受不到关爱的朱尧媖完全相反,这个皇帝儿子就是她的心头肉,听说他差点出了什么岔子,李太后登时就心惊胆颤。 没法子,要说重男轻女,天底下再没有比老朱家更过分的了,公主像根草,皇子是个宝,李太后也晓得满门荣华富贵都亏了这儿子,她能不十二分的小心吗? 万历帝一脸的不耐,想挣开母亲,又有些不敢,他也是十七岁的青年了,在母亲眼中却总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等秦林在太监导引下走到宫前,万历才赶紧挣脱了母亲,神色颇有些尴尬。 李太后这番见到秦林,又比上次不同,秦林正要山呼拜倒,李太后就亲自站起来,双手虚扶,一叠声的道:“秦将军快快不要行礼,若不是这皇家的规矩大,原该哀家来拜你才对哩!” 从冯保、张诚、张鲸这几个随驾的大太监,到底下小宦官小宫女,一个个瞠目结舌,心道太后这话说的,传出去怕不吓死个人?一国太后还要来拜秦长官,这面子得多大? “母后!”万历有些埋怨的看着母亲,他年龄渐长,师从张居正这个权谋大师,也懂得了为君王的很多道理,像母亲这么说就太有失君臣之分了,虽然他心底感谢秦林,却也不愿太过表露,更不愿秦林居功自傲。 李太后却把儿子瞪了一眼:“假如是平民百姓,别人救了我儿子,我这个做母亲的就不该谢谢他?我儿啊,娘也晓得皇家规矩和普通人家不一样,可娘当初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 好嘛,这是演三娘教子来了,李太后喋喋不休的一大通,万历帝不耐之极,秦林也在旁边听得心直跳。 伴君如伴虎,你老人家把我抬这么高,我还怕跌下来摔太疼了呢!这不,万历就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意思了,毕竟他身为至高无上的帝王,这种感谢再继续下去恐怕效果就适得其反了吧! 于是秦林赶紧躬身:“太后娘娘过誉,微臣愧不敢当,非是臣力能敌象,实乃紫禁城之中列祖列宗威灵庇佑。本来微臣并无大力,当时只觉皇极门顶上黄光一闪,微臣突然就力大无穷,所以才抵得住疯象……” 万历微微而笑,知道秦林这番说辞不尽不实,明明就是编出来哄人的,但他立大功而不居功,万历方才因母亲唠叨、自己羞愧而隐隐对秦林生出的几分厌烦,却是立刻烟消云散,对秦林是怎么瞧怎么顺眼了。 李太后却信了个十足十,抓着儿子手道:“皇儿,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早年也听说天子有老天爷庇佑,所以诸邪不近,想那常山赵子龙抱着阿斗在长坂坡七进七出,赵子龙虽然天下无敌,阿斗是个小小婴孩,刀枪攒刺、箭如雨下,怎么就没有伤到分毫?这个就是老天爷抱有他了……” 秦林和万历对视一眼,君臣二人都有些无奈,李太后实在太能联想了,在这一点上两个年轻人倒是深有同感。 孰料李太后话锋一转:“不过,秦将军也不是普通人,一定是星宿下凡,列祖列宗的威灵才赐他神力敌住大象,想当年,宋仁宗乃赤脚大仙降世,就有文曲星包龙图、武曲星卫青下界来保他,我儿也是天上的神仙,就有秦将军这员星宿……” 太后娘娘记错,把狄青说成卫青,未免有点张飞打岳飞的毛病,冯保眉头一挑,却是什么也没说。 哪个傻子才会当面指摘太后娘娘的口误呢! “秦将军,哀家晓得你忠心耿耿,可戏文上忠臣总是被奸臣害,我儿,你将来一定记住秦将军是个格象护驾的大忠臣,可不许听信谗言贬他的官!” 李太后说着又想了想,吩咐宫女取出一块玉佩,亲手递给秦林:“你和徐家小姐成婚,哀家在京师也不晓得,这里补上一份礼。这个玉佩是哀家之物,你拿了去,将来谁要是谗害忠良、谁要是祸乱朝纲,你只管持玉佩入宫,诸司不得阻拦,哀家替你做主!” 秦林顿时压力山大,按李太后说法,这玉佩的来头就大了,赶紧叩头道:“圣君贤相在位,陛下英明神武、烛照天下,哪来奸臣?微臣绝对用不着此物,还请娘娘收回成命。” “怎么着,嫌哀家随的礼轻了?”李太后假装不高兴。 万历帝在旁边淡淡的道:“母后既然赐给你,便收下吧。” 听皇帝开口,秦林这才将玉佩珍而重之的放进怀中,万历虽对母亲动辄干涉自己的举动有些不满,但瞧秦林格外谦虚谨慎,倒也觉得此人不错。 “那个发狂的白象,是个什么样子,可像个长鼻子妖魔?”李太后又问起秦林。 秦林心念一动,之前听过万历说起,便禀道:“回太后,和佛经上普贤菩萨骑的白象差不多。” 果然李太后一听,就来了兴趣,吩咐太监把白象牵来看看。 可怜的白象被捆了几条索子,又套了铁链子,由大汉将军簇拥着牵到慈宁宫。 “天哪,这么大个生灵,怎么要处死它?不当人子!佛菩萨也不答应!”李太后一见白象和佛经上普贤菩萨的坐骑一模一样,立刻就念起了喃无阿弥陀佛,慈悲心大起,要儿子把它放了。 万历无奈的回道:“它要伤人的,而且儿臣已经下令把它处死了……” “那就赶紧改回来呀!”李太后可不管什么君无戏言,立刻叫把大象放生,左右看看,“秦将军既有伏象之能,这白象就交你去放生罢,可不敢害了这么大个生灵啊,佛菩萨要怪罪的。” 欧耶,圆满解决!秦林早已料到李太后笃信佛经,绝不会害了这普贤菩萨的坐骑。 这下子思家小妹妹总该喜笑颜开了吧! 455章 太后召见在线阅读 <!--t; 455章 太后召见 - 456章 象拔的怨念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56章 象拔的怨念 <!--go--> 456章 象拔的怨念 秦林去了慈宁宫,思忘忧还和几个扮成象奴的心腹弟兄等在金水桥,一张小脸愁得皱巴巴的。 在小姑娘心目中,天朝皇帝是金口玉言,既然亲口下令处死白象敢住,这件事就再也没有挽回余地了,想着要和童年玩伴永别,从来都乖乖的敢住要被杀死,她就伤心得很。 直到秦林笑呵呵的牵着象从慈宁宫回到金水桥,思忘忧仍低着头不敢看敢住,又是负疚、又是难舍,那副可怜巴巴的小样儿实在叫人心酸。 秦林坏笑着摸了摸敢住的长鼻子,装模做样的对亲兵校尉们说:“弟兄们,本官听说象拔味道的不错啊,你们可曾尝过?” 几个扮成象奴的亲兵校尉面面相觑,心说秦长官也太可恶了吧?人家小姑娘不得恨死你?一个个吭吭哧哧的不说话。 敢住极通人性,似乎听懂了秦林的话,呜呜的低沉叫着,甩着长鼻挣开秦林的手爪子,对这种残害野生动物的行为表示强烈抗议。 思忘忧气得两腮鼓鼓的,瞪着眼睛撅着嘴:“哥哥你太过分了!敢住这么可怜,你还要吃它的长鼻子,呜呜,你欺负忘忧,回去告诉辛夷姐姐……” 还真哭起来啦?秦林忙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哈哈,可惜哥哥没口福啊,象拔是吃不到啦!” 思忘忧立刻止住抽泣,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 “刚才太后下旨,叫我把敢住放生!”秦林哈哈大笑,刚才这番做作,很有些欺骗小女孩的成就感啊。 咱们这位长官哪,嘿嘿……旁边几名亲兵校尉顿时满头黑线,对自家长官的恶趣味实在无话可说。 思忘忧则不敢置信的看着秦林,直到从他眼神中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瞬间就破涕为笑,摸摸敢住的长鼻子、又捏捏它的大耳朵,欢喜得无以复加,最后仰着小脸笑眯眯的道:“忘忧就知道哥哥最好了,嗯,要是不骗人,那就更好了。” 瞧你那小样儿!秦林撇撇嘴,小脸涂得黑不溜丢,眼泪流下来糊成了花猫,换了别人谁稀罕骗你? 一行人牵着象朝午门走,一路上就听见思忘忧在敢住大耳朵边上嘀嘀咕咕,秦林留意,稍微顿住了脚步,支起耳朵听她说什么。 “敢住啊敢住,你可得小心哥哥哦,他最会骗人了,你要是不小心被骗了去呀,他把你长鼻子割一截去做菜,且不说疼得很,将来也成个短鼻子的大象,难看死了!再说鼻子受了伤,遇到冬天恐怕还要伤风感冒……” 我喵了个咪的!秦林哼哼冷笑两声,不怀好意的盯着敢住的鼻子。 思忘忧吓得不轻,牵着象快走几步,赶紧离这居心不良的家伙远一点,就连白象也有所察觉,把长鼻子卷起来,似乎在说:别割我鼻子啊,很疼的…… 秦林带思忘忧回家,将敢住安顿下来。 胖子和牛大力从俞大猷那儿回来了,看见白象敢住都稀奇得很,围着思忘忧问这问那,徐文长老头子也在旁边询问云南边陲的风土人情、各大土司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看似和小姑娘闲谈,实则别有深意。 不过最高兴的还是徐辛夷,得知秦林把缅甸弄得绝贡,大王子莽应里被白象撞得像条死狗,她就高兴得拍手欢呼,追着秦林到房间里面,火热的娇躯给了他一个熊抱,丰润的唇瓣印在他的脸上。 正当秦林以为又要“大战一场”的时候,大小姐又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呃,这是? 只见徐辛夷已经和思忘忧骑到了敢住背上,在家里后花园狂奔,大小姐手舞足蹈、大呼小叫,浑不管大象把花盆踢得粉碎,把泥土踩得一塌糊涂…… 秦林以手加额,有种虚弱无力的感觉:看来还是得把大象尽快送走啊,徐辛夷跑马就有的玩了,现在还要跑象,京城里头的花花草草怕要遭殃。 刚吃过饭,洪扬善就心急火燎的跑到了秦林府上,垂头丧气的禀报:“大事不好!那曹喜关在牢里头,突然就自尽了!” 哦?秦林不慌不忙的喝着茶水漱口,似乎早在意料之中。 见秦林笃定,洪扬善也镇定下来,把事情说了一遍。 缅甸进贡白象朝觐的日子,是三个月之前就定下来的,就是今天上午,被严加看守的曹喜突然问锦衣校尉,白象是不是被牵去朝觐了。 校尉们也没细想,就随口告诉他已经去了,你老兄想破坏朝觐的阴谋早已被秦长官洞若观火,趁早歇菜吧! 结果曹喜得知消息之后,就盘腿坐在地上,口中直念什么三劫降世、弥勒转生,等到校尉弟兄们发觉不对头,这家伙居然已经咬舌自尽了! 听到这里,秦林正中下怀,他老早就把曹喜的来历猜到了七八分,只是不能在温德胜等人面前点破,否则御前救驾这出戏就演不下去了,至于曹喜嘛,原来就是准备后面宰了他灭口的,反正他利用白象敢住杀死华老桩,本就该以命相抵。 现在曹喜自己死掉,倒省了秦林一番手脚,所以秦林呵呵冷笑:“好、好个忠心的奴才,临死还在替主人开脱!哼哼,缅甸蕞尔小国,不知给了他什么好处,曹喜倒是以国士相报啊!” 洪扬善闻言怔了一怔,登时恍然大悟:“长官果然明镜高悬!曹喜临死还在把罪责往白莲教头上引,分明是替缅甸开脱……可惜,朝廷以古礼不斩来使,平白放莽应里回去,便宜了这厮!” 也不便宜啊,绝贡是仅次于出动天朝大军征伐的处罚,想当年就算偏在海外的日本,为了争夺朝贡的权利,大内氏和细川氏还互相砍起来,像地处中南半岛、与中国接壤的缅甸,各方势力错综复杂,一旦被中国主动绝贡,打击可是相当沉重的。 当天夜里,暹罗、安南、柬埔寨三国贡使就便服来到了秦林府邸,那一份感激涕零真正是难描难画,都道秦林恩重如山,小国君臣粉身难报。 “也不必粉身相报啦,五峰海商那边,你们多多担待就是了,啊哈哈哈……”秦林的笑声十分猥琐。 456章 象拔的怨念在线阅读 <!--t; 456章 象拔的怨念 - 457章 北镇抚司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57章 北镇抚司 <!--go--> 457章 北镇抚司 傍晚天色晦暗不明,京城长街上酒家挑出了昏黄的灯笼,就在秦林和徐文长接见暹罗等三国贡使,双方各取所需、欢乐开怀的时候,缅甸大王子莽应里浑身包着绷带,像个木乃伊似的躺在轿子里,被随从抬着灰溜溜的滚出北京城。 和来时礼部、鸿胪寺、会同馆派员大吹大打迎接的情景完全不同,此时没有任何人来送,就连城门口的守兵、街道两边的百姓都投来鄙夷的目光,街边顽童还朝他们吐口水、扔烂菜叶子和臭鸡蛋。 这些东吁王朝的使臣实在狼狈不堪到了极点,只恨爹妈没给自己多生两条腿,赶紧脚底下像抹了油似的,一个个抱头鼠窜。 躺在轿子里动弹不得的莽应里,心头充满了怨恨,本来他被天朝待若上宾,缅甸东吁王朝肆无忌惮的蚕食云南边陲土地,巡抚巡按还一再派人前来招抚、宣慰,东吁王朝的那股子得意就别提了。 可一切的一切,自从遇到秦林之后就全变了样,从来顺风顺水的大王子殿下,脸被抽肿了、牙被打掉了,偏偏还没地方说理,好不容易挨到朝觐,结果还没等在御前告他一状呢,作为祥瑞的白象又不知怎的发了疯,被他抓住了把柄…… 退书、逐使、绝贡,大明朝突然展现的强势让习惯于天朝的仁厚、习惯于随便捞点小便宜,天朝并不计较的缅甸人恐慌了,莽应里已经心乱如麻,回去怎么向父王交代是一层,怎么应付因为绝贡带来的负面影响,又是一层。 缅甸虽强,仇家也多,莽应里知道自己父子俩怕是要焦头烂额了。 最后看了眼夜幕下灯火辉煌的北京城,莽应里咬牙切齿的发狠;“秦林,本王子此生和你不死不休——啊哟,好痛!” 大王子正在发狠呢,心情激动了点,手一挥牵扯到手心伤处,那被粗糙缰绳磨出来的伤口登时火辣辣的疼起来,十指连心,这一番苦楚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三日后,京师东面临近京杭大运河的十里长亭,春日和暖照着大运河上烟波粼粼,杨柳依依换了新绿,正是春暖人间三月天。 思忘忧和武士歹忠、保姆阿囊,来京师时主仆三人好不孤单,去时却多了一头白象敢住,和秦林、徐辛夷依依惜别。 漕帮派来的大漕船已等了许久,终于小女孩松开了白象的缰绳,牵着秦林和徐辛夷的手,扬着清秀可爱的小脸儿,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哥哥,姐姐,忘忧永远永远记得你们!” 徐辛夷眼圈一红,她外刚内柔,实是极易动感情的人,这些日子和天真可爱的思忘忧相处,一块骑大象玩,见她要走,实在有些舍不得。 “好哭包!”秦林满不在乎的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吓唬她:“再不走,哥哥把敢住鼻子割来下酒!” 思忘忧破涕为笑:“哥哥才不会呢!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除了总要吓唬敢住……” 呃,合着我专会欺负大象?秦林摸了摸鼻子。 他也不想思忘忧和白象离开,多了这一人一象,家里的欢乐似乎都多了几倍,尤其是徐辛夷格外开心。 可这也是别无选择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思忘忧和白象久留京城,难免走漏风声,格象救驾这件事的老底泄露出去可就了不得啦! 再者,身负家仇国恨的思忘忧自己也不肯留下来的,梁园虽好不是久留之地,这个小女孩年纪虽小,肩头背负的东西却太多太多,她主动要求承担一些原本不属于这个年龄的责任,秦林也无法拒绝她的要求…… 在思忘忧主动要求之下,秦林安排她回到云南边陲,在紧邻孟养故地的腾冲卫一带活动,以武士歹忠为大将,收拢忠于思家的部属故旧,以袭扰、游击的方式继续和缅甸东吁王朝对抗。 秦林送给思忘忧白银万两充作重振旗鼓的军费,又以北镇抚司名义密令云南锦衣卫不惜一切代价帮助她,徐辛夷还以父亲魏国公徐邦瑞的名义致信黔国公沐昌祚,武功勋贵们互相之间同气连枝,沐昌祚看魏国公的面子,总要对思忘忧照应一二。 有当地忠于思家的军民百姓,有锦衣卫和黔国公帮助,背靠大明朝的腾冲卫、金腾招讨使和永昌府,思忘忧和歹忠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退回国内的腾冲、永昌,谅缅甸不敢深入中国境内追击。 敌进我退、敌疲我扰,即便朝廷暂时不发大军征剿,也不能叫东吁王朝安安稳稳的占了中国土地…… 离别的时刻终于到了,思忘忧牵着白象一步一回头的走向大漕船,及至到了船上,还朝着秦林和徐辛夷挥手,笑容像西南山野中绽放的野花,声音清脆动听:“哥哥姐姐,将来到云南来看忘忧哦!” 想到小女孩承担的责任,和将来少不了的沙场征战,众人心头都有些沉重。 “风萧萧兮易水寒,荆轲于此别燕丹……” 呃,这是谁拽文? 陆胖子一脸的悲壮。 “我打!”徐老头子脱下布鞋朝胖子脑袋上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吉利啊不吉利!忘忧小姐此去,明明是‘画角悲海月,征衣卷天霜,挥刃斩楼兰,弯弓射贤王,’秦将军在京城专候捷报!” 送走思忘忧,秦林正式从南镇抚司改任北镇抚司。 南北镇抚司名义上同级,但职权范围上南衙只管本卫官兵军匠、防止间谍和奸党恶逆渗透本卫,相当于锦衣卫内设的宪兵,北镇抚司则负责全国的间谍和反间谍工作、访查官员百姓军心民情、侦缉大奸大恶谋反作乱,权力的触角甚至伸向高丽、安南、蒙古、乌斯藏等处,相当于大明朝的“中央情报局”再加上“联邦调查局”,这权力就大得多。 而且南镇抚司虽然也有监狱,只是几间土牢而已,用来给犯法的本卫官校关禁闭;北镇抚司却管理着全天下最阴森最黑暗也最神秘的监狱,本名诏狱,俗称天牢,无论江湖中飞檐走壁的英雄豪杰,军中统帅十万雄兵的大将元戎,还是朝堂上呼风唤雨的一二品大员,只要到了这里必定气短魂销,不死也得脱层皮。 从南衙到北衙,两排房子之间就隔着锦衣卫白虎大堂前面的院坝,秦林从南镇抚司搬过去统共没走几步路,却已经正式成为了大明朝秘密情报机构的首领之一,白虎大堂之中,位次列于掌卫事锦衣都督刘守有之下,而位居众锦衣堂上官之上。 和初来咋到不同,这次到北镇抚司赴任,那些个鬼头鬼脑的千户、百户、佥事、吏目、经历、断事,一个个老实得很,在秦长官面前低眉俯首,大气儿也不敢喘一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群心狠手辣的朝廷鹰犬,都变成天真可爱的三岁小孩了呢! 吃掉北镇抚司,秦林当然就得把南镇抚司吐出来,要是他一个就把南北镇抚司都捏着,叫人家刘都督坐在白虎大堂上干瞪眼?这官场上的惯例,还是不能逞强乱来的。 不过秦林也带了心腹到北镇抚司这边来,陆远志、牛大力和原来的亲兵校尉当然要跟着,洪扬善洪指挥也跟过来,另外他还点了刁世贵和华得官两个久混京城的老油条。 洪扬善当然心头欢喜,付出总有回报,秦长官圣眷优隆、简在帝心,将来扶摇直上,跟着他还怕没有好处? 刁世贵和华得官两个则是意外之喜,秦林初来时他们还不阴不阳了几天,等到莫名其妙被打了一顿,才晓得秦长官不是易与之辈,这才老老实实的跟着秦林跑,这些天帮着踩京城的地面,功劳是谈不上,苦劳嘛也不怎么样 ——秦林动不动就请大家伙儿下馆子,八仙酒楼的山珍海味、便宜坊的烤鸭,都快给吃腻歪了,每个月还自掏腰包给大家伙儿发五两银子的工食银,贴补大家没去街上跑的常例损失,这还不够意思? 所以秦林调任北衙,权势威风又比以前大了一圈,这两位却是没做什么指望,又不是洪扬善那号主动卖身投靠的,又不是陆远志、牛大力这种旧交,人家秦长官凭什么看上你们俩? 没想到秦林除了洪扬善,就点名要他两个,刁世贵和华得官这个心头激动的啊,肩并肩的跪在秦林脚下,指天画地的说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秦长官,从今往后这百八十斤就卖给长官您哪! 这两个怂人,跑跑腿、踩踩地面还差不多,指望他两个戮力效命,还不如直接把他们杀了呢,秦林要这两位宝货做什么? 北镇抚司原来的属官们也觉着奇怪呀,私底下就问两位新长官手里的红人儿。 刁世贵大拇哥一挑,打着京片子胡扯白赖:“咱们秦长官,不仅是皇上家天字第一号的忠臣,啧啧,御前救驾,太后赐玉,谁能比得上?而且啊,人家做官这叫个仁~~义!咱哥儿俩鞍前马后的侍候,这不,他老人家但凡有点什么甜头,总不忘了咱俩!” 靠!北镇抚司这些属官脸上不露,心底把两个牛皮大王鄙视一番,暗道连你两个宝货都能在秦长官手底下混出个名堂来,咱们只要替秦长官尽心尽力,将来还怕少了好处? 于是每天秦林一到衙门吧,属官们都捧着各司各衙的文牍排队求见,桌子上的茶水稍微凉一点,就有人抢着去换热的,随口提一句哪儿工作要改进,第二天就有七八位属官各自做了洋洋洒洒的呈文,这里可以如何改,那里应该怎么办…… 千金买马骨啊! 秦林也越来越有了点大特务头子的气场,虎躯稍微震那么一震,果真有不少小弟纳头便拜了…… 457章 北镇抚司在线阅读 <!--t; 457章 北镇抚司 - 458章 都堂进京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58章 都堂进京 <!--go--> 458章 都堂进京 京师东面通州直下天津卫的北运河,是京杭大运河北段主干,烟波粼粼的河面上漕船南来北往,两岸纤夫号子此起彼伏。 北上的漕船满载着沉甸甸的粮食、瓷器、海盐和布匹,把吃水线压得极低,南下的船只则轻快得多,但货物的价值并不低,高丽的人参、东珠,辽东的貂皮、鹿茸,都是销路极好的俏货色。 除了运载货物的漕船,河面上还有不少载客的民船和官船,民船样式质朴,官船则扎花结彩,甚至甲板上还有鼓乐班子吹拉弹唱。 走运河虽然比骑马奔驰慢,胜在平稳舒适,方便不能骑马的老弱妇孺家眷同船随行,还能带不少沉重的行礼,所以各地官员进京离京都首选走运河水路。 各艘官船的船头都挑着高高的官衔灯笼,凡是职衔卑小的遇到了位高权重的,不必答话就主动让开水路,甚至本来并不认识的官员也走到甲板上通名答话,只要有三四条官船相遇,某别驾、某方伯、某将军的称呼就不绝于耳。 在进京的诸多官船中,有一艘张灯结彩的大船速度最快,凡是挡路的船无论官民通通避让,别的船上不停有官员出来拜见,敬称“都堂大老爷”。 开玩笑,没看见那船上挑着的官衔灯笼大书着“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张”? 都察院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 凡大臣奸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政者,凡百官猥茸贪冒坏官纪者,俱加以弹劾。 遇期觐之期,京察外考,会同吏部决定官员陟黜。 遇大狱重囚事关重大之案件,都察院则会同刑部、大理寺进行审理,谓之“三堂会审”。 也即是说,都察院不但是专职的廉政反贪检察机关,还具有部分人事权和司法权,实是大明朝中央的重要部门,历任左右都御史为正二品高官,与六部尚书并列。 佥都御史虽然只是正四品,却是清贵之官,在都察院仅位于左右都御史、副都御史之下,尤其是掌握京察外考和弹劾之权,为朝堂大员,敬称“都堂”老爷。 谁敢冒着得罪一位佥都御史的危险,在这运河上拿大? 甲板上笑呵呵的拱手回应着各位让路的官员,张公鱼张大都堂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走了什么鸿运,两三年间由从五品知州升知府,升京畿道,又迁任素称清贵的佥都御史,这运气真是杠杠的啊! 京畿道挂提醒按察副使衔,也是正四品,可四品和四品能比吗? 京畿道窝在南京,和南京六部一群胡子都白了的喝茶尚书、饭桶侍郎打堆,大家伙儿混吃等死; 京师都察院的佥都御史则协掌纠劾全国文武官员勋臣贵戚,都察院内升任就是都御史副都御史,外放则巡抚总督,改六部就做左右侍郎,和京畿道的前途相比,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好比后世从“史志办”、“老干局”调到了“公检法”、“国地税”,跳出药罐子,进了蜜罐子啦! 张公鱼心头感叹,看着两岸与江南春色迥异的北地风光,一时间酸性大发,不,是诗兴大发,捧着肚子吟起白乐天诗句:“已将四海声名去,又占三春风景来,哈哈哈哈……” 忽然听得舱中夫人叫道:“哎呀不好,这见天的坐船水汽重,从杭州带的龙井茶都潮啦!” “怎么搞的?”张公鱼走回舱中,唠唠叨叨的道:“我那把兄弟秦林在京师锦衣卫为官,他不怎么喝酒,就爱喝口好茶……” 秦林做法医,当然不能喝太多酒,会对细致的感觉和缜密的逻辑思维造成影响嘛!但熬夜办案时,一杯浓茶是少不了的。 “人家稀罕你这点茶!”夫人横了他一眼,“你既做了都堂,也算朝廷大员了,官场上帮衬帮衬他,不比送点茶好些?” 张公鱼也道:“夫人说的是,我寻思这番做了都堂,总要帮衬帮衬他,以前受他恩惠可不少呢,从蕲州知州直做到京畿道,多亏他几次三番的帮忙,哈哈,不过这一次升佥都御史,可是座师申老先生简拔任用了。” 敢情张都堂还不晓得这次仍然是把兄弟秦林提携,还以为自己运气好、加上座师申时行得力。 春风拂面,阳光和煦,正在高兴处,忽然听得舱外几名仆人大声叫:“哇,白色的大象,普贤菩萨坐骑下凡啦!” 白色的大象?张公鱼不相信,一边走一边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佛’字从人从弗,本乃胡人也,实为后人附会的虚妄之谈……” 运河水面比不上长江、钱塘宽阔,航船都是紧贴着交错,从北面京师方向驶来的一艘船与张公鱼的坐船交错而过,两船相距不过丈余。 但见那船上果真有头浑身白中带粉的大象,还有名玉雪可爱的小女孩作西南夷人打扮,裸着双足带金环,和那白象嬉戏。 张公鱼为人本有些糊涂,猛然见这头大象就在距自己不到一丈远的地方,吓得惊叫起来:“妖、妖、妖,妖怪!” “我的白象才不是妖怪呢!”小女孩拍了拍白象耳朵,“敢住,喷他!” 白象把鼻子伸到河水里吸了水,对准张公鱼就喷过去,呼啦啦疑是银河落九天,张都堂还没进京就先变成了落汤鸡。 “哈哈哈哈……”载着小女孩和大象的漕船顺流远去,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张公鱼跳着脚直叫,手下待要掉转船头去追,张都堂一边脱湿衣服,一边摇手:“夷人不通教化,随她去罢!怪了,‘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夫子古训,这里怎么不大见效呢?” 张公鱼懵懵懂懂的跑到京师赴任,未曾朝天子,先去见相公,安顿了家小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见座师申时行。 结果刚走到大学士宅第外头,突然就有人叫道:“张老兄,张公鱼张大都堂,哈哈,别来无恙?” “秦老弟!”张公鱼立刻眉花眼笑。 458章 都堂进京在线阅读 <!--t; 458章 都堂进京 - 459章 长官施恩不望报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59章 长官施恩不望报 <!--go--> 459章 长官施恩不望报 来人身穿一袭青衫便服,神情潇洒磊落,脸上笑容可掬,正是张公鱼的把兄弟秦林,身后还跟着两位张公鱼在蕲州做父母官时的老熟人,身形犹如托塔天王的牛大力、肉滚滚的陆远志。 张公鱼一见秦林是又惊又喜:“哎呀这真是巧,京城这么大,怎么就凑巧碰到老弟了?本来愚兄拜了申阁老,接着就要去找你呢,没想到却有此巧遇。” 巧遇?偌大的四九城住的人家怕不上百万,要在街上巧遇可不容易。 作为掌北镇抚司的锦衣卫指挥使,只要秦林想知道,连张公鱼坐船北来这一路上每顿饭吃了什么,见过哪些人,夜里说什么梦话都瞒不过他,在申时行府第前头“巧遇”张都堂,那再容易不过了。 秦林当然不会揭破这层,只是笑道:“张老哥怕不晓得京师如今的规矩,这时候申阁老还在内阁办公呢,你来早了一个时辰。” “原来如此!”张公鱼讪笑起来,他糊里糊涂的,本来也没记清内阁上下班的时间。 秦林又指着陆远志和牛大力:“这两位弟兄,张老哥在蕲州任上都是认识的。” 陆远志、牛大力齐齐拱手和张公鱼见礼。 牛大力在张公鱼任上做过壮班班头,按原来称呼,口口声声称他堂尊,陆远志也收起杀猪的嘴脸,文绉绉的道:“张都堂在蕲州任上牧民教化,卑职接的家信里提到百姓多有怀念,张大老爷可谓‘遗爱在民’了。” 这几句话不是恭维,张公鱼做官瞒颃糊涂得很,可从来不刮地皮、敲骨吸髓盘剥百姓,为图省事还屡屡自掏腰包让原被告息事宁人,在如今的地方官里头,虽算不上政声斐然,倒也很被老百姓喜欢。 张公鱼也哈哈笑着和他们见礼,客气道:“两位在蕲州时,本都堂就认得绝非池中物,跟了我这秦老弟,自是风云际会,现在想必也做到小旗、总旗了吧?” “过奖,过奖”,陆远志和牛大力谦虚的打着哈哈。 张公鱼问小旗、总旗,当然不是看低他俩,平民良家子投充锦衣卫,从力士做起,升个校尉就得五年十年,再往上更是需要异常功劳才行,短短两三年从平民百姓能升到小旗、总旗,已是惊人的火速提拔了。 偏偏张公鱼还猜得小了!陆胖子和牛大力跟着秦林,这官职也一路水涨船高,他俩都是百户官了,秦林掌了南衙,正准备想办法给他们升副千户呢! 相视一笑,陆、牛两位弟兄没有道破,确实不约而同的看了看秦林:当初在蕲州城,觉得锦衣百户石韦已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没想到有朝一日,秦林扶摇直上做到锦衣卫指挥使、掌北镇抚司,自己哥儿俩也到了百户位置,和当初的石韦石大老爷一样大小了,这不是全靠秦林秦长官的提携吗? 老友重逢,申时行又不在家,众人便先去饭馆坐坐。 外地官员进京,第一个去处少不了就是便宜坊,掌柜的看见是新任锦衣卫北镇抚司掌衙到了,那副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的样子叫秦林自己都有些吃不消。 张公鱼的惊讶就更别提了,只是他的想法是另外一层:秦老弟刮地皮有多厉害,把掌柜的吓成这般模样?啧啧,在南京就听说他在庚字所任上教锦衣军余收常例,现在整个南直隶的锦衣官校都在唱他编的那首战歌呢。 什么绣春刀出闪霹雳,大明鹰犬是锦衣,倒也朗朗上口,后面的砸必狠、打必烂,搬走货物充常例,未免显得太气势汹汹了点……瞧这掌柜的,胆子都快给吓破啦! 秦林并不点明他扳倒杨兆、扶耿定力做蓟辽总督、又推荐张公鱼接任佥都御史这些事,只是一味和张公鱼谈笑,说些蕲州掌故、江南风物。 提到南京这段时间最火的事情,那就是槿黛女医馆了,一改没有专门为女性病患提供医疗服务的旧例,女医馆从坐堂医生到护工、药房全是女性,十分契合礼教的要求,又为广大妇女同胞提供了医疗服务,从今往后再没有因为“男女授受不亲”而拒绝医生施治,从而香消玉殒的榆木脑袋“烈女”了。 张公鱼说起来就是大拇指一竖:“秦老弟别的事情于国有功,就不必再提,单单设女医馆一项,就实在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就是别的县城、州府,也有不少效仿的,现在整个江南,稍大点的城市都开起了女医馆呢!” 秦林微微一笑,这个结果早在意料之中。 达官显贵老爷们,十个有九个恨不得把老婆女儿加七八房小妾通通关在后院,连别人看一眼都要嫉妒的,虽然生病看医生是迫不得已,也生怕于妇德有损,连悬丝诊脉这种神话都可以编出来,也真难为人啦! 现在有全部由女性工作人员组成的女医馆,这些贵妇小姐们当然会改到女医馆就诊,很多关于隐私的病症也可以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了,推拿按摩针灸也不必遮遮掩掩了,岂不是好的很? 至于别人效仿嘛,秦林倒是巴不得呢,如果满天下只有槿黛女医馆,那就太招人眼目了,效仿的人一多,到处开起女医馆,才不显得特立独行嘛,更有利于开展情报工作嘛。 也不怕抢生意,槿黛女医馆是走的高端路线,就在南京、扬州、杭州等几处通衢要道收集达官显贵府邸的情报就行了,像一般的县城、州府,秦林还没那闲功夫去开设呢。 说到后头大家伙儿酒酣耳热,张公鱼拍着胸脯子大包大揽:“以前多承老弟的情,愚兄无以为报;现在愚兄做到都堂,秦老弟有什么事情只管找老哥,一定帮衬!” “这样啊,那就多谢张老哥了!”秦林笑眯眯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算算时候到了,张公鱼便告辞出去拜见座师申时行。 秦林瞧着张都堂的背影微微点头,此人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在官场上也算难得的厚道之人,不枉自己提拔他一场。 陆胖子在旁边直嘟嘴巴:“秦哥,你怎么不告诉他……” 刚才席上陆远志几次三番想挑明了,秦林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拿话岔过去,只叙闲话,不提官场,到最后始终没提一个字。 “那不成市恩卖好了吗?”秦林摸了摸鼻子,正气凛然的道:“本官做人堂堂正正,从来施恩不望报,胖子你刚才总想挑明,未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靠,你还君子呢!陆胖子撇撇嘴,心说胖爷我这辈子就没见过比秦哥你更阴险狡诈的人,君子两个字啊,秦长官您恐怕连点边都沾不上…… 张公鱼去拜申时行,申阁老每年的冰敬炭敬,这位门生是送得最多的,而且申时行虽然比张公鱼精明强干得多,可脾气同样是软绵绵的老好人,这师生俩倒也投缘,申时行足足和他谈了大半个时辰才端茶送客,在来大学士府第拜访的客人当中,算是格外青眼有加的了。 申时行混官场久了,说话也是吞吞吐吐,半天问了几句,看似漫不经心的问张公鱼,说锦衣卫的秦林是你把兄弟? 张公鱼糊里糊涂的,这前部着村后不着店的一句话,哪里就能会意?随口答声是的,也就没了下文,申时行微微笑了一下,便不再问。 拜了座师,张公鱼才到都察院衙门上任。 这位糊涂大老爷的名声早就传出去几分了,佥都御史在外头官威赫赫,在都察院里头却不怎么了不起,上头有左右都御史、副都御史,底下十三道监察御史又是个个牛皮哄哄,以清流言官、直谏忠臣自居,从来只认得自己宗主、座师,哪里把张公鱼这外地新来的佥都御史放在眼里? 虽然同为佥都御史,张都堂的清流名望、士林地位赶前头升任的耿二先生实在差太远了,一直做着地方官,京师里头都没怎么听说有这号人物,清流当中也没几分名声,更不像耿定力那样,有许多的门生故吏替他摇旗呐喊,可以登高一呼群山响应。 所以张都堂赴任,拜过左都御史陈炌之后就冷清下来,每天坐在自己衙署里头发呆,直如木偶人一般,饶是他性情颟颃,也觉出点不对味了。 这一日又是众御史前来画到,在点名簿子上划一杠就算来上过班了,丘橓和同为监察御史的两位朋友,孙承南、雷士帧一块来到衙门。 “茂实兄,你说新来的那张都堂,寿头寿脑的像个呆子,何德何能就接耿二先生的位置?”孙承南疑惑不解的问着,也没什么顾虑,根本不怕被人听了去。 丘橓正在本子上替同僚画到,头也不回的道:“想是朝廷闭着眼睛在官员名录上乱点的,否则撞大运也轮不到他老人家吧,哈哈!” 忽然气氛有些奇怪,回头一看,孙承南和雷士帧挤眉弄眼的笑,稍远点的地方,张公鱼一脸的尴尬。 “张都堂早啊!”丘橓丝毫不以为意,他身后有座师耿二先生,新鲜出炉的蓟辽总督,哪里把张公鱼这傻冒放在眼里? 丘橓和两位朋友嘻嘻哈哈的从张公鱼身边走过去。 张都堂那副沮丧的样子就别提了,嘟嘟囔囔的道:“秦林秦老弟啊,原说老把兄做了都堂,总要照应你一二,没想到、没想到老哥无能,连自己都……” 459章 长官施恩不望报在线阅读 <!--t; 459章 长官施恩不望报 - 460章 如梦初醒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60章 如梦初醒 <!--go--> 460章 如梦初醒 听到张公鱼这番自怨自艾,前头走着的丘橓忽然脚步一顿,身上每块肌肉每块骨骼都像雕塑似的凝固了,一张脸僵硬得好似铁板。 接着丘御史突然一百八十度原地转身,僵硬的脸在瞬间变得活泛起来:“张~都~堂~,您老说的把兄弟,可是锦衣卫指挥使、掌北镇抚司秦林秦长官?” 张公鱼闻言倒吓了一跳:“秦老弟已做到指挥使、掌北衙了?!这、这才多久啊?” 刹那间,丘橓的眼角嘴角同时往上连扯,片刻之前还写满不屑一顾的脸上,笑容如同春风般荡漾:“哎呀呀,原来张都堂张先生是秦长官盟兄,失敬失敬!下官座主耿二先生与秦长官是至交好友啊,论起来张都堂正是师门长辈,请受学生一拜!” 孙承南也醒悟过来,赶紧道:“张都堂真正虚怀若谷,这么些天也不露丝毫口风,实在太谦虚了。” 雷士帧则假装埋怨,实为谄媚:“有这样一位遮奢的盟弟,张都堂怎不早说?如今秦将军赤手格象、御前救驾,是满朝文武里头的天字第一号红人,张都堂既与他八拜订交,必定也是人中龙凤啊!” 忽然之间风向就来了个大翻转,原本的凛冽西北风,变作了和煦的东南风,原来的冷脸和白眼,换成了热情的笑容和滚烫的词句,丘橓、孙承南、雷士帧和另外几名监察御史,顿时众星捧月般将张公鱼围在中间,你一句我一句,高帽子一顶接一顶往他头上掼。 张公鱼木立当场,前后剧烈的反差对比让这个老好人不知所措,只是喃喃的道:“秦林、秦老弟竟有这么厉害?什么叫格象救驾啊,我怎么听不懂……” “啧啧啧,张都堂与秦将军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将功名利禄视如浮云啊!”丘橓连声赞叹着,作为老把哥连盟弟的功名都不打听,这是多么高洁的品行,堪与五柳先生陶渊明相比嘛。 孙承南把大拇指一挑,“张都堂襟怀冲淡,如皓月朗星,与秦将军之间真是高山流水之遗风,下官佩服佩服!” 雷士帧满脸的敬仰,冲着张公鱼深深一揖到地:“举世皆浊我独清,张都堂颇有古人之风,将来必为咱们清流的又一位中流砥柱啊!耿二先生从左佥都御史任上去职,又有张都堂继任,咱们都察院始终正气充盈,仁人志士前后相继,实乃士林中的一段佳话。” 张公鱼呵呵傻笑,从来没被捧得这么高,心头既高兴又不好意思。 毕竟他为人老实,被这些个监察御史一捧,就算前头有些不愉快也抛到了脑后,连声道诸位谬赞。 只是怎么也闹不明白,都说都察院的这些个监察御史和六科的给事中们,从来和厂卫尿不到一壶里去,为什么他们居然如此推崇秦林?张公鱼不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睁着两只眼一个劲儿的追问。 “嗨呀,张都堂还不晓得?”丘橓跌着脚,一叠声的道:“缅甸以进贡祥瑞为名送来的白象,实则不祥之物,在御前横冲直撞,差点发生令我辈臣子不忍言之事,多亏了令盟弟秦将军奋身而出,运起千钧之力,居然赤手空拳以人力敌住疯象,这才救了圣驾。舍身救驾之功,古往今来又有几人?如今圣眷优隆、简在帝心,是不消说的了。” 雷士帧羡慕得眼睛发红:“秦将军岂止简在帝心?非但年未弱冠便执掌锦衣卫北镇抚司大印,断狱可便宜行事、先斩后奏,慈圣太后娘娘更是亲赐玉佩,荣宠有加啊!” “岂但如此,细说起来,张都堂转任左佥都御史,也和秦将军有些关系呢!”孙承南补充道。 咦,这可奇了,难道他晓得秦林提携张公鱼的事情? 丘橓、雷士帧两个肚子里就埋怨开了:老孙你既然晓得张都堂和秦将军有些首尾,怎么前头不说开,叫咱们俩蒙在鼓里? 却听得孙承南又道:“正是秦将军与兵部曾侍郎查明杨兆贪污巨额粮饷一案,杨兆落马,耿二先生才众望所归,出任蓟辽总督。耿二先生离职,空出了左佥都御史一职,于是张都堂自南京调任京师,这不也是秦将军之力么?哈哈哈哈……” 原来如此!丘橓和雷士帧跟着就笑了起来。 他们当然没把这话当真,只是开个玩笑,毕竟秦林当时只是锦衣卫指挥佥事,代掌南衙,即使扳倒了杨兆,怎么就能决定耿定力去做蓟辽总督?至于耿二先生离任之后,张公鱼来接班,那就说得更远了,更加叫人匪夷所思。 哪晓得这番话听在张公鱼耳中,他心里面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饶是张公鱼做人糊涂,也明白座师申阁老为什么要提到秦林了。 “秦老弟、秦老弟你真是,嗨!”张公鱼一拍大腿,拱手和几位监察御史道别,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孙承南见状一笑:“这位张都堂,还真是大惊小怪的,哈哈。” 丘橓却神色肃然,正儿八经的对两位朋友道:“张都堂做人实诚,咱们却不能‘君子可欺之以方’,而且今后还要把张都堂推戴起来,万一有什么……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茂实兄说的是!”雷士帧和孙承南都连连点头,张公鱼有些蹒跚而显得滑稽的背影,在此时此刻也变得格外亲切起来…… 张公鱼从都察院衙门出来,一乘轿子直接抬到了秦林府上,通报之后秦林笑盈盈的迎了出来。 “秦老弟!”张公鱼抢上一步,握着秦林的手,喉头上下滚动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林故作不知,将张公鱼迎进去:“张老哥今日光降,老弟我这里蓬荜生辉啊!不知近来都察院的庶务,还顺手吗?” 张公鱼激动无比,吭吭哧哧半天才挤出一句:“秦老弟,你还要把老哥瞒到几时!?” 秦林这才假作失惊,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张老哥晓得什么了?咳咳,非是小弟有意相瞒,你我盟兄弟彼此要好,互相帮衬帮衬也算不得什么,所以小弟……” “愚兄一而再、再而三受贤弟恩惠,偏偏还不自知,真是、真是惭愧无地啊!”张公鱼冲着秦林深深一揖,那股感激涕零之意,简直是言语难以形容。 官场上拜盟并不是刘关张桃园结义同生共死,而是互相换一张帖子就行了,一般都把这看得很寻常,张公鱼虽然和秦林友善,也没到太深的地步。 可这么一来,张都堂真的要对秦林肝胆相照啦! “靠,咱们长官装得真像啊!”看到这一幕的陆胖子,对秦林做戏的功夫佩服得五体投地。 牛大力也一脸的哭笑不得:“长官果然是施恩不望报……” 460章 如梦初醒在线阅读 <!--t; 460章 如梦初醒 - 461章 圣眷优隆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61章 圣眷优隆 <!--go--> 461章 圣眷优隆 举世瞩目的万历庚辰科取士,终于快要落下帷幕了。 明代每三年举行一次科举,头年秋天八月间,各府州县的秀才到本省省城去,应乡试、考举人,称为秋闱;第二年春天二月间,各省举人和国子监监生进京应会试,取中称贡士,紧接着三月份应殿试,考中就是进士,这就叫春闱。 还是秦林赴密云查办杨兆案那些天,各地前来应庚辰科春闱的举人就挤满了京城,四处访文友、做文会、拜老师、找做京官的同乡取结,搞得乌烟瘴气、酸味冲天。 本届会试总裁官为文渊阁大学士礼部尚书申时行,副主考礼部右侍郎翰林学士余有丁,都是张居正一手提拔起来的官员。 会试结束,秦林的老朋友,张居正府上张敬修、张懋修两位公子都不出所料的顺利通过。 那些没有通过会试的举子则黯然回乡,只有极少数会厚着脸皮留在京师探探门路,预备三年后的下一科卷土重来,可见人都好像矮了一等。 三月十五日,乃是殿试之期,万历帝御皇极殿,贡士们则在皇极殿东西两庑应试,礼部尚书、侍郎充提调,内阁辅臣及各部大员、翰林学士充读卷官,锦衣卫监考。 秦林作为红极一时的锦衣卫指挥使、掌北镇抚司,也亲自参与了监考工作。 这天皇极殿东西两庑添设了许多桌椅,文武百官穿着公服分班次侍立,刘守有和秦林是负责监考的值殿官,并不站在班次当中,而是领着校尉四处巡查。 刘守有端着架子,秦林则嘻嘻哈哈和各位熟人插科打诨,文臣班首张居正,武勋班首徐文璧,吏部尚书王国光、礼部尚书潘晟等人都是秦林老相识了,见他嬉皮笑脸没个正形,也都不以为忤,一笑了之。 忽然贡士群中有人冷笑:“哼,佞幸之臣,偶然得势,居然也沐猴而冠,俨然充作朝廷大员了!有此等人监考,真是我辈正人君子的耻辱!” 这人声音并不大,偏偏秦林耳朵灵的很,闻声朝那边一看,原来是当初就和他不大对付的金陵四公子之首、南京乡试头名的顾宪成顾解元。 顾宪成在文风最盛的南直隶夺了乡试解元,礼部会试同样高居前列,这次是决心要在殿试上夺状元的,他背后站着整个儒林,自诩忠臣义士,哪里把秦林这偶然幸进的“佞臣”放在眼里? 贡士们都晓得顾宪成名声,听他这么说,就有好几个人朝秦林投来鄙夷的目光,就是嘛,只不过御前偶然被大象撞了一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就敢在我们这群未来的朝廷柱石面前耀武扬威? 和已经在官场上混了相当时间的丘橓、雷士帧等人不同,这些贡士都是新鲜出炉的“天之骄子”,一个个眼高于顶,浑身长角带刺儿。 秦林听得顾宪成这句,顿时心头大怒,心道你和刘戡之为友,也是个面子上沽名钓誉、骨子里男盗女娼的货,还有脸来说我? 他面上却是古井不波,也不理会顾宪成的挑衅,就冲着贡士群中的张敬修、张懋修两弟兄打招呼:“两位张兄,预祝你们本科金榜题名啊!最好把状元榜眼都夺了,兄弟同榜,也算一段佳话。” 张敬修无可奈何的苦笑,秦老弟你还真是直截了当,虽然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嘿嘿。 张懋修则生性跳脱得多,咧着嘴哈哈一笑:“借秦世兄吉言。不过平时都让大哥,这番只能屈他做榜眼了——我的文才比他好一点咧。” 好嘛,张懋修言下之意就是本科状元非他莫属了。 贡士们一阵骚动,人人都盯着顾宪成。 尽人皆知,顾宪成口口声声要夺状元,当然他文名很盛,就算上个月礼部会试的头名,尊称会元公的萧良有,夺魁的呼声都没他高。 秦林和张懋修这番对话,完全就是在打顾宪成的脸啊! 果然,顾解元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很难看,现在尚未开始考试,结果如何还不得而知,他前一段时间也和张家兄弟走得比较近,所以心头虽不高兴张懋修,嘴上却不说什么,只是冷冰冰的盯着秦林,恨不得一口把他咬死: “秦将军既负责值殿监考,还是不要把话说得太早,否则叫人疑心有什么情弊了!” 靠,丫话里有话,夹枪带棒啊! 秦林呵呵笑着不予置评,心头不知盘算着什么鬼主意。 张懋修听了却是面皮绯红,待要和顾宪成争论,大哥张敬修把他一拉,呵呵笑着做个团团揖:“诸位,殿试乃天子取士大典,最为公正,大家既然站到这皇极殿中,就是一手锦绣文章要货与帝王家的,何必还没开考就疑神疑鬼,岂不是自乱心绪吗?” 贡士们一听,觉得很有道理,这考试时的心情是很重要的,便不再和顾宪成废话,有人甚至暗中埋怨他,不该让大家伙儿疑神疑鬼、心神不宁。 “顾解元,祝你等会儿下笔如有神啊!”秦林嘿嘿坏笑着走过一边,旁人倒也罢了,张敬修、张懋修两弟兄心头一叹,晓得这家伙不怀好意。 万历帝升殿,净鞭、礼炮齐鸣,执事官举策题入内,将题目放在皇帝面前的大案上,贡士朝大案行五拜三叩礼,然后除殿试读卷官、提调官之外的文武百官鱼贯而退,贡士到皇极殿东西两边设好的座位答题应考。 总的来说,除了规格更高、监考更严,和后世的高考也相差不多。 万历帝朱翊钧高踞御座,充任读卷官的申时行、提调官的潘晟、监考官的刘守有等官员四下巡查,秦林也东晃晃西晃晃,只在顾宪成跟前打转。 虽然秦林总在眼前晃来晃去的,顾宪成仍是专心专意的答题,丝毫不受干扰:哼,这点小伎俩想弄得爷分神?做梦吧!爷是府试、乡试、会试一路考过来的,久经考验! “好痒啊,这都几天没洗头啦?”秦林忽然把手伸到无翅乌纱里头,呼啦呼啦的抓起了头皮。 我忍!顾宪成只觉自己脑袋也痒起来了,想到当状元的风光,只好强忍骚扰,不去理会秦林。 靠,丫的够强!秦林心头冷笑一声,忽然又伸手去抓背,低声自言自语:“哎呀,怎么背上也痒起来了?今个儿回去赶紧洗澡。” 我还忍!顾宪成的坐功也是苦练过的,虽然被秦林闹得背上也觉着痒起来,仍然咬牙苦忍,奋笔疾书。 秦林对顾宪成佩服之情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不过很快他就使出了大杀器。 “咦,怎么脚底板也痒起来?了不得,了不得!”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秦林居然伸手去脱靴子,看起来是要抓脚底板,御座上的万历,巡查的申时行、刘守有,全都目瞪口呆。 我忍、我忍、我忍无可忍了!顾宪成再也沉不住气,跪下禀道:“陛下、列位老先生,秦林秦将军屡次骚扰学生,开科取士乃朝廷大典,岂容他如此亵渎!” 申时行好一番辛苦才忍住笑,都晓得秦林是个泼皮无赖,不过谁也没想到他居然无赖到如此地步! 刘守有则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心道怎么这次就让秦林来做监考官了?下一次无论如何都别叫他来了吧,否则本官会被他拖累死的! 秦林假作惶恐,跑到御前拱手道:“陛下,微臣出身草莽,没读过什么书,只晓得赤胆忠心报效皇恩,这殿试监考嘛,实在不晓得不能挠痒痒,还请陛下恕罪,臣不再挠了。” 冯保看了秦林一眼,换以前早就趁机中伤了,这次却没有说什么,毕竟秦林刚刚在格象救驾一事中,也算间接救过他的命呢。 万历看看秦林这幅惫懒样子,又看看顾宪成,脸上不动声色,心头早已乐翻。 他虽是皇帝,却被母亲李太后、大伴冯保、帝师张居正三位管得死死的,一点儿逾矩的事情都不能做,看到秦林在严肃的殿试大典上捉弄顾宪成,只觉从来没有这么好笑的事情,不要说生气了,反而觉得挺高兴的。 但是作为皇帝,万历最终还是没做出太过分的事情,把秦林看了看:“秦将军既然知道要值殿监考,怎不事先沐浴了来?一个劲儿的挠痒痒,未免有失官体……不过,顾宪成你身为贡士,轻易便受干扰,这养气功夫未免也稍差了一点。” 顾宪成听得前头万历说秦林的不是,心头还大出了口气,及至后来陛下又说他缺了养气功夫,顿时浑身冰凉。 这儒家讲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所谓修身,以养气为要,风雨不动安如山才算功夫到家,秦林挠个痒痒,正在殿试的顾宪成就受了干扰,说起来这器量格局就未免差了一点。 顾宪成情急智生,连连叩头:“陛下慧眼如炬,学生其实养气功夫差了一层,多谢陛下指教!” 万历听他这么说,倒也不计较了,挥挥手让他重新回去答卷,只不过顾宪成的心情就再难好起来了,从一开始的奋笔疾书,变得咬着笔头子直皱眉……谁叫他得罪咱们秦长官?自作自受嘛! 刘守有见秦林被批了几句,心头自是大乐,跳出来禀道:“启奏陛下,微臣御下不严,秦林明知殿试大典也不提前做好准备,亵渎圣明、有辱官体,请陛下治罪!” 万历哈哈一笑:“朕还从来没听说有忘了洗澡就治罪的道理,秦爱卿既是身上发痒,朕就免了你的监考官……” 哈哈,虽没处罚治罪,把监考官免掉也是失了圣眷呀!刘守有幸灾乐祸的瞧着秦林。 孰料万历接着又道:“也不知秦爱卿几天没洗澡了?朕见你这样子也难受,赐你在毓德宫香汤沐浴,洗干净再回去吧!” 我倒!刘守有和众位奋笔疾书答题的贡士,眼珠子哗啦啦掉了一地。 461章 圣眷优隆在线阅读 <!--t; 461章 圣眷优隆 - 462章 意外走光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62章 意外走光 <!--go--> 462章 意外走光 明代皇帝常给臣子赏赐东西,立春赐百官吃春饼,上元节吃元宵,夏天赐折扇,冬天赏貂帽暖耳,都是制度化的,逢年过节还有赐宴,就和后世公司员工聚餐、发节日福利差不多。 秦林入京奉职才半年,已吃过正旦日的国宴,春饼、元宵之类的也尝过了几样。 对亲信大臣,皇帝又隔三差五的另外赏赐一些东西,像帝师首辅张居正吧,就是冬赐红碳夏赐冰,秋送萝卜春送茶,都是偶然宫中有了就赏,并没有固定的制度成例,虽然这些五花八门的东西并不值钱,却是极大的荣誉。 万历赐秦林毓德宫沐浴,就属于后一种恩赏特赐,因前代少有而倍显殊荣。 “不就洗个澡吗?有必要用这种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看着我?”秦林摸了摸鼻子,浑然没把这当成什么殊荣,顺带把白愣着两只眼睛的刘守有鄙视一番,然后由就太监领着,大摇大摆的走出皇极殿。 毓德宫是内廷西六宫之一,位于乾清宫西面、养心殿以北。 正如百姓民居前堂后屋,紫禁城的格局也为前殿后宫,皇极殿、建极殿、中极殿(今故宫太和、中和、保和三大殿)是朝廷举行典礼仪式的场所;过了乾清门,以乾清宫、坤宁宫、交泰殿为中轴,两侧布置的诸多宫室则是帝、后、皇子、公主所居的内宫。 严格说来毓德宫属于内宫了,除了宫女太监,文武百官非奉召不得擅入,秦林虽有锦衣卫穿宫腰牌,因为他掌北镇抚司,没在内廷当值,平时也不能随便进去。 不过万历既然赐秦林沐浴,当然不可能在举办国家大典的皇极、建极、中极三大殿,也只能在东西六宫中选一空闲处,正好毓德宫是万历在大婚前的住处,现在闲置下来,便赐秦林在这里沐浴。 秦林由太监领着从乾清门右边的内右门进去,很快就到了毓德宫,只见这座宫室面阔五间,黄色琉璃瓦歇山顶,虽不比三大殿辉煌壮丽,也极具不凡之气,只是万历大婚之后就不在这里居住,时间一久负责照看的宫女太监都有些疏懒,庭院里积着不少树叶、屋檐底下生着青苔,颇觉幽静。 管事的小太监招来宫女,恭恭敬敬的奉上茶水,让秦林等了小半个时辰,准备好了就请他入浴。 房子正中间安着极大的木桶,热水漂着几片花瓣,东西两角各设一只炭炉,炉中木炭烧得赤红,把室内烘得极暖,又有一只三足香炉焚着兽香,青烟袅袅,馥郁的香味中人欲醉。 哇,后世什么桑拿浴、土耳其浴,赶这个可差太远啦! 就算秦林身上本来不痒,见这阵势也很想跳进木桶好好洗一场了,只是几名宫女太监都一本正经的站在旁边,可真不习惯啊。 “你们,这个……”秦林挥挥手,“本官自己洗吧,哈哈,不太习惯有人看着。” 敢情面皮厚如城墙的秦长官,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宫女太监们没动,一个个笑呵呵的瞧着秦林。 咦,都等着欣赏秦长官入浴呢?秦林挠了挠头。 为首的小太监笑着给他磕了个头:“大家伙儿恭喜秦将军钦赐毓德宫沐浴,祝秦将军圣眷优隆,将来开府建衙,封侯封公!” 懂了,这是要小费嘛!秦林把手一拍,衣袋里摸出叠银票,每名太监和宫女赏了张一百两的。 太监们眼睛都绿了,这可是大手笔呀,一个个砰砰砰给秦林叩头:“秦将军果然大气,不愧为御前救驾的大英雄,小的们今日一见,真乃朝廷柱石!” 几名宫女也掩口直笑,低低的道了万福,穿花蝴蝶般退了出去。 秦林吩咐他们,说自己洗澡不需要伺候,宫女太监们拿了一笔不菲的小费,乐得省事,全都退出去,从外头把门带上。 终于可以好好享受香汤沐浴了! 秦林飞快的把衣服脱掉,咚的一下跳进了木桶,只觉香喷喷的热水浸泡之下,全身四万八千个毛孔尽数舒展开来,拿毛巾垫在桶沿儿,脑袋枕上去,闻着馥郁的兽香,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舒坦,疲乏一扫而光。 迷迷糊糊听得外面起初还有太监宫女说话嬉闹的声音,渐渐声音远去,那些太监和宫女都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 秦林也不以为意,反正他不习惯洗澡时别人服侍,感觉怪怪的。 忽然外面传来了脚步踏在树叶上的声音,轻盈而欢快,两名女子的谈笑声也渐渐近了。 较为爽朗的是徐辛夷:“哈哈,你胆子也太小了吧,上次出宫穿的男人衣服干嘛要烧掉啊,这次又要来找,真麻烦!” 娇娇怯怯的自然是长公主朱尧媖:“好表姐,别笑妹妹了,要是我宫里突然翻出男人衣服,那还得了?嗯,记得当年张诚和张鲸带皇兄出宫时,他身形和我现在差不多,应该还能穿……嘻嘻,他现在长成了小胖子,那些衣服可穿不得啦!” 秦林泡在浴桶里面浸着热水,全身放松到了极致,思维也比平时慢了许多,闻声就寻思吧,看样子徐辛夷又准备带表妹溜出宫,朱尧媖就要找万历以前微服出宫时穿的衣服,嗯,万历大婚以前是住在毓德宫的,衣服当然放在这里。 呃,不过,我还在这里洗澡呢!糟糕…… 秦林刚想到这一节,还没喊出声,朱漆雕花的宫门就吱呀响着,被推开了。 朱尧媖走在前面,清清秀秀的瓜子脸,笑容忽然就僵住了,整个人都变得泥雕木塑一般:往日冷冷清清的毓德宫,居然正中间多了一只大浴桶,里头热气蒸腾,有个男人正在泡澡,对了,就是秦姐夫! 秦林只在水面上露着颗脑袋,别的看不清楚,可就算朱尧媖再怎么呆,也晓得他正赤条条的躺在浴桶里头!一瞬间,她吃惊得连呼吸都停顿了,脑中更是嗡的一声大响,头晕目眩。 “双红你怎么又进来啦?出去出去,本将军不需要服侍!”秦林情急智生,把脸隐没在热气之中,故意口中叫着宫女的名字,妄图糊弄过去。 哪知朱尧媖却呆呆的眨了眨眼睛:“我、我不是双红,秦姐夫……” 天哪!秦林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有种崩溃的感觉。 “怎么回事?我好像听见秦林那家伙的声音了,呃,啊!”徐辛夷从朱尧媖打开的宫门走进来,看到眼前的一幕,她杏核眼瞪得溜圆,丰润的红唇张成了o型,整个人都呆住了。 秦林趴在浴桶里头,只露出个脑袋,展现出露六颗门牙的标准微笑,甚至还笑容灿烂的朝她们挥了挥手:“长公主你好,老婆你好!” 徐辛夷当场石化,半天才前言不搭后语的问:“洗澡,你在毓德宫洗澡!这、这怎么回事?秦林你搞什么鬼?” 秦林一脸的无辜,活像个天真无邪的乖宝宝:“陛下赐我在毓德宫香汤沐浴啊,你们来得还真巧,也是来洗澡的吗?” “呸!”徐辛夷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赶紧伸手捂住朱尧媖的眼睛,推着还在石化状态的长公主原地转了一百八十度,背对着秦林,大声道:“谁和你一块洗澡?想得美!表妹,别看这臭家伙,脏了眼睛。” 这话实在有点儿言不由衷,徐大小姐蜜色的脸蛋已浮起了绯红,在家的时候,她倒是常和秦林一块洗澡,洗啊洗的就开始胡天胡地了。 慢慢脱离石化状态的朱尧媖,原本带着些苍白的脸蛋刷的一下就变得通红,芳心有如鹿撞,砰砰砰的跳个不休。 虽然严格说起来除了秦林的脸,就什么也没看见,可身为未嫁女子,居然闯进了男人正在洗澡的房间,看到了浴桶里的秦林秦姐夫,这番羞惭真是叫她心慌意乱,脸烧得滚烫,脑袋几乎垂到了胸口,白皙的手指更是紧紧绞着,指节处捏得发白,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秦林倒是无所谓的摸了摸下巴,郁闷的嘀咕:“徐大姐,什么叫脏了眼睛?我洗得好好的,你们两个突然闯进来,吓得人家小心肝扑通扑通直跳,还没找你们赔呢……” 徐辛夷是晓得秦林惫懒的,长公主朱尧媖呢,本来羞惭欲死,听了这番话却是肚子里的笑啊,怎么憋都憋不住,瘦削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偏偏双颊红晕未退,脸蛋还带着泪花。 “好了,今天的事情,绝对不能说出去!”徐辛夷瞪了秦林一眼,当机立断:“为了表妹的名节,咱们三人必须守口如瓶!谁也不许往外说一个字!” “我没问题,”浴桶里的秦林把手一摊。 朱尧媖背对着秦林,也红着脸儿点了点头。 “快走,”徐辛夷扯着还在发呆的朱尧媖,跑得比兔子还快。 身后秦林的声音远远传来:“喂,把门关上啊,风很容易把水吹冷的……” 靠,这家伙还是不是人哪!徐辛夷和朱尧媖同时一个趔趄,很想把秦林拖出来揍一百遍啊一百遍。 462章 意外走光在线阅读 <!--t; 462章 意外走光 - 463章 拉郎配?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63章 拉郎配? <!--go--> 463章 拉郎配? 殿试翌日,京城的各大茶社、酒楼就轰的一下热闹起来,到处都是新科贡士三五成群、呼朋引伴,把四九城闹得酸气冲天。 难怪他们有如蒙大赦的感觉,单单是考个秀才,就有县试、府试、院试三场,然后乡试考举人,接着礼部会试,最后皇帝亲自殿试,这一场场考下来真是不死也脱层皮。 这下终于从马拉松式的考试接力赛中解脱出来,还能不赶紧放松放松吗? 至于殿试的结果,贡士们倒是不怎么担心的,因为会试录取的贡士一般在三百人左右,而殿试取一甲三名为进士及第,二甲五十多人进士出身,三家两百多人同进士出身,加起来和会试的总数差不多。 也就是说通过会试的贡士,基本上都能金榜题名考上进士,从此成为大明朝文官体系中招牌最亮、腰杆最硬、脸面最光鲜的“正途出身”,做起官来那叫无往不利啊! 殿试后的第三天,四九城里头最大的四海茶社,就有不少新科贡士们齐聚一堂,格外的热闹,说书先生也凑趣,讲的是一段吕蒙正状元拜相,正合着诸位贡士的心思,讨得彩头也比平时多了几倍。 以顾宪成为首的好几位贡士坐在当中一桌,听到吕蒙正状元拜相这一段,就有人笑道:“顾世兄蒙陛下亲口提点,这番定是攀桂步蟾宫,夺得状元郎啦!” 万历虽然说顾宪成养气功夫不到家,他立马就承认,还多谢陛下指教,这就把天子门生的名分给坐实了,天子亲自指点过的人才,那还能差到哪里去? 顾宪成当初应对得体,众人都见万历似乎还对他笑了一下,所以此时难免心头有几分自得,当然面子上还连连谦虚道:“哪里哪里,没有当场出丑,已是万幸,哪里还敢奢望状元?这次一定是萧世兄状元及第!” “不敢不敢,”萧良有双手乱摇,倒是不吃他这一捧:“顾兄文名远播,小弟文字只是中规中矩而已,会试得了会元已感侥幸,这殿试一甲可不敢奢望。” 贡士们互相猜测,有的说顾宪成文采斐然,必定夺取状元,有的说萧良有是会试的会元,连捷得到状元的可能性不低。 通过会试的贡士数目基本上和三甲进士相等,贡士们考取进士是没问题的,关键在名次高低。 一甲进士及第,前三名称鼎甲,也就是状元、榜眼、探花,直接授予翰林编修,英宗朝之后惯例“非翰林不入内阁”,授了翰林编修,将来做到内阁大学士的可能性就很大,算是半只脚踏进内阁了。 二甲进士出身,选年轻而才华出众者入翰林院,任“庶吉士”,三年之后考核,称为“散馆”,成绩优异者点翰林编修,称“留馆”,也就和三鼎甲一样具备了将来入内阁的资格,但时间上就多了三年。 另外的庶吉士,或者到六部任主事,都察院做御史,或者到地方做知县,比留馆的就差了许多。 三甲同进士出身,这就又差了一层,除了个别出众的,基本上当不了庶吉士,只能做行人、太常、府推官、知州、知县等官。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入内阁的贡士不是好贡士。 当朝首辅帝师张居正就是嘉靖丁未科二甲第九名,选庶吉士,三年留馆授翰林编修,升侍讲学士,然后入内阁,经过一系列的权力斗争,终于进入大明朝的权力核心,并成为大明朝实际上的掌舵人。 见贤思齐,顾宪成、萧良有还有许许多多的贡士,谁不想成为大明朝的第二个张居正,也做到首辅的位置上去? 只不过此时此刻的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名次,将由内阁大学士、礼部尚书侍郎等朝廷大员组成的考官班子选定三甲名次,然后才是各读卷官将把他们的考卷读给皇帝听,由万历亲自选定天子门生。 贡士们喧闹之时,茶客们的目光都投在这一桌,钦佩、羡慕、热切,这群天子骄子就是大明朝未来的栋梁啊! 于是便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那一桌上,三位客人之间颇有点怪异的气氛。 男装的徐辛夷鼓着眼睛,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同样男装戴遮阳风帽的长公主朱尧媖则低着头,双颊绯红,抿着嘴儿不说话,秦林左看看右看看,满脸无辜的表情。 “喂,这件事好像我没做错什么?”秦林无可奈何的摸了摸鼻子,“好吧好吧,我答应以后常带尧媖表妹出来,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徐辛夷撇撇嘴,拉了拉朱尧媖的手:“好了,别装了……喂,你不会还在生气吧?” 朱尧媖抬起头,弱弱的道:“会不会长针眼啊?” 秦林咬牙切齿,长公主啊,你就看见我肩部以上的位置,除了泡在浴桶里面,和现在有什么区别? “如果看看我脸都要长针眼的话,你表姐就该变成筛子了!”秦林没好气的扭过头。 切,谁稀罕看你呀!朱尧媖也扭过头,悄悄打量那些新科贡士。 公主也是追星族,只不过她追的不是流行歌手,而是这些久负盛名的才子,好不容易才央求徐辛夷又带她出了宫,来到这四海茶社,听众位才子谈笑风生,指点江山激扬文字,长公主的眼睛里直冒小星星。 徐辛夷心情不错,换了以前,朱尧媖突然闯进男人洗澡的房间,一定会哭整整三天三夜吧,这最近一段时间哪,这个孤单可怜的长公主,性情倒是开朗了许多,居然还有心情和秦林斗嘴呢。 “看什么看,好稀奇啊?”秦林对这些才子不感冒,撇撇嘴,大包大揽:“看上哪个,姐夫给你说亲。” 啊?朱尧媖神色忽然一黯,低着头道:“算了,人家不会娶我的。” 唉~~徐辛夷也叹口气。 皇帝女儿不愁嫁,除了明朝的公主。 大明朝惯例,驸马不任实职,只能挂个都督的空衔,然后最多出任宗人府的官儿,整个家族都不能做官,而且驸马与公主分居皇宫内外,常年不得团聚,驸马又不能纳妾,所以无论新科进士还是尚书、侍郎的儿子,都不愿意娶公主。 朱尧媖瘪着小嘴,可怜巴巴的低着头,就像一只徘徊的小鹿。 秦林同情心发作,把桌子轻轻一拍:“罢罢罢,好人做到底,大不了你看上哪位,咱给你拉郎配!咱们给他生米煮成熟饭……” 463章 拉郎配?在线阅读 <!--t; 463章 拉郎配? - 464章 状元谁属?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64章 状元谁属? <!--go--> 464章 状元谁属? “胡说八道,什么生米煮成熟饭?有你这么说话的姐夫?”徐辛夷把秦林拍了一巴掌,又给始终垂着头、红着脸儿害羞的朱尧媖打气:“别害羞,表妹你下嫁也就是这一两年了,勇敢的出说来,咱们提前做准备!” 虽然朱尧媖只有十四岁,不过明朝女子十五六岁出嫁再寻常不过了,算算也就两年之内,内廷就要替她挑选驸马、择吉日下嫁。 听到表姐徐辛夷的鼓励,长公主终于鼓足勇气,只不过依旧低着头,嘴唇嗫嚅着,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如果、如果别人很讨厌我,怎么办呢?” “怎么会呢?”徐辛夷一个劲儿的打抱不平:“表妹你身份高贵,是大明朝的公主,朱翊……不,万历陛下的同胞妹子,精通琴棋书画、刺绣女红,又温柔又漂亮,人人见了都喜欢,对不对?喂,秦林你倒是说句话啊!” 小屁孩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整天闷着头像个林黛玉似的,切~~秦林心头这么寻思着,撇撇嘴表示不屑,禁不住旁边徐辛夷杏核眼瞪得溜圆,只好违心的附和:“是啊是啊,多漂亮的小姑娘,人见人爱嘛,哇哈哈哈……” 这家伙阴阳怪气的干笑着,很没形象的伸出爪子,揉了揉朱尧媖的脑袋。 徐辛夷听声音就知道秦林言不由衷,在桌子底下狠狠掐了他一把,疼得他呲牙咧嘴,自己心头倒是有几分小得意。 明人审美观就喜欢细眉弯眼樱桃小嘴模样清秀的姑娘,如果双肩瘦削、行走如弱柳扶风,那就再妙不过了,而朱尧媖完全符合这些标准,一双眸子更是含着层湿漉漉的水雾,模样那叫个楚楚可怜,简直和美人图上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相反,徐大小姐这长腿翘臀小蛮腰,杏核眼柳叶眉配蜜色肌肤的运动美人,在这时候就有点儿“非主流”了,文人士子都不怎么待见。 独独秦林与众不同,总拿漂亮小姨妹视若无睹,对徐大小姐则上心得很,徐辛夷心里呀也就甜丝丝的。 朱尧媖毕竟接触不多,没听出秦林话里的味儿,抬起头,眼神怪怪的把他看了看,脑袋又低下去了,不知怎的突然脱口而出:“不可能的,人家已经有妻子了……” 说了这句话,长公主就羞得面红耳赤,眼神躲躲闪闪的,看也不敢看秦林,心头大为后悔,身为女儿家怎么能把这说出来呢?真是太不知羞耻了呀!虽然常和姐姐姐夫开玩笑,也不该如此孟浪。 啊,有妇之夫?秦林咧嘴坏笑起来,心道这小姨妹还真是重口味啊,哇哈哈哈~~ 徐辛夷则大睁着眼睛往新科贡士群里头看,双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顾宪成是个白面小生,虽然年近三十,还挺帅的,又是大名鼎鼎的江南才子,那位姓萧的会元公,年纪也过了三十,籍贯湖北汉阳府,荆楚之地,钟灵毓秀,也长得不赖,当然都是结了亲的。 秦林也跟着朝那边看,唠唠叨叨的道:“难道是顾宪成?那家伙绣花枕头外面光,不中用的。咦,莫非是刚才吟诗那姓杨的,好像叫杨镐?年轻英俊,相貌不凡,可惜听口音像中原人,不是长公主想找的江南才子啊。” 不知怎的,朱尧媖听到姐姐姐夫这几句,原本紧绷的心情就松弛下来,抿着小嘴轻轻一笑:笨蛋姐夫,如果喜欢诗词字画就要嫁江南才子,那喜欢吃糖葫芦还得嫁个天桥底下卖糖葫芦的小贩? 秦林和徐辛夷两个却是望着那群贡士和他们的文友,猜来猜去,半天也没猜中表妹的心思,再追问,朱尧媖却是低着头、抿着嘴儿,无论如何也不肯说了,时不时还悄悄偷笑,也不知她乐的个啥。 看她样子,并没有专心听贡士们谈论诗文啊,秦林摸了摸鼻子,暗道这小表妹还真是叶公好龙,巴巴的从宫里溜出来,才听了几句就腻歪了——不过秦大爷也腻歪,哈哈! 中间那张桌子上,顾宪成已被捧到了高高的云端,因为来自湖北汉阳府的新科会元萧良有格外谦虚,口口声声说会试只是侥幸,而且自己的文章只是中规中矩,赶顾兄的妙笔生花实在差得太远。 就是嘛,顾宪成也觉得自己文名很盛,几乎是朝野年轻一辈的第一人,萧良有实在要差了一层,加上殿试时又随机应变坐实了天子门生的名分,还怕得不到状元吗? 忽然志得意满的顾宪成偶然一瞥,瞧见了角落里的秦林,顿时顾宪成的嘴角带上了一丝冷笑。 一旦做上状元公,就点翰林,朝廷制度“非翰林不入内阁”,到时候由翰林学士升内阁大学士,那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和秦某人的那一点小小不愉快,又算得什么呢?等顾解元变成顾学士、顾阁老,必定斗垮你这一介武夫,佞幸之臣! 明晓得秦林圣眷优隆,但顾宪成是自诩清高的,下了决心要做清流名宿、直谏之臣,根本不怕他,就端起茶杯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过去,笑眯眯的打招呼:“秦将军,带着乃眷上茶楼啊?左拥右抱齐人之福,秦将军还真是家风严谨哪,不过也怪不得,令泰山翁魏国公……哈哈!” 这时候女子不大抛头露面,顾宪成明明是笑秦林娶了悍妻,靠魏国公的裙带关系上位,所以才如此惧内,婚后还任由老婆胡闹。 一群新科贡士天生看不惯秦林这“武夫”、“佞幸”、“厂卫鹰犬”,跟着顾宪成冷嘲热讽,只有萧良有为人还算厚道,不停的两边说好话。 徐辛夷气得腮巴子鼓鼓的,为着表妹朱尧媖,强忍住打架的冲动,朱尧媖却是被这个误会闹得从脸蛋一直红到了耳根子,垂着头一句话不说。 “靠,不会真喜欢上这绣花枕头顾解元了吧?”秦林心头不爽,脸上却笑呵呵的和顾宪成打招呼:“这不是顾解元吗,本官在毓德宫洗了澡回来,你们就考完了,真是不好意思啊,不知殿试时你答题答完了没有?” 说着秦林就不怀好意的干笑两声,气得顾宪成肺都快炸了,老实说他的答卷比平时差了不只一层,都是被秦林干扰的缘故。 “顾解元下笔如有神助,虽被你这无知武夫干扰,也不会有丝毫问题的,”名叫杨镐的贡士替顾宪成作答。 另一位贡士也道:“顾解元非但御前奏对得体,还常与江陵相府两位公子切磋文章,深得首辅帝师张太岳老先生青目,将来登科之后,必为朝廷相爷倚重啊!汝等厂卫鹰犬,怎堪与我士林正人君子相提并论?” 顾宪成颇为自得的扬起脸:“相爷两位公子,那文章辞藻都是极佳的,与顾某可谓惺惺相惜。” 张敬修、张懋修虽然才华不错,文笔也上佳,但论文采赶顾宪成还稍有差距,并且贡士们都公论张江陵当国,三年前的丁丑科二公子张嗣修已经夺得榜眼,庚辰科又轮到他的大公子和三公子,就算为了避嫌也不会把名次搞太高吧! 所以顾宪成打心眼里没把张家两位当作竞争对手,前段时间和他们交往频繁,并且还隐隐以此自得呢。 秦林却是腹中冷笑不迭,张相爷的脾气他可比顾宪成摸得准——话说准老泰山的路数,毛脚女婿能不清楚吗? “那么,看来顾兄是准备做庚辰科的状元郎了?”秦林皮笑肉不笑的拱拱手:“秦某在此提前恭喜了吧,就以茶代酒,请状元公满饮此杯,以前有什么过节,咱们从此揭过不提,将来就同朝为官了嘛。” 这可不像秦林说的话,徐辛夷颇为诧异的看了看他,心说难道是看在朱尧媖面子上?不过顾宪成家里已经有妻有儿了吧…… 这时候来服软了?顾宪成冷笑不迭,大模大样的要接秦林手中的茶,寻思着还要好好发落几句。 哪知秦林突然手一抖,滚热的茶泼了顾宪成一头一脸,同时口里高声叫道:“哎呀不好,顾解元怎地如此心急?” 靠,瞎子都能看出来是秦林故意泼的。 顾宪成被烫得哇的一叫,忙不迭用袖子擦拭,顿时狼狈不堪。 几名贡士立马大怒,指着秦林叫骂:“无耻败类,厂卫鹰犬,怎敢欺凌到士大夫头上?天子脚下北镇抚司岂能横行霸道,有种就把我们都抓进诏狱!” 别看秦林掌着北镇抚司,要知道明朝文臣专以挨廷杖为荣的,连皇帝的廷杖都不怕,哪儿怕北镇抚司?这些贡士初生牛犊不怕虎,正要找个由头出名,恨不得马上就被秦林抓进北镇抚司的诏狱天牢,成为“被厂卫鹰犬迫害的正人君子”,从此扬名四海、流芳百世呢! “靠,怎么和四九城的泼皮混混一个路数,都喜欢玩自虐啊?”秦林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 徐辛夷叉着腰大笑不止,朱尧媖也低着头抿着嘴儿扑哧直乐。 她们也晓得四九城的掌故,这京师里头的泼皮青棍较量,往往不是互相打架,而是用砖头往自己脑袋砸,拿烧红的煤炭放在自个儿掌心,割自己大腿肉下酒……用这些自虐的方式来比狠。 说起来,科道清流动不动就要触怒皇帝骗顿廷杖,这些贡士梗着脖子叫秦林抓他们进诏狱,岂不和泼皮青棍一个路数? 顾宪成好不容易抹干净了茶水,脸皮已被烫得通红,想要反唇相讥吧,他文采自然比秦林胜了十倍,这骂架斗嘴却逊色多了,直被秦林气得牙关紧咬,指着他“你你你”半天也没说出句囫囵话。 突然几名文士打扮的朋友脚步匆匆的跑上来,见到顾宪成这副样子,都是齐齐一愣。 倒是别的贡士连忙问道:“礼部那边有消息了?三甲名次出来了吗?” 来人先朝萧良有拱拱手:“恭喜萧先生,高居一甲第二名,夺得新科榜眼!” 榜眼吗?萧良有对这个消息谈不上失望还是得意,榜眼的位置很不错,可他是毕竟会试的会元,排名靠前是理所当然的,没得到状元得了榜眼,算是个不喜不悲的结果吧。 这下子所有人都盯住了顾宪成,既然最有竞争力的萧良有只是榜眼,那么究竟谁才是新科状元的答案,不就呼之欲出了吗? 萧良有的眼神带着几分落寞,笑容倒是温和而真挚,冲着顾宪成拱拱手:“恭喜顾兄,新科状元非顾兄莫属了。” 顾宪成心有那滋味可美的很哪,极其不屑的把秦林盯了一眼,在他心目中自己作为新科状元,已经不需要和秦林这种厂卫鹰犬争辩了,没得降低了自己身价嘛! “萧兄承让,顾某一时侥幸而已……”顾宪成嘴里谦虚着,可谁都看得出来,他这时候可骄傲得很哪。 那几个跑上来报信的文士却一个个面面相觑,神色变得极其尴尬、古怪。 “顾、顾先生是二甲第二名,”年纪小点,秦林记得曾在相府两位公子聚会上见过,叫孙稚绳的黑脸文士恍如梦呓般说出这句,然后像刚刚反应过来一样,朝着顾宪成拱手:“恭喜顾先生,恭喜、恭喜!” 可怜此时此刻的顾宪成哪里还喜的出来? 二甲第二名,居然是二甲第二名!连三鼎甲都不是! 顾宪成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跌倒下去。 除了状元、榜眼、探花这一甲三鼎甲,接下来就是俗称传胪的二甲头名,顾宪成这二甲第二名则紧随其后,是整个金榜上的第五名,照说也是很好的名次了。 可顾宪成是什么人?文风家天下的南直隶,乡试夺了会元公,文名轰传江南,天下呼为才子,金陵四公子之首,举世目为状元之才,结果连三鼎甲和传胪都没弄到,勉强只得了个第五名,简直就是大热倒灶啊! 萧良有为人忠厚,见顾宪成这副样子心头倒有几分同情,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几句,又问孙稚绳:“孙贤弟,新科状元到底是谁?” “张懋修张公子。” 哗的一下,众位贡士齐齐倒抽一口凉气,尽人皆知张懋修是首辅帝师张居正的三公子,居然是他夺得了状元! 顾宪成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极其难看。 刚才别人对他的吹捧,说他受相爷青目,将来必为首辅帝师所倚重云云,到现在已经成为了莫大的嘲讽,嫉妒、愤怒和羞惭让怒火高炽。 张居正怎么能如此肆无忌惮,怎么能如此嚣张跋扈?身为帝师首辅,居然让自己儿子做状元郎! 别人也有同感,不少贡士窃窃私语,觉得张居正所行实在太过分,就算张懋修真有才能,也该避一避瓜田李下嘛!但也有不少心思机灵的人开始称赞张相爷家学渊源,虎父无犬子。 江陵党势大,官场上要得罪了张相爷恐怕有些不便。 秦林在旁边连连冷笑,毫不介意再将顾宪成往悬崖边上推一把:“嗯,相爷乃江陵圣人,家学渊源是有谱的,如果我记得不错,上次丁丑科的榜眼是张二公子吧!”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顾宪成更是妒火高涨冲昏了头脑,当即冷笑着问道:“孙贤弟,你可知大公子张敬修是几甲几名?” 孙稚绳老老实实的道:“二甲十三名。” 嘶——众人倒抽一口凉气,因为前头还有一甲三名,这二甲十三名实际上就是整张金榜的第十六名,张懋修状元,张敬修十六名,这兄弟俩的名次简直高得离谱!而且三年前的丁丑科,还有个榜眼张嗣修呢! 要知道,状元、榜眼直接授予翰林编修,根据制度就具备将来入阁拜相的资格,张敬修的十六名也不简单,这么高的名次,选庶吉士、留馆几乎不成问题,三年后点了翰林,同样有了做大学士的资格。 人们一阵窃窃私议,声音都低了下去,顾宪成凄厉的声音就显得格外突兀刺耳:“好、好,张相爷果真家学渊源啊,哈哈,这状元、榜眼都有了,如果不出所料,三年后的癸未科,张四公子简修该做探花郎了吧?” 顾宪成这幅含血喷天的样子,叫众人心头齐齐为之一凛,秦林则偷偷冷笑:说的好啊说的好,这番你顾某人就等着倒霉吧! 黑脸孙稚绳尽管同情顾宪成,却不得不实话实说:“这个……据说诸考官原定录张三公子为二甲第一,是陛下亲自将他提到状元之位的。” 顾宪成冷冷的咬了咬牙,仍是一副气愤不平的样子,竟然大声道:“张江陵自丁忧夺情之后,行事越发乖张,且不必论及其他,身为首辅,难道就不该避忌瓜田李下吗?” 听到这话,贡士们却是齐齐一吐舌头,人人脸上色变,不少圆滑些的就搭讪着溜走,不陪他发疯了。 秦林却是摇头直叹气,看着顾宪成脚步匆匆的离开,冲着徐辛夷和朱尧媖一摊手:“好嘛,名次未出之前,是相爷青眼有加、必为朝廷倚重;名次一出来,立刻变成张江陵行事乖张……啧啧,果然是清流的正人君子,咋说咋有理啊!” 故意做出这幅滑稽的样子,秦林偷偷观察朱尧媖的反应。 长公主十分不屑,根本看都不看顾宪成,低低的道:“斯文败类!” 咦,她喜欢的果然不是顾宪成,难道是那忠厚老实的萧良有?最初听贡士们谈论诗文,她那副兴高采烈、眼睛直冒小星星的样子,总不会是装出来的吧! 464章 状元谁属?在线阅读 <!--t; 464章 状元谁属? - 465章 心眼真多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65章 心眼真多 <!--go--> 465章 心眼真多 殿试结束后的第三天,朝廷举办了传胪大典,万历帝穿礼服驾临皇极殿,文武百官身穿朝服而入,锦衣卫陈列仪仗,教坊司设中和韶乐、丹陛大乐。 钟鼓齐鸣、乐声大作,鸿胪寺官将状元、榜眼、探花当场唱名三遍以示荣耀,然后引三鼎甲从新科进士队列***班,跪于御道之上。 御道首位跪着的新科状元是张懋修,丹陛之内的文武大臣班首、距离御座仅一步之遥的首辅帝师张居正,另一个身份便是状元郎的父亲。 张居正慈爱的看着御道正中的张懋修,神情不无自得,上一科他的二儿子张嗣修夺得榜眼,这一科三儿子高居状元,大儿子二甲十三名,父为帝师首辅,子做状元榜眼,还有什么比这更加荣耀呢? 毫无疑问,对御座上年轻的万历皇帝朱翊钧,张居正是非常满意的。 昨天把拟定的名录呈给陛下,原本张懋修是二甲第一,也即是次于状元榜眼和探花的传胪,这是张居正权衡考虑的结果,也未尝没有试探一下君臣反应的意思。 结果朱翊钧,这位张居正的亲传弟子看到拟定名次之后非常惊讶:“元辅太傅张先生学贯天人,张懋修与朕可算得上师出同门,难道他就没有资格做状元吗?” 内阁次辅张四维、三辅申时行、礼部尚书潘晟、吏部尚书王国光和更多江陵党的朝廷大员,异口同声的强烈赞成以张懋修为新科状元,张四维甚至正气凛然的说:“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张世兄既身负经天纬地之才学,岂能因为是太岳先生之子就故意打压呢?” 在君臣一片赞誉声中,张居正顺水推舟的同意了以三儿子张懋修为新科状元。 父首辅,子状元,传胪大典上的张家父子何等风光,何等荣耀? 有人欢喜有人愁,站在二甲第二名的顾宪成看着这一幕,心头妒火如狂。 三鼎甲出列,他和二甲第一的传胪就站到了新科进士的队列最前面,只不过此时此刻对他来说绝对不是什么荣耀,而是莫大的侮辱,就连一些朝臣和太监投来的目光,也被他理解为讥讽和嘲笑。 和他有着同样想法的人,在新科进士当中还有好几位,比如位列三甲的魏允中、刘廷兰,魏允中是河南解元(省高考状元…),刘廷兰是福建解元,但这次都只得到三甲同进士出身,他们和顾宪成一样充满了怨气,并且把怨愤的矛头对准了张居正、张懋修。 不管以前支不支持新政、是否吹捧过江陵相国张太岳,反正自打昨天他们得知首辅之子夺取状元的消息之后,就都变成了最坚定的顽固保守派。 顾宪成是南直隶解元,加上刘廷兰和魏允中,昨夜结成了一个小小的盟会,因为发起者都是各自省份的解元公,这个盟会就叫做“三元会”,当然后来加入者还有好几个,比如理学名士、本科二甲二十七名的孟化鲤。 瞧着身后同在队列中的二甲十三名张敬修,顾宪成冷冷的哼了一声,摆出副臭屁的嘴脸。 顾宪成已经决定了,他和孟化鲤的名次比较高,又久负盛名,入选庶吉士、考选翰林几乎十拿九稳,将来点了翰林,一定要在翰林院里头把张懋修和张敬修压下去,叫天下人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文章才子! 至于昨天敢给我顾大才子泼水的秦林……顾宪成朝武官队列中的秦林,投去充满怨毒的一瞥。 顾宪成的心思,哪里瞒得过秦林?他满不在乎的笑了笑,根本不理会这只嗡嗡叫的苍蝇。 昨晚上秦林收到锦衣密探打听的消息,差点没笑喷了,顾宪成搞什么会不好,三合会、天地会、人民大会都可以嘛,偏偏叫做三元会,奶奶的三元会,老子还大三元、大四喜、九宝莲灯清一色呢! 倒是徐文长徐老头子听说三元会的来历之后吃了一惊,三位解元加上一堆进士,这可不好对付啊。 结果等秦林把自己挑拨顾宪成说的那些话抖搂出来,徐文长立马一脸轻松的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得,长官您已经把姓顾的推悬崖底下了,只要张相当国,他就蹦达不起来啦!” 这不,秦林执掌北镇抚司,又不是礼部的官儿,又不是什么国家重臣,点选新科进士的传胪大典,他也腆着张厚脸皮巴巴的跑来了,就是一门心思等着看好戏呢! 状元张懋修、榜眼萧良有、探花王庭撰出列跪御道中间,唱名三遍,荣耀无比;其余二甲三甲的进士则分立两边,只唱名一遍,不出列,虽然新科进士仍然很风光,可要比三鼎甲就差了不止一层。 不过,顾宪成并没有绝望,还有庶吉士呢,只要点选了庶吉士,照样可以进翰林院、有将来入阁拜相的资格。 以顾大才子震动江南的文名,二甲第二名的名次,还怕选不了庶吉士?这不是十拿九稳,根本就是十拿十稳嘛! 唱名结束,叩谢皇恩,很快传胪大典就要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宣布入选庶吉士的名单。 与往届不同的是,吏部尚书王国光没有捧着名录,而是空手出列,面无表情的朝着新科进士们扫视一圈,不紧不慢的道:“因翰林院人才充盈,陛下决定本科不录庶吉士,诸位新秀皆发各部衙门观政!” 恍如一颗炸雷打在顶门心,顾宪成彻底懵了,就算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到,本科居然不录庶吉士!也就是说,除了三鼎甲直接授予翰林编修,其余二甲三甲的都没资格进翰林院了。 根据大明朝的惯例,不点翰林就无法入阁拜相,于是顾大才子的大学士之梦,至此彻底破灭。 可怜的顾宪成彻底跌入了深渊,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真是难以用语言形容,整个人就像霜打了的茄子,身形都凭空矮了三寸。 就连秦林都啧啧叹息着,猫哭耗子假慈悲,装出副惋惜的神情。 二甲三甲大部分的进士,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心头却是幸灾乐祸。 选庶吉士要求文采出众,庶吉士想留馆做翰林还要再考一次,也就文名广布四海的顾宪成、孟化鲤,朝中有人好做官的张敬修这几位做翰林的机会比较大,更多的人其实只能是奢望而已。 比起选了庶吉士又当不成翰林,最后耽误三年再出来做个不好意思见人的“老虎班”知县(庶吉士没能留馆,外放的知县),倒不如直接到各部堂衙门观政,将来部里做主事、外放做知州,更加有搞头呢。 虽然顾宪成为首的三元会成员急得直跳脚,大部分新科进士却已在状元张懋修率领下叩谢皇恩浩荡了,没奈何,顾大才子也只好强忍痛楚,勉为其难的跟着跪了下去…… 站在高高丹陛上的首辅帝师张居正,阳光照在他的大红色海水江牙五爪团龙蟒袍上,宛如给他的身躯镶上了一层灿烂的金边,高大挺拔的身躯越发显得伟岸无比。 半眯着的丹凤眼瞧了瞧新科进士队列中的顾宪成等人,张居正嘴角不乏揶揄的冷笑。 区区顾宪成竟然在茶楼中含沙射影的指责张居正包庇儿子夺得状元,后来竟然还组织什么三元会,反了你了! 什么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什么叫独掌朝纲一言九鼎?张居正动动小指头,就把你顾宪成腰杆压垮!干脆利落的让王国光上奏翰林院人才充盈,本科不选庶吉士了。 反正张居正已经有两个儿子做了状元和榜眼,直接授予翰林编修,具备将来入阁拜相的资格,慢慢扶植培养就行了,大儿子张敬修就不走庶吉士——翰林院——内阁这条路,改往六部发展也可以嘛! 很快,张居正的注意力就从顾宪成身上移开了,在这位当朝帝师的心目中,顾大才子又和蝼蚁有什么分别? 首辅帝师并没有察觉到,自己高大的身形已挡住了御座上万历皇帝的部分视线,这位好学生在看着严师背影时,神情带着几分不耐…… 传胪大典结束,礼部尚书潘晟手托云盘,内装金榜,黄伞前导、鼓乐大作,出皇极门、午门,在承天门(今***)东侧高高张挂起来,新科进士和文武百官全都随后而出,前往观榜。 秦林笑盈盈的走在武官队列当中,和相熟的定国公徐文璧、成国公朱应桢说笑,就是东厂的理刑千户徐爵、掌刑百户陈应凤,因为主子冯保和秦林的关系在格象救驾事件之后有所缓和,也在旁边凑趣赔笑。 顾宪成则和几位朋友含血喷天,见秦林这样子越发忍不住,跳出来怒道:“姓秦的,是不是你捣的鬼!?昨夜我们三元会聚会,有人看见你手底下的鹰犬在附近转来转去,鬼鬼祟祟的,不知道要干什么。” 秦林讶然,眨巴眨巴眼睛,一副乖宝宝的样儿:“本官掌北镇抚司,奉旨缉拿奸党恶逆,你们在京畿重地聚会,谁知道是不是有所图谋?本官派人来侦缉,难道还有什么问题?” 噗~~莫说徐文璧、朱应桢,就是徐爵和陈应凤这两个常给别人罗织罪名、栽赃陷害的东厂大头子,闻声都喷了出来。 俗话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三元会是几个新科进士搞的文会,并不是白莲教、海鲨会,如果诬陷顾宪成这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才子进士要造反,哪怕你栽赃一千件兵器、找来一万个人证,那也是骗鬼都不信的,倒要叫别人笑掉大牙。 偏偏秦林还一本正经的这么说,能不可乐吗? 徐爵把手拱了拱,嬉皮笑脸的道:“咳咳,秦将军果然公忠体国,这份夙夜忧惕的警惕性,兄弟极为佩服!” 朱应桢笑了一气,也道:“顾解元,咱们这位秦将军忠肝义胆,不知道你们三元会是个文会,派人去打听打听也没错的。” 顾宪成气得够呛,当着两位国公却又发作不得,只好紧紧盯着秦林:“秦将军若是磊落之辈,必定没把咱们三元会以文会友的内容说出去吧?” “没有没有,属下校尉虽然把你们说的抄录来了,可本官是个粗人,你们说的那些之乎者也的,根本就不懂是什么意思嘛!”秦林大大咧咧的把手一摊。 哼,鄙薄浅陋的一介武夫!顾宪成心头把秦林狠狠鄙视了一番,觉得逼得对方当众承认不通文墨,总算小小的出了口气。 谁知秦林突然又摸了摸脑袋,非常老实非常诚恳的说:“就是因为本官不懂,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商量干坏事,所以只好把抄录的内容交给了刘守有刘都督,嗯对了,到现在他还没告诉我那是些什么话呢,本官回去倒要向他老人家请教请教。” 我倒!顾宪成突然一阵犯晕,猛然明白了为什么庚辰科不设庶吉士。 三元会上,能对张相爷有好话吗?而众所周知,刘守有对张相爷可是跟得很紧哪! “怎么,本官做错什么了吗?”秦林一脸无辜的表情,只有瞳仁闪出几分戏谑的笑意。 徐文璧和朱应桢张口结舌,搞半天秦林丫的才是罪魁祸首啊,这软刀子下的,都快把顾宪成戳成筛子啦! 徐爵和陈应凤则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什么叫整人的最高境界,秦林秦长官是软刀子捅人不见血,他娘的到头来还装无辜啊!哪儿像我两个,走出去从官府到百姓都说是酷吏,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你、你!”顾宪成指着秦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一个劲儿的直翻白眼,出的气多、进的气少。 亏得有孟化鲤、魏允中、刘廷兰这几位朋友帮他揉胸口,掐人中,顾宪成才缓过气来。 “顾兄,打点精神,咱们正人君子一定要和这***佞小人、厂卫鹰犬斗到底!”刘廷兰正气凛然的说。 孟化鲤也道:“咱们凭一腔浩然正气,必定能战而胜之!” 四名好友的手握到了一起,脸上神情那叫个视死如归,仿佛马上就要去天牢诏狱为国尽忠似的。 徐文璧、朱应桢闻言哭笑不得,脑袋直摇,嘴里连连叹气,这几个所谓才子,真正才是百无一用啊。 徐爵、陈应凤则是一副看死人的眼神看着他们,被首辅帝师张居正记恨上了,还想翻身?你几个狗屁倒灶的,等着撞破南墙吧! 四名新科进士正气凛然的结伴走远,刘守有却从后面得意洋洋的追上来了。 看得出来,刘都督的心情非常之好,昨天秦林愁眉苦脸的拿了份抄录呈给他,说是什么三元会在聚会时说的话,像是黑话隐语,因师爷徐文长喝酒醉了,自己看不懂,只好呈给刘都督决断。 刘守有一看就笑得直打跌,哪儿是什么黑话隐语?全是引经据典,而且出处都非常生僻,若不是刘守有这种名臣世家子,一般人还真不容易弄懂。 再仔细看看内容,刘都督顿时如获至宝:我靠,这三元会原来是三个解元搞出来的,里头的话不都拐着弯儿骂张居正吗? 刘守有哄秦林,说这是一个江湖帮会想在京城劫财,交五城兵马司去办就行了;等秦林一走,他背转身,屁颠屁颠就去了相府…… 果不其然,今天张相爷给这什么三元会来了个辣的,而刘都督也得了张居正的一番褒扬,寻思着这番总算在相爷面前把秦林的风头盖过了,刘守有那是格外的心情愉快。 “见过两位国公爷,哦,这不是格象救驾的秦将军吗?”刘守有皮笑肉不笑的瞧了瞧秦林,故意告诉他:“唉,查清楚了,原来那三元会是几个新科进士拐着弯儿讥刺首辅张太岳的,方才张老先生拿本官好一番褒扬呢。可惜秦将军不在跟前,否则本官就把你的功劳也保举上去嘛。” “哎呀,可惜了!”秦林装出副懊丧的样子,失悔不迭的抓着头发:“看来不通文墨着实误事啊……” “承让,承让!”刘守有兴高采烈大步流星的走了,没注意到徐文璧和朱应桢等人怪怪的表情。 两位国公爷互相看看,东厂的两位大头子也互相看看,瞅着刘都督远去的背影,大伙儿的表情那叫个奇怪呀:刘都督啊,无论如何咱们都是同朝为官一场,看你被耍成这样子,叫咱们说什么才好?你丫、你丫笨到家了! 秦林仍是一副乖宝宝的样子,“好像刘都督很开心啊?嗯,希望他每天都这么高兴,那就好了。” 徐爵、陈应凤齐刷刷的拱拱手,飞也似的逃走——受不了,实在受不了,再这么下去咱俩迟早得疯掉! 徐文璧停下脚,像不认识一样打量着秦林,从头看到脚,从脚又看到头。 “老叔,您这是怎么了?”朱应桢十分奇怪。 徐文璧头也不回:“看我这妹夫浑身上下,究竟长了多少个心眼。” 秦林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的答道:“不太多,也就五六、七八、十来个。” 徐文璧把朱应桢一拖,两位国公像兔子似的跑了,他俩终于也受不了啦…… 465章 心眼真多在线阅读 <!--t; 465章 心眼真多 - 466章 秦林的礼物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66章 秦林的礼物 <!--go--> 466章 秦林的礼物 入夜,位于灯市口纱帽胡同的相府,辉煌的灯火映照着亭台水榭,飞檐斗拱的重重楼台,遥望如同天上宫阙,门口威武的石狮和上面御笔亲题的“敕建太傅府”更是昭示着威严与荣耀。 朱漆双檐的大门口,则挤满了京师的文武百官,车马轿子挤得水泄不通,官高爵显的自有人替他让路,位卑职小的就只好一边慢慢往前挪,一边踮着脚尖朝相府里面望,耳听悠悠传来的丝竹之声,眼神中不无热切。 金榜一出,立刻轰传京师:被万历帝称作“元辅太傅张先生”,百官奏折不敢直书姓名而以“太岳相公”为尊称,甚至有儒生呼为“江陵圣人”的首辅帝师特晋左柱国太傅中极殿大学士张居正,他的两个儿子又登上了庚辰科金榜,并且三公子张懋修勇夺新科状元! 相府大吹大打设置了欢庆宴会,公卿亲贵、文武百官和京中儒林名士都来道贺,借着替新科状元道贺为名,实际上是要巴结一下执掌朝纲、位极人臣的张居正。 张懋修、张敬修两弟兄和秦林关系不错,一个考上状元郎、一个二甲第十三名,秦林当然要来道贺。 这时候送礼的规矩大,生日有生日的礼物,过年有过年的礼物,秦林不晓得中状元该送什么礼,就让师爷徐文长准备了两样,用檀木盒子装了,自己提在手上,骑马跑到相府门口。 “秦林,秦老弟!”有个公鸭嗓子在人群中喊。 秦林回头一看,原来是老把兄张公鱼张都堂,旁边还有丘橓、孙承南、雷士帧等几个监察御史。 哈哈,张公鱼也在都察院打开点局面了,总算不再像前些天那么形单影只,这倒是让秦林放心了不少,就笑眯眯的和他们打招呼:“张老哥,各位御史都老爷,看起来大伙儿气色都不错啊?红光满面嘛。” “哪儿是红光满面?刚才和相府奴才争了一通,这还脸红脖子粗呢,”张公鱼哭笑不得,把手板伸出来,前后翻了翻:“吓,一底一面的门包,宰相家人七品官,这相府的奴才果真厉害!” 普通官员给上司送礼,还得给上司家看门的家丁附送一份门包,这样人家才肯替你呈给主人,其实门包并不是看门的独吞,府里从跑腿的、烧水的往上一直到丫环管家甚至侍妾都要从中分肥。 说起来,门包就和各衙门的陋规常例是一样的,秦林能指挥锦衣军余收常例,这些达官显贵的家丁就找有求于自家主人的访客收门包。 门包可不是几个小钱能打发的,往往是礼物价值的三成、五成,最高竟可以和礼物本身相等,送给主人多少礼物,就得附送相同价值的门包,这就叫做一底一面。 张公鱼他们刚才就是和相府的门政管事讨价还价,争得面红耳赤。 “哦,要不要我替你们找游七说说?”秦林看了看,又笑道:“不过,看来是用不着了。” 张公鱼空着手,分明是谈妥门包,已经把礼物交给管家了,孙承南、雷士帧也没拿东西。 现而今的规矩是不兴由拜客自己提礼物进去的,都是先交给主人家的奴仆,然后客人揣一张礼单,把礼单递给主人就行了,否则文人士大夫拜客,自己还提着包袱、扛着箱笼,像个什么样子? 唯独丘橓带了两名随从,扛着两块长长的东西,约莫一尺宽、半寸厚、丈余长短,还拿红绸子包着,不晓得是什么玩意儿。 “丘御史的礼物,怎么不送进去?”秦林觉得奇怪,自己和相府关系匪浅,礼物又不沉重,亲自提进去交给张居正就行了,这丘橓的礼物又大又笨重,不提前交给相府奴仆,偏要叫随从吭哧吭哧的抬着,这不脑袋进水吗? 丘橓哈哈一笑,颇有几分得意:“不瞒秦将军,下官送的是一副木刻对联,字句都是下官自己揣摩的,所以要亲自送进去。” 张公鱼、雷士帧、孙承南几人都是笑着摇了摇头,这丘橓比旁人更加奸猾,别人送金子银子珍珠宝贝,他送一幅对联,成本上不知低了多少,而且对联不值钱,自己拿进去,就连门包也省下了,这算盘打得劈啪作响啊! 互相问问,大家伙送礼都是公开的,倒也无所避忌:张公鱼送了文房四宝各两套,湖笔、徽墨、宣纸、端砚,笔、墨、纸都不值钱,砚却是宋徽宗题款的松文盘龙古砚台,一方就要值一千两银子。 雷士帧、孙承南两个都老爷没什么钱,分别送的玉石镇纸、玉石笔筒,价值不过七八十两银子。 “对了秦老弟,你送的又是什么?”张公鱼瞅了瞅秦林手上提的檀木盒子,。 “金子打的小玩意儿,”秦林笑了笑,想起徐老头子把礼物递给自己的时候表情很有点怪异,就寻思老疯子是不是又抽风了。 秦林提的盒子看起来分量不重,就算装的全是金子也值不了几个钱,张公鱼也就不再问,晓得老把弟和相府很有些首尾,也不差明面上送的这点儿礼物。 这家伙在相府进进出出多少趟了,就算空着手来也没什么,今天提东西主要还是个礼信,礼尚往来嘛。 站着一会儿,又遇到了吏部尚书王国光、户部尚书张学颜、兵部左侍郎代掌部务曾省吾、礼部尚书潘晟、工部尚书李幼滋、锦衣都督刘守有、蓟辽总督耿定力、蓟镇总兵官戚继光等老熟人,一个个对秦林都热情的很,只是人多嘴杂无法深谈,互相之间也就寒暄几句,就各自朝着相府里头走。 秦林注意到京师车营参将俞大猷并没有来,这位老将军还是一如既往的牛脾气。 新科进士倒是来了不少,礼部会试的会元、殿试榜眼萧良有就拿着卷书画之类的东西,由众多同榜进士簇拥着走过来了。 “萧榜眼,你好啊,”秦林笑眯眯的,故意大声打招呼,“顾兄、孟兄、魏兄、刘兄怎么没有来呀?本官读书有些不解的地方,还想向几位解元公请教呢!” 秦林执掌北镇抚司,对顾宪成等人的动向了如指掌,据北镇抚司属下锦衣密探汇报,顾宪成、孟化鲤、魏允中、刘廷兰等人自称要“以气节相砥砺,绝不屈服于厂卫鹰犬,绝不低眉折腰事权贵”,说白了就是下要和秦林对着干,上要和张居正对着干。 他为什么明知故问? 正准备往相府里头走的王国光、张学颜、曾省吾等六部堂官,闻言脚步一顿,被秦林突如其来的这句话提醒,立刻注意到顾宪成等人没有来。 这群江陵党的大佬齐齐皱了皱眉,倒是没说什么,各自走进了相府。 萧良有见状万般无奈,朝秦林一揖到地:“顾兄他们一时激愤,如有得罪,小弟替他们向秦将军道个歉,还请秦将军将来手下留情。” 传胪大典上朝廷就宣布了,新科进士不录庶吉士,全都直接放六部观政,所谓观政就是实习,让饱读诗书的进士们在部堂衙门学习怎样处理实际政务。 顾宪成等人到现在还死不悔改,江陵党的尚书侍郎们没注意到这群小角色的动向就罢了,偏偏现在秦林故意点破这层窗户纸,等他们到各部观政,那还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榜眼萧良有倒是个厚道人,本来和顾宪成不大对付,前段时间还有点互相争风、别苗头的意思,可现在顾念到同榜之谊,还替他们求情呢。 旁边有几位晓得秦林脾气的,都肚子里好笑,咱们秦长官可是号称“以德报怨”、“宽宏大量”啊,顾宪成得罪了他,不好好报答一番岂肯轻轻放过?萧良有替顾宪成求情,搞不好连自个也搭进去! 新科进士当中有几个格外乖觉的,已主动离萧良有远了点儿。 没想到秦林倒是呵呵笑着拍了拍萧良有的肩膀:“你这人……不错,哈哈!倒是交朋友得注意点儿,太老实怕要吃亏,别人拿你做了垫脚石,你还不知道呢!” 那几个忙不迭躲开的进士,面皮就有些发红了。 萧良有还准备说什么,被同伴挽着手拖开了,走老远才小声告诫他:“萧兄和厂卫鹰犬废什么话?秦某人阴险毒辣,咱们有大好前程,犯不着和他硬碰。” “愚兄看来,秦将军也并非传言中的冷酷无情……”萧良有自言自语道。 秦林慢慢走向大门口,一眼就看见大管家游七站在台阶下面迎客,见了诸位客人就热情的招呼,只不过笑容里头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那就各人心照不宣了。 宰相家人七品官,到游七太爷这里又岂止七品官?戚继光是边关大帅、武职一品,竟然笑嘻嘻的和游七见礼,口口声声称他“游贤弟”;曾省吾等部堂大员毕竟端着文臣的架子,不像戚继光那么拉得下脸,但也和游七客客气气的。 等秦林秦林走到跟前,游七腰板忽然哗地一下软下来,顿时把大伙儿吓了一跳——因为他和尚书大员见礼也没多恭谨,所以他突然把腰一弯,别的官员还以为是不小心闪了腰呢! “小的游七见过秦将军!”游七把腰哈得极低,脸都快垂到秦林鞋面上了,也亏他这把年纪,身段还柔软灵活能屈能伸,没丢下做家奴的看家本领。 秦林嬉皮笑脸的打个哈哈:“老游还是这般拘礼,你要是闪了腰,本官哪里出得起汤药钱?” 游七一本正经的道:“老奴一见秦将军就如沐春风,莫说闪了腰,就算病入膏肓,见了将军金面也就好了,比吃了仙丹还灵验。” “合着我是人参娃呢?”秦林笑眯眯的跨进了相府门槛。 后面排着的官员见这一幕,齐齐把舌头一吐:都晓得相府大门永远对秦长官敞开,可谁也没想到,相府大管家游七在他面前,竟是这般恭谨! 秦林倒没觉得有什么,管家再大那也只是个家奴,能和姑爷比吗?嘿嘿…… 抬脚没走几步,就听见后面吵起来了,回头一看,丘橓被相府几个门子挡在一边,游七还是笑眯眯的迎客,官员们鱼贯而入,大家都对丘橓视而不见。 刚才丘橓领着随从,抬着副木刻对联朝里头走,结果相府家丁说他没给门包,就给拦下来了。 “我这是自己题的对联,送自撰的诗词字画从来不作兴带门包的!”丘橓理直气壮。 那看门的家丁嘻嘻一笑:“丘御史,别人的诗词字画都是薄薄的纸卷儿,您这还得雇了人抬进去,几十上百斤的东西不给门包,咱们可没这规矩啊!” 丘橓哑然,他一心要出个风头,特特为为做了木刻对联抬着来,和别人诗词字画薄薄一卷大不相同,没想到卡在门包上面了。 “丘老弟,不就门包吗?别计较了,本都堂借给你。”张公鱼说着就要掏银子。 “不二价,五百两,”家丁还是笑嘻嘻的,看他们白愣着眼睛,还扳着手指头解释:“相府门包的惯例是一斤礼物十两银,您带的这玩意儿,怕不有七八十斤?咱给打个折扣,算五十斤吧,一五得五、十五二十,正好五百两纹银。” 五百两对张公鱼算不得什么,稍微愣怔了一下就继续往外掏银票。 可他要说替丘橓出吧,丘橓就顺水推舟答应了,偏偏前头随口说是借,丘御史这可不乐意,东张西望的看见秦林站在门内,连忙求告:“秦将军,您看这……” 秦林微微一笑,丘橓这做派他有点瞧不起,不过看张公鱼的面子,还是自己从怀里摸张银票,冲着家丁道:“这位丘御史宦囊清苦,我替他出了银子吧。” “哪儿能要秦将军的钱?小的该死了!”那家丁连忙打自己耳光,可怜巴巴的看着门口的游七,又看看秦林。 “拿去,赏你们喝酒。”秦林笑着塞进他怀里。 游七晓得秦林手指缝里漏下点就是成千上万的,根本不在乎这点,便朝那家丁点点头,家丁这才千恩万谢的收下,又是替秦林磕头,又是说好话,格外小心恭敬。 丘橓这才顺顺当当的把木刻对联扛进去,有些不好意思,唠唠叨叨的说家丁太不给面子,连秦将军的钱也敢收,咱们大可以不必给他的。 秦林晓得此人是耿定力的门生,现在又是张公鱼在都察院的下级,便也不和他这种小里小气的人计较,随口扯个淡就把这事揭过去。 丘橓倒是松口气,心头直叫侥幸…… 江陵相府正堂,张居正头戴忠靖冠、身穿燕服,满面春风的与有资格进入正堂的贵宾们寒暄,张敬修、张嗣修、张懋修等几个儿子在父亲身后侍立。 这里头官职最小的,就是刚刚升到三品锦衣卫指挥使的秦林了,虽然功劳极大、圣眷优隆,又在相府常来常往的,此时也只能忝陪末座。 能做到相府正堂,那就是天大的面子,外头的官员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要知道这时候正堂里头坐着的,几乎有了大半个大明朝廷啦! 秦林可能是唯一想快点溜出去的,他本来准备送了礼物就溜到后院去见见张紫萱,结果他这种拉风的家伙就像夜空里的萤火虫一样引人注目,被相府另一位管家姚八带到了大堂上坐着,看着一堆老头子,对面还有个刘守有时不时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 他心猿意马的喝着茶,屁股上像长了钉子,只恨没逮到空档溜出去。 管家姚八走到张居正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张相爷细长的眉头一挑,微微点了点头。 丘橓兴高采烈的走上来,两名随从扛着礼物跟在后面。 这么长的礼物,很快吸引了诸位贵宾的目光,都猜测送的是个什么东西。 “卑职手撰对联一副,恭祝江陵相公辅佐我大明天子万万年!”丘橓跪着行礼,站起来就亲手把对联上盖着的红绸子掀开了。 好一副金漆对联!只见黑底漆油光可鉴,上头亮闪闪的金字:上相太傅,一德辅三朝,功光日月;状元榜眼,二男登两第,学冠天下! 这对联字句真正妙不可言哪,张居正为相,拜太傅,辅佐嘉靖、隆庆、万历三朝,功劳与日月争辉,而日月合在一起又是个“明”字,正是大明朝的国号;下联说张懋修、张嗣修分别为状元榜眼,家学渊源冠绝天下,正应着今天的景儿! “好、好、好!”张居正连说三个好字,立刻吩咐姚八把对联挂起来,就挂在正堂大门两侧。 丘橓顿时心花怒放,高兴得非比寻常。 众位贵宾也窃窃私语,恐怕这礼物是今天最为别出心裁的吧,丘某人真正会溜须拍马,不花什么钱却讨得了相爷欢心。 这些个贵宾,都是事先把礼物交给相府奴仆的,只有秦林提着个檀木盒子跑到正堂上来了。 刘守有坐在对面,看看秦林那盒子估计不值钱,存心要他难堪,故意问道:“不知秦将军带了什么礼物,可以给咱们看看吗?” 张居正闻声便投来了目光,他也好奇秦林这家伙会送什么。 “呵呵,一点薄礼不成敬意,”秦林笑着掀开了盒盖,里面是黄金打的一只鹿,和一只振翅欲飞的大雁。 嘶——从刘守有开始,直到张四维、申时行,齐齐抽了口凉气,张敬修、张懋修兄弟面色改变,张居正的修眉则拧成了川字。 466章 秦林的礼物在线阅读 <!--t; 466章 秦林的礼物 - 467章 水果铺子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67章 水果铺子 <!--go--> 467章 水果铺子 秦林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睛,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咱脸上没长花呀,你们干嘛摆出这副样子,一个个像是被鱼刺卡在了喉咙里?呃,莫非是两样礼物不对路? 太不对路啦!秦林被徐老疯子摆了一道。 单单是金鹿,可以说是秦失其鹿、逐鹿中原的鹿,代指天下,也可以按谐音通“禄”,福禄寿喜的禄,不过和大雁配成礼物,那就只有最后一层意思了: 聘礼! 《诗经》有云:“野有死麋,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这人在野外捡了头鹿,就拿白茅包装起来,送给美眉做礼物,故后世又以鹿为聘礼。 同时因为大雁飞越千山万水,雌雄不离不弃,象征夫妻永结同心,所以上古纳聘又执雁为礼,送聘礼又叫“委禽”,正所谓“委禽奠雁,配以鹿皮。” 诗经属于儒家的四书五经,在座的官员不要说张居正、申时行这些文臣,就算武官当中的锦衣都督刘守有也是名臣世家子,戚继光则素称儒将饱读诗书,哪儿会不知道送鹿和雁的意思? 秦林在南京同时娶两妻,坐享齐人之福,这事儿早已尽人皆知,如果再娶相府千金,那也只能是平妻了。 妾通买卖,地位等同于奴仆,若是娶官宦世家女为妾,比发到教坊司好不了多少,属于相当严重的侮辱——所以徐阶徐阁老把孙女给严世蕃儿子做妾,才被世人看作忍辱负重的典范。 平妻只比妾的地位稍高一点,但和正妻还差着老远,张居正如今的权势地位实乃大明朝的摄政王,亲王尚且屈居其下,谁要说娶他女儿做平妻,简直无异于羞辱。 并且还是在庆祝两位张公子登上金榜的宴会之前,诸位大臣的众目睽睽之下! 旁人都替秦林捏着把汗,唯独刘守有心头那个乐啊,眼巴巴的看着张相爷,就等着相爷一声大喝,将秦林乱棍打出。 张居正脸上神色阴晴不定,没有忙着把秦林赶走,而是满怀狐疑的往窗外看了看。 几乎在看到那金鹿、金雁的第一时刻,张老先生就揣测是不是女儿和秦林串通起来,趁着庆祝她两位兄长登科、百官云集的时候,玩一出逼宫的好戏。 上次张紫萱站的那处假山亭阁,灯火灿烂照耀如同白昼,亭中空无一人,并不见她的身影。 又看看秦林笑嘻嘻的样子,张居正头一次这么为难: 如果顺势把女儿嫁给秦林做平妻,未免有失帝师首辅的身份,又是在庆祝两个儿子登科的时候,传出去也显得格外奇怪; 拒绝吧,秦林拥护新政,办了许多有利国计民生的大事,最近又立下护驾大功,更重要的是,女儿紫萱的心思…… 张居正这一犹豫,百官都看出道道来了,顿时人人咋舌:相爷没有立刻把秦林赶出去,难不成还真有把掌上明珠嫁给秦林做平妻的考虑?且不说传言相府千金天姿国色,娶了她之后必将得到江陵党的助力,那也不得了啊! 刘守有心头那个后悔呀,张居正吩咐将秦林乱棍打出去,那当然好,可万一他竟然答应了,刘都督可真想买块豆腐一头碰死——让你多嘴! 场面一下子变得极为尴尬,相府正厅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人们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张居正倒竖修眉,丹凤眼盯了秦林一下,心头暗想:“好你个小子,趁着庆祝敬修、懋修登科,朝廷大员都在的时候,故意叫老夫下不来台呀!老夫又岂能为你这点小伎俩所逼?哼哼,紫萱那里,老夫原说不管了的,你自己要找上来讨没趣,她也怪不得老夫!”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相反,天底下老丈人看女婿十个有九个是不顺眼的,张居正也不例外。 太岳先生把袍袖一摔,就待把秦林轰出去。 戚继光却会察言观色,他和相府管家游七、姚八交好,约略晓得点儿内情,见张相爷要发火,倒是替秦林捏把汗——殊不知别人怕极了帝师首辅,秦林却是脸皮厚如城墙,别说张居正骂他几句,就算拿大棍子打,都还打不走呢。 可戚大帅不知道啊,心头急得有如猫抓,亏得他熟读孙吴兵法,胸罗甲兵、谙熟六韬,眉头一皱立马计上心来,抢在张居正前头问道:“秦将军,你这金鹿、金雁,究竟是送给张老先生呢,还是两位张公子?” 他在说到两位张公子的时候,特意加了重音。 不过这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了,秦林本来就是贺两位朋友登科的,根本也不晓得他们闹什么玄虚,也就老老实实回答:“实是送给两位张世兄的。” 听的这话,戚继光笑眯眯的坐下去了,满堂达官显贵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好一招霸王卸甲脱袍让位移花接木李代桃僵,戚帅威武! 张敬修和张懋修互相看看,张敬修笑眯眯的道:“愚兄膝下只有两个儿子,三弟则有位侄女,今年刚满周岁,不知秦贤弟的公子今年几岁,生辰八字如何?若是八字相合,就结一门娃娃亲也无妨。” 什么?!秦林吓了一大跳,晓得是被徐文长坑了,原来按古制,鹿和雁是定亲的聘礼! 饶是这家伙脸皮厚如城墙、硬过钢板,这时候也闹了个大红脸,吭哧吭哧的道:“我、我还没有儿子……” 张敬修忍俊不禁,张懋修促狭的眨了眨眼睛,故作失惊:“哎呀,秦贤弟倒是会未雨绸缪,不过令公子未曾降生,这生辰八字都没出来,咱们要结儿女亲家,似乎还稍微早了几年。嗯,敢是指腹为婚?不知尊夫人怀胎几月了?” 徐老疯子我要杀了你!秦林闹得面红耳赤,只好老实回答:“这个嘛,好像、好像还没有喜……” “啧啧,秦贤弟实在太心急了点,”张懋修挤眉弄眼的直乐。 在座的达官显贵们闻言立马哄堂大笑,指腹为婚的倒也常有,可连喜信都没有,就急吼吼的要结儿女亲家,秦林可算古往今来第一号急性子了。 但看着秦林的目光,却不像的笑容那么轻松,不少人开始重新审视这个新进崛起的锦衣卫指挥使、掌北镇抚司秦将军了,听口气,如果秦林有儿子的话,身为宰辅之子、又刚刚夺得新科状元的张懋修,是很乐意和他结成儿女亲家的,连张居正也没表示反对…… 张居正把袍袖一甩,冲着秦林厉声喝道:“插科打诨,真是个泼皮无赖,还不快滚!” 仔细看,张相爷虽然板着脸,嘴角却一直在抽动,显然是强忍着才没笑出来,心头暗道:小子,你倒是坚持到底啊?看老夫不收拾你! 老泰山啊,我哪儿无赖了?我一直很认真的好不好,尤其是对紫萱,嘿嘿……秦林奸笑着冲张居正作了个揖,就自动滚蛋了。 咱们秦长官可不会老老实实滚出相府,他贼头贼脑的,没多久滚啊滚的就溜到后院去了。 和正式通报有人带路不同,偌大的相府,秦林虽然趟熟了,没人带路也不知道张紫萱在哪儿呀! 没头没脑的乱转一阵,虽然相府灯火辉煌,这晚上也有点不辨东西,秦林又不好问人。 忽然听见莺声燕语,见是张紫萱身边的两名贴身丫环从花间石径走过来,他才满脸堆笑,走上去唱个喏:“两位妹妹,你家小姐在哪儿?” 两位丫环掩着口,嘻嘻的直笑,就是不答话。 “那没头苍蝇啊,也不知认了多少姐姐妹妹?怀琴、司棋,你们可不要被他骗了哦!” 清朗动听的声音就算带着几分戏谑,在转了半天的秦林听来却不啻仙乐,暮然回首,灯火阑珊处张紫萱分花拂柳,青丝如瀑、白裙胜雪,正盈盈而笑。 怀琴、司棋两个掩口直乐,明明是小姐自己快要被这位秦将军骗走了呢,偏要拿我两个顶缸,真是贼喊捉贼啊! 不过张紫萱外柔内刚,颇有乃父之风,她俩可不敢辩解,嘻嘻笑着赶紧溜走。 秦林瞅瞅四下无人,一个箭步就冲上去,老实不客气就把人家相府千金的手儿握着,嘿嘿的坏笑:“我才不骗什么姐姐妹妹呢,那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骗了你一个,什么怀琴啊司棋的,不都得成我老秦家的人?”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臭不要脸的!”张紫萱白了他一眼,脸儿有些发红,掐了他一下:“有贼心没贼胆,刚才你怎么不坚持到底,咬定鹿和雁是给我父亲的?” 秦林坏笑着,附到她耳边低声道:“我哪儿敢?我怕首辅帝师太岳先生把毛脚女婿充军发配,那就呜呼哀哉啦!” 灯火映衬,张紫萱笑靥如花,莹白如玉的脸蛋上微有红晕,耳垂晶莹玉润,直叫秦林心旌摇动,忍不住含住她耳垂舔了一下。 “讨厌,”张紫萱赶紧把他推开,一颗芳心却是砰砰乱跳,早已失了方寸,忽然想到刚才问起的那句,强自镇定,深邃明亮的大眼睛微微眯起,坏坏的一笑:“秦林,我问你,刚才不是说什么芝麻、西瓜,哼,且不提把我比成西瓜未免不伦不类,就是你那徐大小姐,难道也是芝麻?” 秦林想了想,一本正经的道:“那是香瓜。” “另外还有青苹果、水蜜桃对不对?”张紫萱忍不住踩了秦林一脚:“你开水果铺子呢?” 467章 水果铺子在线阅读 <!--t; 467章 水果铺子 - 468章 前倨后恭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68章 前倨后恭 <!--go--> 468章 前倨后恭 “哎呀妈呀,秦长官饶命,饶命呐!” 秦林回家之后不久,徐文长凄厉的喊叫声就划破了京城寂静的夜空。 大厅之中,老疯子徐文长顶着一头乱糟糟如同鸟窝的花白头发,像猴子似的跳来跳去,动作灵活得根本不像个年近花甲的老头儿。 他颔下那部黄不黄、灰不灰的胡须零零落落,不复之前的茂盛,空中还有几根胡子随风飘飘荡荡。 秦林紧追不舍,“老疯子,老子早看不惯你那几根黄毛了,今天不把你胡子全拔了,难消爷心头之恨!” 陆远志、牛大力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闯祸精也帮着秦林围追堵截,原以为徐文长插翅难飞,哪知这老疯子体力实在好得过分,也不知他干瘦的身体里哪儿来的力气,被三个棒小伙子撵得鸡飞狗跳,居然半天都抓不住他,最后倒是秦林他们三个先累得直喘粗气。 趁着秦林累得不行,徐文长一叠声的喊冤叫屈:“长官,老头子也是为了您好啊,张家小姐年方十八,也老大不小了,您趁早和老泰山挑破窗户纸,免得节外生枝嘛!” “我看你才节外生枝!”秦林狠狠瞪着徐文长,嘴里直喘粗气。 他也知道徐文长是替自己着急,毕竟这时候十六岁上下出嫁属于平常,张紫萱十八岁了,已经算得上“剩女”,所以老疯子就借送礼物搞了当众逼宫的一出戏,和别别扭扭的老泰山彻底摊牌。 可秦林不这么想啊:你妹的,十八岁才刚刚成年好不好?老子有的是时间和张相爷,哦不,是老岳父软磨硬泡,用得着你徐文长来瞎搅和? 皇帝不急太监急嘛! “听着,老子的事情自己会办,用不着别人乱掺合!”秦林看看也差不多闹够了,徐文长的胡子也拔了一小半,就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徐先生,再有下次的话,你那胡子就一根不剩了!” 徐文长唯唯称是,脸上仍旧带着点嬉皮笑脸,心头却是一凛,秦林这话里头的意思,他也明白了十足十…… 雄略之主,权柄自持、方略独断,他需要能辅佐谋略、出谋划策的刘伯温,而不需要找个代替他做出决断的诸葛亮。 秦林不是阿斗。 好在秦林对徐老头子还是相当看重的,以近乎开玩笑的方式划出了各自的范围,这件事便就揭过,徐文长也就松了口气。 “喂,你们半夜三更的搞什么啊,还睡不睡觉啊?”徐辛夷穿着件家居的夹衣,带着侍剑和几名女兵走过来,很有些不满。 晓得秦林是去相府,少不了和那位千金小姐相会,徐大小姐未免有些酸不溜丢的,夜里满心打算要在卧榻之上重整旗鼓,和秦林再决雌雄,结果等了半天听到厅上一阵喧闹,她就气鼓鼓的带着丫环跑过来了。 徐文长一见大小姐,顿时就矮了三寸,缩头缩脑的想开溜。 陆胖子是没事还要找事的闯祸精,哪里肯放过他?端着张胖脸,立马开打小报告:“启禀夫人,这个老疯子不安好心,咱家长官让他准备给相府的礼物吧,他准备了一只金鹿、一只金雁,就是《诗经》里头下聘礼的古制,这不存心捣乱吗?” “秦林,今晚有没有和紫萱妹妹见面哪?”徐辛夷眯起了眼睛,在秦林身上嗅来嗅去。 秦林心虚,赶紧躲开:“你属狗的?再说了,好像今天这事儿……”说着他就一脸无辜的指了指徐文长。 老疯子晓得自己大难临头,赶紧脚底板抹油,加速逃窜。 哪里走得了?徐辛夷一声令下,侍剑等几名女兵已把老疯子叉手叉脚的抓住,饶是徐文长智计百出,也只能望空感叹:最毒妇人心,这番吾命休矣! 徐辛夷叉着腰,睁着杏核眼四处瞧:“治疯病的银针呢?” “没带啊,”陆胖子无奈的摊着手。 徐文长一脸庆幸,这次真是佛菩萨保佑啊!太上老君观音菩萨如来佛祖元始天尊,保佑俺徐某得脱此难,猪牛羊三牲福礼祭奠…… 哪晓得胖子突然咧着嘴坏笑,脸上肥肉一抖一抖的:“不过有梅花针。” 我靠,梅花针是给病人挑脓包、血肿用的,又粗又大,扎下去还得了?秦林浑身恶寒,朝胖子一竖大拇指。 徐文长投向陆胖子的眼神充满了幽怨:你、好、毒~~ 有陆远志和牛大力两个闯祸精就够呛,还多了徐辛夷这女魔头和手下一群娘子军,老疯子被撵得哎哟皇天的鬼叫,一把老骨头都快被拆散了。 秦林瞧着徐辛夷大逞威风,心下却是若有所思,还是张紫萱说得对,瞧见“香瓜”,他又有点想“青苹果”了,酸酸甜甜的小青黛…… 暖风频吹运河两岸,杨柳枝随风轻舞,繁忙的京杭大运河最北段通惠河上,华北地区春末夏初暖融融的日头把船工、纤夫们晒得额头直冒细汗,全身每一块筋骨都舒活开了,号子喊得格外得劲儿。 好一派充满生机的人间四月天! 众多运载漕粮和旅客的漕船之中,一艘形制奇巧的官船格外引人注目,且不说重楼飞檐、雕梁画栋,就连两侧的船板都被桐油刷得锃光瓦亮,岸上替它拉纤的纤夫,也不像别的船光着脊背、穿件破烂衣衫,而是一水儿的蓝褂、黑裤,腰扎白手巾,齐齐整整。 甲板上,四名劲装女子姹紫嫣红,或英气勃勃,或娇憨可爱,容貌各擅胜场,趴在栏杆上看着与金陵迥异的北地风光,互相嬉笑打闹,殊不知自己也成为了运河上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吸引了南来北往旅客的目光。 官舱之中,青黛一袭淡青色彩花边的裙子,头发随意的挽起,斜斜的插着一根筷子当作发钗,俏皮可爱中更增清丽之色。 只不过此时小丫头低垂着头,约略带着点婴儿肥的娃娃脸,带着几分若隐若现的不耐。 因为同船北上的三婶沈氏,正在旁边喋喋不休:“大姑娘,也不是婶儿说你,姑爷既做了大官,怎不提携你父亲,叫他还在四川蓬溪做个七品芝麻官?就连你三叔,也是荆王保举的,秦哥儿没出什么力吧?做大妇,就要有大妇的样子,该争的还得争……” 嗯,嗯,青黛老老实实的答应着,手玩弄着衣角,眼睛盯着脚尖的绣花鞋,那些话却是左边耳朵进、右边耳朵出,半句也没记在心上。 这一路上啊,三叔和三婶不停的说这说那,可怜的小青黛,耳朵都快吵得聋掉啦! 李建方任凭老婆唠唠叨叨,自己端坐在太师椅上喝茶,摆出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却是专心专意听着青黛的回答。 从蕲州到京师,这五千里路上李三爷可把秦府叔老爷的架子摆足了,蕲州出发走长江水路到南京,是湖广锦衣卫千户石韦石大人派的锦衣校尉; 到了南京就接到消息,侄女婿秦林又升了官,应天府尹王世贞的公子王士骐带了礼物托他们转送,言语格外客气,又有庚字所百户韩飞廉鞍前马后的奉承,就连魏国公也招他们进府,吃了酒,托他们带东西给徐辛夷; 等接了青黛从扬州转进大运河,那扬州知府归慕光亲自接风、漕运总督李肱派大管家拿帖子来拜,更是可把李建方两口子兴头得不行。 连这艘船和一应花费,都是漕帮准备好的,船老大竟是漕帮的一位红旗大管事,漕运总督李肱又给沿途军兵发了火签,结果运河上过闸、翻坝,别的船排队排两三天,这条船一到就直接过去,沿途漕军的把总、千户都是拿手本、报履历、跪接跪送。 李建方两口子本来对功名利禄就看得重,这下子越发来了兴头,一寻思不都是沾侄女婿秦林的光吗?青黛是个老实疙瘩,不会邀宠、不会替娘家要这要那,咱们做叔叔、婶婶的就得多教导教导她嘛! 这不,沈氏口口声声替青黛老爹李建中说话,可毕竟忍不住,拐弯抹角的就把自己丈夫也搭上了。 李建方听她说得太露骨,咳嗽两声,把茶碗给放下了:“咳咳,青黛侄女啊,别嫌你婶妇道人家话多,论起来叔叔婶婶当初对秦哥儿也不错吧?原来他还在医馆当学生,别人都不待见,唯独叔叔见他天庭饱满地格方圆,绝非池中物,所以你爷爷问起你们俩的婚事,三叔我是力排众议,一力支持呀!” 得,当初李建方巴望青黛嫁给荆王世子朱由樊,恨不得一口把突然冒出来的秦林活活咬死,等秦林扶摇直上,这话里话外就全变样了,前倨后恭一至于斯。 青黛忽然抬起头,冲着李建方甜甜的一笑:“知道了啦,叔叔婶婶看人最准了,从来不计名利,我一定会对秦哥哥说的,其实呢,秦哥哥为人很好的,就算有什么误会,他一定不会记在心上,只念别人的好呢。” 李建方和沈氏互相看看,都有点脸红了。 硕大的硬帆吃饱了东南风,船速本已很快,那些纤夫还一个劲儿的喊着号子卖力气,拉着官船不停超过别的船,而别的粮船、客船也都主动避让,替它让开水路。 “奇哉怪也,这艘船又没打官衔灯笼,看起来不像官府家眷船,怎么别的船都乖乖避让?” 将近京郊东便门,另一艘船上,几位文士打扮的人瞧着青黛所乘的大船,颇觉诧异。 468章 前倨后恭在线阅读 <!--t; 468章 前倨后恭 - 469章 武状元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69章 武状元 <!--go--> 469章 武状元 东便门这边游船上七八名年轻人,虽然都穿着长衫、扎着方巾,但一个个身材魁梧,一看就是孔武有力之辈,绝非寻常的读书人。 好色而慕少艾,都朝着对面驶来那艘漂亮官船上看,对着甲板上四名侍女评头论足,谈些风流韵事。 “风流韵事?诸位就别白日做梦啦!”内中一位国字脸、剑眉星目的大汉忽然发笑:“沈兄,咱们虽沾着进士两个字,其实和士林君子们八竿子都打不着,也学他们坐着游船泛舟运河赏花,忒也惹人笑了,这风流韵事也是那些风雅人儿才有的,咱们这群大老粗就别指望啦!” 姓沈的身量不高、身材不壮,眉眼有几分滑溜,闻言就笑道:“俞兄,咱们武进士虽然不值钱,总算和人家是庚辰科的文武同年,他们游得,咱们为什么不能游?何况文武殊途同归,岂不闻出将入相么,刘状元尊翁以文臣世家之后而居武职一品,执掌锦衣亲军,便是吾等表率啊!” “文武同年,那也得看别人认不认!”姓俞的大声说着,神色间带着几分抑郁难伸之气。 这艘船上的青年都是庚辰科的武进士。 大明朝文贵武贱,文进士有传胪大典,凡是金榜题名的立刻就在家里或者客栈升起公座,随从叩拜参见,走在街上人人都说是文曲星来了,何等荣耀! 这群武进士呢,同是庚辰科出身,和人家是文武同年,可不要说什么传胪大典了,就是走在街上都没人理会,出去拜客吧,别人先是一听进士二字就眼睛放光,等弄清楚前头还多了个“武”字,立马笑脸就垮了。 兵部传见,出来个郎中都是眼睛长在脑门上的,尚书侍郎的面都见不到,这群武进士在京城别说什么颜面风光了,简直是放屁也不响! 这不,出来游船吧,俞咨皋是一肚子的怨气,他父亲病重,做儿子的本该留在榻前侍疾,老爷子却舞着大棍子把他赶出来和同榜朋友一块游船,心里能好过吗? 沈有容察言观色就知道朋友想着什么,心头喟叹一声,低低的道:“俞兄还不明白令尊苦心?令尊武功兵法不逊戚帅,然而一生中七次蒙冤受屈、四次贬官夺荫、一次含冤入狱,甚至差点儿被开刀问斩,都是吃了‘倔强’二字的亏,他不想你重蹈覆辙啊!咱们今科的状元郎刘承禧刘兄,乃锦衣刘都督之子,你借这同榜之谊……” 俞咨皋知道朋友说得有理,可想到父亲病势凶险,就怎么也乐不起来,以他对老爷子的熟悉,觉得很有可能父亲是在用一口真气强撑…… 被各位武进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神色十分骄傲的白脸青年就是刘守有之子、新科武状元刘承禧。 他倒是兴致很高,虽然武进士的头名并没有正式的状元称号,但早就俗称武状元了,此次庚辰科,首辅张居正的儿子张敬修夺得状元,他作为锦衣都督刘守有的儿子夺得武状元,这文武交相辉映,一时传为佳话呀! 的确,武状元连文状元的脚指头都不如,甚至含金量不一定比得上一个举人,以刘守有的身份地位,也只在家里随便摆了几桌,亲信下属和亲朋好友庆祝一番就算完了,可毕竟有了武状元的身份,刘守有要走门路提拔自己儿子,也更加名正言顺不是? “这四名侍女丽色姝异,各擅胜场,不知哪位才是巨眼识英雄的红拂女,咱们之中有没有携美夜奔的李靖李卫公?”刘承禧谈笑风生,看了看对面船上英气勃勃的四女,理着腰间宝剑的剑穗,故作倜傥潇洒之状。 “那自然是武状元刘大哥您了!”沈有容极会拍马屁,大声道:“名臣世家,允文允武,将来必为咱们大明朝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走到哪里不是美人青目?” 刘承禧哈哈大笑,一时间万分得意,他相貌也只能说过得去,不算丑,不过凭借锦衣都督刘守有的权势地位,无论京师教坊司、胡同里的勾栏院还是正阳门外的南戏班子,那一处的当家花魁不是他刘公子独占鳌头? 众多新科武进士也拿他好一阵吹捧,原因没别的,武进士比起文进士简直连狗都不如,既然本科武状元是锦衣都督刘守有之子,那么只要刘承禧稍稍顾念同榜之谊,大伙儿仰仗他的地方可多得很呢! 这么多人武进士,唯独俞咨皋本来性子严肃不善溜须拍马,又担心着父亲的病情,闷在那里不言不语。 刘承禧见了就有八分不高兴,因为俞咨皋是正儿八经的名将之子,论军略论武艺都比他厉害,庚辰科却是刘承禧考取了武状元,他自己心头有鬼,却总疑心俞咨皋不服气,取笑道: “俞老哥啊,你怎么不说话?哈哈,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你也瞧得呆了?赶明儿小弟送你两个歌姬,却也不输那船上的南国佳丽。”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再说娶妻娶贤……”俞咨皋还要往下说,却被沈有容死死拉住,不准他再说下去。 “傻子,怪不得你那老爹一辈子蹉跎蹭蹬,活该!”刘承禧心头暗骂,一边寻思怎么整治俞咨皋,一边又往那船上看。 那四位美人儿前头三个容貌倒也算不上国色,胜在英气勃勃,比起花街柳巷那些庸脂俗粉,自然强过无数倍;最后一个稚气未脱、娇憨可喜,笑嘻嘻的格外惹人怜爱。 忽然珠帘高卷,身穿彩边青布裙、头上斜斜插着筷子做荆钗的少女走到甲板上,扶着栏杆向京城眺望。 但见她娃娃脸约略还带着些婴儿肥,白里透红的肌肤吹弹可破,不施粉黛越发显得清丽出尘,便如荆楚深山空谷中的一株瑶草,丝毫不沾人间烟火气。 刘承禧直着脖子看傻了眼,眼睁睁瞧着那大官船把自己船超了过去,脖子也从左到右拧了一百八十度。 “哎呦呦……”新科武状元突然叫起来,武进士们仔细一看,原来他脖子扭到了,歪着头在那里呼痛。 幸好沈有容学过推拿按摩,替刘承禧推拿活血,这才把脖子慢慢正过来。 “好、好一位南国佳丽!小爷我北地胭脂见得多了,怎么会一会她才好?”刘承禧脖子一正过来,就开始打起鬼主意,忽然把脸一虎:“船家,你早上没吃饭?怎么就叫别人船超过去?快,快给我追上!” 船家一溜小跑过来,苦着脸赔小心:“刘状元,人家的船是漕帮总舵出来的,上头还插着长江水路总瓢把子、南北运河总甲田七爷的认旗,这运河里头遇闸过闸、逢坝翻坝、见船超船,咱就给它让开水路了。” “哼,原来是漕帮总商的家眷!”刘承禧不屑的哼了一声,商贾而已,能和锦衣卫相抗吗?老爹刘都督随便伸个手指头,就能把那啥田七爷压得喘不过气来! 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刘承禧当即和朋友们弃舟登岸,骑马往前头赶去。 俞咨皋有着十二分不耐,抵不过沈有容作好作歹的劝,不情不愿的也跟在刘承禧等人后头。 通惠河是京杭大运河的最北段,本来可以一直通到京城里头的积水潭、中南海,但因为河段淤塞和城防建设,万历年间一般漕运就到京师北城东南角的东便门为止。 京杭大运河是整个中国的经济大动脉,沟通南北、转运漕粮,每天这里吞吐的漕粮货物万万千千、旅客纤夫船工千千万万,东便门一带也就变得格外热闹,格外杂乱,酒楼赌馆密布,私娼丐户连片,三教九流混杂其间。 青黛一行人从漕船上走下来,立刻就引起了注意,很有些不入流的小毛贼跃跃欲试,但看李建方穿着八品官服,来时坐的船又十分华丽,漕帮众人态度异常的谦恭,就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来路,不敢贸然出手。 “嘻嘻,咱们早来了两天,等会儿叫秦哥哥大吃一惊!”青黛完全不知道已经被某些不怀好意的人盯上,小丫头很开心,因为很快就能见到她的秦哥哥啦。 “小心、小心!”李建方指挥着漕帮的工人替他搬东西,这趟他带了许多湖广一带的土特产,准备送给太医院的上司、同僚,好尽快立住脚跟。 漕帮的人晓得秦林住处,骑着马飞快的跑去报信,甲乙丙丁四位则东张西望,觉得京师的风物又与南京大相径庭,样样看着都觉得有趣。 三个醉汉歪歪倒倒的朝这边走过来,两边的闲汉、力夫无不色变,直朝两边躲。 甲乙丙丁警惕性很高,立刻把青黛护在身后。 结果那三个人没往这边来,而是往李建方堆在地上的箱笼撞了过去。 “哎呀,谁他妈不长眼,弄东西把俺崔四爷绊一跤?”为首的汉子假装跌了一跤,回头骂骂咧咧的就要揪李建方。 只见他身胚雄壮,敞胸露怀,下巴生着老大颗黑痣,上头长着几根毛,正是京师有名的一撮毛崔四爷。 469章 武状元在线阅读 <!--t; 469章 武状元 - 470章 四不像vs真功夫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70章 四不像vs真功夫 <!--go--> 470章 四不像vs真功夫 难怪码头上的闲汉、力夫害怕,一撮毛崔四爷是什么人?京师地面上的大拿!拳打山东山西,脚踩黑白两道,在京师江湖道上他要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崔四爷心眼狠,曾经有山东好汉、泰山摆擂台七七四十九天会过天下英雄的摩云金翅成铁海到京师这片充过江龙,和崔四爷当面叫板,四爷和他客客气气的,第二天成铁海就被东厂、锦衣卫派大批大内高手抓进了诏狱天牢,到现在还没出来,生死不知。 崔四爷手面阔,有人曾经看见张相爷府上管家游七和他一块坐在便宜坊吃烤鸭,还有人说崔家老爷子过七十大寿摆酒,东厂二档头陈应凤陈爷亲自登门拜寿,更有人信誓旦旦的声称,锦衣卫刘守有刘都督过年的时候派仆人飞片子,崔四爷也接到过一张。 不过,崔四爷势力越来越大,早就不用亲自出手了,成天往来的都是儒林名士、举人贡生,还给自己头上捐了个七品官衔,俨然京师里头的一位缙绅——那些绿林道上的事情,有他的徒子徒孙打理,自己是不沾手了。 今儿是什么风把崔四爷吹出来了,打扮得像个泼皮破落户,玩出碰瓷的戏码来了?敢情是崔四爷闲来无事,找人消遣消遣? 显然不是这么回事儿,崔四爷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了,若不是有足够的理由,怎么会亲自出来做这种脏活儿? 不远处的茶棚里边,武状元刘承禧和一群武进士,边喝茶边关注着那边。 有人巴结奉承道:“刘大哥果然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等那小娘子被老崔欺负,咱们再出去英雄救美,刘大哥不就抱得美人归了吗?” 刘承禧哈哈大笑,满心欢喜。 俞咨皋十分不耐,拔脚就要往闹事的那边走,闷声闷气的道:“这个样子,成何体统?好歹也是名臣之后,刘都督怎地……” 沈有容竭尽全力才拖住他,看看刘承禧没注意这边,赶紧低声道:“俞大哥,暂且消消火,和咱们又没有关系……” 正说着,就见俞咨皋把眼睛一瞪,沈有容只好改口:“好吧好吧,晓得俞兄急公好义,不过咱们谁管得了姓刘的?看看,看看再说嘛,实在不行咱们悄悄去报五城兵马司,找巡城御史来,神不知鬼不觉就给刘承禧搅合了,也免得他记恨咱俩。” 听了这话,俞咨皋觉得有理,毕竟老爹生着重病,对方又是锦衣卫刘都督的儿子。 这边暂时按兵不动,那边早就闹成一团了。 李建方早年也随父亲五湖四海走过,一看这阵势就晓得是遇到碰瓷的了,立马把脸一虎:“本官是朝廷命官,你们待要如何?一张片子送到顺天府,打你们八十大板!” 崔四爷绕着圈儿把李建方全身上下看了一遍,嘴巴笑得咧到了腮巴子上:“我说这位老爷,您几品官哪?” 李建方挺了挺胸脯,很自豪的道:“八品官。” 太医院院使才五品官,院判正六品,太医都是八品官,只比院使、院判低,在医官里头已算高品。 噗的一声,崔四爷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忽然抡起大巴掌狠狠摔在李建方脸上:“我草,还以为是尚书、侍郎、总督、巡抚呢,四爷我立马躲开,原来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吏,也敢在京城地面上充大头!” 李建方只是个医生,哪里当得起这一巴掌?立马就被打得晕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老三!”沈氏喊着丈夫排行,像护犊子的母兽一样扑了上去,护住丈夫,尖叫道:“杀人啦,杀人啦,京师地面上还有没有王法了?” 远处几名挎着腰刀铁尺巡逻的捕快似乎注意到了这一幕,也给沈氏带来了莫大的信心,可那几名捕快看清楚是崔四爷之后,立马像兔子似的溜走了,连个屁都没敢放。 沈氏一下子傻了眼,她是蕲州乡下的妇人,在自己家里搬弄是非、家长里短的当然是行家里手,到了京师地面,天子脚下,居然遇到恶霸横行,男人也被打晕了,连捕快也不来帮忙,她顿时不知所措,整个脑袋嗡嗡直叫。 “坏蛋,不准打我三叔!”青黛冲过去,怒气冲冲的指着崔四爷:“别以为我们好欺负,我秦哥哥是锦衣卫的大官!” 呵,这小丫头真水灵!崔四爷暗叫一声好,心说怪不得被刘承禧看上,换了四爷我也动心哪,要不是刘大公子先说了,还真舍不得放她走。 至于什么锦衣卫的大官,崔四爷听了差点没把后槽牙笑掉,身后就是锦衣都督刘守有的公子,小丫头你还说什么锦衣卫的大官?能大得过刘都督? “小娘子,你那情哥哥啊,也盖不过四爷我,”崔四爷笑呵呵的,完全没把小姑娘的话放在心上。 他带来的手下冲着崔四爷把大拇指一竖:“小丫头,不妨告诉你,京师正阳门内归五城兵马司管,正阳门外归咱们四爷管,白天归顺天府管,晚上还是归四爷管!” 说着,那泼皮就伸手要捉青黛。 “保护小姐!”甲乙丙丁四女只管把青黛护在身后,四柄长剑闪着寒光交错横在身前。 那泼皮早就得了授意,竟抢上前来。 只见剑光交错,啊的一声大叫,那泼皮赶紧退下,手掌虎口处鲜血淋漓。 崔四爷大怒,他这手下实是一把好手扮成的泼皮,居然不小心被这几个小姑娘所伤,要是不把她们吓得半死,岂不辜负了刘大公子的重托? “敢伤四爷我的弟兄,只怕这几个女子是白莲教的妖人,来人呐,抓她们去顺天府!” 崔四爷呼喝着,立刻就有准备好的上百条黑衣大汉从各个胡同、茶楼酒肆蜂拥而出。 甲乙丙丁四女横剑当胸,把青黛牢牢护在身后,左手则摸到腰间,扣住了掣电枪。 漕帮派来护送她们的二十名好手,因为到了京师,一半就随船老大去通知秦林了,留在这里的不过十人,当即呼喝着,亮出田七爷的认旗,喊东便门码头这边漕帮的弟兄过来护驾。 当即两边乒乒乓乓的打了个满堂彩。 漕帮虽强,总舵在扬州,京师这边力量不足,仓促之下又没有准备,实没想到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的崔四爷突然发难;崔四爷的手下却是早有准备,砍刀、铁尺、木棍一应俱全。 漕帮的船工、纤夫空有一把力气,却被崔四爷手下的江湖人物打得节节后退,眼看就要逼到青黛身前了。 “凡遇危险,秦长官早已许咱们格杀勿论!”女兵甲临危不惧,沉声吩咐三位姐妹,“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咱们先打死那个什么四爷。” 掣电枪可以拔出即射,但打一枪就得重新灌子弹,于是甲乙两女仍旧不动,丙丁两个就拿着枪悄悄瞄准崔四爷。 “如果打脑袋的话,会像西瓜那样炸开吧?”小丁喃喃的念叨着,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跃跃欲试。 甲乙丙三女想起在南京练习时拿西瓜打靶的场景,都是一片恶寒。 可就在此时,情况起了变化。 “美人别慌,我来救你!”刘承禧高声呼喊,非常拉风的带着武进士们,猛虎下山一样冲进了战团,拳打脚踢所向披靡,原来大占上风的黑衣大汉们顿时不支,露出败相。 崔四爷正笑呵呵的要配合演戏呢,没想到来的武进士当中,一个国字脸、浓眉大眼的人突然砰的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 “什么人假戏真做啊,有没搞错,好疼!”崔四爷捂着脑袋气急败坏,只觉脑袋不像被人拿拳头打,像是被牛踢了一脚。 俞咨皋早就看不惯他了,趁乱狠狠砸了他一拳,又跑到别处去拿黑衣大汉开练了,沈有容紧紧跟着他后面,哭笑不得。 俞咨皋虽然真打实干,却不如刘承禧漂亮,武状元果然了得,左边一拳捣出,黑衣大汉哇哇叫着坐倒在地,右边一指,便有人被点中穴位,当即变成了木头人,一记扫腿,更是三五个人横着飞出去,几乎和被犀牛撞到了差不多。 换了别人,也就骗过了,可甲乙丙丁是什么人?练的武功已有江湖上二三流的水准,辅以分进合击之术连白莲教长老这种一流高手也能抗衡,当即给他识破了。 “哇,那一指是东海桃花岛的弹指神通?好帅哦!”女兵甲故意鼓掌。 刘承禧越发兴高采烈,假模假样的功夫更是夸张,一掌击出,黑衣大汉赶紧配合,竟倒退着十几步撞到了墙上,嘴里还很应景的吐了几口血。 女兵乙又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降龙十八掌?” “看看看,还有西域的韦陀指呢!”女兵丙补充。 小丁也道:“那膝法像是南方暹罗的功夫!” “东南西北都有,那他到底是用的什么功夫,是什么人啊?”甲乙丙一起问道。 小丁眨巴眨巴眼睛,弱弱的道:“四不像?” 扑哧~~甲乙丙笑得前仰后合,青黛抿着小嘴儿直乐。 听到这句,正在大展威风的刘承禧顿时脚底板一滑,摔了个嘴啃泥,偏偏配合他的黑衣大汉不明就里,还跟着往后跌,直把刘承禧气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 忽然一个青衫方巾的青年人背着双手施施然走来,笑眯眯的问道:“各位老兄,假功夫表演完了,轮到兄弟我的真功夫了吧?” 你谁啊?刘承禧和崔四爷互相看看,都不认识这人,就有黑衣大汉骂道:“什么真功夫,小白脸也敢来找死!” “混元霹雳指!”来人贼忒兮兮的笑着,慢悠悠的把手指头往前一伸。 只听得砰的一声响,那说话的黑衣大汉胸口绽出一团鲜红的血花,他不敢置信的看了看自己胸口,软软的倒了下去。 470章 四不像vs真功夫在线阅读 <!--t; 470章 四不像vs真功夫 - 471章 绿帽刘都督?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71章 绿帽刘都督? <!--go--> 471章 绿帽刘都督? “秦哥哥!”青黛漂亮的娃娃脸上,笑容像花儿一样绽放,水汪汪的眼睛眯成了月牙儿,原本扑通扑通乱跳的心突然就定了下来,要不是甲乙丙丁拦在前头,她早就扑过去啦! 此时此刻的女医仙,心中只剩下情郎一人而已,连他谈笑杀人也视而不见,少女的一颗心比水晶还透明,久别重逢后的欢欣和喜悦,就明明白白的写在略带婴儿肥的脸蛋上、写在娇憨翘起的唇角、写在弯弯的眼角眉梢。 甲乙丙丁四女则齐齐的叹口气:京师历练一番,咱们秦长官装模作样的本事又见涨啊!待看到秦林身后那个圆滚滚的身形,以及胖子熟悉的猥琐笑容,女兵甲鼻子里哼了一声,把脸儿侧开。 使出混元霹雳指的年轻人,正是青黛的新婚丈夫秦林秦长官,微笑着朝小妻子点点头,他又踱着四方步子,慢悠悠的走入场中,神情云淡风轻、嘴角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简直就像这里并不是两帮人马大打出手、鲜血和死伤者遍地的格杀场,而是垂柳依依、鸟语花香的后花园。 无论刘承禧为首的武进士,还是一撮毛崔四爷的党羽,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方寸大乱,看秦林身后一高一胖两名随从都是远远缀着,他赤手空拳的走过来,人人心下惊疑不定:难道这个貌不惊人的年轻人,真是不世出的绝顶高手? 崔四爷使个眼色,一名身高体壮的黑衣大汉冲过去,指着秦林骂道:“哪儿来的小毛贼,敢在四爷地盘上横着走?到京师地面,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秦林皱了皱眉头:“难道你爹妈没有教过,说话乱喷口水很不卫生吗?” 那大汉当即大怒,迈开大步冲过去,抡着拳头就是一招力劈华山,他身高力壮直如头牯牛,满拟一拳头就把这笑容格外惹人窝火的小子砸扁了。 秦林笑容可掬,伸出左手小拇指凌空虚点,软绵绵慢吞吞没有一丝力道,怎么看都不像武林高手。 偏偏又是砰的一声脆响,那黑衣汉子胸口血花四溅,足下一顿就跌翻在地,抽搐几下,牯牛似的一条大汉,竟再也爬不起来! 和他拼了!四爷手底下都是生死见惯的勇悍之辈,当即又有六七名黑衣壮汉朝着秦林冲过去。 崔四爷却发现不对劲儿,刚才秦林又使混元霹雳指的时候,他顺着声音看过去,似乎房顶上有火光一闪,登时心头就打了个突儿,这手下弟兄又冲过去,他就赶紧阻止:“弟兄们,住手……” 哪儿来得及?秦林嘿嘿冷笑:“这么多人啊,得换六脉神剑——关冲剑、少泽剑、商阳剑……” 只见他双脚不丁不八,弓腰塌背门户大开,神情轻松自如,双手十指便如弹琵琶似的连连挥出,空中不闻劲气破空之声,唯有霹雳连连炸响,转眼间数丈之外的黑衣大汉尽皆摔倒在地,最多抽搐几下便不再动。 这、这是什么功夫? 全场骇然,武进士们更是瞠目结舌。 凌空点穴之术江湖上也有耳闻,但非有数十年精湛内功的顶尖高手不能使出,传闻也就包括白莲教主、武当王真人、乌斯藏扎论金顶寺威德法王在内的寥寥数人能够做到,没想到今天却在一个年纪轻轻、名不见经传的青年身上见到这种绝世神功。 而且这位大高手运功之时挥洒自如,并不需要摘叶飞花,竟以本身内劲催发无形剑气伤人立毙,这份功力非但独步宇内,直可震古烁今! 全场鸦雀无声,扑倒僵卧的黑衣大汉身下殷红的鲜血泊泊流出,在地面上流淌成了小溪,秦林的目光扫到哪里,被他目光波及之人便心胆欲裂。 武进士们看得呆了,和这人相比,自己练的那点弓马刀枪的玩意儿,给人家提鞋都不配啊! 沈有容屏住呼吸,良久才倒抽一口凉气:“老天,这、这是什么功夫?” “大概是火枪功吧,”俞咨皋若有所思。 秦林把这位方脸汉子看了看,觉得有点儿眼熟,笑着大声道:“弟兄们,西洋景儿戳穿了,现身吧!” 话音落地,四面的屋顶上就站起来十名亲兵校尉,每人手里都端着双枪。 原来所谓的混元霹雳指只是秦林闹的噱头,他往哪儿指,趴在房顶的亲兵就朝哪儿开枪。 这十名亲兵都是上千发子弹喂出来的神枪手,五十步内指哪打哪儿,指鼻子不会打到眼睛,有他们在,秦林想玩一阳指就玩一阳指,想玩六脉神剑就玩六脉神剑,就是什么九天十地菩萨摇头怕怕霹雳金光雷电掌,那也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咳咳,不好意思啊,和大伙儿开个玩笑,”秦林咧着嘴呵呵笑,朝四面八方做个罗圈揖,“雕虫小技,叫街坊邻居们见笑了。” 这时候没人能笑得出来,地上躺着的七八具尸首可不是假的,谈笑杀人、当街立毙,开玩笑,这是什么来头,什么手段? 一撮毛崔四爷也是大风大浪闯过来的,自诩心眼狠、手段辣,可和对面这笑容可掬的年轻人一比,他顿时感觉自己过去做的那些自鸣得意的事情,忽然变得像三岁小孩子打架一样幼稚、滑稽、可笑!说出来连自己都不好意思! 和崔四爷相比,秦林心眼更狠,手段更辣! 心头一阵恶寒,崔四爷弓着腰作揖:“这位公子不知怎么称呼?小的姓崔,排行第四……” “原来是崔老四啊!”秦林哈哈笑着,指了指他下巴上的带毛黑痣:“好像我听说过,你就是那啥一撮毛嘛。” 哎哟妈呀!崔四爷见秦林指过来,吓得魂飞魄散,亏得他这些年虽然享福,但还没把前头几十年的苦功丢下,赶紧抱头缩身来了招赖驴打滚。 只听得砰的一声响,原来站的地方,泥地上多了个圆圆的弹洞。 黑衣大汉、武进士还有码头工人全都看得心惊肉跳:妈呀,这打人身上岂不报销了?堂堂一撮毛崔四爷,号称京师地面上跺跺脚,大兴、昌平两县衙都要抖三抖的人物,岂不是像只鸡一样被宰了? “谁他妈乱放枪?刚才我是随便指着玩的!”秦林骂骂咧咧的,伸手在空中挥了几下,叱骂屋顶上的亲兵校尉。 这一下了不得,他手往哪儿挥,那儿的人就黑压压矮了一片,也不管是四爷手下的黑衣大汉、漕帮的弟兄还是武进士,全都抱着脑袋赶紧蹲下,唯恐莫名其妙就被打一枪,岂不立马呜呼哀哉? 好嘛,这才眨眼的功夫呢,原来还站着的人就全蹲地上了。 只剩下甲乙丙丁和青黛,小丫头冲着秦林抿嘴儿直笑,秦哥哥又大展威风,把坏人打得落花流水啦! 秦林这才笑着走过去,青黛如同乳燕投林般扑进他的怀抱,又是开心,又是委屈,还有点儿害怕,小丫头又是哭又是笑:“秦哥哥,这些人可坏了,把护送我们的漕帮弟兄都打伤了呢!刚才青黛可害怕了……哎呀,快给他们治伤吧,流了好多血。” 青黛也不避忌别人眼光,在秦林肩头擦着泪水,白里透红的娃娃脸擦得像个花猫。 “等会儿给漕帮的弟兄们看看吧,至于这些黑衣大汉,就不必了,”秦林抚摸着小丫头光洁顺滑的头发,笑道:“死人是不需要治伤的。” 怀中柔软的躯体微微一震,秦林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然后命令牛大力把一撮毛崔四爷提溜起来。 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崔四爷,秦林啧啧叹息:“做什么不好,怎么要做白莲邪教逆匪?天子脚下,谋反悖逆,老兄,你要诛九族啊!” 要是别人这么说,崔四爷早就大耳刮子甩过去了,这不胡扯吗? 可秦林举手杀人、谈笑夺命,一看就知道不是善类,崔四爷被他口气里的森寒吓得浑身冰凉,门牙咯咯咯直打架,极其艰难的挤出个笑脸:“不知、不知阁下尊姓大名,是哪座府邸的衙内?崔四得罪您,该死,可、可也谈不上诛九族吧。” 崔四话里有软有硬,昌平大兴两县、顺天府、五城兵马司,他都有门路,锦衣卫那边刘都督的公子就混在身后武进士群中,只要不被这无法无天的年轻人当场拿枪打死,过后还怕崔四爷找不到门路? 嘿、嘿、嘿、嘿~~秦林四声干涩难听的冷笑,拍了拍崔四爷的脸。 陆胖子跟着连连冷笑,摇着头看崔四爷就像看个死人,胖子笑得很有派头,一副你死定了的表情。 牛大力则声如雷霆,又好似狮子咆哮:“听清楚了,我家长官是锦衣卫指挥使、昭勇将军、奉旨督北镇抚司官校兼理诏狱,官讳上秦下林!” 这一串官衔名号像阵炸雷,震得在场诸人头晕目眩,武进士群中更是人人抬头端详,俞咨皋甚觉诧异,沈有容则眼神带着几分热切。 秦林赤手格象、御前救驾,说书先生编成段子传唱,京师之中妇孺皆知,不但得掌北镇抚司,奉旨办理刑狱可便宜行事先斩后奏,理刑奏章不经通政司而专达御前,甚至慈圣太后李娘娘还赐予玉佩,许他访查奸佞密奏进宫。 当今朝廷一等一的红人,除了秦林还有谁?官品不高、未曾荫封爵禄,那是年纪太轻,只要假以时日,以他护驾之功,还怕不飞黄腾达,官居一品,乃至封侯拜将? 说实话,与其说武进士们羡慕刘守有由文入武,以名臣子弟而掌锦衣卫,封太子太傅、左都督,不如说更羡慕秦林这种自己一拳一脚打出来的英雄好汉,至于刚才插科打诨式的“混元霹雳指”,早就被他们抛到了脑后。 “怪不得这么厉害,原来是赤手格象的秦将军!”沈有容啧啧赞叹,“传说他一拳击出便有万斤之力,所以才能力敌疯象,今天咱们……” 沈有容的声音低了下去,突然想到今天的处境未免太尴尬了。 俞咨皋则仔细打量着秦林,心头疑惑不定:父亲说秦将军并没有什么盖世神功,今日一见也觉得不像练家子,如何便能格象救驾?莫非冥冥之中真有神佛保佑? 秦林不慌不忙,等到牛大力吼完,众人惊诧莫名,他才笑嘻嘻的道:“本官屡破白莲邪教妖匪的悖逆大案,被他们视作强仇大敌,崔四爷想劫走本官的妻子,究竟是受哪位长老,或者奉圣、应劫两位使者的指派?” 崔四爷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雪白,整张脸上没有一丝儿血色。 混在武进士人堆里的刘承禧,起初见秦林与青黛相拥就妒恨交加,这会儿听说是他妻子,更是心火上冲:那么漂亮可爱、看上去年纪稚嫩的女子,怎么就是这姓秦的妻子呢? 只可惜他也晓得秦林执掌北镇抚司,和自己老爹刘守有几乎平起平坐,否则的话刘承禧还真想学学高衙内,闹一出强夺人妻的好戏呢。 最后一听,好嘛,秦林居然把白莲教的帽子给崔四爷扣上去了,刘承禧心头就是一寒,默默祝祷崔四爷讲义气,别卖了自己。 义气两个字,崔四爷一向觉得是拿来讲的,但绝不是拿来做的,不管是刘守有还是秦林,随便哪个伸根小指头就能把他压得粉身碎骨。 于是崔四爷决定不踩这趟浑水了,久在京师,晓得厉害,他连连告饶:“秦将军,此事小人也是被人所愚,为难尊夫人的是锦衣刘都督之子,新科武状元刘承禧!他就在那群武进士之中,请秦将军明察!” 哦?秦林眉头一挑,牛大力就把崔四爷像死狗似的扔在地上。 呼~~全身几乎瘫软的崔四爷终于长出了口气,等此地事了,立马回去收拾细软,连夜逃出京师。 老百姓瞧着一撮毛崔四爷挺风光的,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可要是和厂卫的大头子相比,人家才是凶虎狡豹,他也只属于小猫小狗三两只。 锦衣卫的两个大头子斗法,他这小鸡崽夹在中间,一不留神就得闹到夷三族的地步,什么基业、什么江湖地位,全都不要啦,赶紧跑吧,隐姓埋名,能剩条命活下来,那就是造化! 刘承禧见状,知道是没法蒙混过关了,只好从武进士堆里站出来,朝秦林拱拱手:“秦老哥,小弟刘承禧,替家父给您带个好儿。” 果真是刘守有的儿子,新科武状元! 那些不明就里的黑衣大汉登时放下心来,秦林再大,也大不过锦衣卫刘都督啊! 青黛已把三叔救醒,李建方和沈氏看着这一幕直叫个心惊胆颤,他两口子虽然住在蕲州,但因醉心功名,也晓得锦衣都督刘守有是多大的官儿,登时把他们唬得张口结舌。 沈氏迷瞪着眼睛,唠唠叨叨的抱怨:“原说侄女儿不该抛头露面,这下好了,给姑爷招来祸患,连你三叔也跟着挨打……” 李建方比婆娘见的世面多,见那刘承禧对秦林并没有上司衙内对属官的傲慢,就赶紧把老婆拉了拉,让她闭嘴。 青黛混不在意的瘪瘪小嘴儿,什么刘都督,多大官儿啊?在小丫头的心目中,这世上就没有秦哥哥不能解决的事儿,无论什么时候,她总是无条件的、百分之百的信任秦林。 秦林听了刘承禧的话,心头只是连连冷笑,这官场上若没有亲眷、年谊、师生等直接关系,同衙为官的都是平辈,哪怕自己只是个指挥佥事呢,刘承禧也该叫一声老叔,他只肯叫老哥,难道刘守有还成我秦爷的叔伯辈了? 靠,小子找死! 秦林本就要对付刘承禧,当即翻脸,啪的一巴掌甩过去:“谁是你老哥?刘都督什么时候有你这么个儿子?你敢冒充官眷,招摇撞骗!” 刘承禧本来武功还过得去,可被秦林暴起发难就打懵了头,又听他喝骂,只道秦林不相信,就害怕屋顶上的锦衣校尉痛下杀手,只好不予抵挡,一个劲儿的躲闪:“秦老哥,小弟真是锦衣刘都督的儿子,新科武状元哪……” 好嘛,新科武状元被秦林追着狂揍,连手都不敢回,旁人见了啧啧连声:了不得,格象救驾的秦将军果真厉害,这不连武状元都不是他的对手呢。 刘承禧被秦林一顿大耳刮子甩得晕头转向,愣没明白秦林总不承认是怎么回事儿,结果秦林又叫陆胖子出手,把他骑在身下一顿狂揍,可怜刘承禧的小白脸最后肿起来老高,几乎和陆远志脸型差不多了 ——这不就是打肿脸充胖子嘛! 终于,锦衣都督刘守有闻讯赶来,一张脸黑得可怕,带着手底下的大批亲信校尉将秦林团团围住,看看亲生儿子被打得差点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他眼睛就红得像要吃人。 “怎么回事儿?”刘守有的声音带着十二分的寒意。 秦林深谙恶人先告状之道,抢着把刘承禧一指:“刘都督,这人冒充您儿子!” 噗~~张昭、庞清、冯昕,跟着刘守有来的这几名亲信锦衣堂上官,闻声差点没栽倒在地上去,刘承禧虽然被打得像个猪头,可确确实实是刘都督的嫡亲儿子,这还能有假吗? 当着刘守有说刘承禧不是他儿子,岂不等于骂他戴绿帽,养了个野种? 刘守有的脸刷的一下就绿了,指着秦林就要喝令拿下,拼着今天和秦林彻底拉爆,也要替儿子讨回公道、替自己挣回颜面。 471章 绿帽刘都督?在线阅读 <!--t; 471章 绿帽刘都督? - 472章 指鹿为马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72章 指鹿为马 <!--go--> 472章 指鹿为马 刘守有领着大批亲信校尉,一来就把秦林、牛大力、陆胖子团团围住,另外又有不少校尉爬上了屋顶,和秦林的亲兵对峙,双方剑拔弩张,空气中布满了火药味儿,简直叫人为之窒息。 又被秦林骂他儿子不是亲生的,气得刘都督五内俱焚,指着秦林你你你半天,手指头像得了羊癫疯似的直抖。 四爷手底下的黑衣大汉们都从地上站了起来,自觉有了靠山,不像刚才那么惊慌失措了。 崔四自己却只是连连苦笑,他先是利令智昏想讨好刘承禧结果惹到了秦林的内眷,刚才迫于形势为保命又出卖了刘承禧,今天无论刘都督还是秦指挥占了上风,过后人家转身就得收拾他。 从来都是神仙斗法,小妖遭殃,不管刘守有大展威风,还是秦指挥变局翻盘,总之一撮毛崔四爷在京师地面上猖狂了十几二十年,黑白通吃、欺男霸女的日子,今天算走到了头……他在京城的这番基业都算是扔水里啦,能留下性命就算侥幸,哪儿还乐得起来? 李建方和沈氏却是吓得屁滚尿流,锦衣卫都督刘守有,那得多大的官呀?就算在蕲州,也听得他老人家大名。 在他两口子眼里,石韦石大人就算了不起的大官了,可和这位左都督、太子太傅、掌锦衣卫事相比,简直连芝麻绿豆都算不上。 秦林虽然官也当的不小了,可锦衣卫指挥使才正三品,赶左都督的正一品还差着老远,而且这才刚到京城多久啊,能比得上刘都督的势力盘根错节、树大根深? “糟了糟了,这次只怕连命都保不住,”沈氏哭丧着脸,一个劲儿的埋怨丈夫:“都是你非得上京城,到那劳什子的太医院做医官,这下可好,怎么得了哇……” 李建方也算见过世面的,可看见刘守有身穿绯红色官袍,腰系玉带,配宝剑,俨然朝廷一品大员,又有许多锦衣卫堂上官前呼后拥,偏偏铁青着脸看着这边,他就吓得腿弯儿直发软。 再加上耳边沈氏的唠叨,只觉顶门心一瓢雪水浇下来,原本进太医院、结交达官显贵、升官扬名的功利心,刹那间变作一片死灰,不禁抱怨道:“哪里想得到?原以为侄女婿是咱靠山,没想到他竟如此莽撞……” 青黛倒是不害怕,躲在秦林的身后冲着刘承禧吐舌头,羞他不要脸,又低声问秦林:“秦哥哥,你没事儿吧?嘻嘻,三叔三婶向来胡说八道,你可别放心上。” “没事儿,”秦林捏了捏她的手心,又眨了眨眼睛,附在她耳边道:“信不信秦哥哥叫刘守有把自己儿子痛打一顿?” 不信!小丫头甜甜的笑,冲秦林做了个鬼脸,秦哥哥能对付刘都督,她是毫不怀疑的,可刘都督摆明了要袒护亲生儿子,他怎么会痛打自己亲儿子呢? 刘承禧被打得像个猪头,方才见青黛冲着自己吐舌头,他身子都酥了半边,等青黛笑眯眯的和秦林说话,模样又娇俏又温柔,他越发妒火中烧,扯着父亲的衣袖就告状:“父亲大人,姓秦的全不把您老人家放在眼里,当街把孩儿打成这样,还、还放枪杀人!横行不法、仗势欺人,您可得替京师百姓做主啊!” 不愧为世家子,刘承禧脑筋转得挺快,很快就给父亲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刘守有眼睛一亮,嘴里冷笑两声:“秦将军,京师乃天子脚下首善之地,你竟敢当街杀人,这怎么说?本官身为左都督掌锦衣卫事,不得不将你暂时看押,来人呐……” 秦林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戏谑的盯着刘守有父子:“刘都督,你为了个假儿子竟要和我这真将军作对,何苦来哉?您年纪太大,脑筋不清醒了吧?” 刘守有正当盛年,哪儿年纪太大?被秦林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言讥刺,他再也忍不得了,挥手下令:“张昭、庞清、冯昕,带人将这丧心病狂之徒拿下!” 秦林嘿嘿一笑,正待使出杀手锏,却听得远处有人一叠声的叫:“且慢、且慢拿人!” 佥都御史张公鱼、巡城御史孙承南带着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急如星火的赶来,张公鱼破天荒的骑在马背上,跑得乌纱帽歪在一边。 孙承南把手往武进士群中一指:“张都堂,刚才这两位来报案,卑职正带着人赶过来,结果远远看见事情闹大,卑职不敢停留,只好赶回都察院衙门,把您老叫来主持大局。” 他指的正是俞咨皋和沈有容,方才刘承禧率武进士们在茶棚里等待英雄救美的时机,他俩偷偷溜出去找巡城御史报了案。 武进士们全都诧异无比的看着这两个同伴中的异类,刘承禧射来的目光更是阴冷无比,恨不得一口将两个“叛徒”平吞了。 沈有容那个尴尬呀,只差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刚才悄悄报案还托那巡城御史保密,没想到转眼人家就把他们卖了——不过话也说回来,在三甲出身的御史眼中,两个武进士算个鸟毛,人家干嘛替你们保密? 俞咨皋倒是神色坦然,将沈有容一扯,大步流星的走出来:“不错,正是我悄悄去报案的,刘世兄所作所为,我俞某人瞧不过眼!” “好、好!承禧你交的朋友,果然深明大义!”刘守有话里带着深深的寒意,眯着眼睛把这两个武进士好生打量打量,心头盘算怎么摆布两个刺头。 张昭、庞清、冯昕这几个刘守有的亲信堂上官,更是不怀好意的盯着他俩,脸上已是冷笑连连:哼,得罪了刘都督,叫你们死都不晓得怎么死的!现而今京营里头指挥满街走、佥事多如狗,区区武进士连狗都不如,弄死你两个不比摁死只蚂蚁更难! 张公鱼由随从扶着从马背上爬下来,跑太急,弯腰喘息半晌,这才上前施礼:“刘都督,秦将军,这是怎么回事儿?方才听说漕帮与崔四的人马当街殴斗,这里的尸首莫不是互殴而死的?” 是个人都能看出那些尸首不是互殴而死,斗殴能在胸口打出个血窟窿?张都堂这是替老把弟开脱呢。 刘守有在朝堂也是仅次于冯保、张居正的一派大佬,勋臣贵戚、六部尚书这种级别的他当然要给点面子,张公鱼是新提起来的佥都御史、清流当中名声又不显著,刘都督哪里把他放在眼里?当即硬梆梆的给他堵回去: “张都堂年纪不大,这眼力劲儿可差了老远,这些个尸身明明是令盟弟下令,他的亲卫开枪打死的,哼哼,本官身为锦衣都督,这就要把锦衣卫中目无法纪、行凶杀人的败类带回去审问!” 张公鱼看了看秦林,下定了决心就算拼着不要官帽子,也要来一回“徇私枉法”,无论如何都要把秦林放了,不能叫他落在刘守有手里。 谁知秦林对张公鱼打的眼色视而不见,反而老老实实的承认:“对,刘都督说的没错,这些黑衣匪徒都是本官下令打死的。” “张都堂还有何说?令盟弟自己都承认了,哈哈!”刘守有格外得意,这天子脚下随意开枪杀人,就算秦林圣眷隆重,也叫他吃不了兜着走啊。 张公鱼张着嘴巴,刘守有是大特务头子,当然晓得他和秦林是盟弟,要在这位锦衣都督面前公然耍赖、回护盟弟,却不是轻易能做到的。 秦林突然桀桀奸笑,指着刘守有捶胸顿足,一副笑意万般难忍的模样。 都到这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张公鱼、李建方等人,都寻思秦林是不是强作欢笑拖时间。 “杀人是杀人,可本官杀的是白莲教逆匪!”秦林将袖袍一甩,忽然正颜厉色起来:“邪教妖匪为报复本官,故意假扮刘都督嫡子,勾结京城恶霸崔四,意图劫走本官家眷,这些妖匪本官不但该杀,而且杀得好、杀得痛快!” 杀得好、杀得痛快!东便门水码头上的百姓、船工、力夫,齐齐在心头跟着道一声好,崔四爷手底下这拨流氓地痞恶霸,欺压百姓无恶不作,早就该下十八层地狱啦! 刘承禧却是笑得直打跌,虽然被秦林打得像个猪头,似乎还开心得很:随便走到哪个衙门,连滴血认亲都可以,谁敢说他不是锦衣都督刘守有的嫡亲儿子?姓秦的竟然一再胡说他是假扮的,岂不是理屈词穷了? “秦某人有失心疯,生怕刘都督不下死手对付他!” 张昭、庞清、冯昕都这么想。 孰料秦林不慌不忙侃侃而谈:“众所周知,刘都督嫡子承禧贤侄,刚刚在武举殿试中夺得头名,陛下钦点武状元,乃是勇冠三军的熊罴之士……” 刘承禧听得秦林夸自己,把胸脯子挺得老高,心说你这时候才晓得讨好本少爷?晚了! 刘守有的脸色却是越来越严肃,眼睛也眯了起来,隐隐猜到几分不对劲儿。 秦林突然将刘承禧一指:“而这个家伙,身手莫说打不过本官,连本官手下并没有学过武功的校尉都打不过,方才瞧见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分明就是个假冒官眷、图谋不轨的白莲妖匪!” 472章 指鹿为马在线阅读 <!--t; 472章 指鹿为马 - 473章 打黑除霸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73章 打黑除霸 <!--go--> 473章 打黑除霸 听得秦林这句,刘守有心头顿时咯噔一下,暗叫大事不好。 张居正面子够大,张懋修本来是排二甲第一的传胪,结果万历皇帝开金口,把便宜师兄提拔成状元郎;刘都督虽然也是朝廷一品武职大员,和张相爷比那还差着不少,刘承禧的实际功夫考个武举人倒也勉勉强强,可最后竟被他弄到了武状元,那自然是刘守有买通关节、上下打点的结果。 今天刘承禧和人当街打架,秦林是赤手格象的“猛将”,打不过倒也罢了,居然连个胖乎乎肉团团看起来完全没有战斗力的陆远志也打不过,传扬出去,别人少不得问一句:刘承禧这武状元是干什么吃的?他这么稀松平常的功夫,怎么就夺了新科武状元?只怕背后另有隐情哪! 堂堂武状元功夫如此逊色,刘承禧的前途不就全毁了吗?他这武状元非但不再是荣耀,反而会变成个大大的笑话,刘守有苦心孤诣替儿子铺路的一番苦心,那就彻底付诸流水啦。 而且深究下去,刘守有替儿子买通关节,通过作弊弄到武状元的罪行,恐怕都要被牵扯出来,刘都督虽然势力很盛,不至于因此就倒台,但也会搞得个灰头土脸,甚至为了平息事态,在某些方面不得不对京师另外几股政治势力做出让步,那损失就更大了。 “这个秦某人,怎么把本都督的痛脚抓住了?”刘守有思来想去,脸色阴晴不定。 张昭、庞清和冯昕这几位指挥使,也面露尴尬之色,刘承禧有几斤几两他们当然是清楚的,甚至作弊夺取武状元一事,他们也鞍前马后的效过劳呢! 秦林嘿嘿坏笑,故意朝北面紫禁城的方向拱拱手:“承禧贤侄乃是陛下钦点的庚辰科武状元,怎么会如此不堪?我大明天子烛照天下、泽被万邦,乃英明睿智之主,断不会受人蒙蔽,将一个无能之辈点做武状元吧,刘都督,你说是不是呢?” 刘守有尴尬得无以复加,心头更是宛如一记炸雷打下来:作弊夺武状元一事,本来不算个事,以前作弊的也海了去,可要是踢爆了,那就是天大的事! 万历年轻好糊弄,但年轻也代表气盛、好强、急于在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面前证明自己,要是陛下知道自己钦点的武状元其实并没有真功夫,当街就被人打得鼻青脸肿,那么这些巴掌简直不是打在刘承禧的脸上,而是噼噼啪啪直接打在了万历皇帝朱翊钧的脸上! 想想吧,突然发现自己被愚弄的万历皇帝,会怎么看待刘守有父子? 想到可能的后果,连一向以城府深沉著称的锦衣都督刘守有,都有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手下的亲信锦衣堂上官,更是人人色变,晓得刘都督这一脚踢到了铁板上,搞不好连自己都跟着倒霉。 偏偏刘承禧这草包还不知趣,捂着满是伤痕、青肿不堪的脸,豁着被打破的嘴皮子撺掇父亲:“爹,这秦某人耀武扬威,他敢打孩儿,就是没把您放在眼里……” 咳咳,秦林干咳两声,指了指刘承禧:“刘都督,您可得认清楚,这位究竟是不是您儿子?” “不、是!”刘守有当机立断,回身抡起大巴掌狠狠抽在刘承禧脸上,铁青着脸怒叱:“混账王八蛋,本都督哪有你这么脓包的儿子?分明就是假冒官眷、招摇撞骗!” 刘承禧欲哭无泪啊,怔怔的看着父亲,脸上火辣辣的痛,心头更是害怕,一时间脑袋都僵住了:莫非、莫非我真是当年老娘偷人生下的,并不是老爹的亲身儿子? 刘守有也欲哭无泪啊,没办法,这时候只有巴掌下得越狠,才越不叫别人看出破绽,就算是亲儿子也顾不得啦!他还浑然不知在儿子心目中,自己这个当爹的,头顶已经有些绿油油了…… 好嘛,明明是亲生儿子,锦衣都督刘守有却不得不硬把绿帽子往自己脑袋上扣,还拳打脚踢拼命招呼,打得刘承禧哭爹叫娘,像条狗一样在地上乱爬。 这一幕怕不叫人笑掉了大牙! 虽然众人要么畏惧刘守有的权势不敢笑出声,要么就是秦林这家伙猪鼻子插葱——故意装象,可肚子里早就笑得天翻地覆啦。 唯独甲乙丙丁四女咯咯娇笑,一时间花枝招展。 青黛则万分崇拜的看着秦哥哥,果然叫刘守有痛打亲生儿子,还一个劲儿的说他不是自己儿子,嘻嘻,秦哥哥真会捉弄人! 刘守有一来做戏,二来恨铁不成钢,竟真把刘承禧又痛打一顿,可怜刘大公子本来就受了伤,这下伤上加伤,堂堂武状元居然遍体鳞伤的瘫在地上,只剩下哼哼的力气。 秦林这家伙又来假作好人,假惺惺的道:“刘都督请停手,这人犯干系重大,要是被您打死,那咱们就不好追查背后的阴谋了。” 张公鱼也帮腔:“是啊,假冒官眷坑蒙拐骗,这是咱们巡城御史管的。” 啊,都打得只剩下一口气了,你们还要追究呀?刘守有苦着脸,真正是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无可奈何,只好拱手道:“这厮冒充本官儿子,意图不轨,本官拿他回去严加拷问,定要查明其中原委。” “嗯,就请刘都督详加访查吧!”秦林终于点了点头。 刘守有如蒙大赦,立刻吩咐手下将逆贼带走。 张昭、庞清、冯昕几个指挥使还四处找门板做担架,刘守有气得给他们一人一耳光:“都脑子进水了?直接把这龟儿子直接拖走!” 可不嘛,一个冒充官眷的犯人,你还专门拿担架抬,生怕别人瞧不出蹊跷? 张昭等人没法,只好把半死不活的刘承禧拖回去,心头不无腹诽:就算是龟儿子,也是你刘大都督的,干嘛拿咱们撒气? 刘守有这才勉强挤出个笑容,和秦林、张公鱼拱拱手,灰头土脸的往回赶。 后头秦林还热情万分的道别:“刘都督回见!对了,您眼神不济,几乎连儿子都认错了,等属下给您配副清心明目上清丸送到府上,吃了必定见效!” 小兔崽子,气死我啦!刘守有几乎把牙齿咬碎,心火烧得脑袋都快炸了。 不料这码头上乱糟糟的,他怒气攻心,一不留神踢到只鼓鼓囊囊的麻袋,哐的一下摔倒。 幸亏锦衣卫中高手如云,立刻有就好几位大高手使出流星追月、八步赶蝉、蜻蜓水上漂的高明轻功,抢上前去扶着这位大都督,才免得他摔个狗吃屎。 秦林又一惊一乍的道:“哇噻,刘都督麾下,果然藏龙卧虎、高手辈出啊,啧啧,好俊的功夫!” 刘守有听了这话,胸口一口气没顺过来,噎得他直翻白眼,半晌才一叠声的催促:“快走,快走!” 有秦长官这怪物在,刘都督是一刻也不想停留啦…… 陆胖子看看刘守有的背影,凑到秦林身边,小眼睛眨巴眨巴:“长官怎不趁机扳倒刘守有?借着今天的事儿,陛下必定对刘某人深恶痛绝啊!” 秦林洒然一笑,反问道:“扳倒刘守有对我有什么好处?他倒了台,我能做锦衣都督吗?倒不如留着他,嘿嘿……” “那倒是,长官您要做都督的话,实在是太年轻了点,”胖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对自家长官的这幅心计,实在佩服无比。 刘守有一走,崔四爷就知道不妙,二虎相争他才好趁乱开溜,没想到刘都督居然不堪一击,秦林三下五除二就掌控了局势,他想走也走不掉了。 “刚才本官已和刘都督查明,白莲教妖匪冒充官眷、意图在京师不轨,阴谋极大!”秦林郑重其事的宣布结论,然后将朝崔四一指:“来人呐,把这妖匪头子抓起来!” 不仅有十名手持双枪的亲兵控制局势,此时洪扬善也率北镇抚司属下大批校尉赶来了,一队队鲜衣怒马的锦衣校尉,持着明晃晃的绣春刀,粉底皂靴踩在地上的声音整齐划一,透着一股子肃杀之气。 晓得是北镇抚司精锐兵马,哪个敢动?崔四爷和他手下的黑衣大汉尽数被擒。 “小的,小的不是魔教妖匪……”崔四爷直着脖子喊冤,他凭直觉就知道,这趟进了北镇抚司,恐怕是出不来了。 秦林把眼睛一瞪:“我说你是,你就是!” 果然是掌北镇抚司大特务头子的风范哪!洪扬善、刁世贵、华得官一班儿官校都朝秦长官投去了敬佩的眼神。 北镇抚司是做啥的?哑巴抓进去能叫他开口说话,瞎子抓进去能叫他睁眼认人,就算抓的是只兔子,也能叫它承认自个儿是大狗熊! “拉倒吧你!”刁世贵把崔四爷脖子一摁,手指头戳在穴位上,锦衣卫衙门混了二十几年,这手段崔四哪里经得住?顿时梗着的脖子就软了下去,变作老老实实低头认罪。 想到山东好汉摩云金翅成铁海是怎么被自己弄进诏狱天牢的,崔四就长叹一声,果然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啊…… 对崔四来说,秦林是赤裸裸的诬陷,可对东便门的码头百姓,那就是拨云见日,霎时间一片声的高呼欢庆,都喊“秦青天明镜高悬”。 秦林笑眯眯的和街坊父老作罗圈揖,“崔四在东便门一带横行多年,诸位有什么冤屈的,只管找这位张都堂告状,他官清如水、两袖清风,乃是当今一等一的青天大老爷,定会替你们做主的。” 张公鱼闻言大乐,借秦林的东风办掉崔四,京师被他祸害的百姓必定交口称赞,他张都堂就得声名鹊起,也在清流中居一席之地啦! 秦林又把那伙武进士发落几句,不过是些附和刘承禧的小人,申斥几句就叫他们滚蛋。 倒是那两个悄悄报告巡城御史的人,秦林想多谈几句,可那武艺高强的方脸汉子拱拱手就走,竟是丝毫没有表功的意思。 473章 打黑除霸在线阅读 <!--t; 473章 打黑除霸 - 474章 酸酸甜甜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74章 酸酸甜甜 <!--go--> 474章 酸酸甜甜 秦林招呼青黛和三叔三婶回家,李建方夫妻俩这番不同往日,笑得脸都快烂了,没口子的夸秦林这个侄女婿,把他夸得天上少见地下无双。 到家又是一番忙乱,沈氏那才叫做自来熟呢,只在秦林一人面前谨慎小心,对仆人丫环和亲兵又换了种嘴脸,端出叔太太的架子指使这指使那,叫秦林和青黛啼笑皆非。 最后沈氏看见徐渭,还以为他是门房或者花匠呢,唠唠叨叨的说不该请这么个糟老头子来做事,衣服破破烂烂,一身的酒气,头发胡子乱糟糟的,实在有碍观瞻。 徐文长实在促狭,竟老老实实的给她请安:“叔太太说的是,当年吴巡抚、前次曾侍郎都说小的衣服太破,无奈秦长官给的薪资实在微薄,小的实在置不起新衣服,这点苦衷还请叔太太体谅,假如叔太太能说动敝主人添点薪资,小的就感激不尽了。” “呸,你还想加薪水,做梦!”沈氏得意洋洋的走开,觉得不能上了这糟老头子的当,宁愿他穿破点,也不要叫侄女婿多花钱。 倒是李建方听老头儿说到吴巡抚、曾侍郎,心下觉得奇怪:做巡抚、侍郎的,哪里会管别人家仆佣穿什么样?便扯着前师侄、现在的锦衣百户陆远志盘问。 陆胖子一脸得色:“这位啊,是秦长官请的老夫子,江南首屈一指的徐渭徐文长,满朝文武多少大官大员想请他做师爷,偏偏赖在秦长官这儿,打都打不走!” 李建方听得这里,赶紧把老婆一扯,在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沈氏立马成了锯嘴的葫芦,再不瞎咧咧了。 秦林和青黛久别重逢,哪里去管外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刚进门,趁着众人忙忙乱乱,秦林就一本正经的招呼小丫头:“青黛呀,从南京过来,有没有给秦哥哥准备礼物?” “当然有啰,”青黛笑嘻嘻的从行李中间取出一只藤箱,搬到秦林的房中,将箱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取出来给他看:“这是奎元楼的苏式酥饼,有八宝和豆沙两种馅儿;紫金山的百合,香甜细润,就是有点腻人;还有还有,玄武湖的蜜樱桃,又酸又甜……” 可爱的女医仙,给情郎带的礼物全是南京特产的甜食,大概在青黛心目中,这些甜甜的东西就像两人之间的情谊,永远都甜蜜幸福吧! “的确又酸又甜哪!”秦林啧啧赞叹着,语带双关,因为青黛背对着他,弯着腰拿藤箱里的东西,从他的角度正好欣赏着少女青涩中带着妩媚的身段,玲珑有致的腰身,紧致的臀瓣和俯身时胸前鼓鼓囊囊的青苹果,都是非常诱人品尝的呀。 青黛没有觉出身后这条大灰狼的异样,还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嘻嘻,其实都是人家喜欢吃的啦,还怕你不喜欢呢,看来没挑错。” “怎么会不喜欢‘吃’呢?”秦林嘿嘿的笑着,酸甜可口的小青黛,可以‘吃’了一遍又一遍…… 青黛托着蜜樱桃和甜百合,笑嘻嘻的转过身来:“秦哥哥,你想先吃哪一样?” “让我想想啊,”秦林假装思忖着慢慢走过去,忽然伸手把少女纤细的腰肢往怀里一揽,在她白里透红的娇嫩脸蛋狠狠啃了一口,附到她耳边坏坏的道:“蜜樱桃和甜百合都不错,不过,秦哥哥要先吃小青黛哦~~” 青黛的脸蛋刹那间变作绯红,正待挣扎,胸前的青苹果又被秦林毫不客气的握在了手中,挣扎也变得越来越无力。 眼看秦林这条大灰狼就要把小红帽吞下肚,作为猎人的徐大小姐及时出现:“什么?刘承禧那混账竟敢带人来截青黛?青黛妹妹在哪儿……我去揍姓刘的!” 徐辛夷刚从紫禁城表妹朱尧媖那里回来,听说刘承禧带人在东便门码头堵青黛,还和秦林打了一场,大小姐立马炸了毛,嚷嚷着要找青黛问清楚,然后带人去揍刘承禧。 秦林笑眯眯的把青黛又啃了一嘴,这才不慌不忙的起身,差点就被吃掉的女医仙则脸蛋儿绯红,一个劲儿的整理被秦林弄皱的衣服。 徐辛夷也迈着大长腿走到门口了,秦林打开门出去,她杏核眼睁得溜圆,指着嘴角带笑的秦林和娇憨可爱的青黛,大叫一声:“啊哈,你们、你们……” 秦林并不否认,倒是青黛红着脸儿羞得跟什么似的:“才不是徐姐姐想的那样呢,讨厌啦,刚才人家把从南京带的礼物给秦哥哥看嘛!” “我懂,我懂,”徐辛夷一副我全知道了的表情,还朝秦林和青黛挤挤眼睛,凑近了小声说:“小别胜新婚嘛,哇哈哈哈~~青黛妹妹的礼物,恐怕最大的一件,就是你自己吧?” 咳咳,秦林干咳两声,不得不说徐大小姐猜得挺准。 青黛***可爱的脸蛋儿,更是刷的一下,连耳根子都红透了,扑在她怀里撒娇:“徐姐姐最坏了,一见面就羞人家,跟着秦哥哥跑到京师来,比以前更喜欢捉弄人哩,也不知道是谁带坏了谁!哼,不知背着青黛做了多少坏事儿。” 徐辛夷抚着青黛光洁柔顺的秀发,只觉这个小妹妹我见犹怜,又被她说中原委,有些心虚的看了看秦林:在京师的这段时间,她可真被秦林带“坏”了不少,每天晚上胡天胡地的,那些个姿势实在羞人答答,光是想想都要心慌意乱呢…… 徐辛夷回来这一嚷嚷,几乎整个府邸的人都听见动静跟着过来了。 李建方两口子尤其慨叹,两三年前在蕲州见到这位徐大小姐时,人家还是高高在上的魏国公府大小姐,青黛与她闺中相好,李家人人嘴上不说,心中实有高攀的感觉,李建方甚至还想走走这条门路,好替自己弄太医院的差使呢。 没想到一转眼,医馆小学徒秦林居然做到了锦衣卫指挥使、北镇抚司掌印的高位,而当年的魏国公府大小姐竟和青黛一块儿嫁给他,上演了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的戏码! 沈氏一路上都在教唆青黛端出大妇的架子,要在夫家争宠、拿权、替娘家要好处,最好把平妻徐辛夷给压下去,甚至为此她还盘算了怎么帮着青黛和徐辛夷相斗、怎么教她在侄女婿面前邀宠固宠…… 可真正见了面,只见徐辛夷头戴赤金珍珠冠、身穿大红四爪团龙西川锦战袍,腰系走盘明珠革带,风风火火、英风锐气不让须眉的样子,登时就丧了气,半句挑唆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自己嘴里嘀嘀咕咕: “大妇不像个大妇,平妻不像个平妻,哪有大妇反给平妻叫姐姐的?侄女婿家的规矩,咱可看不懂……” “切,你看不懂的还多呢!”陆远志和女兵甲悄悄从另外一扇门溜出来,胖子鄙视的看了看三婶,嘴里就嘀咕这么一句。 女兵甲的发丝有些散乱,闻言眼睛骨碌碌一转,劈手就把胖子耳朵揪住:“老实交代,还有什么乱的?” “哎哟哎哟,你先放开,”胖子贼忒兮兮的四下看了看,八卦之光在肥脸上闪烁: “你还不知道啊,咱们秦长官还在兴国州的时候,就和那位相府千金勾搭上啦,在南京打得热火朝天,等到了京师,更是变着方儿去相府偷香窃玉; 金樱姬金长官,和咱们秦长官也不清不楚的,只碍着隔太远,两位长官暂时书信往来,估计是迟早要收房的; 最近又有位长公主,论起来该是长官的小姨子,徐大小姐常带出来玩,我瞧着似乎和秦长官也有点不对劲儿……” 哇~~压抑着的惊叹声从背后响起,胖子吓得打了个激灵,回头一看,三颗脑袋凑成一排,支棱着的耳朵离自己不到两尺远。 “秦长官简直比采花大盗还厉害!”女兵乙摇着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女兵丙也神情骇然:“居然在咱们大小姐眼皮子底下勾搭长公主,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小丁咬着指甲,水汪汪的眼睛里直冒小星星:“太崇拜了,简直是人生赢家啊……” 女兵乙、丙:我倒! “笨蛋,崇拜个头啊!”大姐女兵甲把小丁脑瓜子敲了一下,然后又揪住陆胖子耳朵:“老实交代,你跟着秦长官,是不是也勾搭了不少莺莺燕燕?哼,我瞧着你很有些不老实!” 陆远志胖脸拉成了苦瓜:俺的娘诶,这才是引火烧身呢,本来八卦秦长官正高兴,怎么就把火烧到了胖爷身上? 秦林已经和徐辛夷说了整治刘承禧的事情,那位倒霉的新科武状元被连番痛打,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吊着,还经得起徐辛夷再去打一顿?就算调养的好,也得三个月下不了床,这番苦楚足叫他饱饱喝一壶啦。 正巧瞧见陆胖子和女兵甲,秦林就微微一笑:“看来,咱们这儿又要办一场婚礼了。” “秦哥哥要娶紫萱姐姐吗?”青黛颇有些期待的问着。 徐辛夷倒是吃了一惊:糟糕,秦林这家伙,不会真把张相爷的掌上明珠骗上手了吧? 秦林无力的叹口气,朝胖子和女兵甲指了指,同时对自己两个老婆丰富的想象力叹为观止。 当天晚饭时,他宣布了把女兵甲许配给好兄弟陆远志的决定,陆胖子乐得咧着嘴傻笑,倒是女兵甲忍着羞把他耳朵一揪:“乐啥呀,还不谢谢长官恩典?” 而到了月上中天的时候,秦林终于“吃”到了酸酸甜甜的小青黛,“吃”了一遍又一遍,似乎永不饱足…… 474章 酸酸甜甜在线阅读 <!--t; 474章 酸酸甜甜 - 475章 偷情?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75章 偷情? <!--go--> 475章 偷情? 这时候男女婚姻讲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来吧女兵甲是奴婢身分,主家指婚不必知会她父母。 不过秦林格外仔细,第二天早起,就当面点火把甲乙丙丁四个女兵的卖身契都给烧了,以北镇抚司名义行文到原籍替她们出脱奴籍。 接着又亲自动笔,写一封信给女兵甲在南京的父母,告诉他们准备八月份替女兵甲和锦衣百户陆远志完婚,若二老有空,请漕帮安排客船到京师参加婚礼。 “对了,你闺名叫什么?”秦林想起到现在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女兵甲的大名呢。 女兵甲扭扭捏捏,红了脸儿:“婢子、婢子没有大名,只有个小名叫张小花。” 噗~秦林喷了,决定还是叫她女兵甲吧。 见秦林特特为为替自己写信通知父母,女兵甲那叫个感激涕零呀,身为奴婢,都是主家随便指配给哪个家人小子,她和胖子两情相悦,秦林准许就是大恩,还这般郑重其事,真正恩重如山。 陆远志哈哈一笑:“秦哥对咱没得说,这百多斤肥肉早就卖给他啦!咱们夫妻俩额头都刻着个秦字,感谢的话就不说了,将来死心塌地替秦哥卖命呗。对了秦哥,我爹妈那边,您看?” 秦林把眼睛瞪起,脸皮板起:“长兄如父,我就不能作你的主吗?” 陆远志舌头一吐,心道你才比我大多少啊,连长兄如父都抬出来了,啧啧,秦哥脸皮的厚度日益增长呀。 玩笑归玩笑,秦林照样给陆远志留在蕲州的父母写了信。 东便门码头的事件被锦衣卫和都察院联手压了下来,最终结论是“白莲邪教妖匪混入京师图谋不轨,被我英勇无畏的锦衣密探提前侦知,于东便门布设天罗地网,一举格杀”。 掌锦衣卫事左都督太子太傅刘守有百分之百的支持这个结论,甚至声称还要上奏替秦林请功。 拔出萝卜带出泥,和白莲邪教勾结的恶霸崔四终于恶有恶报,被关进了北镇抚司诏狱,等着开刀问斩。 都察院佥都御史张公鱼张都堂面对黑恶势力凛然不惧,广接京师商民百姓诉状,将崔四一伙的累累罪行大白于天下,巡城御史按图索骥,将崔四党羽尽数抓到五城兵马司,板子、夹棍满天飞,连续五六天过堂都是打个满堂彩,逼取无数的口供,办成实打实的铁案。 一时间京城的市井之间风传“铁面无私张都堂”,说张都堂实是宋朝包公之后第一等的清官,明镜高悬、执法如山,就连海瑞海青天都有所不如。 两榜正途出身的大人先生们当然不会被崔四这种市井恶霸毒害,但太学生和京师的穷秀才们被崔四欺负过的可不少,纷纷替他传扬名声,渐渐的清流中间张公鱼张都堂的大名也越来越为人所知,不像初到京师时那么默默无闻了。 据说执掌都察院的左都御史、清流中的泰山北斗陈炌陈老大人听到传闻,也赞了句“张某人不畏强暴,搏击豪强,真乃今之强项令”。 一语之褒胜于华衮,张都堂声威看涨…… 连张公鱼都得了好处,秦林更不消说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过得十分舒坦,一直和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锦衣都督刘守有,突然变成了老实乖宝宝,北镇抚司这边的人事安排、钱粮调动、案件侦缉,只要报送本卫衙门,一概照准。 锦衣卫衙门的属官们甚至发现,刘都督就算不是特意躲着秦指挥,也是尽量不和他碰面。 秦林乐得趁此巩固乃至扩大势力,又有师爷徐文长从旁出谋划策,做出了一系列的人事安排。 本想把陆远志和牛大力两个升做副千户的,考虑到他俩毕竟年轻,跟着自己还有的是机会,骤然做副千户太惹眼,与其整些虚头巴脑的衔头不如来点实际的权力,便由百户衔加了实授,各领一百名北镇抚司精锐缇骑,日常工作交给试百户和总旗管领,平时仍留在自己身边听用。 洪扬善表现不错,由指挥佥事升为指挥同知,协掌北镇抚司,洪指挥这下子是多年的煤炭发了光,那副感恩戴德的样子不消说了,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秦将军。 就连刁世贵、华得官这两位百户,因为跟着秦林踩京师地面的些微功劳,竟也得了好处——和南镇抚司只管锦衣卫内部不同,北镇抚司管着京城各锦衣千户所、百户所巡街,秦林就把他俩分派了巡街的职分,各给了一个百户所的辖区。 从本衙里坐硬板凳的老油条,变成掌巡街实权的官员,刁世贵、华得官差点没乐死,决心施展浑身解数刮地皮,好好回报秦长官的厚爱。 秦林一笑置之,叫他们收常例稍微悠着点,我那份孝敬可以不要,但一定给我把京师地面盯熟了,到了用得着你两个的时候,千万别给我来个一问三不知,那就要唯你是问了。 “京师三教九流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竟瞒过了咱们俩,别的不说,提头来见秦长官!”刁世贵和华得官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秦林又从本衙行文到南京千户所,提拔韩飞廉为副千户,升游拐子做庚字所百户。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乃是官场常态,在洪扬善、韩飞廉等人而言,是恩主秦长官提拔任用他们,对秦林来说,则是众人拾柴火焰高。 要是张相爷没有江陵党辅佐,岂能独力掌控朝局,说一不二?如果耿家兄弟没有许多门生故吏,又怎么会在清流中登高一呼便群山响应? 他好我也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李建方自去太医院奉职,别人听说他是锦衣卫秦将军正室夫人的三叔,立马另眼相看,院使、院判都给他一泡不要钱的恭维,李建方这才晓得侄女婿在京城有多大的面子。 太医虽然是个小官,毕竟整天进出紫禁城和达官显贵府邸,关键时刻说不定也能派上用场嘛,而且青黛筹建京师的女医馆,有身为太医的三叔出力相帮,自可事半功倍。 官场春风得意,情场也没落下,谁要说正妻青黛来了秦林就会老老实实,那就大错特错了。 李建方从蕲州带了许多土特产准备送人,既然有秦林这座大靠山就省下了一多半,青黛便挑了不少去拜会张紫萱。 徐辛夷瞧着酸不溜丢的,说“某些人呐,有了紫萱姐姐就把徐姐姐忘了,”然后横了旁边的秦林一眼。 青黛笑得直打跌,徐姐姐这是指桑骂槐吗?秦林好像又中枪了。 张居正是湖北江陵人,蕲州也在湖北,一些家乡的土特产虽不值钱,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张紫萱第二天就来回拜——这还是她头一次进秦林这座宅子呢。 不过,平时和秦林有说有笑的相府千金,突然变得目不斜视起来,把秦林当作了透明人儿,只一个劲儿和青黛说说笑笑,叫咱们秦长官颇有点小郁闷。 “喂,咱们打马吊或者双陆好不好?”秦林想着主意,瞅着两位美人儿嘿嘿坏笑:“要不,一块玩点刺激的小游戏?” 张紫萱绝美的容颜,却是像寒冰封冻一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我们闺中密友谈些闺阁闲话,还请秦兄暂且退避。” 呃~秦林被噎得说不出话,冲着相府千金咬牙切齿:算你狠! 瞧着秦林吃瘪,张紫萱转过头,掩口吃吃的偷笑,谁叫你单独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毛手毛脚的惹人家呢,当着青黛的面,看你还好意思不? 青黛笑眯眯的眨了眨眼睛,秦哥哥遇到徐姐姐就是打架,遇到紫萱姐姐就是斗嘴,还真是没有老实的时候呀! 徐辛夷得知张紫萱要来,大清早的跑到宫里和表妹朱尧媖玩去了,紫青双姝又只管自己说话,秦林就无所事事,转到书房里看看廷寄。 刚好就看到了熟悉的人名:南京都察院副都御史耿定向,以右副都御史衔巡抚福建地方兼提督军务,也就是改任了福建巡抚。 秦林不大明白这是个什么意思,本想去请教师爷徐文长,转身把自己脑门拍了拍:放着现成的女诸葛不请教,偏要去找那糟老头子,笨! 张紫萱并不推脱,拿着廷寄饶有兴致的读了一遍,然后给秦林解说:“耿家兄弟二人一居蓟辽总督手握实权,一居南京都察院掌士林舆论,同气连声、互为表里,家父断不容他们如此便宜,所以耿定力在极北的蕲辽,便调耿定向到极南的福建,兄弟俩远隔万里,以便分而制之……” 她说起自己父亲的安排,倒是毫不避讳,说来耿家兄弟联手,也算一股相当强的势力了,可仍是被张相爷玩弄于鼓掌之中。 青黛对朝局不感兴趣,听张紫萱和秦林长篇大论,她就跑到花园另一边去观察花草、搜寻草药。 阳光映在张紫萱美艳绝伦的脸庞,雪玉般白皙诱人,侃侃而谈时那种智慧与美貌并存的样子又格外光彩照人,秦林一边听,一边就越坐越近,最后轻轻拍着巴掌:“好、好!来,奖励我家紫萱,嘴一个!” 正在盘算朝堂政局的相府千金,就冷不防被他亲了一嘴,羞得满脸通红,忙不迭的把他推开,又慌慌的看了看远处的青黛,竟隐隐有些偷情的感觉。 475章 偷情?在线阅读 <!--t; 475章 偷情? - 476章 咳喘痰疾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76章 咳喘痰疾 <!--go--> 476章 咳喘痰疾 进入五月份,天气就越来越热了,一到正午太阳爬上天顶,坐落在华北平原的京师就炎热干燥、暑气逼人,知了的鸣叫让人心烦意乱。 秦林无所谓,上班坐衙时衙署离诏狱很近,外面日头毒辣无比,这北镇抚司仍觉着阴风惨惨,潮湿的青石板上生满苔藓,厚重的高墙之内仿佛是个与阳间完全隔绝的世界。 回到家里就更爽了,夏天衣服穿的少,更方便他偷袭徐辛夷,只要两人独处,不是在她丰满挺拔的胸口狠狠捏一把,就是狼爪子伸到了浑圆饱满的双腿之间,徐大小姐必定会和他打架,打来打去的就变成了贴身肉搏,徐辛夷的高声呵斥就改成了婉转娇吟。 青黛就更可怜了,秦林这条大灰狼每天都要欺负小红帽,以学医为借口,帮助可爱的小师姐把《素女经》上记载的九种姿势都学习了一遍。 天气炎热的京师,不但秦林闲了下来,就是亲兵校尉们都无所事事,常由徐辛夷带领着到西校场练习枪法。 唯一繁忙的就是刚做了太医的李建方。 这位三叔人品虽然不咋的,医术委实精湛,进了太医院之后很露了几手,又是荆湖神医李时珍的儿子、《本草纲目》的列名作者之一,渐渐声名鹊起,找他求诊的达官显贵越来越多。 最近一段时间,李建方忙得格外厉害,几乎脚不点地,秦林闲谈问起,他满脸得意:“暑气上蒸,京师各府的老先生们但凡有个咳喘痰疾的,都发作得特别厉害,因为我李家治咳喘痰症的方子还过得去,所以到处府邸都请我去诊治,前番武清伯府李老伯爷就是我治好的,吓,不仅给了一百两诊金,听说连太后娘娘都知道我的名声了呢!” 秦林笑着向他道贺,知道李建方是热衷功名的,既然他乐在其中,便由得他去吧。 五月初的一天,牛大力突然风风火火的回来,面带悲戚之色,冲着秦林想说什么,喉咙干得沙哑说不出话。 秦林正拿着一卷邸报准备回书房,瞧见牛大力这个样子,就吩咐仆人给他端碗酸梅汤喝了,再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儿。 牛大力一仰脖子把酸梅汤喝下,举起袖子抹了抹嘴:“长官,我、我师父他躺在床上快要不行了,恐怕最近就要归天,老爷子今天早晨突然清醒过来,说想见见您。” 什么?!秦林吓了一大跳,牛大力的剑术师傅就是俞大猷啊,几个月前看见俞老将军还功力精湛、神完气足,怎么这就病得快要死了?连忙问牛大力:“俞老将军是什么病,有没有救?” 牛大力愁眉苦脸的:“从去年冬天就开始咳嗽,总也咳不清爽,本以为开春天气和暖就要好,哪知道天气一热越发咳得厉害,七八天前晕过去一次,两天前又晕过去了,今天早晨刚醒过来。” “怎不早点告诉我!”秦林跺着脚埋怨,瞧着牛大力神色,忽然明白过来。 秦林和俞大猷并没有多深的交情,就是前次查案去过京郊的车营,介绍了火药的新技术,然后让牛大力拜俞老将军为师学习武艺和战阵兵法。 和谈笑风生长袖善舞的戚继光截然相反,俞大猷端正严肃、铁面无私,秦林见了很有些怵头——没有谁愿意整天对着位板起脸的老头子啊,即使他是位功勋卓著的抗倭英雄。 所以双方的交情就比戚帅那边淡了许多,虽然牛大力隔天就过去学剑,秦林自己却再没有去过车营,在别人看来,就是他和俞大猷并不算融洽吧。 前次为查案去车营,就发觉俞大猷时不时的咳嗽几声,秦林毕竟不是临床医生,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现在竟然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 等等,咳喘……秦林立马醒悟过来,问仆人找李建方。 谁知李建方最近出诊繁忙,这会儿不知被哪家府邸请去了,家里和太医院都没找到人。 “干嘛找三叔啊?”青黛得知了消息,撅着小嘴儿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三叔会的我都会,我会的三叔不一定会……” 秦林恍然大悟,止咳方子既是李家家传的,李建方知道,青黛一样知道啊,李时珍又不是那种传男不传女的小气鬼,还专门印了书把心得广为传播呢! 牛大力把病情描述了一番,俞大猷的症状是头痛、汗多、鼻多浊涕,痰稠粘,舌燥口渴,皮毛干枯,有时候还会流鼻血。 青黛立刻断言:“这是本有旧伤暗疾,与风寒暑湿内外交感,形成的咳喘痰疾。我家有个祖传方子正好对症,以人参、紫苏叶、前胡、半夏、云苓、陈皮、甘草、枳壳、桔梗、木香等药物配伍,疗效很好。” 那还等什么,秦林立刻吩咐仆人去药铺照方子抓药,然后准备亲自带到车营去。 “秦哥哥真是心急!”青黛止住他,笑眯眯的道:“因为暑热咳喘增多,三叔配了许多止咳平喘散,咱们只需问三婶取几包,带着去就行啦。” 秦林闻言大喜,立刻去找三婶拿了药,想想既然李建方不在,青黛医术不逊于几位叔叔,便把她也带上,马车悬起北镇抚司的官衔灯笼,一行人风驰电掣,径直赶往京郊车营驻地。 刚到车营,便觉着异样,营区虽然仍是威严整肃,驻扎的这些个官兵却人人面带悲戚之色,到处愁云惨雾,中军帐那边隐约有哭声传来。 难道来晚了一步? 这次秦林亮出北镇抚司腰牌,营门官兵验看之后便立即放行,说老将军在中军帐相候,他就径直打马跑到中军帐,跳下马揪住一名旗牌官问情况。 旗牌官抹着眼泪:“老将军又昏死过去啦,小将军在里面服侍,你们这是……” 还好,秦林松了口气,带着手下走进去。 旗牌官不明就里,看见高悬着北镇抚司灯笼的马车上,又走下来一位明眸皓齿的少女,越发摸不着头脑。 中军帐里,俞大猷卧在病榻,守备、游击、千总、把总站得满满当当,人人眼睛都是红的,一位年轻的武官跪在病榻前,背对着秦林看不见容貌,双肩一抽一抽的显然伤心至极,旁边有位同样年轻的武官极力解劝。 “俞老将军还有救!”秦林大步流星的走上去。 帐中武官们纷纷回头,有上次见过秦林的,纷纷朝他行礼,然后告诉同伴这位是格象救驾的少年英雄、北镇抚司掌印秦将军。 “父亲大人,秦将军来了,您醒醒?”跪在病榻边上的年轻武官推了推昏迷不醒的父亲,回头朝秦林挤出一个苦笑。 秦林一怔,这不就是武进士里面的那个方脸汉子嘛,那天是他和同伴在案发之前就悄悄去通知了巡城御史,秦林觉得这人明知刘承禧是刘守有的儿子却不肯同流合污,很有些意思,正要和他攀谈两句,却又走的没影儿了。 怪不得当时觉得眼熟,原来是俞大猷的儿子,耿介正直的脾气,也和他父亲有七分相似。 俞咨皋、沈有容乃至合帐武官都不明白,为什么老将军弥留之际非得要见秦林,这锦衣卫和京营完全是两个系统,俞大猷和秦林也谈不上什么深交,甚至只是一面之缘而已,这可实在奇怪得很。 不过俞大猷吩咐之后就又晕过去了,谁也不知道老将军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秦林不由分说走上前去,沉声吩咐:“取温开水来,本官之妻精通医道,这就替俞老将军施治。” 话音刚落,青黛也带着一应物件,由甲乙丙丁四女兵陪着走进中军帐。 猛然见了这么多披甲带剑的武将,青黛很有些害羞,低着头红着脸儿,若不是秦林在这里,简直要转身逃走了。 甲乙丙丁四个倒是无所谓,在南京跟着徐大小姐,百户、千户、指挥使见得多了,不差这几个武官。 武将们瞧着青黛这个么娇滴滴的小姑娘,都觉着不可思议。 俞咨皋也满脸不敢置信,这不就是那天码头上的少女吗,她又懂什么医术?犹豫着不肯让开病榻前的位置。 救人如救火,秦林也不废话,直截了当的告诉他:“本官妻子是大明神医李时珍孙女,荆湖女医仙李青黛,《本草纲目》的作者之一。” 俞咨皋尚在犹豫,沈有容和几名武官都劝道:“少将军,既然俞老将军弥留前指名要见秦长官,想必就是为着这一层……” 俞咨皋看看牙关紧咬、人事不省的父亲,长叹一声,闪身站到旁边。 青黛先取温水把止咳平喘散化开,接着用竹片撬开俞大猷的嘴巴,将药水灌下去,停了一会儿,拿着银针在人中穴位置扎下去,轻轻捻动。 “咳咳、唔、咳咳!”俞大猷突然一阵大咳,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俞咨皋本来紧紧盯着父亲,心情紧张之极,直到此时才长出一口气,边替父亲揉胸口,边感激涕零的瞧着秦林,嘴唇嗫嚅着,想说些感激的话儿,却又说不出口——救父亲一命的恩德,拿什么话来谢? 476章 咳喘痰疾在线阅读 <!--t; 476章 咳喘痰疾 - 477章 托付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77章 托付 <!--go--> 477章 托付 合帐武官都喜笑颜开,七嘴八舌的替俞咨皋感谢秦林:“尊夫人妙手回春,真正药到病除啊!” “不愧为荆湖女医仙,小小年纪就得了李神医真传,了不起,了不起!” 这些武人说不出太漂亮的、文绉绉的话来,但完全看得出,对治好自家老将军的女医仙,他们确实感激涕零,恨不得把一颗心都捧出来。 青黛低着头不答话,秦林替她随口答应着,却不像众位武官那么乐观,因为从来爱说爱笑的青黛,这时候神色却谈不上多么高兴,小脸儿上连一丝儿笑意都没有。 趁着俞大猷又一阵大咳,俞咨皋、沈有容和众武官忙忙乱乱,秦林把青黛拉到旁边,低声问道:“怎么样?” 青黛洁白的牙齿咬着下唇,无奈的摇了摇头:“方才我把了脉,脉象散乱有难以为继之兆,俞老将军年过古稀,身上旧伤先在去年冬天感了风寒、后又在今年春夏之交受了暑气,全凭他以精湛内功压制,到现在已经油尽灯枯,就算是我爷爷亲临,也、也救不活他啦……” 说着说着,小姑娘清澈如水的眼睛里就多了几分忧伤,这就是医生不得不面对的生离死别吧,无论医术多么精湛,能治的终究是病而不是命,就算华佗再世、扁鹊复生,也必须面对许许多多的病患在自己眼前走向死亡。 病榻上的俞大猷咳嗽渐渐平息,忽然大笑起来:“老夫早年抗倭御寇,亲冒矢石,身负大小伤四十余处,胸口这处旧伤逢天阴落雨就疼,挨到今日才死,已是便宜我多活了几十年,还生下个好孩儿,又有何憾?” 俞咨皋赶紧道:“父亲,方才秦将军的夫人替您诊治,已有好转。她是国朝神医李时珍嫡传孙女,一定能治好父亲的病。” 俞大猷连连摇头:“咳咳,孩儿休得胡说,你爹我会不知道自己的病?咳咳,我今年七十七岁,旧伤加上新病,全靠一口真气压住,熬到今天已是油尽灯枯,哪里还活得转来?” 众将官心下惨然,知道老将军说得有理,他须发皓白,今年已经七十七岁,本有旧伤又添新病,全凭内功压制,一旦内力耗尽,就算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只是奇怪,俞大猷既然明知自己活不转来,急着要见秦林是什么意思?难道并不是要女医仙替他诊病? 没等俞大猷说出原委,先听得外边不停的呼喝,踏实有力宛如鼓点的脚步声飞快的由远及近,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见一道人影卷着罡风,宛如神龙经天般冲进了中军帐! 俞大猷麾下许多武将伸手想拦,可被这人随手一拨一带就跌跌撞撞的让开,眼前一花,来人就冲到了病榻之前。 众人大惊失色,只道是哪里来的刺客,却听得俞大猷大声笑起来:“戚老弟,你功夫又有精进了!咳咳,若不是老夫缠绵病榻,定要起来和你较量一二。” 只见来人年纪四五十岁,身材不高不矮,容貌普普通通最多算中人之姿,青布包头,穿一领打着补丁的旧战袍,正是蓟镇总兵官、左都督、少保戚继光。 戚继光瞧着老友神情憔悴、明显不久于人世,当即悚然动容,握着俞大猷的手,虎目含泪:“俞兄,你这又是何苦?小弟在蓟镇,距此快马一日可至,俞兄竟不派人知会一声!若不是小弟得知消息之后,连夜打马赶来,几乎、几乎……” 秦林见状顿觉诧异,俞大猷性情严苛整肃不苟言笑,并且以气节自许,从不献媚权贵,连前任兵部尚书谭纶都赞他气节高尚。 而戚继光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走门子、送礼物、拜老师、拉关系无所不用其极,为了走门路连千金姬和春药都可以送得出手,很被这时候的士林清流瞧不起。 这两个人的性情可以说完全相反,怎么会是好朋友呢? 不但如此,秦林还听曾省吾说起,当年俞、戚一块进福建剿倭寇,资格比较老的俞大猷是总兵官,戚继光是副总兵,结果俞大猷这炮筒子脾气得罪了文臣上司,等到福建的倭寇剿完,两人的位置就掉了个儿,戚继光成了总兵,俞大猷降成了副总兵。 连曾省吾都认为,俞大猷有被戚继光抢走职务的旧怨,俞龙戚虎,这一龙一虎的关系相当紧张。 没想到今日亲眼见到的,和传闻大相径庭。 病榻上的俞大猷喘息一阵,忽然笑道:“戚老弟,你蓟镇练兵事繁,又要花大力气应付朝廷的大佬们,咳咳,我这里就不想劳你费心了……” 戚继光面色微红,直言相告:“多亏兵部曾侍郎和锦衣卫秦将军扳倒杨兆这个大贪官,蕲辽总督换成了两袖清风、望重东山的耿都堂,小弟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啦。” “秦将军,咳咳,”俞大猷又是一阵咳嗽,哈哈大笑:“秦将军就在帐中,多亏他夫人施治,老夫才能和你说这几句话,否则戚老弟看到的,就是僵卧病榻的死人啦!” “秦老弟!”戚继光转身就看见了秦林,这次终于没有把那种油滑谄媚的笑容堆砌在脸上,而是恭恭敬敬、发至至诚的抱拳行礼:“上次在相府不及细谈,直到今日才相会,俺这个做老哥哥的,可是老早就想多谢谢你啦!” 戚继光这八面玲珑的人,哪里看不出苗头来?新任蓟辽总督耿定力对他尽量配合,从不掣肘,粮饷装备都及时足量的拨付,话里话外稍微漏点口风,戚继光就明白仍是秦林在幕后出的力。 俞大猷听戚继光口气,也就明白了几分,瞧着秦林的眼神就更亮了。 合帐武官见戚继光如此看重秦林,都暗自吃惊。 自家俞老将军只做得个京师车营参将,戚继光却是边廷大帅,深受江陵相国张居正器重,又是有大功勋于国的大英雄,居然对年纪轻轻的秦林执礼甚恭,口口声声叫他老弟,真正奇哉怪也。 “老夫没事了,你们都退出去,我有话要和秦将军说,”俞大猷令众位武官退下,只留秦林、戚继光、儿子俞咨皋和儿子的好友沈有容在帐中。 青黛迟疑不去,俞大猷爽朗的笑道:“多谢女医仙妙手,不过老夫这病是治不好的,就不再劳烦秦夫人了吧。” 青黛点点头,也退出了帐外。 俞咨皋看看沈有容,不明白老爹这究竟要做什么。 “咳咳,老夫五十多岁才有这个不肖子,真正是老来得子,脾气和他这个不成器的爹一模一样……”俞大猷颇为慈爱的看着儿子,接下来一句话叫众人目瞪口呆:“孩儿,你现在就拜在秦长官门下,将来鞍前马后替他效劳吧!” 噗~~秦林立马就喷了,俞咨皋是武进士、世袭指挥同知,名将俞大猷的嫡亲儿子,就拜在自己门下?咱秦长官的王霸之气也太厉害。 俞咨皋、沈有容两个大眼瞪小眼,不知道父亲是个什么意思。 戚继光却是若有所思,神色颇为复杂:“俞兄终于想通了,若是俞兄早想通三十年,唉……” “那就轮不到老弟你来抢走我的福建总兵啦!”俞大猷拍着病榻哈哈大笑。 “别人不知道,小弟心头有数,”戚继光淡淡的道:“当年的福建总兵,本来就是俞兄让给小弟的。” “对,是我让的!因为你会应付那些大人先生,会吹牛皮、拍马屁、走门路、拉关系,我却一弄这些就头疼!你做总兵比我更合适!”俞大猷直言不讳的承认了,然后直瞪瞪的看着戚继光,目光渐渐的柔和下来:“戚老弟,你比我可勇敢多啦,我佩服你,却又学不来你。” “父亲!”俞咨皋有些不服气的喊了一声,他常听别人评价,说父亲的功业虽然不如戚继光,可气节高尚得多,怎么父亲反而说戚继光更勇敢呢? 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秦林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俞老将军说的不错,戚帅以社稷为己任,不惜自污声名,宁愿被视为趋炎附势之徒,宁愿谤满天下,也要保住统兵之权,从而东平倭寇、北逐鞑虏,保出一个太平盛世,这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境界,实比令尊自负气节、独善其身更高一层。” 同样为国为民,俞大猷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拿佛法来比,修的是自证圆通的小乘佛法,戚继光则是不惜自废正果也要普渡众生的大乘佛法。 俞大猷欣慰的看着秦林,很高兴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俞咨皋则陷入了沉默,想必心理上的冲击让他很难接受吧。 又等了一会儿,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俞大猷再次吩咐儿子拜到秦林门下。 不知道到底想没想明白,俞咨皋稍显犹豫。 戚继光出言道:“其实,我那里……” 俞大猷白了他一眼:“戚老弟唯自保而已,秦老弟的前程可比你大。咳咳,咨皋,你还不跪下么?” 俞咨皋没法,只好跪下朝秦林磕了三记响头,秦林神色肃然,坦然受之。 又托付了儿子的好友沈有容,俞大猷便笑着请秦林、戚继光出帐,剩下的时间他要对俞咨皋交待一些父亲与儿子之间的对话了。 当夜,俞大猷溘然长逝,将星从此陨落。 477章 托付在线阅读 <!--t; 477章 托付 - 478章 俞咨皋的烦恼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78章 俞咨皋的烦恼 <!--go--> 478章 俞咨皋的烦恼 秦林带着女眷,不便在军营留宿,从中军帐出来就赶回京师,牛大力则执弟子礼,留下来服侍师傅。 回城时天色渐晚,正阳门已经落锁,不过难不倒秦林,奉旨督北镇抚司办事官校的象牙腰牌一亮,立刻重新开门放他们进去。 第二天清早,车营那边派快马来报,昨夜三更时分,俞老将军英魂归天。 秦林听了好生唏嘘,又带了陆远志和亲兵校尉过去吊唁。 策马赶到车营驻地,只见满营缟素,将士们大放悲声,当初风雪寒天里站岗,肩头积雪三寸兀自岿然不动的铁汉子,现在一个个的哭成了泪人儿。 俞大猷治军爱兵如子,将士们自然视主将为父母。 俞咨皋身穿重孝出来相迎,牛大力以弟子身份替师傅戴着半孝,戚继光、沈有容忙里忙外帮着操持。 秦林早就知道俞大猷为将清廉,昨日见他病榻铺陈简朴,中军帐中除了宝剑文牍地图之外便身无长物,于是准备了五百两纹银,装在拜匣里面,由陆远志捧了送给俞咨皋,为助丧之用。 俞咨皋神情憔悴,朝秦林磕了个头:“替先君谢过秦将军。但先君临终前说,耿介清高的牛脾气虽然不好,终究惯了一辈子,好歹图个全始全终,所以除了朝廷恩赏之外,合营军官、亲朋故旧的助丧银子一律敬谢不敏。” 秦林闻言也就不为己甚,吩咐陆远志把拜匣收回,心头则连连浩叹。 俞大猷爱兵如子,如果收助丧银子,恐怕合营将士都会踊跃奉献吧,而边军将士们饷银微薄,一分一厘都不容易,俞大猷如何忍心叫他们破费?干脆连亲朋故旧在内,所有吊唁宾客尽皆一毫不取。 老将军临死都还在替边廷将士着想,真叫人扼腕嗟叹。 戚继光也冲着秦林苦笑,俞家连他的助丧银子也没有收,等俞咨皋去和另外的吊客答话,他走到秦林身边:“秦老弟,这个俞咨皋脾气实有七分像他父亲,刚才真是……” “戚老哥放心,小弟心里有数,”秦林摆了摆手。 戚继光当然不是说的助丧银子,而是俞咨皋的称呼。 既已拜入秦林的门庭,是文官就该称他为老师、恩师,武官则应该叫恩主、恩相,自称门下或者沐恩,像戚继光拜在当朝首辅张居正门庭,就是自称“门下沐恩小的”。 这拜门可不是随便拜的,恩主要提拔门生,门生则效忠恩主,这种关系相当牢固,恩主出卖门生必被世人不齿,门生如果背叛恩主更要被视为狼心狗肺,无论在朝在野都难以立足。 俞大猷令儿子拜在秦林门下,可谓用心良苦,不过俞咨皋好像还有点别扭,刚才他叫的不是“恩主”而是“秦将军”。 秦林对此心知肚明,即便俞大猷老来得子,俞咨皋也有二十多岁了,年纪比自己还大好几岁,又是武艺高强、气节忠义、将略极佳的名将虎子,骤然要他拜在自己门下,虽然是俞大猷的临终遗命,俞咨皋心中却难免有些疙瘩。 日久见人心,秦林并不着急,俞咨皋是真正的将才,慢工出细活,一旦将他收为己用,麾下就多了一员能统帅大军的方面大将啦! 中军帐中的病榻已换成了棺木,秦林在灵前拜了三拜,因俞咨皋和沈有容招呼着其他吊客,便拉着牛大力问昨夜情形。 牛大力将俞老将军归天前后经过说了一遍,提到俞大猷临终前谈笑自若,唯独曾叹息“一世清名,毁于‘奸贪’二字”,不知是什么原因。 “那是隆庆六年的事情,”戚继光说起往事,神情颇有些落寞:“俞兄在广西总兵任上,广西巡按李良臣参劾俞兄奸贪,虽然有兵部帮着他说话,仍被免职回籍。俞兄一生曾受七次屈辱,四次贬官夺荫,一次逮捕下狱差点斩首,他全都浑然不放心上,唯独这奸贪二字棰心刺血,至死不忘。” 说完这些,戚继光语气消沉,或许是想到当年并肩抗倭的上司、僚属和战友们:闽浙总督胡宗宪被王本固诬陷,又受严嵩牵连死于狱中;浙江巡抚朱纨革职自杀;有勇有谋的平倭总督张经被严嵩陷害斩首;名将卢镗蒙冤革职之后郁郁而终…… 英雄豪杰不是光荣的战死沙场,而是死于朝堂党争、死于诬告陷害,怎不叫人扼腕叹息? 戚继光幸运的得到张居正赏识,保住了兵权,能继续留在边廷上为国效力,但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受大贪官杨兆的欺负,其中的辛酸又岂能为外人所知呢? 所以俞大猷临终,才叫儿子拜在秦林门下——俞咨皋耿介正直的脾气有乃父之风,在官场上实在寸步难行,只有拜在立有护驾之功、圣眷优隆的秦林门下,才能避免重蹈俞大猷的覆辙。 俞老将军老年得子,毕竟不希望俞咨皋像自己一样坎坷蹭蹬…… 听戚继光说完往事,秦林没有说什么,只是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牛大力又哽咽道:“师傅临终,把他的兵器也送给我啦,叮嘱我在秦长官麾下建功立业。” 说着,牛大力从中军帐后面取出一根寸余粗细、丈把长短的铁棍,只见铁棍乌光油亮,摸起来手心里一点寒意,棍身上面带有凹凸不平的蟠龙图案。 “镔铁蟠龙棍!”戚继光见此棍如见老友,伸手接过轻轻松松就舞了个棍花:“此棍重九九八十一斤,乃镔铁打造,是俞兄的趁手兵器,因为俞世侄是和我学的枪法,当年俞兄还叹息此棍没了传人,咦,牛壮士天生神力,恰是此棍的主人,将来随秦老弟建功立业,方不辱没了俞兄的神兵。” 秦林吃了一惊,“牛大力不是跟俞老将军学的剑法吗?我有柄七星宝剑,准备牛大力学成之后送给他用,何必用棍呢?” 戚继光哑然失笑:“俞兄虽然写的《剑经》,实则全是棍法。宝剑虽利,只好江湖比武,不利于战阵格杀,牛兄这等壮士勇猛有余而灵巧不足,正该用这沉重的镔铁蟠龙棍,如果用剑,反而发挥不出他的长处了。” 牛大力倒是把眼睛瞪得挺大,他原本就习惯用一根碗口粗的枣木棍,跟着俞大猷学习棍法正是名师遇到了高徒,师徒二人都觉得秦林的安排很恰当,没想到秦林自己都不知道,纯粹误打误撞。 “这个,就叫歪打正着吧!”秦林老脸一红。 朝廷对武将猜疑很重,俞大猷新丧,众人不便在军营久留,吊唁之后戚继光立刻赶回蓟镇任上,秦林对俞咨皋、沈有容叮嘱几句,也带着牛大力打马回城。 瞧着秦林打马远去的背影,沈有容迟疑着问道:“俞兄,秦将军为人极好,你方才为何……” 俞咨皋神色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主将病故,由坐营官护印,三天之后新官到任,俞大猷是福建泉州人,俞咨皋便把父亲的灵柩运到京师福建会馆暂停。 大明朝的文官遇到父母丧事就得丁忧,离任回家守孝三年(实际上是二十七个阴历月,两年出头),但武官们一来军事重任不可能随时撂挑子走人,二来武官被视为“一介武夫”,在忠孝仁义上似乎不必太过苛求,于是只有一百天的假期。 俞咨皋是新科武进士,同时也有父亲俞大猷身经百战替儿子挣下的世袭福建泉州永宁卫指挥佥事,父亲既然过世,就得到兵部办替职手续。 天气炎热,须得尽快扶棺南归,俞咨皋打定主意尽量在假期内办好两件事:一,向朝廷请到父亲的典恤、谥号,父亲生前没能衣锦还乡,死后总要风风光光的;二,去兵部办好替职手续,以便扶棺回乡之后,就直接在老家上任。 这天沈有容便陪着俞咨皋去前军都督府请典恤、谥号。 前军都督府就在棋盘街西边的江米巷,和锦衣卫衙门是左邻右舍,俞大猷生前也曾带着儿子来过,所以俞咨皋倒也算得上轻车熟路,径直找到了管这事的经历官。 这位从五品经历姓蒋,是个五十多岁的干瘦半老头子,俞咨皋恭恭敬敬的递过文书,他漫不经心的接过去翻了翻,就打着官腔道:“俞老将军过世,真是突然的很,朝廷失一员骁将啊!俞世侄放心,本官尽快报上去,朝廷的典恤和谥号就要下来。” 俞咨皋很满意的出了都督府,自以为很快就有典恤和谥号下来,这样他也好到兵部去办手续嘛。 没想到三天过去了、五天过去了,一直等了***天,连点动静都没有,去问那位蒋经历,人家总是慢悠悠的拖着官腔,“快了”、“快了”,再追问下去,就嗯嗯啊啊装糊涂。 两个年轻人并不知道,他们每次到前军都督府催问之后刚刚离开,对面衙门高踞白虎大堂之上的锦衣都督刘守有就会接到消息,那时候刘都督的笑容就格外阴狠: 哼,典恤,替职,做梦去吧!弄不倒秦林,还对付不了你们两个小东西?敢给俺刘大都督上眼药…… 478章 俞咨皋的烦恼在线阅读 <!--t; 478章 俞咨皋的烦恼 - 479章 碰壁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79章 碰壁 <!--go--> 479章 碰壁 一来二去的,俞咨皋还不明就里,沈有容已经瞧出点不对劲,这天出了前军都督府就把朋友一拉:“俞兄,咱们先去兵部看看,找相熟的老大人说说原委,请他们使把劲儿,反正你承袭的世职也要到兵部去办手续嘛。” 俞咨皋想想也是,两人准备了封套、拜帖,这就去兵部探探风色。 兵部衙门也不远,就在棋盘街东面,在翰林院和吏部之间,走过大街就到了。 当年兵部尚书谭纶很赏识俞大猷,俞咨皋以前也和父亲来过兵部衙门,不过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自打万历五年谭纶死在任上,俞家父子就再没踏进兵部的门槛——当今兵部尚书方逢时和江陵党走得近,看重的是拜在张居正门下的戚继光。 看了看熟悉又陌生的兵部大门,俞咨皋想起三年多前和父亲到这里来,受老尚书谭纶热情接待的情形,再想到谭纶和自己父亲相继过世,竟有些恍若隔世的唏嘘。 稍作停留,俞咨皋抬脚踏上兵部门前的石阶。 “喂喂,那人干什么的?”一位看门小吏带着兵丁过来,伸手往前一拦:“你当这儿是你家后院,想进就进呢?这是兵部衙门!” 兵丁当中领头的哨官点头笑道:“这些个新考的武进士,太不懂规矩了,个个当自己是武曲星下凡呢?哈哈哈!” 俞咨皋一怔,当年他可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待遇啊,气得脸皮发红,攥紧了拳头。 倒是沈有容通晓时务能屈能伸,晓得是那话儿来了,赶紧将两个小小封套递过去:“咱们不是钻营求职的武进士,这位俞兄是车营参将俞老将军的公子,到兵部衙门办袭职的手续,还请两位行个方便。” 小吏掂量掂量封套里的银子,他这手是一抓准,立刻掂量出最多不过二两三钱库平银,当即把脸一板:“哼,这点银子,打发叫花子呢?” 哨官却把小吏拉了拉,低声道:“苟书办,俞某人治军名声极好,听说除了兵书、地图之外身无长物,看在他面子上,咱们就马马虎虎吧。” 苟书办怔了怔,“费老哥,你这么说就有点那啥了,咱们做这个缺,吃这碗饭,不只一天两天,咱花的本钱也不少……” 沈有容没法,只好再给他添了二两银子,又是那姓费的哨官在旁边出言相帮,苟书办终于点点头,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把俞咨皋和沈有容放进去,简直好像给了他俩多大的恩典。 俞咨皋憋了一肚子的气往里走,又听见苟书办在后面毫不避讳的说:“费老哥,你说那车营多好的缺,大炮一响黄金万两,火炮多报废几门,火药多报销几万斤,再克扣点粮饷,一年到头怕不弄个两三万银子?那俞某人坐着肥缺不懂弄钱,真是个笨蛋,留下儿子也是个现世宝……” 真是欺人太甚,俞咨皋捏着拳头就待转身,禁不住沈有容一个劲儿的从旁解劝,最终长吁了一口气,强压下心火。 三年前可以找谭纶,这时候去找谁?兵部尚书方逢时告病,左侍郎曾省吾代掌部务,可这两位都和俞家没什么交情啊。 想了想,还是直接去找武选清吏司,兵部下设武选、职方、车驾、武库四个清吏司,其中武选清吏司掌管卫所官选授、升调、袭替、功赏等事。 沈有容会来事,给兵部大院扫地的兵丁塞了块碎银子,打听到武选清吏司有两名郎中、三名主事,今日坐班的郎中叫做胡邦奇,武官承袭的事情是他掌管。 很快他们就见到了胡邦奇胡郎中,这位司官穿五品官服,黄面皮、山羊胡须,约莫四十来岁,官位虽不高,架子可大得很,俞咨皋、沈有容冲着他一揖到地,他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嘴里嗯了一声,就算回礼了。 没办法,这时候文贵武贱,正一品的边廷大帅到了兵部见二品尚书、三品侍郎都要跪拜叩见,胡邦奇这正五品的郎中,手头不知捏着多少二三品武将的前程呢,架子当然要端足。 俞咨皋把写着父亲俞大猷毕生事迹、记载南征北战大小功勋的文件递过去,胡邦奇心不在焉的翻了翻,随手就往桌子上一摔:“俞公子啊,你要袭父亲的官职,本官做不了主,这得看朝廷的意思,问过曾侍郎再说。” “那什么时候可以找到曾侍郎?”俞咨皋睁着眼睛追问。 胡邦奇眼神里带着戏谑:“哎呀那可说不准,曾老大人最近忙得很,又是相府招去商议军机大事,又是代掌部务,还得入朝参赞机画……本官尽量替你争取吧,不过这一个月还是两个月,就难说得很了。” 俞咨皋被磨得没了脾气,只好又问:“那么典恤呢,能不能由兵部行文过去,催一下都督府?” “典恤和谥号嘛,本官看来有点为难,”胡邦奇嘴角带着几分不屑,伸手拍了拍那叠文牍:“令尊俞老将军曾经被巡按参劾为将奸贪,虽然后来这事不了了之,毕竟当初的参案还留了底子,一个被参待罪之人,嘿嘿……” 无情的话像刀子刻在俞咨皋的心上,难道父亲一生忠贞不二、清廉自守,到头来竟然还要背负洗不清的污名?他勉力定住心神,尽量把语气放得平和:“胡郎中明鉴,这参案在谭老尚书任上就已经抹平了的,所以先君才得以继任车营参将,这件事应该有底子留在兵部衙门。” 沈有容也非常及时的把五十两银子递了过去。 “大胆!”胡邦奇忽然发怒,把桌子重重一拍:“我看你父子一样又奸又贪,本官清如水、明如镜,岂能受你所愚!来人呐,把这两个胆敢公然行贿的村夫赶出去,今后不许他们再进兵部衙门!” 俞咨皋和沈有容猝不及防,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目瞪口呆,一群兵部的兵丁拥上来,不由分说,将他们赶出了兵部衙门。 身后,胡邦奇兀自气咻咻的道:“把本官当作什么人?岂有此理!本官要揭参你们贿赂官员、钻营无耻的罪行,革掉你的世职!” 俞咨皋、沈有容如坠梦中,两人被赶到了棋盘街上,四周走过的官员尽皆指指戳戳,讥笑声传入耳中,直叫他俩羞愤欲死。 “俞贤侄,你在此有何贵干哪?” 两位朋友回身一看,秦林正温和的微笑着,眼神中带着他们最近这段时间极少见到的暖意。 479章 碰壁在线阅读 <!--t; 479章 碰壁 - 480章 幕后黑手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80章 幕后黑手 <!--go--> 480章 幕后黑手 “秦将军!”沈有容大喜,几乎本能的感觉到随着秦林的到来,这段时间遭遇的连番霉运也许会迎来转机。 俞咨皋则羞惭得面红耳赤,俞大猷毕生清廉自守,到了盖棺定论的时候却被扣上“奸贪”的帽子,这已叫他羞愤难言; 作为儿子,俞咨皋非但没能把父亲的污名洗清,竟连自己也被打成了贿赂官员、钻营无耻的小人,乱棍打出兵部衙门,驱赶到官员来来往往的棋盘街上,岂不将父亲的一世清名毁于一旦? 身处窘境的俞咨皋,如今更是无颜面对秦林。 秦林温和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责备:“俞贤侄,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为人只需俯仰天地之间而无愧于心。何况俞老将军与戚帅抗倭御寇的功绩,闽浙之地虽三岁童子也口口相传,公道自在人心,岂是个别宵小之徒能够诋毁的?” 严肃而温暖的话语,恍惚间甚至让俞咨皋想到了父亲的教诲,不过定了定神,眼前确实是那位年纪比自己还轻的锦衣卫指挥使秦将军。 “我、我只是不服气,凭什么……”俞咨皋红着脸,费力的吞了口唾沫,“记得于阁部曾经有诗句‘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家父一生清白,被小人玷辱,做儿孙辈的便有棰心刺骨之痛。” 申辩被秦林挥手打断了,他笑着摇了摇头:“西湖岳王庙门前有幅对联,‘正邪自古同冰炭,毁誉于今判伪真’,来来来,我有几分文牍给你们看,看完之后你们自然晓得俞老将军的典恤、谥号为何迟迟不下,世职承袭为何一再迁延。” 俞咨皋和沈有容疑疑惑惑的跟着秦林,走到了棋盘街西北面,草帽胡同他的府邸。 这处府邸本是成国公朱应桢所赠,正厅重檐斗拱、雕梁画柱,说不尽的富丽堂皇,透过月门则可以看见后院的奇花异石,又有许多身姿婀娜的丫环尽皆戎装佩剑,容貌都颇为秀丽。 便是俞、沈二人心头装着事情,也禁不住好奇,四下多看了几眼。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步入这座府邸的情形,角门处一双浑黄的老眼早已瞧得分明,徐文长将灰黄的胡须轻轻一捻,低首笑道:“又有英雄掉进咱们长官囊中啦……” 大厅之中,陆远志和牛大力早已等着,桌上放着几份纸袋封套的文件,上面北镇抚司的火漆戳记红得耀人眼目,带着一种妖异的气息。 秦林朝桌子上的文件指了指:“两位只要看过,就知道前因后果了。” 俞咨皋伸手欲取,沈有容则把朋友拉了拉,晓得桌子上的文件实是北镇抚司的绝密档案,便稍有迟疑。 “怎么,两位林冲怕误入白虎堂?”秦林哈哈大笑,亲手将文件抖开递过去。 沈有容面有愧色,接过文件和俞咨皋一起看了看,忽地两人都面色大变,将第一份文件丢开,又拿起第二份文件。 良久,两位年轻人的手剧烈的抖起来,俞咨皋的眼睛变得通红:“他们、他们欺人太甚!” 沈有容此前也知道官场黑暗,可看到这些也感觉震惊:“过分,太过分了,俞老伯替国家出生入死,身被大小创伤四十余处,他们竟敢用这种办法对待一位为国效命的老将军……” 北镇抚司的密档记得很清楚,前军都督府都督佥事、主管铨叙的赵秀德是前任首辅徐阶提拔起来的人,同时众所周知,刘守有和徐阶关系极好,刘承禧的妻子就是徐阶的曾孙女,于是为什么蒋经历会一再推脱,也就不言自明了。 第二份密档则并不算什么经历,只是抄录着嘉靖四十四年乙丑科进士题名录,不过这场十五年前的科举名单,如果不是有心人的话也不大会注意吧。 俞咨皋和沈有容在这份题名录上看到了熟悉的名字,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胡邦奇和曾经参劾俞大猷奸贪的广西巡按李良臣,都在三甲同进士出身的名单之中。 也即是说,胡邦奇和李良臣是同榜进士! 同乡、同学、同门、同榜,是科举制度下文官最密切的四种关系。 看着两位目瞪口呆的年轻武官,秦林微微一笑:“这里还有另外几份文件,分别证明胡邦奇、李良臣、赵秀德和刘守有之间的关系,你们还要不要看?” “不、不用了”,俞咨皋面如死灰,像牵线木偶一样摇了摇头。 毫无疑问,那天在东便门码头悄悄向巡城御史报案的事情,得罪了锦衣都督刘守有,刘都督终于从幕后展开了报复,顺着俞大猷生前得罪过的各路大员,给俞咨皋身后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 巡按御史参劾某人,若参不倒就显得自己无能,李良臣为了自己的官运和士林地位,必定会千方百计阻挠朝廷给俞大猷典恤、谥号,以掩盖他当年诬告陷害的恶行。 胡邦奇主管任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李良臣则从广西巡按任上调回了京师担任大理寺丞,都是官职不高而权力很大的位置,何况嘉靖乙丑科已经过去了十五年,他们当年的同年、同门都升上了各级官位,从六科给事中、十三道监察御史一直到各部郎中,盘根错节。 再加上推波助澜的锦衣都督刘守有,这一层层一张张密不透风的关系网,绝不是俞咨皋小小一个等待袭职的卫指挥佥事能够冲破的,在兵部又被胡邦奇有意诬陷,想要替父亲洗清污名,想要袭得父亲南征北战挣得的、关系家族荣誉的世职,几乎已是个无法完成的任务。 俞咨皋一拳头砸在坚硬的花梨木桌子上,气得目呲欲裂:难道父亲出生入死一辈子,连盖棺定论的典恤和谥号都拿不到吗?难道父亲辛苦挣来、光宗耀祖的世袭职位,就要在自己这个不肖子手上丢掉吗?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哪! 沈有容瞧着怒发冲冠的朋友,又看看笑容宛然,似乎智珠在握的秦林,忽地心头一动,朝着秦林就拜了下去:“素闻秦将军神目如电、明镜高悬,又有俞老将军临终托付,现而今的局面,只有求您出手相助了!” 480章 幕后黑手在线阅读 <!--t; 480章 幕后黑手 - 481章 夫人出马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81章 夫人出马 <!--go--> 481章 夫人出马 关系父亲一生的清名,以及传承家族荣耀的世职,俞咨皋再不犹豫,跪下朝着秦林砰砰砰直磕响头,一言不发。 “两位这又何必呢?”秦林笑眯眯的把俞咨皋和沈有容扶起来,“本官受俞老将军临终托付,本来就责无旁贷嘛。” 为着父亲的名誉,俞咨皋十分着急,爬起来就问怎么办,倒是沈有容劝住他,说既然秦长官应承下来,此事就有九分把握,何必催问呢。 秦林先命丫环端香茶上来,然后告诉他俩:“请稍安勿躁,等本官之妻回来,此事便有分晓。” 呃,这是个什么道理?俞咨皋和沈有容满头雾水,秦林的妻子就是国朝神医李时珍嫡传孙女、荆湖女医仙吧,这医生替人治病没问题,怎么还能管着朝廷典恤、赠谥号的事儿? 牛大力和陆远志相视而笑,牛大力口风紧得很,虽然跟着俞大猷学武艺,并没有把秦林府上的事情乱说。 此时见俞咨皋、沈有容纳闷,陆胖子低声笑道:“咱们那位姑奶奶,别说典恤、谥号管得来,就是再大的事情也没问题;另外还有几位姑奶奶本事也不小,有人请得动相爷钧旨,有人捉得住东海鲸龙……” “胖子啊,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秦林狠狠瞪了他一眼。 陆胖子立马成了锯了嘴的葫芦。 俞咨皋、沈有容听了越发吃惊,只觉陆远志胡吹大气也不怕闪了腰,什么请相爷钧旨,什么东海斩长鲸,简直叫人匪夷所思。 好在等了不久,就听见府邸门前一片喧嚣,似乎有十余骑战马飞驰而回,马上的骑士却莺声燕语,分明是群美娇娘。 为首一位身段格外高挑,一双大长腿浑圆笔直,头戴赤金璎珞冠,身穿大红绣四爪金龙箭袖,小蛮腰上紧紧束着条镶满走盘珠的狮鸾带,整个人便如一团燃烧的火焰,风风火火的,手挽着马鞭大步流星走上厅来。 俞咨皋、沈有容不知这是哪府的女眷,竟敢在达官显贵云集的京师打马飞驰,见她走近便不敢再看,赶紧低下头。 戎装女子对厅上两位年轻武官视而不见,漂亮的杏核眼里似乎只有秦林一个人,抓起他的茶碗喝了一口,喜滋滋的道:“哈,今天西校场和朱应桢比赛,他那匹玉花骢吹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结果还是被我的踏雪乌骓超过去三个马头!” 秦林眉头一扬,奇道:“朱应桢那小子胆小如鼠,他敢和你赛马?” “他当然不敢,是他府里养的骑师上的场,”徐辛夷左右看看,这才发现两个呆头鹅。 秦林便介绍,说是俞老将军的公子和他的朋友,都是新科武进士,又笑道:“两位世兄,这也是我的老婆,徐氏,你们的事情还得请她多帮忙。” “什么老婆,叫娘子才对!”徐辛夷似嗔似喜的踢了秦林一脚,老公老婆是姓秦的私下乱叫,怎么好对别人说呢? 俞咨皋和沈有容糊里糊涂的听了半天,听秦林和徐辛夷答话才晓得他俩是夫妻,不过听说别人家两口子什么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这位夫人却又是当街策马,又是对丈夫拳脚相向,看样子秦长官很有些惧内啊! 而且听她口气,连成国公朱应桢都不放在眼里,居然跑去和朱应桢赛马,把秦长官换成别人,恐怕早就恼了吧。 殊不知秦林不但不惧内,徐大小姐也就在外嚣张一下,闺房之内肉搏大战,到头来常常是软瘫如泥,连连告饶的…… 秦林也不和俞咨皋多解释,就对着徐辛夷,把俞大猷过世之后的遭遇说了一遍。 “岂有此理,前军都督府是谁管着的,这不叫将士们寒心吗?”徐辛夷柳眉倒竖,气得跟什么似的:“这事儿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了,我一定要替俞老将军讨个公道!” 秦林似笑非笑的道:“你怎么讨公道?” 徐辛夷把胸脯一挺,自信心爆棚:“去前军都督府,把那赵秀德打一顿,再埋伏在兵部外面,等胡邦奇出来,狠狠揍他!” 我靠,暴力女啊暴力女!秦林无言以对。 俞咨皋和沈有容下巴都差点脱臼了,秦将军这位夫人真是凶悍有加啊,不过这么搞真能起作用? “附耳过来,”秦林在徐辛夷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只见她圆溜溜的杏核眼亮光一闪,登时面露喜色。 徐辛夷手掌一挥,冲着俞咨皋道:“和本小姐走一趟,包你父亲的典恤和谥号都请下来。” 俞咨皋和沈有容有九分不相信,可看看秦林在旁边点头,他俩也没得办法,只好随着徐辛夷出去。 先去成国公朱应桢府邸。 换做十多二十年前,成国公府可了不得,老国公爷朱希忠历掌后、右两府,总神机营,提督十二团营及五军营,尽统京师诸军,官拜太师之位,死后追封定襄王,显赫无比,其弟朱希孝也曾为锦衣都督,官至太保,乃是京师第一等的显贵。 朱希忠儿子朱时泰袭爵才几个月就呜呼哀哉了,没什么作为,孙子就是年轻的朱应桢,刚刚袭了爵位,掌着右军都督府,虽然为人软弱脓包,却也是国朝重臣。 像朱应桢这种达官显贵,俞咨皋平时可不奢望能见到,但听秦长官妻子徐氏说刚才还和朱应桢赛马来着,见一面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他和沈有容两人在路上就整了整衣冠,平心静气的想着措辞,准备等传见时好说得清楚,沈有容甚至还细心的往小封套里面装了点银子,应付成国公府的门政大爷。 没想到刚到府前,徐辛夷就嚷嚷:“小朱,叫小朱出来!” 倒!俞咨皋差点摔了个倒栽葱,沈有容更是脸都黑了,这不摆明了得罪朱应桢吗? 接下来却是两人大跌眼镜,只见成国公府的管家猫着腰一溜烟的小跑过来,神情要多恭谨有多恭谨:“徐夫人,请里头奉茶,请、请!” 俞咨皋如坠梦中,懵懵懂懂的跟着进去,沈有容心思虽然灵便,也猜不到原委,心道就算看秦长官面子,成国公府也没这么奉承啊! 他们哪儿知道,连秦林现在住的府邸,都是朱应桢送的呢。 朱应桢出来得极快,这位国公爷是个小白脸儿,脸上罩着层青气,看上去阴沉沉病歪歪的,说话却是极其客气:“哎呀,徐大姐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秦大哥怎地没有同行?小弟好生想念他哩!” 一样米养百样人,纨绔子弟中有飞扬跋扈的也有胆小懦弱的,朱应桢就是后者,一举一动都生怕别人整他。 本来在清明上河图一事中见秦林有勇有谋,就想结好引为奥援,后头秦林又格象救驾立下大功,朱应桢知道自己无能,更是觉得要竭力拉拢结交这种有本事、有手段的人物,一有风吹草动就互相帮助,自己的荣华富贵才能保得长远。 更何况和徐辛夷来往,还和魏、定两国公府以及武清伯府结上了交情,这勋贵之间互通声气,就是这么你来我往的嘛! 徐辛夷这时候就不苟言笑:“小朱,别的我不和你啰嗦,过世的俞大猷俞老将军,你可晓得?” “知道啊,”朱应桢眨巴眨巴眼睛:“他是国朝一位抗倭御寇的大英雄、大豪杰,前些天去世的嘛,可惜小弟新掌了右军都督府,公务繁忙,无暇去吊唁。” 这话就是胡扯蛋了,敢情他有空和徐辛夷赛马,没空去吊唁?原因也很简单,死知府不如活老鼠,何况俞大猷生前就不为权贵所喜,他既已死了,朱应桢干嘛费劲儿去吊唁呢,倒不如陪着徐辛夷赛马,拉拢拉拢关系。 世态炎凉一至于斯,俞咨皋和沈有容听了,心中不无悲凉。 徐辛夷却不管那么多,把手一挥:“吊唁不吊唁且不管你,俞老将军戎马半生,立下许多功劳,这请典恤和谥号的事情,总要大伙儿齐心协力替他办下来,才显得国朝优容有功之士嘛!” 典恤和谥号是朝廷该给的,而且都是虚东西,朱应桢倒也不疑有他,看看俞咨皋,点点头:“大姐说的是,咱们几家国公连衔请谥,俞家面子上也好看些,不知令兄和令尊……” 就知道朱应桢做事瞻前顾后,徐辛夷不耐烦的告诉他:“连你小朱都列名,我堂兄和父亲还会不列名?就是怀远侯常家、武清伯李家,大伙儿都要联名的。” “那小弟就去写道奏章,”朱应桢高高兴兴的应承下来,给死人请典恤、谥号是个虚东西,一般不涉及朝堂政争,朱应桢当然不疑有他,而且和各家世勋府邸联名上奏,显得大伙儿同气连枝,也叫别人看看咱成国公府虽然不像以前那么风光了,老底子老关系都还在嘛! 有成国公上奏,这事儿就有七分希望了,俞咨皋和沈有容大喜过望,朝着朱应桢叩头致谢。 对这两位,朱应桢可没什么兴趣,随口敷衍两句而已。 接下来,徐辛夷又带着俞、沈两人去了武清伯府、定国公府,他们俩终于恍然大悟:秦林这位夫人,居然是南京魏国公府的大小姐,太后娘家武清伯府的亲戚,怪不得处处达官显贵的府邸都对她敞开呢,有她出面联络武勋世家请典恤,真正事半功倍! “这位夫人不仅是将门虎女,还是豪门贵女,真不知秦长官怎么把她骗到的?”沈有容啧啧赞叹,对秦林的仰慕之情顿时高涨。 481章 夫人出马在线阅读 <!--t; 481章 夫人出马 - 482章 再上兵部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82章 再上兵部 <!--go--> 482章 再上兵部 时隔一天之后,俞咨皋与沈有容再次来到棋盘街的兵部衙门,与前次不同的是,身后多了位青衫方巾的随从,看起来就像不通文墨的武官常请的西宾酸夫子,一点也不起眼。 门口值守的仍是昨天那位苟书办,老远看见俞咨皋,他就满脸的不耐烦,骂骂咧咧的道:“那姓俞的在咱们面前装清廉,偏生有钱去贿赂胡大人,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混账、这儿子也是王八蛋,瞧他儿子的做派,死了的俞某人恐怕只是面子假装廉洁,实际上也没少捞……” 费哨官从来都附和苟书办,这次则稍微有点不同意见:“小的以前听在车营的弟兄说,那俞老将军果真一清如水、爱兵如子,京师各个营头当兵的咱都认得,听他们说唯独在车营当兵,领到手的粮饷折扣最少,这话怕不是假的。” “老弟你不懂!”苟书办扳着手指头算账:“别的营头,大开支也就人马粮草和每月饷银,将官一扣底下就看出来了,唯独俞某人领的车营,要放枪、要打炮,这大炮一响黄金万两,炮筒、炮弹、火药、铅子只要多报销三成,啧啧,你算算每年该有多少进项?” 说着说着,苟书办眼睛都红了,口水哗啦啦的流,看他那副贪婪的样子,要是有朝一日自己能做到京师车营参将,怕不把火枪火炮都通通拿去换钱?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苟书办以己度人,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算他做梦也梦不到俞大猷荡寇平倭、廓清万里海波的胸襟气魄。 幸好这个民族、这个国家并不只有苟书办这样的人,还有俞大猷、戚继光这样的英雄豪杰,有曾省吾、潘季驯这样的治世能臣…… 苟书办并没有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他说的话清晰的传进了俞咨皋的耳中,这位脾气耿直的年轻武官当即气得面皮通红,很想和对方理论一番。 沈有容对朋友摇了摇头,比起今天的正事,门口小吏的态度实在无关紧要,不必节外生枝。 “怎么着,俞公子又来了啊?”苟书办狗仗人势,站在兵部高高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位置让他很有优越感。 俞咨皋忍气吞声的点了点头,不过沈有容并没有像昨天那样递去银子。 似乎对昨天封套中银两的微薄还充满怨念,苟书办见来人不识趣,越发火冒三丈,揶揄道:“哼哼,来了也是白来,胡郎中不会见你们的,身为武将公然贿赂兵部的朝廷命官,就等着揭参吧!对了我说俞公子啊,令尊这么多年捞的银两怕也不少了,你有钱向大人先生们行贿,何必在咱们这些苦哈哈面前装穷?” 俞咨皋和沈有容都没有动,却是他们身后那个青衫幕宾手腕一翻。 苟书办吓得往后一躲:“哎呀,你还要打我……呃?!” 语声突然中断,只因他视野里出现了黄澄澄的东西,迷人的金色光芒在苟书办眼中万分可爱,却见那青衫幕宾手中拿着一锭光灿灿的金子。 “哈哈哈,你们哪里请来这位西席老夫子,果真是位老成之士,都像他这么办事,哪里有许多废话?”苟书办眉花眼笑,就要去那人掌中接金子。 可突然之间,就在接触到金子的那一刻,他的手像被烙铁烙到了似的猛的缩回来,接着完全僵在了半空,脸上那种居高临下的得意笑容也慢慢凝固、熔化,最后变得比哭还难看,声音更是带上了颤抖的哭腔: “怎、怎么是您老人家?小的、小的这双狗眼,实在该挖了去,小的猪油蒙了心,狗眼看人低……” 青衫书生只是微微一笑,将黄金重新揣进怀里,戏谑的看了看苟书办:“别的倒也没什么,就是这张嘴实在有点臭。” “小的嘴臭,小的这张嘴实在烂!”苟书办突然就像发了失心疯一样,朝着自己嘴巴噼里啪啦的打耳刮子,竟然丝毫没有留劲儿,打得嘴角鲜血直流,简直好像这张嘴巴并不是长在他自己脸上的。 噼里啪啦不知打了多少下,四周已有人投来诧异的目光,青衫书生终于满意的点点头,又朝大眼瞪小眼的俞咨皋和沈有容笑笑:“不好意思,叫两位世兄见笑,一点虚名,吓吓愚顽之人,倒也有趣。” 俞咨皋与沈有容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跟着走了进去,或许因为有青衫书生跟着吧,他们的脚步比起上次要坚定有力得多。 苟书办直到青衫人走进去拐过衙门内的照壁了,这才停下手,嘴角已是鲜血横流,只怕连后槽牙都打松了几颗。 费哨官看得目瞪口呆,他是新从京营调来兵部值守的,自是不明所以,连忙吩咐同样看呆的兵丁给苟书办弄水来洗,又悄悄问到底怎么回事。 “吓,刚才、刚才那个穿青衫的老爷,”苟书办喘了几口粗气,惊悸还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是、是锦衣卫指挥使、北镇抚司掌印秦将军!” 我的娘诶!费哨官也觉得腿弯儿有点抻不直了,腿肚子上两股筋直打转,这北镇抚司可是凶名在外呀。 苟书办拿清水洗满嘴的血,又道:“刚才亏得我见机快,秦长官说咱嘴臭,咱就算把嘴打烂也是应该,否则你不自己治,就得北镇抚司替你治,啧啧,拔舌头、敲牙齿、火炭灌喉,那还有命在吗?” 众兵丁听了,顿时不寒而栗,这六月盛夏的大太阳底下,竟是感觉凉飕飕的。 苟书办尽管满嘴流血,仍是一副如释重负、甚至隐隐得意的神情,好像刚才并不是挨了打,而是从阎王殿里转了一圈又回到了阳间。 费哨官几个却寻思,你丫欺软怕硬,自作自受,刚才这不是犯贱吗? 秦林才没费心思怎么整那苟书办呢,他每天事情多得很,哪有心思和一个看门小吏计较? 苟书办实在是自己吓自己,不过话又说回来,北镇抚司凶名昭彰,苟书办要是不怕那才奇怪了呢。 进了兵部衙门,俞咨皋、沈有容在秦林授意下仍去找武选清吏司郎中胡邦奇,秦林则东拐西拐,轻车熟路直接进了曾省吾办公的兵部二堂。 方逢时告病,曾省吾以左侍郎代掌部务,为了表示仍等着老尚书病愈回来,二堂正厅继续虚位以待,曾侍郎继续在偏厅办公。 不过尽人皆知方尚书这次告病乞休是真的不会回来了,他今年已经六十八岁,早年在边防重任上戎马倥偬,也该回家颐养天年了。 朝廷一而再、再而三的挽留,无非是一种姿态——或者说,前几次的挽留确实是张相爷希望方逢时能继续把兵部尚书的位置占住,等待他从容做出合适的人事安排,那么在江陵党大将曾省吾以钦差身份破获杨兆一案,立下大功,有资格直接升任兵部尚书之后,这种挽留就真的只是例行公事、表示朝廷对老臣的优待和重视了。 于是,所有人都明白代掌部务的左侍郎曾省吾,或者十天,或者半个月之后,就会成为权势极重的兵部尚书,掌管天下兵马。 所以,在二堂偏厅侍候曾大人办公的诸位兵部僚属以及许多一二品武将,看见一位青衫年轻人笑嘻嘻的走进来时,都吃了一惊。 当然等他们看清这人,就都明白是为什么了,锦衣卫指挥使秦林,是曾侍郎关系极好的朋友。 “可恶,浙江都司、福建都司又请粮请饷,倭寇平息,又有瀛洲金长官屏护海防,浙江、福建那边哪里还用的着许多兵备?怕是将官中饱私囊吧!来人,替我磨墨。” 曾省吾就准备把请粮请饷的呈文驳回去,心思放在这上面,就没注意到偏厅里面突然安静下来。 等了一会儿,磨好的墨汁送了过来,端墨的人却出言道:“金长官是海防,朝廷的陆防却不能放松,如今因倭寇平息,防务便重北而轻南,他年若南方沿海有佛郎机等国蛮夷滋扰,再临时整军备战,恐怕朝廷一时间措手不及。” 曾省吾初时不喜别人打断自己思路,正待驳斥,又听这人说的有道理,再抬头一看,立刻大笑起来:“秦老弟,你就会弄鬼,赤手格象的勇士,如何屈尊来替老哥磨墨?” 秦林笑道:“李白醉草吓蛮书,有杨国忠磨墨、高力士脱靴,曾老哥筹措方略、赞划机宜,居然只有小弟这小小三品指挥使磨墨,才叫委屈呢!” “你啊你……”曾省吾指着秦林摇头直笑,心头却是畅快得很,即将坐到兵部尚书的位置上,大明朝的千军万马都在指掌之中,正要施展一番宏图伟业,替国家开疆拓土,保大明江山永固呢。 等着的诸位属官和提督、总兵、参将都有眼色,尽皆退了出去,晓得秦长官此来必定不是和曾大人说几句笑话的。 “秦老弟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只管说!”曾省吾很够哥们的拍了拍桌子,大包大揽:“只要在老哥权限之内,定当照办!” 482章 再上兵部在线阅读 <!--t; 482章 再上兵部 - 483章 虎将归心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83章 虎将归心 <!--go--> 483章 虎将归心 来兵部之前就商议好分头办事,秦林青衫便服去见曾省吾,俞咨皋和沈有容又去找武选清吏司的胡邦奇胡郎中。 不出所料,刚见面胡邦奇就把山羊胡子一吹,怒气勃发:“看门的怎么又把你们两个放进来?胆敢公然贿赂官员,本官的揭参奏章已写好了,别来自讨没趣,快滚,快滚!” 说着说着胡邦奇就要叫兵丁来,把两个不识时务的笨蛋赶走。 没想到这番俞咨皋不像前番那么轻易被赶走了,梗着脖子,直瞪瞪的瞧着胡邦奇:“官官相护!胡郎中,俞某晓得你为啥一再为难,你和当年弹劾先君的广西巡按李良臣是同年同门,所以互相回护!” 沈有容也冷笑两声,大声道:“俞老将军平倭御寇,沙场浴血厮杀挣来的功名,你们何忍玷污!‘奸贪’二字是李良臣血口喷人,胡郎中你怎么能一错再错,昧着良心替同年遮掩,却害得俞老将军盖棺不能定论,岂不有愧于心?” 这时候文贵武贱,别说两个小小年轻武官,就是边关大帅到了兵部都是屏息静气的,胡邦奇做梦也想不到两个毛头小伙子敢当面直斥,而且还字字句句都戳到了他心坎上,把他驳得体无完肤! 胡邦奇心下大怒,将桌子重重一拍:“你们胆大包天!竟敢在这里胡缠!不错,本官和李兄是同年结成的莫逆之交,但那是咱们两榜正途出身的君子之交,岂是你们一介武夫懂得的?” 好嘛,胡邦奇彻底撕破脸皮了,敢情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同袍就是一介武夫,同年中榜的进士就是君子之交。 不过胡邦奇敢这么嚣张,也有自己的倚仗,和卑微的武官截然不同,两榜进士出身就是大明官场上硬梆梆的金字招牌,从朝野议论到朝廷政局,都是掌握在“正人君子”手中的呀。 比如说做地方官的吧,同样是不理政务吟风弄月乃至眠花宿柳,放在正途出身的正人君子身上,就叫做政清刑简、名士风流,放在杂流出身的官员身上,那就是昏庸糊涂、罔顾廉耻。 进士们借同乡、同年、同学、同门结成关系网,那叫君子之交;武官和杂流出身的官员这么干,就成了无耻钻营、结党营私。 面对俞咨皋、沈有容两个小小武官,胡邦奇毫不在意,他身后有着一张极其强有力的关系网,绝对能叫两个愣头青撞得头破血流! 换成别的武官,早就吓得屁滚尿流,偏偏俞咨皋、沈有容两个初生牛犊不怕虎,梗着脖子吵起来,渐渐有人注意到这边,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沈有容忽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登时心头大定,眯着眼睛讥刺道:“胡郎中您这么说就不对了,难道你就能做兵部的主?再说了,要是你一意孤行,咱们还要上控呢!” 胡邦奇把袖子一挥,十分笃定的冷笑道:“哼,兵部这边是本官说了算,你们尽管去告,十三道监察御史、六科给事中,一一告个遍,不怕你们能翻天!” 乙丑科进士,胡邦奇的同年们,在都察院、六科和别的衙门任职的不知有多少,不管交情深与浅,至少面对两个愣头青武官,他们绝对会站在同年胡邦奇这边。 谁知沈有容并没有被胡邦奇这话吓倒,而是开心的笑了起来。 因为曾省吾就和秦林肩并肩,站在胡邦奇身后不远处的台阶上!这位代掌部务的左侍郎,脸色难看得要命,盯着胡邦奇的眼神闪着几丝寒光。 “胡郎中言之有理,这兵部的事情,还得您多拿主意,”曾省吾的话虽然客气,声音里带着若有若无的寒意。 胡邦奇身子一哆嗦,回头就看到了曾省吾笑里藏刀的神情,当即吓得魂飞魄散,情知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触到了这位侍郎的忌讳。 方逢时告病乞休、曾省吾等着接掌本部尚书的节骨眼上,胡邦奇公然说兵部是他说了算,曾省吾还不恨死他啊! 侍郎正是郎中的顶头上司,曾省吾又是即将接任兵部尚书的,同时他还是江陵党的开路大将,张相爷跟前头号大红人! 胡邦奇差点没吓趴下,嘴唇都哆嗦起来,前言不搭后语的解释:“禀曾大人,司官、司官是说这两个武官的事情让司官做主……” 曾省吾深深的把他看了一眼,点点头:“胡兄在武选清吏司任职,武官黜涉任用是该司负责,看来本官以前亲自过问各地大将选任、选拔青年才俊承袭世职的工作,实在是越俎代庖了。” 胡邦奇欲哭无泪啊,只觉眼角一酸,差点当场哭出来,这下子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曾省吾为人强势,手腕硬、心肠狠,颇有张居正的风格,得罪了他老人家,胡邦奇在兵部还混的下去? 闻声赶来的各司郎中、主事、员外郎,以及来兵部办事的那些个武将,全都用或者怜悯或者幸灾乐祸的眼神瞧着胡邦奇:你死定了! 只有秦林皮笑肉不笑的,悄悄冲着沈有容竖起大拇指,干得好! 曾省吾不再理睬几乎瘫掉的胡邦奇,瞧着俞咨皋神色间和暖了许多:“俞公子,令尊当年被参劾一事,故谭老尚书任上便有定论,来人呐,把当年留的底子找出来——至于你承袭世职的事情,不必担心,本官知道你是将门虎子,正要重用呢!” 这才是拨云见日,曾省吾一番话彻底吹散了俞咨皋和沈有容心头的阴霾,两***喜过望,当即跪下磕头谢恩。 不消说,这当然是秦林的功劳了,他倒是并不居功,站在曾省吾身边,冲着两位年轻人微微一笑。 等出了兵部衙门,到了秦林宅邸,俞咨皋的神色却是激动万分,冲着秦林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恩主在上,受门下沐恩一拜!” 洗清父亲的冤枉,保住承袭家族荣誉的世袭职位,这样的大恩大德,俞咨皋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了。 483章 虎将归心在线阅读 <!--t; 483章 虎将归心 - 484章 自在法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84章 自在法 <!--go--> 484章 自在法 抗倭名将俞大猷生前官运坎坷,死后却极尽哀荣:成国公、定国公等六家头等公侯伯联名奏请典恤,朝廷隆重追赠光禄大夫、左都督,经礼部议定,谥为“武襄”。 停灵于福建会馆期间,蓟镇总兵官戚继光、锦衣卫指挥使秦林、蓟辽总督耿定力、佥都御史张公鱼、锦衣卫指挥同知洪扬善等官员亲往祭奠,刚从左侍郎升任兵部尚书的曾省吾,更是亲笔做了一篇骈四俪六的祭文,将俞大猷毕生奋勇杀敌、尽忠报国的事情大力褒扬。 俞大猷生前的军中好友,见状都是咋舌不已:武功勋贵、正途文官、厂卫鹰犬,以前没听说老将军和他们有啥交情,咋都一窝蜂的前来吊唁? 每天穿着孝服迎接吊客的俞咨皋自然心头有数,知道这些人多半是冲着秦林的面子,不过父亲一生蹉跎坎坷,能在死后备极哀荣,总算叫九泉之下的英魂得到安慰吧。 沈有容则暗暗叹息,如果俞老将军生前就有这么好的人缘,以他的赫赫战功和兵法韬略,岂会终老于小小车营参将的位置上? 忙碌了好些天,典恤、谥号和兵部的手续全都办好,俞咨皋和沈有容终于要启程,扶灵南归了。 临行前,俞、沈两位到秦林府上辞行,这一次他们俩都用的门生拜帖,并且准备了拜恩主的礼物。 “好、好,”秦林笑呵呵的将两位年轻武官扶起来,接过了他们的礼物,然后问道:“你们的官职,拿到兵部咨文了吗?” 俞咨皋点点头:“禀恩主,都拿到了,沐恩袭了福建永宁卫指挥佥事,实授泉州守备,沈兄弟按武进士发永宁卫以试百户用,署福建水师把总官。” “沐恩能有今日,全赖恩主提拔!”沈有容非常感激的补充。 世袭武职并不是说爹当多大官,儿子还当多大官,像俞大猷虽然是职权不大的车营参将,毕竟有戎马半生的战功,生前官衔已加到从一品的都督同知,但恩荫给儿子的世袭职位也就是正四品的指挥佥事——荫袭武职最高也才正三品指挥使,都指挥使、都督等高阶武职是不能世袭的。 嘉靖以来卫所兵制逐渐崩坏,现而今除了包括锦衣卫在内的各京卫之外,地方军卫体系的指挥使、千户等官已没有什么实权,只管着粮草征集、士兵户籍等日常事务,真正领兵作战的则是营兵制度下的总兵、副总兵、参将、守备、游击、把总等武官,尤其在北方九边和东南沿海的战争多发区,更是如此。 指挥使、千户不值钱,参将、守备、把总看涨,俞大猷挂从一品都督同知衔,也就做个车营参将,俞咨皋以四品指挥佥事,就能做泉州守备,当然是曾省吾看在秦林面子上特意安排的。 沈有容作为新科武进士,满天下的营头随便哪处不可以去?兵部偏偏给他发到福建水师署了把总,让他和俞咨皋待在一块儿,也是明显的照顾。 秦林的一番苦心,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俞咨皋和沈有容的心中都充满了感激。 秦林分毫也不居功,笑着摆了摆手:“本官并没有做什么,原本就是曾部堂看重两位,不必对着本官言谢。倒是那福建濒临大海,要小心倭寇余孽,更要提防大小佛郎机人,敌人必从海上来,水师至关重要,两位世兄可有什么心得吗?” 俞龙戚虎,戚老虎以陆战称雄,俞大猷这条龙则水陆全能,当年曾督率水师进剿倭寇而大获全胜,俞咨皋已尽得父亲传授,闻言老老实实答道:“家父曾说,海上作战与陆地不同,兵法韬略都在其次,唯独大船胜小船,大炮胜小炮,船多胜船少,炮多胜炮少,这是万变不离其宗的。” 沈有容在旁边苦笑不已,暗道朋友也和俞老将军一样,是个一根筋,既然恩主问起,就阴阳、奇正、分合的说些韬略吧,偏生三杠子打不出个闷屁,只会说船大船多、炮大炮多,显得咱多没水平? 孰料秦林先是定定的看着俞咨皋,接着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抚掌大笑:“很好!本官也觉得海上作战唯船坚炮利而已,俞老将军说得极妙,俞世兄整理海防,就照这么办!” 船坚炮利四字,或者在这个时代的人们并无特殊的感觉,然而在秦林多了四百余年的记忆中,却是格外深切…… 看了看欣然先是颇为失望,接着又微露喜色的沈有容,秦林叮嘱道:“你们两位朋友,一个沉毅果敢,一个机智灵活,正好互为裨益,今后必将有番大作为,练好水师,本官将来会有大用。另外,本官还有两样东西送给你们,助两位直上青云。” 秦林拍了拍巴掌,牛大力、陆远志捧出两只小匣子。 俞咨皋迟疑着揭开其中之一,饶是他将门虎子,也吓了一跳:百两面额的大通号会票,齐齐整整的一叠,怕不有万两银子!他当即站起来,极力推辞:“这、这,恩主的赏赐太过丰厚,沐恩实在不敢领受!” 沈有容也吃惊不小,简直不可思议:从来都是门生三节两敬,大捧银子孝敬恩主,哪里有恩主反送银子给门下用的? 秦林不慌不忙的摆了摆手:“早知道俞世兄清廉颇有乃父之风,可上上下下的,该打点还得打点,下级有婚丧嫁娶、上司有三节两敬、同僚有迎来送往,为人处事岂能没有三分人情?这些银票,就是送与俞世兄,应付这些开支的。” 见俞咨皋还在迟疑,秦林把眼睛一瞪:“怎么,既然受先俞老将军之托,拜在本官门下,难道本官送的一点程仪,还要推三阻四么?” 俞咨皋倒也拿得起放得下,想想父亲毕生官运坎坷,想到秦林说过俞大猷与戚继光小乘、大乘的分别,便不再坚持,双手接过小匣。 第一只匣子已是白银万两,第二只匣子里面又是什么呢? 不仅俞咨皋好奇,沈有容甚至有点迫不及待了。 陆远志笑嘻嘻的将盖子揭开,这只拜匣里面却没装那么多银票了,只是轻飘飘的一封信。 可那信封上的抬头,却是叫他俩暗自心惊:书寄黄安耿大先生台鉴。 右副都御史、巡抚福建地方兼提督军务耿定向原籍黄安,人称耿大先生,难道这封信? 信封并没有封口,秦林一边亲手将内文取出来与两位门生看,一边笑道:“巧了,正做着福建巡抚的耿大先生也是我的老相识,这封信你们替我带过去,他看见信,必定照顾你们。” 只见雪白的澄心堂浸红纸上,大分成竖排八行,从右到左核桃大的字加起来也才三四十个,这就是朝廷大员们通行的八行书了。 字迹银钩铁划力透纸背,秦林那手鸡抓狗刨的毛笔字没拿出来献宝,是徐文长代书的。 不过叫俞咨皋和沈有容惊讶的并非漂亮的书法,而是信上的字句,秦林托耿大先生照顾两位门生,口气简直像老朋友一样轻松随便。 众所周知耿定向是清流中的领袖人物,在十年前就已名满士林,耿定向、耿定力、耿定理三兄弟号称黄安三耿,除了耿定理没有出仕,前两位一个福建巡抚、一个蓟辽总督,位高权重。 没想到秦林居然和先为清流领袖、后做封疆大吏的耿定向也是老交情,有福建巡抚帮忙,就算俞咨皋再不会做官,在福建一省之内也可以横着走路了。 两位朋友崇敬的瞧着秦林,实不知道天底下还有什么,是这位恩主做不到的。 陆胖子在后面肚子里笑得直发疼,耿家兄弟,嘿嘿,其实是你们俩的同门啊…… 告辞之前,俞咨皋几番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忍不住问出这些天横亘于心中的问题:“恩主明鉴,您曾说先君独善其身,是小乘佛法,戚老叔不惜自污而普渡众生,是大乘佛法,那么您修的法,又是什么呢?” 沈有容也眼巴巴的瞧着秦林,这些天的经历,他和俞咨皋只觉如梦似幻,对秦林越发看不透:俞大猷清廉自持,过得坎坷蹭蹬,戚继光长袖善舞,为了权位而自污声名,秦林则两位娇妻左拥右抱,不管清流文官、军中武将还是武功勋贵,朋友遍天下,又圣眷优隆简在帝心,他走的什么路子,真叫两位年轻人琢磨不透。 “这个嘛,”秦林摸了摸鼻子,正巧透过花窗看见徐辛夷和小丁在踢毽子,一个火辣劲爆,一个娇憨懵懂,他便哂然一笑:“大自在欢喜禅。” 咳、咳,俞咨皋和沈有容连声咳嗽起来,这个不二法门啊,他们可没法学。 最后,两位未来的水师大将齐齐双膝跪地,朝着秦林郑重其事的三叩首,大恩不言谢…… 等两位武将告辞,背影转过照壁,徐文长拈着灰黄的山羊胡子走出来,笑着拱拱手:“恭喜秦长官,贺喜秦长官,麾下又得了两员虎将!” 陆远志稍有遗憾:“可惜呀,幕后黑手刘守有……” “刘都督好人哪,”徐文长摇头晃脑的,眼睛里狡黠的光芒一闪:“若不是刘都督出了大力气,咱们长官岂能让虎将归心?” 秦林老老实实的点点头:“嗯,这样的坏事嘛,刘都督最好再多干几次。” 靠,秦长官果然脸厚心黑。 484章 自在法在线阅读 <!--t; 484章 自在法 - 485章 胖子成亲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85章 胖子成亲 <!--go--> 485章 胖子成亲 八月清秋桂花香,秦林府邸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大红的喜字贴在门上、窗户上。 难道秦林要娶第三位妻子了? 娶亲的不是秦林,而是陆远志,这家伙腆着张胖脸站在门口迎接宾客,笑得太开心,眼睛鼻子嘴巴都挤到一块儿去了。 洪扬善、刁世贵、华得官等秦林的亲信,北镇抚司的属官,来的一个不少,就是南镇抚司的故交和锦衣堂上官也有一二十个,见面就和陆胖子说恭喜。 一座单独的小跨院里,姐妹们环绕之下,女兵甲脸蛋红红的,从来都是英姿飒爽的老大,这时候却害羞得比谁都厉害,脑袋几乎垂到了胸口。 徐辛夷嘟着嘴,满脸的不耐:“嫁吧嫁吧,都嫁了吧,本小姐被姓秦的骗了,连你也被那死胖子骗了,敢情除了他们弟兄,天底下就没男人了?” 侍剑哧的一声笑起来,咱们小姐刀子嘴、豆腐心,老实说起来,陆远志和女兵甲的婚事,还有徐大小姐从中撮合的功劳呢。 “大小姐”,尽管徐辛夷早已嫁作人妇,女兵甲仍按过去的称呼,满脸红晕的把她挽着:“横竖婢子没有嫁到外面去,就算、就算结了婚,咱们主仆情分仍然照旧……” “这可是你说的啊,”徐辛夷哈哈一笑,颇有点奸计得逞的小坏,修长的指头朝姐妹们指了一圈:“咱们说好,虽然姓秦的许你们自择夫婿,但为着姐妹情分,将来要嫁也得嫁咱们府里的小伙子,可不准嫁得太远!” 女兵们齐齐答应,她们在府上名虽丫环,比别处的小姐还自在些,就算秦林许她们自择夫婿,她们也不愿意随随便便嫁出去呀!再说了,秦林手底下的亲兵校尉一个个前程远大,正是终身良伴呢。 徐辛夷这才笑眯眯的从腕子上褪下一只赤金镯子,亲手替女兵甲戴上,又嘱咐几句,这才离开。 “呼,姓秦的,我替你做这些,也对得起你了吧!”徐辛夷吁了口气,她是个实心眼、直肠子的女中豪杰,为着要笼络这些姐妹们、让她们将来一直在情报工作中出力,不至于一嫁人就离开,方才她就使了点小小的手段,自己却有些不自在起来。 “恭喜,恭喜!”屋子里闹腾开了,一堆姐妹围着女兵甲,叽叽喳喳像堆小麻雀。 徐辛夷虽然不摆大小姐的架子,与女兵们情同姐妹,毕竟有着丫环小姐的名分,现在更是实实在在的主母,她在的时候,女兵们或多或少都拘束了些,等她一走,场面立刻就放开了。 女兵甲的脸蛋红红的,心头则是热热的,瞧着手腕上的赤金镯子,又是感激大小姐,又憧憬着自己和情郎未来的甜蜜与幸福。 那家伙虽然胖了点,为人是极好的,又很受秦长官看重…… 姐妹们叽叽喳喳的闹腾,女兵乙也学着徐辛夷,将姐妹们指了一圈:“听见没有,都得找府中的小伙子,姐妹们倒是说说,哪位小伙子最好啊?” 姐妹们扳着手指头自己算自己的,谁好谁不好,冷暖自知,女兵乙这话什么意思呢? 女兵丙笑起来,把坐着的大姐推了一下:“那还用说,当然是咱们大姐的夫婿,陆远志陆百户啦!” 姐妹们立刻会意,都挤眉弄眼的道:“对了对了,陆大哥是胖了点,可胖乎乎的挺可爱嘛。” “就是啊,听人说胖子特别老实,你看他平时多实诚?” “这样的夫君啊,最稳当不过了,嫁了他一辈子有依靠呀。” “咦……”女兵乙四下看了一圈,故意忧心忡忡的道:“大姐你可得小心哪,陆大哥可是个金娃娃,好多姐妹都盯着呢,将来你可得盯紧点。” “我把你们几个小蹄子!”女兵甲明知姐妹们是说笑,心头却依旧有点发慌,忍不住站起来和她们打成一团。 唯独小丁懵懵懂懂的,奇怪的道:“陆大哥是最棒的吗,嗯,好像是不错,不过比起秦长官……” “笨!”女兵乙和丙都把她头敲了一下:“我们说的府里的小伙子。” 可怜的小丁痛得把脑袋一缩,躲到旁边去了,大眼睛里仍是迷惘,嘀嘀咕咕的道:“秦长官不是小伙子,难道是老头子?我瞧他年纪也不大呀……啊,不会,不可能的,你们、你们不会说,他其实是个太监吧?!” 惊骇欲绝的小丁,牙齿啃着手指甲,眼睛里写满了惊悸。 哼哼,乙、丙两位彻底无语,狠狠的丢下句:“是不是太监,你自己可以去试试!” 怎么试啊?小丁迷迷糊糊的挠着头皮,觉得很费解…… 阿嚏,阿嚏,秦林打了两个喷嚏,心说谁在打我的坏主意? 大堂之上,红烛高照,陪着男女双方二老的秦林秦长官,还不知道自己的名誉已经受到了严重的玷污,正笑眯眯的招呼着各方宾客呢! 坐在上席的陆屠户两口子和张家夫妻,都笑得合不拢嘴,陆家是市井小民,张家则是南京城外种菜的,陡然见儿女结亲,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秦林居然如此重视,他们心头那叫个乐呵呀。 再看看满堂宾客,不是穿着飞鱼服,就是四五品的武将服色,这些官儿平时哪个不是高高在上的,现在都过来道贺,还不是秦长官提携,叫儿女们有了出息? 陆屠户笑得合不拢嘴,身边的老婆睁着眼睛,东看看西看看,惊讶的道:“咦,了不得,这些个官儿究竟多大呀?什么佥事、什么同知,我都不懂,老头子,你晓得他们比张县丞大还是小?” 在肉铺老板娘看来,县丞老爷已经是极大的官儿了,管着许多衙役民壮呢,寻常百姓见了,哪个不是恭恭敬敬的。 陆屠户呸了一口,“头发长见识短,什么张县丞?这儿的官儿,都比知县老爷还要大呢,最大的怕和知州大老爷差不多了。” 其实陆屠户也是胡说,秦林是正三品锦衣卫指挥使、掌北镇抚司,这官位莫说比知州,就是巡抚来换也不愿意呀! 485章 胖子成亲在线阅读 <!--t; 485章 胖子成亲 - 486章 一报还一报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86章 一报还一报 <!--go--> 486章 一报还一报 陆远志的新婚之夜,贺客大多是酒量极大的锦衣武官,可胖子幸运的没有喝醉,和女兵甲交拜天地、送入洞房的时候,弟兄们分明瞧见胖子脸上带着幸福的傻笑。 醉的是秦林。 知道新郎官在新婚之夜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秦林替他把酒全挡下来了,虽然宾客们不敢在秦长官面前过于拿大,每杯酒都只让他浅尝辄止,但秦林的酒量也不佳,三圈下来酒意上头,看人都是双影,走路也偏偏倒倒。 秦林是真开心,陆胖子这家伙的确没有冲在前面替他打生打死,也不曾护在旁边替他挡刀挡箭,论勇猛顽强不如牛大力,说智谋机变赶不上徐文长。 可这个胖墩墩的家伙,总是毫无怨言的跟在他身边,风里来雨里去圆圆的胖脸上永远带着笑,需要验尸的时候,他每次都会唠叨两句,最后还是不怕脏不怕苦抄起解剖刀就上,到了分析案情的阶段,他那销魂的一拍大腿然后大叫“我知道了”,虽然一般都和案情真相差得老远,却常常从另外的方向提示了破案的思路…… 做兄弟的,并不是每天都会出生入死、两肋插刀,并不一定需要热血沸腾的豪言壮语,平平淡淡也是真,有陆胖子这样的兄弟,秦林很知足。 酩酊大醉的秦林,是被青黛和徐辛夷拖回房间的,女医仙替他熬了解酒汤药,一勺一勺的喂下去,徐辛夷瞧他酒气熏天的,拿着热毛巾把他全身擦了一遍,最后两位美人儿都累得够呛,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双美同眠,左拥右抱,秦林梦想中的好事就在不经意间发生了,只可惜他实在醉得够呛,第二天日上三竿才睡醒,这时候两位妻子都已经起床梳洗了。 青黛静静的坐在花梨木圆凳上,月白色的薄薄衣衫藏不住窈窕身姿,少女青涩的身材已带上了几分成熟的妩媚,她举着牛角梳子轻轻梳着一头柔顺的青丝,袖口露出的一截儿粉臂欺霜赛雪,薄衫松松滑落,肩头白皙莹润,锁骨的一抹弧线叫人惊心动魄。 雕花檀木架子搁着紫铜盆,徐辛夷正弯着腰洗脸,她笔直修长的大长腿左右叉开,粉色亵裤被浑圆的大腿绷得紧紧就就,圆润挺翘的臀瓣宛如一轮明月,引得秦林血脉贲张,而她的小蛮腰塌着,身体前倾着俯下,从侧后看去越发显得胸前丰腴微微颤颤,峰顶的蓓蕾把贴身小衣顶出了叫人喷血的凸起。 一静一动,两位美人真是各擅胜场,纵然是柳下惠复生、鲁男子再世,此刻怕也心如擂鼓,何况咱们秦林秦长官修炼的是大自在欢喜禅? “呃,两位美女,你们好啊!”秦林摸了摸鼻子,和她们打着招呼,声音有点干涩。 被突然醒来的秦林吓了一跳,徐辛夷回头看了看他:“哼,某人以为自己千杯不醉?昨天害得青黛妹妹和我都好辛苦!” “昨晚,我没做什么吧?”秦林坏坏的笑起来:“好像、似乎、也许,昨晚是咱们三个人一块儿睡的?” 两位娘子对视一眼,都有点儿脸红,昨夜累得都在一张床上睡着了,要是秦林突然做点什么,岂不羞人答答的? “切,小样儿,”徐辛夷扭过头,撇撇嘴,心说你都都烂醉如泥了,还能做什么? 青黛甜甜的笑着,脑袋朝旁边微微一偏:“嘻嘻,昨天徐姐姐用热毛巾把秦哥哥全身都擦了一遍,我也熬了醒酒汤喂你哦,要不然宿醉很不舒服哩。” 怪不得呢,一般宿醉醒来都是头昏脑胀,秦林却是神清气爽,自然是两位娘子的功劳了。 “两位娘子真是、真是对为夫我太好了,”秦林感动得眼泪哗哗的,声音则带着宿醉之后的低沉暗哑:“只可惜、只可惜……” 徐辛夷和青黛莫名其妙:这家伙没吃错药吧?他什么时候会这么好心? 可秦林声音越来越沙哑低沉,两位娘子都听不清楚,便走近了床边。 徐大小姐没好气的道:“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青黛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吃吃的笑:“一般秦哥哥这副样子,就是要捣鬼呢。” 不捣鬼,我从来不捣鬼,秦林一本正经的道:“只可惜还有一样没有服侍为夫,哇喀喀喀……” 趁着两位娘子还没反应过来,秦林将薄被掀开,叉手叉脚的跳出来,左边一揽,环住了徐辛夷的小蛮腰,右边一带,扳住了青黛的肩膀,顺势往后就倒,三人当即在大床上滚作一团。 “讨厌啦,秦哥哥真坏!”青黛的推拒柔弱无力,与其说是拒绝,不如说更像邀请,被秦林当着徐姐姐的面上下其手,女医仙雪白粉嫩的脸蛋烧成了绯红。 “姓秦的去死去死,”徐辛夷大长腿用力的踢蹬着,把床上的枕头、被子、枕巾踢得乱飞。 秦林一只手捉住青黛,狼嘴舔舐着少女细嫩的肌肤,把青黛弄得咯咯娇笑,另外一只手也没闲着,两条腿压住徐辛夷的小蛮腰叫她起不了身,灵活的魔手则从紧实的臀瓣底下探了进去,按在了那要命的地方,轻轻撩拨。 一阵阵电流很快就让徐大小姐的抵抗变得无力,蜜色的肌肤呈现出漂亮的玫红,明亮的眼波中多了几丝媚意。 好机会!趁着徐辛夷抵抗减弱,秦林一个劲儿的挠着青黛的胳肢窝:“小丫头,还逃不逃?” 女医仙张着红红的小嘴,发出连串的咯咯笑声,挣扎让宽松的亵衣褪到了胸口,露出一片惊心动魄的白腻,她上气不接下气的笑着,青丝散乱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不逃了,好哥哥你就饶了青黛吧。” 秦林嘿嘿奸笑,放过了笑得喘不过气的小青黛,转而进攻徐辛夷,看着她杏核眼中闪过的一丝慌乱,深深的吻上了那甜蜜丰润的唇瓣,一双魔手上下其施,揉搓着她胸前的丰硕,蛮不讲理的夹住了娇嫩的蓓蕾,另一只手则早就从紧翘的臀瓣之间探了进去,此时越发大胆的深入…… 徐辛夷成熟火辣的身躯变得火热,突然就紧绷起来,两只大长腿紧紧夹住秦林的手,不知道是拒绝还是邀请。 良久,她重新变得软瘫如泥,杏核眼里多了九成的迷离,凭着最后一丝清明,发觉自己衣衫半解、酥胸尽露,秦林正伏在自己胸口,津津有味的品尝着甜蜜的蓓蕾。 推了推秦林的脑袋,没有推开,徐辛夷看了看床脚,青黛同样青丝散乱,衣衫不整,露出了白皙如玉的香肩,清澈如水的眸子多了几许迷乱,正紧紧的盯着秦哥哥和徐姐姐。 “哈,小丫头太过分了,居然不来帮忙,反而、反而作壁上观?”徐辛夷又害羞又生气,忍着玉峰顶端传来过的酥麻电流,杏核眼滴溜溜一转,粉臂环住了秦林的脖子,湿润的唇瓣在他胸口留下了热情的回应。 见徐大小姐雌伏,秦林嘿嘿一乐:大功告成! 徐辛夷炽热的吻,很快点燃了秦林的欲望,就在他准备长驱直入的前一刻,劲爆的美人儿轻轻含住他的耳垂,低声呢喃:“别、别冷落了青黛妹妹……” 对呀,这还有一位呢,只见青黛瑟缩在床脚,云鬓散乱、衣衫不整,清丽中带着妩媚,如水般柔媚的眸子,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这边,贝齿轻轻咬着手指,雪玉般娇嫩的脸蛋上,那种又是好奇、又是害怕的表情,格外诱人犯罪。 秦林心头的火焰腾的一下爆炸了,“狰狞”的笑着,把瑟瑟发抖的小羊羔拖过来,三下五除二剥光了她薄薄的亵衣,露出小丫头羊脂白玉般迷人的娇躯,然后哄哄梭梭的压到身下…… 手指在细嫩的肌肤上留下深浅不一的指印,用力的吮吸在白瓷一样细腻的肩头印出吻痕,秦林心头那点小小的邪恶在此刻尽情发泄,肆无忌惮的“蹂躏”着可怜的小青黛。 不明白秦哥哥的动作为什么变得特别粗暴,含羞忍辱的女医仙也只好轻轻咬着嘴唇,杨柳腰随着秦哥哥的动作轻轻起伏。 但叫小丫头更为不堪的是,徐姐姐也趴到了旁边,居然和秦林一块欺负她,一会儿吻着她细嫩的脖子,让她酥痒难当,一会儿又托起她的柳腰,方便秦林势大力沉的冲击…… 徐姐姐坏透了!小丫头明媚的眼睛变得迷离,眼眶子蓄满了泪水。 好在风水轮流转,不知过了多久,徐辛夷也沦落到比青黛更加不堪的处境:她脸朝下双膝跪在床上,用双臂撑起身体,蜜色的肌肤早已被激情染成了玫红色,全身汗水直流,秦林在身后像位策马扬鞭的骑士,不停的鞭策着她,甚至时不时朝挺翘的臀瓣上重重拍一巴掌! 可怜啊,英姿飒爽的女将军,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偏偏一丝不挂的青黛还坐在旁边,笑嘻嘻揉搓着她胸前垂下的两团丰腴:“哇,徐姐姐这里好大哦,所以秦哥哥才最喜欢吃了呢。” 双腿双臂支撑着自己和秦林的重量,还要勉力承受他的冲击,徐辛夷根本无力应付青黛,全身肌肤已然火烫,健康的躯体颤抖着,豆粒大的热汗从胸口流下…… 真是一报还一报啊! 486章 一报还一报在线阅读 <!--t; 486章 一报还一报 - 487章 清理积案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87章 清理积案 <!--go--> 487章 清理积案 陆远志结婚,阖府上下都等着看笑话,关于胖子和女兵甲新婚第二天什么时辰起床的问题,已经大大小小开了好几个盘口下注。 不过叫人们大跌眼镜的是,起得最晚的不是陆远志,而是秦林,几乎快到中午了,秦长官才笑嘻嘻的从后院出来。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秦林打着哈哈。 陆远志肉乎乎的手和他握到了一块,小眼睛眨巴眨巴:“秦哥,你比我亲哥还亲!明明酒量不行,昨晚还替兄弟挡酒……”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众人恍然大悟,昨晚上秦林的确喝了不少。 秦林眼珠一转,砰砰砰把胸脯拍得山响:“为兄弟可以两勒插刀,昨天是你洞房花烛夜,就算大哥我喝趴下,也不能让你冷落新娘子嘛。” 别说陆胖子感动得眼泪花花的,就是牛大力、洪扬善和亲兵校尉们也心头齐齐赞一声:义薄云天秦长官! 唯独徐文长瞧着秦林有些虚浮的脚步,瘦削的老脸上浮现一个诡异的笑容:义薄云天?嘿嘿,咱们长官只是脸皮够厚!不过,老头子很欣赏!我那周易参同契内丹玄功必定后继有人…… 秦林是北镇抚司掌印,奉旨提点诏狱,天牢大狱就是他掌管之下,时不时的要去视察。 京师有几处监牢都是名声在外,刑部六扇门有大牢,关押全国解来的各类重犯,顺天府有监狱,专关京师各色人犯,东厂按制度本来没有设置监牢,该和锦衣卫协同办案,可现在也私设了厂狱,自己执行关押和审讯等工作。 但要说规模之大、名气之高、戒备之森严、地位之超然,天底下再没有哪处监狱能盖过俗称天牢的锦衣卫北镇抚司诏狱! 诏狱,奉诏办案,关的都是钦犯,任你朝廷大臣、内宫权阉、江湖豪杰、军中大将,到了诏狱尽皆魄散魂消。 诏狱就在北镇抚司办公衙署的后面,一溜儿水磨青砖高墙,滑得连壁虎都要摔跤,墙有足足三尺厚,墙顶齐平,佩着绣春刀、强弓劲弩的锦衣校尉来回巡逻,人人脸上带着七分煞气三分戾气。 高墙之内,黑沉沉,犹如森罗地狱,阴惨惨,似有冤魂嗟叹。 喀拉拉,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绞盘转动,闸门拉起,关押在诏狱中的钦犯顿时一阵骚动,目光投向了牢门处。 一位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使,前呼后拥昂然直入,那在犯人面前摆足了架子的司狱老爷,在他面前点头哈腰,就像一条向主人献媚的狗,恨不得爹妈给他生条尾巴,这时候好拿出来摇。 具体管诏狱的司狱官,只是个从九品的不入流小吏,他当然知道锦衣卫指挥使、北镇抚司掌印比自己大了多少倍。 秦林不紧不慢的踱着步子,在各间牢房之间的甬道上往前走,观察牢房里面的犯人,检查各种情况。 万历八年,并不是厂卫横行的时代,年轻的万历帝还不习惯用雷霆手段显示帝王之威,身为文官领袖的首辅帝师张居正,则本能的对厂卫保持适当的警惕,对反对派往往采取贬谪、罢官的手段,而不是把他们关进诏狱。 所以诏狱之中,几乎没有关押什么官员,关着的尽是各地的反贼、江洋大盗和白莲教妖人。 姓段的司狱官陪着笑,秦林每往一座囚室里看看,就替他介绍基本情况:“秦长官,那个骨瘦如柴的家伙,就是有名的太行巨匪,打家劫舍、绑票撕票可谓无恶不作,您别看他瘦得很,进来之前可膀大腰圆呢,只不过在咱们诏狱待了三年,就瘦成了皮包骨头。” 秦林撇撇嘴:“这种人还关着干什么?浪费粮食。” “他寨子是被官兵打破的,小喽啰都砍了,他本人是咱们锦衣卫抓到的,当地官府文牍拖沓……”段司狱刚说了几句,秦林似笑非笑的朝他看了一眼,段司狱立刻心头一凛,赶紧拖着长声叫道:“启禀秦长官,太行巨匪董盖天,于万历八年病死狱中,割下脑袋传首太行山诸州县示众!” 董盖天突然就狂叫起来,把拴住四肢的铁链子扯得哗哗直响。 几名身穿灰黑色衣服的牢子像幽灵一样,脚步匆匆的走进关押董盖天的牢房,不一会儿就没有了响动。 秦林满意的点点头,刑部和大理寺的效率实在太低了,瞧咱们北镇抚司,这才叫高效率嘛。 又走到另外一间牢房外面,只见里面关着的是个年纪不大的白脸,只可惜脸上横七竖八都是打的伤痕,本来有点小帅的,都变成恶心了。 段司狱又介绍:“这家伙是有名的淫贼花蝴蝶,河南道上的采花大盗,从六岁到六十岁全不放过,男女通吃,黄花闺女都坏了八九十个,啧啧……是惹到了、呃、惹到了那边一位郡王的闺女,这才由咱们锦衣卫的高手出马,抓了来关在这里,事涉天家隐秘,咱们又不好贸然往上报……” 秦林嫌恶的皱了皱眉头,瞧着那人直犯恶心,心道老子才两个老婆,你丫居然上了八九十个黄花闺女?是可忍孰不可忍,婶可忍叔叔也不可忍! 他鼻子里冷冷的哼了一声:“段司狱,你这人别的倒也罢了,怎地不明事理?如此凶险的歹徒被关进咱们诏狱,其他的且不说,难道还准他随身携带凶器吗?” 段司狱眨了眨眼睛,不明白秦林是什么意思,那花蝴蝶被关在牢里头,全身连一根铁钉子都没有,秦林说他随身携带凶器,真正叫人如坠云雾之中。 正好洪扬善陪着秦林也来了,段司狱在北镇抚司十多年,也认识他,赶紧拱拱手,拉着他低声问:“老哥哥,你是秦长官麾下第一等的心腹,这个哑谜就替小弟解开吧,将来一定不会忘了老哥的恩典。” 洪扬善嘿嘿直乐,瞅着那花蝴蝶,将胡须轻轻一捋:“这淫贼的凶器是什么,老哥还没懂吗?” 哎呀妈呀,秦长官可真是厉害! 段司狱立刻把手一挥,吩咐麾下牢子:“来人呐,把这淫贼的作案工具没收了!” 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惨叫,花蝴蝶从此再也不可能做淫贼了。 秦林一路走下去,诏狱里头的案件终于得到了快速的清理…… 487章 清理积案在线阅读 <!--t; 487章 清理积案 - 488章 摩云金翅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88章 摩云金翅 <!--go--> 488章 摩云金翅 诏狱越往深处,就更加阴森幽暗,尤其是关押重犯的地牢,大白天也伸手不见五指,全靠墙壁上摇曳的灯火照明,因为深居地下,阴湿之气激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秦林一边走一边清理积案,凡是确凿无疑,因为文牍拖沓等原因久拖未决的犯人,要不直接送他上路,要不就“没收作案工具”,稍有疑点的案件则详加勘问,命属官将案卷调到署衙,等他回去细细推究。 诏狱一般不涉及民间纠葛,关押的尽是十恶不赦之徒,秦林连续审理了好几十起案子,十个有九个是罪证确凿的,那些穷凶极恶的案犯并不喊冤叫屈,最多痛骂秦林手段毒辣,将来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洪扬善、牛大力都是冷笑不迭,俗话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咱们这位秦长官啊,自是后者无疑了,你们这些小猫小狗三两只,和他这又凶又恶的家伙一比,不够看哪! 秦林这一路走过来,真不知杀了多少横行霸道的强徒、奸淫掳掠的恶贼,只听得往往是“草你姥姥”、“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的痛骂声接连响起,又吼到一半就像脖子被掐住那样嘎然而止,便知道又是哪位名震绿林道的独行盗、采花贼坏在了秦林手上。 像秦林这么断狱,在押的人犯哪个不怕?伴随着那种杀鸡时割断喉管的惨叫,一时间诏狱天牢中的温度,好像又降低了不少。 忽然幽暗的地牢深处传来一阵沙哑的怒吼:“你们这群鹰爪孙,冤枉老子,老天爷在上,叫你们一个个不得好死!” 咦,这是个什么人哪,脾气还挺大的。 秦林心头纳罕,朝旁边看了看,段司狱却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不肯细说。 “看来段司狱颇有难言之隐哪,”秦林斜了他一眼。 “长官恕罪,卑职、卑职不敢,”段司狱吓得够呛,赶紧竹筒倒豆子,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秦林听了微微一笑,缓步走到那间地牢的门前,和那攀着铁门大叫大嚷的犯人四目相对。 那犯人反倒吃惊不小,往后退了一步,他在这里被关了不知多久,每逢外面有锦衣官员前来视察就大声喊冤,但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从来没有人真正理会他,更没有像今天这位长官一样,微笑着站在牢房门口。 “摩云金翅成铁海,你可知道你现在身处诏狱天牢,早已插翅难飞了么?”秦林笑容可掬,声音却带着几分寒意。 是的,牢房中这个身材魁梧、骨架粗大,却瘦的不成样子,双颊凹陷下去、眼窝深陷、头发胡须乱得像鸡窝、赤红的双眼似有火苗跃动的大汉,就是泰岳擂台会过天下英雄的山东第一条好汉,江湖大豪人称摩云金翅的成铁海。 被奸人陷害,厂卫出动五名高手设下圈套将他擒拿,关在诏狱天牢里头整整两年不闻不问,成铁海几乎已经绝望,只是心头一口气不平,每逢有人来就大声喊冤。 他早年也走过黑白两道,做过的事情也够关上好些年了,可被诬陷成白莲教,不明不白的关进来,心中自然怨愤难平。 可两年来始终没有人理睬,他内心深处实已不报任何希望,现在秦林突然问起,他仓促间反而不知如何回答。 秦林见状笑了笑,摸了摸鼻子,直截了当的告诉他:“一撮毛崔四因为勾结白莲教意图谋反,已经被本官奏明朝廷,半个月前在菜市口凌迟处死了。” 成铁海被乱发遮住的眼睛,突然闪出一缕精光。 秦林又道:“不过,你是被崔四贿赂锦衣刘都督,以白莲教要犯的罪名,出动大批高手擒回诏狱的,所以……” “所以虽然崔四倒台了,明知我是被冤枉的,可谁也不敢擅自放我出去,谁都怕刘守有刘大都督!”成铁海语声激愤难平,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不过,这位落魄的江湖大豪,瞧着秦林的目光却多了几分热切,他知道像这么年轻就当上锦衣卫指挥使的人物,都绝非池中之物,人家说这番话,必有其用意。 “是的,谁都怕刘都督,谁都不敢擅自放你出去,”秦林轻轻点着头,忽然神色颇为揶揄的笑了笑:“除了本官。” 你?成铁海的双眼之中,精光闪了闪。 成铁海也不是毫无根底的毛头小伙子,而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豪,在山东武林道上有名的财雄势大,既然被关进诏狱,家人和徒子徒孙必定在外面花钱如流水,想尽办法营救他。 可整整两年没有任何动静,就知道这些努力全都打了水漂,想想也是,成家虽是江湖大豪,能攀上的最多也就是知府、盐政这种四五品官儿,听说是刘都督发札子抓进诏狱的,谁敢来触这位当朝一品、锦衣都督的霉头? 突然来了个年纪轻轻的锦衣卫指挥使,说能把成铁海放出去,他心头免不得多打几个弯儿,思量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你到底是谁?”成铁海惊疑不定的瞧着秦林。 “大胆!”洪扬善一声断喝,震得诏狱地牢之中回声大作,“这位便是赤手格象、御前救驾的秦林秦长官,如今官拜锦衣卫指挥使、昭勇将军、北镇抚司掌印、奉旨提点诏狱!” 成铁海也不知道什么叫做赤手格象,可作为和官府多有来往的江湖大豪,后面那串官职他再明白不过了。 “秦长官明镜高悬,求长官替小人洗冤!”成铁海双膝跪地,朝着秦林连连磕头。 秦林暗喜,本以为折服成铁海还要费一番手脚,没想到这位江湖大豪实在很上道,这不,自己还没虎躯一震呢,他就先纳头便拜了。 其实这很正常,“侠以武犯禁”,朝廷必会严厉约束乃至打击,并不可能存在一个能和朝廷对抗的江湖,所谓江湖黑道就是占山为王的土匪,遇到官军围剿就四散溃逃,而白道就是各地习武的豪强,人家和地方官府拉关系还来不及呢! 像白莲教这种造反专业户,历经宋、元、明、清八百年,孜孜不倦的造反,真正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店。 “好好好,”秦林连连点头,吩咐将牢门打开。 看见门打开之后成铁海抬了一下头又赶紧低下去,仍然稳稳当当的跪在地上,十分谨慎小心。 洪扬善、段司狱要表现忠诚,一左一右护在秦林身侧。 “不必,”秦林微笑着摇摇手,更朝前走了两步,轻轻拍了拍成铁海的头顶:“嗯,不错,不错。” 如果成铁海是什么独行侠,秦林断不敢如此托大,可他是有家有业的江湖大豪,还怕他飞到天上去? 本来万分紧张的洪扬善却是长长出了口气,低声对段司狱道:“咱们真是不自量力,还想护着秦长官,啧啧,咱们长官是赤手能格疯象的绝顶高手,虽霸王再世也不是他的对手,哪里在乎这姓成的?” 原来如此!段司狱做恍然大悟状,在旁边猛拍秦林马屁。 成铁海却是万分纳罕,心道秦长官脚步虚浮、呼吸浊重,并没有丝毫内功,就算这些人拍马屁也不应该往马腿上乱拍呀!咦,莫非秦长官已练到了登峰造极、返璞归真的境界,自己的功力与他相差太大,所以瞧不出深浅? 心下骇然,成铁海发自内心的恭谨,五体投地不敢稍有异动。 “本官要你利用江湖地位,为本官做一些事情……”秦林约略说了几句,就把成铁海带出了诏狱。 段司狱当然不会反对,如今都知道刘都督对秦将军极为容让,虽然个中原委众说纷纭,但结果是大家都看得到的。 北镇抚司衙署,秦林细细盘问成铁海,江湖掌故、武林秘辛,他都极感兴趣,命人记录下来。 虽然锦衣卫也有密档,但远不如江湖大豪亲口说来这么详尽备细,江湖中黑白两道的手段、各帮会门派的隐秘,成铁海实比一本档案还周全。 问了半晌,秦林眉头渐渐皱起,摸了摸鼻子:“方才你说的,好像都没有白莲教存在的迹象啊,难道他们和江湖中人不来往吗?” 到京师之后,秦林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和蕲州、南京相比,他的老对手白莲教好像销声匿迹了,仅仅在白象杀人事件中隐约露出点端倪,感觉阴谋的规模和层次都远不及蕲州和南京的几起大案。 京师,是大明朝的政治中心,白莲教志在造反,居然不到这里来活动,岂不叫人纳闷得很? 成铁海摇摇头:“不瞒秦长官,南方几省小人倒晓得白莲教的几处桩脚,可京师这边白莲教实在稀罕的很,山东、河南道上还时不时有他们活动的消息,山西、河北、蓟辽,越是往北,关于白莲教的消息就越少。” “好,你可以回家了,”秦林笑着朝成铁海点点头:“将来要怎么做,你心头应该有数了吧?” 成铁海跪地抱拳:“愿为长官效犬马之劳!” 488章 摩云金翅在线阅读 <!--t; 488章 摩云金翅 - 489章 幼童失踪事件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89章 幼童失踪事件 <!--go--> 489章 幼童失踪事件 明代京师东贵西富北贫南贱,当朝首辅张居正就住在东华门东面灯市口纱帽胡同,属于典型的“东贵”,而出了宣武门向南沿着宣武门大街走到头,房屋就渐渐变得低矮破旧,过了挤满牲口、臭气熏天的骡马市再朝南走,民房更是年久失修,间或夹杂着几处残垣断壁。 可别嫌这里脏乱差,要是继续往南到了玉皇庙和龙泉寺之间,干脆就是一片乱葬岗子,那就更加荒无人烟了。 踢踢踏踏,马蹄踩着灰土遍地的大路,一辆装饰稍显老旧的马车从北面缓缓行来,车轴叽叽嘎嘎的响声叫人听了牙根发酸,车子后面跟着几个卖糖葫芦的、卖油的,看样子和马车不是一路。 车把式戴着顶破毡帽,把脸遮了大半,吆喝声倒是京腔京韵:“老少爷们、大姑娘小媳妇,借过借过,得儿~~驾!” 京师当官的叫做三品四品满街走、五六七品多如狗,达官显贵的马车多气派呀,这辆马车就普普通通了,一看就知道最多是个南货铺子老板、绸庄掌柜的之类,无权无势的人所用。 于是道路两边懒洋洋半躺着,懒洋洋捉着虱子的乞丐,立刻对这辆马车产生了兴趣,为首的癞痢头朝伙伴们打个手势,十多个乞丐就一窝蜂的围了上去,绕着马车磕,嘴里大叫大嚷:“老爷行行好吧,菩萨保佑你多福多寿!” “看看我肩膀上这大疮,老爷施舍点汤药钱吧!” “老爷行善积德,一辈子吉星高照……” 奇怪的是,这些人声音虽大,却很有些尖锐、嘶哑,显得阴阳怪气,一个个不是烂眼眶就是癞痢头,简直如同群魔乱舞。 啪的一声,车夫抬手甩了个鞭花:“找死!我把你个不要命的,老子……” 突然声音嘎然而止,车厢里面有人低低的说了句什么,车夫转过头唯唯连声,接着就从怀里掏出把碎银子,随手往地下一抛。 癞痢头怔了怔,怀疑的看看车夫,忽地神色大变,赶紧让手下将碎银子捡起来,便退到两边让开大路。 乞丐们纷纷退开,神色却有些奇怪,等那马车缓缓走远,有个老乞丐忍不住问道:“赖大哥,这车上的点子,是包子有肉不在褶上,肥得很哪,刚才咱们干嘛不给他硬吃下来?” 这些人虽顶着个乞丐的名头,其实坑蒙拐骗拍花子闯空门样样都来,刚才就是借行乞为名过去探底,要是觉着马车上的油水还过得去,他们并不介意兼职做一次强盗。 癞痢头瞧着远去的马车,仍有些心不在焉,并没有回答问题。 老乞丐自作聪明:“哦,赖大哥是让咱们追过去,在乱葬岗那边动手……” “屁!”癞痢头伸手就一巴掌打得老乞丐晕头转向,接着声音就低下去,招招手等伙伴们聚拢了,这才神神秘秘的道:“刚才我听那车夫的声音,便觉着有点像管咱们宣南坊的华得官华老爷,他回头和车厢里面的人说话,我又瞧见他下巴上那颗痔了!” 我的妈呀,乞丐吓得低呼起来,刚才那说要硬吃的老乞丐更是摔了个屁股墩,居然叫锦衣卫百户官做车夫,这车子里坐的究竟是哪路神仙?怕是只要惹到点儿,人家吹口气就叫你尸骨无存! 现在老乞丐不是惋惜失去了肥羊,而是庆幸自己的运气了:“奶奶的,咱、咱今天算是命大,要是真的动了手,这条命还能留着吗?” 癞痢头说的没错,那像模像样的车把式确实是宣南坊百户所锦衣百户华得官,马车外面散布的那些捏面人的、拉草料的、以及挑着空菜筐子刚从城里卖了菜出来的农户,其实都是北镇抚司锦衣校尉改扮的。 马车之中,坐着秦林和徐文长,因为长公主朱尧媖撺掇着要到龙泉寺玩,秦林被她缠不过,只好答应了这位磨人的小姨子。 京师分南北城,以正阳门、崇文门、宣武门为界,南北几乎是两个世界。 北城是元大都基础上营建起来的,棋盘式布局严整合理,城市功能完善,街面整洁有序,南城则是杂乱无章,三教九流混杂,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 为保万全,秦林不得不提前来踏勘一次,看看沿途有什么要注意的,自己这位小姨子的身份可不同寻常,要是有什么闪失,那玩笑就开大了。 方才听得那些乞丐声调奇怪,等走过去一截儿,秦林便问华得官:“老华,刚才那些乞丐,怎么说话有些宫里宦官的味道?” “长官好耳力!”华得官大拇指竖起,笑脸上堆满了谄媚,油嘴滑舌的道:“可不是嘛,他们这些丐阉,和宫里的公公们一样,都是没了下面的,嘿嘿,都说长官神目如电,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老。” 徐文长把灰不灰、黄不黄的胡须捋了捋,眼睛一瞪:“什么丐阉?你说无名白不就得了!回头赶你的车吧,别闪着我这把老骨头。” “那是、那是,”华得官脖子一缩,回过头专心赶车。 徐文长晓得原委,便和秦林解释,原来这些所谓的丐阉就是自宫之后,又没被宫廷收容的阉人。 明代虽然设置有慈济院等等抚育孤儿寡老的机构,但平时尚可,一旦遇到大灾大难,就根本做不到普济众生,这时候京师附近的灾民往往自行阉割,以求进宫混个温饱。 这且罢了,又因为高级太监权势很大,往往能使整个家族得到荣华富贵,所以为了出人头地,也有不少人自宫以求幸进,导致阉人越来越多,宫廷根本无法吸纳。 律法明文规定“豪家毋阉人子为火者,犯者抵罪”,这些自阉者无法进入宫廷和各王府任职,只好混迹于市井之间,又因为身体残缺,无法从事大部分正常人的工作,生活便极为艰难,成为受人鄙视的“无名白”。 无名白有捡垃圾的、在佛寺澡堂替人搓澡的,不过最多的还是沦落为乞丐,啸聚成群,得空就连偷带抢,与宫中有权有势的权阉相对,这些人就被称为丐阉。 “怎么丐阉这么多呢?现在虽不是盛世,总算承平之时吧!”秦林有些奇怪,刚才从宣武门大街往南走,一过了骡马市,街道两边衣衫破烂的丐阉至少有好几百,废弃的民房之中,也有人影绰绰,炊烟袅袅。 徐文长苦笑着摇摇头:“民间度日艰难倒在其次,按老头子我说啊,好吃懒做怕辛苦,企图一朝幸进的人太多,才是主因。” 无名白大批出现,影响社会稳定和官府征兵征粮,为遏制这种现象蔓延,明仁宗曾经下旨严禁自宫行为:“令凡自宫者以不孝论。” 不过从以后的发展来看,这条圣旨并未起到多大作用,到弘治、正德、嘉靖、万历时期,明廷甚至不得不将陆续制定的“禁止自宫”的相关条文编进具有法律意义的《大明会典》,如万历《大明会典》中“禁自宫令”竟达15次之多。 可法律是法律,到底执行到什么程度还是个问题,像后来天启年间的权阉魏忠贤,就是自阉之后进宫的,也没见对他的职业生涯有什么影响。 “靠,这些人还真是下得了狠手啊!”秦林摇头感叹,像他前些天把那淫贼花蝴蝶的作案工具没收了,就已是心狠手辣,可这些人居然能狠心自宫,莫非个个都是东方不败? “自宫还是好的呢,”徐文长哧的一声笑,“每年正月十九、九月十九,京师有‘阉九’的恶行,多有无赖闲汉、无名白把好人家小孩子拐来,从小阉割了,待他长大了送进宫,以图谋荣华富贵哩!” 岂有此理!秦林气得猛挥一拳,将车厢板壁砸得大响。 “保护长官!”外头那些锦衣校尉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纷纷刀剑出鞘,掣电枪打开扳机,将马车团团围住严阵以待。 也有几个正好同路的行人,看见这边一群菜贩子、挑夫突然刀刀枪枪拿出来比划,全都吓得脸色发白,不知道闹出了什么乱子,个个脚底板抹油远远躲开,免得惹祸上身。 于是一位踉踉跄跄朝这边闯过来的老人,就显得格外碍眼。 “站住,不准动,叫你站住!”几名校尉呼喝着,见来人不听劝阻,就冲上去将他摁在地上。 “你们这些恶贼,强盗,还我的孙子!”老人奋力挣扎起来,神色带着几分狂乱。 众人听得莫名其妙,还是有位从南京就跟在秦林身边的亲兵校尉认出来了:“咦,这不是密云见过的周老憨吗?” 秦林正和华得官说没事儿,听到这句就掀开侧面的车帘看了看,眉头一皱:“怎么回事?嗯,带他过来。” 周老憨本来还在挣扎,看见曾经在密云县狗蛋生病发烧时救过他的“商客秦掌柜”,他立马就不闹了,老老实实的走过来,双膝一弯就在地上磕头:“秦掌柜,求你救救我孙子,救救狗蛋吧!他、他被人抓走啦……” 489章 幼童失踪事件在线阅读 <!--t; 489章 幼童失踪事件 - 490章 长公主的托付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90章 长公主的托付 <!--go--> 490章 长公主的托付 秦林从马车里走出来,双手将周老憨从地上扶起,笑眯眯的问道:“老人家别着急,有话慢慢说,狗蛋是被什么人抓走的,您又是怎么找到京师这边来了?” 秦林无数次和悲痛欲绝的被害者家属打交道,此时的眼神、动作和话音都经过专门的训练,具有让人平静和信服的力量,本来有些神志不清的周老憨,立刻就恢复了几分清醒,将这些天的事情约略说了一遍。 那天周老憨到密云告状,狗蛋突然生病发起高烧,多亏秦林出手救治,又将他们劝回老家蓟州,说被蓟辽总督杨兆庄子霸占的田产不久就会发还。 当时周老憨是不相信的,可很快杨兆贪腐案发,朝廷将他斩首、抄家,夺占民间的田产也尽数发还原主,周家的田地也重新回来了。 周老憨真是喜出望外,准备靠着这些田产,好好把孙子狗蛋抚养长大。 闻香门中的师兄又来说这是靠着佛爷保佑、靠着王大师福荫才有的,须得更加拜佛爷,拜王大师,将来才有更好的福报。 这番周老憨却不像以前那么相信了,他虽然不知道秦林的真实身份,但也隐隐觉得杨兆倒台、朝廷发还田地,恐怕不是佛爷和王大师的福荫,而是和那位秦掌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周老憨随便应付几句,就把传教师兄打发走了,从此闻香门中的徒众再上门,他嗯嗯啊啊的应付,捐助香油钱什么的,却是渐渐给得少了,把全副心思都放在孙子狗蛋身上,觉得孙子健健康康的成长,比那些虚无缥缈的福报实在得多。 没想到十天前,狗蛋和往常一样,出门和村子里的小孩一起玩耍,却再也没有回到家里。 蓟州乡下一向没有拍花子的过来作案,怎么突然就把小孩丢了?周老憨急得鼻孔生烟,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找。 还是村里一位秀才悄悄告诉他,京师逢正月十九、九月十九,有“阉九”的恶行,狗蛋怕是被什么人拐了去,准备阉了养大,将来送进宫谋取荣华富贵,这种事儿在京师附近很多,没想到拐子居然跑到两百里外的蓟州来了,真是叫人意想不到。 周老憨听了这些那叫个魂飞魄散,当即心急火燎的赶往京城,经人指点,拐良家子去私自阉割这种事,在丐阉聚集的南城最多,他就过来四处寻找。 可京师南城的范围大得很,丐阉的聚集地也是东一处西一处,周老憨犹如大海捞针,一时半会儿哪里就能找得到孙子?非但没有找到,惹到丐阉,还被狠狠打了几顿,这才懵懵懂懂的在路上乱撞,正巧遇到了秦林。 “秦掌柜,老汉晓得你手面阔、本事大,求你救救狗蛋啊!”周老憨说着说着就哭起来,跪在地上砰砰磕头:“我周家、我周家可就是这根独苗苗了,不能叫人阉了,断子绝孙哪……” 秦林面上古井不波,心头早已怒火万丈,把周老憨扶起来:“老人家你放心,我一定想尽办法,替你找寻狗蛋!” 龙泉寺也不去了,直接打道回府。 走了半个时辰到秦林府邸的门前,周老憨吓了一跳,他虽然认不得门上悬着的金漆牌匾到底写着什么字儿,可两边站的锦衣校尉,一个个飞鱼服灿若朝霞,无翅乌纱、鸾带、粉底皂靴,腰间赫然挂着绣春刀,这气派哪儿是什么掌柜能有的? 门口两只大石狮子,越发威武雄壮,不是平常人家所能拥有的,只有京师的达官显贵才可以使用啊。 “老周你运气不错!”亲兵校尉把他肩膀一拍:“咱们秦长官是锦衣卫指挥使、北镇抚司掌印,麾下高手如云,莫说是在京师内外替你找个活孩子,就算是找只蚂蚁,那也能从蚂蚁窝里揪出来呀!” 锦衣卫,北镇抚司?周老憨虽是乡下人,也晓得这两个名字,惊得差点没咬掉自己舌头:“我的妈呀,只说厂卫里头的老爷都是又凶又恶又狠,竟没想到秦长官这么个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也是……” 校尉们听这话,一个个脸都绿了,周老憨果然憨,这不当着和尚骂秃驴吗? 秦林府邸第三进院子的花厅,青黛和徐辛夷陪着朱尧媖玩耍。 女医仙和长公主见面了也颇为投缘,朱尧媖早就听徐辛夷说过青黛,初次见面就像认识很久一样。 朱尧媖说些宫中的生活,这时候皇宫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高高在上的、神秘无比的,青黛听得津津有味,问的问题则叫人忍俊不禁,诸如东厂大太监冯保是不是练过化骨绵掌,十步之内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之类的 ——都是秦林瞎编乱造,哄小丫头玩的,可青黛却当了真。 “冯公公有很多本事,宫里的人都有点怕他,但要说武功,好像从来没有施展过吧?”朱尧媖思忖着回答。 轮到青黛,就讲蕲州山野间采药的趣事,朱尧媖眼睛睁得圆圆的,极感兴趣。 听到秦林被蛇咬伤差点没命,她白皙修长的手指紧紧掐着掌心,尽管明知道姐夫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的,仍觉得心头发慌,忍不住追问道:“那、那后来怎么样了?” “爷爷和我救了他呀,当时那家伙可狼狈了,疼得晕过去……”青黛甜甜的笑着,嘴儿弯弯、眼睛弯弯、眉毛也弯弯,回忆着当初在蕲州山野的初遇,少女漂亮的脸蛋写满了浓浓的幸福。 原来姐夫也有出丑的时候呀,朱尧媖抿着嘴儿直乐,秦林从来都是一副拽拽的样子,听到他出丑的往事,朱尧媖想象他那时候的狼狈样子,就觉得格外好笑。 徐辛夷则看了看门外,不耐烦的道:“姓秦的怎么还不回来呀?真是的,都等他大半天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秦林脚步匆匆的从外头走进来,随手抓了碗茶喝了,却见众人目光很有些怪怪的。 这家伙家里乱抓茶喝,正巧拿的那碗是刚才朱尧媖喝过的,立马就叫小姨子清秀的瓜子脸有些发红了。 好在秦林出声打破了尴尬:“明天去不成龙泉寺啦,不好意思,有案子要办。” 徐辛夷眉头一挑,起先正准备责他说话不算数,后头听到有案子,立马两眼放光:“什么案子,在哪儿,够不够凶残?” 秦林以手加额:“绝对凶残,连小弟弟都快没了,还不够凶残?” 这家伙,怎地如此粗俗,当着长公主说这些……青黛和徐辛夷都把他剜了一眼。 好在朱尧媖并不明白,细声细气的问道:“小弟弟,什么小弟弟,为什么快要没了?” 秦林一怔,嘿嘿坏笑着,循循善诱:“小弟弟嘛,就是我有、你们没有,你皇兄有、冯督公没有的东西。” 要死啦!徐辛夷把秦林狠狠踢了两脚,青黛也朝他瞪了一眼:秦哥哥真是的,太过分了! 朱尧媖则明白了几分,脸儿一直红到了耳根子,却是没有拂袖而去,只是低着头不敢看秦林。 秦林这家伙顶不是个东西,逗弄得小姨妹害羞,丫的咧着嘴直笑,乐在其中啊…… 说起详细案情,秦林倒是正经起来,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朱尧媖张着小嘴,大惊道:“我、我在宫里见惯了宦官,没想到还有这么惨的事情,那些自、自阉的倒也罢了,怎么能骗了好人家儿子来,阉了进宫希图富贵呢?天理难容啊!” 秦林看了看她,神色古怪。 朱尧媖和他目光一碰,叹口气,低下了头。 的确皇宫所用的太监很有限,而且都是自愿净身入宫的,仁宗皇帝甚至下诏“凡自宫者以不孝论”,严禁民间自宫行为,全国几十万的无名白不能全怪在皇家。 可是这件事毕竟是因皇家用阉人而起,正是皇宫使用宦官,并且先后出了王振、刘瑾、冯保等有权有势的大太监,才助长了自阉以求富贵的歪风邪气。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朱尧媖垂头叹息着,忽地抬起头来,“请姐夫行个方便,让我见见那位姓周的老人家。” 秦林略为思忖,便答应了这个要求,出去告诉周老憨,只说朱尧媖是自己表妹。 朱尧媖一问起狗蛋的事情,周老憨就心下惨然,痛哭流涕的述说着狗蛋是多么的乖,多么的懂事,如今被人拐去,他这个做爷爷的也不想活了,要不是还存着最后的希望,早就自尽随儿女去了。 善良的长公主听得心中惨然,眼圈发红,一颗心都被揪紧了,可面对周老憨,又实在没有任何办法安慰这位失去孙子的老人家。 还是秦林示意胖子和亲兵校尉们好言好语的安慰,将周老憨带了下去,安置在府中。 朱尧媖沉默了半晌,忽然握着秦林的手,眸子亮晶晶的瞧着他:“姐夫,你答应我,一定要救出狗蛋,抓住那些拐带小孩强行阉割的坏蛋!” 秦林郑重其事的点点头,这件事如果不办成,恐怕长公主朱尧媖会毕生负疚于心吧。 490章 长公主的托付在线阅读 <!--t; 490章 长公主的托付 - 491章 屋漏又逢连夜雨?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91章 屋漏又逢连夜雨? <!--go--> 491章 屋漏又逢连夜雨? 算算到阉九的日子不远了,如果在阉九之后再找到狗蛋,恐怕人也残废了,所以事不宜迟,秦林立刻就行动起来。 为什么民间恶霸地痞将拐来的孩子,一定要在固定的日期“阉九”呢? 原来这时候医疗水平有限,那些拐孩子来阉割的地痞和丐阉,居处更是脏乱差,极不卫生,如果在春夏季节阉割,温度高、蚊蝇滋生,孩子很容易因刀口感染而死亡。 尽管不是自己孩子,也是花大力气拐来的,丐阉们也不希望白辛苦一场啊,所以就选择在秋冬季节进行阉割,再加上一些迷信因素,就形成了阉九的惯例。 秦林是锦衣卫指挥使、北镇抚司诏狱、奉旨提点诏狱,在锦衣卫系统内仅次于都督刘守有,而且圣眷怕是比刘都督还要优渥不少,正可谓令出如山,他在北镇抚司衙门一声令下,四九城的锦衣卫就忙得脚后跟踢屁股,在京师各处明察暗访。 秦林路子又广、手面又阔,除了锦衣卫系统,他又请张公鱼知会巡城御史们,带着五城兵马司的官兵把京师地面翻了个转。 徐廷辅负责率领京营弹压地面防护京师,秦林也让徐辛夷给这位老侄儿打了招呼,率军巡逻时遇到可疑人员就先抓起来,送到五城兵马司细细盘问。 还有最后一处宛平县衙,秦林亲自找了老熟人黄嘉善。 身为一方父母官,黄嘉善也正为这事焦头烂额:“秦将军,你来得正好,下官这里接到顺天府的札子和各地要求协查的咨文,都快把桌子压垮啦!” 嗯?秦林眉头一扬,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晓得今年这些人发了什么疯,山东、北直隶到处都有小孩失踪,连很偏远的蓟镇、宣府都丢了小孩子,”黄嘉善脸皮黯淡无光,嘴唇焦干,显然累得够呛:“不消说,快到九月十九‘阉九’了,都怀疑是被拐到咱们京师,要被那些无法无天之徒强行阉割,所以行文过来要求协查。” 秦林叹口气:“难怪黄父母忙得焦头烂额。然而那些州县为何不亲自派人过来,如今案子都压在你一个人肩上……” “他们哪儿有那么热心?寻常人家丢了孩子,发道咨文就算糊弄过去了,”黄嘉善没好气的摇摇头,又苦笑道:“再说了,也不是我一个人遭罪,咱们京城还有个大兴知县呢。” 你呀你,秦林忍不住笑,把黄嘉善擂了一拳。 京师设顺天府,底下也就大兴、宛平两个县,黄嘉善这话无非是自嘲再加上苦中作乐罢了。 上次为着锯头验尸的案子,秦林和黄嘉善有了交情,觉得这位县令为人挺不错的,便和他来往走动,一来二去就混熟了,秦林不摆高官的派头,黄嘉善也不端两榜进士的架子。 北镇抚司不管孩童失踪这种普通民间案件,倒是黄嘉善这里有许多别处发来要求协查的咨文,秦林便不和他客气,自己抓起来慢慢翻看。 果然如黄嘉善所说,以往也有拍花子拐小孩的罪案,但比较多发生在京师、保定、济南这些人口众多交通便利的大城市,可这次有不少孩童失踪的案件则是在人口较少、交通不便的乡间,甚至蓟州、宣府这种以前很少发生类似案件的边境地区,也发来了协查咨文。 黄嘉善将卷宗拍了拍,指着上面的小孩画像:“别看地方小,这些乡间走丢的小孩,个个都是眉清目秀呢,反比大城市丢的那些素质高,哼,那些拐子别是准备养大了,再卖进相公堂子吧?” 明初严禁官员嫖宿妓女,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于是由清秀男孩提供服务的相公堂子乘势而起,真叫人啼笑皆非。 到了万历年间,法纪早已废弛,官员可以随便去青楼嗨,但相公堂子并没有消亡,仍然迎合一部分人的需求。 要么被阉了当太监,要么被卖到相公堂子,这些被拐男童的命运,都是前景堪忧啊! 秦林便说了自己要查拐卖男童案件,黄嘉善本来就有职责在身,当即请求合作,于是宛平县的捕快衙役也加入到捉拿拐带儿童阉割集团的队伍中来。 黄嘉善斩钉截铁的道:“秦将军放心,下官一定尽职尽责,配合你们北镇抚司,把这起案子办得漂漂亮亮!否则下官身为一方守牧,何以面对这许多失去儿孙的百姓!” 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校尉,全都是精英特务,徐廷辅管着的几个京营是军事体系,巡城御史带着的五城兵马司,平时就负责京师治安,宛平县的捕快衙役则是京城的地头蛇、土地神。 这些力量全都被秦林发动起来,到处搜寻被拐幼童,将京城地面翻了个底朝天,一时间京师南城到处鸡飞狗跳,那些丐阉聚集的区域,像过筛子一样被翻开了好几遍。 这下子不得了,京师被秦林闹得沸沸扬扬,因为是抓拐子、找孩子,谣言也就往这上头贴: 有人说,是江陵相府的孙少爷失踪了,所以各衙门才像发疯了一样四处搜寻;有人说,走丢的不是相府孙少爷,而是皇宫里头的潞王,万历皇帝的亲弟弟;更有人说这事儿是锦衣卫秦长官为首在办,怕是秦长官自己的孩子丢了…… 喵了个咪的,秦林心说我还没孩子呢,这算什么事儿? 总而言之,就没人相信出动这么大批人马,就是为了找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小孩,就是为了兑现秦林向周老憨和朱尧媖的承诺。 照说这么多衙门都动起来,就算大海捞针也把狗蛋找到了吧? 可事情就有那么奇怪,全城大索三天,捉到的拐子不计其数,找到被拐的小孩居然有五六百,无数的父母领到自己孩子,望空拜谢秦长官福寿绵长百子千孙,各各回家竖起秦林的长生禄位……偏偏就是周老憨的孙子周狗蛋,自始至终没有任何音讯! “奶奶的邪了门了!”陆胖子一拳砸在桌子上。 秦林说他胖乎乎的看上去就喜气,就让他负责安顿周老憨,这几天没有找到狗蛋,周老憨唉声叹气就不用提了,每次见到胖子就苦巴巴的问有没有消息,叫胖子也心头堵得难受。 牛大力则摩挲着镔铁蟠龙棍,凸着铜铃大的眼珠发狠:“找到那拐子,俺老牛一棍子下去,把他从头到脚敲成个肉饼!” 一群拐带小孩的拐子而已,能有什么神通广大?出动的人马都能把四九城翻个底朝天了,居然还没有找到。 “难道狗蛋并不在京师?”冷静下来的陆远志挠了挠头皮,觉得只有这种可能了,小眼睛一亮:“对了,就像黄县令说的,拐子弄走狗蛋,并不是准备阉九,而是要把他养大了卖到相公堂子去!” 确实,这次抓到的拐子团伙,就有好几个并不是为着阉九,而是准备把小男孩往相公堂子卖。 有这种可能性吗? 秦林朝胖子圆滚滚的肚子拍了一巴掌:“笨!仔细回忆一下狗蛋的样子,适合进相公堂子?我看啊,就算你去,都比他合适。” 胖子苦着脸,牛大力咧着大嘴直笑。 可不是嘛,要做相公,就得细皮嫩肉、秀眉弯眼,像个清清秀秀大姑娘那种,秦林的朋友当中,以荆王世子朱由樊最具备资格(蕲州荆王府,再次中枪的朱由樊脸色苍白没有多少血色,零落的金桂洒满肩头,在丫环搀扶下举起酒杯,遥遥朝着北面京师的方向浇落:秦贤弟,愚兄祝你前程远大,九万里风鹏正举……) 周老憨生得皮肤黧黑,狗蛋也有点儿像爷爷,虎头虎脑、浓眉大眼、皮肤微黑,这个相貌将来长大了要是进相公堂子,只怕连鬼都不上门! 不像拐带女孩子可以到处卖,做妓女做丫环实在不行还能卖给山里的光棍,这拐带男童嘛,就只有相公堂子和阉九两个用途,既然狗蛋绝不可能进相公堂子,就只可能弄到京师来阉九。 可为什么就是找不到呢? 徐文长也翻着卷宗,这位老绍兴师爷揪着胡须,突然颔首微笑:“秦长官,你特意分出来这一叠,怕是早瞧出几分端倪了吧?” 秦林把至今没找到的孩子的卷宗,合起来放在一边,徐文长很快就发现案件的共同点:都是在比较偏僻的地方失踪,从山东直隶内地,到宣府蓟州边镇都有。 “对,这些还没有被找到的孩子,很有可能是同一个团伙拐骗的,”秦林点了点头:“我是在想,如果这个结论是正确的话,究竟什么人有能力从偏僻的地区组织这么大规模的诱拐罪行?” 还没等秦林找到答案,摩云金翅成铁海气喘吁吁的前来求见。 一见秦林,这位不眠不休彻夜策马飞奔赶来的山东大豪,就神色激动起来:“秦长官,不好了,南边山东河北地面,江湖黑白两道都乱了套,说是白莲教众多高手联袂北上,左右使者、十长老、内外堂主香主炸了窝似的,纷纷往京师这边赶来,恐怕要大举起事!” 491章 屋漏又逢连夜雨?在线阅读 <!--t; 491章 屋漏又逢连夜雨? - 492章 水井藏尸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92章 水井藏尸 <!--go--> 492章 水井藏尸 听到消息,秦林眼角微微一跳,心中暗自惊讶。 白莲教历经数百年而不衰,在民间的潜势力非同小可,教中更是高手辈出,十长老的功夫秦林见识过,已是江湖上顶儿尖儿的高手,据说青阳、白阳、红阳三堂堂主的修为又胜过十长老,而奉圣左使、应劫右使一身神功更超出其上,至于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白莲教主,修为到底高到什么程度,种种江湖传闻已接近神话了。 白莲教这次出动三堂主、五长老,舵主香主级别的高手不计其数,由左右使者其中之一亲自率领,朝京师方向大举来袭。 本来这事情非常隐秘,但济南府金枪李家的子弟和白莲教一位长老见过面,就在济南府外头遇到瞧破了机关,李家那人见这白莲教长老竟对同行数人执礼甚恭,立刻就猜到了他们必是比长老更高一级的堂主、使者,吓得他屁滚尿流,当面假装没识破,跑回家就和长辈说了,于是消息不胫而走。 成铁海从山东绿林道接到消息,不眠不休策马赶回京师报信,把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告诉了秦林。 蕲州刺杀邓子龙案、荆王府夺嫡案、南京燕子矶案、扬州漕银失窃案,白莲教都是出动长老坐镇,使者、堂主最多遥控指挥,始终未曾露面,这次竟然有使者、堂主亲自出马,教中高手几乎倾巢而出,不知道究竟要图谋什么大事? 秦林想了想,眉稍微微一挑:“成兄,白莲教到底有何阴谋?我们京师这边发生了幼童失踪案件,你看会不会和白莲教有什么关系?” “回长官的话,白莲教的到底要干什么,小的不知道,不过幼童失踪的事情应该和他们没什么关系,”成铁海想了想,考虑着措辞,最后吞吞吐吐的道:“白莲教要蛊惑愚民,极看重名声,把百姓家儿子捉来阉割这种事情,怕还做不出来……” 说着,成铁海就犹豫着看了看秦林的脸色。 秦林笑着摆摆手表示无所谓:“没关系,本官也知道,在有些地方,白莲教的名声只怕还比咱们锦衣卫要好些。” 成铁海咧着嘴,尴尬的笑了笑。 可不是嘛,白莲教历经数百年而不衰,总能鼓动一批狂信徒为他卖命,绝不是那么简单的,它不是普通的邪教组织,而是以造反夺权为宗旨,并数次掀起规模足以埋葬一个王朝的大起义。 平时白莲教还在民间画符施药念经治病呢,和朝廷争夺民心是它的重要手段,所以不大可能劫走百姓幼子阉割,或者搞什么活祭之类的邪恶仪式,否则一旦曝光,岂不丧尽民心? “目前看来,白莲教大举北上不像和幼童失踪有什么联系,”徐文长捋着灰黄的胡须,思忖着道:“对白莲教,咱们应该加强防范,京师之中有十万大军,只要做好准备,对方高手再多也没用。” 秦林则饶有兴致的问:“对了,都说白莲教主神功天下无敌,究竟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功夫到了什么程度?” 成铁海自己也是江湖上的高手,可说到白莲教主,登时肃然起敬:“自唐赛儿以来,白莲教历代教主都是女子,现任的是第四十三代教主,不知道年纪多大,从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也没有人见过她出手,只知道她和历代教主一样号称天下无敌,与乌斯藏扎论金顶寺上师威德法王、武当掌教王真人齐名,为当世三大绝顶高手。” 天不怕地不怕的徐文长徐老头子,也收起了嬉皮笑脸,神色严肃的道:“而且在三大高手中,白莲教主排名第一!” 成、徐两位绝非虚言,历代白莲教主都是绝顶神功,想当年白莲教主唐赛儿起事,朝廷派遣能征惯战的名将安远侯柳升领军镇压,竟被她挥军击败,阵斩正二品都指挥使高风、刘忠,杀指挥使以下将官数十员,兵锋直指京师,天下震动。 明成祖朱棣闻讯大为震怒,调兵遣将之外又派遣数十位大内高手前往参与围捕,唐赛儿兵力不济最终失败,她本人却连毙一十七名厂卫高手,飘然远遁不知所踪,令一代雄主朱棣又气又惧,却始终奈何不了神功臻于化境的唐赛儿。 自唐赛儿以后,历代白莲教主纵横天下,至今百余年间所向无敌。 “江湖传言,当代教主将白莲朝日神功练到了八品紫金莲台,仅次于当年修成九品金刚莲台的唐赛儿,这八品已是当今天下无人能敌了,幸好这次她不曾亲自前来……” 成铁海说着说着,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恐惧,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道:“当然,当然,秦长官神目如电,就算白莲教主亲自前来,也逃不出长官您的手掌心。” 秦林笑笑,情知成铁海言不由衷,便挥挥手让他先下去休息。 一边思考着成铁海带来的惊人消息,一边用手指按着太阳穴,秦林消化着各种渠道得来的信息,手指头在桌子上敲敲打打。 徐文长知道这是秦林的头脑在高速运转,便静静的坐在旁边喝茶,等他开口。 秦林又看了看失踪儿童的资料,忽然抬头,眼睛里有光彩一闪:“不管我以前看卷宗,还是刚才听成铁海说,河北山西山东北部这些地方,白莲教的活动迹象是越往北越少,蓟州、宣府这些边镇,甚至根本没有白莲教的影子,徐先生你可知道是为什么吗?” “长官问我老头子,正好问对人了,”徐文长微微一笑,吐出了一个人名:“赵全,或者叫他的本名,赵横北。” 明朝朱元璋北驱蒙元出大都,当年的元廷逃回了祖先居住的蒙古草原,但并没有彻底灭亡,而是建立了北元政权,与明王朝长期对抗,其后历经变故,北元分裂,麾下又有瓦剌、鞑靼等势力先后崛起,土木之变瓦剌太师也先甚至曾经俘虏明英宗。 总之,漠南漠北蒙古各路残余势力对大明王朝,有时候降顺朝贡,有时候又铁骑叩关。 嘉靖三十三年,雁北地区白莲教长老赵全赵横北率教民越境,叛逃丰州、云内地区,建立板升城,依附俺答汗的势力而坐大,终成为明王朝的心腹大患。 赵横北经常派人前往蓟州、宣抚、大同,乃至山西山东河北等地,哄骗招揽百姓出关,这些地区的大部分白莲教徒就随他到塞外去了。 没想到隆庆四年,俺答汗孙子把汉那吉降明,张居正、王崇古、方逢时等大臣以此为契机展开了计划,实现了俺答封贡。 不仅赵横北怂恿俺答汗以武力进攻明朝的企图完全落空,在朝廷劝谕之下,俺答汗反而把赵横北等人抓起来交给明朝,押回京师凌迟处死。 白莲教在塞外板升城的势力,随之冰消瓦解,而北方靠近边境的地区,白莲教的影响也一蹶不振,至今尚未恢复。 徐文长曾经受宣化巡抚吴兑邀请,到边镇襄助俺答封贡的后续事宜,所以说起这些掌故,真是如数家珍。 “长官突然问起这个,莫不是发现什么问题了?”徐文长眯着眼睛,瞅了瞅秦林。 徐老头子察言观色有一手,秦林确实发现了疑点,他翻着那些至今未寻获男童的资料:“咱们看看这些男童的失踪地点,宣府、大同、蓟州、宣府、宣府、蓟州、真定、德州……” 徐文长嘴里咦了一声,也翻起了案卷,立刻和秦林一样发现了疑点。 因为赵横北事件,华北地区白莲教的势力是越往北、越靠近边境就越衰落,而本次的男童失踪案件中,还没有寻获的那些孩子,则是越往北、越靠近边境就越多,和白莲教的势力范围正好相反。 秦林摸了摸鼻子,若有所思:“看来,这次白莲教大举北上,和男童失踪案件并不是毫无联系啊!只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很有可能会出乎意料……” 半天之后,秦林又收到了锦衣卫内部渠道的七百里加急密报:白莲邪教众匪首由应劫右使艾苦禅率领,大举来京,恐包藏祸心。艾苦禅匪号“铁面杀生佛”,凶残暴虐,极为危险! 秦林立即命北镇抚司加强戒备,又通知东厂、五城兵马司、总理京营戎政衙门、顺天府,请各单位密切注意。 正在忙着办这事情,忽然亲兵通报华得官求见。 华得官是秦林新提拔起来,负责巡查宣南坊一带的锦衣百户,他见到秦林的时候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好,骡马市那边,水井里头发现一具尸体!因为长官说有什么异动就来禀报,小人赶紧来报,这不,连水都没喝一口,咱作起神行法,比神行太保戴宗还快三步……” 得了吧,陆胖子朝华得官踹了一脚,丫的就会邀功。 骡马市?秦林立刻想到了,骡马市再往南就是一片荒废的民居,断垣残壁间不少丐阉出没,这具尸体会不会和丐阉有某种关系?而男童失踪事件凑到阉九的节骨眼上,与丐阉们干系匪浅哪! “过去看看!”秦林把手一招,带着人马赶往骡马市。 492章 水井藏尸在线阅读 <!--t; 492章 水井藏尸 - 493章 小刀手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93章 小刀手 <!--go--> 493章 小刀手 华得官的确是按照秦林的吩咐,案发之后第一时间就急着跑来报告的,急得连死者是男是女、是自杀是他杀都一问三不知,秦林路上问起来,真是哭笑不得。 好在骡马市离秦林的宅子不远,草帽胡同往西走,出了宣武门沿着宣武门大街向南走到底,就是骡马市。 路上遇到了宛平知县黄嘉善,他也是骑着马领着衙役往同一个目的地赶路,秦林便和他一起来到了骡马市的水井边。 秦林先没急着观察尸体,而是看了看四周,这里是骡马市最靠南的位置,再往南走就是一片废弃的民房和乱坟岗子,水井四周的地面并没有骡马蹄印和粪便,看来并不常使用。 地保、三名巡街的锦衣校尉、四个宛平县的捕快已经等在水井边上了,丐阉癞痢头也在旁边,尸体是他发现的,看见秦林和华得官过来,他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水井里的尸体已经被捞了上来。 死者是男性,光溜溜的没有穿衣服,死因再明显不过了,因为他的整颗脑袋都被砍下来不知所踪,脖子上一道齐齐整整的刀口,伤处苍白的皮肤、淡黄色的脂肪层和粉色的肌肉,被水跑得颜色泛白发软,由于自身收缩力牵扯而向下翻开,像被扯下来一截的套头衫。 这人中等身材不胖不瘦,身体上并没有大块的黑痣或者胎记一类的特征。 黄嘉善也不和秦林客气,地保是他这父母官管着的,就吩咐道:“怎么回事?你找民夫来,把水井好生淘一淘,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淘这无头尸藏身的水井,绝对不是什么好差事,可上官命令下来,地保也没有办法,只好找了壮丁来,用爪篱把水井细细的淘了一遍,找到几块生锈的马蹄铁、几块碎瓷片,都生着水藻,看样子是很久之前就掉到井里的,和这次的案件没有丝毫关系。 秦林伸头到井口看了看,摸摸鼻子:“这井只有两丈多深,最好派人下去捞一下,才能保险嘛。” 地保一听,脸都绿了,现在九月间,秋风萧瑟天气凉,水井里头可冷得刺骨啊,又是藏过无头尸的…… 黄嘉善也犹豫着道:“秦将军,已经用细爪篱捞过几遍了,您看是不是?” “长官,我们下!”亲兵校尉们踊跃请战。 秦林笑笑,命人取蜡烛来。 别人不知道他要蜡烛做什么,只见秦林点燃了蜡烛,用绳子拴着吊进井里,到了水面上蜡烛仍然燃着,他才放心的点点头,做了个手势。 一名亲兵校尉当即跃身钻进了井里。 众人吃了一惊,却见那校尉并不是直接跳进去的,而是抓住井绳溜下去,片刻之后听得水声,就知道他已经到了井底。 “怕井底空气污浊,所以烧着蜡烛试一试,”秦林解释道。 黄嘉善把大拇指一竖:“强将手下无弱兵,秦将军的亲兵校尉也是这个!” 井底地方不大,亲兵校尉点着蜡烛摸了一会儿,就欢喜的叫起来:“发现了东西!” 拿起来一看,是枚平安钱。 所谓平安钱,就是民间私自铸造、意义吉祥的铜钱,和制钱一样的形状规制,只是上头的字不是什么开元通宝,而是富贵如意啊、合家平安之类的,随身携带以保平安。 那亲兵校尉上来,几名弟兄陪着他到旁边换干衣服,秦林则拿着铜钱看看,只见上面的字是“多子多福”。 咦,奇怪了,秦林把钱给黄嘉善看看,“黄兄,这平安钱有些不对头吧?” 黄嘉善点点头:“没错,一般都是什么富贵吉祥,多子多福虽然也是吉利话儿,一般写在家里卧室门上就行了,写什么不行,何必写这句话呢?” 难道这人是许久没有生儿子,所以特意在平安钱上铸了这四个字,是求子的意思? 秦林正准备往这个方向追查,忽然眼角余光看见那癞痢头丐阉神色游移欲言又止,便笑呵呵的问道:“这位朋友,你有什么话只管说,本官不但不为难你,将来还照应你。” 华得官帮腔道:“老赖,你有话快说,咱们秦长官最公道了,你在宣南坊这里做乞丐头子,秦长官随便行点方便,你就睡觉也笑醒了。” 对癞痢头这种人,锦衣卫要照应他,就能叫他飞上天,锦衣卫要整他,就能整得他求生不得求死无门,他当机立断,立刻跪着禀告:“好叫长官晓得,这种铜钱是小刀手用的,因为、因为他们做着断子绝孙的勾当,就最害怕老天爷报应下来自己也断子绝孙,所以随身带着这种平安钱,保佑他多子多福。” 小刀手就是专门负责替人净身的,别人不知道他们的内幕,被阉过的癞痢头却是了如指掌。 秦林恍然大悟,立刻命令手下按照这条线索去找,看看京师哪个小刀手在最近两天失踪,体貌特征也能对得上。 没想到一个时辰之后亲兵校尉回来报告,说这些天,京师失踪的小刀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秦林大吃一惊,心说难道小刀手们去开行业大会,开展阉割手术的技术交流与合作? 结果仔细问了问,倒叫秦林自己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京师这些小刀手,除了少数几个是官方的之外,大部分是私自替人阉割的,虽然朝廷禁止,以前也没人认真管这事,这个行业随着无名白增多,就逐渐发展壮大起来。 最近秦林严打拐骗儿童阉割的犯罪集团,而小刀手和这些犯罪集团或多或少有着点联系——因为拐子自己也不会阉割,弄来儿童,还得请小刀手帮忙啊!于是小刀手们害怕殃及池鱼,纷纷外出躲避,京师里头的十个倒跑掉了九个。 这么一来,就不知道到底是谁死在这里了。 奶奶的,难道还得靠老办法?秦林摸了摸鼻子,一声令下:“关门,放胖子!” 陆远志捧着生牛皮包,嘟嘟囔囔的走上来:“不用说,这又是兄弟的事情,秦长官您真是我亲哥!” 493章 小刀手在线阅读 <!--t; 493章 小刀手 - 494章 犯罪行为分析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94章 犯罪行为分析 <!--go--> 494章 犯罪行为分析 趁着陆远志蹲在尸体旁边检验解剖,秦林把案发情况详细问了一遍。 正如之前的猜测,这口属于骡马市南部边缘的水井,使用时间颇受季节的影响。 春夏天气炎热的时候,来到骡马市交易的大牲口需要大量饮水,这口井边上取水的人就会排成长队;秋冬季节,牲口交易量大幅度减少,天气寒冷时牲畜也不需要喝那么多水了,骡马市中心位置的几口水井就能充分供应用水,而这口井因为地方太偏,就几乎闲置下来。 秦林看了看井沿儿,干干净净的,只是被刚才打捞尸体弄湿了,并没有像经常使用的水井那样在井沿附近生着厚厚的青苔,取水的木轱辘干燥开裂,积着灰尘和蜘蛛网,井绳则破旧不堪,因为干燥而生满了毛刺,摸着扎手。 “怎么看,都像是一口很久没有使用过的,或者说干脆就是被废弃的水井,”秦林自言自语。 黄嘉善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丐阉癞痢头会错了意,以为秦林怀疑自己,当下就吓得脸色发白,摇着手分辩:“秦长官秦大老爷,小的没有说谎啊,这口水井平时的确没人用,可小的们遭人嫌弃,不敢到骡马市中间的几口井取水,只好偷偷到这里来……” 骡马市和更南边那片乱葬岗之间,是一大片半荒废的民房,住着京师最穷苦的百姓,癞痢头手下这群丐阉就寄身其中。 本来那片废弃民房中也有几口年久失修的水井,但秋冬季节降雨减少,这几口老井都干涸了,只有骡马市的水井还有水。 老百姓对这些自残身体、自甘堕落的人当然不会有什么好印象,骡马市的马贩子牛贩子也不许一身晦气的丐阉到自己的水井取水。 牛马贩子都是财雄势大、伙计众多的大豪客,丐阉们根本不敢和人家争,于是他们只好退避三舍,和牛马贩子打起了游击战,选择整个骡马市位置比较偏僻的几口水井,今天在这里取水,明天又换个地方,躲着对方——如果被逮住了,被牲口贩子抡起马鞭抽打的滋味儿,可不好受。 今天就是癞痢头偷偷过来取水的时候,水桶放下去触到了异物,这才发现了水井里的尸体。 秦林神色微动,又问道:“你们和马贩子打游击,周围的百姓知不知道这件事?” “都知道,”癞痢头把一名脸上有疤的丐阉从人堆里揪出来,指着疤痕道:“看,小毛就是上次取水被马贩子逮住了,押到骡马市中间,人山人海围着看,说是要打得见红才去晦气,甩着马鞭子打得满脸血,疮疤还留在脸上呢。” 黄嘉善闻言就摇摇头,吩咐地保:“丐阉自甘堕落,固然十分可耻,马贩子又何必如此残毒?传本官的话,他们下次再这么打人,本官就要依律治罪了。” 地保唯唯连声,癞痢头为首的丐阉则喜出望外,朝着黄嘉善下拜,高呼青天大老爷,至于黄知县责备他们“自甘堕落、可耻”的话,就自动过滤了。 秦林笑眯眯的摸了摸鼻子,点点头:“这么说的话,周围居住的人其实都知道丐阉会轮流在这几口暂时闲置的水井取水了——不过要是不明底细的话,这口井看起来确实很像被废弃的。” “秦将军是说,”黄嘉善眼睛一亮,戟指水井:“抛尸井中的凶犯,是个不熟悉这一带情况的人?” “或者说外地人,而且他或者他们的行动显得很匆忙,似乎急着干另外的事情,”秦林思忖着,把答案又推进了一步。 黄嘉善来了兴趣,用反问的语气说:“为什么是外地人,不能是京师北城或者西城的人呢?他们同样不熟悉附近的情况。” “因为我闻到了血腥味儿,熟悉的人血味道,独特的腥臊中带着一丝咸味儿……”秦林说着说着,一阵北风吹来,周围的人激灵灵打了个寒噤,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他自己却浑然不觉,进入了一种物我两忘的境界,一边在地上搜索,一边自言自语道:“看,这里有一点滴落状的血迹,刚才被风吹过来的枯叶盖住了,现在枯叶又被吹走,就暴露了它。你看它的形状像不像一颗扫把星,黄父母?” 黄嘉善看了看血滴的形状,确实很像天空中划过的彗星。 秦林观察着血滴:“这是凶犯提着人疾走时留下的,血滴落地时还留着向前的冲力,部分细小的血珠从地上弹起来,溅落到前面,于是形成了我们看到的彗尾,指向水井的方向。” 饶是黄嘉善博学多才,听得这段闻所未闻的知识,也眼睛放光,接口道:“所以彗星的头部,就指着凶犯来的方向!来人呐,朝这边搜查过去!” “且慢!”秦林止住那些急着扑过去的衙役捕快,先在血滴旁边画了一个圈,众人定睛细看,原来是半只淡淡的脚印。 为什么说半只呢?因为只有前脚掌的部分。 一名老捕快见状就惊呼起来:“天,这凶手的轻功真是太、太厉害了!” 尸首的重量也有百来斤,扛着沉重的尸体,凶手仍能只用足尖着地,留下一只淡淡的脚印,这份轻功可了不起! 仅凭这个足迹的形状,秦林和有经验的捕快甚至能想象到,凶手扛着尸体、施展轻功如同蜻蜓点水般一掠而过的情形! 高手,绝对是高手。 凶手似乎并没有刻意走迷魂阵,简直就是直来直去,秦林以水井为起点,沿着第一颗彗星状血滴指明的方向接着找下去,很快找到了第二滴血,然后的血迹就是连续不断的出现了。 最后,秦林停在了距离水井大约半里路的地方,这里有一间废弃已久、半边屋顶坍塌下来的民房,这边的味道更浓烈了,几乎所有跟来的人都闻到那种腥臊的味道。 就是这里! 秦林在民房中找到了大片血迹,其中北面墙上大约颈部那么高的位置,一大片斑斑点点的血迹宛如高手画匠笔下盛开的红梅,正是标准的喷溅状血迹,证明了这里是毫无疑问的第一现场。 西面墙上同样高度,则有利器挥动形成的抽甩状血迹,笔直如线,结尾是一串似乎永远没有结束的省略号…… 看着这些血迹,秦林脑中顿时出现了案发时的情景再现:被害者站在案发现场,凶手突然抽刀,从右到左横砍,这一刀速度和力量都妙到巅毫,被害者根本来不及躲避,刀锋就割断了他的脖子,将脑袋齐齐斩落。 于是,鲜血在心脏收缩压推动之下,从破裂的颈部大血管喷涌而出,在北墙留下了喷溅状血迹,而斩断了人头的利刃去势不衰,将附着的鲜血甩到西墙上,形成了笔直的抽甩状血迹,最后无头的尸体软软倒下,继续涌出的血液,在地面形成了一汪血泊。 “好刀法,好刀法,”秦林看着那笔直如线的抽甩状血迹,完全能体会到那一刀的速度与力量。 记得此前曾听成铁海说过,白莲教应劫右使“铁面杀生佛”艾苦禅,惯使一口镔铁戒刀,天魔弑神刀法招招取人首级! 黄嘉善跟着追了过来,看着满室血迹也惊讶不已,他可不懂这些血迹代表着什么,只是继续前面的问题:“这里就是案发之地了吧,咦,为什么是外地人犯案,秦将军您还没回答下官呢。” 秦林微微一笑:“京师人都知道这附近有丐阉出没,谁会选择这里作为杀人的现场?另外,选择抛尸入井而不是暴尸大街,就带着隐藏罪行的企图,但凶手却选择了一口看上去废弃已久,实际上却时不时有丐阉过去取水的井,也证明他根本就不熟悉这一带的情况!” 黄嘉善点点头表示同意,又道:“看样子,凶手也够粗心的。” “呃,与其说粗心,不如说肆无忌惮,”秦林给出了更准确的答案,提示黄嘉善:“一般藏尸废井的罪犯,除了把尸首扔进去之外,都还会……” “还会填井!”黄嘉善恍然大悟。 真要是准备长期藏尸,把尸体扔进井里之后,罪犯往往会再扔些砖头、石块进去,将尸体埋住,进一步掩人耳目。 而本起案件中,水井附近就有很多断垣残壁,凶手完全可以就地取材,很方便的把井中尸体填埋起来,但他却没有这么做,就显得有点与众不同,至少不像一般罪犯那样担心尸首后来被发现。 黄嘉善只觉脑中灵光一闪:“既藏尸水井,又不填埋,是因为行事匆忙,急着去做什么事情吗?” “有这个因素,”秦林思忖着道:“当然如果合理推测,我们完全可以接着推断,罪犯已经达成了某种阶段性的目标。他藏尸水井,是不想尸体立刻被发现,扰乱他下一步的行动;他又懒得花力气填埋,则是他自信能在最近一两天之内完成行动,离开这里!” 还有下一步的行动?黄嘉善吓了一跳,这凶手究竟要在京师做什么? “看看陆远志检验的结果吧,希望能找到受害者的身份线索,”秦林一边说话就把这第一现场细细检查了,觉得并无有价值的线索,这就拉着黄嘉善回水井那边。 从罪犯的行为看,秦林感觉留给自己侦破的时间,不会太多…… 494章 犯罪行为分析在线阅读 <!--t; 494章 犯罪行为分析 - 495章 小刀周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95章 小刀周 <!--go--> 495章 小刀周 回到发现尸体的水井边,陆远志已经完成了初步的解剖工作。 无头尸体被放在一张草席上面,胸腹部按照秦林的要求切出了大大的人字形刀口,苍白的皮肤、淡黄色的脂肪层和因为缺乏血红蛋白而变得黯淡的肌肉层都沿着切口翻到两边,肋骨则整齐的锯开,露出了积水的肺叶和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 “干得不错,”秦林笑着拍了拍胖子的肩膀。 那些围观的丐阉、住家百姓和牛马贩子,不需要锦衣校尉们驱赶,就自动躲得远远的,一个个脸色发白眼神发飘,却又忍不住要踮起脚尖、探头探脑的朝这边看,不用说,锦衣缇骑的凶名,在这一带接下来的几年里,绝对可以止小儿夜啼。 黄嘉善自诩胆大,见此一幕也忍不住胃里泛酸,他做县官的不能任意残毁尸体,未得到上峰允许之前仵作只能做体表检查,但锦衣卫办案就肆无忌惮了,随便大卸八块又怎么着?厂卫办案就是这种风格嘛! 见众人惊惧,陆远志反而有点儿小得意,大声向秦林报告:“启禀长官,尸身手脚皮肤因水泡发软,手掌脚掌部位出现苍白的皱缩。您曾说过皱缩在掌心,则死亡时间在十二小时以内,皱缩在手背脚背则泡在水中二十四个时辰,可知死者死亡时间不超过十二个时辰。” 黄嘉善闻言暗自佩服,从前只知道死人被水泡会皮肤发白起皱,今天才懂得皱缩的位置还和泡水的时间有关系。 “继续,”秦林看样子就知道陆远志没说完,鼓励他接着说下去。 胖子越发得意,摇头晃脑的道:“死者因为断颈而死,大量失血,又泡在水里,所以并没有明显的尸斑。尸僵程度已经过了高峰期,开始缓解,记得秦哥您说过,一般尸僵在死后一个时辰左右出现,十二到二十四个时辰开始逐步缓解……” 黄嘉善闻言诧异,忍不住插口道:“陆长官,你前面说根据水泡形成的皱缩,死亡时间不超过十二个时辰,但后面又说尸僵缓解在十二个时辰之后才逐步发生,岂不是自相矛盾?” 陆远志已是锦衣卫实授百户,早已非当年的吴下阿蒙,黄知县问起他不慌不忙的回答:“因为秦哥还说过,如果是断头刎颈或者牵机药中毒之类的情况,死者身体机能在生前受到大量消耗,尸僵会出现得特别快,缓解和消失也格外的早。” “所以实际上死者的死亡时间在十二个时辰以内,对不对?”黄嘉善瞧了瞧胖乎乎的陆远志,心说果然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真没看出秦将军手下这胖子也是个能手呢。 陆远志点点头,又道:“最后检查胃内容物的消化情况,可以判定死者是死前一餐之后半个时辰遇害的,因为胃里装着豆汁儿、油饼之类的早餐食物,再结合皮肤皱缩和尸僵的状况,我认为死者是今天吃过早饭之后被杀,如果他在卯时三刻(早晨六点)吃过早饭,那么就是在卯时末、辰时初(七点左右)遇害的。” 黄嘉善听得入了迷,觉得陆远志所说的内容实在精彩绝伦,简直闻所未闻,暗叹一声:“夫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信哉斯言!” “行啊胖子,”牛大力把陆远志擂了一拳,低声道:“能把两榜出身的进士唬得一愣一愣的,你跟着秦长官,也长本事啦!” 陆远志小时候跟着老爹在蕲州杀猪卖肉,觉得举人老爷都是顶了不起的,这会儿能几句话唬住进士老爷,小圆脸上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就别提了。 “嗯,不错,”秦林赞成陆远志的判断,现在是申时初,也就是下午三点钟,距离案发时间八个小时,或者说四个时辰,尸体的各方面征象都符合这个判断。 “不过,”秦林又摸了摸鼻子,“我让你找的死者特征,就按咱们在蕲州侦破碎尸奇案的路子……” 正得意的陆胖子,笑容一下子垮了下来,腆着脸咧着嘴:“秦哥耶,小弟哪有那个本事?这不都剖开了,还是您自己来吧!” 说着,陆胖子就嘻皮笑脸的把秦林往前推。 陆远志的医术是不错的,但朝廷不许残毁尸体,中医也没有解剖的习惯,陆远志跟着秦林这么久,动手解剖、判断死因和死亡时间这些是没问题了,但要根据尸体检验情况,判断其生前患有什么疾病,他还没那个本事。 如果是平时,秦林还要教训胖子两句,这时候时间比较紧迫,他也就当仁不让了,从胖子手里接过解剖刀、镊子等工具,蹲在剖开的尸首旁边就开干。 陆远志已经做好了大部分工作,秦林便省了许多事情,只见他先翻开死者的咽喉部位看了看,又切开肺和心脏仔细观察,胆囊、胃等器官一件接一件的检查…… 丐阉、马贩子和围观百姓看到这一幕,顿时浑身上下直冒鸡皮疙瘩,当即就有不少人吓得回了家,不敢再留在这里。 黄嘉善和衙门捕快、锦衣校尉们则对秦林深为佩服,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北镇抚司掌印,正三品的锦衣高官,居然蹲在这里亲自动手检验尸体,现任的刘守有刘都督,过去的朱希孝朱都督,谁做得到? 就算东厂凶名卓著的掌刑千户徐爵和理刑百户陈应凤,这两个刑讯犯人、罗织罪名那叫个花样百出,可要叫他们动手检查死人的心肝脾肺肾,恐怕也为难得很吧! 法医检验死人的病灶,比临床医生检查病人病情要简单方便许多,不必借助仪器、不必望闻问切,直接动手剖开看就行了,倒是快得很。 心肝脾肺都没什么大问题,或者说问题不明显,对于急着确定死者身份的案件侦破来说,没有实际价值。 不过,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秦林就得出了初步结论,在死者的胃部发现了问题。 他把尸首的胃部剖开,倒掉胃内容物再清洗之后,把里头那面朝外翻了出来,发红溃烂的病灶历历在目。 黄嘉善见状先是恶心,继而吃惊:“咦,这人胃里面烂了一小块。” “这是胃溃疡,嗯,或者叫胃脘痛、饥饱痨,病人会有嗳气、胃里泛酸、上腹灼热等症状,”秦林回头,目光在人群中一扫,问着癞痢头:“你知不知道哪个小刀手有这些情况,就是经常肚子痛,喉咙口里冒酸水,发作时可能会拿硬东西顶着上腹位置,吃过碱水面、碱面大馒头之类加碱的食物,症状就会减轻一些……” 话还没说完,癞痢头还在想,那被马贩子打过的疤脸先嚷起来:“呀,那不就是住在琉璃厂的小刀周吗?当初就是他服侍我净身的,他家里还有条好凶的大黄狗——对了,秦将军什么时候见过他?唉呀,看我这张嘴……” 疤脸不好意思的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本来看了秦林解剖尸体、发现病灶、提出死者生前症状的全过程,是他回答问题,可说着说着当初看见小刀周的毛病,和秦林现在说的丝丝入扣,他就不由自主的觉得好像秦林也见过小刀周一样。 黄嘉善、宛平县衙役仵作则面露骇然之色,由死者身上的小小病灶查知其身前症状,再按图索骥找到被害者身份,秦林断案之术真乃神鬼莫测! 事不宜迟,秦林命人先把无头尸首搬回宛平县的殓房,自己则和黄嘉善一块,率队直扑琉璃厂小刀周的住处。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一阵凶猛的狗叫,一条大黄狗张牙舞爪,从院子里头直扑出来,叫走在最前面的两名校尉吃惊不小。 “大黄,给我回来!”院子里头女主人追了出来,抓着拴狗绳子,把它踢了两脚,低着头只顾牵住狗,也没抬头:“老周喂的这条死狗,凶的不得了,只服老周一个人,连我都有些拉不住……” 大黄狗被主人喝止就不再吠叫,但仍然对这群不速之客充满了敌意,尤其是凶巴巴的望着秦林和陆远志两个人,鼻头吱溜吱溜的抽吸着空气,呲牙咧嘴,发出嗷呜嗷呜的低沉吼声。 秦林看见狗这个样子,眼睛就眯了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 老周的婆娘抬起头,看见来人是群锦衣卫官员,还有宛平县的黄县令,登时就心头打鼓,畏畏缩缩的道:“你们、你们别乱抓人啊,我家老周可没有违禁去替别人净身。” 黄嘉善使个眼色,地保走上去:“周家大嫂,不是你想的那样,今天骡马市那边水井里头发现一具尸体……” 只把那枚水井中找到的平安钱给周大嫂看了一眼,她就眼珠子发直,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嘴唇不由自主的哆嗦着:“天哪天哪,这枚钱是老周带在身边的,这上头的红绒线,是我亲手替他编的呀!” 说罢,她呼天抢地的痛哭起来。 大黄狗好像也知道主人遇到了不幸,焦急的转来转去,时不时的朝着秦林和陆远志呲牙咧嘴,吓得陆胖子直躲。终于惹得秦林不耐,狠狠的朝它瞪了一眼,那狗嗷呜一声,夹着尾巴退了两步。 几个官媒婆赶紧上去安慰周大嫂,很快盘问出了情况。 495章 小刀周在线阅读 <!--t; 495章 小刀周 - 496章 循迹追踪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96章 循迹追踪 <!--go--> 496章 循迹追踪 既然小刀周已经死了,周大嫂也就不再隐瞒,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 小刀周的净身技术,在京师小刀手里头也算得上精湛了,一年到头既能接到宫里的生意,更多则是民间的自宫求进者,生意十分兴隆。 今年早些时候,小刀周忽然心事重重,一会儿兴高采烈的告诉老婆说要发大财,一会儿又在家里长吁短叹,搞得周大嫂心上心下的,问他到底为什么,他又不肯说。 七天前,小刀周出去了几趟,接下来的几天就待在家里休息,正好京师开始严查拐骗幼童进行阉割的案件,周大嫂看见丈夫窝在家里倒也放心,免得出去招灾惹祸嘛。 今天早晨刚吃过早饭,以前认得的一个吴先生带着另外两个人找上门来,那姓吴的神色很不正常,好像很怕身边那两个人,小刀周不想跟他们走,可吴先生低声说了几句,小刀周最终还是跟他们出去了。 周大嫂看见自己男人神色不对,心里面就隐隐觉着不妥,等众人找上门来,才知道丈夫已经遇害。 黄嘉善在进士出身的官员当中,也算个刑名老手了,瞧见秦林正和那条大黄狗赌气,他暗自好笑,就先问这周大嫂:“你丈夫说要发财?你们家钱财是谁管,放在哪儿?” 周大嫂抹着眼泪呜呜咽咽的:“是老周管,我平时不问的,就在炕洞里头藏着口小箱子,东西都在里面,钥匙在老周手上。” 这时候还管什么钥匙?捕快们从炕洞里搜出箱子,直接用腰刀撬开了锁,箱子里头的两锭马蹄金,顿时晃花了人眼。 呀!周大嫂惊讶的捂住了嘴巴。 除了马蹄金,还有一叠十两二十两的会票、大约七八两的碎银子、三贯铜钱,总值大约一百多两银子,这才是小刀周原本的家当。 察言观色,黄嘉善就明白了几分,指着金子问道:“这两锭赤金,本来不是你家的东西吧?” 周大嫂还算老实,稍一迟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案情至此有了基本的眉目,某个团伙邀约小刀周替他们做一件事,提前支付的两锭金子就是定金,这件事风险不小,所以小刀周为到手的钱财高兴,又担惊受怕长吁短叹,今天早晨,这个团伙中的“吴先生”带着人叫走了小刀周,把他带到骡马市南边那片地方杀掉,抛尸井中,直到未时四刻(两点半)由丐阉癞痢头发现尸体。 根据周大嫂的供述,“吴先生”极有可能是被胁迫的,那么也许存在另一伙人,与“吴先生”所属的团伙存在矛盾,就是他们下手杀死了小刀周。 至于别人为什么会给小刀周两锭黄金,究竟要他做什么事情,以小刀周的职业身份和临近九月十九的时间,结论已昭然若揭。 “看来那伙给小刀周黄金的人,咱们还没找到的幼童就极有可能在他们手上!”黄嘉善做出了结论。 秦林逗弄着大黄狗,同时也注意听了黄嘉善询问周大嫂的情况。 他比黄嘉善知道得更多,如果“吴先生”真的被挟持着来找小刀周,挟持他的那伙人基本上可以肯定就是杀死小刀周的人,也就是白莲教应劫右使艾苦禅率领的人马! 为什么艾苦禅会和拐骗幼童阉割的团伙发生冲突?难道白莲教这次大举北上,高手倾巢而出,并不是要和朝廷作对,而是有另外的原因? 秦林思索时,黄嘉善继续盘问周大嫂,试图从“吴先生”这条线查下去,结果却令人十分失望,周大嫂根本不知道那个吴先生的真实身份和住址,甚至是否真的姓吴都不能确定,只是听丈夫这么称呼他而已。 “怎么办呢,死人又不能开口?”黄嘉善跌着脚,直皱眉头。 “黄兄,死人虽不能开口,也许大黄会替我们找出凶手,”秦林突然冒这么一句。 众人这才注意到,这位锦衣卫指挥使一直不声不响的蹲在地上,刚才那条还冲着他狂吠的大黄狗,竟已背部着地四脚朝天的躺着,乖乖的露出肚皮让他挠。 确实,这条大黄狗不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警犬,但秦林注意到最开始它对自己和陆远志表现出最大的敌意,很明显,它从两位解剖过小刀周的来客身上,闻到了属于主人的血腥气息。 狗的嗅觉比人灵敏几百上千倍,即使是不起眼的土狗,鼻子也相当于一部精密仪器。 于是秦林就拿出了驯狗的独门本事,想当年从警犬基地牵来的那条黑背,比这条大黄狗可凶得多了,秦林还不是半天工夫就叫它服服帖帖?对付这条土狗,一唬二吓三挠痒痒,三下五除二就收拾妥当了。 牵着大黄狗来到水井边上,它疑惑的嗅了嗅井台,接着就狂叫起来,把牵狗的绳子拉得笔直。 秦林蹲下拍了拍它的脑袋,低声在狗耳朵旁边说了几句,这狗就呜呜叫着,好像听懂了一样。 百姓们还没散去,见刚才的锦衣卫指挥使又牵了条狗过来,还和狗说话,都觉着奇怪:“不得了,这位长官一会儿剖尸体,一会儿又牵狗来,这名堂可叫人看不懂。” 却见秦林站起身来,大黄狗嗖的一下窜了出去,把绳子拉的笔直,秦林也撒开腿跟在后面跑,跑得无翅乌纱都掉下来,还是牛大力替他拾起来,一众锦衣校尉跟在后面追。 命案还没破呢,秦长官有心情和狗瞎胡闹?人们面面相觑。 “追上去!”黄嘉善一招手,觉得秦林这么做必有深意。 大黄狗拉着秦林,径直跑到一间垮塌了小半的民房前面,冲着门内汪汪狂叫。 众人气喘吁吁的追上来,见状不禁失笑,这间民房不就是小刀周遇害的第一现场吗?刚才秦林就顺着血滴找过来了,这又被狗拖着过来,是什么意思? 大黄狗狂躁的转来转去,还抬着一只前爪朝门内指。 秦林拍拍狗头,又扯起狗耳朵:“大黄啊大黄,不是这里,我们要找杀你主人的坏家伙,你能替我们找到他吗?” 胖子扑哧一声笑,嘟哝道:“秦哥,狗又听不懂你的话……” “胡说,大黄比你还听话,”秦林拍拍狗头,瞪了胖子一眼。 校尉们哄然大笑,胖子闹了个面红耳赤。 大黄狗竟真像听懂了一样,又朝另一边跑起来,拉着秦林跑了小两里路,人人累得直喘粗气,那狗却越来越兴奋,呼呼的直吐舌头,湿漉漉的鼻子也极快的抽吸着空气,嗅闻着味道。 这里已经从荒废民房区进入了乱葬岗子,时不时可见浑身肮脏不堪的野狗出没,烂棺材板和烂草席随处可见,被雨水冲刷的地方,泥土中隐约有白骨露出。 “汪、汪!”大黄狗冲着一片洼地狂叫。 那里,赫然躺着一颗人头,还有带血的衣物! 一名捕快看到人头,立刻叫起来:“小刀周!” 这时候,已经没人怀疑大黄狗的作用了,不过找到小刀周的头颅和血衣,似乎对破案的帮助不大呀!几名锦衣校尉和衙役联手检查,没有发现对破案有明确指示性价值的线索。 “大黄最乖了,”秦林挠着狗,又问它:“你知不知道凶手往那边跑了?咱们找到他,替你主人报仇。” 但这一次,大黄狗犹豫起来,在小刀周的脑袋和血衣周围打转。 黄嘉善倒是很佩服秦林,在旁边劝道:“能找到血衣和人头就很不错了,一条狗而已,毕竟……” 话音未落,大黄狗又朝着斜刺里跑起来,开始跑得比较慢,但后来就越跑越快! 大黄狗不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警犬,前面从水井开始找到第一现场,再从第一现场找到扔血衣和人头的地方,这几处之间都是凶犯携带沾染死者鲜血的尸身、人头、血衣等物来回的路线,所以有浓烈的气息可以为大黄狗引路。 而到了乱葬岗子这边,凶犯已经将尸身、人头、血衣等物全都抛弃掉了,空手而走,气息就大幅度减弱了,大黄狗的识别就比前面费劲得多。 但秦林相信再厉害的高手也不是神,他既然带着尸身、血衣等物跑来跑去,就难免沾到血迹,只要能让大黄狗追着寻找下去,就一定能找到线索! 至于凶手换洗衣服导致大黄失去目标,如果是别的案件倒有可能,可本案前一阶段的犯罪行为分析得出结论,凶犯的行为显得很着急、很迫切,那么他花时间换洗衣服的可能性就很小。 也即是说,大黄狗可以一直追下去! 在乱坟岗子之间跑了一阵子,又回到了朝南的大路上,秦林注意到这里有一些还没干透的马粪和凌乱的马蹄印迹。 等了一会儿,校尉们把马牵来,秦林、陆远志、牛大力和十名亲兵校尉纷纷上马,黄嘉善也要去,秦林摆摆手:“黄县令,本官带的人手不多,你又是个文官,而敌人却为数不少,所以请你回去告知北镇抚司洪扬善,速派大队精兵前来接应,我会沿途留下标记!” 496章 循迹追踪在线阅读 <!--t; 496章 循迹追踪 - 497章 白莲教内讧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97章 白莲教内讧 <!--go--> 497章 白莲教内讧 秦林骑着照夜玉狮子,将大黄打横抱在马背上,每到了一处岔路口,就先让大黄闻闻嗅嗅,它冲着哪边吠叫,就朝哪边继续追下去。 大黄也有好几十斤重,亏得秦林所骑的照夜玉狮子是匹千里宝马,驮着一人一犬反而比校尉们骑得马跑得快,倒是秦林头脑清醒,知道自己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屡次拉着缰绳降低速度,等弟兄们跟上。 “电影里,厂卫大魔头一般都是最后压轴才出场,还前呼后拥气派十足的嘛,”秦林很不要脸的给自己解嘲。 一直往南跑了个把时辰,秦林出坟场时就看到对方有只马蹄印迹左上角缺了一块,想是蹄铁坏了来不及修,这一路追来,时不时能看见那缺角的马蹄印迹,就知道没有跑错方向。 秦林很高兴的拍拍狗头:“大黄,给你记功,赏你几根骨头!” 这都过了芦沟河了,又往前跑了几里路,又是个岔路口,可这一次大黄的表现奇怪起来,犹犹豫豫的朝东边嗅嗅,又兜圈子回来朝西边闻闻,始终拿不定主意。 “这遭瘟的狗!”陆胖子终于逮住了骂狗的机会。 一众锦衣校尉都犹豫起来。 秦林则跳下马,在地面上寻找着,半天都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缺角蹄铁印,忽然把额角一拍:“记得刚才有条往东的小路,通到一座林子里去,想必是咱们跑过头了,快倒回去!” 又倒回去跑了两三里,果然有条小路,一到路口大黄就狂叫起来,秦林跳下马,一会儿就找到了缺角的蹄铁印子。 “大黄你立功了!”秦林大喜,命令两名校尉带着狗守在这里替随后赶来的大队人马指引方向,马匹也留下来,自己率队步行追踪,以免打草惊蛇。 最后检查了一遍掣电枪,秦林领着牛大力、陆远志和八名亲兵校尉顺着小路摸进去,没多久就看到杂乱的马蹄印和一些沾在灌木枝叶上的血迹。 伸手摸了摸血迹,在手指间捻了捻感受它的粘稠程度,秦林把手一招:“应该没来晚,这血迹流出来的时间还不到两个时辰。” 京师附近驻守着大军,沿着官道这一路下来,沿途的哨卡过了好几重,敌人虽然也骑马,却不可能像这群锦衣官校一样策马狂奔,所以速度要慢不少。 再往前走了两里路,就听得隐隐约约传来兵器碰撞和呼喝声,秦林立刻将手掌一抬,轻声道:“弟兄们小心点,尽量不要被发现。” 不远处有座相当平缓的土坡,秦林率领弟兄们佝偻着腰,借着杂草和灌木的掩护摸到坡上,往下面一看,登时吃了一惊。 只见底下高矮胖瘦至少七八十人,分作南北两边相对而站,衣服都是杂乱的,但南面那些人胸口都佩着金属做的莲花标记,北面那伙人则在同样的位置戴着火焰符号。 秦林认得那些金属莲花标记,是白莲教匪首才有的信物,铜的是舵主、香主所用,银的是长老所用,都曾被他缴获,这里铜莲花有十几朵,银莲花五朵,而从来没有见过的金莲花就有四朵,则是青阳、白阳、红阳三堂堂主和左右使者才能佩戴的。 北面那些人戴的火焰符号,同样分作金银铜,想必和白莲教是一样的,看上去和白莲教很类似,就不知道是些什么人了。 南北两边,剑拔弩张,中间空地上则有两人比武,胸口戴的分别是铜莲花和铜火焰,白莲教香主用一柄蛇形弯刀,对方则是子母双环,竟是生死相搏,两边都负了伤,白莲教香主肩头一道深深的血口,使子母双环的人则左边一条胳膊不大灵便,显然受了暗伤。 忽然那白莲教香主蛇形弯刀划着弧线斜斜拉上,那使子母双环的急忙右环直取左环封架,连消带打,也是不错的招数。 白莲教香主冷冷一笑,使子母双环的立刻面色大变,知道上了当:他这双环要双手灵活才好使,如今一只手受伤,却中了诱敌之计,只怕…… 果然,白莲教香主身子一侧,拼着右肋被母环又割出条大血口子,蛇形弯刀却趁着对方子环慢了那么一拍,从环中间穿过去,深深扎进了对方的心窝! “邵香主好本领!”白莲教那边的都齐声喝彩,北面那伙人却是一阵骚动。 邵香主自己也受了重伤,却并没有多么高兴,脸色沉重的站在尸首前面,双手在胸前作莲花盛开之形,颂道:“马兄弟魂归真空家乡,愿无生老母饶恕你的罪孽!” 北面立刻破口大骂:“什么罪孽?你们南宗的才是罪孽滔天,将来一个个都要被明王圣火烧得魂飞魄散!” 南边白莲教这些人也痛骂:“放屁!你们不过是雁北分舵,也敢妄称南宗北宗?混沌源自污泥启,白莲一现盛世举,白莲教又何分南北!” 双方没吵上几句,南边有人双手往下按了按,白莲教众就齐齐住口,似乎他有莫大的权威,北面那些人也渐渐不吵了。 这为首之人胸口戴着一朵金灿灿的莲花,是左右使者和堂主的标记,但见他身材不高而肩宽体阔,生得愁眉苦脸,光溜溜的头顶烧着九个戒疤,脸色黑沉如铁,颔下挂着一串核桃大的佛珠,腰间挂着镔铁戒刀,手中又拿一杆沉重的水磨禅杖。 不消说,这就是白莲教应劫右使“铁面杀生佛”艾苦禅,秦林曾听成铁海说过,艾苦禅镔铁戒刀削铁如泥,天魔弑神刀法极其厉害,那串佛珠则是生铁所铸,可当暗器发射,水磨禅杖则重八八六十四斤,舞动起来势不可挡。 艾苦禅长相愁眉苦脸,声音也带着几分凄苦:“你们雁北分舵脱离本教,已是罪孽难饶,念着同是无生老母座下弟兄,总有几分香火情,本使这才一再容忍,哪知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苦苦相逼,莫非要逼本使大开杀戒?” 北面那边走出位神色油滑的年轻人,他胸口带着金色火焰,看来地位极高,面对艾苦禅,他的态度就放得比较低:“艾右使,您要咱们放弃好不容易的计划,又不说明原委,小侄要是贸然就同意了,怎么向北宗的这么多弟兄交待?而且这个计划筹谋已久,对伪明伪朝打击极大,极有利于本教夺回江山,岂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终止?” 艾苦禅唉声叹气,眼睛眉毛鼻子都挤到一堆去了,“石中天,这件事听我的,回头我告诉你爹石自然,他就晓得厉害了。” 北面那伙人立刻叫起来:“大胆,教主大名,岂容你亵渎!” 南面的白莲教徒则七嘴八舌的指责:“小小雁北分舵,也敢妄称教主,无耻,可笑!” 艾苦禅忽然摇摇头,闷声闷气的道:“唉,我这使者说话没人听啊?都别吵了,先听我说。” 他这话说得好像低声下气,声浪却刺得在场众人耳膜生疼,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嘴巴。 秦林率众躲在土坡上,只觉那声音遥遥传来,仍震得耳朵里面嗡嗡作响,不禁心下骇然,情知是狮子吼、摄魂魔音之类的高深功夫。 艾苦禅看着石中天:“贤侄,本使最后说一遍,让你们取消计划、把全部掳来的幼童交给我们,是神功盛德光明至大圣教主的旨意,就算你父亲在这里,他也不敢违抗。本使原来就可以凭武力强夺,与你三场比武,同教弟兄的情分,到此也已经仁至义尽,要是还不放人,本使也只好执行教规、清理门户了!” 虽然人数差不多,北面带火焰标记的这伙人却势头要差不少,没有白莲教那么多高手,听得这话,都有些色厉内荏。 石中天强辩道:“我们同样是为了推翻伪明伪朝,这才制定的计划,你们竟要从中作梗,莫非已经投靠了伪朝?” 艾苦禅忽然将禅杖往地上重重一顿,登时一块百来斤的青石四分五裂,“想当年蒙古鞑虏肆虐中原,我圣教两代韩教主起兵反元,北逐鞑虏,虽基业被伪朝所夺,功勋则长留青史,你们却为了推翻伪朝,就去和蒙古鞑虏的后代勾勾搭搭,真是败坏我圣教名声!这又掳掠幼童阉割,大违无生老母抚育众生之德,岂能叫你们如此荒唐行事!” 艾苦禅是不发作则已,一发作就雷霆大作的性子,当即喝令:“众位弟兄,将这些叛徒擒下,胆敢反抗,一律格杀勿论!” 南面白莲教众位教徒闻得命令,立刻挥动兵器一拥而上,而北面那伙人武功要差得多,就结成阵势自保,这阵势却有点军阵的味道,牢牢固守,倒也一时半会儿不容易攻破。 眼见坡下乒乒乓乓打成了一片,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土坡上的秦林就乐了,巴不得这两伙反贼打出狗脑子才好呢。 不过,他的目的是救那些幼童,不论是北面那伙准备把他们阉割了的人,还是南面的白莲教妖匪,只怕对幼童都不安好心,还是秦长官自己出马吧! 瞧瞧大约一里路之外有座小庙,隐约有人影出没,秦林便微微一笑。 497章 白莲教内讧在线阅读 <!--t; 497章 白莲教内讧 - 498章 劫持人质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98章 劫持人质 <!--go--> 498章 劫持人质 白莲教大动干戈,离战场不远处的树林,人迹罕至之处,有座久已废弃的灵官庙。 油漆脱落的庙门紧紧关闭着,几名胸口佩着火焰符号的人扒在墙头,紧张的关注着战场上的局势。 明显他们的同伙敌不住白莲教众高手,应劫右使艾苦禅神功盖世,一条水磨禅杖如同毒龙闹海,青阳、红阳、白阳三堂主也是各逞奇能,鬼魅般的身影在敌群中穿梭,不停有佩金色银色火焰符号的人伤在他们手上。 看得出来,白莲教众高手念着几分香火情,总算没有刻意下辣手,不过混战起来哪里管得了许多?还是不断有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饶是如此,灵官庙墙头上这几人也叫一声苦,为首的瘦高个连声道:“不好了不好了,南宗竟真的动手,艾右使、三堂主、五长老都在,少教主带的人马打不过他们的……” “岂有此理!”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的矮胖子,将腰刀狠狠砍在墙头,顿时火星四溅:“总教,不,是南宗,实在太过分了,为了群小毛孩,竟然和咱们窝里斗!” 难怪他们愤恨,白莲教虽然不做奸淫掳掠的勾当,在民间的声誉还算相当好,但既然是几百年来始终和朝廷作对的老牌反贼,做下的血案何止千百件,又岂会在乎一群毛孩子的小鸡鸡? 自从十多年前的变故,总教和改称北宗的雁北分舵就很久没有来往了,为什么白莲教突然找上门来,口口声声命令终止计划,并且极其强硬的要求将幼童全部交出来? 为了一群幼童,白莲教居然出动一名右使、三名堂主、五位长老和大批舵主香主,几乎倾巢而出,这样的力量已经可以在江湖上踏平一个实力不低的大门派了,兴师动众,究竟是为了什么? 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白莲教突然变成了行侠仗义的名门正派,会为一群小孩子的小鸡鸡兴师动众! “啊,张堂主被艾右使打翻了,崔长老、崔长老膝盖也中了一箭……”瘦高个看到己方的一位又一位高手被打倒,就越发惊慌起来:“少教主说的没错,南宗这就是找个借口,实际上是想吞并咱们哪!” “十年前北宗血流成河,他们袖手旁观,现在又想吞并咱们?没门!”矮胖子回头看看幼童,不怀好意的道:“他们不是替天行道,不是假仁假义吗?哼哼,等会儿咱偏要看看,他们究竟在不在乎这群毛孩子的性命!” 灵官庙院子里面,十来名壮汉四面持刀看守,中间三十多个男孩子挤在一块儿,这些孩子年纪大的也只有十岁出头,年纪小的只有六七岁,穿的还算干净整齐,相貌则要么虎头虎脑,要么清清秀秀,都长得不错。 被那矮胖子狠狠一瞪,这些孩子都吓得不轻。 他们被抓来有段时间了,知道这矮胖子又凶又恶,平时对他们非打即骂,前天还把一名趁夜逃跑的孩子打得遍体鳞伤,见这家伙又发狠,人人往后退缩。 “哇,我要爷爷,我要爷爷……” 一个孩子哇哇大哭起来。 “妈的小屁孩,”矮胖子眼角抽搐两下,手不由自主的攥紧了刀柄,被哭声激起了凶性。 有年纪大点的孩子,看到矮胖子这副模样,就吓得直往后面缩,寻思狗蛋弟弟这下恐怕要糟糕。 就在此时,一双小手从后面轻轻捂住了狗蛋的嘴巴,接着往东边墙头一指:“咦,快看哪,好大只花喜鹊飞过去了!” 狗蛋年纪小,听说花喜鹊就立刻转移了注意力,不哭不闹了,朝着指的方向看过去,“花喜鹊,在哪儿?我要花喜鹊……” 捂住狗蛋嘴巴的孩子,年纪约莫十岁上下,生得眉清目秀,小脸蛋上污泥擦得东一块西一块,像个花脸猫,头发油透了,还拖着两搭鼻涕,浑身上下也许是这群孩子里面最脏的。 矮胖子愣了愣,心说这小子长得不赖呀,可惜邋遢得不像话,怎么前几天没注意到他? 墙头上的瘦高个又在叫唤:“蔡老弟,快过来,连王长老也被放翻了,咱们恐怕……” 姓蔡的矮胖子闻言就丢下小孩子不管,又心急火燎的爬上了墙头。 孩子们这才齐齐松了口气,有大些的孩子就埋怨狗蛋,说他不该乱哭,惹到了强人,大家都要遭殃。 邋遢小孩把狗蛋护在身后,秀气的眉头挑起来:“你们自己没本事逃走,就会怪狗蛋,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阿沙你别胡说,有本事你逃得走?你能对付这些又凶又恶的大人?”几个大孩子不服气。 哼,对付他们算什么?阿沙撇撇嘴,鼻子微微一皱,细嫩的手指头从背后点着那些凶徒:“你们这些笨蛋都给我听着,外面已经有好人来救咱们啦,待会儿,我要这些坏人一个个都死!” 他说着要这些佩戴火焰符号的人都死,小脸上的神情非但平静如常,而且是那么的理所当然、不容置疑,就好像小孩子叫妈妈替自己买块糖那么简单。 孩子们被他语气神态所慑,竟然不知道反驳,半晌才有人低着头嘟哝:“吹牛,好像他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呢,还不就一小叫花子……” “什么阿沙,我看是阿傻吧……” 狗蛋则崇拜的看着阿沙,圆乎乎的眼睛直冒小星星:“阿沙哥,你真了不起,那个矮胖子最坏了,咱们捉了他,狠狠打屁股!” 突然响起的枪声,中断了孩子们的谈话。 乒乒乓乓枪声大作,墙头上趴着的匪徒猝不及防,纷纷中弹跌落! 唯独矮胖子身手灵活,抢着往下一缩,躲过了杀身之祸,撞在石头上跌破了头脸,鲜血直流。 孩子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直抖,还有人哭起来,唯独阿沙不屑的撇撇嘴,自言自语:“我就说过嘛,这些坏人一个个都得死……咦,原来圣教已经有这么多火枪了。” 说着他就把狗蛋一拉,从地上站了起来。 院子里的凶徒乱成一团,立马慌了手脚,本来都在关注南北两宗火并,文比武比都可以,但根据少教主的分析,南宗并非真的为了这群孩子而来,关押小孩的灵官庙不应该遇袭啊! 耳边只听得轰然大响,庙门被砸得四分五裂,一位犹如托塔天王的大汉舞着镔铁蟠龙棍直冲进来,后面跟着七八名持着绣春刀的锦衣校尉,一彪人马横冲直撞好似猛虎下山! “糟糕,竟然是朝廷鹰犬!”阿沙吃了一惊,灵动的眼睛骨碌碌一转,就要想办法开溜。 院子里的匪徒试图抵抗,牛大力蟠龙棍势不可挡,照头敲去一棍子敲破一个脑袋,六名锦衣校尉的绣春刀电光闪烁,两名校尉则不停给掣电枪装弹、抽冷子射击,按照秦林的布置,很快就把灵官庙的匪徒歼灭大半。 阿沙看准灵官庙的后门,悄悄朝那边挪动脚步,狗蛋对阿沙哥有着本能的依赖,也跟在他身边。 哪知矮胖子刚才从墙头跌下来,眼见锦衣校尉突然冲出,就知道大势已去,他狗急跳墙,一记虎跳正好扑到阿沙和狗蛋身边,一只手一个,掐住两个孩子的咽喉! “不要过来!”矮胖子躲在两个小孩后面,满脸鲜血,神态狰狞可怖:“否则我掐死这两个小屁孩!” 我草,够无耻的啊!锦衣校尉们互相看了看,隐隐围成圈子将矮胖子围在中间。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庙门口响起:“白痴,咱们厂卫鹰犬会为了两个毛孩子,放走和朝廷作对的白莲教妖匪?” 秦林负着双手,从外面施施然走入,脸上带着讥嘲的冷笑,而陆胖子则横着绣春刀抢在前面,摆出副忠心护主的模样。 亲兵校尉们哭笑不得:靠,没见庙里大局已定?咱们胖爷够无耻啊,很有秦长官的风格。 矮胖子见状,眼中凶狂的厉色一闪:“好,有本事打死我,有两个童男陪葬,老子够本了!” “好啊,弟兄们,准备射击”,秦林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命令校尉们瞄准。 矮胖子掐着两名孩子的手,不由自主的加力。 狗蛋胖乎乎的小脸憋得通红,阿沙也呼吸不畅,饶是他千灵百巧,心头也暗生惧意:呸呸呸,倒霉,怎么遇到这个不讲理的朝廷鹰犬?糟了糟了,今天冤枉被他害死了…… “预~备~~瞄~准~~” 秦林还在拖着长声喊口令,矮胖子紧张万分,额角青筋直跳,直瞪瞪的看着秦林,准备和两个垫背的小孩同归于尽。 突然秦林嘴角往上一扯,露出无奈的笑容:“好了你赢了,想怎么样划出道儿来,咱们有话好说有事好商量,你手上再使劲儿真把孩子掐死了,那就没得谈了。” 亲兵校尉们熟知长官秉性,早就料到了这一出,纷纷把枪口放低——其实刚才秦林悄悄打手势,他们根本连击锤都没有扳起来。 呼~~,矮胖子长出一口气,“好,让开路,放我走!” 两个孩子的呼吸顺畅了些,阿沙也松口气,心道这个朝廷鹰犬竟然还有点儿良心,倒是难得,偷眼看看秦林,只觉他嬉皮笑脸的不像个好人。 498章 劫持人质在线阅读 <!--t; 498章 劫持人质 - 499章 身陷重围 锦医卫 作者:猫跳 499章 身陷重围 <!--go--> 499章 身陷重围 “放你走?”秦林稍稍装出沉吟未决的样子加以试探,矮胖子就双手加力,把挡在身前的两个矮子掐得呼吸困难。 算你狠!秦林把中指一竖,然后扭头吩咐左右:“算了,别伤及无辜,让开路,放他走。” 校尉们却没有像以前那么令出法随,陆远志的小圆脸皱成一团,苦巴巴的道:“秦哥,不至于吧?这是咱们能抓到的最后一个活口了,赶紧抓了他撤退吧,再耽误下去艾苦禅那伙贼寇围上来,咱们就走不脱啦!” 秦林眉头皱起,颇为不满的看着陆远志,似乎对属下违抗命令极为生气。 牛大力也在旁边替陆远志帮腔:“长官,咱们厂卫办事,都是拿人血染红前程,何必为了俩毛孩子扔了到手的功劳?抓住这活口带回去,大功一件哪!” “放屁!”秦林伸手就把陆远志和牛大力各打了一巴掌,耳光甩得噼啪响,脸红脖子粗的咆哮起来,口水狂喷:“为了功劳就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天真可爱的孩子去死,你们还有没有人性?你无情,你残酷,你无理取闹!” 陆远志也毛了,跳起来三尺高,胖脸上肥肉直抖:“秦指挥使,兄弟跟了你这么多年,出生入死才做个百户,就等着功劳好升官,你却为了两个素不相识的毛孩子打我?难道你就不无情!?不残酷!?不无理取闹!?” “对!”牛大力朝地上啐了一口,捂着挨了耳光的脸,眼睛睁得像铜铃:“陆兄弟说得对,秦指挥使,你还好意思说我们,我看你才是最无情,最残酷,最无理取闹!” 天哪,这三个家伙还有完没完? 此时此刻最郁闷的不是大眼瞪小眼的亲兵校尉,不是劫持了人质、心上心下紧张万分的矮胖子,更不是年纪幼小满脸困惑不懂这些大人在做什么的狗蛋,而是被矮胖子掐住咽喉,挡在身前的阿沙。 “无生老母在上,难道朝廷所用的厂卫鹰犬就是这群白痴、蠢货、疯子?”阿沙看着正脸红脖子粗和两个属下争执的秦林,简直欲哭无泪,实在不明白这个笨蛋是怎么做到锦衣卫指挥使的,就算是勋臣亲贵和太监子弟荫袭的,也实在太不靠谱了吧。 照说,朝廷鹰犬当然越无能越好,伪朝早一日覆亡,圣教就早一天重见天日,可现在被人劫持,又遇到这个怎么看怎么不靠谱的锦衣卫指挥使,阿沙很担心自己的小命…… 矮胖子和阿沙想的一样,此时锦衣卫多有恩荫出身的纨绔,看秦林被搞得焦头烂额,他心下暗自得意,可后来被秦林和陆远志、牛大力吵得一个头三个大,禁不住心乱如麻,怒道:“吵什么吵,我看你们都无情、都残酷,都无理取闹!好狗不挡路,快让开,放爷爷走!” 哈、哈、哈、哈,陆远志和牛大力突然停下了争吵,一起扭头瞧着矮胖子,四道目光都在说:老兄,你~死~定~了! 本来矮胖子晓得火枪厉害,始终背靠着墙,把两个被劫持的小孩子挡在前面,可他情急之下插口和秦林说话,就条件反射的将两个孩子各往左右稍微移了移,中间露出了自己的脸。 惊觉大事不妙,矮胖子吓得亡魂大冒,双手使劲儿要赶紧把孩子重新挡在脸前。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矮胖子的表情突然凝固在了脸上,惊惧、惶恐、不甘心,一切的努力全都无济于事,因为眉心正中间,赫然多了个指头粗细的血洞! 矮胖子前额只有指头大小的血洞,铅质子弹击中人体之后迅速变形、膨大,等到从后脑穿出去就掀飞了一块头盖骨,鲜血混着脑组织喷在后面的墙上,脑中枢早已被高速运动的子弹搅得稀烂,他掐住孩子咽喉的两只手,再也使不上一丝一毫的气力。 呼~秦林吹了吹枪口的青烟,潇洒的耍了个枪花,然后把掣电枪重新插回腰带,又瞧了瞧双目迅速失去生命光彩、正在软软瘫倒的矮胖子,他略为遗憾的叹了口气:“枪法稍有退步,弹着点往右偏了半寸。” “高、实在是高!”陆胖子满脸都是猥琐的笑容,大拇哥往上竖起,秦哥的枪法,真是盖了帽啦! 牛大力和亲兵校尉们则一脸鄙夷的瞅了瞅矮胖子:什么玩意儿,敢在咱们长官面前劫持人质?丫的找死! 枪响,人亡,只在一瞬间,反应过来的阿沙颇为吃惊的打量秦林,心说怪不得这人年纪轻轻做到锦衣卫指挥使,果然有几分本领,装傻充愣竟然连我阿沙都骗过了,咦,听手下叫他秦指挥使,莫非他就是…… 狗蛋眼看着矮胖子脑袋上多了个血洞,被吓得呆住了,直到他软软瘫倒,又见鲜血咕嘟咕嘟从伤处冒出,当即嘴巴一瘪,撕心裂肺的大哭起来。 “哎呀,小孩子看见这么血腥的场面,很容易留下心理阴影的,”秦林挠了挠头,冲上去将狗蛋和阿沙搂在怀里,拍拍两个孩子的背:“不哭不哭,刚才只是做游戏的,啊,好大一只花喜鹊刚刚飞过去……” 狗蛋很享受秦林哄他,乖乖的伏在秦林怀里,阿沙就郁闷了,一个劲儿的扭来扭去,心说我阿沙还要你来哄?有没有搞错? 却听得秦林也说花喜鹊,惹得他扑哧一笑,忽地想到什么,生动灵活的眼睛咕嘟嘟一转,就揉了揉眼睛,也跟着狗蛋抽噎起来。 秦林哄住狗蛋,又摩挲阿沙的脊背,怀里的小家伙从一开始的不配合到后面的顺从,让他很满意自己紧急心理干预的手法。 看看阿沙身上实在脏得要命,秦林手摸着都觉得发腻,便哄道:“小兄弟,你可脏得很哪,等回家了,哥哥给你洗干净好不好?” 阿沙本来是下定决心继续装的,可听得秦林这句,忽然就生起气来,心说你还嫌我脏?我干净的很,你才脏呢。 他扶着额头,觉得脑袋有些痛了:“大叔,谁要你洗?我自己不会洗呀?” “小孩子就是调皮,”秦林笑着拍了拍阿沙的脑袋,把他放开。 阿沙似乎很讨厌别人拍他脑袋,像条被激怒的小狗,狠狠瞪了秦林一眼。 秦林也不和这脏兮兮的毛孩子计较,看看院子里还有几十个被掳来的幼童,当务之急是把他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陆远志急急忙忙走出前门查看风色,他刚踏出去一只脚,就像被火烧到了似的退回来,胖脸笑成了菊花:“好说,各位大爷有话好说……” 门外来的是白莲教应劫右使“铁面杀生佛”艾苦禅,只见他浑身上下血迹斑斑,不过都是别人的血,手拿的那支水磨禅杖粘着不知什么人的脑浆和头发,狰狞可怖犹如残杀众生的魔神。 后面跟着白莲教的众多高手,胸口佩戴火焰符号的人则尽数被抓了起来,那少教主则被人用刀指着,和同伴们一块抬着死尸——刚才灵官庙这边响起枪声,艾苦禅就像发疯了似的,丝毫不顾系出同门的香火情,接连下了死手,杖下连毙对方七名高手,强行控制了局势,又率众匆匆赶来这里。 艾苦禅从庙门外的青石板路上一步步走开,狰狞可怕的笑容之下,又隐隐藏着某种焦虑。 “别过来,退后,胖爷开枪啦!”胖子抽出掣电枪,指着艾苦禅。 “你可以试试,”艾苦禅狞笑着,每走一步脚下便是咔嚓响声,定睛细看,路上铺着的厚厚青石板,竟被他一块块踏得四分五裂。 就不信你的邪!陆远志把心一横,扣动了扳机。 艾苦禅早就看清了枪口的指向,枪声响起便将水磨禅杖斜斜一挪,只听得叮的一声脆响,子弹打在禅杖上火花四溅,却没伤到他半根寒毛。 不愧为横行江湖的白莲教应劫右使,艾苦禅功夫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寻常枪械轻易伤不到他! “胖子快回来!”秦林见状就知道不可力敌,看看左右:“老牛缠住艾苦禅,弟兄们抽空放枪,我和胖子带孩子们走庙后小路!” 你走不了!艾苦禅冷笑着将水磨禅杖往地上重重一顿,除了灵官庙左右院墙和后面正殿屋顶各跃起一道人影。 “青阳堂主紫寒烟!”东面院墙上的女子身段妖娆婀娜,头戴青纱斗笠,青纱被风吹起容颜若隐若现,只见她左脸带着的铁面具凶暴可怖,露出的右脸却美艳无比,纤纤素手拿柄圆月弯刀,一滴鲜血从刀锋缓缓滑落。 “白阳堂主萧云天!”西面院墙跃起的书生看面容只有三十来岁,风流儒雅气度不凡,一头长发却是雪白,空着双手负在身后。 “红阳堂主练辟尘!”正殿屋顶上的中年人,腰间挂一只酒葫芦,生得面如重枣,顶着颗发红发亮的酒糟鼻,手握一柄长剑使个丹凤朝阳势,竟是渊停岳峙的气度。 秦林暗叫一声糟糕,一位魔教右使加上三位堂主,四名绝顶高手,还有五长老和数十位舵主香主,如果能混进京师出其不意突袭的话,恐怕连锦衣卫衙门都能铲平了,自己这儿只有小猫小狗三两只,肯定打不过他们。 “你们这些厂卫鹰犬,跑不了的,束手就擒——呃!”艾苦禅一边说,一边慢慢走来,踏进门槛的刹那间,忽然看见秦林一只手牵着狗蛋,一只手牵着阿沙,顿时说到嘴边的话卡在了喉咙口。 499章 身陷重围在线阅读 <!--t; 499章 身陷重围 - 500章 叛逆期的圣女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00章 叛逆期的圣女 <!--go--> 500章 叛逆期的圣女 与此同时,跃上墙头的三位堂主,神色也立刻改变,即使以他们绝顶高手的风范,眼神中也多了一丝慌乱。 那些刚刚冲进庙门,或者跃上庙门两边墙头的白莲教高手,胸佩银莲花的长老和三位堂主差不多,脸色阴晴不定;胸佩铜莲花的舵主、香主,原本是被蒙在鼓里的,见到阿沙之后立刻恍然大悟。 为什么圣教突然出动大批高手,为什么突然搞起了行侠仗义的勾当,不惜和改称北宗、十余年没有来往的雁北分舵翻脸,一定要救出这群小孩,为什么艾苦禅投鼠忌器不敢直接攻打灵官庙,要先和雁北分舵的人文比武比,至此全都有了答案。 阿沙,真名白灵沙,乃是白莲教本代教主的亲传女弟子,现在的白莲圣女,下一任的神功盛德光明至大圣教主! 混沌源自污泥启,白莲一现放光明,正因为白莲出淤泥而不染,所以每代圣女在成年之前,都要封住全身功力,以普通人的身份苦行修炼,或为乞丐、或为饥民、或为残疾、或为病患,感受世间众生之苦难,通过苦修试炼,将来才能继任白莲教主。 白灵沙以小乞丐身份在山东河北之地苦修,突然失去了踪迹,当地白莲教组织赶紧四下打探,打听到的结果却让他们啼笑皆非:由雁北分舵改称的白莲北宗,为了图谋大事,正在各地诱拐小男孩去阉割,他们把白灵沙也当成小男孩捉走了! 闭关修炼白莲朝日神功第九重莲台的白莲教主,得知消息之后立刻命令应劫右使艾苦禅率众高手北上营救。 艾苦禅在京师抓住一名北宗的坐探,逼问出他们准备请小刀周动手阉割被掠的男童,又把小刀周从家里掳走,逼问他孩童关押的地点和相关情况,然后艾苦禅亲手送小刀周上了西天,又匆匆赶到此处,和北宗的少教主石中天发生了冲突,为着圣女在他们手上,投鼠忌器,才答应他三场比武,结果仍免不了大动干戈…… 所以,看到一位锦衣卫指挥使牵着功力被封印、等于完全不会武功的圣女,白莲教众高手全都大眼瞪小眼,傻了! 秦林可不知道这些啊,他把两个小孩子护在身后,指着艾苦禅道:“喂,你长这么丑还出来吓人,有没有公德心?长得丑不是你的错,长得丑还出来吓人,吓到小孩子怎么办?本官如果是你,早就买块豆腐一头碰死了……” 知道秦林是在拖延时间,艾苦禅也被他气得嘴角直抽抽,咬牙切齿的恨不得把这朝廷鹰犬一口咬死,却又顾忌着圣女,不敢动手。 白灵沙躲在秦林身后,吐着小舌头偷乐,别看艾右使一脸苦相,他为人向来严肃,白莲教多少长老、舵主都怕他三分,没想到被这姓秦的锦衣卫指挥使一顿狂骂,气得和癞蛤蟆似的,倒也好笑。 看着秦林的背影,她“阴险”的笑笑,趁人不注意冲着艾苦禅悄悄打了几个手势。 胡闹!艾苦禅急得跟什么似的,把白灵沙瞪了一眼,不同意她的意思。 白灵沙却冲他做了个鬼脸:一脸苦相的老头子,你不是爱管我吗?现在你可管不着了,嘻嘻! 这时候有人过来,在艾苦禅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这位应劫右使终于咬咬牙,看了看秦林:“哼,朝廷鹰犬,算你运气好。弟兄们,大队鹰爪孙朝这边过来了,咱们先撤!” 青阳、白阳、红阳三堂堂主怔了怔,看看艾苦禅又看看白灵沙。 “艾老头,再见!”白灵沙躲在秦林身后,悄悄朝艾苦禅摇手,气得这位名震江湖的魔教右使哭笑不得,一张脸越发铁青,正应了他铁面杀生佛的名头。 来得快去得也快,白莲教南北两宗将地上死者的尸首抬起来,众位高手如潮水般退去,不一会儿就走得干干净净,除了地上墙上留着的血迹,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靠,真被我一顿骂,把那艾苦禅骂走了?”秦林摸了摸下巴,心说难道白莲教这次真的是来行侠仗义,为了避免北宗铸成大错,专程来救这些孩子? 虽然夸张了点,倒也不是全无道理,白莲教要发动百姓起事,就要与朝廷争取民心,和朝廷作对自然杀的尸山血海,但一般不会平白无故的滥杀无辜。 要是北宗真的劫掠幼童去阉割,一旦事情揭开,白莲教在民间的声誉就会大幅下降,不利于他们争取民心。 无论如何,能顺利救出这些年幼无知的孩子,避免他们成为癞痢头和疤脸那样可悲的丐阉,都算大功一件,对得起天地良心! 秦林打起精神安慰救出来的幼童,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只听得远处蹄声如雷,北镇抚司的大队精锐校尉蜂拥而来,洪扬善洪指挥一马当先,指挥若定如同诸葛之亮,气势十足好似那关云之长。 “这位锦衣指挥看起来倒像是有真本事,不像姓秦的……”白灵沙心头寻思,从后面看了看秦林。 圣教屡屡在姓秦的手上受挫,在总教听得人说他神目如电、洞彻幽冥,还以为是怎么个三头六臂不得了的,没想到见面不如闻名,就这么个贼忒兮兮、笑容特别招打的家伙,怎么看怎么不像啊,即使是他刚刚骗得那矮胖子团团转。 哪知洪扬善远远瞧见秦林就滚鞍落马,连滚带爬的扑上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涕泪交流:“属下救援来迟,要是连累长官伤到一根寒毛,属下就连死的心都有了!长官亲冒矢石,戮力王事,真真是我厂卫之中头号忠臣良将,属下等敢不尽忠效命,以血诚相报!对了,不知白莲教妖匪去了哪儿?” 白灵沙以手加额,得,诸葛之亮、关云之长变成了一马屁精…… 秦林则很没有形象的哈哈大笑:“哎呀,白莲教那些人被本官一顿发自肺腑的良言劝服,都自惭形秽,现在早四散跑远啦,应该追不上了吧。” 切!白灵沙对秦林的厚脸皮气乐了,现在她很怀疑自己留下来是不是明智的选择。 白莲教众人的确骑马跑远了,二十里外的一处林间空地,艾苦禅看了看北宗的“少教主”石中天,忽然戒刀出鞘,斜斜斩落,幻起一溜儿刀光。 石中天心如死灰,北宗的人则张口欲呼,却见那刀光在石中天身上打了个转儿,捆着他的绳索断成了一节一节的,每节只有寸许长短。 “你们走吧,十年前那件事,总教确有对不住你们的地方,”艾苦禅先是神色黯然,继而声色俱厉:“不过你们要是不知悔改,继续为了推翻朱明伪朝就和蒙古鞑虏勾结,或者干出抓幼童来阉割这种灭绝人伦的事情,莫怪总教清理门户!” 石中天揉了揉有些发麻的手腕,看了看艾苦禅,一言不发的率麾下众人离开。 等对方走远,青阳堂主紫寒烟皱了皱眉头:“艾右使,刚才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救圣女?鹰爪孙的援兵还远,看来他也不一定知道圣女的身份,咱们一拥而上,未尝不能救出圣女!” “我也想救圣女啊!”艾苦禅愁眉苦脸的,“可圣女用教中手语悄悄告诉我,这姓秦的锦衣卫指挥使是本教的强仇大敌,屡次破坏圣教的大计,她要趁着身份未曾揭破,潜伏到他身边,摸清他的底细,搞清楚为什么前段时间本教的计划会接连失败。” 紫寒烟、萧云天、练辟尘三位堂主闻言齐齐一震。 蕲州荆王府案、刺杀邓子龙案、雨花台案和漕银劫案,这几起大案都是白莲教精心策划、周密布置的,却接连被姓秦的破获。 谅他乳臭未干、区区小儿,倚仗什么就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和白莲教作对? 白莲教上下人等绝不相信秦林真是包青天转世、宋提刑复生,最大的可能性、最直接的怀疑指向,就是白莲教内部出了叛徒,而且是高层中间出了叛徒,将行动计划泄露出去,这才导致计划屡次失败,损兵折将! 而秦林本人,肯定只是朝廷鹰犬和那个叛徒抛出来吸引注意力的幌子!故作姿态,故意显得高深莫测,叫人摸不透他的底细。 对秦林这个幌子,就杀了他也没用,所以白莲教高手如云,却没有组织针对秦林的刺杀,只想留着他的小命,以便挖出他身后那个真正的叛徒! 现在圣女亲自出马,虽然冒不小的风险,但是只要身份没有揭破,查清秦林底细、揪出大叛徒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圣女果然对本教忠心耿耿,不惜以身犯险,深入虎穴,以前只觉得她贪玩、调皮、胡闹,没想到、没想到是咱们看错了……” 紫寒烟看着北面京师的方向,眼中满是敬佩。 幸好她不知道,以身犯险深入虎穴的白灵沙,这会儿正兴致勃勃的逗弄着秦林带来的那条大黄狗,揪它耳朵、扯它尾巴,玩得不亦乐乎…… 500章 叛逆期的圣女在线阅读 <!--t; 500章 叛逆期的圣女 - 501章 拖油瓶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01章 拖油瓶 <!--go--> 501章 拖油瓶 “汪汪,汪汪汪!”大黄狗在院子里狂奔,陆远志双手拉着拴狗的绳子,被拖着跑,累得直喘粗气,胖脸上全是汗水。 秦林坐在厅上,悠闲自得的喝着茶水,这条大黄狗就是他办案的战利品。 劫掠幼童阉割的案件告一段落,虽然没能抓住白莲教南北两宗的匪徒,但基本案情已经查清,更重要的是,所有的幼童都成功获救,他们会拥有一个完成的人生,没有谁会变成可怜又可悲的丐阉。 将幼童发还他们亲生父母时,那种骨肉相见的感人场面,看着那些孩子失而复得、父母儿子拥抱着喜极而泣的情形,秦林就由衷的高兴——至少我除了争权夺利、努力向上爬之外,还是实实在在替这些老百姓做了些事情。 秦林这番作为实在功德至大,按照徐文长的说法,因为秦林打击拐骗幼童阉九,连带民间自宫之风也受到遏制,今年九月十九整个京师不知几千上万的幼童逃脱了一刀之劫,老天有眼,积下的阴德将来冥冥之中自有福报。 那小刀周的老婆还算老实,秦林并没有难为她,反将原本充作赃物没收的两锭金子发还,只问她讨这条大黄狗。 这条狗是男主人一年多前开始喂的,又凶又恶得罪街坊,女主人并不喜欢,见秦林讨要正中下怀,没口子的答应送给他。 狗都怕恶人,似乎动物比人更能感应凶煞之气,大黄狗在别人手上又凶又恶,被秦林收养之后倒是格外老实。 秦林弄这条狗,就是看中它聪明、嗅觉也不错,想训练一下充当警犬,这不,在院子里设置了沙坑、木栅栏等障碍物,由陆远志牵着训练呢。 大黄狗没啥,可怜的陆胖子就有事了,跑得气喘吁吁,张着嘴哈呀哈的喘粗气。 “胖子真逊哪,还不如一条狗!” 清朗的童声发自阿沙口中,她已经洗白白了,换了女孩子打扮,穿着杏黄色的衣裙,头上梳着双丫鬓,脸蛋雪玉可爱,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灵动,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虽然年纪稚嫩,竟是少见的绝色,嘴角总是挂着一丝儿坏笑,更显得顽皮慧黠。 哪里是什么十岁左右的肮脏小乞丐?分明就是个十一二岁、身形还未长开的小美人儿。 这就是秦林的第二件战利品,或者按他本人的话来说,是“拖油瓶”了。 从灵官庙回来,别的孩子都干干净净的,就阿沙又脏又臭,秦林不由分说,把臭烘烘的阿沙像抓鸡似的拎起来,直接扔进了洗澡的大木桶,甚至动手搓她背上的泥巴,弄得阿沙几乎哭起来,秦林才没好气的甩下句好心没好报,悻悻走开。 哪晓得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洗出一桶黑水之后,赖皮小乞丐阿沙变成了娇美灵动、冰雪聪明的小姑娘。 府中登时轰传秦林出去一趟就捡回个小仙女,这种奇事青黛、徐辛夷、甲乙丙丁、侍剑等八卦女会不来看吗?一看就不得了,阿沙成了她们的宝贝,只要闲下来就忙着替她梳洗打扮,金珠玛瑙、绫罗绸缎直往身上裹——好嘛,敢情她们把阿沙当成洋娃娃啦! 阿沙也有说辞,可怜巴巴的告诉姐姐们,说她爹妈是逃荒的灾民,从小就被当成男孩子带,后来爹娘都死了,她也和其他小乞丐一样天当被子地当床,成天邋里邋遢的过活,脸上永远糊着泥,要不是洗干净了,都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儿。 可怜呐,青黛、徐辛夷越发同情心爆棚。 等秦林通知被拐儿童的家人将他们领回,连狗蛋也有周老憨带回家去了,唯独剩下阿沙没有去处。 秦林从那日灵官庙回来,就觉得这丫头古灵精怪的,架不住青黛、徐辛夷和一干同情心泛滥的女兵轮番轰炸,什么“咱们家还缺了她一口吃的”,什么“秦长官你不能见死不救”,没办法,只好把阿沙留在府上,可总是叫她拖油瓶。 阿沙呢,也丝毫没有寄人篱下的自觉,处处和秦林作对,当然也不会给陆胖子好脸色。 这不,看着陆胖子累得直吐舌头,她拍着巴掌直乐:“胖子,你真丢脸,还不如大黄呢!就是舌头吐出来,也比大黄的舌头短!” 陆远志一脸的悲愤,看了看阿沙,这叫个欲哭无泪啊:自从上次帮着秦林得罪了拖油瓶,不知怎的她就给女兵甲出主意,说陆远志实在太胖了,跟着秦大哥出生入死,将来遇到危险恐怕跑都跑不掉,不如让他牵着大黄一起跑,练练跑路的本事,紧要关头也好保命啊! 女兵甲想想也是,自家丈夫又胖,又不会武功,真要遇到危险岂不倒霉?立刻大发雌威,逼着胖子牵狗跑步。 可怜的陆远志就成为了悲催的牺牲品,每天被大黄拖着在院子里狂奔,正如阿沙说的,累得直吐舌头,真和大黄差不多了,而且、而且是胖版的…… “看什么看哪,”阿沙朝陆远志做了个鬼脸:“胖得跟猪似的,真要被别人捉住了,像杀猪一样把你杀了,到时候阿甲姐姐怎么办?听着,我、是、为、你、好!” 算你狠!胖子叹了口气,继续跟着大黄一路狂奔。 “拖油瓶,不要太过分哈,”秦林眯着眼睛,兄弟被欺负,做大哥的不得不出来讲数,他冷笑两声:“老子是锦衣卫,奉旨执掌诏狱,哼哼,你这样的小丫头抓进去喂老虎,连骨头都不剩一根!” 阿沙吐了吐舌头,咬着手指头眼泪汪汪的一副可怜相:“我~好~怕~呀~,笨蛋,你说我如果告诉徐姐姐,说你要抓我喂老虎……” 秦林无奈的挠了挠头皮,心说你哪儿有一点害怕的样子?丫演技比我还厉害! 当着青黛、徐辛夷两位姐姐的面,“秦大哥”叫得比谁都甜,装得比谁都可怜,背着人就叫“笨蛋”,秦林很想把这鬼丫头敲得满头包啊满头包。 想到敲她满头包,忽然看到阿沙头上梳着双丫鬓,秦林就邪邪的一笑,虎目精光四射,虎躯一震再震,“嗯,好像我看见福记丝绸庄又进了新货,对了,陈来顺银楼的手艺也不错,龙凤金钗和你的发型很相配,还有和大福金铺的珠冠头面……” 说罢,秦林摸着下巴不怀好意的望着阿沙,一副奸诈阴险的表情。 我的妈呀,救命!阿沙玉雪可爱的小脸儿立刻变成了皱皱巴巴的一团,气哼哼的瞧着秦林:“金钗、珠冠、还全副头面,秦林你干脆杀了我吧,不活了!” 阿沙最怕的就是被青黛、徐辛夷和众多姐姐梳洗打扮,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比三个女人还可怕的是十几个女人,这个说要替她梳双丫髻,那个说试试堕马髻,还有人说前面做刘海,然后再把各种首饰一样一样的试,可怜的阿沙就接近崩溃了。 要知道,顽皮慧黠的阿沙,平时最讨厌的就是梳洗打扮呀! “不行不行,阿沙这么可爱,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秦林不怀好意的看着阿沙,活像盯上小红帽的狼外婆。 心头一阵恶寒,阿沙只好装出乖宝宝的样儿:“秦大哥,别这么坏嘛,大不了、大不了咱们和好……” 这时候和好?晚了! 秦林阴险的坏笑着,不顾阿沙的苦苦哀求,起身去外面买那些东西。 “姓秦的我一辈子不会放过你!”阿沙在后面挥动着小拳头,然后很快就情绪低落下来,嘟着小嘴:“怎么办啊,梳这个双丫鬓就够可笑的了,要是被他买回来什么龙凤金钗、什么珍珠头面,我的天哪,我还是找块豆腐撞死吧……” 徐辛夷、青黛和朱尧媖一块回来,青黛又在京师开设了女医馆,因为秦林背后撑腰,做了太医的李建方又在杏林中发挥影响力,这次女医馆的开设非常顺利,开张三天,局面大好,朱尧媖听说之后,就央求表姐带她出宫去玩,这又跟着一块到秦林府上来了。 “秦姐夫没在家里吗?”朱尧媖四处看看,然后很快就发现了愁眉苦脸蹲坐在阶梯上的阿沙,善良的公主立刻善心发作:“呀,这就是姐夫救回来的那个阿沙?真的好可爱呀!” 救命~~阿沙垂着头,勾着背,就想开溜,可还没有溜走,就被徐辛夷抓住了。 徐大小姐很得意的展示作品:“表妹你看,我替阿沙梳的双丫鬓,好看吧?” 一点也不好看,丑死了,阿沙心头这么说。 “好看啊好看!”朱尧媖拍着手直乐。 咦,阿沙注意到她胸口戴着一块五爪团龙玉佩,这是皇家之物啊,难道她就是那位长公主? 哼哼,姓秦的府上果然不简单! “是啊,徐姐姐替我梳的,”阿沙冲着朱尧媖甜甜的一笑。 漂亮美少女的亲和力果然无敌,很快她们就玩到了一起,当然,是三位姐姐把小妹妹当成模特,不停的摆布,可怜的阿沙强忍不耐,小嘴撅得可以挂油瓶。 秦林提着包东西,施施然从外面走进。 “糟糕,我的死期到了!”阿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想到什么凤钗,什么珠冠,她简直抓狂。 “阿沙,这是给你的哦,”秦林在老婆和小姨妹面前表现得极有爱心。 阿沙扭着头不看那些“刑具”。 秦林坏坏的笑着:“奇怪了,连绿豆糕都不吃吗?” 阿沙转头一看,立马眼睛放光:盒子里并不是什么珠冠首饰,而是整整齐齐、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绿豆糕! 于是这个家伙自动无视了秦林,直接抓起两块塞进嘴里,狠狠嚼着,好像在咬秦林的肉…… 501章 拖油瓶在线阅读 <!--t; 501章 拖油瓶 - 502章 身负天命?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02章 身负天命? <!--go--> 502章 身负天命? 秦林安排北镇抚司密探打听消息,终于有了回应,他和师爷徐文长在书房里翻看着来自不同渠道的密报,两人都是眉头紧锁。 拐骗幼童阉割案,本身的案情已算告破,查明了幕后黑手是白莲教北宗,救出了全部被拐幼童。 但对方的目标究竟是什么?相信对方绝不会是想把幼童们弄去做丐阉。 很明显,以推翻朝廷为己任的白莲教,这次直接把阴谋指向了紫禁城,因为只有皇宫里面才用得着这么多太监! 那么白莲教的阴谋到底是什么,南北两宗的分歧源自何处,对方在宫中有没有内应,这些都是北镇抚司亟待查清的问题。 厂卫特务机关绝非浪得虚名,秦林这位北镇抚司的大特务头子令出法随,整个北司体系都高速运转起来,从官府、民间、黑白两道等等方向打探消息,很快把详尽的资料汇总到了秦林的案头。 白莲教南北两宗的分野,还得从嘉靖三十三年说起,就在南方五峰船主汪直纵横三十六岛的同时,当时的白莲教长老赵横北化名赵全,因朝廷清剿大军步步紧迫,便率雁北分舵教徒万余人越过长城,投靠了与明朝有世仇的俺答汗。 白莲教从元朝建立之初就与鞑虏誓不两立,韩山童、刘福通、铁冠道人张中、彭和尚彭莹玉等人都是反元义军的首领,功在千秋、名垂青史,天下尽人皆知,总教又怎么会容许赵横北投靠蒙古鞑虏? 于是总教从此不再承认赵横北的长老身份,与逃到塞外的雁北分舵也中断了联系。 赵横北一心要借俺答汗的势力推翻夺取圣教江山的朱明“伪朝”,雁北分舵的教徒也因为官军清剿而与朝廷结下了血海深仇,既然总教对他们的行动不予支持,就干脆自立教门,改称白莲北宗。 赵横北也算得上一代枭雄人物,在塞外做下极大的事业,勾结俺答汗,修造板升城,开荒放牧,招引十余万部众,并时时刻刻策动俺答汗铁骑叩关进攻明朝,彻底从魔教头子、起义首领变成了汉奸。 不料十年前张居正主持俺答封贡,种种机缘,一向和明朝敌对的俺答汗竟然与朝廷达成了和解,成为天朝的一方藩属。 时移势易,俺答汗不再需要赵横北这个汉奸,便与明军里应外合,突袭板升城、捉拿赵横北,由朝廷将他押赴京师,凌迟处死。 当时白莲北宗的处境极其艰难,无奈之下向总教求援,但总教方面并没有伸出援手,从此双方的裂痕进一步加深,就算不是势同水火,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几乎没有了系出同门的香火情。 前面这些资料,因为当年朝廷在俺答汗配合下,捉到包括赵横北在内的不少白莲北宗高层,缴获许多秘密文件,所以比较详尽,而从十年前赵横北凌迟处死之后,厂卫的工作重心南移到南方的白莲总教,关于白莲北宗的文档记录就变得模糊了许多。 只知道白莲北宗并没有覆灭,当年赵横北在俺答汗庇护之下势力发展很快,长城沿线的蓟州、大同、宣府这些地方都是他派的传教大师兄,总教反而插不下手,之后赵横北本人虽被凌迟处死,白莲北宗秘密传教的基础还在。 另外,赵横北的徒弟叫做石自然,厂卫方面怀疑目前是他在主持白莲北宗。 “石自然?”秦林看到这里就把卷宗拍了拍,“那天白莲教内讧时,我听艾苦禅提到过这个名字,如果没记错,主持掳掠幼童阉割一案的那个‘少教主’石中天就是这个石自然的儿子,嗯,现在确实是他在主持白莲北宗。” 徐文长皱着眉头,几乎把颔下那几根灰不灰、黄不黄的胡须揪断:“白莲北宗在江湖上声名不显,更因当年遭逢大变,行事比总教更为隐秘,针对朝廷的手段也更为偏激,尽管他们实力不如总教,但以当年投靠宿敌蒙古鞑虏、这次又掳掠幼童阉割的案件来看,简直就是不择手段!” “而且我怀疑,北宗在宫里有内应!”秦林挠着头皮,可现在面对卷宗,他也一筹莫展。 长城沿线万余里,当年都是赵横北的传教范围,谁知道白莲北宗把总部设在哪里?要找宫中内应,可紫禁城里头宦官千千万万,难道把上到冯保下到张小阳的太监全都抓起来审问?别说秦林没那个权力,还有大汉将军、旗手卫、金吾卫都在宫中当值呢,也脱不了嫌疑啊! 具体个案可以由证据入手,剥茧抽丝查明真相,但这种大海捞针的悬案,即使是后世也得动用大批警力,采取入户调查、大规模摸排、圈定重点嫌疑、二十四小时蹲守等手段才有希望破案。 法医和刑警都不是神,很多时候笨办法虽然笨,却是最有用的办法。 偏偏这些办法,秦林目前一样也不能用,真叫他浑身有劲儿没处使,和徐文长相对苦笑。 一阵咯咯的笑声从窗外传来,阿沙坐在竹编摇椅上晃晃悠悠,没心没肺的把各种零食往嘴里塞。 书房里两个愁眉苦脸的家伙互相看看,不约而同的想:“唉~到底还是她最开心哪,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愁……” 坐在书房外面偷听的阿沙,小脸上挂着坏笑:哼,两个笨蛋想知道北宗那伙叛徒的事情吗?干嘛不来问我?不过,问我也不会告诉他们,嘻嘻! 臭烘烘的小乞丐变成了香喷喷的小仙女,阿沙在秦林府邸的日子别提多惬意了,没有做白莲教主的师傅逼着她练功,没有一脸苦相的艾右使唠唠叨叨的讲圣教屡次起兵反元抗击蒙古鞑虏,被朱元璋篡夺基业之后,历代教众如何前赴后继和伪朝战斗的光辉事迹,也不用看高左使那张阴恻恻的死人脸…… 相反,这里有好玩的、好吃的,没事儿就去捉弄陆胖子和大黄狗,在教中虽然前呼后拥,可哪儿有这里自由自在? 想到卧底秦府的主意,白灵沙简直就把自己佩服得要命:本来吧,苦行修炼刚过了五个月,还剩下足足七个月的考验,不是装成瞎子、跛子,就是又脏又臭的小叫花,简直又无聊,又讨厌,像个泥猴似的,身上臭得连自己都嫌。 “呼呼~~还是现在这样舒服啊!”阿沙晒着初冬的暖阳,舒舒服服的把四肢伸展开,霸占了原本属于秦林的摇椅,抓起从徐文长手里敲诈来的上虞甜栗子,往空中一抛,那甜栗子就划着弧线落入她张开的嘴里。 摸摸圆滚滚的小肚子,这日子过得,惬意啊! 要是没有徐姐姐、李姐姐她们整天把阿沙当成洋娃娃打扮,那就彻底完美了。 至于为圣教打探消息,从秦林这个幌子身后揪出真正叛徒的使命,阿沙不说全然忘到了脑后,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心不在焉。 忽然西边天空中一只风筝飘飘荡荡,扎成鸳鸯形状,那鸳鸯的口中还衔着一支莲蓬。 看见这只风筝,阿沙立刻像被什么东西咬到一样,立刻从摇椅上跳起来,左右看看,鬼头鬼脑的从后院花圃的小门溜了出去。 她在路上停停走走,一会儿花两个铜钱买了串糖葫芦,一会儿又对吹糖人产生了兴趣,七弯八拐,最后走进了两里外的一间民房。 应劫右使艾苦禅,青阳堂主紫寒烟,白阳堂主萧云天和红阳堂主练辟尘已经等在了这里,见到阿沙,齐齐把腰一弯,双手在胸前做莲花盛开之形:“参见圣女!” “好了好了,有什么事情找我啊?”阿沙一脸的不耐,心头则有些忐忑,生怕他们逼自己离开秦府继续苦行。 艾苦禅看看阿沙,穿着湖湘所产极好的丝绒夹衣,头上梳着双丫髻,一条腰带看起来不显眼,佩的却是宝玉,就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 要说钱财,白莲教百年来能和朝廷相抗,也不缺奇珍异宝,但教中认为人身只是皮囊而已,真空家乡才是归宿,所以生活并不奢侈,见了阿沙的打扮,艾苦禅就劝道:“圣女殿下,别怪艾大叔多嘴,您可别上了朝廷鹰犬的当,忘了圣教的根本,须知这世间劫数本是苦难,唯有弥勒下降、明王现世才有今世福报,其他一切口福眼福俱是身外尘土……” 艾苦禅总拿圣女的高标准严要求来教训阿沙,根本不懂她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这番教训适得其反。 阿沙眼珠滴溜溜一转,指着自己鼻子:“啊哈,艾老头以为我过得很开心?告诉你们,我是勉从虎穴暂栖身,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的,那秦林又凶又狡猾,手下徐文长老谋深算、陆远志扮猪吃虎,他们都是圣教的强仇大敌,我为了圣教去卧底,连晚上睡觉都睡不着,看看看,这里白头发都长出来了!” 说着说着,阿沙就把头发揪着给艾苦禅他们看,反正手里抓着一大把,别人也没看出哪根是白的。 她当面撒谎脸不红,倒是说到秦林等人的时候有些儿不好意思,是啊,又凶又狡猾的家伙买绿豆糕给她吃,老谋深算的徐老头被她把托人从绍兴带来的零食全敲走了,扮猪吃虎的陆胖子每天和大黄一起跑得累死累活…… 艾苦禅想想也觉得阿沙不容易,总算放过她,点点头道:“圣女殿下的事情,属下已禀报神功盛德光明至大圣教主,她老人家说,查明朝廷鹰犬秦林和本教高层叛徒的事情,远比苦行修炼更加重要,圣女殿下接下来的苦修,就改作在秦府卧底。” “啊,师傅真好!”阿沙高兴得眼睛都亮了,可接下来又有点儿惭愧,觉得似乎这段时间在秦林府上没做什么事情,有些对不起师傅,毕竟在白莲教总教,身为圣教主的师傅是真心实意对待自己的呀! 忽然艾苦禅对着三位堂主点点头,“动手吧!” 只见青阳、红阳、白阳三堂主移形换位,成品字形将阿沙围在中间,六掌齐出,齐齐击在她胸腹之间,艾苦禅则凌空跃起,出手如电,一掌拍向她头顶百会穴。 阿沙起初吓了一跳,随后便感觉到三堂主掌心透过来的力道绵绵沛沛,她十二正经、奇经八脉顿时暖融融一片,此时艾苦禅一掌击在百会穴处,真气灌顶而入,充盈经络之中,如潮水般冲刷,被师傅封住的任督二脉登时打通。 艾苦禅飘然落地,微微一笑:“事关重大、圣女任务艰巨,您被封住的功力,圣教主命我们出手解开。” 阿沙的功力是她师傅、白莲教主亲自出手封印的,艾苦禅等人可没那么深厚的内功,必须一起出手。 “吓死我了,先说一声好不好?人吓人会死人的!”阿沙没好气的白了艾苦禅一眼,可笑这位江湖上威震四方的铁面杀生佛,此时只会咧着嘴赔笑。 功力被解开,阿沙对准桌子上摆着的铜茶壶弹弹手指,远隔三尺劲风就撞得茶壶咚咚作响,她就嘻嘻直笑,眼睛眉毛都弯到了一处,好像小孩子又重新得到了失去已久的玩具。 “启禀圣女,”艾苦禅又道:“圣教在南方还有布置,既然您功力解开,便有了自保之力,属下等奉圣教主之命,还要往南方一行……” 阿沙巴不得他们快走呢,接连挥手:“快走快走,这里有我一个人就能应付了,对了,没什么事儿我先回去了,出来太久会被怀疑的。” 说着,阿沙就蹦蹦跳跳的跑远了,留下四位面面相觑的白莲教高手。 “这位圣女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啊,”艾苦禅脸拉得更像苦瓜了。 紫寒烟也有些迷惑不解,想了想,坚定的握紧拳头:“圣教主以本教秘术,观星象、查命理、推术数,算定阿沙将来做教主一定会中兴圣教,大约两三年前圣教主更是说星相发生了难以揣测的极大变化,或许是无生老母降下了法旨,所以天道转移、天命改变,阿沙甚至会成为推翻朱明伪朝的关键……” 这个蹦蹦跳跳、聪明慧黠的阿沙会推翻朱明皇朝?恐怕说她会水淹蚂蚁窝、掏鸟蛋、捉弄大黄狗更令人信服吧。 可在白莲教四位高手心目中,这是无可置疑的,他们信心十足的点点头,以崇敬的心情,目送阿沙的身影消失在小巷深处…… “好像秦大叔上午打赌输了,还欠我一盒点心,究竟是叫他去买盒桂花饼,还是桂花饼,还是桂花饼呢?”阿沙舔了舔嘴唇,最终确定了目标:“看来我是真的想吃桂花饼了。” 502章 身负天命?在线阅读 <!--t; 502章 身负天命? - 503章 蓟镇之行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03章 蓟镇之行 <!--go--> 503章 蓟镇之行 阿沙溜回府中,满心欢喜的去找秦林敲那盒桂花饼,与此同时秦林的房间里面,青黛和徐辛夷正在替他收拾行装。 青黛安静娴雅的坐在圆凳子上,在小药箱里翻翻找找,收拾出一大盒药丸和散剂,一样一样的放进行囊:“现在已是秋末冬初,边塞上更是寒冷,秦哥哥要注意身体哦,这个六味地黄丸滋阴补肾,只有肾气足就不畏严寒。” “那么这个呢?”秦林笑眯眯的看着小丫头忙乎,将一包散剂放在掌心颠了颠。 “桂枝散,”青黛轻轻巧巧的坐在秦林身边,给他解释:“辛温解表,专治外感风寒,万一秦哥哥有个头疼脑热的,就可以先对付过去啦。还有还有,旁边这种蜡封着的小丸子是牛黄解毒丸,北边风大,如果遇到风火牙痛、咽干咳嗽、口舌生疮,它疗效很好呢!” 秦林看着一盒子片、散、丹、丸,无奈的摸了摸鼻子:好嘛,这是准备开药铺子吗? 娇憨可爱的女医仙,正歪着头满怀关心的看着他呢,小嘴儿紧紧的抿着,清澈透明的眸子写满了不舍。 秦林又怎么舍得拒绝呢? 他捏了捏青黛的小手:“好,秦哥哥都带上,我的小师姐,你可以放心了吧?来,嘴一个!” “厚脸皮,”青黛咯咯娇笑着躲开。 徐辛夷叉着大长腿、弯着小蛮腰,把大衣箱里面的衣服一件接一件的丢出来:“奇怪,怎么找不到了呢?天这么冷,我以前做的那件花斑豹皮战袄……哈哈,找到了!” 秦林以手加额,心说老天何其不公,我把它藏在箱子最底下,居然还是被你翻出来了。 徐辛夷把那件左边长右边短前襟歪后摆斜的豹皮袍子往秦林身上套,饱满的面庞眉飞色舞:“穿上试试,瞧,这是我亲手缝的唯一一件衣服呢,秦林你很荣幸啊,哇哈哈哈……” 秦林满脸悲愤:“荣幸啊荣幸,穿这身我简直高兴得快疯啦,简直恨不得在上面贴张纸,就写‘魏国公府大小姐亲手所缝’,叫满城都知道我老婆的针线手艺!” 切!徐辛夷白了秦林一眼,并不生气,侧过脸儿,蜜色的脸蛋冲着秦林,闭上了漂亮的杏核眼。 嗯嗯,还有一个呢?秦林冲着青黛坏笑。 “秦哥哥最讨厌了,老是欺负徐姐姐和我,不过现在就要出远门了,就让你亲亲吧,”青黛笑嘻嘻的,也踮起了脚尖,水晶般清澈的眸子轻轻闭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两个老婆都乖~~”秦林左手抓着徐辛夷的翘臀,右手挽着青黛的纤腰,同时将两位美人儿揽在怀中,亲亲这个又亲亲那个。 呀!一声清脆的低呼从门外传来,阿沙用两只手捂住眼睛,不停的往后退,嘴里还不停的说:“没看到没看到,我什么也没看见,你们继续……” 秦林怀中两位美人儿吃了惊吓,徐辛夷咚的一下跳开,待看清是阿沙,她蜜色的脸蛋就布满了嫣红,青黛则伏在秦林怀里,藏着脑袋,咯咯直笑。 阿沙假装惶恐,捂着眼睛从指缝里看着秦林,嘴角则微微翘起,一副奸计得逞的小坏样儿。 秦林朝这鬼丫头一竖中指:假装没看到,你转身溜走就是了,偏要大声喊出来,还假模假样的捂着眼睛,算你狠! 嘿嘿嘿嘿,阿沙悄悄朝秦林做了个鬼脸,一边捂着眼睛往后退,一边嘴里继续叫:“哎呀,刚才秦大叔要啃两位姐姐的脸呢,不知道他啃得痛不痛?两位姐姐怎么不啃他呢?” 徐辛夷和青黛情知这丫头弄鬼,心头又好气又好笑,想到和秦林做的那些事情,又忍不住心如鹿撞,脸色越发姹红。 鬼丫头也够坏的,她叫秦林大叔,却叫徐辛夷和青黛是姐姐…… 阿沙正在得意忘形,冷不防秦林冲出来,一把就抓住她细嫩的胳膊。 或许是武功被封印太久,阿沙都快忘了自己,慌着叫道:“我是小孩子,秦大叔你可不准欺负小孩子,两位姐姐你们看他……” “看看看,看个屁啊,非礼勿视懂不懂?”秦林屈着手指,在阿沙脑袋上一顿乱敲:“我看你背后有株仙人掌,还在往后面退,再退一步你就撞到仙人掌啦,扎你一屁股的刺!” 可不是嘛,阿沙身后真有一株茂盛的仙人掌,是佛郎机人运来的,在这时候属于非常珍惜的花卉,所以摆在这里,只见它生满了一丛一丛的锋锐尖刺,要是阿沙撞上去,还不被扎成马蜂窝? 阿沙自己看看也吓了一跳,忍不住把小屁屁捂住,嘴上仍不服气:“切,大叔你有这么好心?你是担心这株名贵的仙人掌吧!” 青黛和徐辛夷互相看了看,齐齐摇了摇头:秦林不是很会逗小孩子吗,怎么和阿沙一见面就吵得不可开交,好像老鼠遇到猫? 青黛一把将阿沙搂在怀里,摸着她的头顶:“阿沙,秦哥哥要去蓟镇办事,这几天你就不能找他、陆远志哥哥和阿黄玩了哦,不过女医馆那边闲下来,我会来陪你的。” “本来我也想去蓟镇玩的,”徐辛夷嘟着嘴,挠了挠头:“可是几天之后是定国公府我那嫂子的生日,亲戚里头凡是女眷都要去……好了阿沙,这几天我带你玩吧,一定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像小仙女一样!” 打扮、漂漂亮亮、小仙女?这些词儿每从徐辛夷口中吐出一个,阿沙的嘴巴就张大一分,想到接下来被两位姐姐收拾打扮的日子,鬼丫头就很想学会隐身法,叫你们都看不见我啊看不见我。 可白莲教的武功再神奇也没有隐身法,想到接下来的日子,阿沙预感到自己的“悲惨遭遇”。 “秦大叔要去蓟镇,我就惨了,那些双丫髻、堕马髻、金凤钗、银步摇,会要了我的老命……咦,蓟镇,那不是戚继光练兵的地方吗?” 阿沙忽然间灵机一动,冲着秦林甜甜的笑:“秦~大~叔~~” 我的娘诶,这声音甜的发腻简直像喂了半斤白糖,秦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把脸一板:“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拖油瓶,你有什么阴谋?” 阿沙抱着秦林的手臂,身子像绞股糖似的扭来扭去:“蓟镇有长城,阿沙要看长城嘛,秦大叔最好了,一定不会拒绝吧?” 秦林阴险的笑着,根本不为所动。 真是个狠心肠,连我这么可爱的小孩子都不甩,实在太过分了!阿沙这样想着,又转移了火力,把手往脸上一揉,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呜呜,青黛姐姐,徐姐姐,阿沙真的很想看长城啊,而且、而且我这一路也会做事情的,我帮秦大叔牵马、挑东西、赶车……” 徐辛夷横了秦林一眼,摩挲着阿沙的头顶:“阿沙这么可怜,秦林你就带她去嘛!” 青黛也安慰着阿沙,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希冀的看着秦林:“就是嘛,我的秦哥哥要有同情心,要会照顾小孩子!” 服了你们!秦林没好气的答应了,然后一把抓住阿沙的后颈,漂亮的小仙女、白莲教的圣女殿下,像条猫猫狗狗似的被他提在手里,走到门口,照屁股一脚远远踢走。 “哇,秦哥哥你太过分了,阿沙还只是个小孩子!”青黛撅着嘴,柔声埋怨秦林。 秦林撇撇嘴,被踢飞的阿沙已经揉着屁股爬起来了,还冲着他呲牙呢! “幸好阿沙没受伤,”徐辛夷也白了秦林一眼,拧着他的胳膊:“你呀你,怎么可以对小孩子这么野蛮呢?” 这两面三刀的鬼丫头,我还算客气呢!秦林坏笑着把房门和窗子通通关上,转身就露出了“狰狞”的嘴脸:“其实,还有更野蛮的。” 预感到要发生什么,徐辛夷和青黛登时心如鹿撞…… 阿沙满头秀发被秦林抓得像个鸟窝,洁白的衣裙在屁股位置留着只大脚印,别提多可怜了。 女兵们对这一幕早已见惯不惊,纷纷摇头叹息:“唉,真是可怜哪,秦长官什么都好,怎么一点儿也不让着她呢,她还是个小孩子嘛!虽然调皮了点,捉弄得陆长官整整瘦了一圈,又害得大黄见了她就怕得缩墙角,连厨房的老黄和花园的老李都因为怕她干脆辞工不干了……不过,终究只是个小孩子嘛,还这么可爱!” “可爱”的阿沙带着无辜的弱弱笑脸,博取了空前的同情心,最后牵着大黄夺到了偏僻的后院。 “呀呀呀呀呀,秦林我要杀了你!” 狂化的阿沙咬牙切齿,好看的大眼睛“凶光毕露”,冲着一块大太湖石拳打脚踢,不过怎么看都是小孩子发脾气而已,就连她咬牙切齿的样子都是那么天真可爱。 “阿沙还真是可爱呀!”看到这一幕的人们都这么说,或许他们没注意到大黄是怎么瑟缩到一边,像发了疯似的猛摇尾巴。 发泄完毕的阿沙,终于牵着大黄离开,脸蛋上挂着甜甜的笑容。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园丁老胡走进花园,他随手撑到那块太湖石上,不知怎的,这块石头就突然四分五裂,碎成了七八十块。 “奇怪,好端端的石头怎么碎了?”老胡百思不得其解。 503章 蓟镇之行在线阅读 <!--t; 503章 蓟镇之行 - 504章 见红了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04章 见红了 <!--go--> 504章 见红了 秦林的蓟镇之行,是受戚继光所邀,九月二十八日蓟镇将举办冬季降雪之前的最后一场大操演,名为魏国公呈献、实则秦林发明的掣电枪和迅雷枪已经装备了不少,所以请他前往观看。 另一方面,锦衣卫北镇抚司负责间谍与反间谍工作,在边境地区布置了情报网,触角甚至伸向朝鲜、安南、暹罗,蓟镇防务为京师北部屏障,是北镇抚司的一个工作重心,秦林此去也有视察当地锦衣卫机构的打算。 蓟辽总督在京师东北面的密云县开府,距离京师约一百多里,蓟镇总兵府则设在京师东面三百里外,遵化城与长城喜峰口之间的三屯营。 蓟镇设置的目的主要是牵制九边其他边镇及京营,起到防备叛乱的作用。同时,考虑到其余边镇一字拉长,戍守防线长达数千公里,兵员分散,因此设置蓟镇以为抵御蒙古入侵的预备防线,与京营起到相互照应的作用。 蓟镇官兵员额,永乐时期初定为八万五千人,万历年间增长至十万人以上,九边中仅宣府、大同可与之相比。 目前统帅这十万貔貅的,正是秦林的老朋友,以抗倭闻名天下的大帅戚继光。 这位大帅做人极其长袖善舞,虽然知道秦林不喜欢那些虚头八脑的东西,照样派了侄子戚金领着精锐边军充作仪仗,远迎到两百里外——京师距离蓟镇三百里,戚金这远迎,都快摸到京师的城墙根儿啦! 秦林坐着极大极宽敞的黑厢马车,鲜衣怒马的锦衣卫缇骑前呼后拥,旌旗迎着北风烈烈飞扬,黑底金漆官衔牌高书着“锦衣卫指挥使”、“昭勇将军”、“督北镇抚司办事官校”、“奉旨提点诏狱”,前面戚金率领一队边军火枪手开道,后面又是一队边军铁甲精骑压阵,当真是威风凛凛。 可不,莫说官道上走的人见了咋舌,连路边的野狗见了这阵势都夹着尾巴嗷呜一声,跑得远远的。 “哇哈哈哈~~”秦林端坐车厢之中,掀开车帘看看外面,觉得现在的场面实在很具备厂卫大魔头隆重出场的气派呀! 当然,除了车厢里头这个完全不知所谓的鬼丫头…… 大黄乖乖的趴在车厢地板,阿沙也四仰八叉的躺在厚实暖和的绒毯上,把脑袋舒舒服服的枕在大黄的身上,可怜的狗本来又凶又恶,偏偏现在乖得像只哈巴狗,让阿沙枕着自己的身体,丝毫不敢反抗,还讨好的摇着尾巴。 不仅如此,阿沙还找到了马车的暗格,把里面藏着的食物全都翻出来,云片糕、蜜饯、雪枣、绿豆糕……接二连三的往嘴里塞,吃得小肚子圆滚滚的。 秦林看着这家伙就来气,完全不知所谓嘛,莫名其妙的小叫花子,忍不住把一叠文件往矮几上重重一拍:“吃,就知道吃,嚼那么多甜食,将来长一嘴的蛀牙,疼得你哭!” 阿沙懒洋洋的躺着,细嫩的手指头拈着颗雪枣:“哎,这雪枣做得不错,又酥又软,可惜放的白糖,要是用枣花蜜那就更美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那雪枣是临行前去相府拜辞,张紫萱亲手做了送给秦林的呀!看看接二连三都被阿沙塞进了嘴里,他一记虎扑:“别吃了,给我留几个!” 居然抢我的雪枣?阿沙手上一轻,才发觉雪枣已经到了秦林手里面,她立马像条被激怒的猫,嗖的一下从地上弹起来,张牙舞爪的和秦林打。 “你已经吃了八个,最后一个是我的!”秦林抓着阿沙的头发,把她脑袋往车板上摁。 阿沙竭力反抗,力气大得出奇,反身给秦林一记背摔:“大叔吃那么多糖干什么?我是为了你好才把甜食都消灭掉!” “我靠!”秦林被摔得七荤八素,实在没想到拖油瓶力气居然有这么大,站起来就冲过去,可还是晚了一步,阿沙已经把雪枣往空中一抛,在秦林绝望的目光中掉进了她嘴里。 气死我了!也许是习惯了阿沙的超强抗打击能力,也许是屡次被拖油瓶所欺,盛怒之下的秦林完全没把她当成女孩子,伸手就抓着她下巴扳,手指头伸进她嘴里去挖。 阿沙想也没想,直接一口咬下。 啊~~~秦林惨叫着把手指头缩回来:“你属狗的?” 看看秦林手指上有血,阿沙也吓了一跳,又开始装可爱,大眼睛忽闪忽闪:“啊,大叔你被谁弄伤了?疼不疼?我给你吹吹吧,妈妈说吹吹就不疼了……” “哼哼,还装,还装,我看你还装!”秦林冷笑着抓住瑟瑟发抖的阿沙,像踢皮球似的一脚踹出去,把拖油瓶踹得像块橡皮膏似的贴到了墙上,然后在地心引力作用下缓缓滑落。 大黄狗趴在地上,用一只前爪遮住眼睛,圆圆的狗眼里写满了惊悸:人类,真是太可怕了…… 见血了!秦林看看右手食指上,深深的一道牙印,流了些血出来,便伸头出车厢:“有白纱布吗?出血了!” 陆胖子和牛大力都在后面车上,负责引路的是戚金,他刚才听见马车里有异常的响动,就躲得远远的,马车里的小女孩虽然年纪很小,可谁知道秦长官会不会…… 实在没想到,秦林居然会出言要白纱布,戚金怔了怔,神色立刻变得极其古怪,赶紧找了块递进去。 秦林拿到纱布,回头看了看阿沙,也有些后悔刚才太夸张,怕把小女孩打伤,可他看到的一幕是,刚刚还被踢得贴到马车壁板上的阿沙,又懒洋洋的枕着大黄,抓着甜栗子开始奋战了。 “看什么看,”阿沙剥着甜栗子,冲着秦林翻翻白眼。 靠,拖油瓶是不是人哪,这抗打击能力也太强了吧,秦林摸着头不明所以,但想想可能做小叫花的整天被人打、被狗咬,大概身体比寻常人格外皮实吧,说起来和拖油瓶打了不知多少,好像她身上连一点伤痕都没有,反而是自己伤痕累累…… 忍着痛把流出来的一点血擦掉,用干净的布包扎起来,秦林把染了鲜血的纱布随手从车窗丢出去。 一团白纱布,中间鲜血殷红,戚金和弟兄们看到这一幕,全都怔怔的瞧了瞧车厢,所有人心头都忍不住骂了句:禽兽! 当然他们不知道秦林根本就是禽兽不如,这个可怜的家伙忍着手指头疼,把文牍资料翻得哗哗直响,瞧着那剥糖炒栗子的阿沙就想把她一脚踹出去。 “喂,大叔还在生人家的气啊?”阿沙讨好卖乖的笑着,蹭到秦林身边。 秦林白了她一眼,“拖油瓶滚开!” “大不了请你吃糖炒栗子啰,我刚剥的,”阿沙把一叠剥好的栗子放在秦林手边,半晌看他没反应,忍不住问道:“怎么不吃?切,大叔不可以和小孩子生气的。” 秦林没好气的甩出两个字:“手疼。” 忽然嘴里被塞进了一颗栗子,阿沙的手指触在秦林嘴唇上,冰冰凉凉的。 “好了啦小气的大叔,我喂你行了吧!” 秦林也不理她,自己翻看文牍。 阿沙咯咯笑着,一边喂秦林吃栗子,一边低着头看他的文牍,原来是篇关于白莲教的文件,立刻就吸引了阿沙的注意力。 又见秦林在文件上批点,阿沙忍不住问道:“秦大叔,你们厂卫对付白莲教,可我听说有些地方,白莲教的名声比你们朝廷鹰犬还要好呢!” “那有什么,骗骗老百姓罢了,”秦林随口一说,连头都没有抬。 阿沙灵动慧黠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又道:“骗老百姓?我看不是吧,推翻蒙元鞑虏、光复华夏的红巾军,都是当年白莲教发动的,铁冠道人张中、彭莹玉彭和尚,对了,听说连太祖洪武爷都参加过白莲教呢!” 秦林这些日子也在分析白莲教在长达千年的历史长河中,总和朝廷作对,却总是无法扑灭的原因,要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非但明朝没有剿灭他们,甚至到了明朝灭亡百年之后的乾隆年间,白莲教女教主王聪儿还发动了给予清朝沉重打击的大规模起义! 白莲教长盛不衰,永远被打压却无法消灭,白莲圣火永不熄灭,其秘密到底在于何处呢? 秦林绝不相信这仅仅是宗教的力量,他这些天翻看卷宗,也有了一些自己的心得体会,但还没来得及系统的整理,既然被阿沙问起,反正闲极无聊,便和这小女孩说一说,也算是另类的渔樵问答。 “破坏,永远比建设更容易,”秦林给出了他的答案,“如果不发生某些根本的改变,白莲教在和朝廷争夺民心上,永远占据优势,这是它的长处,但轮到它自己建立朝廷的时候,曾经的优势和劣势便发生了转变!” 阿沙眨巴眨巴眼睛:“我,不太明白大叔的意思。” 秦林哂然一笑,慢慢给阿沙解释。 比如说官府对贫苦百姓来说,就是征丁征粮、管着他们,遇到贪官污吏还要肆意搜刮乃至欺压百姓,而朝廷整军备战抵御外侮、整修水利疏浚黄河以防水灾,设立衙门维持基本治安,等等的事情却离底层百姓比较远,普通人认识不到。 相反,白莲教处心积虑要造反,自然在民间施药画符念经治病——从汉末黄巾张角一直到元末的铁冠道人、彭莹玉,想造反先在民间施药治病以收拢民心就是百试不爽的老套路了。 对一个穷苦老百姓来说,官府只会征丁征粮,白莲教则画符施药治病,官府的老爷高高在上,白莲教的传教师兄和蔼可亲,他又不懂朝廷还要办练兵、治河这些大事,他也不知道白莲教的笑脸后面,还包藏着要他将来造反流血掉脑袋的祸心……你说在他心目中,白莲教和官府哪个更加可亲可爱?哪个名声更好? 所以,这才是千百年来历朝历代拼命打击白莲教,白莲教却始终无法禁绝的根本原因! 但是这套东西,轮到白莲教自己建立朝廷的时候,就没有用处了,难道真像它宣传的那样永不缴税?那朝廷拿什么练兵,拿什么治河? 秦林通览历史,发现韩山童、刘福通当年反元起义,建立了龙凤朝廷,但并没有弥勒下降、明王现世,更没有做到像教义中说的不收税、不征丁,这样一来它就和普通的割据势力没有本质性区别了,除了反击蒙元鞑虏之外,不会在民心和道义上享有特别的优势。 也就是说,白莲教在作为起义势力的时候,可以提出种种高标准的口号、教义来争取民心,所以历朝历代无法禁绝;可它一旦成功建立属于自己的政权,却不可能真正实行,便沦为了普通的造反者,不具备特别的力量。 秦林说的话,字字句句像钉子一样敲在阿沙的心坎上,她年纪虽小、性子虽然顽皮,却格外聪明慧黠,对教义的理解程度甚至超过教中的长老,所以才深得教主喜爱,传以圣女之位。 可听了秦林的分析,白莲教的口号竟然只能是停留在字面上的东西,用来造反固然可以打击朝廷,但轮到自己建政却根本无法实施,完全就是虚无缥缈的! “会不会真的有一天,明王降临、弥勒出世……”阿沙心头默默的念叨着,可很快就自己否定了自己,或许白莲教中低层对这些是格外相信的,但高层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白莲会之名,系在元世祖至元十八年,由江南都邑县之杜万一结社集会而来。 又有江西庐山东林寺之白莲宗僧优昙普度,撰“庐山莲宗宝鉴”十卷,阐明子元所倡之白莲宗真义,并以之破斥当时白莲会之邪说邪行。至武宗至大元年,因福建省建宁路后山白莲堂白莲道人之非行,复被禁压。 顺宗时,栾城韩山童父子,声称白莲花开,弥勒降世,正式创设白莲会,依托佛教,造作经卷符箓,传布民间,于至正十一年起义,称为红巾军,对反元起义起到了领导作用。 明太祖时,曾加以禁抑…… 这么源远流长的历史,难道本教根本就是虚妄的东西?阿沙的眼神中,多了一丝迷惘…… “喂喂,你怎么了?”秦林见阿沙发呆,伸手摸了摸她光洁如玉的额头,“没发烧啊,难道是刚才被打傻啦?” “你才被打傻了呢!”阿沙抓起一把糖炒栗子,把秦林嘴巴塞得满满当当。 504章 见红了在线阅读 <!--t; 504章 见红了 - 505章 逼死人命?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05章 逼死人命? <!--go--> 505章 逼死人命? 京师与蓟镇总兵驻地三屯营相距三百多里,如果用兵部的七百里加急飞骑,一天可以走个来回,不过秦林去蓟镇也没有急事,还要检查沿途的北镇抚司各百户所、各总旗小旗的工作,就坐着马车日行六七十里,不紧不慢的行去。 第一天宿在通州,第二天宿三河县,第三天到了蓟州住下,准备明日到遵化城,后日就抵达三屯营了。 沿途地方官员有的执礼甚恭,有的则端着正途文官的架子,对秦林这个厂卫鹰犬不理不睬,秦林也不和他们计较,你不来烦我,我还省事呢! 这蓟州的知州叫做王象乾,是刚从山西闻喜知县任上升迁的,秦林到达时他没来迎接,秦林下榻在百户所准备的一户富家宅院,他也没来拜会。 锦衣卫驻本城百户所的百户官陈宦璋,年纪四十多岁,说话做事显得很精明,他向秦林汇报了本所近年来的各项事情之后,就苦笑着提到:“长官,卑职接到您莅临的驾贴,就去告诉了王知州,可王知州说、说……” 说到这里,陈宦璋小心的查看着秦林的脸色。 秦林眉头稍稍往上一挑,神色颇为不悦:“他还说什么了?难道他竟敢对本官出言不敬?!你只管说出来,本官不怪你。” 陈宦璋皱着眉头,极为愤慨的说:“他、他竟然说什么身为正人君子,不为五斗米折腰,不来看厂卫鹰犬的脸色!长官,这王某人实在太过分,卑职当时就和他争起来……” “怪不得你,这些正途文官眼里哪有咱们?”秦林摆摆手,示意属下不必再说,阴沉着脸,从嗓子眼逼出阴恻恻的声音:“再说了,山东新城王氏,名门望族嘛,难怪他架子大点,哼哼!” 说这话的时候,秦林手掌轻轻抚着桌子,脸色阴沉可怕,半眯着的眼睛凶光毕露,颇有厂卫大魔头的气势。 陈宦璋眼睛一亮,又寒暄两句,态度格外恭谨谦卑,最后还奉上纹银三百两的孝敬,这才向秦林磕头告辞,弓着腰倒退着出门。 “王象乾,”秦林念叨着这个名字,从桌子上堆积的密档中抽出一本,封面上正题着王象乾三个大字。 踏、踏,外面套间暖阁子,阿沙慵懒的躺在大床上,踢飞了两只棉绒拖鞋,手臂枕着后脑,伸展着嫩生生的小脚丫子,懒洋洋的道:“唉,有人就是笨得像头猪啊,被人当枪使还傻呵呵的往上冲,我从来就没见过这么笨的家伙!” 秦林闻言微微一笑,并不接口,片刻之后拍了拍里面房间的床沿:“喂,某个拖油瓶,有点自觉性好不好?身为丫环,还不快来替主人洗脚?” “洗你个头!”阿沙扔过来一个什么东西,正巧打在秦林额头上。 好痛,秦林捡起来一看,原来是颗糖山楂。 陈宦璋出了秦林驻地回到百户所衙门,早就有一位客人等在后院。 此人穿着一身灰棉袄,头戴毡帽,一把山羊胡子,看上去极不起眼,可他不仅出现在锦衣卫百户所衙门的后院,堂堂正六品锦衣百户见面时,他仍然慢悠悠的喝着茶,屁股都没抬一下。 略抬头看看陈宦璋面带喜色,来客拿着盖儿撇着茶碗里的浮沫,悠闲自得的问道:“陈大人,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陈宦璋抓起茶水喝了一口,极为得意:“咱衙门那位秦长官,号称‘以德报怨’,实际上是有名的睚眦必报,我看他今天是动了真怒,哈哈,王象乾就等着倒霉吧!” 山羊胡子抬头看了看陈宦璋,将信将疑:“秦指挥使器量岂能如此浅薄,被你一激就动真怒?” “少年成名、得居高位,本事固然是有的,脾气当然也比较大嘛,”陈宦璋不以为然的解释着。 “那就好,”山羊胡子轻蔑的笑了笑:“王象乾想和咱们作对,就让姓秦的收拾他!” 秦长官连蓟辽总督都能扳倒,何惧小小一个知州? 陈宦璋突然想到了什么,堆起了满脸笑容:“下官替贵主人尽心办事,不知宫里那边……” 山羊胡子不屑的笑笑,将手中一方小小的闲章拿出来摩挲,那印章乃田黄石所雕刻,质地温润细腻,侧面雕着精致的凤凰盘绕图案,一看就知道出自宫禁之中。 见到这方闲章,陈宦璋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灿烂。 山羊胡子珍而重之的把闲章收回怀中,嘴角冷冷一笑:这次一石三鸟之计,就多亏你老兄啦! 第二天秦林醒来,阿沙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吩咐陆胖子带两个亲兵出去找找,顺便打听一下知州王象乾的政声。 等秦林吃完早饭,陆远志苦着脸回来,阿沙笑眯眯的跟在后面,左手拿着糖葫芦、右手举着棒棒糖,明显又敲诈了可怜的胖子。 陆远志胖乎乎的,很会讨街面上的事儿妈事儿爹喜欢,出去这趟就打听了不少消息,尤其是民间对王知州的看法。 王象乾是今年三月份从山西闻喜调到蓟州任上的,陆远志在茶楼上听人说,这位大老爷断案公道、为官清廉,大刀阔斧的推行新政,就是做事稍显操切,今年为着完成《考成法》规定的秋征冬解数目,手段比较急躁,对往年按惯例可以酌情缓征和免征的,他下手也丝毫不容情。 蓟州等地征集到的钱粮主要是供应边镇,据传新任蓟辽总督耿定力催督军粮很卖力,所以王象乾这边,对下面也逼得比较急。 秦林听了点点头:“那好,收拾行装,咱们走吧,今晚还要赶到遵化城住宿。” “就这么走了?”阿沙惊讶的张开小嘴,一颗糖葫芦从嘴里滚了出来,“你不是……那陈百户和王知州的事情……” 秦林哈哈大笑,揉了揉她的小脑瓜:“不快点走,难道真留下来被人当枪使?” 陈宦璋想借刀杀人,这事儿的确有点可恶,不过这种事情在官场上实在太多了,何必和那种自作聪明的人计较?将来秦林自会把陈宦璋“另眼相待”,就足以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做上司的,神目如电固然是好,但水至清则无鱼,秦林这家伙偶尔也会装装糊涂。 收拾好行装,刚要出门,忽然听得外面街上忙忙乱乱,不知多少人吵成一片。 不一会儿就有校尉打听到了消息,回来禀报,说蕲州城东面的乡下,有姓周的爷孙俩被知州大老爷逼得自尽身亡,所以满城轰传。 姓周的爷孙俩? 秦林脑门突的一涨,立刻想起来:周老憨和狗蛋就是住在蕲州东面乡下的! 千万不要是他们! 秦林和周老憨爷孙并没有多少交情,但他曾经先后两次救过狗蛋,如果狗蛋最终还是死于非命,他之前的努力岂不是失去了意义? 阿沙小脸也变得皱巴巴的,她和狗蛋在灵官庙结实,那个肉乎乎的小家伙总是跟在她身后,还一起被矮胖子劫持,一起被秦林所救,就算见惯了生死杀戮,她也实在不敢想象…… “走,去案发地看看!”秦林铁青着脸,乘上马车,率众官校赶往事发地点。 “带上我们!”阿沙拎着大黄狗,不请自来的坐上了马车。 秦林的驻地在州衙西面,从州衙门口经过的时候,看见一名三十来岁的文官骑着马急匆匆的冲出来,身后跟着二三十个衙役、捕快。 阿沙撇撇嘴,对这种只会欺压百姓的朝廷走狗没有丝毫好印象:“哼,民怨鼎沸,这王知州还带着人想要镇压乡民吗?” “那么他为什么不带民壮和土兵?”秦林看了看外面情况,放下了车窗帘:“应该是去查案的吧,他身后跟着的那老头子和几个年轻人,抱着草席、炭炉、水盆,都是验尸用得上的,看样子是仵作。” 就在秦林打量王象乾的同时,他也看见了这群锦衣缇骑,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吩咐手下捕快:“咱们走快点,别让厂卫鹰犬抢在前面,本官看此事怕有蹊跷,防着他们捣鬼!” 哪儿来得及?王象乾这边只有他自己和几个马快骑着马,其余捕快、仵作都是步行,秦林这边却全是马队和马车,当然比他们跑得快。 王象乾性子发作,竟扔下步行的衙役,自己打马跑得飞快,抢到秦林前头去,几个马快叫声苦也,没奈何,也只好紧紧跟上。 捕快们面面相觑:大老爷跑这么快,岂不知乡下人已经动了众怒,你带几个人过去,找死么? 秦林见状,差不多也猜到王象乾的心思,干脆让他抢在前面,自己则率领马队紧紧咬住。 没多久看见王象乾等人下马,就知道已经到了目的地。 这是座百来户人家的庄子,秋收已经过了,田地里只剩着烧过的秸秆灰,田间地头堆着稻草垛子,而庄子里拥着不少百姓,群情激昂。 正如秦林所料,王象乾一下马就被百姓围住了,他指手画脚的解释,百姓则七嘴八舌的吵,闹得不可开交,一时半会儿根本去不了现场。 505章 逼死人命?在线阅读 <!--t; 505章 逼死人命? - 506章 粉红色的死魔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06章 粉红色的死魔 <!--go--> 506章 粉红色的死魔 秦林使个眼色,陆远志率大队锦衣官校从四面八方围了过去,咋咋呼呼的道:“让让,都让让,锦衣亲军查案,谁是里长?” 百姓们正和王象乾理论,见大批锦衣官校过来,原本激动的情绪就渐渐平复,吵得最厉害的几个青皮后生也知趣的闭上了嘴巴。 一名中年人本来正和王象乾说着话,陆远志还没开口他就迎上来,点头哈腰的道:“小的就是,小的叫周裕德,就是周家庄一带的里长,咳咳,周老憨家的这起案子,还要劳动你们锦衣亲军的大驾,真是、真是、唉……” 周裕德留着山羊胡子,穿着件团花缎子棉袄,头戴瓦楞帽,一身富家员外的打扮,极会自来熟的和陆远志寒暄,又瞧了瞧他身后秦林所乘的那部马车。 秦林并没有急着出来,而是从背光的车窗打量着外面,观察着在场各人的言语动作。 “放开我呀,真是的,讨厌!”阿沙想出去看看受害者是不是周老憨和狗蛋,却被秦林揪住脑后的衣领,不管她怎么挣扎,秦林就是不放手。 恨恨的瞪了秦林一眼,阿沙愤愤不平:要不是顾忌这件藕荷色的衣服是青黛姐姐送给人家的,怕被这坏蛋扯破了,他才拉不住我呢! 忽然秦林嘴角往上一翘,露出了讥嘲的冷笑,然后他放开了阿沙,一言不发的钻出马车。 阿沙一边整理着被秦林扯乱的衣服,一边牵着大黄走出去,嘟着小嘴抱怨:“讨厌啦,差点把人家衣服都撕破了……” 陆远志、牛大力和戚金等人全都面红耳赤,一位明眸皓齿玉雪可爱的小女孩从秦林马车里出来,还说衣服差点被他撕破了,咱们秦长官可真是——禽、兽! 里长周裕德只和锦衣卫这边的人说话,王象乾就被他扔在原处,完全晾了起来,弄得这位知州大老爷好生尴尬。 王象乾看见秦林又是带着狗,又是和年幼的美貌丫环同行,不禁在心头狠狠把他鄙视了一番,可看看自己这边势单力孤,乡民们全都对自己怒目而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迎上去拱拱手:“敢问这位长官可是北镇抚司秦将军?本官王象乾,忝为本地的父母官,不能教化安民,以致有命案发生,实在是惭愧无地。” 北镇抚司秦将军?百姓们听得这句,立刻面露喜色,不过也有些疑惑:周老憨口中的秦将军,精明强干、神目如电,似乎不应该是这幅纨绔恶少的样子啊! 秦林冷着脸,眼睛望着天,不阴不阳的道:“王父母做的好官啊,真正是爱民如子,昨天本官到蓟州还想登门拜访的,就听说王父母不在衙门里头,催督钱粮去了,啧啧,了不起,真是国朝的一员能吏!” 这番话夹枪带棒,说得王象乾面皮绯红,陆远志、牛大力几个亲信也摆足了一朝得势的狗腿子嘴脸,冲着王象乾嘿嘿直乐。 的确地方官和锦衣卫不是一个系统,正途文官也瞧不起这些武夫,但秦林这个正三品指挥使因公过境,从五品知州王象乾就算做做面子功夫,好歹也迎来送往一下吧?偏不! 现在风水轮流转,王象乾治下出了人命官司,秦林能给他好脸色看?做梦! 王象乾闹了个大红脸,逼着没办法只好硬顶:“秦将军执掌北司,查访大奸恶逆,本官治下的人命官司,好像还轮不到秦将军来管吧?” 秦林摸着鼻子尚在沉吟,周裕德使个眼色,百姓们老老少少就跪了一大片,呼天抢地的喊冤:“求将军主持公道,老憨爷孙明明就是被州里逼死的,可怜啊!” “秦将军明镜高悬!我们百姓是最怕官府的,平时连个衙役都不敢得罪,要不是老憨爷孙两个死得实在太冤枉,怎么敢和本州大老爷吵嘴?” “老憨从京师找了孙儿回来,常和人说起将军的恩德,还在家里替您立了长生禄位呢。现在他爷孙死得凄惨,也只好求您主持公道啦!” 真是周老憨爷孙俩!饶是秦林喜怒不形于色,眼角也剧烈的跳了两下,牵着大黄狗的阿沙更是小嘴一扁,几乎哭了起来,而陆远志、牛大力和一众亲兵校尉,尽皆神色黯然。 秦林深吸一口气,勉力定了定心神,望着王象乾冷笑两声,用力将飞鱼服的袖袍一挥:“王父母请了!周狗蛋曾被白莲邪教拐走,试图强行阉割,此事乃我北镇抚司所办的逆案;如今周家爷孙突然遇害,疑与白莲邪教有关,本官职责所在,不能不管!” 说罢,秦林对王象乾不理不睬,请周裕德带路,大步流星的走向案发地点。 百姓们全都松了口气,跟在后面议论纷纷:“哼,昏官这次一定会被革职查办的!前天还听周老憨说,秦将军连总督、侍郎都能斗垮,咱们这位王父母啊,悬了!” “唉,咱们小老百姓,只是为了周老憨能得个公道,平时谁不想活了,敢去惹本州的大老爷?照说王父母口碑还过得去,只是忒也不敬鬼神,还捣毁佛像、强征钱粮,这次就是佛爷降罚,叫他开罪秦将军,自己丢官、倒霉!” 一个额角贴着膏药,肩头上有只大松鼠跳来跳去的年轻人,就悲天悯人的摇摇头:“周老憨也是的,前两次逢凶化吉遇难成祥,都是佛爷在冥冥之中保佑他,怎么可以不敬神佛呢?所以这第三次大灾啊,就没有躲过去……” 百姓们闻言,纷纷点头称是。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陆远志落在锦衣官校队列的最后面,看似漫不经心的和戚金交谈,实际上已把他们的对话全都默记下来。 秦林由周裕德领着走向案发现场,一路上他东拉西扯的问着情况,有意无意的把话往知州王象乾身上引。 周裕德当然愿意说这些事情,点头哈腰的道:“本来我们做里长的不该说本州大老爷的不是,但既然将军问起,小的也不敢隐瞒,这王父母啊,其实为官还算清廉,就是架子大些,脾气高傲些,做事稍嫌操切,这不周老憨爷孙就是为了催逼钱粮的事情,活活被他逼死了!” 秦林嗯嗯唔唔不置可否,似乎故作高深,但在对方提到王象乾的时候,就眉头微皱,面露嫌恶之色,对周裕德来这无疑说是种极大的鼓励。 周老憨家到了,这是一处很普通的农家院落,秦林小心翼翼的走进去,一眼就看见堂屋火炕上躺着一大一小两具尸身,触目惊心。 周裕德也想进去,秦林眉头微微一皱,牛大力就伸手将他拦住。 或许是觉得刚才秦林很好说话吧,周裕德陪着笑脸:“秦将军,我……” “滚出去!”秦林忽然一拳头砸在桌子上,轰然作响。 周裕德猛的被吓了一跳,不明白秦将军为什么突然发起了脾气,只好讪笑着退开。 刚从牛大力腋下钻进室内的阿沙也怔住了,她明白秦林为什么会大发雷霆:就在这间房子的北墙正中间挖了个神龛,供奉着一块牌位:“恩公秦讳林长命百岁高侯万代儿孙满堂”。 秦林两次救过周老憨和狗蛋,爷孙俩还高高兴兴的供着他的长生禄位,可爷孙俩竟然就在这间屋子里遇害,秦林的心情也就可想而知,饶是他城府深沉,刚才也难免失态。 看看火炕上的两具尸身和愤怒的秦林,阿沙鼻子一酸,眼泪就滚落下来了。 秦林的手被人从身后抓住,回头一看,阿沙慧黠灵动的大眼睛蓄满了泪水:“秦大叔,人死不能复生,你替周老憨找到真凶,就算、就算告慰他们在天之灵了……” “呵,轮到拖油瓶来劝我了,”秦林勉强笑了笑,拍了拍阿沙的脑袋,又在心头默祷:周老憨、狗蛋,我秦林对天起誓,一定要找到真凶,替你们报仇雪恨! 是的,不要说秦林,就连阿沙都从一开始都很清楚,周老憨绝对不是自杀,而是被别人谋害的! 仅仅是狗蛋被拐到京师,会被强行阉割,周老憨就急得几乎发狂,那种祖孙之间的真情有目共睹,试问他又怎么会带着孙儿一起自尽?就算他自己想一死了之,也绝对不会带着狗蛋一起死! 这件事骗天骗地骗鬼神,无论如何就是骗不了熟识周家祖孙的秦林和阿沙! “好吧,让我们来看看尸体,查明他们的死因吧!”秦林穿上了生绢手套,走到摆放尸体的火炕前面。 憨厚老实、带着点倔强的周老憨,他古铜色的脸膛泛着潮红,摸一摸身体还是和软的,带着没有消散的体温,但放大的瞳孔和开始浑浊的眼结膜,都表示生命早已离开了他的身体。 狗蛋小小的身体也失去了生机,那个爱笑的孩子脸蛋上还留着熟睡的安详神情,因为肤色比爷爷浅,额头、面颊等处呈现出妖异的樱桃红色,嘴唇更是红得刺眼。 秦林知道,这不是夫人小姐们用胭脂和唇膏绘出的色泽,而是那无形无影的死神,在带走生命之后留下的印迹! 506章 粉红色的死魔在线阅读 <!--t; 506章 粉红色的死魔 - 507章 无形之毒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07章 无形之毒 <!--go--> 507章 无形之毒 看看狗蛋的样子,肤色不像死人那么苍白,神态也安详平和,阿沙怎么也不相信这个天真可爱的小伙伴已经死去,伸手碰了碰他的脸也是柔软的,她顿时面露喜色,抓住他后腰大椎穴的位置,一股劲力传了过去。 沮丧的发现,完全是泥牛入海,阿沙这才确信狗蛋确实已经失去了生命。 “是什么让他死得这么奇怪?”阿沙忍住愤怒,把心中所知的都想了一遍:催心掌?玄阴指?含笑半步颠?好像都不是啊! 阿沙常年在南方,不知道并不奇怪,其实这是北方寒冷地区,冬季烧火取暖时极易引发的常见灾难。 “一氧化碳中毒,”秦林摸着下巴,很快意识到拖油瓶的纳闷,便换了个说法:“或者说煤炭毒。” 一氧化碳中毒,在后世也被俗称为煤气中毒。 木柴、煤炭等可燃物燃烧,主要是碳元素与空气中的氧结合,生成无毒的二氧化碳。 但门窗封闭、空气流通差、供氧量不足的情况下,燃烧不充分,就会生成剧毒的一氧化碳。 一氧化碳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气体,不易察觉。血液中血红蛋白与一氧化碳的结合能力比与氧的结合能力要强两百多倍,而且,血红蛋白与氧的分离速度却很慢。所以,人一旦吸入一氧化碳,氧便失去了与血红蛋白结合的机会,使组织细胞无法从血液中获得足够的氧气,从而导致中毒。 中毒的初期,人体血液中与一氧化碳结合的血红蛋白为百分之十到二十,此时头痛眩晕、心悸、恶心、呕吐、四肢无力,甚至出现短暂的昏厥,一般神志还算清醒,吸入新鲜空气,脱离中毒环境后,症状迅速消失,大部分不留后遗症。 可要是没有及时逃离中毒环境,被一氧化碳霸占的血红蛋白达到百分之三四十,就会出现虚脱或昏迷,至此就完全失去了自救的能力,如果不被及时发现,就难逃无形死神的魔爪。 而像周老憨和狗蛋的情况,就是发现时间过晚,吸入一氧化碳过多,超过一半的血红蛋白失去了供氧能力,病人就会深度昏迷,丧失各种生理反射,血压下降,呼吸急促,在睡梦中不知不觉的走向死亡。 秦林只看了一眼,就基本上确定了爷孙俩的死亡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他们皮肤上呈现出的那种诡异红色。 一氧化碳和血液里的血红蛋白结合以后,生成的羰基血红蛋白是樱桃红色的,而嘴唇的毛细血管相当丰富,加上嘴唇粘膜很薄,死后含羰基血红蛋白的血液凝固,透过嘴唇粘膜看到的就是鲜艳的樱桃红。 而面颊等处皮肤较薄、毛细血管较为丰富,同样会在皮肤上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红色。 这是判断一氧化碳中毒的决定性证据。 秦林把这些话用阿沙能听懂的方式,向她解释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啊,我知道了!”阿沙俯***,低着头就往炕洞里面看,干脆半个身子都钻进去了,很快就掏出一团沾满煤灰的抹布:“大叔,是不是这个东西堵住了烟囱,狗蛋和他爷爷才被熏死了?” 秦林点点头,递给阿沙一副手套让她戴上,刚才他也准备拿钩子去掏炕洞,没想到阿沙身体纤细,竟能钻进去,倒替他省了事。 拿着布细细观察,秦林有些失望,走到外面让陆远志从法医工具包里面取出指纹刷和金银粉,细心的往抹布上面刷。 良久,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放下了指纹刷,这块布太粗糙,以目前的技术手段根本取不到指纹——后世倒是有用熏蒸法在粗糙质地上取指纹的,可那要专用仪器和化学药物。 王象乾刚才被牛大力拦在门口,他就踮着脚尖朝里面看,虽然对秦林不满,见他专心致志、心无旁骛的工作,也知道他这么做必定有着深意,就一直待在旁边。 等秦林走出来,失望的放下了抹布,他才拱手问道:“不知秦将军查出问题来了吗?这起案子虽涉及白莲邪教,毕竟在本官辖区发生,死的是本官治下子民,所以您看是不是……” 秦林这次倒没有阻拦,允许他们派两个人进去,但不许碰任何东西。 王象乾想了想,带着一名老仵作走了进去,不一会儿老仵作就低呼道:“咦,这是中了柴炭毒。《洗冤录》上头说过,中煤炭毒,土坑漏火气而臭秽者,人受熏蒸,不觉自毙,其尸软而无伤,与夜卧梦魇不能复觉者相似。” 听到这番话,王象乾脸色有些发白,走出来便朝秦林深深一礼:“敢问这团抹布,可是从火炕烟道里面取出来的?” 秦林头也没抬:“不错,而且是烟道下端,离炕洞不远。” 王象乾的笑容就立马有些发苦了,如果是烟囱上头被堵住,还有可能死于谋杀,这烟囱下端被堵住,当然就是屋子里的人自杀了。 身为一方父母官,治下子民竟然因为催缴捐税而被活活逼死,报到上头去,一句“残虐害民”的考语是跑不掉的,就算王象乾家族是山东士林名门,这次怕也要闹个灰头土脸,至少蓟州知州的位置,多半保不住了。 何况他还得罪了号称“以德报怨”的锦衣卫秦将军? 秦林没有理会王象乾,自己打量着这座院落。 地面脚印,桌子、门和炕上的指纹,他根本没去取,因为这时候根本没有保护现场的概念,来的路上就问了周裕德,早晨很多乡亲进来试图救援,不知多少人踩过摸过,就算找到脚印和指纹也全无意义。 “陆远志!” 秦林喊了一声,陆胖子就抱着生牛皮包屁颠屁颠的上来,晓得自己的生意又到了,只不过这一次是曾经两次见面的周老憨和狗蛋,心里面的感受自与以前大不相同。 “你进去查验死亡时间,检查有没有被捆绑、被下迷药,如果被点穴,穴位上也会有瘀伤……”与以前任凭陆远志自由发挥,自己后头来补完不同,秦林详尽的吩咐着。 甚至说完之后,陆远志应承着走进去,秦林想起来就又把他叫住:“切开喉管看看,如果确实是生前吸入碳毒而死,气管位置应该有细微的黑色粉尘。” 陆远志点点头,他看得出秦林对这起案件的重视,就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一门心思想着快些替周老憨和狗蛋报仇雪恨呢? 难道还会有别的问题吗?老仵作也从房间里面走出来,听到这里觉得格外奇怪,忍不住问秦林原因。 “皮肤玫红色、身体和软神色安然而死,的确是碳毒迹象,但是如果被人杀害之后立刻放在这间充满碳毒的房间里,碳毒仍会透过皮肤、黏膜进入血液,于是尸体皮肤仍会呈现出樱桃红色,”秦林说着就把手往下一切,“所以,本官必须排除一切可能性!” 老仵作听得呆住了,实没想到一个碳毒还有这么多讲究,要不是秦林官拜三品锦衣指挥使,他真想拜师学艺了。 趁陆远志详细检查尸体,秦林开始盘问那些发现尸体和知道周老憨最近情况的乡亲们。 发现尸体的是邻居周旺,他是个面相憨厚老实的农家汉子,看到秦林这位大官就十分害怕,安慰他半晌才结结巴巴的道: “俺、俺早晨看见周老憨爷孙大门还关着,官爷您晓得,老憨是多早就要起来烧火蒸馍替他孙子做早饭的,看他多晚还没起来,俺心里面就不得劲儿。喊了一声没听见人吭,赶紧就跑到这边来拍门,里头悄没声音的,俺就说不好,戳破窗户纸一看,两爷孙躺在炕上,屋里透出一股子柴炭气。 哎呀妈呀!俺赶紧声张起来,叫来人撞开门……” 一起撞开门的还有好几个乡亲,他们都能证明房门是从里面紧紧关着的。 秦林点点头,他刚才也检查过门闩,是根比较粗的木头,新鲜的断裂痕迹很自然,撞击时在门框上形成的压痕也完全符合力学特征,没有什么可疑的。 “那么这一大团抹布呢?”秦林指了指那块抹布,“你们谁认识是不是周家的东西?” 周旺仔细看了看:“没错,我看见周老憨用它擦桌子。” 鸟的,这才是遇到鬼了,难道是密室杀人案件? 秦林虽称不上神目如电,观察也算非常细致入微了,他发现这间房的两扇窗子都是从里面钉上的,根本就打不开——寒冷的蓟州农村,这在冬季很常见。 房门又是从里面栓住,断裂的门闩和门框上的印痕,都很自然、很正常,没有任何疑点,周旺和这么多乡亲也不可能联合起来做假证。 秦林抓着这扇木门摇了摇,发现用力往里面推,底下还是有道缝隙的,最多塞进一个拳头,但是绝对不可能让任何人钻过去。 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秦林又问乡亲们知不知道周老憨的死因,乡亲们七嘴八舌的说了。 507章 无形之毒在线阅读 <!--t; 507章 无形之毒 - 508章 傀儡帮凶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08章 傀儡帮凶 <!--go--> 508章 傀儡帮凶 “还不是州官大老爷派衙役来,把钱粮催得太紧?”一名脸色黑黑的农夫杵着锄头,愤愤不平的道:“老憨儿子媳妇都死了,剩下他和孙子两个人,今年又往京师找孙子花了不少钱,以前这种人户都可以缓交的,偏偏今年官府一再派人来催。” 旁边的大婶看了看王象乾,秦林叫她但说无妨,王父母不会计较,她才鼓足勇气:“我们的田地是献给了闻香门佛菩萨的,王大老爷都还派人来催粮,何况老憨叔的田地在自己手上?前两天就听他唉声叹气,说什么活不下去了,要告到秦将军您这里,没想到他一时想不开……” “嗨,周老憨从京师回来,就没去拜过佛菩萨了,所以才有今天的大难啊,”周旺说着就唉声叹气,看看秦林神色又赔笑道:“不过他常把秦将军您的名字挂在嘴边,这次您能来替他讨个公道,也不枉他在家里替您立长生禄位。” 王象乾听到这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身为地方官,治下百姓有冤难伸,还得求到锦衣卫去,这脸可丢得大了。 被秦林冷电般的目光一扫,王象乾不由自主的心虚,红着脸拱手道:“下官的确对钱粮征收催得比较紧,可也没有到逼死人命的地步啊,怎么这乡民就一时想不开呢?” 人群中有人冷笑:“还不紧,佛菩萨面上都要刮金,更不要说寻常百姓了。” 哦?秦林微微一笑,敲钉钻脚的追问:“不知王知州怎么佛面刮金?说出来本官听听,也好学几手刮地皮的手段啊!” 王象乾被激得血往上冲,没好气的道:“此地乡愚崇信什么闻香门的外道神佛,田地都投献到那闻香门里头,下官不找他征粮纳税,本州的定额根本无法完成!有张相爷的考成法套着,下官能不尽心竭力吗?那些神像也是我砸了——哦,怪不得秦将军要替他们出头,哼哼,原来您结交中贵,怪不得年纪轻轻就扶摇直上!” 说到这里,王象乾就又惊讶又愤怒的看着秦林,不再往下说了。 说我结交中贵?秦林摸了摸鼻子,觉得这件事越来越有意思了。 闻香门的态势、王象乾的话、陈宦璋的挑拨、周家庄的案件,隐隐串成了一条线,虽然目前还未明朗,但秦林已有了初步的想法。 无论如何,你们都不该谋害无辜的周家祖孙!既然胆敢在我的长生禄位下动手杀人,我就必须将真凶绳之以法! “周裕德,”秦林看了看这位里长,摸着自己鼻子,不紧不慢的道:“好像刚才你提到王父母,没有说过他不敬神佛,捣毁神像的恶行啊?” 这……周裕德心头突地一跳,赶紧陪笑道:“毕竟是本州父母官,小人也不好在您面前说他的不是。” 秦林心头冷笑,你刚才说他的不是,还少了吗? 秦林问完案情,陆远志检验尸体有了结果。 胖子回来汇报,说根据胃内容物的消化情况判断,死亡时间大约是寅时初刻左右(凌晨三点),两具尸身并没有捆绑的痕迹,也没有点穴时形成的瘀痕,胃内容物也很正常,是些很普通的稀粥、咸菜和馒头,借了条草狗试吃,并无异常。 而剖开两位死者的喉管,果然在气管内壁发现了细微的黑色粉末。 秦林点点头,要形成一氧化碳,就表明燃烧不充分,这时候空气中会有一些黑色粉尘,如果两位死者是生前中毒,就会吸进气管,如果是死后被人摆在这里,一氧化碳透过皮肤进入体内也会使尸体皮肤黏膜呈现樱桃红色,但气管中不会有这些黑色粉尘。 现在经过检查,就排除了一切其他的可能性,证明两位死者的的确确是在安详的睡梦中,无声无息的死于一氧化碳中毒。 听到这个结论,最郁闷的就是王象乾了,他竭力保持着正途文官的架势不倒,神情却带上了苦楚:“迷药、被捆绑、点穴都不是,而且确实是生前中碳毒,唉~~看来真的是自杀了。” “昏官,狗蛋和他爷爷才不会是自杀呢!”阿沙牵着大黄狗,白白嫩嫩的小手指着王象乾的鼻子:“周家爷爷那么喜欢他的孙子,绝对不会带着狗蛋一起死的!” 换做平时王象乾被个小女孩这么指着鼻尖骂,他早就抖起官威来了,可这次阿沙所说的,正是他内心深处最希望的,哪里还会出言指斥?只是自己苦笑而已。 乡亲们也议论起来,都觉得周老憨固然是说过去死、活不下去之类的话,但看他平时多着紧狗蛋,就这么带着孙子一起死,的确不太像他能做的。 里长周裕德刚才始终闭着嘴,暗暗观察秦林,见乡民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就满脸堆笑的对阿沙道:“小妹妹,不能这么说啊,周老憨当然很喜欢他孙子,但他要是一时想岔了,钻了牛角尖,想着儿子媳妇都不在,这孙子留在世上孤苦伶仃,干脆自己带着他一起去找泉下的父母,不是也很正常吗?” 按大道理上说,周裕德的说法也不是没有道理,很多对亲人充满感情的人,一时想歪了,从“带着一起走”的心态出发,对挚爱痛下杀手,这也是屡见不鲜的事情。 乡民们就纷纷附和,觉得周裕德说的也很有道理。 可阿沙歪着头想了想,总觉着不对劲儿,只是找不到切实的理由来反驳对方,没有实打实的证据,大家红口白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那就扯不清楚了。 “不必争了,周家祖孙是被人谋害的!” 谁这么肯定啊? 说话的是秦林,他神情凛然的指着阿沙,把拖油瓶吓了一跳,然后问道:“诸位看看,她身上有什么?” 有什么啊?阿沙赶紧低头看看,这才心疼的发现藕荷色袄裙已经擦上了好些黑漆漆的痕迹,仔细一想就回忆起来,是刚才钻进炕洞掏那大团抹布,弄伤的烟灰。 “诸位请看,”秦林拿着抹布,又指着阿沙身上:“早晨是诸位乡亲撞开房门,才透走了碳毒,但抹布仍然塞在炕洞里面烟囱底下,刚才,她为了把抹布从炕洞里掏出来,沾得一身都是煤灰。刚才我看过房间里面,并没有竹杠之类的工具,周老憨和狗蛋身上也没沾上煤灰,那么请问他们是用什么办法,把抹布塞进炕洞的呢?” 秦林侃侃而谈,字字句句都逻辑清晰,叫人不得不服。 听得他这番话,乡亲们恍然大悟,顿时轰的一下议论起来。 王象乾更是眼中光芒一闪,霎那间喜上心头,看着秦林的目光就变了:实在没想到这位年纪轻轻的厂卫头子,竟然真的秉公断案,并没有借着这次的案子来整自己,真是天幸! 可案件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抹布到底是怎么塞进炕洞的呢? 肩膀上架着只大松鼠的年轻人,神色慌张的朝四面看看,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两三名锦衣校尉站在他的身边。 周裕德的神色微带慌乱,他已经有些后悔这次的事情了,仍然强装出无所谓的样子,问着秦林:“秦将军,门窗紧闭,人绝对钻不进去,如果是外人谋害他们,又是怎么把抹布塞进炕洞的呢?” “这间房子看起来是密室,实际上还有两个空档,”秦林指了指门口那个可以塞下一只拳头的缝隙,又指了指房顶的烟囱。 周裕德嘴角抽搐两下:“怎么、怎么可能呢?秦将军开玩笑吧,这么狭窄的烟囱,到了炕洞那里还会拐弯,就算是小孩子也钻不过去嘛……” “看看,看看就知道了”,秦林瞧了瞧烟囱大小,又拍了拍阿沙:“就你身子纤细,能不能从烟囱顶上钻进去看看?” “没问题!”阿沙很爽快的答应了,正准备一跃而上,想起现在自己的身份是拖油瓶而不是白莲圣女,便还是老老实实等牛大力从隔壁扛了部梯子,从梯子爬上了房顶。 她不仅身材纤细,柔韧性也极好,趴在烟囱那儿一用力,竟真的钻了进去,在里头打燃了火折子。 是的,烟囱拐弯的地方就算阿沙也转不过去,但她也用不着钻到底,很快就听见阿沙在烟囱里面喊叫:“呀,找到了,这里有些兔子,呃不,老鼠爬过的脚印。” 秦林便让阿沙出来,这拖油瓶搞得一身都脏兮兮的,快和初见时的小叫花差不多啦! 牛大力也爬上了屋顶,果然是大力金刚,按照阿沙指点的位置,五指直接扣着砖头,一声大喝就把那块砖头生生拔了出来。 光天化日之下,砖头内侧沾满黑漆漆的煤烟,上面动物爬过的痕迹格外清晰,甚至还沾着几根毛发! “是啊,狭窄的烟囱还有拐弯,人不可能钻进去,但犯罪的人有一个傀儡帮凶!” 秦林冷笑着,朝那肩头架着松鼠的年轻人遥遥一指,那人不由自主的跌坐在地,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508章 傀儡帮凶在线阅读 <!--t; 508章 傀儡帮凶 - 509章 案情还原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09章 案情还原 <!--go--> 509章 案情还原 肩头架着大松鼠的青年叫做周满兴,见他跌坐在地,神情极为仓惶,周家庄的乡亲们轰的一声炸开了锅:“傀儡帮凶?说的是松鼠吗?” “周满兴养那只松鼠有两年了吧!烟囱砖头上的脚印,看起来有点像松鼠的……” 里长周裕德则心脏猛的一缩,惊疑不定的偷偷打量着秦林,又朝几名青皮后生使了个眼色。 人群中立刻有人叫起来:“松鼠虽然机灵,到底是个畜生,怎么就能帮着他杀人?” “周老憨明明就是被官府逼得自杀的,现在却想赖在别人头上,真是官官相护!” 百姓们闻言又惶惑起来,他们把田地“投献”给闻香门,连续好几年没有纳粮缴税,虽然闻香门也要收“地租”,但省了上交朝廷的税赋,一进一出倒也持平; 现在这位新来的王大老爷执行那劳什子的新政,清丈田亩、追缴税赋,分毫也不容情,已经投献给闻香门的土地也得缴税,从心底说,老百姓实在有些不喜欢他。 百姓怕官,原本顾忌王象乾是本州知州,没人敢和他争,但现在既然兴师动众、撕破了脸,百姓们也就什么难听说什么。 王象乾气得面红耳赤,鼓嘟着嘴生闷气,自言自语道:“本官在闻喜县政声斐然,偏偏到了蓟州遇到这伙相信秽神外道的刁民,真是岂有此理!照章征税就获罪于宫禁,给他免征又完不成考核没法向张相爷交待,百姓们面前还不落个好……” 秦林听到这话,深深的把王象乾看了一眼,这位王知州有点意思,他说的话,那就更有意思了! 微微一笑,秦林伸出双手往下压了压,等稍微安静点儿才拍了拍阿沙的头,朗声道:“阿沙,你刚才说这块砖头上的足迹是兔子或者老鼠,都没有说准哦!” 明知秦林要自己配合演戏才有这么好的态度,阿沙白了他一眼,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装天真:“咦,不是老鼠,也不是兔子,那到底是什么呢?” “马上给你看答案,”秦林笑着对阿沙比了比大拇指,夸她钻烟囱钻得好,又朝亲兵校尉做了个手势,厉声道:“周满兴,交出你的帮凶!” 亲兵校尉立刻抓住周满兴,不由分说就夺了他肩头上那只大松鼠。 秦林吩咐牛大力取了另一块沾满煤烟,但没有动物足迹的砖头,把松鼠摁在这边,又让阿沙把大黄牵到松鼠的身后。 狗一见松鼠,就开始呲牙咧嘴,吓得那只大松鼠吱吱直叫,竭力挣扎着,只可惜秦林摁着它毛茸茸的大尾巴,跑不掉。 秦林看看差不多了,就把手松开,大松鼠哧溜一下窜出去,踩在了沾满煤烟的砖头上面,对面的校尉手疾,又伸手把它给逮住了。 “呀,这两块砖头上的脚印一模一样呢!”阿沙指着两块砖头,一块是原来取下就留着足迹的砖头,一块是刚才松鼠跑过去的砖头,上面像朵朵小花的足迹,完全相同! 演技不错,秦林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瓜子,惹得阿沙又瞪了他一眼。 百姓们一看,确实两块砖头上的足迹没有任何区别,刚才煽风点火的几个青皮后生,也全都哑口无言。 周满兴方才突然被秦林点破关节,吓得摔倒在地,不过正所谓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最后关头他又打起精神,梗着脖子强辩道:“将军明鉴!蓟州靠近关外,小的养松鼠不稀奇,而且是两年前就养了的,并不是最近才养,怎么会用它来杀人?这里松鼠很多,烟囱里的足迹,怕是别的松鼠留下的。” “大胆!”牛大力晴天霹雳般一声大喝,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戟指骂道:“你当咱们北镇抚司好消遣么?抓你回去,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叫你乖乖开口!” 秦林摆摆手,以理服人嘛,现在以知州王象乾的窘迫处境来看,咱们不仅要查明案情,替周老憨和狗蛋讨回公道,更要和一些别有用心的潜势力争夺民心,不能让乡亲们一直受他们愚弄! “要证据不是吗?很简单!”秦林看着周满兴的目光,就像猫儿戏耍垂死挣扎的老鼠:“来人,搜他身上,把喂松鼠的东西搜出来!” “放老实点!”陆远志走上去,在周满兴怀里掏摸,很快就摸出个小纸包,打开一看,里头包着松子。 按照秦林的吩咐,阿沙往松鼠身上系了根细线,然后踩着梯子爬上房顶,将大松鼠从烟囱口放了进去。 此时无论官民,尽皆屏声静气,只听得大松鼠拖着细绳,在烟道里悉悉索索的爬,声音极其细微,如不仔细倾听是听不见的,可想而知,睡梦中的周老憨和狗蛋绝对不会注意到。 陆远志从隔壁找了根门杠,走进周家爷孙遇害那间房子,从里头栓住门。 配角纷纷就位,身为主角的秦林才隆重登场,他拿着那袋松子,蹲到门前用力向内推,于是门下就出现了可容一只拳头的缝隙。 这时候秦林将包松子的纸包揭开,放在缝隙处,然后就不慌不忙的等着。 见此情形,周满兴额头、鬓角大颗大颗的汗珠冒出来,从鼻尖和下巴直往下滴。 不一会儿,松鼠在食物气味的引诱之下,就拖着细线从缝隙钻了出来,抱着秦林掌中的松子,津津有味的啃起来! 百姓们一声惊呼,到现在他们已经完全明白了案情真相! “还要我继续演示你是怎么把那一大团抹布塞进周老憨家炕洞的吗?”秦林笑容可掬的看着周满兴,目光中却充满了寒意。 周满兴脸如死灰,眼神根本不敢和秦林相触,直接瘫软在地上。 “嗯,松鼠作为你的帮凶,它不会说话,不过我还可以问你另外一个帮凶,”秦林冷笑着看了看周裕德:“准确的说应该是本案的主谋,周裕德周里长,你觉得本官所说,究竟对还是不对呀?” 周裕德朝着秦林深深的盯了一眼,他自诩阴险毒辣,原本也认为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并且针对性的安排了好几种计谋变化,足以将涉及各方玩弄于鼓掌之中;没想到就是因为低估了秦林破案缉凶的本事,竟然在第一个环节就被他识破,以至于后面安排的一环扣一环的计谋,全都变成痴人说梦、白费心机! 终于,他摇头苦笑道:“老实说,今天松鼠比昨晚走得还快,大概是昨晚走了一遍,已经走熟了吧。” 全场大哗,都知道周裕德这么说意味着什么,几个年老的长者跳起来指着他怒斥:“周裕德,你疯了?老憨爷孙和你有什么仇,你要害死他们?” “亏你还是闻香门在蕲州的大师兄,成日烧香念佛劝人向善,没想到你佛口蛇心,恁地歹毒!经文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秦林双手往下压了压,朗声道:“诸位稍安勿躁,待本官将案情陈说一遍,最后再来解开谜底吧!” 堵烟囱,是乡村一些顽童的恶作剧,常常会导致烟雾倒灌,呛得室内的人直骂娘。 这种恶作剧,又是怎么成为杀人手段的呢? 首先周裕德和周满兴正是利用松鼠作为帮凶,将细线从烟囱牵进去、从门口钻出来,然后用细线在那一大团抹布上打个活扣,抹布从烟囱放入,凶手站在门口拖拽,计算细绳的长度来估计抹布在烟道里面的位置,到了希望它停下的地方,就用力一拽,细线松脱之后被拽出,抹布则留在那里,堵住了空气流通的烟道! 是的,平时门窗开启,堵住烟囱最多只会让浓烟倒灌,把屋里人呛着。 可周老憨家的房子是这一带常见的土墙包砖平顶样式,不像瓦房有那么多缝隙,另外蓟州冬季寒冷,窗户都从里面钉死了,这时候烟道被堵住,只要门口的凶犯再把房门紧紧闭合,那道拳头大小的缝隙消失之后,房间就完全密闭,不与外界有任何空气交换。 偏偏这时候,灶里的柴炭还在燃烧,于是就在缺氧环境下生成了大量碳毒也就是一氧化碳,将睡梦中的祖孙活活毒死! 秦林说完详细的案发过程,全场鸦雀无声,他神色凛然的盯着周裕德:“至于这位周里长为什么要行凶杀人,我想和周老憨吹嘘认识本官、以及王知州开展清查田亩赋税,有着相当关系吧!到底如何,哼哼,我们还是请周里长为乡亲们解答疑惑!” 周裕德恶毒的目光打量着秦林,方才听到秦林讲述案发经过,就如同亲眼目睹一般,他实在有些不服气:“秦将军,小的认罪服法,只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那就是你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小人,你是不是故意装成对王知州不满的?” “从见面开始,”秦林揶揄的笑笑:“你实在太自作聪明了,我率领手下的大批锦衣校尉赶来,百姓们都很惊讶,唯独你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好像早就料到我要来一样!一位里长,居然扔下知州不理不睬来和锦衣卫答话,这就更加可疑!从那时本官就加倍留意,当然之后你露出的破绽,那就越来越多!” 509章 案情还原在线阅读 <!--t; 509章 案情还原 - 510章 刨根究底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10章 刨根究底 <!--go--> 510章 刨根究底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周裕德自以为计谋周密,处心积虑设下一石三鸟的计谋,却在第一个杀人嫁祸的环节便被秦林识破,后面的布置全都成了白费心机。 “我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低估了你,秦长官,”周裕德摇头叹息,胸口隐隐发痛,“原本以为你少年得志,不过是浪得虚名,没想到盛名之下无虚士,果真神目如电!” 秦林嘴角微微一翘,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承蒙谬赞,愧不敢当。” 说罢秦林就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料想到了如此境地,周裕德也不必隐瞒什么了吧。 周裕德点点头,老老实实的答道:“你说的简直就像亲眼目睹一样,不错,昨晚就是我和周满兴下的手!我们先偷了周家的一大团抹布,然后趁着半夜烧炕的火势转弱,烟囱不那么烫了,再把大松鼠从烟囱放进去,让它从另一处掏烟道积灰的洞钻出来,牵线把抹布扯进去,堵住烟道……哈哈哈,就是那点没烧完的余火,断送了这一老一少的性命!” 某些时候生命实在太脆弱了,别说灶头余火产生的一氧化碳可以毒死人,秦林在后世曾经办过一起案子,时值冬季,受害者在密闭的轿车内使用烧炭的暖手宝,就是那么手指头大小的几块炭,居然就让一个花季少女命丧黄泉…… 既然周裕德承认伙同周满兴杀人,案情就算水落石出,不过秦林并不肯轻轻放过,而是玩味的盯着他:“周老憨和狗蛋两爷孙与世无争,周裕德你可别说是图谋他们这几亩薄田,才谋财害命的吧?” 被秦林那仿佛可以穿透灵魂的目光盯住,周裕德只觉得自己简直无处遁形,狠狠的咬了咬牙,把心一横:“秦将军何必明知故问?不错,你一开始就看出来了,我就是要借你的手,扳倒这王象乾!” 说着,他就并起食中二指,恶狠狠的朝王象乾一指。 王象乾被他吓了一跳,心头暗叫侥幸,又暗暗感激秦林,如果不是这位掌北镇抚司的锦衣卫指挥使查明真相,他这个知州大老爷岂不是坐实了残虐害民的罪名?想想也明白了周裕德为什么要害自己。 周裕德供认不讳,他是闻香门派在蓟州的神坛大师兄,不但周家庄,就是附近乡民投献给闻香门的许多田地,都是他负责掌管,从中获取极大的利益。 王象乾出任蓟州知州,雷厉风行的清量田亩、追缴欠税,不再像以前那样对百姓投献到闻香门名下的土地网开一面,这位知州大老爷又是个急性子,和闻香门为征税发生冲突,他就带着衙役砸毁闻香门的神坛,捣毁他们塑立的佛像…… 于是王象乾就成为了周裕德的眼中刺肉中钉,可毕竟对方是知州大老爷,背后还有士林中名位极高的山东新城王氏,哪能说扳倒就扳倒? 等到秦林前来此地,周裕德立刻设下计谋。 “我就是要借秦长官你的手,扳倒知州王象乾!”周裕德脸上肌肉抽搐着,声色俱厉:“谁让他屡次和我作对,谁让他追缴税赋,谁让他捣毁神坛?既然秦长官你手眼通天,连蓟辽总督都能斗垮,既然周老憨祖孙和你相熟,他们要是死于非命,你必定替他们报仇,弄垮这王象乾,只可惜、只可惜功亏一篑……”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秦林想到老实巴交的周老憨和天真可爱的狗蛋,眼神就变得锋利如刀,紧紧的盯着周裕德:“你要斗王象乾,是你自己的事情,就算牵扯到本官,也尚可网开一面;但你竟然以无辜者的生命作为筹码试图激怒本官,好吧,你成功了,本官决不饶你!” 在场的乡亲们听得秦林一番话正气凛然,全都轰然叫好,更有人指着周裕德叱骂,说他人面兽心、禽兽不如,周裕德只是冷笑不迭,做出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秦林眼睛眯了起来,觉得有点不对劲儿,最开始见面时周裕德很有点城府深沉的味道,被揭破之后又是眼睛圆睁,又是嘴角抽搐,似乎反应过大了,难道是自知难逃一死,干脆破罐子破摔? 想想原委,秦林以嘲讽的口气问道:“真的只是想利用本官,周老憨爷孙正好凑巧?恐怕不是这样吧!乡亲们,周老憨从京师回来之后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会让周裕德格外生气?还请你们好生想想。” 一位大婶突然叫起来:“对了,老憨叔说他再不信什么闻香门、弥勒佛了,只供秦长官您的长生牌位!” 另一位腰上别着斧子、肩膀挂着麻绳的老樵夫也道:“前天我听他说周裕德佛口蛇心,将来一定请秦长官来处置他,那时候小人还不相信,今天才知道,老憨哥果然没说错!” 百姓们七嘴八舌的说出内情,周裕德脑门上的汗珠子就大滴大滴的往下掉,脸色越来越难看,忽然他脖子一梗,气急败坏的叫道:“没错,就是周老憨到处胡说八道,害得乡亲人心惶惶,要是大家都不信我闻香门,谁会投献田地,谁会进献香油钱?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须怪不得我心狠手辣!” 乡亲们全都怔住,如果说原来他们还只是对周裕德个人感觉愤慨,那么现在连对闻香门的信仰都逐渐动摇,乃至轰然坍塌。 “呸,老娘再不信劳什子的闻香门了!”刚才那大婶朝地上啐了一口:“城西观音庙里供着菩萨,城东三清观里供着老君,哪里没有神佛拜,偏要信你这闻香门!” 乡民们纷纷道:“就是,原来他们为了敛财,连杀人灭口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今后啊,俺再不相信他们了!” “被骗一次就够啦,傻瓜才会再上当。” 王象乾看得目瞪口呆,曾几何时,他征税吧,这些乡民说是佛面刮金,贪心不足,他捣毁神坛吧,乡民们说他不敬神佛,将来必遭天打五雷轰,饶是他在山西闻喜县任上也算得一员能吏,到了蓟州却束手束脚,怎么也施展不开。 这下好了,秦林寥寥几句话逼出真相,这些乡民从此不再相信闻香门,他这个知州大老爷也省事多啦! “秦长官,多谢!”王象乾朝着秦林拱手致谢,只是脸上仍有点不好意思。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秦林笑笑,并不和王象乾啰嗦,吩咐锦衣校尉把周裕德和周满兴两名凶手五花大绑,自己则带人去捉周裕德的同党。 周裕德竭力申辩:“小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并没有什么同党,秦长官不要牵累别人!” 秦林笑嘻嘻的拍了拍周裕德的脸,哂笑道:“你以为能瞒得过本官?本官到蓟州来,事先只把驾贴发给了驻本州的锦衣百户,试问你是从哪儿得到消息知道本官要来,从而设下用周老憨爷孙性命激怒本官、替你们除去知州王象乾的计谋?” “我、我……”周裕德嗫嚅半晌,最终灰心丧气的低下了头。 本州锦衣百户陈宦璋,绝对和周裕德互通声气! 秦林留下戚金率领边军士兵看押周裕德、周满兴,自己率锦衣校尉回蓟州。 陆远志陪着秦林走向马车,兴高采烈的道:“多亏秦哥神目如电,才轻易破了这起案子!照说那周裕德也够狡猾的,杀人嫁祸、挑拨离间的计策很巧妙,到了最后关头更是一个套一个的谎话,若不是秦哥您啊,哪能把他逼得全部吐实?” 全部吐实?秦林皱着眉头,隐隐觉得刚才周裕德的言谈举止似乎还藏着点什么,百姓们说的话,里头好像也还透着点别的东西。 不过,抓内鬼要紧,这里离蓟州城不是很远,要是陈宦璋闻风逃遁,或者节外生枝,那就更麻烦了,所以还是先逮住他再说吧。 秦林急着抓内奸,并没有注意到,自打从百姓口中听到闻香门三个字,阿沙就变得沉默寡言,上车之后也抱着大黄,缩在马车的一角,小脑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蓟州锦衣卫百户所,门口几名校尉、力士挺胸凸肚,站得那叫个威风凛凛。 如果在京师,几个校尉实在算不得什么,或许街上卖包子的小贩都能和哪家公侯伯府的管家仆役扯上关系;可在靠近长城的边陲,锦衣校尉就很了不起了,除了知州大老爷,谁还能比咱们所里的百户老爷大? 陈宦璋也在所里二堂上剔着牙花,惬意的打了两个酒嗝,等着从周家庄传来的好消息,忽然嘴里哧的一声笑:想想那秦林年纪轻轻,凭什么做到锦衣卫指挥使?哈哈,还不是被我们耍得团团转? 510章 刨根究底在线阅读 <!--t; 510章 刨根究底 - 511章 谨受教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11章 谨受教 <!--go--> 511章 谨受教 马蹄如雷,一队队精锐的锦衣官校从蓟州东面打马直入,径直冲到了锦衣卫百户所前面。 守门的校尉认得这是北镇抚司秦将军麾下的精锐官校,见他们来势汹汹,便陪着笑迎上去:“各位老哥,你们这是?” 北司官校脸色肃然如同铁板,回答他们的是几十柄绣春刀铿然出鞘,刀光胜雪! 我的妈呀!蓟州百户所的锦衣校尉吓得跌坐在地上,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各位北司的弟兄,这大概……误会了吧?” 牛大力骑着高头大马,护着一辆马车远远行来,厉声喝道:“奉锦衣卫指挥使、北镇抚司掌印秦将军之命,将蓟州百户所百户陈宦璋拿下勘问,其余官校一律待查,抗命者,格杀勿论!” 此时蓟州所的不少官校也涌出来了,尽皆大眼瞪小眼,一时间不明所以。 陆远志笑嘻嘻的从外头掀开那辆马车的车帘,秦林头戴无翅乌纱、身穿明黄色飞鱼服昂然而下,眼皮子都不夹蓟州所这些人一下,冷冷的问道:“怎么着,蓟州所的官校,都要跟着陈宦璋谋反悖逆?” “咄!”牛大力戟指喝道:“锦衣卫指挥使、昭勇将军、北镇抚司掌印、奉旨提点诏狱秦大人在此,你们还不快快参见?” 蓟州所数十位官校见到秦林,尽皆魂飞魄散,被这一声断喝把魂儿喊了回来,立刻将兵器抛在地上,齐刷刷跪下一大片:“属下参见秦将军!” 秦林面无表情,带着几名亲兵校尉走进了百户所衙门。 二堂之上,刚才还得意洋洋的陈宦璋,已经变得面色如土,他手底下也有几个心腹,可都随着众官校跪在地上呢,区区校尉、小旗而已,在北镇抚司掌印面前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陈宦璋这才明白,自己这点小计谋小伎俩,在秦林面前施展起来,真正是关公面前耍大刀,连一点机会都没有。 他扑通一声跪在了秦林脚下,连连叩头:“小的知罪,小的知罪,求秦长官饶命!” “又一个自作聪明的蠢货!”秦林冷冷的看着陈宦璋,眼神中杀意毕露。 “都是、都是周裕德逼小人做的,小的实在迫不得已啊,只求长官饶命!”陈宦璋一连串响头磕下去,在秦林脚下把脑袋磕得砰砰直响。 “逼你做的?”秦林眉头一挑,冷笑道:“他区区一个里长,可以逼你这六品锦衣百户做事?本官可以不要你的命,但你必须给本官一个合理的解释!” 陈宦璋声泪俱下,拖着哭腔道:“长官您有所不知啊,那周裕德算不上什么人物,可他手里有、有……有宫中的信物,他们闻香门是、是……” 秦林想起前面也听王象乾说闻香门和宫里有联系,又听陈宦璋说起,不禁心头一动,厉声逼问:“不尽不实,叫本官怎么信你?你是锦衣卫的人,也知道诏狱有十八套刑法,号为十八层地狱,你想要尝尝吗?” 陈宦璋吓得亡魂大冒,赶紧道:“小的说了,小的全都说了。那闻香门的主人叫做王森,是当今皇后王娘娘的族兄,他们上通宫禁,京师几家公侯伯府也有联系,所以周裕德拿着宫禁之物来找小的,小的不敢不答应,只好把长官您的行程告诉他了……” 秦林早就知道闻香门,这次周家庄的事情更觉出几分蹊跷,突然听得它和当今皇后王娘娘也有联系,登时心头打了个突。 秦林和那王娘娘没打过交道,只知道她本名王喜姐,原籍浙江,不过祖辈就迁到北方,她生于京师,在万历六年被册封为皇后,距今已有了两三年,在宫中地位逐渐稳固,且工于心计,很能讨慈圣李太后欢喜。 堂堂中宫皇后母仪天下,高高在上,又居于深宫之中,怎么会和一个教门扯上关系? 陈宦璋虽然说话不尽不实,比如他恐怕不仅仅是被逼无奈、自己也有结交中贵往上爬的想法,但闻香门与宫里有联系这个前提恐怕不是空穴来风,否则陈宦璋也不会吃里扒外,冒着得罪锦衣卫上官的风险去和别人勾搭。 想了想,秦林追问道:“所谓的宫禁之物,到底是个什么?你有没有认清楚?” 陈宦璋想了想,详细描述起来:“那是个闲章,侧面雕着凤凰图案,精致细腻,绝对是宫中之物,而且是正宫皇后才能有的东西!小的、小的要是没认清楚,也不敢、不敢……” “不敢吃里扒外、不敢出卖上官,对不对?”秦林的声音冷得像冰山雪水。 陈宦璋吓得魂飞魄散,磕着头,一叠声的叫道:“长官饶命,长官高抬贵手!” 秦林嘿嘿冷笑,吩咐陆远志:“安排一队弟兄先回京师,把这家伙押入诏狱,好生招待!” 陈宦璋心都吓得从嗓子眼冒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长官、长官!您答应饶小的性命啊!” “我答应不杀你,”秦林嘴角一撇,语声中不无讥诮:“所以本官只把你关进诏狱,一直到你寿终正寝为止哦,看看,本官言而有信吧?” 陈宦璋顿时软瘫如泥,被北司官校像拖死狗似的拖了出去,等待他的,将是暗无天日的深牢大狱。 “走,咱们去找周裕德,”秦林把胖子手臂拍了拍,脸色有点不好看:“如果没有料错,他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啊?陆远志张大了嘴巴。 果然不出秦林所料,再次见到周裕德的时候,他已经是具渐渐变冷的尸体。 犯人是自杀的,秦林把北镇抚司官校带来清理内鬼,戚金领着一群边军看管罪犯,这些边军上阵打仗厉害,看押人犯却欠缺经验,被周裕德趁着解手的机会,从鞋子里找到药丸吞下肚,立马呜呼哀哉。 “其实这家伙真有点奸诈,如果不是低估了本官,犯下了致命的错误,也许到现在还能逍遥法外吧!”秦林叹息着,翻了翻周裕德的眼皮,严重充血的结膜证明他确实死于砷化合物中毒,就是那种俗称砒霜的玩意儿,要了他的命。 除了一开始犯下低估秦林的错误,其他方面周裕德已经做到了极致,案情曝光之后一层层的推诿抵赖,一个谎言套着另一个谎言,虚虚实实的转移秦林的注意力,最后从容自尽,以生命为代价掐断了继续深挖细查的线索,不能不说是一位厉害人物。 秦林在他身上搜了一遍,没有找到那枚属于宫禁之物的闲章。 陆远志却道:“可惜他惹到了秦哥您,所以他被逼得只能自杀,除此之外,连别的一条路都没有!” “好了,不需要安慰我,”秦林拍了拍陆远志的肩膀:“事涉宫闱,必须谨慎小心,咱们暂时还不能直接上门去查闻香门,更不可能去问王皇后。但是,分析种种迹象,我也有了新的线索……” 眼角余光注意到王象乾走进了锦衣卫百户所,秦林便住口不说。 陆远志兀自愤愤不平:“那枚闲章嘛,咱们去查抄周裕德家里,可能还会找到呢!” “绝对找不到了,”秦林微微一笑,又道:“不过王知州应该很想查抄周裕德家里吧,咱们不妨把这个差使让给他。” 王象乾正好走近,闻言大笑起来,朝着秦林施礼:“闻弦歌而知雅意,秦长官真有周郎之才!” 秦林拱手回礼:“这下百姓就不必先交了闻香门的地租,又要交朝廷的税赋,连带着王知州的官声也要好起来了吧!” 王象乾这趟来就是为了此事,他回去也好好想了想,百姓们把田地投献给闻香门,迷信鬼神倒只有三分,另外七分则是为了托庇门下,少交乃至不交朝廷税赋,这样的话就算要给闻香门缴纳地租,一进一出也还不亏。 是的,周裕德死了,蓟州百姓被骗投献的土地可以拿回来,但秋收之后地租就已经交给了闻香门,现在州官再来催逼税赋,他们这个冬天怕是不容易过了。 虽然查明周老憨爷孙并不是被催逼税赋而自尽,王象乾也有些后怕,想想暗自失悔,然后就被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周裕德是帮着闻香门在蓟州搜刮百姓的神坛大师兄,他家里油水绝对够多,照道理他犯下大罪,找顶帽子扣上去就可以抄家,这些财产不就能冲抵百姓的税款吗? 不过来的时候王象乾就寻思,抄家这种油水大的事情,锦衣卫还不抢着干,能轮到州衙这边?没想到自己还没出口,秦林就先答应了,他心头这感激呀真是一言难尽。 “秦将军,素不相识,您竟然肯如此帮助下官,下官真正铭感五内!”王象乾极为感佩的说着。 “的确素不相识,不过本官和令尊有过一面之缘,”秦林微笑着,记忆中有一段湖广巡抚王之垣在张紫萱和她两位兄长面前马屁连天的场面,“湖广巡抚王公,那是两年前在长江,江陵相府两位公子的船上。” 王象乾恍然大悟,继而红着脸嗫嚅半晌,非常不好意思。 秦林拍拍王象乾的肩膀:“你是个好官,只是有时候性子稍微急了点,对百姓来说你就是这一方的父母,其实只要耐心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他们就会站到你这边,有愚夫愚妇,但从来没有愚民!” “下官……”王象乾一揖到地:“谨受教。” 511章 谨受教在线阅读 <!--t; 511章 谨受教 - 512章 数据分析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12章 数据分析 <!--go--> 512章 数据分析 秦林以北镇抚司大印奉诏办案,便宜行事,直接在蓟州斩了周满兴,又下令北镇抚司暗探们密查闻香门,这才启程赶往蓟镇总兵所在的三屯营。 身后,知州王象乾将闻香门神坛大师兄周裕德假传教、真行凶的恶行广为揭露,周家庄、乃至整个蓟州的百姓尽人皆知,纷纷退出闻香门,而以前投献出去的田地,也在官府干涉之下纷纷回到了原主手中。 周裕德本来就是富家员外,这又借闻香门敛聚了不少财富,王象乾查抄他家财产,所得正够抵充百姓的税赋,他终于可以对朝廷、对张相爷有个交代了。 比起王象乾对秦林的暗自感激,百姓们表现得更为直接,周家庄和附近的百姓人人立了生祠,“锦衣卫指挥使秦公讳林长命百岁多福多寿”,每逢节日便顶礼膜拜。 人都说了,闻香门那是假的,秦长官这是真的,趋吉避凶、邪秽不上门,就算遇到冤屈也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喝,比贴门神还管用! “他们真的做了我的长生禄位?”夜宿遵化城,秦林一边在驿馆房间看着文牍,一边笑着问道。 陆胖子眉飞色舞:“那可不是,我看了上头的字句,什么百子千孙,什么福泽绵长,哈哈,秦哥你抵触邪魔外道、救万民于迷途,实在功德无量啊,满天神佛都要保佑你!” 秦林笑着摇摇头,嘟哝道:“百子千孙,福泽绵长?那他们还不如写桃花运旺,佳丽三千,嘿嘿……” 什么?胖子有点没听清楚。 “好色的家伙,”阿沙躺在床上,慧黠灵动的大眼睛盯着天花板有些发怔,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牛大力在外头把宿卫的各项事务安排妥当,这才走进来。 陆远志看看左右,关上门,压低了声音:“秦哥,记得在蓟州提到闻香门和宫中有联系,你说有新的线索,因为王知州前来拜访就打断了,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秦林拿着一份全国地图,先用红笔从北直隶越太行山到山西大同的大致范围,划了一道线。 这是?胖子和牛大力都没看懂,说是南北分界线吧,好像太偏北了,红线以南占了八九成,以北的面积只有一两成。 “近年来白莲教起事,要么在湘西,要么在江南,我翻阅了大大小小的案件,发生地点从来没有越过这道线,”秦林指着那条红线,嘿嘿一笑:“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这很可能是白莲教南北两宗的某种界限?” 床上翘着腿摇晃的阿沙,立刻停下了摇晃,尖着耳朵听秦林说话,偷眼看看那道红线,差不多就是总教和雁北分舵虽未明言,却实际上井水不犯河水的分界。 见陆远志和牛大力屏息静气,秦林又用铅笔在图上画了大大小小的圆圈:“看看我现在所画的,是上次白莲教北宗掳掠在各地掳掠儿童的案件,以州县为统计,被掠人数越多,我的圈儿就画得越大。” 不是北宗,是雁北分舵!阿沙撇撇嘴。 陆远志、牛大力两个看着秦林画那些圈儿,这些府州县,有的没有儿童被白莲教掳掠,有的被抓了两三个,有的则朝过五名,秦林按人数决定圈儿的大小。 最后,秦林又拿出毛笔,开始了最后一项工作:“现在,我画的是各地闻香门的堂、分舵和神坛,闻香门是公开传教的,咱们北镇抚司有它在各地的信息。堂最大,我给它画个双层圆点,分舵次之,就用大圆点,神坛最小,就用小圆点,两位兄弟,看出什么来了吗?” 陆远志惊得一拍大腿:“天哪,原来闻香门就是白莲北宗!” 可不是嘛,地图上凡是画双层圆点的地方,圈儿就大,凡是画大圆点的地方,圈儿就小,凡是画小圆点的地方,圈儿就最小,或者根本没有! 数理统计,同样是破案的有力手段,尤其是案例越多,越容易从广泛的统计对象中找到蛛丝马迹,白莲北宗劫持大批幼童,正是一个较好的分析蓝本。 秦林以无可争辩的事实认定,闻香门和白莲北宗掳掠幼童一事,在逻辑上有着相当高程度的正相关,也即是说,两者很有可能根本就是一体两面,两块牌子一套人马! 白莲北宗的教主是石自然,上次见到的“少教主”叫做石中天,但闻香门是公开传教的普通会门,门主叫王森,这王森是受石自然控制的傀儡吗?他们又是怎样从人人喊打的邪教,摇身一变成为正常的民间宗教会门? 这些事情,都必须等待查访的结果。 “是的,白莲北宗有八九成就是闻香门,”秦林掷下了笔,“不过陈宦璋在那种情况下不会说谎,王象乾也告诉本官,听说闻香门和王皇后有联系,那王森自称王娘娘族兄,又有宫中信物,事情涉及宫禁就不得不格外谨慎,咱们锦衣卫只管外朝谋反悖逆,没必要扎进宫中争斗,本官决定安排密探暗访,暂时对此事静观其变!” 陆远志和牛大力也晓得涉及宫闱就不得不千般谨慎万般小心,两人脸色一暗,咬牙道:“请长官放心,属下一定守口如瓶,绝不把这件事对外泄漏半个字!不过……” 胖子朝躺在床上的阿沙努了努嘴,牛大力也沉着脸,神色阴森可怖。 一阵夜晚的风从门缝里吹过来,蜡烛的火苗跃动,烛光照在秦林的脸上,忽明忽暗,阴晴不定。 他伸出手斜斜往下一劈,“只有一种人不会乱说话……” “喂,你们、你们要做什么?”阿沙警觉起来。 “……那就是嘴被堵住的人!”秦林大笑着,抓起一大把蜜饯塞到阿沙嘴里,堵得满满当当。 陆远志和牛大力两个闯祸精捧着肚皮直笑,“秦长官您亲自动手灭口,兄弟就先闪了!” 这两位害怕误伤,一溜烟的冲了出去。 啊啊啊啊!明白自己被秦林耍了,阿沙张牙舞爪的和他打起来,拳来脚往,最终还是被秦林拎着头发,一脚踹到了外面套间的床上,随后内间房门砰的一声关上。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秦林打着呵欠,悉悉索索的钻进了被窝。 哼,真动手十个你也被我打趴下了!阿沙双手枕着头,翘着脚在床上发呆。 这几天她都魂不守舍,就是在想到底要不要把白莲北宗就是闻香门的真相告诉秦林,想来想去都拿不定主意。 脑瓜里面,好象有两个声音在吵架,一个喋喋不休的说:“雁北分舵虽然脱离总教,好歹也是无生老母座下弟兄,怎么能出卖给朝廷鹰犬呢?要那么做的话,岂不成了本教的叛徒?” 另一个声音却说:“雁北分舵当年和蒙古鞑虏勾结,已经是汉奸,现在又滥杀无辜,实在是凶残邪恶,借朝廷的手清理门户,难道不应该吗?何况秦大叔对你那么好,就帮他一次又如何?” 两个声音整天在脑子里吵架,阿沙几乎快被弄得脑袋裂开了,最后睡觉都睡得不好,白天则看着马车的天花板发呆。 这下好了,秦林自己找到雁北分舵就是闻香门的证据,确定他们就是一体两面,阿沙终于不再左右为难,可以香香甜甜的睡个好觉。 “可不是我出卖教友哦,雁北分舵你们这群败类,自己弄得天怒人怨,哼,秦大叔把你们抓起来一个个都砍了,那才大快人心!”阿沙嘻嘻直乐,忽然又自言自语:“咦,石自然那厮怎么和王皇后搭上关系了?他们这步棋倒是走得好……管他的,反正这群白痴是斗不过秦大叔的!” 想着想着,阿沙就甜甜的睡着了,嘴里还带着蜜饯的甜味儿,是秦大叔塞进她嘴里的…… 第二天从遵化城出发,没多久就到了蓟镇总兵驻地三屯营。 距离三屯营还有十来里,准确的说刚出了遵化城还没多远呢,秦林一行人就遥遥听得锣鼓喧天,马蹄声声,盔甲铿然作响,千军万马朝这边迎过来。 许许多多的旌旗,大书着官衔名号:蓟镇总兵官、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太子太保、少保…… 戚继光一马当先,老远就冲着秦林抱拳,脸上笑容满面:“秦兄弟远道而来,愚兄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秦林正准备从马车里钻出来,戚继光已经滚鞍落马,双足发力,踩得地面黄沙纷纷扬扬,犹如一道龙卷风似的奔来,双手托住秦林胳膊:“使不得使不得,秦兄弟没练武功,乃是千金之躯,还是坐在马车上,来来来,愚兄替你赶车!” 说着,戚继光就要去抢车夫的位置。 京师北镇抚司的精兵官校们不明所以,只觉跟着秦长官倍有面子,陆远志、戚金这些人却早已见惯不惊,咱们戚大帅在张居正府上跪着自称“门下沐恩小的”那样子,比这还要好看些呢! 秦林早知道这位老兄是个能屈能伸的豪杰,笑着把他拍了一巴掌:“戚老哥,你和小弟还讲什么客套?来,咱们同车而行!” 512章 数据分析在线阅读 <!--t; 512章 数据分析 - 513章 军营见闻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13章 军营见闻 <!--go--> 513章 军营见闻 戚继光上了马车,见车厢里头除了条油光水滑的大黄狗,还有一位玉雪可爱的女孩子,他就暧昧的朝秦林笑笑,脸上表情分明是写着“我全懂了”四个字:“哎呀秦老弟,没想到你喜欢这个调调,哥哥我真是思虑不周,原本还准备了几名塞外胡姬伺奉老弟,看来老弟是瞧不上眼的,哈哈!” 秦林喉咙口咕噜一声,哭笑不得的看看正满脸困惑的阿沙,摇手道:“戚老哥,你想到哪儿去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可是光明正大呢。” 戚继光大拇哥一挑,眉飞色舞:“是啊是啊,秦老弟当然是浊者自浊啰,这一路行来,鲜衣怒马、铁骑飞驰,拥佳丽而高卧,也确实光明正大!” 秦林以手加额,这下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看来在戚继光眼里,自己萝莉控的偏好算是板上钉钉了。 阿沙则睁着慧黠的大眼睛打量戚继光,心头纳罕:这就是名震天下的戚大帅?怎么不是戏文里面白马银枪的英雄好汉,却是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满脸带着谄笑的中年大叔?而且同样是大叔,他可比秦大叔逊多啦,不仅笑容透着股猥琐,衣服也旧、腰带泛着黄、靴子都快磨破了……切! 如果不是秦林作证,如果不是外面那许多兵马,恐怕阿沙会认为这家伙是个假冒戚继光的骗子。 秦林也注意到戚继光衣服破旧,记得在张居正府上初见时他穿得很漂亮,簇新的纱帽、补服、玉带、官靴,怎么这次一身旧衣服?对了,上次查办蓟辽总督杨兆一案,戚继光也穿得极其朴素。 秦林心头纳闷,暗自揣度莫非戚继光在营中故意打扮简朴,以图邀买军心? 一行人铁骑飞驰,铁甲飞骑做前导,弓兵枪手为后卫,无数边军精兵前呼后拥,掌着得胜鼓、吹着将军令,秦林与戚继光同车到了三屯营蓟镇总兵大营。 只见方圆十余里的开阔地上,校场、将台、兵营、衙门、库房齐齐整整,无数的旌旗迎着北风猎猎飞扬,一排排的火枪手在靶场冲着一人高的靶子放枪,另一边几十组炮手拖着虎蹲炮、将军炮调试,大校场上成千上万的刀牌手、长枪兵正在对练,刚劲有力的呼喝声直上云霄。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秦林见了这数万虎贲,封狼居胥之意油然而生,由衷赞道:“常听人说戚帅麾下蓟镇精兵天下无双,果然名不虚传!” 戚继光笑道:“秦兄弟年未弱冠便已简在帝心,还怕将来不封侯拜将?到时候你旌麾一指,愚兄便率此虎狼之师,为贤弟之前驱。” 你呀你!秦林拍了戚继光一下。 两人说说笑笑走进中军帐,奉茶之后戚金陪着秦林,戚继光道声失陪,就走了出去。 蓟镇总兵统帅十万大军,军务繁忙,秦林也没指望戚继光能一直陪着自己,就和戚金寒暄几句,问他练兵的情况如何。 说到练兵,本来话不多的戚金就变得滔滔不绝了,又是新任的蓟辽总督耿定力如何清廉自守、如何尊重戚帅,从粮饷、人事到军略无一掣肘,又说兵部尚书曾省吾指挥机宜、调配得力,如今蓟镇兵精粮足,士气高昂,还有工部尚书李幼滋亲自督办,制造新式枪械陆续装备部队…… 秦林听得连连点头,嘉许道:“戚帅练得如此精兵,咱们大明朝的北方啊,称得上固若金汤了。” “岂止固若金汤!”戚金说得兴起,下巴一扬,极其骄傲的说:“张相爷推许、兵部曾老大人支持、蓟辽耿总督配合,以现在的势头再过三年,让大帅练出十万精兵,什么董狐狸、小王子都是手到擒来,哈哈,到时候连长城都不用守了,咱们直接打上草原,饮马捕鱼儿海!” “戚金你又在吹什么牛啊?”戚继光笑盈盈的走了回来。 现在的戚大帅不一样了,鲜红的绯色文绮官袍、鲜艳夺目的一品狮子补服,腰系羊脂白玉带,足蹬粉底官靴,真是气派非凡。 正所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戚继光穿这一身就威风凛凛,有那么些一品武职大员的架势了。 秦林不禁失笑:“原来戚老哥是去换衣服了,你穿这身,敢是要去相亲呢?” 戚继光搓着手打哈哈:“咱哥俩交情虽好,秦老弟总是朝廷大员,愚兄穿破衣烂衫就简慢了嘛。” 这个老戚呀,真是有趣!秦林觉得好笑,戚继光在营中穿旧衣服,在京师和中军帐里就换上新衣,怪不得他很得军心呢,这演技都快赶上影帝了,拿奥斯卡绝无压力呀。 秦林并不是朝廷的视察大员,但戚继光也以钦差大臣的态度隆重接待,传了营中副总兵、参将、游击将军、坐营官、守备、把总、提调官尽数入中军帐参见。 只见中军帐人头济济,盔甲铿然作响,戚继光将秦林一指,笑嘻嘻的道:“你们还不跪下参见?” “何必行此大礼?”秦林连忙推让。 这些将官对戚继光是绝对服从的,但见他神色并不像是发出军令,又看看秦林是个三品锦衣军官,都觉着奇怪,话说这里副总兵、参将挂着都督同知、都督佥事衔的都有七八个,武职从一品、正二品的呢! 戚继光哈哈大笑:“他就是本帅常说起的锦衣卫指挥使秦将军,扳倒欺压咱们的大贪官杨兆、又在御前赤手格象的少年英雄!” 秦将军竟然这般年轻!合帐将官立马轰的一下跪倒,口中报着官衔履历,齐齐口称“沐恩小的参见秦将军”。 喊声犹如雷震,秦林耳中嗡嗡作响,便双手虚扶:“果然都是熊罴之士,持干戈以卫社稷,诸位辛苦了,请起!” 将官们全都打量着秦林,原本戚继光说起,这些将官还以为他是个腰阔十围、身高九尺的大汉,此时见到本人才知道他也没生三头六臂。 “咦,这般样儿,怎么就能挡住发疯的大象?” “蓟辽总督杨兆,老谋深算的朝廷大员,没想到就是栽在他的手上!” 将官们小声议论着。 “怎么,有些失望?”秦林笑眯眯的问着,又指着自己鼻子:“真是对不住各位,本官只有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一张嘴,和大伙儿没什么区别。” 将官们哄堂大笑,这些直肠子的武将,就是喜欢直来直去,秦林说的正合他们脾气。 戚继光也笑起来:“你们这群兔崽子,可晓得秦将军是名达天听的人物?他年风云际会,必定扶摇直上,只要入了他的法眼哪,将来你们一个个都跟着沾光!” 武将们轰然较好,中军帐的气氛顿时变得十分热烈。 秦林和以前来的兵部巡阅大员啊、钦差什么的截然不同,丝毫不摆架子,和这些将官称兄道弟。 到了午饭时候,戚继光就挥挥手:“猴崽子们都散了吧,秦将军舟车劳顿,也该用饭、歇息了。” 好嘛,赶着饭点儿,秦林也在这里,本以为戚继光要请这些将官一起吃饭的,没想到他直接把人都赶走了。 可奇怪得很,好像将官们早就知道自家大帅不会留饭,齐刷刷单膝跪地告辞,理所当然的离开,他们非但没有丝毫不悦,自始至终举止神情都敬仰有加。 “来来来,”戚继光极其热情的招呼秦林:“愚兄略治薄酒,替贤弟接风洗尘,贤弟带来的人马,也各有安排。” 不一会儿帅衙里就摆起了酒席,葱烧辽参、冰糖熊掌、油焖对虾、清炖鹿腿……席面极其丰盛。 不知怎的,戚金鼓嘟着嘴巴站在一边,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秦林见只有戚继光和自己两个人,饭菜根本吃不完,就叫陆远志和牛大力进来同吃,也请戚金坐下。 戚继光和秦林推杯换盏,牛大力和陆远志两个吃货则抓紧对付满桌好菜,唯独在便宜坊吃烤鸭时风卷残云的戚金,看来这会儿胃口不太好,半天才伸伸筷子,一直闷闷不乐,害得戚继光一再给他打眼色,结果戚金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反正依然如故,倒是秦林全看在了眼里。 突然外面北镇抚司的锦衣校尉们喧哗起来,秦林使个眼色,陆远志便出去看是怎么回事。 没多久胖子就哭笑不得的回来,摇头道:“这些兔崽子,真是没王法了,到了戚帅这里还叫苦,说伙食不好,和大营里的火头军争起来——照我看哪,这些兔崽子在京师大鱼大肉搞惯了,就该吃点粗茶淡饭,清清肠胃也好。” 陆远志看着一桌丰盛的酒席,神色颇有几分揶揄,跟在秦林身边见了戚继光的种种作为,觉得这位大帅治军固然厉害,可为人嘛实在有点那啥…… 戚继光的脸色立刻忸怩起来,极其不好意思。 秦林想了想,突然就摇了摇头:“戚帅,我佩服你呀,我明白你的苦心了。戚金,老实告诉我,你伯父是不是只有一套新官服,平时都穿破旧战袍?整治这一桌酒席,是不是要让你们吃上好几天的素?” 513章 军营见闻在线阅读 <!--t; 513章 军营见闻 - 514章 练兵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14章 练兵 <!--go--> 514章 练兵 “你、你怎么知道?”戚金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把筷子都碰掉在地上了。 “哪里有这事,秦兄弟净瞎说!”戚继光一个劲儿的朝戚金使眼色,又冲着秦林强笑道:“老哥武职一品,俸禄也不低,不会穷成这样。” 秦林拍了拍桌子:“戚兄,你会瞒!你既然有新官服,在京师时也穿过,为什么不穿了来接小弟?这并不是在营中官兵面前演戏装清廉,而是因为你要骑马,担心这仅有的一套拜客穿的官袍在马背上磨破了,所以要回营之后才换上它! 戚金贤侄食量宽大,在京师便宜坊吃烤鸭的时候,我看他胃口好的很,现在又没有得病,怎么面对满桌酒席却吃不下东西?因为他想到你平日里粗茶淡饭,却要省下银子请客,就没有了食欲!” 戚继光怔住,继而苦笑起来:“老弟果然神目如电,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你。” 戚金低着头,脸涨得通红,闷声闷气的道:“伯父俸禄虽然丰厚,平时营中用度却极其减省,省下钱给京师的大老爷们送礼,省下钱抚恤牺牲将士留下的孤儿寡母。在京师拜见大人先生们,穿旧官服别人说你不恭敬,所以才做了套新的,拜客时穿着装门面,平时吃饭也是素的多、荤的少,遇到贵客来了才整治酒席……” 陆远志僵在当场,笑容完全凝固在了脸上,万万没想到世上还有戚继光这种人,自己吃苦、受罪还不落个清名,不,甚至在清流看来,他行贿送礼、到处磕头拜门、自甘无耻,简直就是声名狼藉,他却没有丝毫怨言,一如既往的满腔血诚! 所以到这时候也全都明白了,戚继光为什么深得将士们厚爱,为什么指挥军队如臂使指,因为他根本是在用心血来培养这支军队,如同火炬一样燃烧自己,照亮了大明朝的北方边陲! “今天真是的,我这个侄儿不懂事,胡说八道,让秦老弟见笑了……”戚继光讪讪的笑着,朝秦林拱拱手。 秦林哪里还笑得出来?戚帅的苦心孤诣,叫他佩服不已,可转念想了想,又将桌子一拍:“错了,老哥你错了!” 戚继光何错之有?陆远志、牛大力愕然,戚金脸上微显怒容,只有戚继光自己倒是一如既往的笑容满面:“贤弟说的一定是金玉良言,愚兄洗耳恭听就是。” 秦林正色道:“戚老哥,我问你,张相爷是看重你送的这点钱财,还是看重你的帅才,借重你做大明朝北面的铜墙铁壁,从而为他推行新政创造一个和平的环境? 曾省吾年富力强,刚刚做到兵部尚书,正要大展宏图,他是为了你的孝敬才给予支持的吗?不错,曾省吾并非一清如水,可他当年推荐刘显等将领平灭僰人之乱,难道是因为刘显给他送的礼物最重?” “贤弟说的都在理,”戚继光苦笑着,神色有一丝无奈:“不过现在官场上都讲这个道道,要是太过简慢,别人只说你一介武夫还妄自尊大,唉,愚兄不如贤弟呀……” 秦林是少年得志,又圣眷优隆,在各方势力之间游刃有余,行事自然无所顾忌;戚继光却已到了知天命的岁数,两鬓微有白发,戎马倥城几十年,亲眼目睹胡宗宪、朱纨、张经、卢镗、俞大猷这些战友和同僚,不是蒙冤下狱,就是郁郁而终,他怎么敢不谨慎小心,唯恐行差踏错呢? 秦林摇摇头,大包大揽道:“你听我的没错,张相爷、曾尚书那里,不必送东珠、貂皮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送点土特产就够了,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嘛!蓟辽总督耿定力,索性就免了,这点事情小弟可以替他做主的。” 戚继光稍有迟疑,他知道秦林和张居正、曾省吾关系很好,耿定力话里话外也含糊提到秦林名字,不过…… 陆远志憋了半天,从旁边帮腔:“戚帅放心,相府的事情,我家秦将军说了一定能作准,就算他说了相爷不肯听,再请张小姐去磨,相爷终归要认账的。” 去你的,秦林把胖子拍了一下,又笑道:“戚兄,其实叫你不再给张相爷送重礼,也是为了你好,免得送出毛病来,反落个里外不是人。” 戚继光诧异,“我听说不送礼、少送礼得罪人的,怎么送重礼还要落个不是?请贤弟指教。” “你再乱送,固然讨好了张相爷,可却得罪了相爷的枕边人!”秦林本来一脸严肃,说到这里忍不住捧着肚子发笑:“你送给相爷的胡姬阿古丽、布丽雅已经很得宠,要是再花费千金买美人送去,相爷自然笑纳,可她们二位就要恨死戚老哥了,到时候吹吹枕边风,说说你的坏话,老哥白白花钱的事小,穿小鞋的事大呢!” 戚继光听得暗自心惊,自忖若不是秦林点破,将来难免误事,赶紧肃然道:“贤弟说的是,将来愚兄只给恩相送点土特产,千金美姬是万万不敢再送了,至于蓟辽总督耿二先生那里……嗨,秦老弟开了口,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就照你说的办!” 这就对了嘛,秦林笑着转过头,对戚金道:“这几处每年怕不省下千把几千银子?除开慰问将士遗孤的开销,必须替你伯父再做两套新官服,还有,每顿饭都得有荤有素,要是违了令,本官唯你是问!” “末将遵命!”戚金兴高采烈的抱拳行礼,又得意洋洋的看了看戚继光:哈哈,这次如果伯父你再耍赖,侄儿我就去找秦将军告状! “还不动筷子吗?”秦林指了指酒席:“本官是吃饱了,不过好像有个人……” 啊呀,这么多好菜不要浪费了!戚金赶紧坐下,风卷残云般大吃起来,看得出来他很开心。 饭后休息了一会儿,戚继光便邀请秦林上将台看操演。 蓟镇是京师北面至关重要的屏障,古北口、喜峰口、桃林口、山海关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北面是蒙古铁骑驰突的漠南草原,东面是女真人啸聚的白山黑水,一旦鞑虏叩关,如果打过蓟镇,南面的华北平原无险可守,铁骑可以直抵大明朝的心脏——京师! 所以明朝在京师北面设置蓟镇,屯扎重兵驻守,一旦虏骑进犯,将士们就必须浴血疆场,他们平时的训练也比别的部队更加严格,是明朝边军中的精锐。 戚继光和秦林等人上了将台,令中军官擂响点兵鼓,顷刻间各带兵训练的参将、游击、坐营官、提调官喊着号子,将散开训练的士兵们聚拢,一队队次第奔向将台下列队。 只见方圆数十里的演武场上,将台的正前方,大大小小的方块列得整整齐齐,火枪手扛着鸟枪、手炮,间或几个方阵已换装了掣电枪、迅雷枪,骑兵提着锤子似的三眼铳,腰横马刀,车营驾马拉着正厢车、偏厢车,那车上都架起各式火器,炮兵则赶着挽马,拖着乌油油的将军炮、佛郎机…… 更有许多刀牌手、长枪兵,铁甲摩擦铿然作响,长刀胜雪、长枪如林,方阵居首的军官擎着一面面大小不一的认旗,迎着北风猎猎飞舞。 人上一千,就很有气势了,一旦满万,便有人山人海的感觉,秦林放眼看去只见黑压压的铁甲、间或闪烁着刀枪盔甲的寒光,不禁叹道:“好厉害,戚老哥练的十万大军,真乃勇夺熊罴的精兵!” 戚继光微微一笑:“十万大军分驻长城沿线各敌台、各堡、各营寨,这里只是从十万人中挑选出来,经过愚兄亲自训练的三万精兵。” 见秦林对边军不是很熟,戚继光就给他详细解释,这蓟镇以长城防线为重,大约有三万军队直接驻在沿线的空心敌台和烽火台里面,属于一线守备部队。 另外四万人分驻山海关、古北口、喜峰口等处城寨之中,由十一名分守参将统领,遇到敌情便可就近出动,是支援力量。 最后还有三万战斗力最强的精兵,由戚继光这个总理练兵事务兼镇守总兵官率领,屯扎于三屯营,作为威慑力最强大的机动打击力量。 戚继光说完,部队已集合完毕,他就将喝令旗牌官将令旗挥起,几名旗牌官按照他的口令指挥军队前进、后退,时而步兵变幻阵势,时而铁骑冲锋驰突,无不得心应手、如臂使指。 秦林见了啧啧赞叹:“戚帅用兵冠绝天下,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咦,那里有条小河,长枪兵的前锋已踩到河边了,戚帅快鸣金收兵!” 却见大校场东面几里外,有条十余丈宽的小河,有个长枪兵方阵已走到河边,是时候让他们向后转了吧!这大冬天的,河水冰冷刺骨,踩到脚里也冷啊! 不料戚继光微微一笑,并没有急着下达向后转的命令。 那个长枪兵方阵没接到命令就继续前进,前面几排的士兵已踩到了河水里面,队形却没有丝毫散乱,除开矮了一截,简直就和平地上行进没有任何区别! 514章 练兵在线阅读 <!--t; 514章 练兵 - 515章 虏骑叩关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15章 虏骑叩关 <!--go--> 515章 虏骑叩关 哗、哗,身穿铁甲、手持长枪的士兵,最前面一排已被河水淹到了膝盖,后面几排也踩到了水中,他们脚下把河水踩得水花四溅,目光却始终平平直视前方,没有丝毫的犹豫。 哗、哗,水花声越来越响,第一排的士兵们已被冰冷刺骨的河水淹没到了小腹,可他们的目光依然坚定,动作没有丁点的迟缓,踏着整齐的步子继续走下去,任凭寒冷的河水淹过了小腹、淹过了肚脐、淹到了胸口……被河水冲得东倒西歪,他们就手挽手的固定身体,继续向前! 他们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不曾有半分的停顿,脚下踏着整齐的步伐,脸上带着顽强的神色,即便被河水淹没过顶,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恐怕也不能阻止他们的前进! 终于,将台上的戚继光发来了向后转的命令。 原地转身,前排变后排,这队长枪兵又以同样的节奏,同样不慌不忙不急不缓的步伐,从河水中走了出来,走向了将台。 戚帅用兵一至于斯!饶是秦林见多识广,看到这一幕也极其惊讶,心道怪不得戚继光百战百胜,他把麾下士卒练到如此地步,当世谁能做他的对手? 那些从京师带来的北镇抚司官校,此时更是张口结舌,一个个看得呆了,数九寒天,沾点凉水都冷得很,何况直接走进河里去,大半个身子浸在冰凉的河水中,出来又是北风吹?戚帅麾下的兵,真是钢浇铁铸的汉子! 那队长枪兵走到了将台底下,被河水浸泡,又吹了寒风,人人冷得面色发白,紧紧咬着嘴唇,但却没有任何人发出一声***。 将台之上,穿着一领打着补丁的旧战袍,外罩铁盔铁甲的戚继光,突然大声吼道:“儿郎们,冷不冷?” 底下那队长枪兵轰然回应:“不冷!当戚爷爷的兵,再冷心也热!” “好!”戚继光运气中气,一声雷霆般的大喝:“当着秦将军,把咱们的军歌唱起来!” 长枪兵在提调官带领下,高声唱到:“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唱得不好,像娘们哼哼!”戚继光突然叫道。 士兵们的声音立刻放大了一倍:“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 戚继光微微点头,又怒喝道:“还不够好,还没唱出咱边军儿郎的气势!” 声音又放大了一些,士兵们的歌声几乎有些嘶哑,却是充满了男儿豪气:“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杀尽贼奴兮,觅个封侯!” 只见官兵们唱得脸红脖子粗,头顶冒出来汗水,身上被河水浸湿的地方则白汽蒸腾,迎着扑面而来的北风,人人脸上却是涨得通红。 戚继光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吩咐旗牌官挥旗调走这队枪兵,他们以整齐的队形走到校场边上,自有辅兵烧了热水、姜汤,备了干净衣服等在那里。 直到那队枪兵走了许久,秦林才叹服道:“戚帅用兵如神,果然名不虚传,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把兵练到这般地步!” 戚金得意的把头一仰:“我家大帅爱兵如子、治军如铁,想当年初到蓟镇,北方边军将士尚有不服,大帅从南边带来亲手训练过的三千浙兵在城郊列阵,适逢倾盆大雨,大帅亲自带兵列阵,整日粒米不进嘴、又淋着大雨,从早到晚队形纹丝不动,于是十万边军心悦诚服……” 戚继光摇摇手止住准备大吹法螺的戚金,口气谦虚:“愚兄也没别的本事,只不过和士兵同甘共苦而已。士兵淋雨愚兄也淋雨,他们刚才淌那小河,前几年的腊月间,愚兄也曾淌过几次。” 这是何等的谦虚,又是何等的自负! 身材并不高大的戚继光,像一尊钢铁的塑像站在将台之上,全身旧战袍、黑铁甲,唯独头顶火红的盔缨迎着北风飘舞,如同一团跃动的火焰! 秦林觉得此前屡次帮助戚继光,到现在都有了丰厚的回报,想了想,他问道:“现在的操演是今年最后一次吗?再过几天,北风更盛,那就冷得更厉害了。” “这次操演之后,今年就平平安安过去啦,”戚继光遥望着北方,缓缓道:“最多十来天就要大雪封冻,咱们草原上的老朋友们,董狐狸、小王子图门汗、长昂、拱兔这些家伙,也要准备越冬,不可能再南下了。” 秦林笑笑:“我倒是希望他们来这里,好叫小弟一睹戚老哥指挥若定、决胜千里的风姿。” 戚金插口道:“哪能呢?董狐狸、图门汗,都被我家大帅打得闻风丧胆,他们根本不敢越雷池一步,长官早五六年来还能看到虏骑叩关,晚三年就能看汉军出塞,偏偏今年是看不到打仗了。” 就你会吹牛!戚继光把侄儿瞪了一眼。 “这是哪位大员视察,怎么不知会咱家一声呢?” 不阴不阳的声音在台下响起。 来人是个穿绯袍的高品太监,生着张白里泛青的脸,两名年轻漂亮的小太监左右搀扶着,他穿了厚厚的貂裘,前头还要人撑着帷帐遮风,后面又是一队人马提着火炉、抱着茶壶、搬着垫了皮褥子的圈椅,总之这派头比京师的冯保都差不离了。 “梅老公啊,稀客稀客!”戚继光拱拱手,笑容满面:“今个儿是什么风把您从被窝里吹到我这校场上来啦?” 戚金低声告诉秦林:“这是监军太监梅相,是冯保的人,我家大帅才不鸟他哩。” 张居正和冯保对外保持高度一致,联盟内部又争夺主导权。 戚继光拜在张居正门下,而梅相是跟冯保的,两人就是面和心不合,因为在蓟镇并没有第三方势力需要对付,戚继光又深受张居正信重,所以对这位监军太监并不是很重视,任他捞点好处就是了,并不容许他插手军事。 梅相打量打量秦林,见他年纪轻轻就穿着三品锦衣卫服色,便知道有点来历,不过京师授了锦衣卫指挥使衔头的勋贵子弟有不少,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位,身为中贵的梅相便也不特别看重,目光一扫,戏谑的道:“戚帅,你就独自陪这位小将军点兵,把咱家忘在脑后了?这年轻人就是好啊,大风吹着也不怕冷,不像咱家老了,咳咳……” 既然对方提起,戚继光就一边走下将台,一边介绍道:“秦贤弟,这位梅老公是监军太监,极受司礼监冯督公青目的,梅老公,秦将军是锦衣卫指挥使、掌北镇抚司,和冯司礼也有交情,你们二位多亲***近。” “梅公公,请了!”秦林笑嘻嘻的抱了抱拳。 “你、你就是秦、秦长官,赤手格象、只身救驾的那位?”梅相突然不要人扶了,挣开两个小太监,惊疑不定的看着秦林。 秦林微微一笑:“承蒙谬赞,愧不敢当。” 嘶~~梅相倒抽一口凉气,腰都弯了几分,他是冯保嫡系,自然知道冯司礼为了这位秦爷,把自己嫡亲侄儿打得皮开肉绽,自然也知道还是这位秦爷,只身赤手挡住疯象,救了御驾,是慈圣李太后跟前的头号大红人。 和他比起来,什么中贵、什么监军太监,都是个屁呀! “没想到,没想到秦将军这么年轻有为,年纪轻轻就名动天听,将来必定是咱们大明朝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呀!” 梅相大拇指一伸,口中谀词如潮。 秦林瞧出点眉头,直截了当的问道:“我想梅公公过来,可不是为了来拍本官的马屁吧?如果有什么事情,本官就不打扰你们二位的军机大事。” 梅相本来是抓到个机会,想来找戚继光闹一下,看看秦林和戚继光关系似乎很好,便转过了话头:“咱家接到密报,是紧急军情,一刻也不敢耽搁,这不就来知会戚帅了。” 紧急军情?戚继光看看梅相身后有位管哨探的把总,便隐隐猜到了几分。 那把总上前跪下,禀道:“启禀大帅,小的接了飞鸽军情,本该直接报给大帅,不过半路上遇到梅公公,是他押着小的一起来……” 梅相脸上一红,干笑两声。 秦林在旁边察言观色,就知道铁定是这位监军准备拿紧急军情来借题发挥,结果看到自己在这里,又话锋一转,改变了方向。 算他识趣! 那飞鸽军情,是极其紧要的情况才发,戚继光不敢耽搁,追问把总:“到底是什么军情,速速报来!” “燕河营参将飞鸽发来急报,青龙河突然变得浑浊,怀疑上游方向有大批人马饮水!” 桃林口是三屯营东面的重要关口,东接界岭口、山海关,西接喜峰口,往年鞑虏常选择从桃林口入寇。 有条青龙河从北往南流经桃林口,如果青龙河变得浑浊,也即说明上游草原方向有大批人马扎营饮水,这天气突然在桃林口北面出现大批人马,意味着的只有一件事: 虏骑叩关! 515章 虏骑叩关在线阅读 <!--t; 515章 虏骑叩关 - 516章 浮尸传警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16章 浮尸传警 <!--go--> 516章 浮尸传警 靠,老子运气这么好?秦林闻讯就摸了摸鼻子,刚到蓟镇总兵这里,就有大仗要打。 戚金和几名旗牌官则睁着眼睛盯住秦林,对他实在是无话可说。 前头是谁说什么“希望蒙古虏骑来这里,好叫小弟一睹戚老哥指挥若定、决胜千里的风姿”?我靠,秦长官是金口玉言、令出法随,哦不,实打实的乌鸦嘴啊! “秦老弟,你真有先见之明!”戚继光苦笑着拍了拍秦林的肩膀,继而挠了挠头:“桃林口离三屯营一百余里,大军赴援两日可至,如果轻骑救援可早发晚至,万历三年图门汗、董狐狸被本帅打得头破血流,万历六年又揍得他们满地找牙,这刚刚消停了两年,怎么还敢来送死?” 梅相和戚继光有点不对付,碍着秦林在不好太过分,但听了这句也忍不住冷笑道:“戚帅未免自视过高了,以前听人说宋朝时候,军中有一范,西贼心胆寒,难道现在是军中有一戚,鞑虏贼心熄?咱家看来,却未必呢。” “本帅只是觉得董狐狸狡诈多疑、图门汗诡计多端,应该不会重蹈覆辙啊……”戚继光皱着眉头,心中暗自盘算,脚步匆匆的走向帅府。 “秦长官,你觉得呢?”梅相又拿话挑秦林。 秦林冲着他呵呵一笑:“我觉得吧,这行军打仗的事情还是边关大帅靠谱,不管中官监军还是咱们厂卫官校,都应该有点自知之明。” 你!梅相被噎得喉咙口发堵,白里泛青的一张脸,简直都快变绿了。 帅府大堂,挂起了一幅巨大的地图,古北口、喜峰口、桃林口,山海关、鲇鱼关、白马关,三屯营、燕河营、建昌营,长城沿线的防御重点,长城以外的部落范围,全都历历在目。 诸位副总兵、参将、游击将军、守备、把总等将官,黑压压站了一大片,要么愤然作色,要么面容肃然,一派临战的气氛。 边防无小事,蓟镇若被攻破,京师便有险情,嘉靖年间鞑虏入寇,便有先后两任蓟辽总督渎职被斩,十任总兵接连罢官,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秦林是锦衣卫指挥使,有权参预机务,梅相作为监军太监,更是理所当然的在座。 戚继光全副戎装,亲口将情况介绍了一遍。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戚继光老来得子,亲生儿子年纪还小,戚金就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勇将,待主将说完,立刻踏前一步:“大帅,末将请命率军去援桃林口,愿斩董狐狸、图门汗的狗头,献于大帅帐下!” 一员豹头环眼的将军出列争道:“杀鸡焉用牛刀,少将军且留镇中军,派末将去吧!” “末将愿往!”更多的将军抱拳请命,刀剑与盔甲碰撞,铮铮有声。 戚继光笑着摆了摆手:“各位弟兄的勇气,本帅心中有数。不过,朵颜董狐狸与土蛮部小王子图门,两家合在一处,号为十万控弦之士,若是真的来打桃林口,恐怕必须由本帅亲自提兵赴援。” 真的来打桃林口?将军们面面相觑。 除了烽火台传警、斥候出关哨探,观察河水也是蓟镇方面提前预警的重要手段。 从蒙古高原到华北平原,地势是一路降低的,大部分河流也就顺势从高流到低,从北方的蒙古草原流向南面的蓟镇方向。 潮河、白河、滦河、青龙河等等河流,无不如此。 虏骑叩关,必须先在草原上完成集结,上万人马的饮水绝不是轻易能够解决的,一定要借助这些河流饮马,于是便会把河水搅得浑浊,河流中还会漂浮包括马鬃毛在内的杂物,让下游方向发现了,就能提前准备。 当然,如果虏骑在上百里外的草原腹地就完成集结,然后快速催兵南下,超过河流流速,那就不会被提前察觉了。但这样做的话,相应的后勤压力也大,人马疲惫。 另外,即使很大的蒙古部落,也是分散成小群落散开放牧的,否则地方小了哪有那么多草来喂牲口?这些散开的群落要集结成数万控弦之士的大军,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到。 万历三年、万历六年,乃至隆庆年间虏骑叩关,相应的都有河水变浑的现象,所以将军们觉得,这次一定是董狐狸、图门汗又贼心不死,南下来讨打了。 “本帅却不这么想,”戚继光指着地形图,“桃林口以南,的确有永平府,囤积着不少粮食、衣甲和兵器,图门汗和董狐狸要是打下永平府,他们就能吃得满嘴流油……” “没错啊,他们就是要攻破桃林口,直取永平府!”梅相插嘴,摆出一副精通军事的样子。 秦林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能不能暂时闭上嘴?咱们听专业人士的。” 梅相被噎得说不出话,鼓着腮巴子生闷气。 戚继光冲着秦林笑笑,话锋一转:“但是,诸位请看,桃林口以南五十里内,有建昌营、台头营、燕河营三位参将,屯扎七千军队,而我们三屯营的大军两天就可以赶到,鞑虏就算攻下了桃林口,有时间去打这三座营头吗?要是不打,直接去取永平府,到时候咱们大军一到,加上三位参将接应,就是关门打狗,他们劫了永平府的军资,怎么逃回关外?” 将军们看看地图,大家都是久在边关、精通军事的,立马觉得戚继光说得有理。 想到年图门汗和董狐狸屡次被戚继光挫败,其实力已经不可能直接打到京师了,对他们来说最合适的战术就是快速攻击长城沿线的某一处,打开缺口之后迅速突破,劫掠长城后方的城市,然后满载而归。 这一次,对方却要打桃林口,难道他们自信能打得过天下无敌的戚继光?能战胜拥有火器、依托坚固长城的明军? 而且对方的攻击迟迟没有发动,熬到现在这时候,反而因为河水浑浊被发现了进攻意图,怎么想都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将军们立马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有人说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敌人就是要打桃林口,有人说声东击西,怕是要打白马关,莫衷一是。 梅相几番欲言又止,看看秦林坐在旁边,终于什么也没说,他呀,实在被秦长官顶怕了。 秦林晓得自己并不是出身行伍,对这些边关上的事情不算了解,便只听不说,听将官们吵吵嚷嚷谈论军情,倒也津津有味。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将官们谁也说服不了谁,戚继光则微笑着并不阻止,任着麾下将官争论。 倒是戚金先想起来:“呀,不对,咱们派往关外的游骑斥候,怎么还没把消息传回来?不好,恐怕是……” 正说着,那管飞鸽的把总就神情悲戚的跑进来,跪下禀道:“启禀大帅,燕河营参将又发来消息,咱们从桃林口派出去的斥候,都被该死的鞑虏杀了,尸体顺着河水漂下来,里头还混着一个鞑子的那颜千户,看样子是双方突然遭遇,力战之后同归于尽的。” 这一次,戚金成了乌鸦嘴,他摸了摸自己嘴巴,又看看秦林,不敢乱开口了。 将官们都面面相觑,眼睛睁得老大,立刻摩拳擦掌要替同袍报仇雪恨。 梅相咚的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身手矫健无比:“果然,连千户那颜都在带队,虏骑就是要打桃林口,戚继光你推三阻四,定是畏敌不前!” 将官们心头替大帅叫屈,却也不好和监军太监争论,尤其是现在的局势,又佐证了他的看法。 要知道那颜是蒙古鞑虏中的贵族,一名那颜千户会统领几百到一千多户牧民,要是蓟镇出关哨探的游骑探马打死了一个那颜千户,自己仍不免尽数被害,那就说明可能有更高级的蒙古贵族在领兵。 万户?台吉?或者就是图门汗和董狐狸,这两个大明朝北方的大患! 梅相虽然整天窝在家里享福,左拥右抱,吃喝“嫖”赌,但能做到监军太监位置的人,都是些狡猾奸诈的家伙,手底下都有那么点玩意儿,至少把边关的情势摸得很透彻。 “戚继光,你要是不肯出兵赴援,咱家就要告你畏敌不前、怯懦无能!”梅相得意非凡,本来就尖利的声音,越发高了八度。 戚继光并不计较,只是低着头看地图,想着自己的事情,把他的叫嚣当作耳边风。 倒是秦林看不过去,站起来笑道:“戚帅,请问那些斥候的尸首,还有那颜千户的尸身,目前在哪里?” 梅相本来还要多发挥几句,见秦林站起来,他就转过脸:“哈哈,秦将军要找戚某人畏敌不前的证据吗?” 戚继光才不理他呢,朝秦林笑笑:“燕河营参将已经把那些尸首用马车加急运往这边,大约半夜能到。怎么,秦老弟神目如电,要帮愚兄?” 秦林点点头:“不错,军事上我确实不大懂,但看到那些尸首,或许能够助戚老哥一臂之力。” 516章 浮尸传警在线阅读 <!--t; 516章 浮尸传警 - 517章 检查尸体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17章 检查尸体 <!--go--> 517章 检查尸体 军事会议结束,将官们从总兵府出去之后,整个三屯营的空气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炮兵们忙着整理将军炮、佛郎机等等各式大炮和弹药,车营的工匠给所有车辆的轴承重新涂了一遍油脂,骑兵仔仔细细的检查马蹄铁,每一根钉子都不能有任何松动,刀牌手和长枪兵则用油石把刀枪磨了又磨,直到大拇指在刃口一刮就碜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他们才满意的放下武器。 有家小随军的官校,此时正与家人道别。 无论白发苍苍的老人还是青丝红颜的少妇,见惯了大军出征,即使生离死别之际也没有谁会喋喋不休,淡淡的来句“做的腊肉吊在灶上,再有三五天就该熏好了”,或者“小栓的爬犁坏了,等你回来修”,仅仅三言两语,便已道尽了关切。 官校们匆匆和妻儿父母道别之后,也投入了紧张有序的战备工作。 就连北镇抚司出来的锦衣校尉,也被营中这股子热腾腾的血气激得心潮澎湃,明知道自己不可能上阵杀敌,也暗地里憋着劲儿摩拳擦掌,说要是鞑虏敢派探子进关,咱一定叫他知道锦衣亲军的厉害! 或许整个三屯营中,只有秦林和这股紧张的气氛截然相反,从大堂回到总兵府专门招待京师贵客的房间,他先是坐在院子里专心专意的修剪指甲,看看天色已晚,又吩咐在大木桶里灌满热水,开始舒舒服服的洗澡。 “这个家伙”,阿沙挥动着小拳头,在房间外面像个小炮仗似的冲来冲去:“别人都在忙,他倒好,还有空剪指甲、泡澡!他是北镇抚司掌印,怎么不派密探去刺探军情,怎么不想办法查明敌踪?” 白莲教反元兴汉起家,虽因朱元璋“篡夺”他们教主韩林儿的江山、登基之后又严厉查禁白莲教,所以在过去的两百年里与朝廷为敌,但作为正统的总教始终秉承道义,绝不和蒙古鞑虏勾结。 阿沙从小就听师傅讲本教的往事,南宋刚刚灭亡之后,杜可用杜教主是如何高举抗元义旗,事败之后英勇就义,继任的钟明亮钟教主又是如何坚持抵抗蒙元,十年间屡败屡战,最后呕心沥血而死,直到韩山童、韩林儿两代教主,终于红巾军席卷天下…… 这次来到蓟镇边塞,又听说鞑虏入寇,立刻唤醒了阿沙白莲圣女的血脉,别看她平时嘻嘻哈哈,这会儿却捏着拳头冲来冲去,恨不得直冲鞑虏大帐,把那什么图门汗、什么董狐狸都杀了才好呢! 听着房间里哗哗的水声,阿沙嘟着嘴,拍拍大黄狗的脑袋:“大黄、大黄,你说秦大叔是不是过分?鞑虏入寇,边镇有军机重事,他还不紧不慢、不理不睬,我们要不要鄙视他?” 大黄蹲在地上呜呜叫了两声,狗头狗脑的点点头。 又等了片刻,水声停歇,悉悉索索的穿衣服,阿沙砰的一脚踢开门,一阵风似的冲了进去:“秦大叔,现在情况紧急,你快派密探去打听消息吧!” “再紧急,也让我把裤腰带系好,行不行?”秦林无奈的回答,他身上只穿着内衣,两只手提着裤子。 阿沙眼珠滴溜溜一转,很干脆的拒绝:“不行!除非你现在就下令,派遣北镇抚司的密探出关侦查!” “现在出关?”秦林坚决的摇了摇头:“那绝对是送死,蒙古鞑虏真要南下,路上遇到相熟的商队都要临时扣押起来,边民则一律杀掉灭口,关外大军云集,咱们的坐探传不回情报,游骑斥候也只能依托长城一线,没法深入草原腹地,而且……” “而且秦老弟肯定有更好的办法!”戚继光笑呵呵的走到门口,冲着秦林挤眉弄眼。 可不是嘛,现在秦长官房间里摆着一桶洗澡水,他只穿着件内衣裤,还有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陪在旁边,所以不管怎么看他都很像某种骗小萝莉看金鱼的黏黏怪叔叔…… 知道在戚继光眼中自己萝莉控的印象是洗不清了,秦林干脆懒得解释,直接问道:“戚老哥,他们把尸首运来了?” 戚继光点点头,本来斥候被杀、又有那颜千户顺水漂下,就是极大的军机重事,燕河营参将必定要用马车速速送往三屯营,请总兵亲自验看的。 秦林叫上陆胖子,带了装法医工具的生牛皮包,就跟着戚继光去停尸的房间。 死尸不好直接拉进帅府,停在外面一座极大的帐篷里面,时值夜晚,帐中灯火通明,监军太监梅相和几名副总兵、参将官职的高级将官早已等候多时,见到戚帅和秦林一起来,除了梅相之外都站起来相迎。 秦林屁股后面还跟着一条,不,两条小尾巴,阿沙牵着大黄。 “尸首和军情有什么关系?”阿沙听了秦林和戚继光的对话,就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活捉了俘虏,以北镇抚司的十八套刑罚不怕他不开口,可这已是冷冰冰的尸体,难道还能逼他招供军情? 秦林和戚继光并肩走进了大帐,阿沙跟着也想进去,秦林突然回身,坏笑道:“想看我干什么,对不对?” 阿沙像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一个劲儿的卖萌。 “小孩子不准看!”秦林脸一板,飞快的把毡帘放下来,把阿沙关在外面。 真是气人,气死我啦!阿沙咬牙切齿,恨不得把秦林狠狠咬一口。 小女孩发狠的样子格外可爱,几个守门的官校忍不住相顾莞尔。 阿沙揪了揪大黄的耳朵:“大黄啊大黄,你说秦大叔是不是特别坏?” 大黄狗摇着尾巴:“汪汪!” ……… 大帐之中,躺着三具尸首,其中两具穿灰色棉衣,一个戴瓦楞帽,商人模样,一个戴英雄巾,像个保镖,实际上两人都是蓟镇边军非常老练的斥候“夜不收”,屡次假装成商队,深入草原腹地查探消息。 管斥候哨探的是员提调官,介绍情况时声音带着几分淡淡的苦涩:“秦长官,咱们的夜不收从桃林口出关哨探,他们一行有二十多个人,但现在只有老黄和大李的尸身顺水漂回了关内,其余的弟兄,怕是已经凶多吉少,唉,恐怕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第三具尸首穿着蒙古贵族的质孙服,生得一张脸乌漆抹黑,浑身带着牛羊的腥膻味儿,头发编成小辫子拖在脑后,耳朵上还带着只金环。 不消说,这就是那个和两位斥候一起,顺水漂到下游的那颜千户了,有腰间悬挂的虎头牌为证。 秦林打量着三具尸体,若有所思。 “秦长官还用得着费脑筋吗?”梅相将身边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儿指了指,尖声尖气的道:“正好东厂高手刘三刀刘爷在遵化办案,咱家特地把他请了来,刚才他就验过了,尸身没有问题!” 刘三刀?秦林也听过这个名字,乃是东厂之中成名已久的高手。 东厂在掌刑千户、理刑百户之下设子丑寅卯等十二科,刘三刀就是寅科管事,据传他刑讯逼供只用三刀,有多厉害呢?能叫衙门口摆的石头狮子开口说话! 查验尸体,他同样只用三刀就开膛破肚,心肝脾肺肾一一厘清。 刘三刀年纪约莫五十多岁,头发花白,身子矮小精瘦,面容平平无奇,唯独一双眼睛亮得出奇,好像两团鬼火。 梅相是冯保的人,冯保现正做着东厂督公,怪不得能把刘三刀叫来。 从旁打量着秦林的神色,梅相哼哼冷笑,心说虽然你做到锦衣卫指挥使,又圣眷优隆,可那也只是机缘巧合,论真实本领,能越过这位入行三十多年,不论死人活人,手上剖过成千上万的刘三刀? “刘爷,”秦林并不对这位老前辈摆上官架子,朝着刘三刀拱拱手:“不知您刚才查验尸身,有没有什么发现?” 刘三刀眼睛一眯,心头叫一声好,知道这是称量自己来了,便不紧不慢的道:“秦长官位列三品大员,这声‘爷’小的可不敢当,不过小的吃这碗饭,总要拿出点真材实料呈给长官,嘿嘿!” 秦林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刘三刀走到斥候的尸首旁边,指着伤口道:“方才查验两位夜不收的尸身,这位姓黄的弟兄,左臂有刮伤一处,心口插着羽箭一支,将左臂上抬,刮伤与羽箭来势相符,可见是对面突然羽箭射来,他避无可避,伸臂欲挡被刮伤,却没有挡住羽箭,穿心而死。” 秦林走过去观察,流血过多、机体消耗的情况下,尸僵发生快、消失也快,此时尸僵已经缓解,他便将死者胳膊屈起往上抬护在心口,果然擦伤与插在心口那支箭的方向完全一致。 “刘兄的判断非常准确,”秦林点点头,表示完全赞同:“胳膊上的伤痕是明显的抵抗伤,证明他是在能够自由活动的情况下,被人一箭射死的,而且正面遇袭,单凭伤处就可见当时是场遭遇战。” 517章 检查尸体在线阅读 <!--t; 517章 检查尸体 - 518章 不合理的逻辑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18章 不合理的逻辑 <!--go--> 518章 不合理的逻辑 刘三刀听了秦林的称许,神情虽然依旧不亢不卑,眼神里就多了几分傲慢:哼,你说的这些还不是拾人牙慧?完全就是跟着老夫说嘛! 梅相更是得意洋洋,一直往下撇的嘴角都往上弯了起来,觉得把刘三刀请来实是走了一步好棋,秦某人嘛固然是少年得志、简在帝心,不过时势造英雄而已,恐怕真实本领还远不及刘三刀呢! 戚继光不慌不忙,笑容平和淡定,似乎对秦林充满了信心,但别的将官就疑疑惑惑的,不知道秦林究竟压不压得倒这位东厂成名已久的寅科管事,能不能从尸首上查出军情。 “没问题的,”戚金非常有信心的捏紧了拳头,有力的往下一挥,给同僚们打气:“秦长官破杨兆贪腐弊案,从蛛丝马迹破译那啥死亡密码,找到死人留下的密账,绝对是神目如电,这两面三刀的老东西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刘三刀得理不饶人,趁势问道:“既然秦长官也认可小人的判断,是否可以确定黄兄弟的死因,快点检查下一具尸首。” 面对紧逼,秦林一点也不着急,摆摆手道:“虽然抵抗伤是判断死亡原因的金标准,但并不是唯一,毕竟军情重大,咱们应该把结论做得更加牢靠点。” 刘三刀愕然,心头则冷笑连连,暗道老夫倒要看看你还能弄出什么玄虚。 秦林朝尸首拜了三拜:“黄兄弟,本官为了查证死因、落实军情,而惊扰你的尸身,实在迫不得已,你在天有灵,保佑本官查明真相、正确判断军机,好替你报仇雪恨。” 将官们暗暗点头,都觉得秦长官为人实在不错。 秦林这才让陆远志把尸首穿着的棉衣剪开、全部剥下来,露出了整个上半身,然后仔细观察死者手臂上的擦伤和左胸位置还插着箭矢的致命伤。 哼,装模做样,故弄玄虚!刘三刀不屑的转过了头,心中不无鄙夷。 秦林看了片刻,便点点头:“确实是生前伤。诸位请看,死者的两处伤因为泡在河水里面,血液多被水洗掉,我们反而可以看得更清楚,划开的皮肉因为弹性而向两边翻卷,导致伤口豁开,这是生前受伤的特征——人死后皮肤、肌肉会失去弹性,就没有这种现象了。” 戚继光和将军们听得连连点头,确认是生前伤对判断军情的作用不小,至少可以排除敌人在斥候的死亡方式上作假,误导我方判断的可能。 刘三刀则脸色阴晴变幻,神情没有最初那么笃定了,只有极富经验的老手才会判断生前伤和死后伤,他自己也能做到,但刚才因为死因明显,就没往这方面去想,倒是秦林先提出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秦林又端详了一会儿,双手戴上素绢手套,用极锋利的解剖刀割开胸口伤处,然后小心的把刺入胸腔的箭杆拔了出来。 “果然找到了!陆胖子,把小镊子拿给我,”秦林向后伸手,助手陆远志就把小镊子递到他掌中。 秦林翻开死者心窝处的伤口,用镊子小心翼翼的夹出了什么东西,举起来给众人看。 好像什么都没有嘛!将官们把眼睛睁得老大,迎着走上去两步。 戚金眼力不错,借着明亮的灯火终于看清了,原来镊子尖儿上夹着头发丝那么细的一根纤维,不禁奇道:“秦长官,这是?” 秦林极有耐心的解释:“箭矢先刮擦死者手臂,扯烂了棉衣袖子,又穿透胸口刺入胸腔,所以如果死因没有作假,咱们就能在伤口深处找到他衣服的纤维。现在由这根棉衣纤维,我们可以给老黄的死因盖棺定论了,确实没有作假的疑点。” 将官们闻言惊叹不已,他们都亲手杀过鞑子,手上沾的人命也多多少少有那么几条、几十条,可从来没想到确认死因还有这么多讲究。 刘三刀却是心头巨震,他就没想到箭矢挂烂棉衣、将衣物纤维带进伤口这一条。 是的,秦林的结论和他的完全一致,但秦林的检查比他更细致、结论比他的更具说服力,甚至手法都比他这个经验丰富的老手更老练! 刘三刀在东厂三十余年,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今天这样的挑战,他暗自戒惧的看了看秦林,已不敢再自居老前辈了:“秦长官,您看这具尸身还要不要……” “行了,”秦林表示同意,然后走到第二具尸首前面。 苇席上躺着的大李,方面阔口、身材孔武有力,装扮成商队的保镖,和老黄的一箭穿心不同,他的伤有两处,一处是在右肩正面的位置,自锁骨斜斜往下拖到靠近腋窝的位置,一处是在后心,现在还插着支长长的羽箭,所以尸身被摆成侧躺的姿势,方便查验。 还是刘三刀介绍:“秦长官请看,尸身右肩自上而下斜行的刀伤一处,当是正面对敌时两马交错,敌方右手握马刀斜劈所致,刀口皮肉翻卷,血染棉衣,乃生前所伤。 又有后心处箭伤,入肉四寸,刺穿肺叶而死,当是死者被敌正面马刀劈伤之后策马逃遁,敌从后追袭,放箭将他射杀,伤处同样有皮肉翻卷,确实是生前所致。” 秦林打量着尸身,同样让陆远志把棉衣剪开,拔出箭杆,像上次那样检查了一遍。 “这次你可挑不到我的疏漏了吧,该说的我可都说了!”刘三刀心中有些忐忑,被这么年轻的长官挑出毛病,他的老脸往哪儿搁? 好在秦林检查伤处之后只是点点头,并没有提出新的见解,才叫刘三刀好歹松了口气。 孰料秦林又想到了什么,将箭杆长度与背心伤处比了比,立刻吩咐陆远志检查尸体的嘴巴。 这是怎么回事?刘三刀极为惊诧,验尸时只有怀疑死者服毒,才会检验口腔咽喉部位呀! 戚继光、戚金和将官们也不明所以,将官们互相议论,说难道秦长官认为大李是先被灌了毒药? “呀,嘴巴里面东西!”陆远志掰开死者的嘴巴,指给众人看。 死者尸身冰冷,被水浸泡而浑身发白,陆远志掰着尸首大张的嘴巴,正好帐外一阵夜风吹来,饶是将官们胆大如斗,也觉得浑身发寒,直起鸡皮疙瘩。 到底是戚金胆子大,凑上去仔细观看,就叫起来:“咦,嘴里鼻子里,都有粉红色、黏黏的血泡子!” 秦林点点头:“以背心伤处的位置和深度,确定死者肺叶被刺穿,他临死前喘息、呼气,就会喷出带血的黏液沫子,留在口鼻之中,因为黏性很大,即使泡了河水,仍会有残留,这就进一步敲定了他的死因。” 将官们恍然大悟,瞧着秦林的眼色完全变了。 刘三刀越发沮丧,在第二具尸首上他再次被秦林击败。 “喂,你到底行不行啊?”梅相小声问着,已经开始心虚了,刘三刀丢脸,就是他梅监军丢脸嘛。 还没等刘三刀回答,秦林又道:“箭伤是从远处射来,因为伤口的泡水、变形,暂时只能确定射死老黄和大李的羽箭射角,大致与地面平行;不过天幸,大李身上还有道近身肉搏形成的刀伤,让我们来看看这刀伤吧,或许能发现点什么。” 这样斜着从锁骨位置切到靠近腋窝,会有什么问题?将军们纷纷在自己身上比了比,没觉出不对。 唯独刘三刀经验丰富,被秦林的话点醒,仔细观察那伤口,又用铜尺插进去测量那一长条刀痕的不同位置的深度,立刻叫起来:“咦,挥刀的位置,要比死者高两到三尺!” 秦林微微一笑,他有一件比铜尺更加直观的工具,找将军们借了来:一柄蒙古式样的马刀。 将刀锋和伤处对比,宽窄形状完全吻合,确定死者是被一柄类似的武器所伤。 秦林用布将这柄刀的刀锋裹起来,然后试着将它的刀锋放进伤口里面,小心的调整力度和角度,让刀锋与伤口完全吻合。 这时候结果就很明显了,死者是躺在地上的,整柄刀斜向上翘起来,刀柄的位置在他右前方两尺远处。 也就是说,如果大李是站着的,用这柄刀砍他的人,位置就比他高两三尺。 什么时候会出现这种情形呢? 毫无疑问,就是大李站在地面,而砍伤他的敌人骑着马。 “奇怪,夜不收扮成商队,不都有骑马吗?”将军们议论起来。 梅相勉强道:“或许突袭之下,他还来不及上马,嗯,这也有可能吧。” “没有这种可能,”一直沉默的戚继光突然开口:“别忘了他受的致命箭伤在背后。” “背后又怎么样?呃……”梅相突然哑巴了。 只要是久在边镇的人,都明白草原上遇到敌人骑兵,步行绝对没有逃生的可能,如果大李没有骑在马背上,被骑马的敌人砍中肩膀一刀之后,他的合理反应绝不是背转身逃走,把整个后背暴露出来,充作敌人羽箭的靶心! 或许普通的边民会犯这种致命的错误,但大李是经验丰富、出生入死的夜不收,他在塞外几次死里逃生,绝不可能在生死关头犯这种低级错误! 518章 不合理的逻辑在线阅读 <!--t; 518章 不合理的逻辑 - 519章 那颜千户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19章 那颜千户 <!--go--> 519章 那颜千户 戚继光一语道破了关节,帐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难道这几具尸首,真的是鞑子的诱敌之计? 梅相闹了个没趣,瞧着刘三刀低声冷笑,跺跺脚:“终日打雁,反叫雁儿啄了眼,刘爷您今个儿可真是走了华容道。” 刘三刀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十分不好意思,虽然梅相不是东厂系统的上司,但他是宫里出来的大太监,就连掌刑千户徐爵、理刑千户陈应凤都要卖他几分薄面呢,何况他这个寅科管事? 不料秦林忽然问道:“军情紧急,既然已经发现了疑点,事不宜迟,咱们必须尽快解开谜团,不知刘老爷子能不能细细剖尸检验老黄,我这陆兄弟来检验大李,好腾出时间来,让下官查验这蒙古千户的尸身?” 啊?刘三刀吃了一惊,实没想到秦林不仅没有落井下石,反而还要借重他来查验尸体,老脸一红,极不好意思的道:“小的愿意效劳,只是小的才疏学浅,怕是不入秦长官法眼。” “并不是这样,”秦林笑着摆摆手:“我看老刘你的本事很不错,刚才没能查出疑点,怕是因为戚帅麾下这些将官不许你剪开衣服,有衣物碍事,才让你看走眼的吧!” “秦长官、秦长官真是神机妙算!”刘三刀越发佩服,觉得秦林简直就像亲眼目睹似的,确实是将官们不许他随便剪开尸身所穿棉衣,不许他放手施展,才在第二具尸首的肩膀刀伤上走了眼。 秦林嘿嘿干笑,心说将官们极重同袍情谊,你又是监军太监梅相请来的人,和他们尿不到一壶里去,他们能容许你对英烈的尸首不敬,放手检查?要不刚才我干嘛望空祝祷,说要替老黄、大李报仇雪恨呢? 厂卫之中,高手辈出,刘三刀绝对是个本领高强的干才,所以秦林干脆放手让他检查,再加上陆远志,三个人检查三具尸身,尽快得出结论,助戚继光判断军情嘛。 说干就干,刘三刀打起精神,吩咐带来的两名东厂番子:“快把浓醋拿出来熏蒸尸首,若有隐伤,立刻便能显出!” 说罢,他看了看陆远志。 陆远志则按照秦林所授,先拿出锋利的剃刀,刷刷几下将另一具尸首的头发通通剃光,仔细观察。 “咦,这样的话头上有什么细小隐伤,就不被头发遮挡,可以一览无余了,”刘三刀想着觉得很有道理,就悄悄拿起剃刀,也把自己负责这具尸首的头发剃掉。 正忙活着,肩膀上被人拍了拍,回过头就看见陆远志那张圆圆的胖脸。 怔了怔,刘三刀干笑起来:“你、你们的办法不错啊,所以、所以我也把尸首的头发剃光……” 这一把年纪了,还偷师学艺,说起来真有些不好意思。 却见陆远志也怔了怔,继而跟着干笑:“原来老爷子是说这个,嘿嘿,其实我是想问问,你那浓醋还有多的吗?” 呵,原来也是个偷师的! “多得很呢!”刘三刀立刻取出一瓶浓醋,递给陆胖子。 这两位忙着合作交流,那边秦林就盯上最后一具尸身,蒙古贵族那颜千户。 同样被河水泡得有些发白、手脚皮肤起皱,不同的是这具尸首穿着蒙古贵族的质孙服,生得一张脸乌漆抹黑,仔细闻闻除了尸臭之外,浑身还带着牛羊的腥膻味儿,头发编成小辫子拖在脑后,耳朵上还带着只金环,腰间佩着千户平金牌。 老黄、大李确定是蓟镇边军夜不收,而这个蒙古人就得首先确认身份,到底是不是真的那颜千户。 此人生着张宽脸,面部轮廓粗糙,高颧骨、细眼睛、宽而短的额头,一副短粗身材,穿着打扮也很像蒙古人,不过蒙古人和汉人的区别并不大,不能单凭这些就断定下来。 人种学是专门科学,秦林也只是稍有涉猎,但用在此处也差不多了。 他稍稍想了想,就扳开了死者的嘴巴,只见两颗门牙格外粗大有力,犬齿也格外茁壮,很符合草原民族以肉食为主的饮食结构。 不过,这还不算确证,还得看看更有力的证据。 秦林把蜡烛举起来,让光线往死尸的嘴里照,看清他生着四颗整齐对应的智齿,这才完全确认了此人的民族身份。 智齿,学名第三大臼齿,俗称尽头牙,是人口腔最深处的牙齿,一般在成年之后才会长出来,长牙的过程会很疼。 人类在几百万年的进化过程中,身上有着不少器官因为没用而退化了,比如盲肠(阑尾)。智齿是帮助磨碎粗糙坚硬食物的,现代人因为食物精细,智齿处于半退化状态,有的人会长出来,有的人终身不长,有的只长一颗,有的四颗长齐,有的位置正、能上下咬合,有的长歪了、不能上下咬合。 中原农耕民族因为食物相对稳定、精细,智齿用处很少,大部分人要么不会四颗全部萌出,要么虽然长出来却不整齐、不能完全对应咬合;草原游牧民族则食物来源稳定、饮食粗糙,需要智齿来磨碎粗糙食物,则大部分会长出整齐的智齿,并且能很好的对应咬合。 秦林检查的这具尸体,就是四颗智齿非常整齐、位置高度对应,连咬合面都完全吻合,像这么漂亮的智齿,在中原农耕民族怕是一百个人里面都找不出一个! 于是,确定了此人的民族身份,认定他不是鞑虏杀死汉人农奴或者俘虏改扮成的。 蒙古那颜千户,已确认了草原族裔,能不能断定那颜贵族身份呢? 刚才秦林检查口腔,就发现此人牙齿的磨损程度并不严重。 于是秦林便问戚继光:“现在鞑子贵人和一般牧民,吃的有什么区别?” 戚帅非常熟悉边情,娓娓道来:“贵人吃得好,有肉、奶和汉地交易的精面,普通牧民吃得差,肉和奶都少,他们虽然有种麦子的,但磨坊修得不好,面粉很粗劣,烤的饼子又干又硬……” “那么看来此人蒙古贵族的身份没有错,”秦林指着牙齿:“以他四十来岁的年纪,牙齿磨损并不严重,说明惯常吃的精面,如果是普通牧民,吃那种带着糠皮的粗面硬饼子,牙齿早就磨坏了。” 戚继光一边看一边继续说:“对了,蒙古人还很喜欢喝茶,但茶马互市,中原的粗茶运到边塞也不便宜,只有贵族才能经常喝,普通牧民则偶尔喝喝。” “那就更确定了,”秦林指了指死尸的牙缝,缝隙里面生着很多乌黑的茶垢,绝不是偶尔喝茶能留下的。 将官们听得秦林和自家主帅的对答,全都傻了眼,万万没想到仅从牙齿就能看出这么多门道,似乎与兵法韬略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突然哇的一声,梅相捂着嘴巴跑了出去。 原来陆远志和刘三刀都拿着刀,开始解剖尸体了,武将们尸山血海杀出来的,最多看着有点儿恶心,梅相哪里受得了?只觉心口烦恶,喉咙眼儿直冒酸水,赶紧跑出去透透气。 帐中武官们哈哈大笑起来。 戚继光倒是不慌不忙,饶有兴致的问秦林:“蒙古那颜千户,蒙古和那颜贵族都确定了,千户身份呢,秦老弟可有办法?” “虽然不能确定是不是千户,但高级武士身份是没有问题的,”秦林把尸首的手拿起来,“戚老哥请看,这手掌上厚厚的茧巴,看位置绝不会是握锄头或者拿笔杆子磨出来的吧!如果握弯刀就会在掌心留下这样的茧子,而手指关节上的茧子,很容易在拉弓时形成。 还有他的罗圈腿,也是常年骑马的体征,如果没猜错,他大腿内侧位置还有……被马鞍磨出的粗糙厚皮。” 绝了!秦林说到哪里,手上就指到哪里,剪开死尸的裤子,正好大腿上被马鞍磨的位置,有着粗糙的厚皮,无不被他一一说中。 此人身份完全符合,货真价实的蒙古那颜千户! 戚继光浓眉微皱:“真是蒙古那颜千户?董狐狸、图门汗下的本钱,也太厚了吧!秦老弟,你快看看他是不是死于刀伤?” 蒙古那颜千户是统领千户牧民的头目,往往自己就是某个小部族的首领,图门汗和董狐狸为了欺骗戚继光,而杀死一位部族首领来充作诱饵,这种事不能说完全不可能,但他们蒙受的损失也太大了吧,甚至会引起草原部族的内讧。 冒着内讧的风险,还策马南侵?董狐狸该改名字叫董野猪,图门汗则改叫突猛汉。 千户的身上,只有一处致命伤,那就是咽喉处的窟窿。 秦林检查之后发现,这处确实是生前伤,有皮肉翻卷、小血管收缩等生活反应,确实是活着被捅的,伤口的形状则是锐器贯通伤,由形态可见致伤锐器一边有刃,一边较厚,明军常用的马刀就与伤处相当吻合。 “奇怪,他们真的宰了一个那颜千户?”戚继光神情有些困惑,不知道口中的他们,究竟是指这群斥候夜不收,还是指图门汗和董狐狸。 519章 那颜千户在线阅读 <!--t; 519章 那颜千户 - 520章 汉奸和主人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20章 汉奸和主人 <!--go--> 520章 汉奸和主人 “宰是宰了,但或许还另有隐情!”秦林故弄玄虚的笑了笑,“因为我刚才扳开死者的嘴巴,发现咽喉等处水肿发泡,痰液带着血丝!” 戚继光的眼睛睁得老大,神情不无惊喜:“秦老弟的意思是?” 所有的将官也凑了过来,一个个盯着秦林,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朵花儿来。 “请戚老哥戴上口罩,待小弟替你解开谜底,”秦林卖了个关子,又做了个罗圈揖:“诸位将军,请站远点,虽然小弟尽量小心,这人也许有肺病,说不定会传染的。” 肺病?将军们呼啦啦退后了好几步,谁都不怕死,但也没有人愿意白白死在疫病上头嘛。 秦林笑笑,肺炎嘛,只要不是非典型的那种,小心点也没大碍的。 戚继光和秦林都戴上了口罩,这时候秦林不由分说,抄起解剖刀刷刷刷几下,就把尸首胸口的皮肤和肌肉割开,被水泡得苍白的皮肤,淡黄色的脂肪层,粉红的肌肉,全都像书页一样朝两边翻开,整整齐齐,就算生肉铺里老师傅杀猪,也没他这般利落。 嘶~~将军们倒抽一口冷气,秦长官这手刀法,真不知剖了多少死人活人,北镇抚司出来的都是些双手沾满血腥之辈,别看人家斯斯文文,说不定他断送的人命,比咱们这些沙场征战的还多呢! 玩刀只是小意思,咱们秦长官还要玩大的呢!众目睽睽之下,他从生牛皮包里取出一柄钢锯。 我靠,敢情他还要动锯子?将官们面面相觑。 那可不,只见秦长官端了个小板凳坐在尸体旁边,一腿曲、一腿蹬,左手扶着尸首的胸骨,右手就拿着钢锯,往那肋骨上比了比就开始下锯子。 呼啊、呼啊,秦林卖力的拉着锯子,活像个替人打家具的木匠,只不过木匠锯的桌子腿儿,他锯的人骨头。 锯子拉得碎肉、碎骨头碴儿直飞,那吱吱嘎嘎的声音碜得人直起鸡皮疙瘩,一股夜风卷起大帐的毡帘,帐中诸位顿觉遍体生寒。 偏偏这时候梅相鼓足了勇气重新走回来——不论怎么说,这位监军太监还挺执着的,正好从门口往里头一看。 只见烛光摇曳,照在秦林脸上,本来淡定从容的微笑,刹时间变得格外狰狞可怕,一只手按着尸首,一只手起劲儿的拉着钢锯,把死人肋骨锯得吱嘎吱嘎的响…… 梅相只觉得头皮发炸,脑门儿犯沉,整个人像筛糠似的抖了起来。 恰恰秦林专会弄鬼,在帐里看到梅太监,就阴恻恻的朝着他直笑:“梅公公,要不要过来看看?我一个人锯肋骨有点不顺手,你过来搭把手?” 我的妈呀!梅相只觉得裤裆里一热,尿了,回过神就连滚带爬的朝反方向跑,心说我还给你搭手呢,光看看都快吓死了!将来,将来可万万惹不得这秦长官,他果然是个妖魔。 戚继光瞧着秦林整治梅相,不禁莞尔一笑,暗道这位秦老弟做到三品大员,还是这么促狭,老爱捉弄人。 这时候秦林已将尸首肋骨锯断了好几根,肺脏就完完整整的暴露出来。 “咦,这肺有问题!”戚继光不懂什么医学,但他也觉着这肺红肿发胀,里头鼓鼓囊囊的,并不是河里灌进去的积水,而是积着粘稠的脓液。 秦林一锤定音:“对,这位蒙古那颜千户感染了严重的肺炎,在草原上是不治之症,就算没有喉咙上那一刀,他也活不了几天!” 草原上缺医少药,冬季又特别严寒,即使蒙古贵族也没办法和老天爷争,该死就得死。 戚继光、戚金和众位将官立刻察觉不对,这位蒙古那颜千户既然身患严重肺炎,早就躺在毡房里面奄奄一息了吧,怎么会领兵出来,和蓟镇派到关外的夜不收小队打了仗,还掉到了河里面? “哼哼,本帅本说图门汗和董狐狸的本钱下得太重了点,”戚继光略一沉吟,便自言自语起来,“原来还是无本生意,弄了个本来就快死的痨病鬼……” 就在同一时间,陆远志和刘三刀也分别完成了详细的剖尸检验工作。 “不出秦长官所料,果然有蹊跷,”刘三刀朝秦林鞠躬为礼,然后指着他负责的尸首道:“请看,老黄的头顶上有个肿包,是小的学了陆老弟办法,剃光尸首头发之后很快发现的,看形状大约是刀柄砸的,一刀下去就晕倒了,有部分愈合的征兆,看样子是先被敲晕了,伤处有所愈合,然后过了一段时间,才被一箭穿心射死的。” 陆远志跟着禀报:“秦哥,我负责的大李,别的倒也罢了,用刘爷的浓醋熏蒸,在手腕上蒸出一圈的淤痕,明明就是生前被捆绑过!” 怎么、怎么会这样!那负责夜不收哨探的提调官,神情一下子就变得哀伤起来,别的将官也面露愤慨之色。 这样的情况,已经约略能重现当日发生的事情了。 夜不收小队由于某种原因全军覆没,老黄和大李一个被敲晕,一个被绑了起来,敌人为了达成欺骗目的,将他们两个放开,老黄刚刚醒转,就被利箭射入心口杀死,大李的捆绑被解开,赤手空拳站在地上,敌人却骑着战马冲来,有人从正面砍伤了他的肩膀,有人则从后面射出了羽箭。 于是,两名俘虏被伪造出了激战中遇害的假象,再加上一个本来就只剩下几天命的那颜千户,图门汗和董狐狸的战略欺骗就完成了全部准备。 好个声东击西之计! 戚继光突然仰天大笑,虎目中厉芒一闪,忽然问道:“秦老弟,这样看来鞑虏的目标就并非桃林口了,你觉得?” 秦林也笑起来:“据我说知,蓟州知州王象乾征粮比以前的历任知州都加倍卖力,征集的粮食银钱都解往了与桃林口相反的方向……” 戚继光从军事角度,秦林从刑侦角度,得出的结论如出一辙,两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地图上相同的地点。 戚大帅突然一振衣甲,大步流星的走到帐外,拔出腰间佩剑望空一指,厉声道:“鞑虏杀我斥候弟兄,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各位儿郎听着,明晨兵发桃林口,必斩图门汗、董狐狸首级!” 哈喇河套以西的草原上,一支庞大的军队正在朝着太阳落山的方向疾驰,只见身材粗短的蒙古武士穿着生牛皮甲,一个个神色狰狞可怕,无数的苏鲁定战旗迎着晚风飞舞,代表着一个个的千人队、万人队。 军队从地平线上涌来,一眼看不到头,宛如无边无际的黑色潮水,似乎能淹没一切抵抗,粉碎任何敌人…… 这是纵横塞上的土蛮部图门汗和朵颜部董狐狸的联军,两家号称控弦之士十余万,这支没有十万也有八万,当真威风凛凛、势不可挡! 行军队列中最高最大的羊毛大纛之下,一位身穿金甲的蒙古贵族骑在高头大马背上,生得五短身材,却是横向发展,一脸横肉配着髭须,头发编成七八条小辫子垂在脑后,耳朵带着粗大的金环,怎么看都不像良善之辈。 他就是这片草原的主人,土蛮部图门汗,号称蒙古帝国的继承人,中原百姓则称他小王子,历年来率兵在长城沿线劫掠,时不时重兵南下叩关,实为大明朝的心腹之患。 图门汗左边一人,脸长得跟毛驴似的,嘴角总挂着奸诈狡猾的笑容,眼睛里时不时闪过一丝凶光,就是狡诈如狐的朵颜部董狐狸,与图门汗狼狈为奸的家伙。 现在除了两位蒙古贵族之外,还有一位戴着斗笠的年轻人,虽然也穿着蒙古袍子,但总觉着不伦不类,怎么看都不正常。 是的,因为他并不是经常穿这种异族的衣服,不过为了大业,偶尔穿一穿似乎也没什么大碍。 “我到底该叫你石少教主呢,还是王公子?”董狐狸的话里不无揶揄,斜着眼睛看那年轻人:“你们汉人的弯弯绕,叫我们草原人很有些不明白啊!” 不明白,当然不明白,帮着异族来打同族,这不是汉奸吗,这和秦桧有什么区别? 就连草原上的主子,也对这些汉奸没有任何好感的。 如果秦林在这里,就能认出石少教主是那天解救幼童时见过的家伙,此时他虽然改变了打扮,那张小白脸却不会变。 “董大帅开玩笑了,”石中天讪笑着拱拱手:“咱们白莲北宗和草原上的各位英雄,一向交情很好的,朝廷既对咱们白莲北宗不仁,就莫怪咱们不义,和两位大王联合打进关内,也算报了当年的一箭之仇嘛。” “哈哈,怪不得你姓石,”董狐狸仰天大笑,继而盯着石中天的眼睛:“我听说你们汉人有个儿皇帝石敬瑭,你和你爹别是他的后人吧?” 石中天虽然生气,却仍旧笑嘻嘻的:“若图门大汗坐了天下,石家愿为南朝儿皇帝。” 图门汗终于开口了,瓮声瓮气的道:“那可好,就是这次,也多亏你献计,调开了戚老虎。” 520章 汉奸和主人在线阅读 <!--t; 520章 汉奸和主人 - 521章 肥羊待宰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21章 肥羊待宰 <!--go--> 521章 肥羊待宰 提到戚继光,董狐狸的脸色就立马拉下来了,他纵横塞上二十年,是成名已久的草原英雄,麾下数万控弦之士,哪怕明朝的长城防线再坚固,他也自诩满口钢牙,定能把长城啃出个缺口。 哪晓得自打遇到了戚老虎,董狐狸不但没能咬下块肉,反而几次三番的崩落了牙,损兵折将、威信扫地,完全被戚继光揍得没了脾气,这么些年啊他就没打过一次胜仗。 图门汗自己也很闹心,提到“戚老虎”三个字,他生满横肉的腮巴子就直抽抽,脑袋上汗水流出来,闷得毡帽里面湿漉漉的,极不舒服。 想嘉靖年间直到隆庆初,长城防线就像纸扎泥巴糊的,蒙古铁骑南下打个草谷、劫点东西就跟玩似的,今天去蓟州看看风景,明天到密云溜达两圈,多轻松?南朝皇帝接连斩了两任蓟辽总督,换了十任边关大将,没用! 哪知道自从来了个戚老虎,世道就变了,纸扎泥塑的长城防线变成了钢浇铁铸,蓟镇那群吊儿郎当的边军,也一个个操练起来了,一个把总领着几百千把个兵,就敢和蒙古万人队硬顶…… 没过几年,当初见了虏骑就撒丫子开溜的边军,就追着蒙古铁骑屁股后头撵,揍得草原英雄们满地找牙。 更过分的是,戚继光那不要命的老小子,竟敢带着兵跑到塞外来找碴,居然和蒙古铁骑玩野战,居然他还每次都打赢了! 从燕王扫北那阵到现在有一百多年了,百年间只有虏骑叩关,几曾见汉军出塞? 虽然戚继光新军还没练成,只能依托长城防线,偶尔出来溜个弯儿,但也叫图门汗心里极不是滋味儿,照这么下去,迟早会被他打到草原腹地,端了老窝呀! 图门汗想到戚继光就觉着脖子根儿发凉,这次领兵入寇不用面对那位可怕的对手,不禁暗自庆幸真是长生天保佑。 他看了看石中天,又道:“石少教主的计策很好,本汗的人回报,他已经领着三屯营的大军去了桃林口。哈哈,桃林口在三屯营东面一百多里,咱们取的喜峰口则在三屯营西面两百里外,这加起来三百多里路,等消息传过去、戚继光再往这边赶,咱们已经打破喜峰口、取了密云,戚老虎还在半道上呢!” 石中天谄媚中带上了几分自得:“戚继光不识时务,咱们只是略施小计,就叫他疲于奔命。那蓟州知州王象乾卖力替伪朝征集粮草,现在已把大批秋粮运到密云,咱们打破密云,这些粮草就全归咱们啦!” “不错,不错,”图门汗仰天大笑:“密云那位蓟辽总督耿定力,实是个一文不值的草包,本汗还看不上他那颗驴头,不过密云屯集的粮草,哈哈哈……” 董狐狸则鼻子里哼了一声:“拿汉人的话说,终究是治标不治本,戚老虎在一天,咱们的日子就不好过。纳哈知虽然活不了几天,毕竟是为了骗过戚老虎才横刀自尽的,抢到了粮食,他的部族要多分一份。” 那是、那是,石中天点头答应着,知道董狐狸话里话外的意思,原本答应分给白莲北宗的粮食,恐怕是要打个折扣。 不过做了汉奸,将来还仰仗着两位汗王的大军,吃点小亏、受点小气又算什么? 略想一想,石中天又道:“两位汗王所虑,不过戚继光而已。这次他被咱们骗到桃林口,等打破了密云,他措置失机的罪名就逃不掉,然后本教在朝中再使把劲儿,还怕他不问罪下狱?搞不好开刀问斩呢!” 朝中使把劲儿?听说要陷害戚继光,董狐狸就心头欢喜,又听出味道来了,眉头一挑:“石少教主的意思是?” 石中天得意的笑了笑,却不肯再往下说了。 神气什么,你不就是个汉奸吗,还敢和我这蒙古主子拿腔拿调?董狐狸不屑的瞥了一眼,故意扭过头对图门汗道:“王兄,南朝再多几个戚继光,咱们的事情就糟糕了,幸好还有石少教主这样的‘好人’帮忙,我听说古时候除了石敬瑭,还有什么秦桧、张邦昌,都是极肯和咱们草原英雄结交的。” 石中天心头怒极,却不敢反驳,神色颇为尴尬。 看着石中天吃瘪,图门汗也心情愉快起来,笑道:“贤弟说的是,要不是有什么史天泽、张弘范、贾似道帮忙,薛禅大汗(忽必烈)要统一天下怕也不容易呀!石少教主啊,如果扳倒戚继光,你的功劳很大,将来要是本汗入主中原,就叫你石家做南朝的儿皇帝。” “多谢大汗栽培!”石中天在马背上行礼,神情又是感激,又是谄媚。 万马奔腾,大军向着西南方向急进。 这时候前锋一名那颜千户打马回来,遥遥看见羊毛大纛就跪下等着。 图门汗勒马,一众蒙古贵族停了下来。 那颜千户大声报道:“启禀大汗,前面就是大小十八盘,过了十八盘,就到喜峰口!昨夜派出去的拔都鲁勇士哨探回报,喜峰口并无任何异常,关内关外全然不曾提防!” 好、好!图门汗喜不自胜,将马鞭往前一指:“传我命令,大军迅速通过十八盘,直取喜峰口!十八盘左右山峰那几个烽火台,各分一个百人队去打下来,大军一刻也不要停!” 董狐狸补充道:“告诉弟兄们,喜峰口后面的密云,粮食堆积如山,还有许多南朝女子,打下密云之后,允许儿郎们三日不封刀!” “谢王爷恩典!”那颜千户爬起来,兴高采烈的上马,一溜烟儿去了。 不一会儿前军就响起了一片欢呼声。 董狐狸果然狡诈如狐,明知不可能真在密云耽误三天,但先把许诺放出去,这不,麾下士兵们连眼睛都红了,嗷嗷叫着直扑喜峰口。 就算不能大掠三天,有个一天半天也够乐子啦…… 军队行进的速度又快了三分,很快进入了喜峰口外的山区,山势重叠、峰峦回环的大小十八盘。 只见两边山峰层层叠叠,地形曲折回环,大大小小要转十八个弯才能通过这片山区,所以叫做十八盘,历来为喜峰口外的险地。 不过,连喜峰口都对即将来临的战事一无所知,这十八盘就更是平静了,只有远处看见蒙古铁骑,忙不迭扶老携幼往山上躲的边民,丢下货物不要的商旅。 两边山头上的烽火台,驻守边军望着一眼看不到头的滚滚铁骑,尽皆张口结舌,等到前锋都跑过去了,才手忙脚乱的去点狼烟,这又惹得蒙古勇士们一阵哈哈大笑。 图门汗遥视南方,扬鞭跃马斜斜指着已能看见轮廓的喜峰口,颇有睥睨之态:“南朝人愚鲁无知,戚继光浪得虚名,喜峰口竟然毫无防备,哈哈,咱们先取喜峰口、后夺密云城,将来杀到京师,重新入主中原!” 董狐狸也望着两边山势,哈哈大笑:“如此险地,只要伏下一支人马,咱们岂不损兵折将?偏偏戚老虎上当去了桃林口,把咱们三个千人队当成主力对峙起来,桃林口距此三百余里,他就算插上翅膀也飞不过来啦!” 正说着话,忽然董狐狸就笑不出来了。 派去取左面山峰那座烽火台的百人队,由一名悍勇的百户官率领,下了马沿着山坡冲了过去,勇士们纷纷摘下肩头的大弓,张弓搭箭准备送烽火台上那群瞠目结舌的明军上西天。 没想到风云突变,山脊背侧突然冲出一大群红袍明军,端着鸟枪朝下乒乒乓乓的放,居高临下,立刻就把蒙古兵放翻一小半。 箭矢往上射力道弱得很,山脊的明军朝下放枪却格外猛烈,那勇悍的百户红了眼睛,挥舞着战刀往上冲:“勇士们跟我上!长生天保佑蒙古人!” 他做梦也没想到,明军居然从山脊上推出了一门虎蹲炮,那炮虽然不算大,黑洞洞的炮口却让蒙古兵们亡魂大冒。 嘭! 虎蹲炮炸响,山腰的蒙古兵倒下一大片,百户刚才所站的位置,一蓬血雨之后只剩下顶千疮百孔的头盔,咕嘟嘟滚下山坡。 然后山顶上的明军开始往下压,越来越多的明军越过了山脊,远处的峡谷之中,鼓声大作、吹角连天,隐隐红旗招展。 这、这是怎么回事?图门汗、董狐狸心头直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另外几座山峰的烽火台,也是同样场景,蒙古兵根本攻不上去,反被大批明军居高临下,打得屁滚尿流。 右边山顶高处,突然乐声大作,激昂的将军令旋律中,对对日月旗迎风招展,旗牌官、中军官、提调官前呼后拥,三员大将戎装而出。 中间黑底金漆大书着“总督蓟辽保定等处军务兼理粮饷耿”,耿二先生一副凛然气色,胸口着护心甲,腰佩宝剑,颇有几分文臣督师的气象。 左边一丈二尺高红旗“总理练兵事务镇守蓟州总兵官戚”,正是图门汗和董狐狸最害怕的戚老虎戚继光。 右边杏黄飞鱼旗“督北镇抚司办事官校秦”,旗下秦林笑容可掬,遥遥看着图门汗和董狐狸,显然把两位汗王当作了待宰的肥羊。 521章 肥羊待宰在线阅读 <!--t; 521章 肥羊待宰 - 522章 伏兵尽起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22章 伏兵尽起 <!--go--> 522章 伏兵尽起 看到山头上的老熟人戚继光,图门汗惊得张口结舌,一双眼睛瞪得几乎要从眼眶子里迸出来,刚才还扬鞭跃马誓要打破喜峰口、直取密云城,现在却是魂飞魄散,舌头好像打了卷似的,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戚、戚、戚、戚继光,戚老虎怎么在这里?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啦!” 董狐狸遍体生寒,饶是他奸诈狡猾,这时候也进退失据,一叠声的催促:“糟糕,咱们中了南蛮子的诡计!快退,全军撤退!” 哪里来得及?这十八盘山势曲折回环,正常行军的速度都会放慢,此时蒙古兵见到山顶三面大旗,尽皆亡魂大冒,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互相践踏。 此时再听得图门汗和董狐狸说中了计、喊叫退兵,连军中那些有拔都鲁、哲别、那颜勇号的悍将都一个个慌得手忙脚乱,勒不住麾下军队。 蒙古兵叫苦连天:“苦也,出门不看路、撞上戚老虎,咱们这次凶多吉少!” 石中天是江湖中人,没和戚继光交过手,不像蒙古人这么怕戚继光,此时反而清醒点,一把拉住图门汗的马头:“大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您和董大王赶紧退回去,将来重振旗鼓,和戚继光再决雌雄!” 殊不知石中天不跳出来还好,他刚有动作,立刻被一双慧黠灵动的眼睛瞧个正着。 阿沙带着大黄站在秦林身后,她一眼就看见了石中天,登时怒火中烧:这个背反教义的叛徒、勾结鞑虏的汉奸,就是他的手下害死了周老憨和狗蛋!哈哈,你也有今天! 藕荷色的身影一展,阿沙就想冲过去,抽冷子杀掉石中天。 不想秦林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脖领子,把她提溜起来:“干什么?” 眼珠滴溜溜一转,阿沙这才想起自己不能暴露身负武功,立刻皱巴着小脸儿开始卖萌:“大叔,不是上次那些坏人抓我们小孩子去灵官庙关着嘛,那个戴斗笠的家伙就是坏人的头领,我、我去抓他!” 戚继光和耿定力相顾莞尔,觉得秦林带的这小丫头很有些意思。 你去抓他?秦林哈哈一笑,“我也认出来了,灵官庙白莲教内讧,别人叫那家伙‘石少教主’,是北宗的人。不过,现在是打仗呢,你以为是小孩子玩官兵捉强盗?” 唉~~大叔真郁闷,阿沙无奈的嘟着嘴,闭上了眼睛。 这次屁股上并没有秦林的大脚踹来,倒是双脚踏上了实地,阿沙睁开眼睛,心头暗道奇怪:被大叔拎起来,他接下来的动作不是把人家一脚踹飞吗? “看我整他,”秦林朝阿沙笑笑,走到凸起的一块山石上,对着图门汗、董狐狸和石中天的位置,双手在嘴边卷成喇叭,大声喊道:“石少教主弃暗投明,诱敌进我埋伏,功勋卓著,实在可喜可贺!蓟辽耿总督已保举你四品前程,若斩图门汗、董狐狸人头来归,再加官三级、赏银万两!” 秦林所站的位置离山脚有约莫五十丈高,蒙古武士的弓箭射不上来,他居高临下大声喊叫,底下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字字句句传入蒙古武士的耳中。 这些蒙古武士正在奇怪怎么戚继光会提前埋伏于此,闻言立刻恍然大悟:好哇,原来是这姓石的狗崽子骗了咱们! 几名站得近的蒙古将军,立刻朝着石中天怒目而视。 石中天吓得脸色如土,连连摇手:“诸位,诸位有话好说,这是南蛮子使的离间计,咱们不能上当啊!” 这些蒙古武士早就气急败坏,哪里听得下去?纷纷拔出战刀朝着石中天猛砍。 几名白莲教北宗的高手也抽出武器,石中天见状连魂灵儿都吓飞了,这数万蒙古军中,武功再高又有什么用?连忙大声喝令他们抛下武器、不许动手。 石中天武功虽然不错,架不住四五名孔武有力的蒙古将军乱刀劈下,左右躲闪了几下,终于胳膊上挨了一刀,痛得他冷汗直冒,朝着图门汗、董狐狸大声告饶:“大汗,董大王,饶命!小的实没有出卖各位英雄,这是南蛮子使的离间计啊!” 哼,南蛮子?图门汗冷笑一声,难道你不是南蛮子? 董狐狸自顾着指挥军队撤退,直到看见石中天臂上刀伤深可见骨,他才止住几位将军:“罢了!石少教主要是和南蛮子勾结,断不会挨了刀伤还只躲闪不反击,这是南蛮子的离间计,咱们不要自相残杀。” 几位将军这才悻悻住手。 此时明军已伏兵尽起,山谷之中红旗招展,四面八方鼓号震天,蒙古兵却在十八盘上呈行军队形,根本没办法展开,七八万人马排成了长蛇阵,首尾不能相顾,前面有的地方已被明军从山峰冲下来,截成了几段。 董狐狸看看大势已去,赶紧下令:“囊哈尔台,你带人死守南面大路,蔑儿支,你带左翼五个千人队守住西面峡谷,防备伏兵杀出,阿喇罕,你率领铁骑,保大汗和本王从北面来路冲出去!” 诸将领命行事,一路人马拼了死命顶住大路上的明军,又有两位将军率领两翼,不要命的往山上猛冲猛打吸引注意力,有着拔都鲁勇名的宿将阿喇罕,则趁机保着两位汗王,顶着枪林弹雨往北面逃窜。 石中天连伤口都来不及裹,也只好咬着牙率领几名手下,跟在两位汗王的马屁股后面,抱头鼠窜。 山头上的人们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看到石中天被重重砍了一刀,阿沙高兴得直拍手,可最后仍不免失望:“便宜那家伙了,只挨了一刀,要蒙古主子把这汉奸宰了,才大快人心呢!” “一刀宰了多便宜他?”秦林嘿嘿冷笑。 戚继光早有布置,下令旗牌官把中军令旗磨动,那一丈二尺高的认旗斜斜一指,北面山峰上立刻推出几门虎蹲炮。 山谷中正狂奔的两位蒙古汗王,见状连魂灵儿都吓得从天灵盖飞了出去,赶紧来了个镫里藏身,躲在马肚子旁边。 蒙古武士们不管什么千户、百户、怯薛,通通挤在一起,几声炮响,所击之处血肉横飞,人马呼啦啦倒下一大片。 可惜千斤以上的大炮没法运上山,明军所用的都是虎蹲炮、小佛郎机,威力有限,终究让图门汗和董狐狸逃过一劫。 不过,突然炸响的连串炮声,进一步加剧了蒙古兵的混乱。 蒙古武士们都急着快跑,只恨爹妈没给自己生四条腿,反而在狭窄处拥挤在一起,自相践踏。 眼看明军已逐渐合围,炮火也追着自己屁股炸,图门汗和董狐狸急得跟什么似的,顾不得许多就下令侍卫武士拿刀开路,将挡路的蒙古兵通通斩杀。 只见拔都鲁阿喇罕钢刀翻飞,中军铁骑铁流滚滚,端的是威风凛凛,只可惜铁蹄下哭爹喊娘的同样是蒙古武士,被砍掉脑袋的无头鬼,前一刻还做着打破密云城,大掠三日的美梦呢! 一名伤兵被阿喇罕开路的铁骑踩断了腿,躺在路边,眼看着图门汗绝尘而去,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哭道:“长生天哪,大汗,大汗不要我们了!” 羊毛大纛渐渐远去,被明军困在山谷之中的蒙古兵尽皆胆落,被抛弃的感觉油然而生,就连忠心的将官,心头也多了那么一丝犹豫。 看看敌人快要溃散,戚继光这才将中军令旗往下一放,顿时四面八方杀声震天,各条峡谷中穿着鸳鸯战袄的明军尽数杀出,山坡上的明军也如自上而下,以泰山压顶之势扑向敌人。 戚金一马当先,带着几员游击、把总,率领一支骑兵从斜刺里杀来,那马队凡用掣电枪的,就骑在马背上放枪,撤回来装填子弹,又冲上去射击,回环轰打,揍得蒙古兵纷纷落马。 又有提着三眼铳的骑兵,则点燃药线发射三发子弹之后,提着十几斤重的三眼铳冲上去,抓着铳柄抡着铳身,把它当铁锤用,将蒙古兵砸得脑浆迸裂。 车营从南面大路将战车推了上来,七八部一窝蜂一字排开,同时点燃了药线。 这一窝蜂是加大了的冲天炮,箭支上绑着火药筒,点燃之后借着火药之力射出去,一部车儿上就装了一百支火药箭,点燃引线便连环射出。 顿时峡谷中犹如金蛇狂舞,道道箭矢拖着火药燃烧的尾迹朝敌群中飞去,几百枝火箭划破天际,单看声势的话,比大炮还要厉害。 “真是盛大的焰火表演啊,”秦林啧啧赞叹着。 耿定力心情好极了,陪笑道:“秦长官料敌机先,所以谈笑间虏骑灰飞烟灭,连下官也有幸见此奇观,真正三生有幸……咦,这是什么味道?” 耿定力抽了抽鼻子,作为君子远庖厨的士林清流,他对这种味道并不熟悉。 “肉烧焦的味道,”秦林根本无所谓,饶有兴致的谈论:“耿总督前头一任的杨某人,把他自己钱粮师爷烧死了,那时候还没进火场,我闻到这味儿,就知道那绍兴师爷糟了糕……” 唔哇,耿定力竭力忍住胃部的不适,总算没当场吐出来。 不过秦林也没说错,山下的蒙古武士一个个焦头烂额,好几处地上的荒草被火箭点燃,尸首烧得吱吱冒烟…… 522章 伏兵尽起在线阅读 <!--t; 522章 伏兵尽起 - 523章 大捷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23章 大捷 <!--go--> 523章 大捷 “投降免死,投降免死!”山上山下的明军齐声大喊。 蒙古兵早知戚老虎的赫赫威名,又见两位汗王都已逃遁,正是兵无战心、将无斗志,饶是蒙古武士素来悍勇,也开始有人抛下了武器,跪在地上投降。 投降这种事情,有了第一就有第二第三,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越来越多的蒙古兵跪到了地上。 数万大军死的死、伤的伤、降的降,从头到尾还不到一个时辰,喜峰口外十八盘的战斗,就已经宣告结束。 “大捷,秦长官,这是空前的大捷呀!”耿定力喜不自胜,声音都在打颤了。 托秦林的福,耿二先生变成了耿总督,以前在都察院吧虽然领袖清流、望重东山,毕竟手头没权、腰包缺钱,哪有现在大权在握、钱粮过手的爽快?就算秦林限制他每年只能捞两万,那也比在都察院时肥多了呀! 不过蓟辽总督这位置,也不是那么好坐的,二十年前不是相继有两位总督被杀了头?就是罢官免职的也不少啊! 就算现在有戚继光戚老虎,耿定力也觉得有点不大保险,毕竟他自己是不怎么懂军事的,要是出了纰漏,岂不一世英名付诸流水? 没想到这刚上任几个月呢,居然就来了次空前的大捷,打死打伤的蒙古兵不计其数,纵横塞上的图门汗、董狐狸落荒而逃。 文臣督师有此功绩,蓟辽总督这把金交椅,耿定力算是坐稳当了,心头欢喜不尽,越看秦林越觉得这恩主拜得值当:别看秦长官年轻,人家本事大,能扳倒一任蓟辽总督,能扶起来一任蓟辽总督,还能立下这等足以彪炳史册的战功,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如果说最开始耿定力是被秦林抓住了小辫子,不得不对他言听计从,心头还无不怨恨,那么现在他是彻底心服口服,甚至庆幸自己能拜到这位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使门下。 戚继光见耿定力和秦林说话时态度极为谦恭,心头暗自纳罕,耿二先生是成名已久的士林清流,怎么和秦林这新崛起的厂卫大员搞到一块儿?以前耿定力隐约提起,还以为他们俩是从张居正那边扯起的关系,现在看样子,恐怕耿总督对秦林,比对张相爷还要谦恭呢! 蓟辽总督府的属官们也暗自心惊,自家这任总督是清流名宿,就算在张相爷、冯司礼面前也要端端架子,偏偏见了年纪轻轻的秦长官,连腰杆都弯下去一截,这可真是稀奇了! 戚继光想了想,毕竟耿定力是他顶头上司,便笑着拱拱手:“此番大捷,我军以三万新练之王师,力抗鞑虏八万能征惯战的铁骑,毙、俘敌兵至少三万,大获全胜,此皆是耿都堂措置机宜,所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其次,秦将军慧眼如炬,及早识破鞑虏奸谋……” 哪晓得耿定力听到把自己排在秦林前头,立马双手乱摇:“老戚,你这么说就不对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多亏秦将军料敌机先,才有今日之大捷。另外,本都堂还要多谢秦长官救命之恩呢——要是被虏骑打破喜峰口、攻进密云城,老夫还有命在吗?” 说着耿定力就朝秦林深深一揖到地,谢他救命之恩。 不论北镇抚司官校还是戚继光麾下武将,全都看得瞠目结舌,蓟辽总督多大官,耿定力多大的名气,他冲着秦林的这番举动,岂止是感激?简直就是谄媚了。 秦林哈哈大笑,双手将耿定力扶起来:“耿总督,就算没有本官,戚帅也不会上当的,当时我仔细观察戚帅,其实他心中已有计较,我通过验尸查明敌人奸计,最多就是坚定了他的决心,对不对啊戚老哥?” 戚继光笑笑,老老实实的道:“当时老哥我按兵法推断,实有七成以上的把握认定鞑虏要取喜峰口,但蓟镇乃京师屏障,用兵须得谨慎,本帅将会以主力死守喜峰口,与敌人打一场消耗战,让他们知难而退;但秦老弟查明尸首的死因,彻底洞查敌人的奸计,就让我有了九成九的把握,才敢出关设伏,一击奏功。” 耿定力眼睛一亮,一个劲儿的把功劳往秦林身上推:“如此说来,击败鞑虏乃戚帅之功,而设伏大胜则归功于秦将军,秦将军实乃首功!” 秦林笑笑,晓得耿定力的意思,却把头轻轻摇了摇,压低了声音:“两位好意,秦某心领。不过还是算了吧,我在厂卫之中立功就是了,这边镇军功嘛,还是免了罢……” 朝廷猜忌! 耿定力和戚继光都是官场上混了几十年的人精儿,至此恍然大悟,看秦林又不一样了:少年得志,却又识大势、知进退,怪不得年未弱冠便官居三品,人家这心机真不是盖的! 当下三人议定,上报朝廷仍以耿定力居首功,这是通例,文臣督师反要比武将功大,再说耿定力也比戚继光更需要这份功劳,老戚打胜的仗不计其数,老耿这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桩呢。 其次就是戚继光为首的边军将士,戚继光自己倒不是很在意,这份功劳要封侯还不够,要升官的话,他已经是正一品左都督,升无可升了,他求的只是继续在蓟镇干下去,别惹上朝廷党争,莫名其妙的被赶走。 当然奏折中也约略提到秦林督率北镇抚司官校查探敌情,但就只是一笔带过,叫别人看起来感觉像个顺水人情。 等这边安排妥当,戚金也清点战场回来了,一脸的兴奋:“禀报耿总督、戚帅、秦将军,咱们这次斩首级七千多,俘虏近三万,自己阵亡还不到一千,真是前所未有的大捷!” 图门汗和董狐狸号称十万控弦之士,实打实的也就八万左右,这里斩、俘就有三万七千,逃走的也有不少人带着伤,可以说两位蒙古汗王的兵力丢掉了至少一半! 更何况与战果相比,明军的损失微乎其微,真正是空前的大捷了。 这时候可不兴什么优待俘虏,鞑子入寇烧杀抢掠祸害百姓,明军恨之入骨,纷纷拳打脚踢,抡起枪托砸,揍得这些俘虏直叫唤。 秦林见状忽然笑起来,对耿定力道:“这些俘虏你们可不要打残疾了,要想升官发财坐稳位置,就得让他们吃饱喝足,尽量养足精神。” 耿定力和戚继光大眼瞪小眼,不明白秦林的意思。 “午门献俘,”秦林嘿嘿一笑:“你说到时候献上去的,是蒙古的骄兵悍将呢,还是一群断手断脚的残废,更能显出二位功勋卓著?” 着啊!戚继光一拍脑门,赶紧吩咐下去,叫儿郎们出出气就是了,别真把俘虏打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众人从山坡上往下走,耿定力拿手在鼻子前面扇了扇,皱眉道:“这些鞑虏都不洗澡吗?腥臊之气扑面而来,蓬首垢面,简直有碍观瞻,献俘时也不好看。来人呐,叫这些俘虏自己烧热水,好好洗干净!” 耶?秦林把手一摆,摇头笑道:“耿总督又迂腐了。” 耿定力睁着眼睛不明所以,自己想了想才明白过来,不禁哑然失笑。 当然是蓬首垢面、浑身腥膻,才显得鞑虏凶残可怖,越发凸显边军将士英勇杀敌,指挥者领导有方嘛。 嗨,亏自己在官场上混了几十年,和秦长官一比,这把年纪都活到狗肚子里去啦! 耿定力真是心服口服。 明军打扫战场的同时,图门汗和董狐狸率领残兵败将夺路狂奔,一口气跑了三十里,累得人马喘息不住。 亏得戚继光练成的新军只有三万人马,吃下将近四万敌人已是极限,实在无力分兵来追,这两个蒙古汗王才逃得一命。 看看身后没有追兵,图门汗才停下来歇息,喘了两口气,看看连带路上掉队的、跑散的,身边的人马少了一大半,活着的也是缺胳膊断腿,顿时悲从中来。 董狐狸一张驴脸被炮火熏得焦黑,头发都被火箭烧掉了小半,看着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的麾下将士,驴脸就拉得更长了。 石中天屁颠屁颠的跑上来,胳膊上的刀口已经绑上了,可还在疼,但他一门心思想要做儿皇帝,也就顾不得许多,凑近了禀道:“两位汗王切勿灰心丧气,这次计策不知被什么人破坏,咱们下次再报仇雪恨!现在南朝主少国疑,张居正专横跋扈,只要他们自己乱起来,两位汗王取南朝江山,便如探囊取物一般……” “是啊,探囊取物一般!”图门汗嘿嘿笑着,突然反手一巴掌摔在石中天脸上,破口大骂:“放你的屁,爷爷再信你半句话,就不是爹生娘养的!这次爷爷丢了一半人马,害得我无数蒙古勇士丧了命,下次是不是要本汗也死掉,你才满意?” 董狐狸毕竟狡猾一些,听到石中天话里有味儿,想起前次他说从朝里陷害戚继光,便拦住图门汗:“王兄,饶他去吧——石少教主,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如果南朝真的乱起,咱们再出兵助你吧!” 石中天无计可施,便深深一揖:“不久之后,两位汗王就知道石某并非虚言。” 说罢,他率着白莲北宗几位高手打马远去,背后的图门汗仍骂不绝口。 523章 大捷在线阅读 <!--t; 523章 大捷 - 524章 献俘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24章 献俘 <!--go--> 524章 献俘 喜峰口大捷的消息传到京师,官员百姓全都欢欣鼓舞,嘉靖年间鞑虏还曾几次越过长城防线南侵,京师也颇受惊扰,这次竟能一举歼灭大批敌寇,真是大快人心。 执掌朝纲的元辅帝师张居正极为满意,因为这次立功的大将,就是他一直以来提拔重用、青眼有加的戚继光,而且蓟辽总督耿定力也是经他推荐才上任的。 尤其是后者,耿定力素有清望,但似乎并不怎么懂军事,放他去做蓟辽总督,吏部尚书王国光、兵部尚书曾省吾私下是有不同意见的。 这次戚继光的奏章上说耿定力“不但措置机宜,更兼戎装督师亲临战场,是以众将士无不奋勇争先,浴血力战”,张居正特意把奏折从内阁拿回家里又看了一遍,心头不无得意。 看到奏折末尾提到秦林的名字,帝师首辅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真是哪里都有这猴崽子……他倒是不居功,知道避嫌。” “父亲大人,您说哪个猴崽子呢?”张紫萱浅笑盈盈,从外边走进书房。 见是女儿,张居正严肃的脸上就活泛了许多,招招手:“萱儿过来看看,秦某人在蓟州和王象乾搅合,这又去关外打仗,他是属猴子的,就没一刻安分!” 张紫萱把奏折看了一遍,想到秦林那贼忒兮兮的家伙,也和蓟辽总督、蓟镇总兵在一处,站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督师,她就抿着嘴儿轻笑。 张居正看看女儿神色,心头就是一叹,故意一边在纸上写,一边说:“耿定力有此大功,加兵部尚书、右都御史衔,仍担任蓟辽总督;戚继光以功进封左柱国,荫一子;秦林升左都督,授特进荣禄大夫,勋加柱国……” “父亲大人,万万不可!”张紫萱惊呼起来,伸出纤纤玉手去扯父亲握笔的胳膊,张居正手一歪,写的字就偏到了旁边。 咦?张居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女儿,神情不无揶揄。 “爹爹真是的,竟然骗女儿,”张紫萱一下子就明白了,嘟着嘴使小性子,把父亲的肩膀摇来摇去。 秦林年纪轻轻就做到锦衣卫指挥使、掌北镇抚司,已是极其特殊的情况,如果再给他加官进爵,只怕很快就会功高不赏,让他在羽翼丰满之前,就过早的成为某些人的目标,不是帮他,反而害了他。 放下笔,张居正心中一声叹息,很快又打起了精神:“秦林智虑过人,又会审时度势,十年之内,他一定会羽翼丰满,到时候我再封他做一品当朝的左都督,但是女儿你……” 张居正对自己有着绝对的信心,太后信重他这位张先生、皇帝尊敬这位帝师、内则与司礼监冯保联盟、外则江陵党占据六部之五,东厂、锦衣卫尽在掌握,权倾天下,根本无人可以撼动他的地位,就连皇帝本人……也不能! 而张居正才年过半百,正是春秋鼎盛的年纪,他自信绝对能再做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帝师首辅。 但是,青春易逝,年华易老,如花似玉的女儿今年十九岁了,还要等秦林几年? 张紫萱听了父亲的话,却没有一丁点的忧愁,她遗传了父亲的能谋善断,是女中诸葛,绝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小女人,而且她从秦林的眼中,也早已看出了他的心意。 “爹爹啊,你就那么想把女儿嫁出去?”张紫萱推着父亲的肩膀,假装不乐意的撒着娇。 “好吧好吧,”张居正在朝堂之上所向无敌,在家中却对唯一的女儿几乎有求必应,笑着拍了拍张紫萱的手,此事就算揭过。 “秦林啊秦林,要不是萱儿,我真想封你做左都督,看你还赖不赖皮?”张居正想想秦林那无赖惫懒的样子,自己忍不住笑起来。 帝师首辅的意见,朝廷几乎从来都是照办,很快圣旨下,耿定力督师劳苦功高,加兵部尚书、右都御史衔,仍担任蓟辽总督;戚继光以功进封左柱国,荫一子;秦林查探军情得力,赏纹银二百两。 “张先生真是的,何以厚此薄彼?”万历帝朱翊钧低着头在养心殿走来走去,司礼监二张陪在他身边,忽然皇帝抬起头来:“两位张伴伴,你们说说,张先生是不是和秦爱卿有仇啊?记得朕最开始听见秦爱卿的名字,是他破获荆王府大案,立了大功,张先生却说少年得志,不宜过于迁就,所以把升赏压了一级。” 张诚和张鲸互相看看,心头都知道为什么皇帝能记得那么久的事情——他根本不是记得秦林,而是记得那天因为读“色勃如也”读错了一个字,被张先生狠狠训了一顿,所以才连带着把后面提到的秦林也记住了。 虽然在这深宫之中,说的话只怕也瞒不过张相爷、冯司礼两位,二张看了看大汉将军和宫女太监都站得比较远,便朝皇帝走近了一点。 “陛下,”张鲸添油加醋的道:“秦林和相府很不对付,据说张先生经常训斥他,为的是秦某人存心不良,听说相爷还骂过他不知廉耻。” 张诚把同伴看了一眼,赶紧替秦林辩护:“皇爷明鉴,秦林怎么会不知廉耻?恐怕是以讹传讹,皇爷不要相信这种空穴来风的传言。” “张先生骂秦爱卿不知廉耻?”朱翊钧听到这话,反而笑起来,若有所思。 秦林很快就知道了皇宫中发生的事情,他回到京师之后,张小阳就来拜访,添油加醋的把张鲸告了一顿。 秦林却没空理会这些闲事,他的事情多得很呢,除了跟徐辛夷和青黛亲热之外,北镇抚司也有公务,另外,王皇后到底和闻香门有什么联系,也是他派人暗访的重点工作。 查探得知,王皇后家里并不否认与闻香门门主王森是族亲关系,王皇后娘家甚至还供了弥勒佛,但她介入的深度究竟到了什么程度,这就不得而知了。 事涉天家隐秘,秦林绝不轻举妄动,暗暗观察,等待时机,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机会…… 三天之后,京师举行了盛大的献俘仪式。 蓬头垢面的蒙古兵被京营士兵押解着,从南面永定门进入京师,沿着正阳大街一路走向午门。 这些个蒙古兵一个个浑身腥膻,模样凶狠可怕,一看就知道是草原上的骄兵悍将。 老百姓站在街道两边围观,有个母亲抱着的小孩子,见这些蒙古兵凶神恶煞的,立马就哭了起来。 “乖儿不哭,看,他们都被捆着呢,是戚爷爷带兵把这些坏人捉住了!”少妇手往前一指,可不是嘛,戚继光和耿定力并骑而走,许多官兵敲锣打鼓,凯旋而归呢! 戚继光极为谦让,身为武将、下属,他勒住马,让了耿定力一个马头。 皇帝的御座设在午门城楼上,朱翊钧端坐其中,瞰视着下面的午门广场。他的两旁站立着授有爵位的高级将领,比如定国公徐文璧、成国公朱应桢,底下还站着许多大汉将军。 在广场上大批官员的注视下,俘虏被牵着进来,手脚戴有镣铐,一块开有圆孔的红布穿过头颅,遮胸盖背,被吆喝着正对午门下跪。这时,刑部尚书严清趋步向前,站定,然后大声朗读各个俘虏的滔天大罪,当然只针对那颜千户以上的高级蒙古军官,否则这次近三万俘虏,念完名字恐怕就得好几天。 读毕严清宣布,这些罪人法无可恕,请皇上批准依律押赴市曹斩首示众。 万历帝朱翊钧此时兴高采烈,年轻的皇帝极其喜欢这种荣耀,他庄重严肃的喝道:“拿去!” 天子的金口玉言为近旁的徐文璧和朱应桢两位国公传达下来,接下来是刘守有等都督衔头的武将,二人传四人,而后八人、十六人、三十二人相次联声传喝,最后三百二十位大汉将军齐声高喝“拿去”,声震屋瓦,旁观者无不为之动容。 那些个蒙古武士原本无法无天,到这时候也吓得面无人色,见锦衣卫要拖他们去处死,一个个瘫在地上,全然没有了劫掠边军、铁骑叩关时的悍勇。 秦林本可以负责指挥杀头的,但他对杀人的兴趣不大,把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让给了洪扬善。 洪指挥这下就威风了,抖起官威,把那些蒙古万户、千户通通抓出来,像小鸡崽似的押到刑场去咔嚓一刀。其余的普通蒙古兵看了天朝威严,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心头害怕到了极点。 徐辛夷和秦林也站在街边看热闹,见此情形她就把嘴巴一瘪:“切,秦林你不是吹有多威风嘛,干嘛让洪扬善出风头啊?看看,看看人家多威风,都快赶上戚帅和耿二先生啦!” 秦林哈哈一笑,丝毫不以为忤,也不解释。 倒是阿沙不服气,替他说道:“徐姐姐这么说就有失偏颇啦,要知道这次连戚帅和耿总督都说功劳是秦大叔最大,可他自己谦让,把功劳让给那两位啦!” 真的?徐辛夷的杏核眼睁得老大,趁人不注意,在秦林脸上啪的亲了一口。 很甜。 524章 献俘在线阅读 <!--t; 524章 献俘 - 525章 白骨骷髅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25章 白骨骷髅 <!--go--> 525章 白骨骷髅 秦林府邸的第三进院子,专门用于处理机密事务,每当侍剑率领一群亲信女兵守住进出院子的门户,秦府的上下人等就自觉的不往这边走。 大厅门窗紧闭,秦林、徐文长、陆远志和牛大力就坐在厅上,听取女兵甲的汇报。 陆远志朝着老婆嘿嘿直乐,女兵甲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把他瞪了一眼,就打机关枪似的说道:“最近永年伯王伟有个得宠的小妾,自从做药面膜尝到了甜头,就经常到咱们女医馆来。据她说死老婆子,呃,就是指王伟的原配夫人、中宫王皇后的母亲,五年前曾经有一次患了重病,闻香门的人烧香念经之后病就好了,所以全家笃信闻香门,拜三世佛。” 也许是说得太快,女兵甲说到这里就微微喘息。 “还不给我这弟媳妇倒杯茶?”秦林把眼一瞪,拍了陆远志一巴掌:“怎么做丈夫的,连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陆胖子屁颠屁颠的给老婆倒茶,嘴里嘀嘀咕咕:“那倒是,谁有秦哥你怕老婆啊?有了小师姐、大小姐,还盯着相府那位千金,海上还有位金长官,哪个都惹不起嘛!不想我陆远志,家里就一个,外面不招惹,这行得正、坐得直,就不像某些人呐,心虚……” 哪怕秦林早已修成金脸罩、铁面皮的盖世神功,也忍不住老脸一红,假模假样的喝了口茶,又拍了拍桌子:“说正事,啊,大家说正事。” 陆远志、牛大力窃笑不已,女兵甲喝了丈夫端上的茶水,偷偷往他手上拧了一把。 徐文长似笑非笑的看了看秦林,干咳两声:“咳咳,说正事啊。王皇后是万历六年册封的,以目前掌握的情况看,早在王皇后入宫之前,闻香门就和王家有过接触,当时很有可能出于偶然。对了,坊间传言闻香门主王森是王皇后族兄,究竟有没有此事?” 女兵甲皱着眉头想了想,又取出记录情报的本子翻看:“有了!那小妾曾经说过,永年伯王伟一家虽然几十年前就在京师,原籍却是浙江,北方并没有什么族亲,自打女儿封了皇后,近年来阿猫阿狗的都来联宗。” 徐文长点点头:“王森在官府登记的原籍是蓟州,这样看起来,多半是后来才联宗的。陆家娘子,下次那小妾再到女医馆来,请你尽量套她的话,查实王森到底是王皇后的堂兄、族兄,或者纯粹是联宗攀附。” 女兵甲立刻应承下来。 徐文长又转过头看着秦林:“秦长官,永年伯府和王皇后笃信闻香门是真,但老头子看,他们八成不知道闻香门和白莲北宗一体两面的关系,很有可能是被魔教妖人蛊惑、利用!” “不错,徐先生说得有理,”秦林屈起手指,用关节轻轻敲着桌面:“但事关重大,咱们查证必须十拿十稳,十拿九稳都不行!” 陆远志干笑两声,看看门窗紧闭,还是把声音又压低了些:“永年伯是新封的外戚,并没有什么大势力,听说王皇后在宫中也并不受陛下恩宠,到现在也没诞下皇子皇女,秦哥到底担心的是……” 秦林笑而不语,卖了个关子。 “是担心李太后吧,”徐文长伸手抓了抓乱草一样的头发,“王皇后虽然不受宠,但老头子听张小阳说过,这位皇后很会做儿媳妇,很讨李太后欢喜,而李太后又极其迷信神佛,供了尊金佛整天烧香、念经、礼拜,还曾几次叫陛下出钱修建佛寺、塑造金身。” 陆远志、牛大力、女兵甲听到这里,尽皆面露骇然之色,如果真出现了最坏的情况,贸然行事的话恐怕会弄得万劫不复呢,怪不得秦长官要这么谨慎小心。 秦林担心的,正是白莲北宗披上闻香门的皮,通过王皇后影响到李太后。 不同于刚刚册封两年、目前还没有什么实际权力的王皇后,慈圣李娘娘真正掌握着权柄,她不仅是当今皇帝的生母,还通过冯保执掌宫中一切事务,通过张居正影响外朝。 秦林没有充分的证据和恰当的时机,就不顾一切揭出闻香门与白莲北宗的关系,那么按照朝堂政争的惯例,笃信闻香门的永年伯、王皇后会认为这是针对他们的攻击,王皇后会怎么办呢?找疼爱自己的婆婆哭诉,显然很合情合理。 到时候李太后会怎么做? 在查清她对闻香门的态度之前,没人能猜到,但秦林知道有个成语叫“疏不间亲”,他不会无谓的去冒这个险。 秦林又敲了敲桌子:“咱们屡次和白莲北宗作对,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王皇后这条线一定要挖出来,否则就永远是咱们的心腹之患。当务之急,是查清永年伯、王皇后、李太后三位,与闻香门的关系究竟到了哪一步。徐先生,你有什么好主意?” 徐文长捋了捋乱糟糟的山羊胡子,很快就定下三管齐下、明察暗访的策略。 首先是锦衣卫北镇抚司体系,以查访白莲教为名,调查白莲北宗与闻香门,搜集确凿证据,但范围仅限于宫外,绝对不碰涉及到的宫女、太监,也绝对不沾永年伯府,以免过早刺激到王皇后。 其次是女医馆,从女眷入手,调查闻香门在永年伯府活动的情况,尤其注意王皇后没进宫之前,王家就和闻香门有过接触,所以一定要查清她本人是否受到蛊惑。 最后是宫内,由张小阳提供大范围的消息,秦林则旁敲侧击套朱尧媖的话,调查闻香门对皇后和太后有没有产生影响,如果有的话,这种影响又到了什么程度。 不愧为天字第一号的绍兴师爷,徐文长的布置三管齐下,但又互不交叉重叠,直到秦林这里才汇总,可谓万无一失。 “我有意见!”秦林表示反对:“为什么要我去套长公主的话?本官以为,由徐大小姐去问比较自然。” 徐文长挤眉弄眼,胡子都翘了起来:“秦长官去问更好,小姨妹在姐夫面前说的话,肯定真心真意嘛。” 老不修!秦林低声骂了句,朝徐文长竖起了中指。 外头响起一串脚步声,侍剑站在门外大声道:“东厂寅科管事刘老爷子来拜!” 刘三刀? 秦林在蓟镇总兵开府的三屯营,戚继光帅府曾与刘三刀有过一面之缘,记得他原本是去遵化查案,后来被监军太监梅相请到军中查验死尸的。 “虽然厂卫一体,但秦长官和冯督公泾渭分明,东厂的人怎么找上门来?”徐文长想了想,摸不着头脑,就算一起解剖过尸首,秦林和刘三刀也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啊。 秦林笑道:“既然找上门来,见一见也无妨,搞不好他要拜师学艺呢。” 切!牛大力和陆远志同时鄙视秦林,咱们这位长官啊,脸皮真是钢浇铁铸的。 秦林大步流星的走出去,他官大,刘三刀官小,就不必迎到门口,站在正厅门槛里面相迎。 刘三刀目不斜视的走进来,看到秦林立刻满脸堆笑,恭恭敬敬的行了两拜礼节:“下官东厂寅科刘三刀,拜见掌北司秦将军!” 秦林打个哈哈:“稀客稀客,刘爷来访,请里面坐。” 请到厅上寒暄几句,刘三刀说话吞吞吐吐很不痛快,秦林与他从来没有什么交情,见状便直言不讳:“刘爷有什么话,只管直说便是,下官虽然和您也谈不上多大交情,一般的事情还可以替你办,要是太强人所难,下官也只好拒绝,刘爷实在不必如此勉强。” 刘三刀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的问道:“秦长官,实是小的有了难题,不得不求教于您。早知秦长官精于用铅笔描绘人像,请问你能不能从一具白骨,画出他生前的样子?” 白骨? 秦林登时来了兴趣,想了想,要是后世吧,对付白骨案的办法倒是不少,比如从骨髓质中抽取物质,查验dna,比如计算机颅相复原。 但现在他能用的技术比较有限,算下来也只有用粘土来搞颅相复原了。 “如果是一具白骨,我倒是有办法还原出他生前的模样,能有八成相似,”秦林摸着下巴,望着刘三刀微微一笑:“不知道刘爷合不合用?” 八成相似?刘三刀有些浑浊的眼睛一下子精光四射,似乎察觉到态度有些明显,赶紧收敛起喜色:“八成虽然不是很完美,但也差不多够用了吧,” 靠,丫还在老子面前装相! 秦林心知肚明,也不给他点破,对这送上门的买卖他是绝不会往外推的,就叫刘三刀把白骨取来,咱们一块儿参详。 “小的已经带来了,请秦长官验看,”刘三刀说着,就解开随身的包袱,取出一只光溜溜的玩意儿,就这么摆在桌子上面给秦林看。 那是白森森骷髅头,黑洞洞的眼窝似乎深不见底,没有了嘴唇的包裹,张开的嘴巴格外碜人,看起来怨气冲天,要把活人生生咬掉一块肉! 525章 白骨骷髅在线阅读 <!--t; 525章 白骨骷髅 - 526章 东厂的鬼花样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26章 东厂的鬼花样 <!--go--> 526章 东厂的鬼花样 “啊呀!”女兵小丁正捧了热茶进来,看到这骷髅头黑洞洞的眼窝直勾勾的瞪着自己,不免心中惊慌,脚在门槛上一绊,端着的茶盘茶壶茶碗直朝秦林身上掼来。 我靠!被热茶淋到岂不烫死?秦林慌得赶紧站起来扶,托住小丁端茶盘的双手。 不料她正往前扑,秦林又站起来,两颗脑袋正好撞到一起。 砰! 痛啊~小丁把茶盘放在茶几上,眼泪花花的揉着额头,可怜巴巴的看着秦林:秦长官的脑袋,好硬啊! 秦林也被撞得眼冒金星,虽然躲过热水浇身,终不免脑袋起青包,气得他把小丁狠狠瞪了一眼:“愣着干什么,还不斟茶?” “哦”,小丁弱弱的答应着,不停给自己鼓劲儿:“别看,别看那骷髅就行了。” 可说得轻松,做着就难,小丁的眼神不由自主就溜到那骷髅上面去了,斟茶的时候手直抖,茶水在茶几上泼泼洒洒。 “真是越来越呆了,”秦林气不打一处来:“当初在蕲州,也跟着我半夜里挖过坟、开过棺,怎么现在连个骷髅头都害怕?” 我会告诉你那次其实也很害怕?小丁嘟着嘴,“可、可是这个骷髅头张着嘴巴,像要咬人似的,好恐怖啊!” 咬人、咬人,秦林抓起骷髅头,凑到小丁眼皮子底下,还一只手抓住它的颌骨,让它的嘴巴上下开合:“不咬别人,专咬你这小迷糊!” 嗖的一声,小丁像箭一样射了出去,跑了老远到花园里面,才心有余悸的朝后面看看,自言自语道:“好可怕,秦长官好可怕!” 阿沙头上扣着顶草帽,枕着大黄狗,懒洋洋的半躺在石凳上晒太阳睡觉, “看来被秦大叔欺负的不止我一个呀……” 青黛和女兵甲乙丙远远走过来,见小丁惊慌失措,连忙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长官,他、他……咬我!”小丁气急败坏的告状。 什么? 甲乙丙三位捂嘴的捂嘴,瞪眼的瞪眼,要不就一个劲儿的打手势叫小丁不要说。 阿沙把草帽一掀,支起了耳朵,幸灾乐祸之极:哈哈,秦大叔偷吃小迷糊,却被青黛姐姐撞上,你这次要倒霉了。 青黛拉着小丁的手安慰她,甜甜的笑着:“秦哥哥最坏了,他怎么咬小丁妹妹的?姐姐替你主持公道。” 好嘛,妹妹都叫上了!甲乙丙三位互相看看,神色越发古怪。 小丁手舞足蹈,绘声绘色的道:“骷髅头,好可怕,嘴巴一张一咬,是喀喀喀的!喀喀喀,喀喀喀!” 众人听得莫名其妙,倒是青黛熟知秦林秉性,笑得脸蛋起了两只酒窝:“你是说,他拿骷髅头咬你?” 就是就是!小丁把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却没注意到三位姐姐都已经哭笑不得。 “笨蛋,说话能不能清楚点!”女兵甲一个爆栗子敲在小丁头上。 女兵乙也伸手去拧这小妹妹的耳朵:“前言不搭后语,吓死我们了!” 女兵丙怒道:“你这种傻瓜,就该被秦长官,哦不,是骷髅追着咬。” 竖着耳朵听八卦的阿沙,再一次把草帽扣在脸上,嘴里吐出两个字:没劲! 客厅中的秦林,还不知道自己差点就沉冤难雪了,小丁走后他就朝刘三刀笑笑:“本官家里头的丫环,都宽纵惯了,没的叫刘爷笑话。” 刘三刀则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方才听秦林自己说起,如此天生丽质的美婢人牙市上千金难求,留在身边《》已是艳福无边,没想到竟被他带着去挖坟头做苦力,真是、真是暴殄天物,说出去怕不把满京师那些爱争风吃醋、爱捧红倌人的纨绔公子给气死一半? 秦林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也不管刘三刀的脸色,自己拿着那骷髅头仔细端详。 只见骨骼颜色格外白皙,表面非常干净,虽有些尘土,用手指一刮就弄下来了,并不紧紧附在骨骼上面,以秦林的经验感觉像是后来故意弄上去的。 手掌托着天灵盖,将整颗颅骨掂量掂量,有相当的分量,再对着光仔细看骨缝,有一处不注意看就难以发现的刮削痕迹。 秦林至此心头已有了计较,不等刘三刀开口问,自己先发制人:“这颗骷髅的鼻骨窄小,梨状孔——就是长着鼻子的位置,肉烂掉之后形成的大洞,你看像不像个梨子的形状?” 刘三刀听秦林一说,看看骷髅头上原本该长鼻子的位置,那大洞形状确实像梨子,便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看,这梨状孔位置比较低。另外颅骨较小,骨头表面光滑,前额位置倾斜不大,眉弓突出不明显,眼眶较小较浅,下颌骨位置矮,骨头薄而小,所以……”秦林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通,吊足了刘三刀的胃口,最后才得出结论:“所以这是一颗女子的颅骨。” 刘三刀听得云山雾罩,饶是他经验丰富,对这白骨案也实在无从下手,秦林说完最后一句,他又愣了半晌,这才把大拇指一竖:“厉害,秦长官实在厉害,小人心悦诚服!那么,就把颅骨留在这里,劳烦您想办法弄出她生前的样貌吧。” 说着,刘三刀就准备告辞离开。 “且慢,”秦林止住对方,沉吟道:“刘兄,要弄出死者原本的相貌,最好是有全副骨架,这样更准确。” 刘三刀觉着诧异,迟疑道:“这是为何?并非小的信不过秦长官,毕竟相貌是长在脸上的……” “只和骷髅头有关,是吧?”秦林微微一笑,摇头道:“非也非也,刘爷你要知道,一个人二十岁和四十岁的相貌,就会有很大变化的。” 刘三刀眼睛睁得越发大了,不可思议的看着秦林:“秦长官的意思是,有了全副白骨,你连死者的年龄都能查出来?” 秦林笑着点点头。 “长官审阴断阳,果然名副其实!”刘三刀朝着秦林深深一鞠躬,然后告辞离开,约定等会儿就把全副白骨送来。 刘三刀走后,徐文长和陆远志、牛大力从大厅后面走出来,刚才的对话他们都听见了。 “秦长官是故意要全副白骨的吧?”徐文长笑着问道。 秦林当然不会否认,事实上他从牙齿磨损程度、骨骼老化等几项指标,仅凭颅骨也能划定死者年龄的大致范围,但弄到整副白骨,就能查到更多的线索,从而推测东厂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陆远志则怔怔的看着骷髅头,半晌不言不语像魔怔了似的,忽然他一拍大腿,惊叫起来:“女子的骨骼,着啊!没想到这个惊天大秘密,注定被咱们揭发出来!” 牛大力扯着问到底是什么大秘密,胖子闭着嘴不肯回答,像抽了风一样出去转了一圈,看看没有闲杂人等,又回来把这间厅堂的所有门窗通通紧闭,最后才招手叫众位聚拢。 胖子小眼睛闪着贼光,神神秘秘的道:“狸猫换太子,你们听说的吧?这次是白莲教大变活人,玩了李代桃僵之计,现在宫里的王皇后,铁定是个西贝货!” 牛大力吃了一惊,“那真的在哪儿?” 胖子叹着气,指了指桌子上面的骷髅头:“咱们不是说白莲教在王皇后入宫之前就和王家有来往吗?他们在那时候就杀死了真正的王皇后,把假冒的送进了宫中!这颗东厂送来的女子颅骨,就是真王皇后的,定是冯保出什么疑问,将它挖了出来,送到长官这里求证!” 一位受白莲教派遣的假冒皇后,已经执掌中宫达两年之久,将来若有身孕,还会诞下继承整个大明帝国的太子! 不能不说,这确实是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就算把门窗关的再紧,牛大力和陆远志也能互相听见对方的心跳声。 “好,分析得好!”秦林拍着巴掌,又问道:“证据,证据呢?” 胖子想了想,把手一摊:“没有。” 牛大力道:“长官把这颅骨主人在生前的相貌复原出来,再和王皇后对比一下……” “不是王皇后,死者的身份不会太重要,”徐文长一直揪着胡须思忖,这时候才说话:“虽然一直是厂卫一体,现而今东厂冯督公和咱们秦长官却不是一条道,如果死者真是什么关键人物,刘三刀会放心把颅骨留在咱们手上?他一定要请长官去东厂弄这事了。照老头子看起来,这倒像是某种试探,为之后更重要的事情做铺垫。” 秦林把徐文长看了看,姜还是老的辣,徐文长说的没错。 骨骼埋在地下,随着风化作用、钙磷等物质的流失,重量会自然减轻,但这颗颅骨的重量就没有减轻,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另外,埋在地里面腐烂、自然形成的白骨,也不会在骨缝里面留下刮削痕迹。 也就是说,这颗颅骨是最近才人工制造出来的,东厂将死者的脑袋割下来,小心的挂去血肉、用药水熬煮,弄成一颗光溜溜的白骨,再烘干、弄在土里沾上泥巴,最后由刘三刀送到秦林这里来。 526章 东厂的鬼花样在线阅读 <!--t; 526章 东厂的鬼花样 - 527章 投石问路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27章 投石问路 <!--go--> 527章 投石问路 王皇后在两年前就已经进宫,身处守卫森严的紫禁城,金吾卫、旗手卫、锦衣卫、大内高手周密保护,要是这种情况下还会被割掉脑袋,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所以这颗新近才人工制造出来的颅骨,就绝不可能像陆远志说的那样属于王皇后了。 至于王皇后本人被掉包,可能性也微乎其微,根据掌握的线索,白莲北宗当初和王家结交,也没想到他家的女儿将来会成为皇后;而王娘娘选定了皇后,就开始受到最严格的保护,白莲北宗绝对找不到机会下手。 陆远志睁着眼睛无话可说,又挠挠头,困惑的道:“这样的话,东厂送颗头颅请咱们长官复原相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投石问路,”秦林掂量着骷髅头,不假思索的答道。 徐文长接着解释,恐怕东厂得到了一副有着重要价值的白骨,冯保想复原它的主人生前的相貌,以便通过这副白骨达成什么目的,但包括刘三刀在内的东厂高手却拿白骨没办法,只好向秦林求援。 但秦林和东厂素来没有什么往来,冯保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这本事,就派刘三刀拿着颗新做的骷髅头,看看秦林究竟能不能搞定。 “哦,也就是说,这颗骷髅头其实是他们投石问路!”陆胖子恍然大悟。 牛大力捏着砂钵大的拳头,愤然作色:“这些东厂中人,真是凶残之极,竟然为了考校咱们长官,就杀人、制作骷髅,实在无法无天!” “不一定,也许本就是个死囚呢?”徐文长笑着摇摇头。 陆胖子仍旧有些不服:“还考校秦哥的功夫,太过分了,冯保以为自己是谁啊?” 好嘛,跟着秦林太久,连陆远志都不觉得冯保有多了不起,殊不知司礼监掌印兼提督东厂的冯公公,光是名字都能吓死好多人呢! 秦林却把手一挥:“他既然投石问路,老子就回他个抛砖引玉、放线钓鱼,弄好这第一颗骷髅头,后面自然要牵出他的老底!” 很快,刘三刀就把全副骨架送来了,感谢秦林相助,他千恩万谢的告辞离开。 把白骨摆成人形,看看盆骨,秦林越发坚定了之前的判断,骨盆宽大而矮、下口宽且大,正是女性适应生育的生理特征。 由四肢长骨,可以推断死者身高,因为长骨的长度和人身高存在比例关系,量得这副骨架的股骨就是俗称的大腿骨长度是一尺二寸,再乘以中国女性的长骨系数三点九,可知死者身高约在四尺七寸左右。 再检查她的骨骼,发现肋骨有两处折断、左手臂桡骨有一处折断,断裂处都有暗红色的骨廕,证明是生前造成。 “骨廕?”陆远志眨巴着眼睛,没听秦哥说起过呀。 的确以前没办过白骨案,秦林便给他解释:“当活人骨骼受伤时,会造成骨出血,血液渗入骨组织,形成暗红色晕斑,即骨廕,死人则不会产生。骨廕刀刮水洗都无法去除,是检验死者骨伤究竟是生前被殴打造成,还是死后骨头因各种原因折断的重要标准。” 哇,陆远志叹口气:“那这位死者生前够惨的,肋骨和手臂都被打断,被活活打死的呀!” “看这里,”秦林拿起一截断掉的肋骨,放在它原本该呆的左胸位置,然后模拟折断的方向,往胸腔内一刺。 胖子立刻叫起来:“哎呀,是打断了肋骨,刺入心脏而死的。” “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也不知是有罪还是无辜,唉~太可怜了,“秦林叹口气。 连年龄都能看出来?陆远志越发好奇。 根据骨骼推断年龄,通常是根据颅骨骨缝的愈合情况,牙齿的生长发育顺序及其磨损程度,各骨骨化点的出现和骨骺愈合情况。 秦林检查这副骨架,推断其年龄不会低于十六岁,不会超过二十岁。 于是综合之前的各项检查,可以认定死者是位十八岁左右的年轻女性,身高约四尺七寸(一米六),死因是被钝器殴打,导致肋骨断裂刺破心肺而死。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步,复原她生前的容貌了。 秦林吩咐把刁世贵找来。 这家伙也做了掌实权的百户,正在春风得意的兴头上,见面时满脸红光,身上带着酒气,不知道在哪儿吃酒来着。 刁世贵老远看见秦林,两条腿就像面条似的软下去了:“麾下小的沐恩刁世贵,叩见长官秦爷爷!秦爷爷越发英武,将来封侯拜将,位列三公,小的们也跟着多沾光……” 谁要你拍马屁?秦林站起来踹了他一脚:“免了!这会儿酒醒了吗?没醒去洗个冷水澡!” 妈呀,这冬天冷的,还洗冷水澡?刁世贵吓得打了个寒颤,酒意去了八九分,赶紧正色道:“小的没醉,长官有什么事,只管交给小的,要是误了长官的大事,小的提头来见。” 秦林晓得刁世贵和华得官都是这副德行,不指望他们改,反正鸡鸣狗盗之徒都有各自的用处,言语敲打敲打便罢了,就问道:“我问你,这京师地面上,哪儿有上好的粘土?” 哎呀妈呀,原来只是要粘土!刁世贵背上冷汗都吓出来了,这才松了口气,媚笑道:“小的管那片,护城河东边就有一大片地方,各家窑场都在取土,有极好、极细的粘土,小的这就替长官取来。” 秦林挥挥手:“你不知道我要用什么样的土质,算了,本官自己去取。” 预感到颅相复原的技术不止用这一次,秦林准备多取点,以后都用得上。 他换了粗布衣服,带了锄头、竹筐,带上陆远志、牛大力和亲兵校尉,由刁世贵引路,来到窑场。 秦林到了地方,不禁哑然失笑:“我靠,这不就是后来潘家园的位置吗?” 潘家园原本是叫潘家窑,有很多烧砖的窑场,其中一户姓潘的最出名,不过要是秦林有兴趣经营搬砖这项很有前途的事业,几百年后也许这里会改叫秦家窑。 穿飞鱼服来挖土太招人眼目了,一行人都穿着便衣短打扮,看上去和挖土的苦力差不多。 只是真的苦力见了这群人,不禁暗自纳罕:什么时候咱们挖土的苦力里头,多了这么些细皮嫩肉的家伙? 这里到处都是挖土烧砖头形成的大坑,秦林四处观察一番,最后找到一处粘土最符合他的需求,土质既细腻、粘性又好,便率众人走到坑里面开始挖。 坑里头本有些苦力在挖土,看见秦林一行人也来挖,不禁人人诧异,其中之一就悄悄爬出坑,一溜烟的往北面去了。 秦林带着众位属下正挖得起劲儿,就听得头上有个嘎嘣脆的声音:“喂喂,你们什么人啊,怎么到我家的土坑挖土?” 抬头一看,说话的是位唇红齿白、俏丽动人的小姑娘,年纪看起来只有十五岁,扎着红头绳、穿着红棉袄,身后跟的两名家丁手里拿着大棍子。 秦林讶然:“咦,这里土坑都有主吗?” 刁世贵笑笑,低声道:“长官莫说挖土,就把这小姑娘一起挖回去,那也无所谓的,哈哈。” 秦林是不知道规矩,刁世贵也没把规矩告诉他,开玩笑,锦衣卫指挥使要挖点泥巴,谁还敢说个不字?咱们长官就算跑到冯保、张居正、刘守有府上去挖泥巴,恐怕也没有人来管的。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实在不知道规矩,原来挖土也有主儿,真是冒犯!”秦林朝着小姑娘拱拱手。 殊不知人家已经听见了刁世贵的轻薄言语,又听秦林这么说,就把嘴一撅:“哼,装傻充愣,是吴家派来的吧?别以为我们郑家不知道,姓吴的想谋夺这片窑场已经很久了!” 秦林闻言真是哭笑不得,敢情我做到正三品锦衣卫指挥使、掌北镇抚司,还帮着什么吴家来谋夺你的窑场?晕,这片窑场送给我,我都不要! 刁世贵附到秦林耳边:“这片窑场是郑家的,他们家老的身上有病,大哥吃喝嫖赌,就这小姑娘出来管事,早被别人当成了一块肥肉。” 话里有话啊,刁世贵口中的肥肉,究竟是指窑场,还是指郑家小姑娘? 秦林正颜厉色的瞪了刁世贵一眼,朝上拱拱手:“郑姑娘,本官乃锦衣卫指挥使、北镇抚司掌印秦林,为着办案要取粘土,请你不要误会。和烧砖比,其实我们要的土并不多……” 话还没说完,郑姑娘笑得花枝乱颤,嫩生生的手指头点着秦林,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哈哈哈,你这挖土的苦力,口气大得能把天包下来,你要是锦衣卫指挥使、北镇抚司掌印,姑娘我就是皇后娘娘!” 大胆!锦衣卫官校们纷纷出言指斥,这万历年法律松弛,民间随便乱说也没人管了,但当着锦衣亲军胡说八道,众人也不得不表现出对皇家的一番忠心。 “不知者不罪,”秦林笑着止住众位亲兵,又指了指自己鼻子:“姑娘,本官真的很像苦力?” 可怜秦长官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形象,穿着旧短打衣服,身上沾满了泥土,连脸上、头发上都有灰土,说是苦力绝对没人怀疑。 527章 投石问路在线阅读 <!--t; 527章 投石问路 - 528章 莫名其妙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28章 莫名其妙 <!--go--> 528章 莫名其妙 郑姑娘叉着腰,伸着手指,正准备把秦林大骂一顿,忽然脸色就垮了下来,声音带着些慌乱:“糟糕,吴家的人来了!” 秦林也管不了郑家和吴家的纠葛,自顾着在坑里挖土,这些粘土能值几个钱?到时候给主人几两银子,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郑姑娘却不这么想,看看吴家的坏种带着二十几个精壮汉子,坑里假模假样挖土的秦林也有十几个手下,自己这边的家丁、苦力加起来都不到二十,顿时心头着慌。 吴家带头的是个二十来岁、流里流气的家伙,穿着身绿色团花缎子棉袍,头上歪戴着英雄巾,还扎着朵红绒球。 远远看见郑姑娘,他就贼眉鼠眼的坏笑起来:“这不是郑家小妹妹吗?哈哈哈,上次你大哥赌钱输了,已经把窑场押给我啦,你还是快点回家去管着他,要不然哪,他连你都得输掉!” “吴德,你别太嚣张!”郑姑娘叉着腰,破口大骂:“你们吴家欺行霸市,在窑场欺负苦力弟兄,做了多少坏事,你自己心头有数!我哥哥是被你们出老千骗的,什么输掉窑场?不算数!你空口无凭,有地契房契吗?” 你!吴德眼睛一瞪,正准备大打出手,却看见郑家窑坑里的“苦力”比平时多了一倍,不禁吃了一惊,疑心对方有了防备。 于是他就转过身,暂且不理会郑姑娘,和旁边几个狗腿子嘀嘀咕咕商量办法。 秦林哪管这些闲事?他只管挖泥巴,要是出了大事自然有锦衣卫出面清场。 倒是陆胖子把他捅了捅,指着上面叉腰大骂的郑姑娘:“看看,秦哥看看,那架势是不是有三分像徐大小姐?” 秦林抬头看看,嘿嘿一笑,闷头闷脑的来句“差强人意”,把胖子气得要死。 可不是嘛,郑姑娘也算是个美人,但妩媚娇俏不如青黛,火辣劲爆赶不上徐辛夷,比不了张紫萱仙姿丽色,也比不了金樱姬风情万种,而且上来就是一顿骂,在秦林看来实在太泼辣了点。 吴德和他的狗腿子商量出了主意,看看郑家窑坑底下正在挖土的苦力们虽多,都是些胆小怕事的苦哈哈,自己这边却是泼皮混混,惯常在窑场这边欺负苦力的,便壮起了胆子。 “弟兄们,把郑家这些人赶走,”吴德挥挥手,凶神恶煞的道:“谁敢阻拦,弟兄们只管揍!” 十几名打手冲到了土坑里面,对苦力们推推搡搡,果然那些苦力空有一膀子力气,却不敢反抗,登时叫吴德放下了心。 郑姑娘急得直跺脚,差点哭出来了:“你们这些坏蛋,本姑娘、本姑娘……” “阿桢你要怎么样啊?别哭别哭,你亲哥哥不要你,还有我这情哥哥嘛!”吴德嬉皮笑脸的,带着剩下的打手逼了上去…… 原来她叫郑桢,秦林在坑底听见了,又听见吴德自称情哥哥,顿时他有种躺着中枪的感觉。 这时候吴家进到坑底的打手,已把原来的苦力赶得差不多了,就开始围到秦林这边来。 几名亲兵校尉隐隐将秦林护在中间,他自己却不慌不忙,没事人似的只管低着头挖土。 但凡有点眼力劲儿就瞧出他是这伙人的头子,吴家狗腿子喝道:“兀那挖土的,快点滚,这是我家的窑坑!” 秦林头也不回,自顾着挖土:“要是我不走,你们要怎地?” 打手们抡起棍棒恐吓:“小子,别在咱们面前耍横,不走可以,打断你的手,看你怎么挖土!” “那就打断呗,”秦林站起来捶了捶腰杆,回过身,厉芒般的目光刺得狗腿子们心头发凉。 半晌,打手们才回过神来:这人莫非有毛病?头目便呼哨一声,率领众人挥舞着棍棒扑上去。 “长官有令,通通打断手!”牛大力大喝一声,好像半空里一个霹雳打下来,震得人耳朵眼里嗡嗡嗡直叫。 却见他合身扑上,对面一人慌得抡着棍棒敲下,带起呼呼风声,看势头倒也不小。 殊不知这是遇到了用棍子的祖宗,牛大力跟着天下第一的俞大猷学棍法,这人的棍法在他看来就跟烧火棍没区别,张开左手蒲扇大的巴掌,一把就攥住了棒身,往后一拖。 那人手握着棒子,双臂不由自主的被拖长,还没来得及松手,牛大力铁锤般的右拳跟着砸下,只听得喀嚓一声响,那人胳膊就像死蛇似的软塌塌垂下来,白愣着眼睛看了看痛觉才传到神经中枢,立马合身滚在地上,抱着胳膊呼天抢地。 其他的亲兵校尉也有样学样,他们都是沙场上出生入死的悍卒,锦衣亲军中的精锐,打这群地痞流氓真是牛刀杀鸡,还没等对方回过神来,就已全部被放翻,不管左臂右臂每人都断了条胳膊,运气不好的干脆两条都折了。 “啧啧啧,”陆远志胖脸甩得像拨浪鼓:“长官都放过你们了,你们非得要求打断手,真是下贱。” 秦林耸耸肩,十分无奈的道:“就是,这种有强烈自虐倾向的人,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呢。唉,不满足他们都不行啊!” 牛大力和亲兵校尉们窃笑不已,咱们长官演戏的功夫,那真不是盖的。 秦林装模做样的叹息着,一步一步从坑里走出去。 吴德率几名手下,逼着郑桢连连后退,狗腿子们则污言秽语,不停的羞辱郑桢,他们一个进、一个退,往另一边走了段距离,就被窑坑的壁阻隔,没有看见坑中的情形。 “你们,你们不要乱来!”郑桢不管外表多么泼辣,终究是个没出阁的小姑娘,因为父病兄无能才出来支撑场面,这时候被吴德公然逼迫,不禁害怕起来。 别的土窑也有苦力和烧砖工人,看到这一幕尽皆走远了点,对吴家是敢怒不敢言哪。 郑桢急得眼泪一串串往下掉,又气恨自己是个姑娘,又怨大哥吃喝嫖赌不能支撑家业,平白被人家欺负。 “别哭,别哭啊,一哭就不漂亮啦!”吴德洋洋得意,伸手去摸郑桢的下巴。 身后突然有个沉稳如山的声音传来:“其实,就算哭起来也还是漂亮的。不过吴某人光天化日竟敢肆意妄为,就不怕王法森严,天律无情吗?” 什么人?吴德回头看看,立马鼻子里出气,哧的一声笑:“口气大过天,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人呢,原来只是个卖苦力的!哈哈,弟兄们听他口气,是顺天府尹呢,还是锦衣卫的千户大人?” “比较接近正确答案了,”秦林微微一笑,弹了弹身上沾的泥土。 陆胖子也从坑里走了出来,大拇哥一竖:“我家长官是锦衣卫指挥使,北镇抚司掌印,官讳上秦下林,你们还不快快弃械投降?” 哈哈哈哈,吴德和他的狗腿子全都捧腹大笑,有人笑得眼泪鼻涕都喷出来了。 “真有那么好笑?”秦林摸了摸鼻子,没想到手上有泥土,摸到鼻子上黑漆漆的,倒是更像挖土的苦力了。 这人真是不靠谱!郑桢瞪了秦林一眼,忽地心念一动,趁着吴德和狗腿子们狂笑,悄悄绕到秦林那边,抱着他胳膊摇了摇,娇声道:“表哥,你拦住他们,我去报官!” 报什么官,我就是官嘛,秦林莫名其妙,还有你干嘛抱我手臂,咱们很熟吗? 哪晓得郑桢话说完,吴德等人立马盯上秦林,七八个手下朝他围了上来。 郑桢朝秦林做了个多谢的手势,竟迈开腿一溜烟的跑了。 陆远志见状一个趔趄:“这小娘皮果然不靠谱,好没义气!” 吴德凶神恶煞,瞪着秦林几乎要吃了他似的:“小杂种,我说阿桢怎么不肯跟了本少爷,原来是你从中作梗!弟兄们,废了丫的!” 秦林抱着头万般无奈,一脸的苦笑:“天哪,怎么那么多找自虐的?好吧,今个儿心情好,都满足了吧!” 得令! 牛大力正好带着亲兵校尉们从土坑里面杀出来,听到这句登时满脸带笑,举起两个砂钵大的拳头,虎吼着冲过去。 吴德和他的狗腿子看见一个门神般的大汉,眼睛瞪得和铜铃差不多,胳膊比一般人的大腿还粗,哇哇大叫着朝自己冲来,全都心头直发凉。 弟兄们顶住!吴德吆喝着。 不喊还好,一喊突然发现身前全部空了,喽啰们非常自觉的闪到两边,没人想和这势如疯虎的大汉硬拼。 于是吴德非常悲哀的看着那砂钵大的拳头,在自己的视野中不断放大、放大,最终占据了整个视野。 砰! 牛大力的左拳砸在吴德脸上,右拳狠狠勾在他胸腹之间,顿时吴德就像被狂奔的犀牛撞上了,像断线风筝似的飞起,老远才摔下来。 一群锦衣校尉蜂拥而上,拳脚齐下、板砖横飞,拿出秦林亲自训练打砸抢的威风,专业水平果然劲爆,立马把这些业余水准的打手通通揍成了烂泥。 再看郑桢呢,早就跑得没影儿了。 真是莫名其妙的一场架!秦林无奈的摇摇头,吩咐属下推着粘土回家。 528章 莫名其妙在线阅读 <!--t; 528章 莫名其妙 - 529章 重现人间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29章 重现人间 <!--go--> 529章 重现人间 回到府中,秦林特意把陆远志、牛大力、洪扬善和北镇抚司的几名高手叫来,观摩整个颅相复原过程,至于各人能领悟多少,那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首先秦林回忆了一小会儿,把以前做颅相复原的过程梳理了一遍。 看看颅骨,没有牙龈的固定,有些牙齿已经松脱掉落了,用鱼胶把它们全部粘回牙床,于是颅骨重新有了一口整齐漂亮的牙齿。 说来简单做着难,几名北镇抚司高手互相看了看,眼神中颇有敬服之意,要知道人有二十八到三十二颗牙齿(四颗智齿不是所有人都长出),分左右、上下,如此迅速、准确、不假思索的给它们找对位置,就是当过十年仵作的老手也不一定能做到。 接着秦林找来几根木筷子,用最好的尺子比着,拿铅笔在筷子上画好刻度,把筷子剪成一段一段的小木桩儿。 这些小木桩儿长短不一,秦林用鱼胶把它们粘在颅骨特定的位置,有的粘在脸颊上,有的粘在耳朵后面,很快颅骨表面就粘上了几十根长长短短的棍儿,看起来像个刺猬似的,分外诡异。 洪扬善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秦长官要复原死者生前的相貌,插这么多棍儿做什么呢?” 秦林正要回答,看见陆远志若有所思,便把他一指:“胖子,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说来。” 啊?陆胖子被点名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皮:“秦哥,我发现你在脑袋上肉多的地方,比如脸蛋、下巴,粘的棍儿就比较长,在肉少的地方,比如额头、太阳穴,粘的棍儿就短一些。” 秦林把陆胖子看了看,暗笑杀猪的世家子,果然具有解剖学天分。 “诸位,正如陆远志所说,人头部的肌肉和皮肤有的地方薄,有的地方厚,所以本官就用长短不一的棍儿来表示该处的皮肉厚度,等会儿用粘土塑形,土层和这些棍儿齐平,就能比较准确的还原死者容貌。” 秦林指着插满短木棍儿的颅骨解释,众人立刻领悟。 牛大力望着陆远志嘿嘿直乐:“怪不得胖子先想到,他那肉乎乎的脑袋,实在太明显了!” 可不是嘛,瘦的人倒也罢了,像陆远志这号的,腮巴子的肉比额头足足厚了两寸,简直就是绝好的例证。 陆远志却举一反三,又眨巴眨巴眼睛,问道:“不过,人有胖瘦、老幼,秦哥你怎么能保证还原之后贴近死者生前的容貌呢?比如我吧,骨头是不会变的,但是减五十斤肥肉下去,相貌恐怕会有很大改变吧!” 洪扬善和几名北镇抚司同僚都朝陆远志打眼色,心说上官说话你听着就是了,何必如此顶真?虽然秦长官和你交情好…… 秦林瞧在眼里,明白这些人的想法,反而故意朝陆远志竖起大拇指:“问得好!就是勤学好问,学到本官的真本事,将来才能替本官效劳,如果糊里糊涂、始终不明所以,本官要你们有什么用?” 洪扬善等人脸色一红,赶紧抖擞精神,越发仔细听讲。 “过胖和过瘦,在骨骼上都会有所表现,”秦林指了指尸首的大腿关节:“如果身前很胖,体重很大,关节的负担就重,会有一系列的病变,胖子你前段时间牵着大黄跑步,是不是膝盖就特别酸疼难忍?” 确实如此!陆远志点点头。 秦林笑道:“等你减了肥,就不会这样了,当然尸首的关节没有负担过大的表现,证明她生前并不肥胖。另外因为营养不良而消瘦,会有骨质疏松的现象,你看这副骨架就没有吧。” 说着秦林就拿起两根大腿骨敲了敲,声音很磁实,骨骼坚固健康,没有骨质疏松,证明死者在生前不会太瘦弱。 当然,秦林用木棍标出来的位置,都是解剖学意义上的特征点,其皮肉厚度取了中国女性的平均值,只要排除太胖和太瘦的极端情况就行了,反正颅相复原得到的结果也是相似度在八成左右,死者生前稍微胖点瘦点都无所谓,一个人就算从九十斤长胖到一百一十斤,也不至于连爹妈都认不出他。 看见有人在观察、默记木棍的长度,秦林笑笑:“本官从不藏私,你们现在没必要记录的,汉族男性、女性颅面各处皮肉厚度的平均值,待会儿我会有一张表发给你们。” 几名北镇抚司高手闻言就脸上一红,暗赞这位秦长官果然有国士之风,殊不知秦林巴不得快点把自己的技术传授给手下呢,他老人家以后再遇到类似的案件,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偷懒了。 秦林嘴里说着,手上不停,拿起粘土就朝颅骨上贴。 天灵盖这些位置就是薄薄一层皮,鼻子要凸出来,年轻女性的脸蛋要饱满丰润……秦林按照前面用木棍标定的厚度,仔细的把厚薄不同的粘土贴上去。 只见他一双手上下翻飞,有如带着某种莫可名状的魔力,东搓搓、西揉揉,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下,原本狰狞可怕的骷髅头被粘土包裹起来,渐渐出现了眼耳口鼻五官形状,约略有了人的轮廓,看得出是个青年女子。 人们喉咙里发出了压抑着的低呼,不敢高声,唯恐打乱了秦林的思路。 因为之前检查牙齿磨损和骨骺情况,认定死者是位十八岁左右的年轻女子,所以秦林就一边用小刀和手指头细细修饰塑像,一边解说:“年轻女子的皮肤光滑、紧绷,没有眼袋,额头和眼角不会有皱纹,做表面修饰的时候要注意根据年龄而变通。对了,这个年纪的女子应该是喜欢笑的,我给她做一个漂亮的微笑,让她的嘴角微微往上翘……” 粘土塑像越来越接近真人了,秦林又用玻璃珠装在眼眶里充作眼睛,替塑像粘上眉毛,拿外面鬏髻店买的假发套在上面,于是塑像有了一头浓密的发丝。 最后将细节修饰一番,颅相复原的全部工作便大功告成。 只见粘土塑造的生前肖像惟妙惟肖,青春少女有着颇为俏丽的容貌,光洁饱满的鹅蛋脸,圆润的额头,配着微笑的神情,实在是位百里挑一的漂亮女子。 不管洪扬善、陆远志,还是那些北镇抚司高手,全都啧啧惊叹,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这尊生动活泼的塑像,表层粘土之下竟然覆盖着一颗白森森的骷髅头? 唯有秦林的绝妙手法,能让一颗光秃秃的骷髅重新“长”出了肌肉、皮肤、头发,甚至唇角显出微笑,犹如起死回生一般,重现了她生前的容貌! 洪扬善半天才吐出一口气,由衷的赞道:“传说古之名医能活死人、肉白骨,下官不敢相信,今日见了秦长官手法,令枯骨重现生前容貌,实乃洞鉴阴阳、审死断生之奇术!” “好啦,虽然本官当得起这几句,但你这么说出来,我还是会有点不好意思的,”秦林笑着,用布擦干净沾满粘土的双手。 北镇抚司大牢里很有几副陈年枯骨,另有一处秘密墓地,埋葬着历年杀掉的大盗钦犯,秦林吩咐去挖掘几副白骨,交给有志于此的属下去练手。其实颅相复原的技术,涉及到法医学的并不是很多,秦林给一份颅面各位置的皮肉厚度数据表就相当于有了固定模版,众人勤学苦练自然就熟能生巧。 秦林又抄起铅笔,刷刷刷几笔就给人像画了副素描像,交给洪扬善,让他复制几份,按图索骥,查查这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固然前面推测她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说不定也能弄到点线索呢? 打定主意要放长线钓大鱼,主动权就得在自己手里,秦林做完了颅相复原,并不急着去找刘三刀,而是坐在家里看书,等着他上门,兴致来了还和阿沙踢了会儿毽子,又带着大黄狗在花园溜了两圈。 秦林在花园遛狗的时候,徐辛夷又带着朱尧媖溜出宫,同乘一部轿子回府了。 “哈哈,咱们悄悄进去,找机会突然蹦出来,吓你姐夫一跳!”徐辛夷嘟着嘴坏笑,拉起朱尧媖的手。 “这样啊,姐夫会生气的……”朱尧媖细声细气的反驳,不过还是被表姐拉着往里面走。 她们从大厅一直走到了第三进院子,沿途徐辛夷不许丫环仆人去通报,看到第三进院子的正堂关着门,徐辛夷哈哈一笑:“这几天秦林都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搞什么?咱们进去看看。” “不、不太好吧,”朱尧媖表达着不同意见,不过一如既往的不被表姐采纳,于是她也就顺其自然。 徐辛夷推开房门,突然呀的一声叫起来,像踩到老鼠似的,蹦起来三尺高:“人人人、人头!” 朱尧媖却不像她这么一惊一乍的,早已看清是个粘土的塑像,忍不住抿着嘴儿笑:“表姐还吹牛说胆子大,其实未必,你看那明明是个土做的塑像嘛……” 徐辛夷定睛细看,伸手抚了抚起伏不定的胸口,“吓死我了,秦林这家伙真是越来越促狭,捏个塑像干嘛、干嘛摆在这里?” 朱尧媖没有回答,定定的瞧着那塑像,忽然走过去抚着它的头发,眼泪都掉下来了:“桂花,是桂花姐!谁替你塑的像?难道阎王爷保佑好人,又放你回生还阳?” 529章 重现人间在线阅读 <!--t; 529章 重现人间 - 530章 吕桂花之死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30章 吕桂花之死 <!--go--> 530章 吕桂花之死 徐辛夷虽然不让侍女和仆人去通报,仍有人悄悄告诉了秦林,他正有事要问朱尧媖,接到消息就把大黄扔给阿沙,匆匆回到第三进厅堂。 刚到门外就遇到徐辛夷,大小姐风风火火的走出来,杏核眼睁得圆溜溜的:“秦林,正要找你,怎么咱们家有桂花的塑像?别抵赖啊,尧媖表妹来了,是她认出来的!”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死者竟是朱尧媖认识的人,那么基本上确定所谓“桂花”是宫女之类的身份了。 秦林正要解释,看见朱尧媖抱着泥塑人头,他讪笑道:“长公主,能先把那玩意儿放下吗?这个说来话长,我还想找你们问问桂花的事情呢……” “不行!”徐辛夷叉着腰,拉过朱尧媖,又把手一挥:“姓秦的,你最狡猾了,必须你先说!表妹,咱们可不能上他的当。” 朱尧媖也点点头,细声细气的央求:“姐夫你就告诉我们吧,桂花真的很可怜,她是不是还没死?” 秦林摸了摸鼻子,一边朝朱尧媖身边挪动脚步,一边看着她的眼睛,慢慢说道:“好,我告诉你,但你可得稳住,别吓坏了。桂花呢,的确是死得不能再死了,长公主手里抱着的就是她的白骨骷髅,是姐夫我用粘土在骷髅外面贴了一层,复原了她的容貌。” 话音还未落地,只听得朱尧媖鼻子里嗯了一声,手一松,泥塑头像就掉落下来。 “哈哈,幸好我早有准备!”秦林手疾,一记漂亮的海底捞月将头像抄在手中。复原这个头像还是花了大半天功夫的,摔坏就不妙了。 不止头像摔落,朱尧媖素来柔弱,哪经得起这番惊吓?小姑娘脸色煞白,双目紧闭着,纤弱的身子朝旁边斜斜倒下。 饶是徐辛夷胆大,听说泥壳底下竟然包着颗骷髅头,同样吓得不轻,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秦林右手抱着粘土头像,赶紧伸出左手扶着朱尧媖纤腰,又冲着徐辛夷吼:“傻大姐,你还不帮忙?” 哦,徐辛夷这才惊觉,帮着扶好朱尧媖,又替她掐人中,半晌之后她才悠悠醒来,脸蛋仍是白得很,没有几分血色。 “有没有哪儿疼?扭到腰了吗?”徐辛夷紧张的检查着表妹,生怕这风一吹就倒的人儿出了闪失。 “没、没有,”朱尧媖回答着,忽然白皙的脸蛋泛起嫣红,看了看秦林,湿漉漉的眸子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躲躲闪闪,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差不多:“姐夫,你的手……” 秦林这家伙终于惊觉,他的魔爪还放在人家黄花闺女的腰上呢!嗯,柔软,细嫩,盈盈一握…… 咔咔干笑两声,秦林把爪子缩了回来,脸上连半分尴尬都没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徐辛夷扶着表妹坐到椅子上,回身就瞪着秦林:“你存心的!尧媖表妹本来身子就弱,你还弄个骷髅头来吓唬她!” 冤枉,天大的冤枉!秦林叫起了撞天屈:“老婆明鉴,起初我先叫表妹把骷髅头放下来,你偏要我先说原委,我就照实说了呗。到头来怎么好赖都是我的错?” 徐辛夷想想也是,确实秦林先叫把泥塑人头放下来的,是自己非得要他先说——可谁能想到这“雕像”,其实是粘土里面包着颗骷髅头? 朱尧媖坐在椅子上歇了一会儿,见徐辛夷和秦林吵架,她就顾不得喘息未平,赶紧劝道:“不、不怪姐夫,是我自己太胆小了,其实桂花活着的时候和我那么好,我不该害怕的。” 我就说不能怪我嘛,秦林得意的朝徐辛夷笑笑。 徐大小姐也只好罢休,心说你就会吓唬小表妹,将来弄得她害怕你就好了!免得她总是向着你,遇到事情总帮你说话。 朱尧媖又喝了半盏香茶,定了定神,说出了桂花的事情。 正如秦林鉴定骨骼得到的结论,桂花死亡时刚满十八岁。 她是顺天府大兴县人,姓吕,家就住在护城河东边,十六岁上进宫做“都人”,也即是普通宫女,分拨在朱尧媖身边当差。 桂花容貌尚佳,但在佳丽如云的宫中也算不上格外出挑,性子则十分温婉善良,正好与朱尧媖主仆相得,朱尧媖便教她读书认字,一年多时间竟把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通通读熟了。 今年年初,王皇后身边缺几个机灵的宫女,太监就把桂花的名字报上去,朱尧媖心中虽然不舍,想着自己终究是个无人问津的公主,王皇后那边却是炙手可热的内宫之主,桂花过去也许前程更好呢?再者她素来不喜欢与人争什么,便让桂花去了王皇后那边。 从此桂花就在王皇后所居的坤宁宫当差。 哪晓得今年七月间,突然传来噩耗:桂花因为忤逆了王皇后,竟被皇后下令,用杖刑活活打死了! 乍闻噩耗,朱尧媖伤心欲绝,自己半夜里偷偷哭了好几场,还不敢当着别人哭,唯恐被嫂嫂知道了施以报复。 “这个王皇后,实在可恶!”徐辛夷气得杏脸发红,捏着拳头道:“宫女虽是下人,同样是母亲十月怀胎,父母十余年辛苦养育。上天有好生之德,她如此作恶,凭什么母仪天下?” 朱尧媖吓得站起来,慌慌张张的四下看看:“表姐慎言,谨防隔墙有耳!” 等看到秦林之后方才定下心:哦,原来这里是秦姐夫的府邸,并不是那个充满了尔虞我诈、充斥着背叛和出卖的皇宫。 秦林本来若有所思,突然抬头望着徐辛夷笑起来:“若真是一怒就杖毙宫女,王皇后确实不配母仪天下,不过徐大小姐说的口气,好像……” 徐辛夷嘟着嘴,把秦林额角轻轻一点:“知道你要说什么,好像我倒可以母仪天下对不对?哼,我才没那本事,只好守着你这呆瓜!” 开开玩笑,看看朱尧媖愁眉逐渐展开,秦林松了口气,像朱尧媖这种体虚气弱的,要是忧愁郁结于心绝对会伤身体,所以开几个玩笑让她快点走出那段不好的回忆。 秦林又问朱尧媖,王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最宠信谁等等情况。 “这位皇嫂不仅端庄美丽,又还聪明睿智,极会讨好我母后,恐怕母后心目中连我这嫡亲女儿都赶不上她吧,”朱尧媖苦笑着,她是李太后亲女,但得到的关怀比起王皇后这个儿媳反而差得远。 很快,她细细弯弯的眉头纠结起来:“可是,皇嫂御下实在太刻薄寡恩,除了她身边那位孙怀仁孙公公,别的太监宫女没人能讨得了好,这刚进宫两年多,下令打死的太监宫女没有十个也有七八个了!桂花、桂花就是撞在她手上,唉……” 朱尧媖性子柔弱善良,秦林很少看到她表达对谁的不满,可这次长公主脸上的厌恶,实在是非常明显。 秦林不禁奇道:“她这样做,难道你母后就不阻止吗?我听说她老人家被称为观音李娘娘,最是仁慈、宽厚。” 朱尧媖摇摇头,无奈的说:“皇嫂把母后哄得团团转,她当然说那些太监宫女是大逆不道、罪有应得了,母后根本就不会怀疑。再说,连我这个嫡亲女儿都要退避三舍,还有别的人敢去对母后说长道短吗?” “真想去打她一顿,”徐辛夷气呼呼的。 这当然是气话,除了李太后和万历帝本人,还有谁能奈何王皇后? 秦林则低着头思忖,朱尧媖不会、也没有必要说谎,那么这件事就很古怪了,吕桂花是个温柔贤淑的宫女,相貌在宫里又算不上突出,根本不存在争风吃醋、内宫争宠这些情况,更不可能以区区宫女身份去忤逆王皇后,那么她为什么会突然被王皇后杖毙呢? 难道真和前面七八个倒霉蛋一样,纯粹是无心之失、偶然触犯了王皇后,就丢了小命? “应该不会吧,”朱尧媖困惑的眨了眨眼睛,“桂花她做事特别小心、细致,替我磨墨、铺纸,从来没有差错,前面太监宫女都是毛手毛脚打碎琉璃碗、蜡烛烧坏皇后礼服才被杖毙的,她和那些人不一样。” 这件事很奇怪呀,秦林隐隐觉得不对劲儿,如果背后真的连一点问题都没有,东厂干嘛把她的尸骨弄了去,最后变成骷髅,来到自己手上? 恐怕冯保也嗅出几分不对劲儿,所以才暗中调查此事吧,厂卫一体,东厂同样有不少高手,他们的手伸得很长。 秦林也不隐瞒,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通通说了一遍。 朱尧媖泪水大滴大滴的掉下来了,也不再害怕,摸着骷髅为胎的泥塑人头:“桂花,你真可怜,东厂的人为什么要把你做成骷髅?” 秦林想了想,问道:“王皇后会在什么时候出坤宁宫?” “你要做什么?”徐辛夷和朱尧媖都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秦林微微一笑:“会会这位六宫之主。” 530章 吕桂花之死在线阅读 <!--t; 530章 吕桂花之死 - 531章 面见皇后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31章 面见皇后 <!--go--> 531章 面见皇后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慈宁宫的琉璃瓦上,镇檐兽身上起了一层白花花的霜冻,北风吹来,宫女太监都冻得缩脖子跺脚。 就在这大冷天的清晨,一队仪仗遥遥走来,身穿绯色衣袍的高品太监为前导,对对宫女提着灯笼、撑着羽扇,簇拥着一架朱红柄、杏黄顶的伞盖徐徐而来。 伞盖之下,王皇后头戴皂彀冠附翠博山、珊瑚凤冠,辉煌灿烂不可逼视,身穿黄大衫配深青霞帔,遍身绣着织金云霞龙纹,华贵非常,再加上她粉面含霜、绛唇紧闭的凛然神色,中宫皇后的威严气度便油然而生。 是的,仅仅两年前她还叫做王喜姐,待字闺中,父母都是锦衣小官,不知道将来会嫁给一户什么人家。 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变凤凰,王喜姐变成了母仪天下的王皇后,成为了六宫之主,这却是她始料未及的。 既然坐上了皇后的位置,她就决不会放弃,知道丈夫并不宠爱自己,她就转而殷勤侍奉李太后,两年来的每天早晨,不论刮风下雨,都会到慈宁宫问安,尽媳妇的本分。 慈宁宫的太监宫女遥遥看见王皇后的伞盖,都小声议论:“王娘娘侍奉李太后,实在是纯仁至孝!这不,每天太阳刚升起来,她就过来问安,风雨无阻呢!” 太监宫女们不介意把赞叹的声音放大一点儿,最好刚刚传进王皇后耳朵里。 那可不,王皇后隐约听到几句,嘴角微微含笑,把腰挺得越发直,头抬得越发高了。 她朝身边一位穿绯色衣服的太监笑了笑,低声道:“孙伴伴,你的办法果然好!将来有本宫的一天,就有你的一天。” 那绯衣太监便是王皇后身边最得宠的孙怀仁,他身材适中,白净面皮,鼻梁上有几颗麻子,闻言就把头一低:“娘娘蕙质兰心、仁孝无双,每日绝早来问安,实是发自肺腑,小的可不敢丝毫居功。” 王皇后的笑容就更加舒展,看孙怀仁就更顺眼了。 两年前册封为皇后,作为女子这辈子就算走到了顶,应该别无所求了;可大婚之后王皇后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就是丈夫并不爱自己! 万历帝朱翊钧对这位母亲替自己选的妻子,根本就没有任何感情。 王喜姐虽然没看过步步惊心和宫锁心玉,也晓得后宫争宠的厉害,在她看来这无疑是个最可怕的情况:缺乏皇帝的宠爱,六宫之主的位置就不稳固,随时会有狐狸精跳出来,争夺皇帝的宠幸,乃至皇后的宝座! 幸好,幸好身边有这位孙怀仁孙公公,替她出了主意,当下与其在皇帝面前和数不清的狐狸精、骚蹄子争宠,倒不如摆出正宫皇后的架势,以儿媳妇的身份大大方方的去讨好李太后,只要讨了李太后欢心,这正宫之位就稳稳当当,绝不可能被人抢走。 王喜姐有心计,也有毅力,两年的坚持不懈有了丰厚的回报,不仅在婆婆李太后面前倍受宠爱,连宫内宫外都在传扬着她纯仁至孝的美名,皇帝虽然仍旧不喜欢她,但相见时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 是的,夏天露水未干、冬天霜冻没化,迎着清晨第一缕阳光就来慈宁宫问安,这根本就是一场戏,但王喜姐心甘情愿的把这场戏演下去,永远演下去。 “皇后驾到,皇后驾到!”太监们一路吆喝着,遇到的太监和宫女尽皆跪下迎接。 忽然王皇后的微笑凝滞了,眼睛里怒气一闪即逝:慈宁宫大门前,有个人不仅没有跪迎,还懒洋洋的斜倚在黄铜仙鹤香炉上,不知道捣鼓着什么。 “大胆,是何人在此抗礼?”太监吆喝一声。 王皇后也以威严的目光逼视过去。 孰料那人非但没有跪下,反而贼忒兮兮的冲着她直笑,两道目光极不客气的在她脸上身上转了一圈,看了个饱。 王皇后气得身子发颤,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无礼的人,如果是太监宫女她早下令拖下去杖毙了,可看看这人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又在婆婆居住的慈宁宫外,暂且强行忍住怒气,低声问孙怀仁:“孙伴伴,此人是谁?” 正中下怀,孙怀仁回道:“锦衣卫指挥使、掌北镇抚司秦林,此人一向嚣张跋扈,分明不把娘娘您放在眼里,实在可恶!” 秦林等在这里已经有一会儿了,他看看王娘娘,模样倒也端庄美丽,可惜颧骨高、嘴唇薄,冷冰冰的板着张脸,一看就觉得不是温柔贤淑之辈,怎么李太后替儿子挑了这么个媳妇? 王皇后见秦林肆无忌惮的打量自己,越发生气,厉声叱道:“秦将军无礼!本宫至此,为何不赶紧跪迎?” “咳咳,”一阵咳嗽声从慈宁宫里面传出来。 秦林嬉皮笑脸的和王皇后打个哈哈:“对不住,失陪、失陪!”说完他背转身,一溜烟的跑进了慈宁宫。 太监宫女们看得瞠目结舌,当年李太后扶幼子登基,这慈宁宫常有外官出入,秦林又有穿宫腰牌,过来并不稀奇;但当着正宫皇后的面嬉皮笑脸,还说什么失陪,天哪,他胆子也太大了吧? 王皇后气得浑身哆嗦,碍着这是李太后居处,不敢高声喧哗,铁青着一张脸,缓步走进去。 她身边的孙怀仁则嘴角微翘,脸上挂着一丝冷笑。 慈宁宫中,李太后咳嗽着,笑盈盈看着王皇后,先跑进来的秦林则站在旁边,悄悄朝她做了个鬼脸。 王皇后登时气炸了肺,向李太后问安之后就忍不住告状:“母后慈鉴,刚才这位秦长官见了儿臣,神情无礼、举止轻佻,实在有辱天家,请母后治他大不敬之罪!” 秦林什么话也不说,啪的一下就给李太后跪了。 “秦将军不至于吧,”李太后纳闷,温言问道:“刚才爱卿替哀家取露水做药引,敢是没注意到皇后?” 什么,取露水做药引?王皇后这才注意到桌子上放着一只锦盒,里面装着些丸药。 李太后笑眯眯的,双手虚扶:“秦将军请起,别动不动就下跪,你再这么拘礼,哀家可有点不自在了。” 秦林站起来,闷声闷气的道:“回太后娘娘,刚才我看见皇后了,也听见她身边的公公在叫,是微臣没理会,因为记挂着太后的痰疾,急着要取露水回来,侍候太后您服药。” 王皇后闻言就有些不自在了,既是纯仁至孝,别人替你婆婆送药来,急着替你婆婆治咳嗽痰疾,你还纠缠礼仪,这未免有点太那个啥了。 秦林拱拱手,又道:“宫内宫外传言王皇后纯仁至孝,微臣心想既是替太后娘娘治咳喘痰疾,娘娘知道之后必定不会计较。而且这清晨的朝露作为药引,效果是极好的,就是不能晒了阳光,刚才太阳就要晒到院子里了,所以微臣就只好不和娘娘答话,先把朝露拿给太后……只要治好了太后娘娘,微臣甘愿领受大不敬之罪,死而无怨!” 太监宫女们全都咬自己手指头,秦林秦长官真是一张嘴天翻地覆,能把死人说活了呀!刚才那番话,说得那叫个义正词严,说得那叫个正气凛然! 慈圣李太后本来就是小门小户出身的,什么礼仪之类的大道理懂得不多,反觉得秦林这番话说的有理,连忙道:“秦将军说哪里话?咳咳,难道你着急替哀家治病,反而有罪了?断无此理!就是皇后她现在知道了原委,也绝对不会计较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皇后再不有所表示就是白痴了,连忙摆出副纯孝的嘴脸,又是关切、又是自责的道:“母后说的是,儿臣恨不能割肉疗亲,现在秦长官替您治病,就是替儿臣分忧,儿臣怎么会责怪他呢?” 好一派慈爱温馨的场面! 秦林却在旁边看得冷笑不已,天底下有不拿身边仆役当人看,却对婆婆纯仁至孝的儿媳妇?装的吧。 孙怀仁却突然跪下进言:“启禀太后,秦将军进献的药丸,不知有没有经御医检查?” 好一招釜底抽薪!秦林暗赞一声,把孙怀仁看了看。 可惜,治咳喘痰疾的方子是大明医圣李时珍亲传,疗效看得见,李太后没服药之前你这么说可能还有点用,现在嘛,晚了! 果然李太后不假思索的道:“方才服了秦将军的药丸,哀家觉得喉咙处一片清凉,舒服多了。哎呀,你们别这么紧张,秦将军是赤手格象、救了我儿的英雄,又怎么会害哀家呢?今后只要是他进献的药,不必由御医检查,哀家绝不怀疑!” 孙怀仁讪讪的站到一边,不怀好意的看看秦林,却拿他没有办法。 对一位母亲来说,还有恩情什么比救了她儿子的命更重?无论如何,要想在李太后面前扳倒秦林,都是极不容易的。 李太后和王皇后寒暄几句,这是后宫之中,秦林不便久留,就告辞离去。 出了皇宫,秦林大笑三声,心中已有了计较。 531章 面见皇后在线阅读 <!--t; 531章 面见皇后 - 532章 第二副白骨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32章 第二副白骨 <!--go--> 532章 第二副白骨 秦林故意打草惊蛇,就是想看看王皇后的脾气秉性,看看她身边人的行为举动,从中查找蛛丝马迹。 是的,他不能对着李太后宣布王皇后与闻香门有瓜葛,闻香门就是白莲北宗的情况,但他可以用言语态度来试探,果然,这一试就试出了道道。 王皇后并不是什么心思深沉之辈,脾气还是表面上极能隐忍、内里则一点就炸那种,怪不得她动辄把太监、宫女杖毙呢。 这种脾气性格,倒不像是和白莲北宗真有勾结的,很有可能她自己也糊里糊涂被人利用。 至于她身边的孙怀仁,秦林就觉出几分不对味儿,他针对自己的敌意,那是非常明显的。 在整个谈话、交涉过程中,秦林运用了极为精深的面部表情分析,这是审问犯人时常用到的心理分析技术。 孙怀仁在向王皇后说秦林“实在可恶”时,明显有个皱眉、眼睑微闭的动作,这是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厌恶情绪。 试问,孙怀仁和秦林初次见面,就算秦林对王皇后不敬,他狐假虎威出来指斥就行了,何必在和王皇后说话的时候,也流露出对秦林的厌恶? 然后,成功激起了王皇后对秦林的敌意,孙怀仁得意的看着秦林,眉头微微上扬,咬肌用力闭合,导致整张脸显得僵硬,这是表示他极力掩饰着内心深处的敌意。 最后,在李太后面前,孙怀仁突然跪下问药丸是否经过御医检验,想挑起李太后对秦林的怀疑,太后并没有如他所愿的时候,嘴型是朝水平方向两侧咧开,而且下唇嘴角处向下拉,展现出的笑容并非谄媚,而是个苦笑。 这家伙为什么处心积虑要和秦林作对?本身就是很大的疑点。 回到北镇抚司衙门,秦林立刻派人去找张小阳,查孙怀仁的老底。 北镇抚司衙门的密档,对宫女、太监记录很少,一般不插手内宫的事情,所以要从内官监那边查起。 等了两个时辰,正如他所料,果然刘三刀找上门来了。 秦林做好的泥塑人头递给他,刘三刀一看就惊讶起来:“咦,和生前一模一样……” 秦林笑而不语,等着刘三刀提出下一步。 “秦长官,小的有个不情之请,”刘三刀吞吞吐吐的道:“还有一副枯骨,但干系重大,不敢拿出来,只好请秦长官到咱们东厂走一趟……” 秦林点点头,平平淡淡的道:“的确关系重大,冯督公连正宫娘娘都盯上了,这胆子也实在够大!” 刘三刀惊得从座位上跳起来,半晌才指着吕桂花的泥塑人头,吭吭哧哧的道:“你、你都知道了?” “不错,”秦林将泥塑人头指了指:“她是王娘娘身边的宫女,七月份被杖毙,你们东厂要不是盯上了王皇后,何必把她的尸首弄到手上?” 刘三刀默然不语,这件事就算在东厂内部也是高度机密,由冯保的两名亲信,徐爵和陈应凤亲自抓,他的资格还不够接触核心机密,面对秦林的责难实在无法对答。 “这件事关系太大,不是刘爷能决定的,”秦林拍了拍刘三刀的肩膀,笑道:“别耽误了,咱们走吧。” 去哪儿?刘三刀睁着眼睛。 “见你们冯保冯督公。” 秦林在东安门北面的东厂衙门见到了冯保,东辑事厂,明朝最神秘的特务机关,传说中阴森恐怖的地方,进门却是岳飞岳武穆的画像,上面悬挂着精忠报国四个金字。 被徐爵和陈应凤恭恭敬敬的请入内堂,秦林悠闲的喝着茶水,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的,东看看西瞅瞅,简直好像这里并不是森严恐怖的东厂,而是某处青楼、饭馆。 徐爵和陈应凤看着无语,却也暗暗佩服秦林,他两个算是京师里头臭名昭彰的穷凶极恶之徒,多少人闻得东厂二档头、三档头之名就吓得浑身打颤,可他们自己很清楚,坐着的这个吊儿郎当的家伙,整起人来绝对比自己更凶更恶。 没等多久,冯保就来了。 司礼监掌印太监、总督东厂办事官校冯保冯督公,穿着一件明黄色五爪团龙蟒袍,头戴无翅乌纱,腰系玉带,白净脸、吊梢眉,看上去威风凛凛,多少人见了他老人家吓得屁滚尿流,又有多少人想巴结讨好却找不到门路。 就是东厂凶名昭彰的徐爵、陈应凤,也老早就站起来,看见冯保就赶紧跪下叩见。 秦林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自顾着拿茶碗盖儿拨茶碗里的浮沫,眼皮子都不夹冯保一下。 如果在外面被谁见到这一幕,恐怕会生生吓死吧! 可冯保一点也没生气,或者说他根本就气不出来了,走过来一拉秦林的胳膊,厉声道:“姓秦的你跟我捣什么鬼?能做就做,不能做拉倒,离了秦屠户咱家也不吃带毛猪!” 做与不做第二个颅骨复原,冯保其实可以放弃的,他还有别的办法达到目的,但是,秦林能让他掌握主动权吗? “冯督公,你好大的胆子!”秦林突然将桌子重重一拍,溅起的茶水泼了冯保一身。 正当冯保瞠目结舌之时,秦林接着道:“身为司礼监掌印、东厂督公,竟然秘密调查正宫皇后,冯保,你意欲何为?” 拿一家来说,正宫皇后就是这家的女主人,冯保再了不起,也不过是大管家,不经主人授权就调查女主人,绝对是越权、图谋不轨! 冯保吓得退了一步,心虚的看看左右,只有徐爵和陈应凤在,他打点起精神,大声反驳道:“秦将军不要信口雌黄!咱家只是调查宫女之死,并没有查王皇后,你胡说八道!” “冯督公,您干嘛急着否认?”秦林脸变得比六月天气还快,笑眯眯的拍了拍冯保身上的水,又把他摁倒椅子上坐着,然后才神神秘秘的道:“冯督公,您觉得下官是个什么人?” 冯保鼻子里哼了一声:“卑鄙下流、阴险毒辣、心黑手狠,无利不起早,吃亏一点不肯,占便宜不嫌多……” 徐爵、陈应凤憋不住笑,两人捂着肚子,生疼。 就算秦林脸皮厚,这时候也免不得老脸一红,竖起大拇指夸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冯督公!” “最后还得加个脸皮厚如城墙!”冯保见秦林惫懒,也忍不住笑起来,真是被他搞得苦笑不得了。 秦林话锋一转:“对,冯督公说得对,本官就是心黑手狠,吃亏万万不肯,占便宜挤破头也要上!既然如此,试问王皇后到底有什么古怪,和我有半文钱的关系?就算她是假冒的、就算她是个男人扮的、就算她是狐狸成了精,没有好处,我管她个鸟?” 冯保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七分,神色变得和缓下来,点点头道:“原来秦长官和咱家实是一路人,这就好说话了。” 一路人?秦林暗笑,心说你比我少了某个部件,咱们才不是一路人呢,不过这话说出来估计冯保要气死,便吞了回去,笑道:“冯督公,所谓厂卫一体,咱们东厂和锦衣卫可以在这件事上通力合作嘛,大家伙都有好处,当然,刘守有那草包就甭提了,冯督公和下官联手就行。” “你倒是狡猾,”冯保似笑非笑的看着秦林,点点头:“不错,你不仅能审阴断阳,在李太后面前也能说上话,这件事上咱们的确可以合作。” 秦林明白对方的意思,冯督公强调了这件事三个字,双方仍是泾渭分明,暂时联手吧。 徐爵和陈应凤在冯保面前是马屁拍惯了的,见状赶紧道贺:“恭喜冯督公、恭喜秦将军,咱们厂卫联手,必定无往不利!” 滚吧!冯保一人踹了一脚,“你们要有秦将军的本事,咱家也不必这么为难了!” 徐爵、陈应凤没滚,他们还要留下来做事情呢,笑嘻嘻的打个哈哈,心说咱们要有秦长官的本事那就好了,人家是你冯督公的座上宾,咱们呢,最多算是阶下犬吧。 冯保带头,徐、陈两位押后,秦林居中,来到东厂衙门的一处密室。 房间正中摆着张大桌子,上面蒙着白布,底下鼓鼓囊囊的有什么东西。 徐爵走上去,把白布掀开,赫然是一副白森森的骷髅骨架! 果然没有料错,这才是正主儿! 秦林一看这副骨架骨质较为粗糙,骨盆主体高而窄,骨盆下口细、窄,就立刻说:“是副男人的骨架,让我看看牙齿和骨骺,嗯,根据牙齿磨损程度和骨骺状态,判断此人死亡时年龄在三十岁左右。” 阴森森、凉悠悠的东厂密室,面对一副白惨惨的骨架,秦林却丝毫不害怕,东摸摸西看看,不停翻弄那副骨头,看样子还很感兴趣似的。 便是徐爵、陈应凤两个凶徒,见状也无话可说,互相看看,叹口气:都说我俩变态,靠,丫的秦林比咱们还变态! 秦林弄着枯骨,双手按在肋骨上,一不小心咔嚓声响,那肋骨竟然压断了。 “咦,这幅骨头有古怪,这个年纪不该如此松脆啊?”秦林挠了挠头皮,抬头又看见冯保那张白惨惨的脸,登时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位公公!” 532章 第二副白骨在线阅读 <!--t; 532章 第二副白骨 - 533章 李代桃僵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33章 李代桃僵 <!--go--> 533章 李代桃僵 冯保、徐爵和陈应凤全都大眼瞪小眼,像看怪物似的盯着秦林,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真和传言一样,会阳神出窍、梦审阴魂。 要知道太监和普通男人相比,也就少了一个部件而已,并没有“宦官”两个字刻到骨头上,这幅枯骨全身皮肉都烂完了,就剩下光溜溜的白骨头,为什么秦林一看就知道是位公公? 秦林当然有他的独门办法。 像这具枯骨,观察其风化程度可以判断埋藏时间大约在十年左右,再嗅闻、揉搓骨缝等处发现的土壤,发现是碱性土质,这就更不对劲了。 如果是埋在南方的酸性土质里,骨骼中的钙质流失快,像这么松脆还有可能,但北方这种碱性土质,白骨中的钙质流失很慢,就算继续埋个十年二十年,也不会松脆到现在这种程度。 也就说明死者在生前就有骨质疏松的症状! 一般说来骨质疏松多发于老年人身上,更年期过后,体内激素水平下降、生理机能衰退、钙流失加快,造成此种病症。 之前检查这具白骨的牙齿釉质磨损程度、骨骺状况和承重关节,断定死者是个三十岁左右、生活无忧营养有保证的男性,通常这个年纪的人不应该发生骨质疏松啊? 秦林正思忖着,抬头正好看见冯保冯公公,顿时恍然大悟:老人为什么容易得骨质疏松?更年期之后机能退化、激素水平下降和缺钙嘛!太监身上缺了个零件,同样也会导致激素水平下降,他们往往在青壮年就会患上骨质疏松! 这具白骨的主人在三十岁时就患有骨质疏松,秦林已有九成肯定他是个宦官,再加上白骨出现在冯保秘密调查王皇后的节骨眼上,这本身也是间接佐证,就再也没有丝毫怀疑了。 秦林当然不会把太详细的内容说出来,再者恐怕说了别人也不懂,就指着扳断的骨头:“这位死者的骨头比一般人要松脆,乃是宦官身体残缺,气血运行不畅之故,冯督公在宫里,一定知道不少公公有久立、久坐时腰背疼痛,日间疼痛轻,夜间和清晨醒来时加重,弯腰、运动、咳嗽用力时骨头剧痛,老来驼背、身高缩短,摔倒后容易骨折的毛病吧?” 这番话真正说到了冯保心坎上,不必问别的太监,秦林说的几项症状,冯保自己就占了两三项! 饶是冯保生性多疑,此时也不禁把秦林信了十足十,他曾亲眼目睹那些前辈太监年老之后身形佝偻、驼背的凄惨样子,现在再看看骷髅那松脆易折的骨头,顿时心下惨然。 反而是徐爵、陈应凤两个旁观者瞧出门道,见主子忧心忡忡,连忙插口:“秦将军既知道病理,想必有治疗此病的方剂。” “对对对,”冯保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扯住秦林的衣袖:“秦、秦将军,可有办法治疗这种毛病?” 秦林挠挠头,暗自思忖:这时候当然没有办法替你补充激素,但补钙倒是对骨质疏松有较好的预防和治疗效果,像喝骨头汤、多晒太阳多运动都有补钙的作用,吃富含维生素d的动物肝脏、蛋黄和海鱼也有助钙的吸收。 不过,治好你于国于民于我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冯督公可不是什么英雄豪杰、正人君子…… 忽然灵机一动,秦林眉头一皱,故作为难的说:“这种病乃后天残缺所致,非普通药剂能治,实在是不好办哪……不过我还有一味丹药,当年是神医李时珍所制,经本官改进之后进献给荆王老千岁的,倒是能起到调理阴阳的作用,能治疗此病。” 冯保前头听秦林口气,好像这病是没法治了,没想到他后面话锋一转,又说有药能治,这一喜真是非同寻常,吊梢眉都往上扬了起来:“秦将军真是医国妙手!咱家可得好好谢谢你,否则将来骨头松了,还不知要受多少磨难……” 秦林轻轻敲了敲那副白骨,笑道:“那药丸我还有些,明天就送到督公家里,另外各位公公此病是缺乏阳气引起的,多吃蛋黄、猪肝等补阳的食物,多晒太阳补充阳气,也有益处的。” 冯保恍然大悟,赶紧将秦林说的逐字逐句记下来,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打不得马虎眼。然后,这位司礼监掌印、东厂督公又正儿八经的朝着秦林一揖到地,感谢他仗义援手。 秦林暗笑不迭,普通补药加石灰粉(碳酸钙)就成了高钙片,效果嘛,绝对一片顶过去五片。 这种药正好可以治疗太监容易患的骨质疏松症,从冯保入手,倒是可以用这种药搞点花样…… 等冯保吃了高钙片有了疗效,秦林自然会借此大做文章,现在倒不必急于一时。 回来继续检查白骨,秦林又用尺子量了白骨的大腿骨长度,按照中国男性的长骨系数,很快报出了此人的身高:五尺一寸。 也即是说,死者是名身高五尺一寸、三十岁左右、患有骨质疏松症的宦官,他是十年前就埋在土里的,如果活到现在,就应该有四十岁了。 冯保、徐爵等人对这个结果并没有表现得特别吃惊,反而是互相看了看,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显然之前东厂高手刘一刀也得出过类似的结论——只不过没从骨质疏松上认定死者的宦官身份。 “听说秦将军能让骷髅显出生前容貌?”冯保试探着问。 秦林点点头,他随身就把假发、粘土、筷子、鱼胶等工具带来了,也不藏私,当着冯保、徐爵和陈应凤的面,就开始颅相复原工作。 和上次的程序完全相同,照样是以中国男性颅面部位的解剖学特征点,取得了皮肉厚度,剪筷子木段粘到骷髅头各个部位来标示这个厚度,然后把厚薄不一的粘土片贴到骷髅头上,最后整理、修饰。 考虑到死者生前是位三十岁左右的宦官,秦林就回忆张诚、张鲸和黄知孝的表情,准备作为参考做上去。 却见冯保吊着眼睛、斜着嘴巴,脸上总挂着幅不阴不阳的神情,秦林就嘿嘿坏笑起来…… 大功告成。 只见完成颅面复原的泥塑人头,额头微微凸起,颧骨较矮,瘦刮刮的脸往内陷,下巴则往外翘,再配上那副太监脸上常常见到的阴险冷笑,简直就是惟妙惟肖! “孙、孙怀仁,果然是孙怀仁!”冯保又惊又怒,将桌子重重一拍。 可不是吗,复原后的人头,和孙怀仁足足有***成的相似,只是年纪少了十岁,另外还有别的旁证,冯保可以百分之百的断定这死人就是孙怀仁! 应该说现在宫中的“孙怀仁”是假冒的,这个死了的才是真正的孙怀仁! 秦林拿干布擦掉手上的粘土,指了指白骨:“这副白骨不要动,我觉得或许将来还有用。冯督公,咱们两家通力合作,现在是不是应该开诚布公了?” 冯保点点头,授意两名手下把事情经过告诉秦林。 徐爵脑袋一扬,颇为自得的道:“秦将军确实审阴断阳、神目如电,不过咱们东厂也不是吃素的,宫里宫外有个风吹草动,那都是落在咱们耳目之中。” 陈应凤接着道:“所以七月份王皇后突然杖毙吕桂花,咱们就留了意,要知道前面被王皇后杖毙的,都是些办事不小心、手脚不干净的奴才,她要在后宫拿权、抖威风,在所难免;唯独这吕桂花可是个小心谨慎的,不应该触怒娘娘啊……” 于是东厂就悄悄把吕桂花的尸首弄回来检验,但尸首本身没有任何问题,东厂刘三刀祭出“蒸骨”的绝技,也没发现什么,最后白骨被用来试探秦林是否有复原骷髅生前相貌的能力。 不过东厂也是大明朝最神秘最诡异的特务机构,手上哪能没几把刷子?冯督公在王皇后身边同样布有眼线,查出当日杖毙吕桂花,娘娘跟前极得宠的孙怀仁起到了关键作用。 因王皇后在宫内抓权,无形中侵犯到冯保的既得利益,他就授意东厂几位干将沿着孙怀仁这条线往下密查,看看能不能抓到点什么。 孙怀仁是遵化人,东厂的人马一查,就查到他在家乡有位双胞胎弟弟叫做孙晓仁,当年家里穷不过,哥哥七岁就净身入宫做太监,弟弟则留在家里接续香火。 十年前的隆庆五年,孙晓仁入宫已经二十三年,他三十岁上就做到都知监佥书,属于高品太监了。 这年孙晓仁出门做生意,忽然一去不归,得知弟弟可能出事,孙怀仁特地请了假回乡查访,但最终一无所获,只好在数月之后悻悻回宫。 查到这里,东厂就有了疑心,怀疑可能这兄弟俩已经被掉包,而孙晓仁二十三年里一直在宫外活动,如果被什么势力控制,顶替哥哥在皇宫中卧底,那就更是个惊天大秘密了! 冯保立刻密令东厂各档头、司房、领班、掌班,展开紧锣密鼓的调查工作,毕竟是大明朝最高特务机关,东厂的办事效率不是盖的,很快查到当时曾在遵化城西南一百里外的玉田县发现过一具无名尸体,于是派遣刘三刀前往,将骨骸起回东厂勘验,这就是秦林面前摆着的白骨了。 果然不出所料,秦林复原死者的容貌,立刻查出这很有可能是一招李代桃僵之计! 533章 李代桃僵在线阅读 <!--t; 533章 李代桃僵 - 534章 又被耍了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34章 又被耍了 <!--go--> 534章 又被耍了 秦林眉头大皱,使劲儿的挠着头皮,神情变得极为古怪:“如果现在的孙怀仁确实是被孙晓仁冒名顶替,那王皇后身边的,呃,其实不是太监?” 徐爵和陈应凤面面相觑,冯保说了半天,正端着茶碗润润喉咙,听了这话立马一口水喷出来,呛得他好一阵咳嗽。 “秦、秦林,你小子想到哪儿去了?”冯保指着秦林,完全是哭笑不得。 还能有什么?秦林撇撇嘴,大家心知肚明,搞不好陛下头顶的帽子都有点绿油油了。 “咳咳,”徐爵忍住笑,朝秦林拱拱手:“秦将军想得岔了,宫中的公公们每年都要检查两次身子,只有五十岁以上、做到司礼监秉笔和二十四衙门首领的才会豁免,十年前孙怀仁从遵化回宫,两年前才拨到王娘娘身边,之前的八年里总共检查过十六次。” 是这样啊,秦林讪笑着摸摸鼻子,看来陛下的帽子暂时还没变绿,倒是咱想多了。 秦林也把他这边收集到的情况和盘托出,得知闻香门很有可能就是白莲北宗,冯保、徐爵和陈应凤也免不得大吃一惊。 东厂和锦衣卫联手,两边的情报互相印证,就有了案情的大致轮廓,按照时间先后顺序来讲,就是二十三年前孙怀仁进宫,十年前孙怀仁回老家被双胞胎弟弟孙晓仁掉包,当时他耽误两个月才回宫,多半就是在等净身后的伤口痊愈,鉴于遵化是长城沿线白莲北宗的地盘,他很有可能就是被白莲北宗控制的。 五年前闻香门和王皇后家有了联系,但当时王家只是京城一户小官吏,闻香门也想不到这家将来会出个皇后嘛,所以也就当作普通传教来办。 两年前王喜姐被选为皇后,闻香门不免大喜过望,不过知道消息之后他们就接触不到王皇后了,她身处紫禁城、守卫森严,外人根本无法接近。 于是以前伏下的暗桩起了作用,孙晓仁想办法调到王皇后身边,因为共同的信仰、因为闻香门熟悉王家情况可以给他提供需要的信息,他很快就取得了王皇后的信任,成为六宫之主身边的大红人。 孙晓仁借助王皇后的身份地位,可以替闻香门或者说白莲北宗办的事情那就多了…… 冯保的吊梢眉皱了起来,目前要借此威胁孙晓仁、影响王皇后,还缺乏实质性的证据! 就算秦林的颅骨复原技术能够服众,可孙怀仁和孙晓仁是双胞胎兄弟,长得一模一样,现在王皇后身边那位‘孙怀仁’只要一口咬定死的是弟弟孙晓仁,就没人能奈何他。 “孙晓仁在遵化有老婆孩子,咱们抓起来,逼他服软!”陈应凤脸上横肉一颤,咬牙切齿的道:“督公放心,小的新练了几套手段,就算铁石人也能叫他开口!” 徐爵也伸出巴掌,狠巴巴的往下一切:“哪怕他心如铁石,也要屈膝求饶!” 啪、啪!冯保给他们每人赏了一记大耳刮子,怒道:“你们白痴?没有真凭实据,就要对付王皇后身边的人,你们真以为东厂能够唯我独尊,咱家可以独断专行?” 万历帝朱翊钧虽然对王皇后并没有什么感情,但大体上还是不错的,前次要封王皇后叔叔和兄弟做锦衣卫指挥佥事,被张居正硬顶回去,说他们只是皇亲、并没有立什么大功劳,所以只封了锦衣千户,万历就抱怨张先生太小气,对自己这个皇帝的岳家太刻薄。 另外,万历才大婚两年,要是东厂就下手对付王皇后,陛下会怎么想? 更别提王皇后对李太后摆出副纯仁至孝的架势,两年来每天清晨踩着第一缕阳光去问安,李太后实在很喜欢这个儿媳。 说到底,冯保权势再大也只是大管家,李太后、万历帝和王皇后才是真正的主人,他没有万分确凿的把握,怎么能和王皇后硬碰? 这件事在冯保来说,与其真的踢爆,倒不如尽量利用,看看怎么替自己捞点好处更合适。 冯督公心目中“厚颜无耻、心狠手辣、吃亏一点不肯、占便宜绝不放过”的秦林秦长官,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他拿起白骨喉咙部位的几块小骨头,放在掌心慢慢把玩着,嘴角浮出几丝玩味的笑意。 “冯督公,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咱们两家盯住那‘孙怀仁’,看他到底有何举动……”秦林说着,又故意装出怀疑的样子,看了看冯保:“咱们两家合作,利益均沾,如果有什么动静,冯督公可不要独自吞了哦!” “那怎么会?咱家是那种人吗?”冯保说着自己心里都不相信。 就连徐爵和陈应凤的眼神也仿佛在说:督公,您老就是那种人,骗你是小狗! 冯保无语,恨声道:“咱家还等着秦长官的仙丹治这脆骨症呢,要是咱家敢骗秦长官,你不给那药丸就行了呗!” 话都说道这份上了,秦林不信也不行,他笑着拱拱手:“督公人品高洁、信义无双,秦某人绝对信得过。药丸嘛,等我回去弄好了,就亲自送到府上。” 冯保嗯了一声,本来不想送秦林,想想最后还是亲自送秦林出去,联手办案事情倒在其次,关键是那药丸不要出了差错。 东厂戒备森严、气象法度兼具的大门口,身穿蟒袍、腰系玉带的司礼监掌印冯保亲自把秦林送出来,这是多大的面子? 刘三刀为首,那些东厂的领班、掌班、司房,见了这一幕尽皆心头嘹亮,晓得这位秦长官是惹不得的。 “秦将军,那药丸,”冯保想了想,终于把憋着的话说了出来:“你可别下毒害我!” “我是那种人吗?绝对不会!”秦林大摇其头。 是,你丫就是那种人,这次冯保、徐爵和陈应凤意见完全一致。 服了你!秦林没好气的把冯保肚子拍了一下,大摇大摆的远去。 冯保回到密室,无意中又拿着秦林做好的泥塑人头端详,忽然奇道:“咦,这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咋这么眼熟呢?” 徐爵、陈应凤互相看看,然后一起指了指冯保:督公,就是您老脸上挂的那种笑嘛。 我靠!冯保把人头一丢,心说又被秦林耍了。 534章 又被耍了在线阅读 <!--t; 534章 又被耍了 - 535章 误会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35章 误会 <!--go--> 535章 误会 大明门东侧礼部衙门后面,就是掌管全国医药事务、防治赈济瘟癀疫病的太医院馆舍。 世间惠民药局、杏林医馆都供着岐黄两位老祖的神像,唯独太医院里面的塑像是永乐爷圣旨敕建的,是为医家祖庭,普天之下的神医圣手不管在别处架子有多大,到了这里都得屏息静气,丝毫不敢懈怠。 能够到太医院担任医官,那是全国各地杏林中人的最高目标,光宗耀祖、名扬天下,舍此并无第二条路。 所以在太医院奉职的李建方,内心无时无刻不充满了自豪,身穿正八品御医的官服,坐在法度森严的太医院衙门里办公,请他去看病的不是公侯伯驸马就是尚书侍郎,甚至有几次还是奉旨前往亲贵老臣府邸诊疗,真是荣耀无比! 西晒斜阳照在岐黄神像,李建方眯起眼睛,美美的盘算着:父亲李时珍是嘉靖年到太医院任职的,被妖道、方士排挤,只做到八品的御医就打道回府,我可不一样,有侄女婿秦林做靠山,将来要一直升上去,做正六品院判,甚至五品的院使! 到了散堂的时辰,御医、医士、医生们纷纷收拾东西回家,不少人招呼着李建方:“李御医,日头偏西了,该散堂啦!”“李兄,难得今天有空,咱们会贤楼小酌一番?” 李建方客气而又矜持的推拒掉邀请,唤来两名长随慢慢收拾东西,自己则不紧不慢的拿着一卷《本草纲目》翻看,故意要比同僚迟一步出门。 “李兄真是好学不倦,孜孜以求!”医官们恭维一番,纷纷走了出去。 估计李建方听不到了,才有个留着黝黑山羊胡子的瘦高个笑起来:“这位李老兄真是了得,刚来就做到管大方脉的御医,啧啧,将来恐怕咱们都是他的属下呢!” 立刻有不少医官附和:“人家后台硬嘛,有那么个遮奢的侄女婿,我看哪,他迟早要做院判、院使。” 不过也有几个人帮着李建方说话:“也不单靠秦长官,毕竟李御医家学渊源,医术确实厉害。” 医界是最讲实际的,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最终得看治不治得了病,李建方一来就做到太医院十三科排第一的大方脉管事御医,这些医官虽然有些酸不溜丢的,但也不得不承认李建方医术确实高明。 说话间医官们走出大门,却见几个年轻人从北面走过来,朝着悬挂金字匾额的太医院衙门指指点点。 为首那人年方弱冠,面孔没什么特别,唯独一双眼睛是贼亮贼亮的,穿着身淡蓝色的棉袍,前襟、袖口粘着不少泥巴印子,像个捏泥人的工匠。 他望着太医院的金字匾额,朝着同伴笑道:“胖子,咱们要是一直跟着太师父学医,恐怕就该到这个衙门做事了。” 胖乎乎的圆脸后生也“满怀憧憬”的看了看衙门,叹道:“当初我就想啊,不管三十、四十还是五六十岁,什么时候能到太医院做事,这辈子就算没白过了……没想到没来成这大明门东边的衙门,咱们反倒在西边做起事来了,真是世事难料。” 医官们开始听那蓝袍年轻人说一直跟着太师父就能到太医院做事,不禁暗笑他不知天高地厚,后来听胖子说在西边做事,登时明白过来:棋盘街西边是前军都督府、锦衣卫,沿着江米巷一直朝西走,到头就是细瓦厂,这身上粘着泥巴的年轻人,原来是在细瓦厂做泥瓦匠的。 通天下名医成千上万,有几个能到这太医院任职?外地名医上京,到这杏林最高学府的门口走走看看,一番憧憬、几许慨叹,太医院的医官们早已司空见惯。 想到这几个年轻人学医不成,只好去做了泥瓦匠,医官们不禁生出几分嘘唏感慨。 就在此时,一辆罩着灰布帐子的马车从街道上慢慢驶来,窗帘掀开,露出少女明眸皓齿的容颜,正是那天在土窑与秦林不辞而别的郑桢。 当日故意错认秦林为表哥,借他挡住了吴德和众打手,郑桢倒是真的去报了官,不过官差受了吴家好处,一个个推三阻四的,郑桢苦求他们赶到窑场,连黄花菜都凉了,只听说一伙冒认锦衣卫的苦力,把吴德和众打手揍得连他们爹妈都认不出来。 哪个少女不怀春?挖土的年轻人虽然身份寒微,但却能把吴德打得落花流水,他那双贼亮贼亮的眸子,不知不觉已在郑桢的心中刻下了印迹。 他会不会真是锦衣卫?就算他只是个小旗,不,普通校尉……郑桢被他的影子搅得心头一团乱麻,本来极能决断的她,一时间竟对目前的选择犹豫起来。 现在她一眼就认出那蓝袍青年就是当日替自己赶走吴德的力夫,急忙令车夫把车儿停下。 “小姐,今个儿是选秀女报名字的最后一天,再晚就赶不上啦!”车夫好心提醒着。 “让你停就停,”郑桢掀开窗帘,张口欲呼,她想亲口问问那家伙,究竟说的什么锦衣卫是不是真的——虽然在她心目中,这根本连百分之一的希望都没有,但她总觉着有那么一丝儿不死心。 秦林也看到了郑桢,朝她挥挥手,想问问这丫头那天到底怎么回事儿,害得咱莫名其妙的打了一场架就不辞而别,也太不讲义气了吧? 哪晓得医者父母心,太医院医官里头很有几个好心肠的朝秦林迎上去,其中五短身材、焦黄面皮的老者就冲这些年轻人笑道:“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诸位虽寄身细瓦厂,仍怀着悬壶济世之心,这就难得了。” 郑桢的笑容一下子凝在了脸上:细瓦厂,泥瓦工?怪不得他要去挖粘土!这人撒谎骗人,胡吹大气…… 郑桢把窗帘往下一放,咬了咬牙,吩咐车夫:“走,去报秀女!” 得嘞!车夫甩个鞭花,马车得儿得儿的走了。 “靠,这女人真是……”秦林摸了摸鼻子,一阵苦笑,他当然知道郑桢为什么跑得比兔子还快。 陆远志、牛大力和几个便装的亲兵校尉尽皆笑翻,还没见秦长官这么吃瘪呢,国公府大小姐、相府千金、长公主,一个个说说笑笑,轮到这开砖窑家的小姑娘,却生怕被他粘上似的,也真叫人不知说什么才好。 殊不知随着马车远去,郑桢心头也空落落的,几次三番想下车亲口向秦林道一声谢,可她最终没有这么做,父亲病后越来越衰落的家境,嗜酒好赌的哥哥,都容不得她选择。 一入侯门深似海,这皇宫更是深不可测,将来会有个什么结局?郑桢把嘴唇咬出了深深的印痕…… 秦林倒没把郑桢放在心上,萍水相逢而已,难道替她打一场架就要人家以身相许?咱的王霸之气还没到那地步吧! 事实上那日取了粘土回来,他就把这事儿全忘了,要不以北镇抚司的威力,还能查不出郑桢的底细? “咳咳,”焦黄面皮的医官顺着秦林目光,早把这一幕看在眼里,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哥儿,你做泥瓦匠又怎么能入淑女法眼?须知书中自有颜如玉,我看你眼睛明亮、额头饱满,自然极为聪明,不如捡起医书继续学习,将来要是成了杏林名医,必能娶得美娇娘。” 秦林喉咙口咯的一声,心说我已经娶了俩,就算还要娶,也不必等成了名医呀! 他笑着朝医官拱拱手:“老先生好意,在下心领,不过在下自有事做,恐怕不能学医了。” “不识好歹,”高个子医官走过来,不屑的瞥了秦林一眼,对那老医官道:“赵老先生,须知朽木不可雕也,这些人去玩泥巴还差不多,哪里能学得进医术?要是早能学进去,也不至于去做泥瓦工了!” “有教无类嘛,”赵老医官倒是很热心,从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医书:“小哥儿,就算无心学医,毕竟技多不压身,学学这本小册子里头的东西,有个头疼脑热也能对付,唉~~年轻人虽然有点小聪明,可惜不肯好学上进……” 秦林、陆远志、牛大力和亲兵校尉们同时有种虚弱无力的感觉,这时候再亮明身份又好像太那啥了,没奈何,秦林只好把赵老医官手里的册子接过来,又笑着谢他赠书。 “咦,贤侄怎么到这里来了?”医官们身后,李建方满脸堆笑,三步并作两步从太医院台阶上跑下来。 太医院最讲论资排辈,他刚来就做到大方脉科主管,就是礼部尚书潘晟看在秦林面子上委任的。 秦林笑笑,按晚辈身份一揖到地:“三叔,小侄刚从东厂冯保那儿回来,这不,顺路就走到太医院了。” 东厂、冯保? 大庭广众之下,敢对司礼监掌印、东厂督公直呼其名的人,两个巴掌就能数出来,再加上李建方招呼他贤侄,太医院诸位医官立刻明白这是哪位了。 锦衣卫指挥使、昭勇将军、掌北镇抚司、奉旨提点诏狱,秦林秦将军! 高个医官突然后悔自己为什么嘴巴没生个疔疮,刚才好开不了口;赵老先生则差点一个趔趄摔倒:我竟然说秦将军是细瓦厂的泥瓦匠! 535章 误会在线阅读 <!--t; 535章 误会 - 536章 李建方的野望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36章 李建方的野望 <!--go--> 536章 李建方的野望 就算秦林是顺路过来的,李建方也得意非凡,太医院院使才正五品,秦林已是正三品的高官了,更不用说掌北镇抚司、提点诏狱的权力,比这些医官大了百十倍不止。 有这么号位高权重的侄女婿力挺,李建方想不得意都难啊!他满脸堆着笑,向同僚们介绍:“赵老先生,方先生,这位就是舍侄婿秦林,现在棋盘街西面的锦衣卫衙门奉职,和咱们就隔一条街。” 根本不需要介绍秦林的官衔、职司,整个京城谁不知道赤手格象、只身救驾的秦长官? 众位医官们面面相觑,这下才明白过来,前头人家说在西边做事,并不是江米巷西头的细瓦厂,而是锦衣卫衙门! 我刚才干嘛要说什么朽木不可雕也?高个子的方医官额角汗水冒出来足有黄豆大,脸色白中泛青,赶紧把腰弯成了九十度,惶恐至极的说:“秦将军恕罪,秦将军大人有大量,方某胡说八道,秦将军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看老兄的样子,好像很怕本官哪?”秦林坏笑着,拍了拍方医官的肩膀,轻描淡写的道:“传言都是不尽不实的,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像剖心挖肺、锯头验脑、扒皮抽筋这些事情,本官从来就没用在活人身上,坊间传言万万不可轻信啊!” 秦林不说还好,方医官听到什么剖心挖肺、扒皮抽筋,身子就抖得像秋风里的一片树叶,魂灵儿都从头顶百会穴飞了出去,一张脸早已拉成了苦瓜:妈呀,活人身上你没用过,敢情用过刑的人都死掉了? 陆远志、牛大力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瞧见秦林捉弄这狗眼看人低的医官,都在旁边贼眉鼠眼的笑,越发惹得方医官心如擂鼓,不知这些凶神恶煞的锦衣校尉要怎么摆布自己。 方医官喜欢挑拨是非,这会儿太医院的同僚们都拿他当笑话看,唯独赵老医官心下不忍,朝秦林作揖:“秦将军,老朽赵简,忝为伤寒科御医,方才老眼昏花,识不得尊官金面,还望将军见谅。方医官言语多有冲撞,但是不知者不罪……” 老医官赵简颇有悬壶济世之心,秦林丝毫不曾怠慢,双手扶他起来:“赵老先生言重了,本官并没有怪罪方医官,倒是您宅心仁厚,咱们素不相识,您就以医书相赠,真是难能可贵呢。” 方医官听说秦林不怪罪,立马大大的松了口气,只是仍不免心头忐忑,不知秦林说的是真是假,万一当面放过、背后又下黑手呢? 赵简则老脸微红:“秦将军是国朝圣手李神医嫡传,小老儿送书这就是班门弄斧了,徒自惹秦将军笑。” “哪里哪里,赵老先生太谦虚了,”秦林客气一番,这才向各位医官告辞,和李建方一起离开。 医官们目送秦林走远,半晌才有人吁了口气:“好险,好险哪!亏得赵老先生求情,否则方先生就要不妙了。” 方医官脸色仍难看得很,心下忐忑:“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万一暗地里摆布我……” 赵简叹息一番,正色道:“那倒未必,锦衣卫指挥使要对付一个医官,还用背后动手吗?方先生别怪老朽多嘴,你出言不慎,险些惹来祸患,今后可得谨言慎行。” 当然,当然,方医官把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 锦衣卫衙门位于棋盘街西边,秦林的府邸在更往西一点的草帽胡同,他每天从衙署直接回家,并不会拐到东边的太医院来。 李建方自打到京师太医院任职,这还是第一次和秦林结伴回家,刚才还大大的在医官同僚的跟前露了脸,他那叫个兴高采烈呀,一边走,一边眉飞色舞的对着众位亲兵吹嘘: “叔老爷我不是吹牛,这双眼睛瞧病固然厉害,看人也从来不会错。想当初我这侄女婿刚到咱李家医馆,身无长物,别人都不知道他后头能做得这么大事业;唯独叔老爷我,一看他生得相貌堂堂、心明眼亮,就知道将来必定不可限量,一力主张他和侄女的婚事……” 秦林听了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揭破。 陆远志和牛大力听得这些话,几乎要笑翻,亲兵校尉都是在南京才跟的秦林,他们不知道,陆、牛两个还能不清楚?好嘛,这才叫吹牛不打草稿呢,李建方说的完全和事实相反嘛! 见李建方口口声声以叔老爷自居,陆远志挤眉弄眼的笑:“师叔,这京师官场上的规矩,秦哥的亲叔才能叫叔老爷,您是秦哥夫人的三叔,前头就得加个‘外’字,叫作外叔老爷。” 李建方怔了怔,觉得加个外字未免就有点不够冠冕堂皇了,忽然伸手把陆远志拍了一巴掌:“你个瓜胖子多嘴多舌!什么内啊外的,显得多生分?” 秦林这次和李建方站到同一阵线,正色道:“陆胖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嘛,青黛的三叔,就是我的三叔。” 陆胖子把舌头一吐,嘿嘿干笑。 李建方听了这话,就像一口气儿喝了半斤蜂蜜,从里到外都甜透了,甭说秦林叫他三叔,就算让他倒过来叫秦林三叔,那也没有丝毫不情愿的。 秦林从东安门旁边的东厂衙门回家,的确要路过太医院衙门,但他可不单单是顺道去溜个弯儿。 “三叔,看样子你在太医院衙门混得不错啊?”秦林忽然问道。 李建方搓着手笑:“那当然!托贤侄婿的福,太医院的同僚们都和我客客气气的,奉旨诊疗也接了好几道,在宫里宫外的名气都打开了。” “那就好,”秦林顿了顿,又看着李建方的眼睛问道:“三叔大才,做八品御医实在委屈了,不知您有没有意做院判、院使?” 李建方本来就热衷功名,听了这话喜得心尖尖都在打颤,哪儿有丝毫的不情愿?跟着又皱了皱眉:“贤侄婿啊,太医院名义上是礼部在管,因为要负责宫里诸位娘娘和太监的诊疗,院判院使的任免实际上都要司礼监发话,咦,难道说您和冯督公……” 536章 李建方的野望在线阅读 <!--t; 536章 李建方的野望 - 537章 宫中大案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37章 宫中大案 <!--go--> 537章 宫中大案 秦林的高钙片不是白给,冯保有求于他,就得帮忙提拔李建方做太医院院使。 李建方虽然过分热衷功名了点,但不管怎么说都是青黛的三叔,正儿八经的自己人,再说要是他淡泊名利,秦林还不好支使他做事呢,要的就是他这种性子,将来才好替秦林尽心办事嘛。 秦林不是学临床医学的,以前看着太监们也没想太多,这次是那副患有骨质疏松的骷髅提醒了他,原来哄荆王朱常泴的高钙片,其实对太监们更有效。 这么对症的仙丹,光供应冯保岂不是浪费了? 把李建方的手臂拍了拍,秦林正色道:“三叔啊,咱们岐黄传人,讲的是悬壶济世,对不对?” 李建方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对对,所以这药丸借冯督公打响名声,让整个紫禁城的宦官都知道,引得他们都到咱们这儿来买——贤侄婿,那加了石灰石的药丸,真有那么大效果?” “嘘~~是仙丹,石灰石三个字,三叔今后万万不能提的,”秦林坏笑着挤了挤眼睛。 秦林一直在想,怎么把手悄悄伸到紫禁城里面去,还得做得冠冕堂皇,不能惹得朝廷猜疑。 他掌着北镇抚司,锦衣卫系统从军、政、民各种秘密渠道收集的情报都能拿到,又独辟蹊径办起女医馆,借着夫人小姐们,从达官显贵的枕头边收集情报。 这张情报网,唯独紫禁城是个大大的空白,只因身为外官的北镇抚司不能把手伸进宫内,而宫里自有御医看病、太监服侍,后妃们有病也用不着到女医馆来。 这下好了,让李建方做太医院院判或者院使,以他的名义在靠近皇城的地方开设药铺,专卖针对太监的高钙片。 太监体内缺乏激素,很容易得骨质疏松,高钙片绝对疗效显著,他们必定趋之若鹜。 什么十全大补丸、六味地黄丸,每种补药都按原本的方子添加石灰石,根据患者的体质,比如气血两虚就给他十全大补丸为底子的“仙丹”,肝肾阴虚的病人就给他六味地黄丸为底子的“仙丹”。 设几个医生看病开药,看病过程中问长问短,太监们等着号脉、拿药也会互相闲谈,这里头能得到的信息,综合分析之后就很有用了。 李建方并不知道里头还有这一层意思,不过就算他发现了,难道他还会告诉别人? 秦林完全能想象今后的火爆场面,冯保冯督公可以作为形象代言人,来,督公请站好,开拍! 冯保笑嘻嘻的举起药丸,竖起大拇指:“自从吃了高钙片,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口气上五楼,秦将军高钙片,一片顶过去五片!” 第二天秦林就抱着锦盒去了冯保家里,把药丸给了他,说如果效果好就帮忙宣传一下,让别的太监都知道。 冯保开始还不情愿,生怕秦林给了别人,就不够供应自己的了,直到秦林说李建方准备批量生产,冯保这才放了心。 至于提拔李建方这码事,冯保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就答应了,太医院院使只是个五品官,在冯督公眼里简直就是芝麻绿豆大的事儿,甚至不值得他费脑筋去想,再说李建方是神医李时珍的儿子,家学渊源,医术高明,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看着冯保有些神思不属,秦林免不得假模假样的关心关心,讶然道:“冯督公怎么气色不太好?你执掌司礼监、东厂,兼总内外,世上只有李太后和陛下能给你气受吧?” 冯保像见了活鬼似的把秦林看看,最终苦笑着一声叹息:“罢罢罢,只有新人笑,哪见旧人哭,冯某老了,倒是秦将军圣眷优隆,来日方长啊!” 秦林暗笑,刚才他是故意拉出两个人来,其实李太后对冯保相当信任,倒是万历有些厌恶这个老是管着他、动不动就给李太后打小报告的冯大伴。 李太后、冯保和小皇帝的事情,秦林可没兴趣掺合,口是心非的安慰冯保几句,这就告辞离开。 秦林办这件事的同时,也命令北镇抚司的亲信,让洪扬善部署高手,秘密侦查孙怀仁,毕竟由白骨推出骨质疏松、接着卖高钙片给太监们是附带的,王皇后身边的孙怀仁才是正主儿。 不过北镇抚司的力量无法深入皇宫大内,主要还是等东厂那边的消息,冯保冯督公在宫里耳目众多,还得靠他盯住孙怀仁。 很快,朝廷颁下太医院院使的任命。 李建方可能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秦林易如反掌的就办成了,接到太医院院使的任命,他忙得脚后跟打屁股,又是焚香祭告祖宗神位,又是寄家信告诉父亲李时珍:您当初被妖道、方士排挤出太医院,儿子今天做到太医院院使,终于替您出气啦! 除了李建方两口子,就属青黛最高兴,小丫头当年就常替爷爷抱不平,为什么嘉靖皇帝宠信妖道和方士,反而赶走真正的神医?这下可好,三叔做了太医院院使,总算大大的扬眉吐气。 听人言语知道是秦林替三叔谋的差使,青黛用娇嫩如花的唇瓣奖励了他,不是为三叔升官发财,而是为爷爷的医术从此能在太医院取得正统地位,越加发扬光大。 这天秦林办了家宴,庆祝李建方荣任太医院院使,除了正主儿,就是陆远志、牛大力这几个亲信弟兄在座,沈氏、徐辛夷、青黛则在另一桌,侍剑和甲乙丙丁四女相陪。 当天下午就落了雪,到夜里寒风呼啸,雪花纷飞,院子里打起灯球火把,众人坐在大厅中赏雪,其乐融融。 突然间外面街道上响起隆隆的马蹄声,衣甲铿然作响,脚步声响成一片,不知来了多少人。 李建方两口子不禁有些慌乱,从椅子上站起来,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老戚这阵势也太大了吧?”秦林挠挠头皮,“不像,他在京师最会夹着尾巴做人,呃,是刘都督又皮痒了?或者,冯督公吃错了药?” 都不是。 打开大门,来的是个极老的太监,穿着团龙蟒袍,无翅乌纱底下满头白发如雪,脸色倒是极为红润,一双眼睛不怒自威。 尤其让人惊讶的是,张诚、张鲸两个司礼监秉笔太监都跟在后面,垂着手、低着头,态度极为谦恭。 老太监目光往厅上一扫,李建方两口子就不由自主的生出几分寒意,最后他的目光落到了秦林脸上,拖着长声问司礼监二张:“这猴崽子,就是你们说那秦林?看上去年纪轻轻,只怕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啊!” 秦林坐在原处,连屁股都没抬一下,厉芒般的眼神针锋相对的迎上去,冷笑道:“两位张公公,这位老奶奶是谁,咋不介绍一下?” 噗~~徐辛夷笑得喷饭,青黛伏在桌上,肩膀一抽一抽的,明明是个老太监,秦林偏要说是老奶奶,这家伙真是坏透了。 张诚却神色慌张,一个劲儿的朝秦林打手势、使眼色。 张鲸则把头一低,朝老太监道:“老祖宗,小的早就说这姓秦的年轻、骄妄,不堪大任,咱们及早回禀李太后,另行选择名臣来担此重任吧!” 老太监却并不生气,盯着秦林看了一会儿,却见秦林坐在那里稳如泰山,气定神闲,俨然一派宗主的气度,并非故作沉稳。 “果然有点门道,怪不得娘娘相信他,”老太监点点头,神色和缓了些:“秦将军,咱家是都知监掌印***,奉太后旨意,有要事前来相告,请你屏退左右。” 听到***这名字,在座诸人齐齐发出一声低呼,徐辛夷也嘀咕道:“怪不得,我说是谁呢这么大排场,原来是他来了。” 宫里太监讲辈分,辈分老的就称祖宗,像冯保虽然执掌司礼监、东厂,权力兼总内外,但辈分并不是最高。 当今辈分最高、资格最老的太监,就是这都知监***,连司礼监秉笔太监张鲸都是拜在他门下,就算冯保见了***,那也不能摆什么架子的,甚至连慈圣李娘娘也称他一声“张老伴”。 都知监是内廷十二监之一,有掌印太监主官,下设佥书、掌司、长随、奉御等员,原掌宫廷各监行移、关知、勘合,后仅随皇帝前导警跸,***在都知监,基本就是养老。 秦林素来和他没有交情,锦衣卫北镇抚司和都知监也没有工作往来,***突然来访,难道是来讨要高钙片? 当然不是,除非他脑袋抽筋。 秦林把***请入内堂,见侍女奉茶都被***摆手拒绝了,他就直截了当的问道:“张公公突然来访,是找下官要治脆骨病的仙丹吗?哈哈,用不着摆这么大阵仗嘛,下官胆子小,会害怕的。” ***把秦林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嘴角一牵,冷笑道:“咱家却觉得秦将军胆子大得很,胆大包天!否则怎么敢屡次私带长公主出宫?” 秦林怔了怔,笑着摸摸鼻子:“原来这事儿啊,嗯,其实啊,冯保、刘守有都知道,至于太后面前嘛,我抽空去说一声。” ***被噎得差点背了气,这才知道秦林是个打不烂、捶不软、嚼不动的牛皮糖。 还别说,真要把这事儿拉爆,负责宫禁的冯保、负责守卫皇城的刘守有都要丢脸、吃挂落,再加上是徐辛夷把朱尧媖带出来的,一查魏国公、定国公和武清伯府都有责任,好嘛,谁把这事儿曝光,冯保、刘守有和一堆皇亲国戚就得把他恨死,连李太后自己都没趣。 谁他妈脑子有病,才会去和太后说这事呢! ***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大风大浪都经历过,遇到秦林却一筹莫展了,实在奈不何他。 张诚、张鲸两个低着头,虽然满腹心事,听了这番对答也觉得好笑,这下是老祖宗遇到了小祖宗,老的不如小的。 秦林笑笑,看了看***神色,端起茶杯道:“谅太后娘娘让你来,不是说长公主这件事吧?老张公公,两位小张公公,有什么事情好说好商量,秦某人吃软不吃硬,非得压在我头上才能说话,那就是异想天开了,秦某只好端茶送客。” ***一个照面打下来,觉得秦林这家伙实在不好对付,便也死了压服、震慑对方的心,事情紧迫,他也就实话实说:“秦将军,宫里出了大事,慈圣娘娘召你入宫办事,咱家、咱家刚才是自作主张了,这就给你道声不是,请你不要介怀,这就随咱家进宫去吧。” 大事?秦林心头一惊,脸上丝毫不动声色,点点头道:“太后有旨,秦某自当奉诏,不过料想此时宫中有事用到秦某,必定不会是接见外藩、商议军机,而是有什么大案吧?” ***看秦林的神色又和缓了一些,“秦将军果然名不虚传,不错,有桩天大的案子要你经办,此事绝不能走漏一丝一毫!” “我有位帮手要带,还有个装检验工具的皮包,”秦林见***雪白的眉毛一挑,就抢先补充:“陆远志,锦衣卫百户,曾随本官出生入死,绝对可靠。” ***想了想,同意了秦林的要求,四人一起走出去,秦林就叫陆远志收拾东西,跟着进宫。 青黛和徐辛夷早就等在门外,见秦林出来就左右迎上去。 “秦哥哥,会不会出事啊,那老太监凶巴巴的,还带着兵来……”青黛抓着秦林的手,少女紧握的五指,传递着浓浓的关切,如水的眼波更是叫秦林心中甜蜜蜜的,便拍了拍她的手背,微笑着示意没有问题。 徐辛夷则叉着腰,杏核眼狠巴巴的瞪着***:“老太监,秦林要少了一根寒毛,姑奶奶剁了你的狗头!” ***看看徐辛夷,摇头微笑:“传说秦将军二夫人徐氏凶悍泼辣,果然如此。” 你!徐辛夷气得够呛。 “放心,不会有事,”秦林笑眯眯的安慰两句,又皱着眉对***道:“老张公公,和我老婆说话请客气点。” ***带来的兵马是金吾卫的官校,见秦林和***这么说话,都吓得直咬手指头,就算慈圣李娘娘和冯督公,在老张公公面前也带着三分客气呀! 孰料***听了秦林的话并不生气,反而真的就朝徐辛夷拱拱手:“秦将军说的是,老奴无礼了,这就给夫人赔罪。” 徐辛夷眉花眼笑,就算她自己把这老张公公治服了,也没秦林来这么句暖心哪! 看看***这时候的神态语气,众人放心了不少,目送秦林和陆远志跳上马,随着***顶风冒雪朝紫禁城奔去。 秦林并不知道,就在他策马急驰的时候,紫禁城里头的气氛已变得格外凝重,太监宫女们脚步匆匆,熟人碰面了也不打招呼,就这么擦肩而过,最多交换一个内含深意的眼神。 慈宁宫灯火通明,宫女太监都站在宫外,纷飞的鹅毛大雪把他们肩头垫起了厚厚一层积雪,但没有人敢乱动一下,只有慌乱的眼神时不时往宫中瞟去。 李太后、万历帝、冯保,大明朝最有权力的几个人,现在都在慈宁宫中,只不过气氛和平日他们相处时,大不一样。 陛下生母,慈圣李娘娘脸色铁青,拍着龙凤座椅的扶手,厉声喝道:“朱翊钧!” 跪在地上的万历,茫然的抬起头,他已不知道有多久没听到别人这么喊自己的名字,就算母后,也是一直称呼他皇儿的呀! 李太后正在气头上,像任何一个对儿子失望至极的母亲那样斥责着万历:“朱翊钧,不要以为你现在是九五之尊,就能肆意妄为!是,母后不该、也不会干政,但咱们大明朝还有位伊尹、霍光,被元辅帝师张先生晓得你的作为,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也许李太后气头上的话,和民间母亲教训儿子,说“被老师知道,必定处罚你”没有什么区别,但跪着的万历就浑身一颤,脸色难看之极。 因为他知道,伊尹和霍光都是贤臣,都是曾经废过皇帝的贤臣! 张居正能不能废了自己?有母后的支持,张居正和冯保联手……母后并不只有他这一个儿子,万历还有位同胞弟弟,潞王朱翊镠! 万历根本不敢再想下去,前胸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紧紧的贴在身上,让他感觉连呼吸都变得凝滞。 冯保心中冷笑不止,神色却装得极为惶恐,声泪俱下的对李太后道:“娘娘!陛下只是年少无知,被奸佞引诱,他本心必定不肯胡乱杀人!” “我杀了人吗?”万历抬起手,困惑的看了看,可昨夜的记忆在酒精作用下已变得模模糊糊,连他自己都无法肯定到底有没有杀人。 李太后神色极为沉痛:“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也是事出有因,并非说做皇上就能随意杀戮无辜!我儿如此残虐,因喝醉酒就要杀人,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昏君,昏君!” 537章 宫中大案在线阅读 <!--t; 537章 宫中大案 - 538章 查到皇帝头上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38章 查到皇帝头上 <!--go--> 538章 查到皇帝头上 慈宁宫外,一阵脚步声响。 惴惴不安的万历回头看去,等看清来的是王皇后,他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对这位皇后他仅仅是尽丈夫的责任而已,实在谈不上什么感情。 王皇后并没有穿华丽的宫装,而是玄色棉袍配貉子毛领,比较朴素的打扮,脸上的粉黛有被泪水打湿的痕迹,走进来就跪下哭道:“母后,是儿臣不能尽六宫之主的本分,致使陛下饮酒作乐、误杀近侍,请母后降罪责罚儿臣,不要责骂陛下!” 李太后见儿媳妇来,总算神色转和,伸手虚扶:“皇后并无过错,哀家怎能怪你?起来,快起来,这地上凉。” “难道陛下跪着不怕凉吗?”王皇后非常固执的摇了摇头,神色坚定:“陛下不起来,儿臣也不敢起来。” 李太后犹豫起来,她对这儿媳妇越发满意了,但要这么轻轻放过闯了大祸的儿子,又不愿意。 万历看着王皇后,心中不无感动,确实他一点儿都不喜欢这个冷冰冰的、了无生趣的皇后,但不得不承认,她在此时此刻完全尽到了身为妻子、身为皇后的本分。 李太后正在犹豫不决,一名小宦官脚步匆匆的进来通报:“元辅帝师张先生来了!” 冯保闻言面露喜色,张居正这位今世伊尹、当朝霍光的到来,无疑将决定万历的最终命运,如果要废帝的话,有太后懿旨再加上帝师首辅和司礼监一致通过,完全可以就在这慈宁宫中起草万历帝的退位诏书了! 潞王只有十二岁,比起日渐成熟,试图摆脱李太后、冯保和张居正的牵制,从此独断专行的万历,潞王更加年少,要是他登基,又会出现主少国疑的局面,那么李太后、小皇帝和内外臣工将不得不进一步倚赖这位冯大伴。 万历呢,听到张居正前来,他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很快就要尘埃落定,顿时身子摇晃一下,几乎软倒在地——不论他多么努力的学习帝王之术,不管他的地位多么至高无上,他毕竟只是个十八岁的年轻人。 张居正有禁中驰马的权力,他把那顶三十二人抬的大轿停在了午门外,骑上马迎着风雪赶到慈宁宫。 帝师首辅的神色严肃而沉稳,他一身燕服,头戴忠靖冠,显得庄重威严,在太监引领下,大步流星的走进了慈宁宫。 仍旧跪着的万历,见到这位严肃的老师,想到他的谆谆教诲,心中就既惭愧又惶恐,甚至在最后关头生起几分怨愤:你为什么来得这么快,难道你真想快点废了朕的帝位?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张居正山呼舞蹈,只不过场面令所有人都不自在,因为万历皇帝是跪在地上的。 “赐张先生座,”李太后吩咐宫女搬了椅子,递上茶水,然后迫不及待的问道:“来的路上,张先生可都知道了?” 张居正点点头,将颔下黝黑的胡须一捋:“陛下此事确实有错……” 完了!万历心中一片冰冷,仿佛有个魔鬼的声音在心底叫道:是的,他是你的老师,但他想废了你的皇位!帝师,你的弟弟潞王如果坐上皇位,他同样会是帝师,可你的弟弟只有十二岁,帝师的权势只会更大! 怨念像毒蛇一样,撕咬着万历的心。 孰料张居正话锋一转:“不过,教不严、师之惰,老臣既是陛下的老师,便必须对此事负责,请娘娘降罪吧!” 说着,这位帝师首辅就将燕服的袍角一掀,推金山倒玉柱拜伏于地。 难道张先生并不想废朕的皇位?万历不禁纳罕起来,照说幼弟潞王登基,肯定更听张先生的话呀,或者,他只是惺惺作态? 张居正到底是怎么想的,以万历的眼光还有些看不透…… 王皇后本来就跪在地上,这时候也抢着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冯保则装模做样,巴不得李太后快快下决心,把万历废了才好。 这不,太后失望之极,文臣首辅和内臣领班都在,正大光明的废帝呀! 正当众人你说我也说,大家伙儿吵成一片的时候,慈宁宫外马蹄声响,有***声道:“案情未明,陛下或许有冤,岂可妄下结论?” 什么人在替朕说话?万历心头激动难平,回头一看,只见秦林策马而来,直跑到慈宁宫台阶下面才把缰绳一带,那踏雪乌骓马嘶鸣着人立而起,然后前蹄重重落在地上,踏得积雪四散纷飞。 秦林骗腿跳下,迅速而不失沉稳的走进慈宁宫,一改过去的嬉皮笑脸,神色庄重无比。 “秦爱卿来得好!”万历心中大喜过望,很想告诉秦林:他们都说朕胡乱杀人,可朕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啊! “秦林一定有办法查明真相的,”李太后也很高兴,她信得过秦林,相信这个年轻人不会让自己失望。 张居正也暗自思忖:“这小子倒是正合适,不过帝王家事,胡乱掺合很危险啊,将来萱儿那里……” 唯独冯保悄悄朝秦林打手势,意思是叫他明白形势,不要自作主张。 不过众人奇怪,***派去召秦林入宫,怎么秦林来了,***却不见影子? 殊不知秦林马快,一路上听完案情介绍,他也不管什么禁中驰马的规矩,就骑着踏雪乌骓朝慈宁宫跑过来,把***远远甩在身后。 听了案情,来到慈宁宫之前,秦林就已经有了几分计较。 据***介绍,事情还得从昨夜说起。 万历不喜欢王皇后,年纪又轻,便有近侍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张鲸、孙德秀和乾清宫管事太监客用引诱作乐,近来张诚、张鲸被冯保劝诫,渐渐不敢肆意妄为,孙德秀和客用仍一如故我,仗着陛下信任,甚至对冯保也搞起了阳奉阴违的那套把戏。 昨夜孙德秀、客用又和万历一起,小衣窄袖、佩剑持刀在宫中游玩,只瞒着李太后一人而已。 众人在宫中曲流馆喝酒祛寒、欣赏歌舞,玩得不亦乐乎,万历大醉之下,又听孙德秀和客用背后说了冯保几句坏话,登时气愤起来,说“朕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大婚亲政已有两年,冯大伴凭什么老管着朕”? 万历酒品本来就不好,又被孙、客两位挑唆起来,登时顾不得许多,持着宝剑冲到冯保在宫内的住处,说要杀了冯保。 当夜冯保正好留宿宫中,听得皇帝口口声声要杀自己,他又伤心又愤恨,但毕竟不好和万历当面争执,就命人搬大石头把院子的门堵住,不让万历进来,预备第二天早晨去找李太后告状,请太后收拾这个做皇帝的儿子。 万历进不了门,在院子外面把冯保大骂一顿,吃了闭门羹的皇帝余怒未消,又率众跑回曲流馆喝酒、听歌。 这时候众人已经醉得很厉害了,又拿着刀剑,曲流馆歌舞的宫女便害怕起来,又不敢跑,只好接着唱歌跳舞。 哪晓得万历醉了不讲道德,让宫女们表演新鲜的歌舞,宫女们说表演不了,皇帝就勃然大怒,拿着剑要杀人。 太监们还有个把清醒的连忙劝解,最后万历恶作剧一样把两名宫女的头发割了,说是割发代首。 又胡闹一阵,众人沉沉睡去。 哪晓得第二天早晨睡醒,万历和太监们却非常惊讶的发现,那两名宫女倒在血泊之中,浑身冰凉,早已死去多时,旁边还扔着带血的御用宝剑! 万历吓得手忙脚乱,他知道母后是多么严格的要求自己,也知道出了这事不好面对帝师首辅张先生——虽然理论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也有一定限度的,皇帝真的胡乱杀人,譬如夏桀、商纣,那就是昏君、暴君、独夫、民贼,人人得而诛之! 万历九五之尊,当然不至于因为杀了两名宫女而赔命,但他绝对会被李太后狠狠惩治一番,在帝师张居正面前也不好过。 于是,知道闯了祸的皇帝就和近侍们商量,想把这件事瞒下来。 哪里瞒得下来?紫禁城里头到处都是冯保的小耳朵,下午的时候得知此事,他立马装出万分沉重的样子,屁颠屁颠的去找李太后告了状。 李太后的反应比冯保希望的还要严重,小户人家出身的太后娘娘,并不懂太高深的大道理,但她很清楚一条:酒醉之后胡乱杀人,那就是昏君,对不起列祖列宗! 太后是那么的爱这个儿子,把全副心血都倾注在他身上,以至于冷落了亲生女儿,对朱尧媖几乎不闻不问。 万历十岁登基,大婚之前的六年里,李太后每天四更起床,五更就到皇帝的寝宫叫他起床,亲自替他洗脸,整理衣服,送他上朝……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发觉儿子有可能是个昏君、暴君,李太后心中的伤痛简直莫可名状,这种爱之深责之切的心情到了极致,竟提到要废掉万历的皇位! 不过,虽然万历自己并不否认杀了人,但昨天晚上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李太后心中仍存着疑窦,所以在责罚儿子、派人通知张居正入宫的同时,她也派遣了宫中资格最老、从不拉帮结派的***,前去召秦林入宫。 审阴断阳秦长官,能查明曲流馆一夜的真相吗? 慈宁宫中的秦林,面对执掌大明朝最高权力的几位,并没有丝毫的畏缩,昂然禀道:“太后娘娘,恕臣直言不讳,案情未明之前陛下只是嫌疑而已,还没有查清事实,娘娘就妄下断言,对陛下施以责罚,微臣不敢苟同!” 慈宁宫的宫女太监闻言几乎吓死,有个宫女更是失手把宫灯打翻,毕竟连陛下、冯督公和张先生都对李太后恭恭敬敬的,你这人上来就说她妄下断言,还什么不敢苟同,天哪,你是天王老子? 唯独万历皇帝感动得眼泪哗哗的,心说朕都快被逼退位了,秦爱卿还这么力挺,不惜触怒母后,秦爱卿真是忠臣,天底下头一号的忠臣哪! ***还在后头,张诚、张鲸两个下了马,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刚进门就听到这句,莫说张鲸了,就是和秦林关系还好的张诚,都齐刷刷跳上来,指着他鼻子向太后表忠心:“秦将军出言不逊,犯了大不敬之罪,还不快快向娘娘谢罪?” 秦林才不谢罪呢,目光炯炯的盯着太后。 谁也没想到,李太后连半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倒是微微想了一会儿,点头道:“你说的有点道理,哀家行事确实太操切了。” 嗨,你干嘛呢?冯保急得直跺脚,昨天万历说要杀了他,就把冯督公气坏了,又担心皇帝年纪越大越不听自己的话,他巴不得快点废了万历,换上十二岁的潞王。 秦林则嘴角一撇,心头暗骂笨蛋,亏你在李娘娘身边干了这么久,难道还不懂她的心思?要是太后真的对陛下彻底失望,要是她已经下了废帝的决心,还用的着等这么久,还有必要把我叫来? 其实冯保也不是笨,而是关心则乱,昨晚皇帝拿着剑说要杀了他,可真把他吓坏了也气坏了,现在有李娘娘,有张相爷,皇帝还只是酒后发疯,搬块大石头堵住门就躲过去了,要是将来李娘娘没了,万历要朝他冯督公心口戳一剑,那时候一块石头还能挡住吗? 不管冯保怎么想,秦林朝上禀道:“所以微臣以为,应当先查明昨夜曲流馆命案的真相,然后再说其他的事情。” 冯保站在李娘娘身后,太后倒是没看见他的神色,径直道:“哀家就是为了此事才找秦将军来的,你是格象救驾的英雄,陛下信得过你,听说你和张先生和冯伴伴也有交情,大家都知道你审阴断阳,明察秋毫,哀家想把案子交给你来办。” 秦林会接下这起案子吗,他能不能查出真相? 万历眼巴巴的看着秦林,现在能指望的也就是这位大忠臣了,千万不要让朕失望啊! 忽然间只见秦林神色肃然,目运精光,好似那白帝城受刘先主托孤的诸葛亮,左手叉腰,一如那力保康王的岳武穆,踏前一步,颇有虽万千人吾往矣的气势,身形稳如松柏,又好像面圣直谏的包龙图,轻轻启口,斩钉截铁的吐出四个字:“微臣领旨!” 好啊!万历泪水都在眼眶子里打转,秦林的形象动作气势神态,简直就是古往今来的头号大忠臣嘛! “罢了,哀家今夜不睡,就等你查明案情,”李太后看了看跪着的儿子,恨铁不成钢的道:“都起来吧,要不是秦将军说案情未明,哀家就叫你跪上整夜!” “儿臣、儿臣,”万历嗫嚅着说不出话来,还是王皇后替他揉了揉跪疼了的膝盖,于是万历对王皇后越发感激,极为难得的冲她笑了笑。 李太后吩咐秦林,就以此前赐给他的玉佩,在宫中便宜行事。 秦林拿了办案之权,这就告辞出去,准备开始通宵查案的工作。 刚出慈宁宫,冯保从背后追上来,低声抱怨道:“秦林,你又要逞能!这件事完全没有必要查嘛,如果、如果咱们能够成功,你就是新一任的锦衣都督!” “冯督公,”秦林笑着摇了摇头,“你还没看明白吗?太后根本就没下决心废帝!” 灯光照耀不到之处,冯保脸色阴晴不定:“就算李娘娘只是一时气极,可只要咱们拿言语挤兑,把望子成龙的太后娘娘高高架起来,指不定她下不来台,就下懿旨废帝呢?” “帝师首辅张先生不会同意的,”秦林心头暗叹一声,像冯保以为万历乖乖跪在太后膝盖前面,就表示废帝像吃碗饭那么容易那么轻松加愉快? 且不提文官集团的反制,就算李太后加张居正,一个太后一个帝师联手,外带你冯督公,真的把皇帝废掉,新君上位又是十二岁的少年郎,主少国疑的局面,内有白莲教乘势而动,外有鞑靼各部虎视眈眈,到时候还指不定出什么乱子呢! 废帝,就算是废掉一个事实上还没有亲政的皇帝,那也是绝大的动荡局面,无论对整个国家,还是对张居正的改革新政,都是极其不利的。 见冯保还想要劝,秦林忽然奸笑起来:“冯督公,你说新帝登基,本官就是接刘守有的位置,可要是我查明案子别有内情、万历陛下今天不退位,你猜将来我会做到什么地步?” 小、兔、崽、子!冯保从嘴边憋出四个字,气得脸青面黑。 “喂,冯督公,”秦林叫住转身欲走的冯保:“我劝你等会儿回去,还是把戏演全套,就算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也要尽量演好,演到能拿小金人的地步,将来或可借此退步。” “用不着你假好心!”冯保挣脱秦林,自己转身走了,暗自一揣摩觉得秦林说的倒也有道理,虽然那什么小金人没听懂,但在皇帝和太后面前演好戏,不管皇帝退不退位,总是留点好印象吧。 ***年老、陆远志体胖,两人骑着马这时候才赶过来,见秦林从慈宁宫走出,便一起上前:“怎么样了?” “查案!”秦林把手一挥。 陆远志把手一摊,好嘛,这次办得好,查案查到皇帝头上啦! 538章 查到皇帝头上在线阅读 <!--t; 538章 查到皇帝头上 - 539章 可疑的碎发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39章 可疑的碎发 <!--go--> 539章 可疑的碎发 天色已晚,宫内各处点起灯球火把照耀如同白昼,尽管李太后下令所有人待在自己宫室不得外出一切照常,但是连李太后、万历、王皇后和张居正都等在慈宁宫,整个紫禁城自潞王以下、嫔妃、公主、太监和宫女,无数双眼睛盯着秦林的行踪,无数只耳朵打听着查案的进展。 今晚注定是紫禁城的不眠之夜。 秦林持李太后所赐玉佩便宜行事,都知监掌印张宏协助办案。 瞧了瞧这个头发如霜雪,满脸皱纹的老太监,秦林当然知道为什么派他老人家来,张宏不仅资格最老,而且与世无争,不牵涉到任何派系,与万历、王皇后和冯保都没有过多的瓜葛,派他来不仅是协助办案,还有见证监督的意思。 案发地点是在紫禁城西边的曲流馆,因人工开凿盘曲环绕的溪流而得名,饮宴时可以将酒杯放在小木船里,顺着溪水漂浮流动,谓之流杯传酒。 秦林过去的时候,门外站着许多御马监管领的禁军,又夹杂有锦衣卫士和宫中太监,这些禁军有的是冯保调来,有的听命于张宏、张鲸,互不统属,彼此都严加防范,气氛十分紧张。 孙怀仁也在这里,带着几位坤宁宫的守宫校尉和值殿太监把守在正门外,见秦林过来,他就双臂一张:“止步,奉皇后娘娘懿旨,谁也不许进去!” “我也有懿旨啊,”秦林也不废话,将太后赐予的玉佩一亮,笑道:“不过是奉太后懿旨查案!” 陆远志一直跟在秦林身后,张宏、张诚、张鲸这三位张公公随后鱼贯而入,孙怀仁和原本守在外面的几名太监、禁军武官也想进来,秦林伸手拦住,很拽的来了句:“命案现场,闲人免进!” 拽什么拽啊?孙怀仁和几个太监气得不行,又奈不何秦林,只好干瞪眼。 可真的进了现场,秦林就傻了眼:我靠,地上干净得连半颗灰尘都没有,哪里像是命案现场? “这是怎么回事?!”秦林指着地面,极为恼火的骂:“哪个蠢货把地面洗干净了?草,连柱子都擦过一遍,这人脑子进了水?” 张诚和张鲸互相看看,神情尴尬万分。 老太监张宏则笑眯眯的看了看秦林,不紧不慢的道:“是今天早晨陛下发现两名宫女的尸体,慌乱中下令清理现场的,看样子陛下并不希望被太后娘娘知道这事,可惜事与愿违啊。” 陆远志喉咙口咯的一声,看着自家长官,有种头疼欲裂的感觉。 原来是万历犯傻呀,秦林干笑两声,眼珠一转,故意大声道:“笨,陛下就是笨得很,要是有意隐瞒,随便找个借口栽赃不就行了?看看中宫王娘娘,都正大光明的杖毙好几位太监、宫女了,偏生到了陛下这里,就闹个醉酒杀人……啧啧啧,九五至尊要杀人,还用的着亲自动手?” 众人起初听秦林骂万历笨,还以为他狂妄之极、口无遮拦,听到后头才晓得明明是替陛下开脱,要是万历听到这番话,绝对敲着自己脑袋,懊悔不该处置失措啊。 张宏听到秦林提起王皇后杖毙太监宫女,神色忽地微微一动,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曲流馆主体部分的格局,靠南边是宫女歌舞表演用的舞池,靠北边是君臣宴饮、欣赏歌舞的座位,地上人工开挖的小溪曲曲折折流过,以供流水传杯之用,确实别有一番意趣。 现在整个曲流馆经过了比较彻底的清洗,廊柱、地面、墙面全都干干净净,除了一丝儿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简直看不出昨夜这里发生过命案。 秦林想要在现场取指纹、足迹,或者寻找血迹,那都是极其困难,甚至根本不可能了。 如果是后世,秦林可以利用鲁米诺来显示血迹,只要百万份之一的血迹就能让鲁米诺发出荧光,这种程度的现场清洗对法医来说根本无效,但现在是万历年间,他到哪儿去找鲁米诺? 秦林气得在肚子里再次问候了万历的母亲,李太后无辜中枪。 陆远志看看这一干二净的现场,也觉得一筹莫展,忽然把大腿一拍:“秦哥,凶器!凶器上应该能取到指纹!” “一般能想到清洗现场,就能想到清洗凶器吧,”秦林不报什么希望,还是探询的看了看张宏。 老太监一脸苦笑,拱拱手:“秦将军料事如神。” 秦林心中长叹一声,万历啊万历,有你这么坑爹的吗?自个儿把证据全毁掉,剩下全是对自己不利的,要是罪犯都这么笨,那就太好了。 只不过,这一次秦林不是要将万历定罪,而是想洗脱他的罪名呀!尽管万历自己都不敢坚决否认杀了人,但秦林从种种迹象推测,这件事背后一定有猫腻…… 现场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秦林扫视一圈将环境记在心里,就吩咐去验看尸体。 两具宫女的死尸就停在旁边院子的房间里,万历本想悄悄把尸首运出宫埋掉,不过还没成功就被冯保发现,报告给李太后,尸首也被严格看管起来。 天气本来就冷,停尸的房间就更显得阴冷森寒,两位宫女还穿着漂亮的霓裳舞服,只可惜生命的光彩已被死神带走,了无生趣的尸身僵卧于芦席上面,鲜活生动的面容变成了一片僵硬惨白,皮肤也失去了生命的光泽,变得苍白、失去弹性…… 她们俩的秀发都被割去很长一截,头顶只剩下不到半尺长的发丝,万历自己也承认因这两个宫女不会跳新鲜舞蹈,他就戏言“割发代首”,用剑割掉了她们的头发。 秦林以目示意,陆远志就毫不客气的把尸身衣服剥掉,点起明晃晃的宫灯,开始尸体检验。 嘶~人们倒抽一口凉气,刚才穿着衣服,血迹斑斑,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伤口,等到剥掉衣服,立马看得清清楚楚,只见尸体表面伤痕累累,横七竖八的剑痕,确实很像万历酒醉之后挥剑砍伤的。 真是这样吗?秦林微微一笑,没有得到确凿的证据,单看表面现象,往往会误入歧途呢。 此时尸僵已经发展到了高峰,陆远志脱尸身衣服的时候就发觉肢体僵硬无法搬动,一般来说死亡后三个小时尸僵陆续出现,十二个小时发展到全身,达到高峰阶段,然后就逐步缓解,目前是刚入夜不久,那么以尸僵判断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凌晨丑时前后。 胖子跟着秦林这么久,手法也熟练了,又翻看尸体的眼皮,检查眼结膜浑浊程度,将尸体翻过来,检查臀部、后背等低下位置的尸斑。 眼结膜浑浊程度和尸斑出现情况,都完全印证了死亡时间,确实是凌晨丑时左右。 再细细验看体表的伤痕,陆远志禀报道:“女尸一号,左手臂伤痕一处、脸上伤痕两处,右肩伤痕一处,都是利器挥砍所伤,致命伤则是左胸口刺伤,疑是利刃穿心而死; 女尸二号,右腕伤痕一处,胸腹间伤痕四道,皆是挥砍伤,致命伤是喉头刺伤一处,当是利刃刺喉而死。” 张宏的神色凝重起来,他得到消息之后并没有来停尸房看,此时见尸体伤痕累累,确实很像酒醉之人用剑挥砍乱刺杀死的。 张诚和张鲸更是一个劲儿的朝秦林打眼色,他俩是万历的亲信,如果真的到了万历逊位、潞王登基的地步,他俩从今往后都只好凉水配窝头,一辈子翻不了身。 “诸位稍安勿躁,”秦林把手摇了摇,问着陆远志:“那些非致命伤,有皮肉翻卷的现象吗?” 陆远志仔细检查一番,非常肯定的点点头:“有出血,有皮肉翻卷。” 一般来说,皮肉翻卷代表着生前伤,不过秦林摸了摸鼻子,“如果凶手先刺了致命伤,再趁受害者断气前后很短时间内伪造伤痕,同样会有皮肉翻卷等生活反应。” 人的濒死状态往往会持续几分钟,在这几分钟里下手,同样能造成生活反应。 陆远志却有点儿不服气,在他看来不仅伤口有生活反应,又指了指两位死者胳膊上的伤处:“秦哥,你不是说过,这种抵抗伤是判断受害状态的金标准吗?” “确实这几处伤口很像面对持剑凶徒时,两位手无寸铁的弱女子竭力抵挡造成的,不过为什么不能是伪造的呢?” 秦林说着就笑起来。 三位张公公都有些不解的看着秦林,这位秦将军审阴断阳,名气很大,但今天好像不怎么在状态啊,就算他们内心是偏帮万历的,也觉得秦林的说法有些强词夺理,不能让人信服,至少在李太后和冯保那里,就说不过去。 “胖子,你的观察力还有待锻炼加强啊!”秦林笑眯眯的走到尸体旁边,蹲下细细的检查,主要是翻开尸体喉头和心口的致命伤查看。 很快,秦林找到了东西,他拿起那细若游丝的玩意儿,放在灯光下请众人验看。 碎头发! 539章 可疑的碎发在线阅读 <!--t; 539章 可疑的碎发 - 540章 提审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40章 提审 <!--go--> 540章 提审 在两具女尸的致命伤口内,都发现了碎头发,其中一号左胸的伤口中较多,而二号咽喉的伤口里面头发较少。 “这、这能说明什么?”一老二少三位张公公都白愣着眼睛,不明所以。 唯独陆远志脸上肥肉一抖,赶紧蹲***翻看两具尸体体表的其他伤处,仔细检查之后,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飘了:“秦哥,两具女尸的其他伤处,要么没有碎头发,要么数量极少!” 就算***城府深沉,此时也禁不住奇怪:“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伤口里有头发?” “你笨蛋啊,”胖子指着伤口,口沫横飞的道:“这些头发是陛下前面割两名宫女头发,沾在宝剑上面的,先刺的伤口里面就被带进了头发,后刺的伤口里面头发少,或者根本没有。也就是说,两名宫女是先被刺到致命伤,在弥留之际又被划了许多剑,伪造成被醉酒之人舞剑乱砍的样子!” 说罢,胖子才想起这老太监是连冯保都要给他几分面子的老前辈,不禁把舌头一吐,讪笑道:“张公公,我可不是说你笨蛋……” ***倒是很高兴,没计较陆远志言语冒犯,而是学着他的样子,仔细的检查伤口。 秦林干脆双手扒开几处伤口,请***细看,然后又摸了摸尸体头顶剩下的头发,笑道:“看,擦了桂花油,怪不得粘那么多到剑锋上。” 万历虽然惊慌失措,做了破坏现场、销毁证据的蠢事,但之前他的行为却在无意中替自己留下了有力的证据。 人的头发实际上是相当坚韧的,万历所佩的宝剑也无法将青年宫女的大把头发一剑挥断,他要“割发代首”,就会拿着剑来回拖拉切割,这样就形成了许多细碎的断发。 两名宫女跳舞之前都化了妆,头发上擦着护发的桂花油,带着发油的断发就粘了许多在剑刃上。 凶手用这柄剑杀人,断发便被剑刃带进了死者的伤口内,先刺的伤口里面断发多,后刺的伤口里断发少,或者完全没有。 由此便可查知,行凶过程并非像表面上的“凶手乱刺——受害者抵挡、形成抵抗伤——凶手击中致命处,受害者毙命”,而是凶手先刺了致命伤,再用剑尖在濒死的受害者身上乱划,伪造出抵抗伤,嫁祸给万历。 伤口内的头发,便是铁证! ***听了秦林的解释,又亲眼看过伤口,想了想又道:“秦将军莫怪老奴多嘴,要是别人说陛下酒醉逞凶,杀掉两名宫女之后继续施暴,用剑尖在她们身上乱划,又该如何反驳呢?” 秦林笑起来:“陛下醉得很厉害,冯督公就是最好的证人。” ***恍然大悟,看秦林的神色又与前头不同了。 是人都知道万历平时有多怕冯大伴,每次冯保向他母后告状,万历就得挨批,结果昨夜醉得一塌糊涂,竟敢跑到冯保住处去撒酒疯,可想而知他醉得有多厉害。 醉成这个样子,连走路都偏偏倒倒了,还能手持利剑,将两名活蹦乱跳的宫女一个穿心、一个刺喉,像杀鸡一样干净利索的杀掉?难道万历是武林高手,还是练的醉剑? 而且,万历当时的醉态,冯保向李太后告状时还亲口说过,谁要不相信,去和冯督公对质吧! 单凭这一条,就能把万历的罪名洗脱七八成。 “接下来,咱们去找找另外几位当事人吧,”秦林挥挥手,眼睛眯了起来:“也许他们能提供更多的线索。” 昨夜参与曲流馆饮酒的太监,都被严加看管,就关在旁边一所宫室内,每人一个房间,由司礼监、御马监和东厂派员监押。 秦林挨个单独提审,首先审问的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孙德秀。 此人年纪三十多岁,司礼监内排名在张诚、张鲸之后,本来也是飞扬跋扈的大太监,可这时候就素服待罪,神情惶恐至极。 他也知道秦林这号人物,见面就喊冤叫屈:“秦将军,请你一定要禀明太后娘娘,陛下和咱们实在冤枉啊!昨天还没到二更天,大家都醉得一塌糊涂了,今天晨起,两具尸体就莫名其妙的摆在那里……” 秦林盘问一番,孙德秀基本上是一问三不知,说昨夜醉得太厉害,只模模糊糊记得万历用剑割宫女头发,再往后他就睡着了。 “那么早晨呢?”秦林看着对方的眼睛,字斟句酌的道:“你好好想想,是谁先发现的尸体,又是谁主张清洗现场的?” 孙德秀想了一会儿,早晨宿醉未醒,当时发现死尸又十分慌乱,发生的事情有些记不清楚了,半晌他才不是很肯定的说:“大概是温太吧,对是温太先声张起来,把大家都吵醒了,当时陛下也很惊慌,又是温太出主意,说要隐瞒这件事,唤人来清洗曲流馆。” 温太也是司礼监秉笔太监,白白净净的小个子,他这样告诉秦林:“对,是咱家先发现尸体的,劝陛下隐瞒,也是咱的主意,不关陛下的事!” 秦林稍一沉吟,***便插口问道:“人是你杀的?” “老祖宗,怎么可能呢?”温太苦笑着,坦然道:“老祖宗您也知道,咱做到司礼监秉笔,要整死两个宫女,不必用这种笨办法吧?唉~还真是运气不好啊……” ***这家伙说的确实不错,实际上司礼监秉笔这种身份要整死普通宫女,实在太容易不过了,王皇后相继杖毙七八个太监宫女,就说是手脚不干净、忤逆正宫娘娘就行了,哪儿像万历这次,不仅酒后杀人,还“亲自动手”,简直没有一点人君体面,也怪不得李太后要大动肝火。 秦林想了想,故意问道:“说不定你居心叵测,要嫁祸陛下呢?” 温太苦笑起来:“要问整个宫里谁最想陛下平平安安,咱家不说是第一个,也是排得进前十吧,二十九岁做到司礼监秉笔太监。秦将军不信,只要问张老祖宗就清楚,咱这样的不多。” ***点点头,温太就是靠向万历巴结献媚才爬到司礼监秉笔太监的位置上,或许宫中有人希望万历下台,可绝不包括他。 第三个在场的,是乾清宫管事太监孙海,他刚看见***就开始叫:“是我杀了人,不关陛下的事,要杀要刮冲我一个人来!” 众人听了齐齐精神一振,难道真是孙海干的好事儿? ***格外生气,走上去啪的一下给他重重来了记耳刮子:“混账!刚才你怎么不说?” “刚才、刚才我鬼迷心窍,想把这事儿赖掉,听说闹得连累陛下,我、我只好说出来了,”孙海哭丧着脸,抓着***袍角直扯:“求老祖宗去告诉太后娘娘,真是我杀的人,和陛下没有关系。” 张诚、张鲸互相看看,神色大为欢喜,就待把这好消息回报慈宁宫。 秦林却早已瞧出几分门道,揶揄的笑起来:“孙公公,既然是你杀的人,那么经过还记得清楚吗?” “记得,记得,”孙海绘声绘色的道:“两个小娘皮,我想找她们结对食,居然推三阻四,我都做到乾清宫管事太监,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还能不生气?” 太监和宫女做假夫妻,叫做对食,这也是明代宫中常有的事情,为这事儿争风吃醋的也不少,甚至有亲信太监和宫女闹出感情纠纷,嚷到皇帝面前要求调解的。 秦林一直点头,做出丝毫不怀疑的样子,忽然若无其事的问道:“原来是这样啊,你是怎么用剑杀死两名宫女的?” “当然是用陛下那柄宝剑啰,”孙海脸上做出狠巴巴的神色,厉声道:“我拿剑砍她们,两个小娘皮拼命抵挡,我左划一剑,右砍一剑,戳伤了好几处,最后终于被我刺中咽喉、心窝,哈哈,总算出了口恶气!” 说着孙海装着装着就装不下去了,脸色变得困惑起来,因为司礼监二张已经哭笑不得,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坨屎。 ***也嘴角直抽,气得又给了他一巴掌:“笨蛋,刚才秦将军查出来,两名宫女是先被刺了咽喉、心口,别处剑伤是后来才被划的!” 我、我……孙海嗫嚅半天,最后一梗脖子:“是我记错了,实是先刺了要害,后来记恨她俩,又朝她们身上划了好几剑。” 所有的人都以手加额,孙海为了替万历顶罪,真是什么都不顾了啊。 说来也是,如果万历真的被废,他们这几个当事人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倒不如拼着自己一个,把皇帝解脱出来,就算抵命,万历将来也不会亏待他的家人吧! 秦林把孙海的肩膀拍了拍:“老兄,想替陛下洗脱干净,就请实话实说,提供尽可能多的线索,而不是像你这样胡说八道,自以为可以帮到陛下,殊不知你这样胡乱往自己身上扯,在慈圣太后娘娘看来,越发坐实是陛下杀人呢!” 啊?孙海吓了一跳,仔细想想秦林说的有道理,赶紧摇着手道:“秦将军、老祖宗,刚才确实是胡说的,想替陛下把罪名顶下来。实际上昨夜我睡得迷迷糊糊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张老祖宗,您老人家很清楚,我是从东宫就一直跟着陛下的,我不喝不赌不缺钱,为啥要干出这码事?” 孙海是万历在襁褓之中就开始照顾他的太监,可以说有万历一天,就有孙海的一天,他要干出嫁祸这事儿,除非脑袋抽风,相反,他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保下万历。 “这样就对了嘛,”秦林鼓励的点点头,“只有实话实说,才能尽可能的帮到陛下。” 问孙海具体情况,他同样茫然不知,不过他提供了一个新情况。 睁着眼睛,小心翼翼的看看左右,孙海神神叨叨的道:“老祖宗,秦将军,本来我是不想说的,不过天地君亲师,忠君也顾不得朋友之义了,好叫你们晓得,其实客用那家伙喝酒不老实,从来都是喝一半洒一半,这次指不定只有他没醉死,你们多盘问盘问他,可能会有线索。” 客用和孙海一样,都是乾清宫管事太监,生得尖嘴猴腮,也是穿着待罪的素服,孤零零的关在单独的房间里,外面许多看守。 “你们怎么知道咱家喝酒耍诈?”客用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忽然一拳头捶在墙上:“一定是孙海那家伙出卖我,只有他知道我喝酒会把酒泼一半在胸口!” “这倒是个好办法,”秦林点点头:“胸口被酒淋湿,既显得浑身酒气冲天,又没有真的喝下肚。” 客用闻言有几分得意,接着就气愤起来:“哼,孙海居然出卖朋友,好,咱也忠字当头!是,昨天我没真的醉死,迷迷糊糊听到有女人喊孙公公,怕连累孙海我才没说出来……” 正如孙海的说法,客用酒醉程度最轻,万历和另外三名太监都醉得不省人事,只有他还保持着一点儿模模糊糊的知觉,酒醉躺在地上,不知什么时候隐约听到有宫女叫了声孙公公。 当然,他也醉得很厉害,秦林追问他能不能确定是“孙”公公,客用立刻就疑惑起来,觉得申公公、温公公都有可能。 “怎么不早说?”***气得不轻,想要揍客用。 “我想、我想……”客用低着头,不敢回答。 张鲸忽然冷笑起来:“一定是你和孙海交好,怕牵连他头上,想把这件事瞒下来,推到陛下头上吧!” “我没那么想!”客用梗着脖子辩道:“我只是觉得陛下杀了两个宫女不算什么大事儿,可要是牵扯到孙海,他就要倒大霉,所以才……” 哼!***气得脸色铁青,将袖子一挥。 秦林见客用这里问不出什么了,就拉了拉***,率众人走出了房间。 四个当事人的讯问结果十分有趣,孙德秀和温太都没问出实质性的东西,孙海先想替万历顶罪,接着又说客用喝酒耍诈醉的程度比较轻,客用却说曾听宫女喊孙公公,或者申公公等类似的称呼。 540章 提审在线阅读 <!--t; 540章 提审 - 541章 案情重演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41章 案情重演 <!--go--> 541章 案情重演 “着,就是孙海做的案子!”陆远志把大腿一拍,兴奋的道:“他早怀疑客用并没有真醉,害怕咱们从客用嘴里掏出实情,便来了个欲擒故纵,故意抢先摆出副要替陛下顶罪的架势,然后再告诉我们客用喝酒耍诈,试图转移目标!” 张宏闻言略作沉吟,微微点了点头,虽然客用并不能肯定听到的是孙公公还是温公公,但四个太监里面确实孙海的行为最可疑。 “的确有点可疑,我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劲儿……”秦林挠了挠头皮,灵感的火花似乎被什么东西塞住了,左冲右突却不得而出。 想了想,现在现场已经被彻底清洗了,就剩下两具女尸,偏偏四名太监的身高都和万历差不多,想凭伤口角度来划定凶手也是不可能的。 又把凶器取来,是一柄十分华贵的金龙宝剑,可惜上面的指纹、血迹,通通被洗得干干净净,秦林看了之后只能徒呼奈何。 现场、尸首、凶器、当事人……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秦林忽然把手一拍,大笑道:“血衣,对了血衣在哪儿?有了血衣,就可以做现场还原!” 方才那四名人犯都穿着待罪的素服,那么他们必然把血衣脱了下来,那些学医放在什么地方呢? 好在这件事早就由东厂和宫内禁军在调查了,秦林一提出来,立刻就从四名太监口中问到了情况,原来他们派人把血衣弄去烧掉,却被东厂的人拦住,现在血衣就放在东厂控制之下。 秦林持太后钦赐玉佩办案,东厂诸位档头不敢阻拦,不一会儿就将血衣取到。 真是天幸! 秦林以手加额,心说万历啊万历,你虽然笨,运气倒是挺好的。 立刻将四名太监从囚室押出,秦林厉声道:“不准说话,不准串供,否则本官把你们一个个通通处死!现在,把各自的血衣穿在身上,跟我回曲流馆!” 孙德秀、温太、孙海、客用四人无可奈何,只好听命将血衣传回身上,看看这衣服上血迹斑斑,他们脸色都有些发白。 最后还剩了一套玄色暗金绣团龙小衫,秦林怒道:“怎么剩下一套,还有哪个混账没穿?” “是、是陛下的”,四名太监弱弱的回答。 一众御马监太监、锦衣校尉和金吾卫禁军全都瞠目结舌,像秦将军这么又凶又狠、肆无忌惮的家伙,实在是少见得很哪。 “原来是陛下的呀,”秦林笑着摸了摸鼻子,心说倒把这茬儿给忘了。 他在众位太监、校尉中看了一圈,最后将一个矮胖矮胖的小太监指了指:“你,过来,把这套衣服穿在身上。” “奴婢不敢,奴婢万万不敢穿皇爷的衣服,”那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几乎哭出来了。 “不穿?”秦林凶神恶煞的吼道:“你只是下面小头被割了,信不信老子马上把你上面的大头也割掉?” 太监们全都打了个哆嗦,秦将军这地图炮放的,一大片人集体中枪。 小太监无奈,只好抖抖索索的把万历的衣服穿在身上,他身材和万历相近,倒也很合身,只是看看身上血迹斑斓,小太监瘪着嘴,想哭又不敢哭。 秦林带着众人走回曲流馆,守在馆前的众人看见一众太监穿着血衣,尽皆惊诧莫名,不晓得秦林要搞什么鬼。 “来人啊,把两名死者的衣服也拿出来,”秦林一声令下,又带着人往旁边另外一座宫室里闯。 好几个宫女倚在门口看热闹,见秦林凶巴巴的闯进来,吓得往房间里夺,秦林却不管那么多,指挥禁军冲进去,把宫女都揪出来。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宫女们可怜兮兮的哭着,不知道这位锦衣将军要干什么坏事儿。 秦林挨个打量,看看这个,摇摇头说太瘦了,看看那个,说稍微高了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选美呢。 在可怜的宫女们心目中,丫简直就是冲进女儿国的活土匪啊! “你、你,出来!”秦林选中了两人:“把血衣穿上!” 啊?被选中的两名宫女面面相觑,迟疑着不挪窝。 “是不是要本将军替你们穿啊?”秦林坏笑着,做出要扑上去的样子。 呸,色狼!宫女没法,只好拿起血衣回房间,不一会儿就换上了,浑身血迹斑斑的走出来。 这下子人齐全了,秦林就带着众人走进曲流馆案发现场。 “孙德秀、温太、孙海、客用,你们回忆早晨各自躺的位置,然后都给我躺下!”秦林吩咐道。 孙德秀等人起初还稍微有点犹豫,倒是张宏提醒他们:“猴崽子们,想快些儿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就按秦将军说的办。” 四名太监不再犹豫,立刻开始回忆早晨的情况。 孙德秀首先躺在了偏左一点儿的位置,然后对温太说:“老温,我记得你是和我交叉躺着,你的腿压在我身上,压得我早晨起来半边身子发麻。” “不错,”温太点点头,也就斜斜躺在孙德秀身边,翘起一只脚搁在他腰间。 孙海和客用就没这么和谐了。 这边孙海刚躺在溪流旁边,客用就皱眉道:“老孙,我记得早上起来的时候,你要稍微往左一点儿。” “放屁,你哪只眼睛看见的?”孙海怒道:“我明明就是睡在这里的,因为我喝酒喝太多,嘴里渴得很,记得睡着前伸手在溪水里捞水喝,这么一伸手就捞到了,你看!” 客用在稍远一点儿的位置躺下,嘟哝道:“早晨你最后起来,是温太大叫大嚷吵醒的,那时候你就躺得靠里边一些嘛。” 秦林听了这话,若有所思。 四名太监各就各位,扮演万历皇帝的小太监和扮演死者的两名宫女也躺在了各自的位置。 现在,现场重建完成! 虽然地上的血迹已经洗得干干净净,但各人的血衣上留下了各种各样的血迹形态,固然没有地面和墙面血迹,导致血迹形态不完整,可对于秦林来说,帮助已经很大! 看着这些血迹,秦林开始了案情重演。 首先,因为前面从伤口内的断发,确定死者是被直接刺中致命部位而死的,那么她们倒伏的位置可以认定为没有被移动过。 检查尸僵位于两具女尸的臀部、背部等处,也证明当时尸体是仰面朝天而卧的。 秦林看了看现场各人躺的位置,记下来之后,让所有人都换上白色的衣服。 陆远志则取来一些红色的颜料兑在水里,充当血液。 “我们首先假定是陛下杀的人,”秦林说着,见三位张公公神色不太好看,便笑道:“假定而已,好吧,现在开始。根据两具女尸血衣上的血迹有从头胸部朝腹部流淌的现象,判断当时她们的姿态应该为站立位,请两位宫女姐妹站起来。” 于是两位宫女听命起身,然后秦林命扮演万历的小太监上前,持剑模拟刺杀的动作。 “诸位请看,剑刃刺破心脏和颈部大血管,都会产生喷溅状的血迹,这种血迹应该是这样的,”秦林说着,朝陆远志使个眼色。 胖子含了一嘴颜料水,先从女尸一号心脏高度,噗的一声朝小太监身上喷去,再从女尸二号咽喉部位的高度,又朝小太监喷了口颜料水。 只见此时小太监浑身血迹斑斑,好生吓人,陆远志喷出的颜料也有不少喷到了四名太监身上,白色的衣服沾上红色的颜料,格外明显。 偏偏秦林又恶趣味,脸上摆了副凶神恶煞的造型,把两名宫女吓得够呛,偏偏不得命令,一点儿都不敢动,站在那里瑟瑟发抖。 这时候秦林命两名宫女倒在地下,接着让陆远志把剑锋沾上颜料水,挥动宝剑模拟后来的那几下劈砍。 只见宝剑带着“血水”乱甩,又弄了不少在四名太监身上。 “咔!”秦林做了个停机的动作,示意停下案情重演,然后示意四名太监站起来,各自展开自己的血衣。 果不其然,他们现在的白色衣服上沾着的红色颜料水,和原来所穿血衣上的血迹基本一致,虽然或多或少有些差异,但喷溅状、抽甩状、滴落状各种血迹的类型和大致范围没有差别,证明案情重演是基本成功的。 最后秦林指着小太监道:“诸位请看,他身上的颜料,和陛下那件血衣,有什么区别?” 胖子放下颜料,抖开万历的衣服,展示给众人看。 呀!众人全都失声惊呼。 却见小太监身上以喷溅状的血迹为主,一团一团的星星点点,间或有滴落和抽甩状血迹;而万历原本那件血衣,虽然也有许多血迹,却是一塌糊涂,血糊淋当的沾在身上,不少地方看起来就像是淋上去的。 “既然是站着杀人,怎么会有以这些淋滴状的血迹为主呢?”秦林笑着,将手做了个动作:“很明显,只有从上往下浇,才会形成这样的血迹。” 要形成这种血迹,除非被杀之人悬挂在空中,杀人者位于正下方,一剑刺出,鲜血从上面淋下来。 而这种情况,简直匪夷所思,或者说根本就不可能。 换句话说,万历根本就没有杀人,是别人杀死两名宫女之后,提着尸体,将鲜血淋在他身上! 现场还原、案情重演,以铁一般的事实证明,万历是无辜的! “两位小张公公,现在你们可以去慈宁宫禀报太后了,”秦林笑着道:“微臣以确凿无疑的证据证明,陛下是被人有意陷害的。” 张诚和张鲸大喜过望,他俩还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现在去禀报好消息,无疑将会让他们在李太后和万历帝心目中大大加分吧。 张宏则神色不变,一张脸上古井不波。 临走前,张诚附到秦林耳边,低声道:“咱这位老祖宗忠心耿耿、两袖清风,从不拉帮结派,秦老弟千万不要对他有什么成见。” 秦林点点头,不必张诚提醒,他也看出来了。 单单证明万历不是凶手,只是案件侦破的一半,要大获全胜,还得找出那个隐藏在幕后的真凶! 到底是谁嫁祸于万历呢? 秦林又让四名太监和两名宫女躺下,扮演万历的小太监也躺回地上,对比着现场用红色颜料水模拟的血迹,他沿着案情重演时凶手的动作,亲自把当时的案情又推演了一遍。 不知凶手用什么办法进入曲流馆,首先两名宫女站在这里,咦,她们为什么会回到一群醉猫待的位置,而不是站在舞池中或者在旁边的椅子上休息?是那个未知的凶手,逼迫她们的吗? 暂时不去管这件事,然后我们来看凶手的刺杀过程,先这样一剑刺死女尸一号,再这样一剑刺死女尸二号。 接着,在两名宫女身上划拉几剑,再提着两具女尸,把血液浇在万历身上,伪造出万历酒后杀人的假象。 最后,来人直接回去,不,他应该会…… 秦林笑了,他明白为什么孙海会与客用争执了。 孙海之所以说睡之前能伸手就捞到溪水解渴,客用却坚持说醒来之后看见孙海躺的位置离溪水还有段距离,原因就在于此。 凶手挪动了醉后昏死的客用! 原因、原因、原因!他为什么要挪动孙海?很简单,孙海的位置最靠近那条小溪,从万历身边走过去,是最近的位置,比跨过其他几人更方便。 不过,没有必要的话,何必干这件事呢?难道还有别的因素吗? 头发,那些割掉的头发,还有那只载运酒杯的小木虫,秦林在整个曲流馆都没有看见。 秦林便问四名太监:“你们早晨醒过来,有没有看见那只运载酒杯,流水传杯的工具?还有死者的头发,被割掉那么多,都清理掉了吗?” 四名太监面面相觑,回想了一会儿,都困惑的道:“没有啊,头发,头发好像是直接扔进水里了吧,至于那只小船,谁还记得?只是个很小的、像个水瓢的玩意儿。” “对了,我记得那东西好像在我身边,”孙海补充道:“至少在睡之前是这样的,我不记得把它放在哪里了……” “应该在这里,”秦林笑起来,指了指孙海的背后。 他身上沾的血迹主要在背部和左侧,证明行凶杀人时他是朝右侧握着,背对凶手的,但他背部的血迹,靠下一点儿,有比巴掌略大的位置是个空白。 秦林不说则已,一说众人便发觉,那个位置确实很像被小船挡住的。 难道凶手拿过那小船?他这样做是为什么呢? “足迹,带血的足迹,”秦林解释道:“凶手为了嫁祸于陛下,提着流血的尸体走来走去,必然踩到血,而我们知道,东厂高手能从血脚印找到真凶。于是他完成杀人嫁祸的工作之后,不仅清理掉地面的血脚印,还在溪水边洗去了脚底的血迹,而那只像个水瓢的小船,就被他用来舀水洗鞋底,以及冲洗地面有血脚印的位置,最后扔掉了。” 怪不得!四名太监都叫起来,他们早晨起来确实发现地面有水渍,不过昨天玩得很疯,有人把溪水到处乱泼,加上两具女尸摆在那里,便没有细想。 本来现场已经被他们自己毁灭了,没想到秦林还是以血衣为基础,进行现场重建和案情推演,竟然将整个案发过程全都推导出来,还查到了四名太监忽略到的东西! 审阴断阳四字,岂是浪得虚名! 不过,那小船还能找到吗?张宏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忧的道:“秦将军,这小溪直通御河,而御河又通往外面大河,如果案发时那小船就被顺水冲走,现在已经有九个时辰……” 秦林微微一笑:“陛下洪福齐天,本官必能找到那小船。” 但愿如此吧,张宏有些不相信,算时间那小船都不知道漂到哪里去了。 东厂、禁军大批人马出动,出乎张宏的意料,小船竟然就在御河往外的铁闸口找到了。 “怎么可能?”张宏吃惊非小,那小船只比巴掌稍大,御河铁闸的铁栅栏却宽得多,应该冲出去了呀。 几名金吾卫的官校狂奔而来,按照秦林之前的吩咐,用布包着小船拿来,没有用手去碰。 秦林笑着命令他们把布解开,张宏和其他的太监齐齐倒抽一口冷气:只见小小的木船上缠着大把大把的头发,那一把把头发将船只纠缠起来,便如鬼魂的怨念,永远不肯放弃! “如果说这是鬼魂的怨念,我还真不敢否认啊!”秦林喃喃的叹息着。 就是万历之前割掉两名女子的头发,并且随手把头发扔在溪流里面,这些头发顺水漂下,却仍然纠结成团。 后来凶手用木船洗了鞋底和地面血迹,也将这玩意儿扔进小溪让它顺水飘走,反正小小一只木船很不起眼,漂在水面上就和普通垃圾一样,谁会想到它曾经是协助犯罪的工具? 孰料木船被此前漂在水里的大把头发缠住,最后缠在御河出宫的铁栅栏上面。 头发虽被割去,却在主人死后,替主人复仇! 541章 案情重演在线阅读 <!--t; 541章 案情重演 - 542章 捷报频传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42章 捷报频传 <!--go--> 542章 捷报频传 秦林在紫禁城连夜侦办案件,每当侦破工作有了新的进展,便有人忙不迭的报往慈宁宫。 慈圣李太后、当今九五至尊万历皇帝、六宫之主王皇后、帝师首辅张居正和内监首领冯保,这些大明朝最有权势的人,全都等在慈宁宫中,等待着秦林的回复。 他能够查明案情,让各方心服口服吗? 宫女已经奉上了三遍参茶,慈圣李太后,虽然倦容满面仍竭力支撑,万历是皇帝,也是她的嫡亲儿子,她必须弄清楚自己的儿子究竟是不是昏君、暴君。 万历则苦恼不已,他酒品的确不好,昨夜发生的事情,现在竟然丁点儿都回忆不起来,任凭他绞尽脑汁,脑海中依旧一片空白。 多亏王皇后时不时向丈夫投去鼓励、信任的目光,万历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些,随后隐隐对王皇后生出几分愧疚,暗暗决定将来要对自己的皇后更好一点。 冯保则违心的帮万历说了几句好话,李太后眼角的皱纹稍稍舒展了些。 冯督公对李太后万分熟悉,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心下暗道秦林这厮虽然可恶,对形势的判断倒是极准。 就算万历真的是个昏君,李太后自己骂儿子罚儿子是一回事,别人出言指责又是另外一回事…… 冯保最后悄悄看了看自己的同盟张居正,帝师首辅那富有威严的神情,便如他的心机一般深不可测,只见他炯炯有神的双目望着殿外,整个人和塑像一样,不知是在沉思大明朝的前途,还是盘算此案对新政改革大业的利弊得失? 殿外天色浓黑如墨,彤云密布的天空连一丝儿星光都看不到,纷纷扬扬的雪花飘飞,整个紫禁城各宫室殿宇点起的灯笼,火光显得分外黯淡,往日照耀如同白昼的大宫灯,似乎只能照亮周围几尺远近的地方,再远一些光线便被黑暗吞噬…… 正在众人心中焦躁之时,急促的脚步声叫人心气儿为之一振,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把视线转向脚步声响的方向。 孙怀仁从殿外疾步奔来,满脸喜气洋洋,喘着粗气大声禀道:“有进展了!秦将军有进展了!” 万历心中忐忑,待要问时,李太后已抢在了前面,她身子前倾,声音带着几丝焦灼:“怎么样?免礼,快说!” 孙怀仁绘声绘色的道:“启禀太后娘娘,秦将军在两名宫女的致命伤口里面找到了碎头发,尸身其他伤口却没有,那些碎头发是陛下之前用剑割掉她们头发时粘在剑锋上的,这就证明了凶手是先用剑杀死两名宫女,其后才在她们身上乱划几剑,这样做很有可能是意图嫁祸陛下!” 原来是这样!李太后神色和缓了许多,后背终于靠回了椅背。 万历也大大的松了口气,虽然还不能彻底洗脱,但也大大减轻了嫌疑吧。 “秦将军还说……”孙怀仁看了看冯保,吞吞吐吐的。 李太后诧异,挥挥手道:“当着哀家的面,有什么你但说无妨。” 孙怀仁终于直言不讳:“秦将军说,如果冯公公愿意的话,就是陛下最好的证人,昨夜陛下先去冯公公住处搅扰,之后才在曲流馆出事,陛下到底醉成什么样子,冯公公最清楚。这两位宫女都是被一剑命中要害而死,如果陛下醉得确实很厉害,那么就更不可能动手杀人了。” 刷刷刷,顿时好几道目光尽皆投到冯保的脸上,是个人都得想:对啊,万历拿着剑说要杀冯保,结果回曲流馆就出了事儿,既然秦林特意提到,难道是冯督公…… 李太后端起参茶喝了一口,慢慢的道:“冯老伴,你当时看见陛下醉成什么样子了?” 冯保这会儿真把秦林恨得牙痒痒,没奈何,为了洗脱自己只好大声道:“启禀娘娘,老奴昨夜见陛下持剑而来,脚步踉跄、身子偏偏倒倒,已经醉得很厉害,看样子是绝不可能两剑都刺入要害,杀死两名宫女的。” 此言一出,万历大大的松了口气,他实在有些怕这位冯大伴,昨夜拿剑说要杀了冯保,其实全是酒壮人胆,后来回想又暗暗害怕起来。 最开始的时候,冯保就是口口声声朝母后告状,表面上像是替他开脱,其实口是心非,万历又不是傻子,当然听得出来。 之后冯保出去一趟,口气就变了些,不像开始那么挑拨了。 直到现在,冯保亲口承认万历醉得厉害,不大可能那么干净利索的杀死宫女,万历终于放下了心。 “冯督公倒是说了次实话,”王皇后冲着丈夫低低的笑道。 “他巴不得朕逊位才好呢,”万历愤愤不平的撇撇嘴,又低声说:“你以为冯大伴是好心替朕开脱?还不是秦爱卿找到了铁证,他不得不顺水推舟。” 好嘛,在此时此刻的万历皇帝心目中,是有功尽属于秦爱卿,有过则归咎冯大伴,可怜的冯保中枪中得千疮百孔。 王皇后闻言却皱了皱眉:“陛下就这么信得过秦将军?” 万历笑笑,赤手格象、只身救驾的秦将军,天字第一号忠臣哪! 唯独张居正始终一言不发,他身形本就高大,即使坐在椅子上,也有种渊停岳峙的气势。 见冯保脸色难看,张居正将颔下黑须轻轻一捋,丹凤眼微微挑起,朝他使了个眼色。 不知怎的,本来方寸已乱的冯保,察觉到帝师首辅的意思,顿时心也不乱蹦了、太阳穴也不突突直跳了,渐渐平静下来。 匆忙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张诚和张鲸联袂而来。 “陛下,陛下呀!”张诚还隔着老远,就涕泪交流,做出副喜极而泣的样子:“秦将军找到血衣,搞了啥现场复原、案情重演,已经证明两名宫女并非陛下所杀了!” 张鲸一看,我靠,张诚这小子装得厉害,便也把衣袖往上一举,哭得那叫个“梨花带雨”,抽噎道:“皇爷,奴婢、奴婢方才几乎吓死,幸好秦将军替皇爷洗脱冤枉,否则主辱臣死,皇爷有事,奴婢怎么活得下去?” 李太后不查觉,还以为他俩真情流露呢,点点头道,“你们两个倒也忠心,哀家没看错人。” 冯保真是哭笑不得,张诚、张鲸这两个家伙,离“忠”字恐怕还差着十万八千里,挨着“奸”字倒是只有咫尺相隔。 张诚和张鲸两个急于邀宠,将秦林利用血衣,又找来身材相近的太监、宫女,搞现场复原和案情重演的经过,争先恐后的说了一遍。 待听到万历所穿血衣与案情重演后得到的血衣,血迹形态和位置都大有不同,万历激动得站起来,捏着拳头一挥:“就说了朕没有杀人,还是秦将军审阴断阳,替朕把案情查清楚了!” 李太后面露喜色,却仍是重重哼了一声:“陛下,你虽没有杀人,难道饮酒大醉,深夜仗剑搅闹,就是应该的?” 万历苦着脸坐回椅子,垂着脑袋不敢吭声。 张居正忽然睁开丹凤眼,朗声道:“教不严、师之惰,老臣也有责任。” “张先生的确有责任,”李太后顿了顿,又道:“所以陛下的罪己诏,就罚张先生来起草。” 啊,还要下罪己诏?万历一听,真是精气神都矮了半截,正待争辩,嘴唇嗫嚅几下,终究不敢违逆母后的意思。 “奴婢、奴婢……”孙怀仁看了看诸位主子的脸色,吞吞吐吐的道:“奴婢以为,罪己诏可以押后再议,现在关键要查清楚谁是杀死宫女,陷害陛下的罪魁祸首。” 对呀,这话说到君臣心坎上了,到底是谁胆大包天,敢在紫禁城中、皇帝跟前,犯下如此凶案? 动机,无疑是怀疑的起点。 如果万历逊位,对谁最有利? 表面上看,是有极大可能继位的潞王,他是万历皇帝一母同胞的弟弟,同样是先皇隆庆帝的儿子。 但是,且不说潞王与万历感情极好,兄友弟恭,单单是年龄就不大可能——潞王今年刚满十二岁,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布下如此阴谋? 除开潞王,接下来的获益者就是张居正和冯保,不过张居正身在宫外,控制着内阁、六部和御史言官,可他的手还不至于伸到紫禁城内。 剩下嫌疑最大的怀疑对象,就只有冯保冯督公了,毕竟陛下去了他门口喊打喊杀,回来就出了事儿,怎么都洗脱不了冯保嫁祸的嫌疑啊! 顿时冯保心头打起鼓来,他是内廷总管还兼着提督东厂,杀宫女陷害万历这件事,他既有动机又有能力,要是查不出真凶,还真成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先前冯保希望秦林破不了案子,让李太后对儿子失望至极,自己和张居正配合起来,玩一出废长立幼的大戏;可这会儿他是心头求遍了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元始天尊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满天神佛,只求秦林能快点破案,把那嫁祸于人的王八蛋快快揪出来。 奶奶的,找到那家伙,不叫他尝遍东厂天罡数的六六三十六套酷刑,老子冯保冯字倒着写! 幸好,帝师首辅张居正再次向冯保投来支持的目光,严厉而坚定,好歹让冯保的心情平静了一些。 终于,脚步声第三次响起,有一行人提着灯笼匆匆赶来。 前两次都是秦林查案有了突破,这一次又会带来新的惊喜吗? 来的是秦林本人,他手上托着软布,包着不知什么东西,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所吸引,以至于旁边本来也是内廷一号重要人物的张宏,头一次被完全的无视了,孙德秀等昨夜涉案的四名太监更是没人搭理。 “启禀陛下、皇太后,”秦林笑盈盈的走进慈宁宫正殿:“微臣已经找到凶手遗落之物。” 什么东西,难道是真凶身上的玉佩啊、首饰之类的?那倒是一查就知道是谁的东西,从而追查出真凶。 秦林将软布揭开,却见里面是一只小巧玲珑的木船。 “这、这不是曲流馆流杯传酒的小船吗?”万历惊讶的道:“朕昨晚还玩过它,用它漂在溪水里传杯子呢,秦爱卿,这并不是凶手的东西。” 这时候还没有指纹识别技术,现场发现的证据,只能通过识别属于某个人,而找到此人头上,譬如死者扯掉凶手前襟的一颗扣子抓在掌心,如果扣子比较独特,便顺着这条线索去找凶手,但是像小船这种无主之物,就对破案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秦林观察着孙怀仁,发现自己拿着布包来的时候,他神色有几分慌乱,待看见布包里面是只小船,却又镇定下来。 哼,你以为我只有这点本事? 当着李太后、万历、张首辅等大佬,秦林侃侃而谈:“人的指纹是独一无二的,人手摸过哪里,哪里就会留下指印,微臣就能让指纹显影,查知真凶。” 审阴断阳秦长官的名气不是盖的,虽然此前都没听说这种方法,但秦林既然说了,从李太后开始就没人会表示怀疑。 唯独孙怀仁在王皇后耳边低低的说了两句,王皇后便发问道:“秦将军说你能识别是谁的指印,但这从来就没有听说过,你能不能证明给太后娘娘看一看?” 李太后闻言点点头,毕竟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办法,要靠它来查证真凶,不得不先证明这种技术是否有效。 “很简单,”秦林环视在慈宁宫的诸位大佬,“这里有五根红漆大柱子,下官先出去,请太后娘娘、陛下、皇后娘娘、张首辅和冯督公各挑一根柱子,在五尺高的位置各摸一下,然后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在椅子扶手上摸一下,待会儿下官进来,检查指印,就能说出谁摸了哪根柱子。” 这个办法够新奇,李太后还没答应,万历就兴致勃勃的抢着同意:“秦将军说得有理,就这样吧,你快出去,我们来摸柱子。” “微臣遵旨,”秦林说着就转身走出了殿外,背朝着殿上站着。 542章 捷报频传在线阅读 <!--t; 542章 捷报频传 - 543章 弑君?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43章 弑君? <!--go--> 543章 弑君? 见秦林胸有成竹的样子,孙怀仁心中狐疑起来,想了想,附到王皇后耳边嘀咕两句。 王皇后听了轻轻点头,此时李太后、万历等人都已经摸过了柱子,她便走到左边第一根红漆大柱子底下,袍袖挥起、伸手轻拂。 众人归座之后,李太后吩咐传秦林再次进殿。 秦林早已从陆远志抱着的生牛皮包中取出了工具,这就拿着指纹刷和银粉,笑盈盈的走上殿中。 本来说好让大家各在椅子扶手上摸一下,好作为指纹鉴定的基准,可他看见张居正端着碗热茶啜饮,就灵机一动改了主意,走上去指着茶杯:“张老先生,请您暂且放下茶杯,好让下官施展手段。” 张居正笑着点点头,非常配合的把茶杯放在旁边的茶几上。 秦林用指纹刷沾上银粉,往茶杯表面轻轻刷去,只见他气定神闲,摒住了呼吸以免吹走银粉,神情既专注,动作又娴熟无比,三下两下茶杯表面就显出了几枚银色的指纹。 “咦,”即便是心机深沉如张居正,见了这一幕也觉着几分诧异。 秦林把指纹观察片刻,又走向冯保,要了他手里拿着的那柄拂尘,用同样的方法在拂尘柄上取指纹。 冯保心头忐忑,低声问道:“拿个水泡了的木船就想找凶手,你到底行不行啊?” 如果找不到真凶,李太后和万历就得怀疑这起案子是他冯督公做的手脚,冯保就比窦娥还冤了。 秦林取了指纹,坏坏的笑道:“我堂堂大丈夫,怎么能问行不行?冯督公,这种事情不该你问哪,岂不是那什么不急、什么急了。” 皇帝不急太监急?冯保回过味来,气得活像个癞蛤蟆,呼哧呼哧的吹气,可惜他是个太监,唇边没有胡子,吹胡子瞪眼睛的表情只能做出后一半,未免气势弱了好些。 万历自从秦林洗脱他杀人的嫌疑,就心中大定,伸长了脖子去看张居正的茶杯和冯保的拂尘,瞧着秦林弄出来的银色指印,只觉心痒难耐。 等秦林走过来,万历飞快的将腰间九龙玉带解下:“秦爱卿,朕这条玉带给你,能不能上面取到指纹?” 当然没问题,秦林用指纹刷沾着银粉在玉带上刷去,几下就显出了一连串银色的手印,岂止指纹,整个手掌都印上去了。 万历惊喜不已,咧着嘴看了一会儿。 秦林将玉带递还给他,万历却双手一推,看着秦林眼睛,郑重其事的道:“这条玉带就赐给秦爱卿,前次你赤手格象救了朕,还没有什么赏赐,现在应该还不算晚吧?” 秦林也没料到这一出,赶紧装出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前次立功全仗皇明列祖列宗威灵,况且朝廷已有颁赐。陛下的九龙玉带乃天子之物,如此殊恩,微臣惶恐,实在不敢领受。” 万历假作不高兴:“朝廷升赏是公,这玉带是朕自己要赐给你的,你格象救驾,难道朕的性命还值不了一条玉带?” 这……秦林迟疑着,把目光投向李太后和张居正。 太后笑着微微颔首,显然赞成儿子的举措;张居正凤目眯起,轻轻将黝黑的胡须拈了拈:高徒已经学会收揽能臣为己所用了,这无疑是从他这位帝师身上学到的真传,当年的十岁太子,如今已长大了…… 秦林这才收下玉带,脸上挤出副感激涕零的表情,一叠声的谢恩。 随后,秦林分别在王皇后的座椅扶手、李太后抱的暖手炉,取到了新鲜的指纹。 这就可以开始指纹比对了。 被摸过的五根红漆大柱子都有慈宁宫的太监和宫女守着,秦林走到第一根柱子前面,指纹刷薄薄的沾上银粉,以极轻的力道朝柱子表面五尺高的位置刷去。 刷了几下,柱子表面有个地方的银粉色泽比较深些,秦林嘴角含笑,沾上更多的银粉着重刷那儿,不一会儿就显出了五个指印。 秦林端详一番,很快得出结论:“这是陛下摸过的。” “没错!”万历叫起来,惊讶于秦林判断的准确与迅速。 李太后、张居正和冯保的指纹,都被正确的识别出来,他们摸过哪根柱子,全被秦林说中了。 只剩下左边第一根大柱子。 这次秦林遇到了难题,他在柱子五尺高的位置刷了又刷,眉头深锁起来,不再像前几次那样信心十足。 王皇后嘴角带着一丝揶揄的冷笑:还真如孙怀仁所说,这秦某人装神弄鬼,其实并没有什么真本事啊! 孰料秦林忽然低低的笑了两声,接着回过头来:“这柱子上并没有新鲜指纹,只有一些黯淡陈旧的指纹,多半是以前宫女太监留下的,与皇后娘娘的指纹并不相符——所以,微臣断定娘娘刚才并没有摸这根红漆大柱。” 嗯?李太后眉头皱了皱,万历、冯保和张居正也稍显惊讶的把王皇后看了看。 王皇后刚才假装一拂,确实没有摸到柱子,如果殿中某人是秦林的内应,是这内应把谁摸过哪根柱子告诉秦林,靠这个来故弄玄虚,她就可以立即说出自己并没有摸到柱子,所谓辨识指纹根本是个骗局。 没想到秦林有真才实学,一语道破她并没有触摸柱子的实情,王皇后无法抵赖,只得讪笑道:“本宫、本宫想看看秦长官本领,所以才故意试他一试……” 看我本领?秦林肚子里好笑,心说你虽算得上美人儿,却生就一副刻薄寡恩的样子,老子浑身本领也不会朝你施展。 秦林以无可辩驳的事实,证明了他的指纹鉴别功力。 孙怀仁的脸色,就难看得很了,眉梢跳了好几下,强自装得满不在乎。 秦林指着那小船:“诸位请看,这只小船是漆器做的,表面光洁,人手一拿便会留下指纹,可惜长时间泡在水里,虽然已经被我烘干,要用指纹刷和银粉让指纹显示出来,是不大可能了。” 孙怀仁听到这里,心头稍微和缓了些,又奇怪的看了看秦林,觉得对方不可能无的放矢吧? “不过,熏蒸法能够更清晰的显示出指纹,”秦林故意朝孙怀仁瞟了一眼,微微笑道:“只是时间稍微长一点儿。” “长一点无所谓啊,只要能显出来”万历急不可待,立刻就要秦林开始。 后世,熏蒸法也是常用的指纹显影技术,比指纹刷的精确度更高,不过使用起来要麻烦一些,所以刑侦技术人员往往在现场使用指纹刷,回到实验室之后在重点物证上采用熏蒸法。 碘、松香、樟脑、四氯化钛等物质都可以做熏蒸法的原料,秦林就选了宫中常备的松香和樟脑。 他命宫女取来一只大箱子,将小船放进里面,接着取了松香、樟脑,放在暖手炉里面点燃,把炉火调到很小,让松香和樟脑不充分的燃烧,然后将暖手炉也放进箱子里,盖上箱盖。 做完这些事情,秦林摸了摸鼻子:“熏蒸法大约要一刻钟的时间才会有结果,我们可以趁这段时间,将案情再梳理一遍。” 话音还未落地,张居正忽然修眉斜飞,丹凤眼微微一挑,不紧不慢的道:“老夫方才思忖,凶手并不只是为了嫁祸、逼陛下逊位,幕后黑手更不会是慈宁宫在座的诸位,秦将军,请问老夫说得对不对?” 原来刚才张居正少言寡语,就是在想这件事。 秦林心头暗赞一声,不愧为我的老丈人,能生下那么聪明的女儿,张老先生果然厉害。 李太后、万历、冯保和王皇后齐齐一怔,刚才他们互相怀疑: 李太后起初对儿子失望至极,后来秦林查明并非万历杀人,又疑心冯保故意陷害; 万历既恨母亲过于严厉无情,又觉得冯保和张居正联合起来逼自己逊位之后,冯大伴和张帝师又可挟幼主而揽权柄; 冯保则又气又怒,起初是因为陛下酒醉之后持剑说要杀了他,后来秦林揭出案子另有隐情,就轮到他担心被李太后和万历误会; 王皇后呢,如果万历逊位、潞王登基,她这个皇后变成皇嫂,那可就没趣了。 所以四人各怀鬼胎,互相猜忌。 哪晓得张居正说幕后黑手并不是在座诸位,这就叫人越发犯嘀咕了。 秦林这次倒是很谦虚,拱拱手请张居正说出看法。 帝师首辅拈须微笑:“秦将军应该早已成竹在胸了吧?老夫也只是胡乱猜的,还是你来说比较清楚明白。” 秦林当然知道张居正不是胡猜的,不过既然老泰山有意成全,他也就当仁不让,先朝李太后和万历请旨:“微臣接下来的推论,或许有大不敬之罪,还请陛下和太后恕罪,微臣才敢说。” 什么叫大不敬?亏礼废节,谓之不敬。 秦林接下来要说的话,会有大不敬的罪名,他要说什么? 万历抢着挥了挥手:“快说,快说,朕恕你无罪!” 秦林这才侃侃而谈:“李太后是陛下生母,王皇后是陛下正妻,自然不会陷害陛下;不过,若真是张老先生、冯督公有不臣之心,欲废长立幼,又何须煞费周折?昨夜只要……” 说着,秦林就伸出手掌,凌空朝着万历的脖子斜斜一切。 543章 弑君?在线阅读 <!--t; 543章 弑君? - 544章 挑拨内乱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44章 挑拨内乱 <!--go--> 544章 挑拨内乱 万历顿时不寒而栗。 他身居深宫大内,高墙环绕、重重禁卫,从来就没想过有人敢行刺皇帝,更没有想过有人能行刺皇帝,即使上次白象发疯,那也是意外嘛,而且祖宗威灵保佑,不是借秦林的之手阻住疯象,化险为夷了吗? 所以,即使点出昨夜有人陷害,他也只考虑谁陷害自己,是不是要借此事,利用教子严厉的母后逼自己逊位,从而把怀疑的视线投向了冯保、张居正。 此时秦林一语道破关节,万历才恍然大悟:仅仅是为了废长立幼的话,何必大费周章?既然昨夜那凶徒能进入曲流馆杀死两名宫女,他顺手一剑朝自己脖子砍下来,九五至尊也没两颗脑袋啊!母后和先皇只有两个嫡亲儿子,自己死了,不立潞王还能立谁? 李太后也吓得面色大变,长年累月身处禁卫重重的紫禁城,遇事根本不会往那方面想,要不是秦林点破,她照样没想到昨夜儿子遇到的凶险,究竟是多么可怕。 冯保倒是喜出望外,秦林这么一说,立刻把他的嫌疑洗得干干净净,这才叫峰回路转啊,刚才他几乎把秦林恨死,可这会儿又越看他越觉得顺眼了,奶奶的,谁要动秦将军一根寒毛,首先得过我冯督公这关啊,口胡口胡! 万历后背出了身冷汗,定了定神,叹道:“秦爱卿如此说,朕昨夜倒真是凶险得很。” “陛下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张诚始终低着头站在旁边,闻言顺嘴就拍一马屁。 张鲸也不甘示弱:“圣天子有上天庇佑,所谓吉人自有天相。” 得啦,万历摇摇头,他当然知道自己同样是肉胎凡骨,真要被人一剑剁下来,喉咙上照样得捅个大窟窿。 稍微安了安心,万历又追问道:“秦爱卿,那凶徒既有胆杀两名宫女嫁祸于朕,为何不、不如你所说,直接取了朕的性命?” “天也,我儿不许胡说!”李太后急得脸色都变了,冲上来将万历揽在怀中,哪怕儿子已是十八岁的青年,兀自像小时候那样摩挲着他的头顶。 万历虽有些尴尬,却也笑容满面,只有此时他才发觉,母亲对自己的爱并未因要求严格而减低。 这才是母子天性呢。 “陛下的问题,其实很好回答,”秦林没有丝毫犹豫,语出惊人:“因为昨夜的凶手,并非陛下的私敌,杀死一位皇帝,并不能动摇大明朝的根基!即使有那不忍言之事发生,想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陛下、太后,当有所明悟。” 确实如秦林所说,大明朝到了万历初年,已是相当完整、成熟的政体,皇帝本人的突然去世固然会造成一定的混乱,但绝不会真正动摇朝廷的根基。 很简单,就算万历被刺身亡,朝廷会满天下去说吗?年轻天子突然死去的事情,历朝历代都有,正德皇帝就是莫名其妙的掉进水里,捞起来之后就不明不白的死了,大明朝也没垮啊!这事儿还有传言说是当时的首辅杨廷和下的黑手呢。 正德皇帝没有儿子,是杨廷和拥立兴献王府的朱厚熜,也即是后来的嘉靖皇帝继位,这样都没闹出乱子,万历死了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潞王作为替补,能出什么大事儿? 更何况,如果万历死,潞王继位,对李太后来说大儿子死了不立小儿子,还能去立谁?而她此时,也必须更加急迫的倚仗冯保和张居正这一内一外两位支持者。 冯保冯大伴更可借少主登基,进一步巩固司礼监和东厂的权势;张居正仍然是帝师,只不过学生从十八岁渐渐有了自己想法的青年,变成了十二岁懵懂无知的少年,越发要对他这位帝师首辅言听计从。 所以,如果出现万历死亡的局面,李太后、冯保、张居正这三股左右朝局的力量,一定会紧紧团结起来,扶保幼主潞王继位,这对他们来说,是唯一的选择。 与此相反,要是此案没有被秦林查明真相,万历头上仍扣着酒醉杀人的昏君帽子,将会如何呢? 李太后会对儿子失望至极;万历则含冤负屈,不满于母后的过分严厉,又怀疑冯保和张居正居心不良;冯保气愤万历深夜持剑声称要杀他,必定竭力挑唆太后,说服张居正,尽量达到废长立幼的目标;张居正要强力推行新政,就得继续独揽朝纲、把持权柄,到时候面对如此形势,他会做何选择? 于是,万历死,就成了已确定的局面,李太后、冯保、张居正出于各自的利益,必须通力合作,竭力扶保潞王登基——甚至查明真凶的重要性,都会远远排在新君继位的后面; 而栽赃嫁祸,则是个未定的乱局,围绕是否废帝,当今太后、皇帝、首辅和司礼监掌印这四方将展开激烈的斗争,不废帝,冯保会借此大做文章,说不定张居正也会趁机抹黑万历,借以打压这位日渐抓权的学生、凸显帝师的权威,即使废帝,只要万历没死,斗争仍将以各种形式或明或暗的延续下去…… 李太后和冯保都是有数十年政治经验的上位者,万历也跟着张居正学了将近十年的帝王心术,秦林把窗户纸捅破,他们立刻明白了整件事的幕后隐情。 分析到这个份上,幕后黑手是何方人氏,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冯保便拿目光扫着孙怀仁,不怀好意的冷笑着,别人不知道,冯督公可知道这家伙的底细,原本只想着让万历逊位这一层,没考虑孙怀仁,等秦林把对方的目的厘清,除了这个和白莲北宗有牵扯的家伙,真凶还会是别人吗? 秦林却没有急着说出答案,而是将那装着小船熏蒸的箱子一指:“陛下,太后,这箱子里面的小船,此刻已经熏好了。” “快拿出来看!”万历急不可待。 秦林带上素绢白手套,将箱子掀开,等烟雾稍微散开了点,就把小船取出来,托在手心展示。 只见小船内外好几处指印清晰可辨,因为是用熏蒸法,燃烧松香和樟脑取得的,那指印颜色灰黑暗沉,好似地狱魔鬼留下的痕迹! 孙怀仁虽然竭力保持着镇定,可看到这几个指印,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难看。 秦林心中冷笑不迭,故意装模作样的道:“昨夜客用饮酒耍诈,并没有完全醉死,他说隐约听到被害的宫女喊了一声‘孙公公’,嗯,那么这里的几位孙公公就都验一验指纹吧。” 孙海、孙德秀两位是戴罪之身,巴不得快点还自己一个清白,齐齐伸手沾了红印泥,在白纸上打了手印。 秦林并不急着去看,而是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孙怀仁:“好像还有一位孙公公?” 孙怀仁干笑两声:“咱家、咱家昨夜又不在曲流馆,这个就、就不必了吧……” 话音未落,他忽然双足一蹬,飞身就最近的王皇后扑去,伸手要去掐她脖子。 哪里来得及? 冯保被秦林点醒,提前就有了准备,孙怀仁身子刚动,几名练过武的小太监就抢在前头,龙爪手、大擒拿功、虎鹤双行,饶是孙怀仁武艺不弱,顷刻间就被制住浑身要害,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一下。 王皇后吓得满脸煞白,声音打着颤儿:“孙、孙伴伴,你这是……” “哼,”万历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孙怀仁怒道:“朕的皇后,你还没想明白?就是这个一直跟着你的孙怀仁,他想害朕,想搅乱咱们大明江山、断送我大明社稷!” 王皇后瞠目结舌,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万历此前的确对她不冷不热不咸不淡,可这么公然斥骂,还是头一遭呢,叫她吓得实在不清。 秦林却心头一叹,孙怀仁临末了这一扑,倒是把王皇后洗得干干净净了。 果然李太后叹口气,摇着头劝儿子:“皇后想必也是被人欺骗,蒙在鼓里的吧。你要是逊位,于她有害无益,她这个皇后难道情愿变成皇嫂?何况最后你也看到了,那凶手还想害她哩。” 王皇后一直以来做乖儿媳妇终于有了回报,涕泪交流的跪在李太后和万历身前乞求原谅。 李太后双手把儿媳妇搀扶起来,万历想想觉得母后说的有道理,脸色便没有开始那么可怕了,但终究无法完全释怀,对王皇后冷冰冰的板着脸,非但她今天做的努力完全白费,就算和以前相比,态度都更差了些。 谁叫王皇后误信奸人呢?没有废后,就算是运气了,丝毫怨不得别人。 可她自己到底怎么想的,那就不知道了,秦林分明察觉到王皇后投来的目光里,带着深深的怨愤。 “孙怀仁,”秦林看着动弹不得的真凶,笑着揶揄道:“或者我应该叫你孙晓仁才对?” “无所谓,”孙晓仁死鸭子嘴硬,穷凶极恶的狠狠盯了眼秦林:“我圣教光照天下、福泽四海,无生老母在上,迟早将你们这群魑魅魍魉通通绞杀干净!来,要杀要刮爷不皱一下眉头!” 往日在王皇后身边低眉顺眼、唯唯诺诺的孙公公,竟然顷刻间便成了凶神恶煞的白莲教徒。 李太后一叠声的念佛:“阿弥陀佛,这才是执迷不悟呢!就算阎王爷也不饶你,把你发在十八层地狱里头,岂不苦也?” 孙晓仁状若癫狂,横眉立目的道:“哼,爷信无生老母,自然回归真空家乡,地狱还是留给你们吧,哈哈哈……” 几个武艺高强的小太监抡起大巴掌,噼噼啪啪抽了他一顿,可看孙晓仁那样子,是绝对不会迷途知返的。 这家伙,被洗脑洗得很彻底啊!秦林摸了摸下巴,暗自思忖。 说实话,为了到皇宫卧底,可以把自己小弟弟割了,如此心黑手狠的角色,就算被擒也必定不肯乖乖就范。 万历扶着一个劲儿念佛的李太后:“母后,夜深了,您万金之体,犯不着和这种逆贼计较,您先休息,有秦将军,嗯,还有冯督公经办案子,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本来依着万历的性子,是不想提冯保的,可这件事解释开来,确实是白莲教想挑拨朝廷内争,他再和冯保斗气,岂不显得幼稚无能? 张居正则微微一笑,但愿今天之后这位学生能够多明悟一些事情吧,从这个角度看,倒不一定是件坏事。 冯保也知道进退,赶紧拱手禀道:“老奴必不负陛下重望,这就和秦将军会审恶贼,一定查出全案真相。” 李太后听儿子说话,也晓得他和冯督公算是暂时解开了,便点点头,同意这件事交给冯保和秦林去办。 此时早已夜深,李太后、万历和王皇后各自回宫,三人之中只有王皇后的身影分外落寞,走到灯火幽暗之处,她回头狠狠瞪了远处的秦林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怨恨:本来,她得到婆婆的宠爱,和丈夫的关系也在朝好的方向转移,如果不是秦林…… 王皇后却没想到,如果不是秦林,也许她自己就不再是皇后,变成皇嫂了。 秦林对王皇后的情绪有所察觉,她这种迁怒细说起来不值一哂,可偏偏她就要把事情怪到老子头上,那又有什么办法? 抓紧审理孙晓仁,掏出更多的信息,发掘更深层的隐秘,那才是他的当务之急! 从慈宁宫出来,张居正朝秦林点点头,骑上马施施然回府,倒是极有帝师首辅的派头。 许多锦衣校尉、禁军和练过武的太监押着孙晓仁,冯保看看这家伙,却有些头疼。 丫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啊,的确东厂有许多惨无人道的刑法,可以整得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孙晓仁这种东西,为了卧底,可以把自己亲哥哥宰了,把自己小弟弟割了,如此狠毒、如此狼心狗肺,刑法拷问会对他有用吗? 冯保实在没有多大的信心,便抽空子悄悄问了问秦林:“喂,秦将军,你看这事儿……” “本官已经有点眉目了,”秦林的声音平淡无奇。 这么快,他又想到什么了?冯保讶异的瞧了瞧秦林,实在看不透对方。 544章 挑拨内乱在线阅读 <!--t; 544章 挑拨内乱 - 545章 大刑侍候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45章 大刑侍候 <!--go--> 545章 大刑侍候 冯保和秦林顶风冒雪,连夜把孙晓仁押回东厂衙门。 掌刑千户徐爵和理刑百户陈应凤等在签押房里头,宫里头出这么大事,自家督公进宫没回来,他俩哪里敢睡? 见冯保和秦林并肩回来,神色并无异常,徐爵、陈应凤这才心头大定,率着几十号管事、掌班、司房齐齐跪倒,轰然叫道:“属下恭迎督公虎驾!” 东厂高手们全都身穿褐衣,头戴圆帽、足蹬皂靴,这下跪倒就是黑压压的一大片,哪怕他们是江湖上叫人闻风丧胆的虎狼之辈,在冯保冯督公面前尽皆俯首帖耳,便如一群豢养的凶鹰、恶犬。 冯保回到自己地盘上,看着这一大片凶神恶煞的鹰犬,心中不无得意,翻翻白眼,大剌剌的道:“小的们,本督给你们带了个人回来,待会儿你们可得拿出看家本领,别让北镇抚司的秦将军看扁喽!” “哦喝,好困哪,”秦林打了个哈欠,似乎没察觉冯保话里的酸味儿。 冯保就瞅了瞅秦林,今夜宫中的悬案基本上是秦林独自出风头,他这个东厂督公自己涉及案中,只好老老实实的待在慈宁宫,被拴住了手脚,所以就算秦林说对撬开孙晓仁嘴巴有了点思路,他也决定自己先想办法。 如果全案破获都是秦林的功劳,冯督公乃至整个东厂岂不成了摆设?冯保的面子往哪儿搁? 徐爵和陈应凤立刻明白了冯保的意思,率众轰然答道:“谨遵督公法旨!” 一众东厂高手不怀好意的盯上了五花大绑、动弹不得的孙晓仁,就像豺狼盯上了猎物,冯保微微点了点头,徐爵、陈应凤就亲自动手,如同鹰拿燕雀般将孙晓仁捉进了刑房。 冯保这么做,可有点不够意思,秦林却毫不在意,笑嘻嘻的跟着进去参观。 东厂的十八层地狱,那可不是盖的,徐爵斜着眼睛瞧了瞧孙晓仁,抖起威风,阴阳怪气的道:“孙怀仁孙公公是吧?往日咱们交情不多,今个儿可得好生招待招待。小的们,先给孙公公来道安客茶!” 立马就有两名赤着上身的番子走上来,只见他俩浑身肌肉虬结,生得满脸横肉,手里提着带刺的皮鞭,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良之辈。 两名番子二话不说,抡起皮鞭就抽,那皮鞭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孙晓仁穿着厚厚的棉衣,一鞭子下去撕得棉衣破开,第二鞭就皮开肉绽,第三鞭就抽的孙晓仁血肉模糊。 起初几下,孙晓仁吃疼身子微颤,众番子本以为他在深宫之中养尊处优,要不了几下就得招供,哪晓得这家伙脸上挂着副满不在乎的怪笑,越打越来精神,好像挨打的身体并不属于他,而是另一个无关之人。 “妈的,邪了门,”徐爵嘴角一抽,狞笑道:“小的们加把劲儿,别让孙公公上不上、下不下的,责怪咱们招呼不周啊!” 莫说掌刑千户徐爵了,连自家督公都在这里,两名动刑的番子还能不卖力?一时间皮鞭上下挥舞,满室都是皮鞭破空的鞭影,带起的呼呼风声,和打在人体上让人牙酸的噼啪脆响。 没想到孙晓仁竟像钢浇铁铸一般,浑身被打得血肉模糊,居然不动声色,后来竟耷拉着脑袋,像是没有反应了。 徐爵只道他晕死过去,摆摆手止住动刑的番子,伸出鞭柄抬起孙晓仁的脑袋。 孰料孙晓仁并没有昏死,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徐爵,反把这位掌刑千户吓了一跳,接着孙晓仁低头,伸出舌头舔了舔肩头的鲜血,满脸不屑。 冯保皱了皱眉,阴恻恻的道:“徐爵,你这安客茶不够劲道啊,那些点心、前菜就算了,还是直接上正餐吧!” 徐爵好没面子,躬身答应了,和陈应凤交流一个眼神,后者就点点头,转身出去。 没等多久,理刑百户陈应凤亲自捧着一件物事进来,下头是木托子,上面像个铜香炉,侧面有指头大的圆孔,冒着淡淡的青烟。 陈应凤咬牙切齿、嘴角抽搐,满脸狰狞可怕的笑容:“孙公公,莫怪老子不提醒,你要是还不乖乖招供,这正餐的味道,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消受的!” 孙晓仁纹丝不动,连个屁都没放。 陈应凤怒发如雷,抓起孙晓仁的一根手指头塞进了刑具的圆孔,只见孙晓仁顿时面色惨白,浑身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额头、鬓角大滴大滴的汗水直往下淌,显然痛苦已极。 秦林待在一边观看,起初陈应凤端着刑具出来时,他还没看懂,等到开始用刑,那玩意儿发出滋滋的烧肉响声,空气中出现人肉被烧焦的焦糊臭味儿,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刑具就是个特制的香炉,把犯人的手指塞进去炙烤,所谓十指连心,这手指头上的神经极为丰富、敏感,这么一烧,痛苦非比寻常。 只不过,冯保要想借此撬开孙晓仁的嘴,恐怕还稍微差了一层吧? 冯保见孙晓仁已经痛苦不堪,心中不免有几分自得,冲着秦林嘿嘿直乐:“秦将军,咱家东厂的这些玩意儿,和贵衙北镇抚司的相比,也还不差吧?” “确实不错,”秦林笑笑,“我手底下凡是有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弟兄,我就一般不教他们太复杂的刑侦技术,而是教他们几件大刑逼供的本事,毕竟资质所限,对他们来说行刑逼供比较方便快捷简单实用嘛。” 冯保喉咙口咯的一声,一口气憋住了,半晌才翻翻白眼:“秦将军、秦将军还真是嘴上不饶人。” 十指连心,孙晓仁痛得晕了过去,陈应凤这才将他手指头从刑具中拔出,只见一根无名指被烧得皮肉枯烂焦黑,就算东厂的番子,见了也觉着心中厌烦。 陈应凤示威的看了看秦林,殊不知秦林见过比这恶心十倍的,只是无所谓的笑笑,根本不当回事儿。 闹了场没趣,陈应凤用冷水把孙晓仁泼醒,厉声道:“姓孙的,还不招供,爷把你十根手指头全都烧得焦烂!” 孙晓仁面色苍白,虚弱无力的笑笑,眼神却丝毫不为动摇,仿佛在说“随你便”。 545章 大刑侍候在线阅读 <!--t; 545章 大刑侍候 - 546章 隐藏十年的真相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46章 隐藏十年的真相 <!--go--> 546章 隐藏十年的真相 东厂番子尽皆咋舌,这孙晓仁还是不是人啊?普通囚犯往往是头道“安客茶”就喝不下来,就算铁铮铮的硬汉,也只能扛到“水果”、“点心”,孙晓仁不但喝了安客茶,连“正餐”都吃下了肚,看他那满不在乎的样子,只怕整桌宴席都不在话下呢。 陈应凤气急败坏,咧着嘴呼哧呼哧直喘粗气,把心一横,回身禀道:“冯督公,徐二档头,小的还有几出拿手好戏,刷洗、油煎、剥皮、铲头和钩肠……” 这一串酷刑,不要说真正用出来,单单是名字就叫人不寒而栗,东厂番子们虽是穷凶极恶的鹰犬,闻言也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只有个别心理扭曲、行事格外毒辣的家伙,摩拳擦掌想动手。 哪晓得冯保气得脸色发青,大耳刮子啪的一下甩在陈应凤脸上:“钩你奶奶的肠!咱家要的是活口,要的是口供,可没叫你杀了他!用到刷洗、铲头,人犯还有命吗?” 陈应凤在别人面前凶狠霸道,遇到冯保却比恶狗在主人面前还要驯服,刚挨了打,就一边轻轻拍自己脸,一边腆着脸媚笑:“督公说的是,小的被人犯气昏了头,督公打得好、打得好。” “徐爵,你不自吹刑讯逼供的本事很大吗?”冯保眼睛一斜,话里带着几分愠意:“怎么,这会儿遇到了硬骨头,就一筹莫展啦?” 陈应凤刚败下阵来,徐爵看看孙晓仁,丫的手指头焦黑枯烂,还咧着个嘴满不在乎的冷笑,徐爵心头暗暗叫苦,面对冯保的质问,也只好来了个闷声大发财。 白莲教在历史上绵延千年,历朝历代都不能禁绝,还屡屡掀起席卷江山的大起义,自有它的一套蛊惑人心的教义,像孙晓仁就是被洗脑洗彻底了的,生死尚且置之度外,要用酷刑撬开他的嘴巴,难! 冯保闹了个没趣,阴森森的把徐爵瞪了一眼,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又要问出口供,又不能把孙晓仁弄死,终究无计可施。 没奈何,看看秦林老神在在的站在旁边,冯保只好拉下脸:“秦将军,咱们出慈宁宫的时候,您不是说……” 冯保话还没说完,秦林大剌剌的打了个哈欠:“喝啊~好困哪,督公这里有好茶没有?深更半夜的,困得很。” 平时谁敢在冯督公面前这么拿大?就算万历都得叫他一声冯大伴呢。 可秦林偏不给他面子,谁叫你开始的时候就抢着自作主张?这会儿再来求我,那就得卖卖关子。 冯保心头晓得秦林不满,赶紧训斥徐爵和陈应凤:“还有点眼力劲儿吗?还不快去给秦将军泡茶!” “别跑错了,”秦林呵呵直乐,话里有话的道:“你们东厂的安客茶,下官可消受不起。” 徐爵本来是叫一名司房去端茶的,听秦林话头意思不好,赶紧给陈应凤使个眼色,由这位理刑百户去泡了浓茶来,他这个掌刑千户亲自捧着,双手奉给秦林。 秦林坦然受之,慢条斯理的把茶喝了——东厂这些凶鹰恶犬,不在他们面前把架子端足点,他们不晓得咱秦长官是哪路神仙! 冯保等得心焦冒火,又不敢催促,徐爵、陈应凤以下的东厂鹰犬尽皆把舌头一吐,心说能把咱们督公架得这般不上不下的高人,这世上恐怕也没几个了。 喝了茶,照说该动手了吧? 秦林偏不! 他笑眯眯的对冯保道:“冯督公,下官办案的手段,有些是不能给别人看的,烦请借上次那密室一用。” 你这家伙!冯保瞪了秦林一眼,想了想倒是没有拒绝,也许秦林有什么逼供的独门绝招,不便泄漏出来呢? 就是上次检验白骨的密室,那副骨架还摆在里面,秦林招来陆胖子,让他揪着五花大绑的孙晓仁进去,自己跟在后头压阵。 冯保心中好奇,也厚着脸皮想跟进去,哪晓得秦林刚进门就猛的把门一关,砰的一声,门扇差点就把冯督公的鼻子夹住。 秦林一边摆弄着白骨,一边问着陆远志:“知道东厂那些笨蛋,为什么动大刑也撬不开这家伙的嘴巴?” 胖子想了想,犹豫道:“他们用恐怖的刑法逼供,对付普通罪犯当然有效,遇到这种被白莲邪教洗脑的家伙,自然就一筹莫展了。” 秦林点点头:“对,就像一团纠缠的丝线,没有找到线头,任你力大如牛也扯不开,但要是找对了地方,轻轻一扯就全部解开。胖子,信不信我几句话就让这家伙乖乖开口吐实?” “秦哥,你就别卖关子啦,”陆胖子摩拳擦掌,准备向秦林学一手。 孙晓仁听到秦林和陆远志对话,只是嘿嘿冷笑不迭,他信念坚定无比,甚至比那些被捕后自尽的白莲教徒更加顽强——哪怕全身筋骨尽断,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他也要挺着活下去,和明廷斗到底。 虽然挑拨“伪朝”内乱的大计,被这个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使坏了事,但孙晓仁绝不相信对方能让自己吐出实情,莫说几句话,就是一千句一万句也绝不可能! 秦林不慌不忙,将揭开蒙着白骨的红布,将白骨指了指:“孙晓仁,你看清楚,这是你哥哥孙怀仁的骨骸!” “你说是就是?”孙晓仁冷笑着,目光终究随着秦林的手指,不由自主的去看那尸骨,一看之下就怔住了。 家中贫寒困苦,两弟兄从小就得帮家里做事,尸骨左手食指中间那截指骨上有道深痕,便是六岁那年孙怀仁切猪草,不小心被铡刀切伤的。 也就是说,这具尸骨确实是他的哥哥! 迎着孙晓仁惊疑不定的目光,秦林不紧不慢的说出了第二句话:“冯督公说你为了入宫卧底干出杀兄、自残的行径,但我知道,孙怀仁不是你杀的。” 孙晓仁眼睛眯了起来,最蠢动了动,他咬了咬牙关,强忍着没说话,神色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秦林表面上笑嘻嘻的,实则仔细观察对方的反应,看到孙晓仁的神情就越发心头有了底,说出第三句话:“孙怀仁之死,是白莲教瞒着你做下的。” “放屁,狗官放屁!”孙晓仁像被激怒的狮子,虽然被五花大绑,仍跳起来破口大骂,是陆远志给了他几下狠的,他才老实些了。 胖子那个佩服啊,刚才东厂的徐爵、陈应凤两大魔头大刑侍候,这孙晓仁只当是挠痒痒,秦哥三句话出口,他就熬不住劲儿了。 孙晓仁挨了几下狠的,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气,血红的眼睛瞪着秦林,忽然咧着嘴笑:“狗官,你以为这么说就能挑拨离间?做梦!爷爷对圣教忠心耿耿,绝不上你的当!” 秦林却是暗笑不迭,肯开口说话,这突破口就已经打开了,还怕不能治得他服服帖帖? “你说并不是你和白莲邪教害死了孙怀仁,那好,”秦林指了指白骨架子:“把你哥哥的死因告诉我,这个不算叛教吧?” 孙晓仁偏着头想了想,终究开口道:“我哥哥、我哥哥是病死的。十年前还是伪帝隆庆在位,我哥哥在都知监做事,偶然犯点小错,就被狗皇帝一顿毒打,偏偏我、我那阵……哥哥拖着病体回蓟州找我,路上辛苦,到家就活活病死了!哼,伪帝如此刻薄,害我亲兄,老子和朱明伪朝不共戴天!你不必审了,事情都是我一人做下的,要杀要剐随便!” “哦,真是被隆庆爷责打,回家伤病发作而死?”秦林笑起来,嘴角微微向上一翘。 陆远志非常熟悉秦林的这个表情,无疑,他已经胜券在握了。 秦林从白骨喉部位置,捡起一块小小的、极不起眼的骨头:“孙晓仁,你看好,这块骨头叫做舌骨,如果被人掐颈而死,受害者的舌骨就会折断。如果孙怀仁是被隆庆帝责打,回家伤病发作而死,那么你怎么解释,他的舌骨两侧大角都有折断?” 啊?孙晓仁瞠目结舌,直勾勾的盯着秦林手中那块小骨头,确实折断是旧印子,仔细观察,白骨上还带着生前伤造成的暗红色骨廕! 秦林瞧着孙晓仁神色就知道自己的分析对了路,继续说道:“如果用柔软的布包着手掌,并且准确的掐住两根颈部大血管,死者就不会出现一般被掐死那种颜面肿胀青紫的状况,并且不会留下明显的掐痕,但是面目仍会比平时稍微肿胀,双眼底则会有很多的出血点……” “不必说了!”孙晓仁面部肌肉扭曲变形,整个人都像沉浸于某种极大的痛苦之中,甚至十倍百倍于刚才受到的酷刑折磨,太阳穴和额角的青筋突突突直跳,大滴大滴的汗水滚落下来。 他发现,自己一直以来认可的事实,金科玉律般的教义,在这一刻轰然坍塌! 舌骨可以做假,秦林所说的现象,却和他当日亲眼目睹哥哥的死状,没有一丝一毫的区别! 秦林不可能回到十年前哥哥死的时候,这,是绝对没法作假的! 546章 隐藏十年的真相在线阅读 <!--t; 546章 隐藏十年的真相 - 547章 双子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47章 双子 <!--go--> 547章 双子 孙晓仁满头满脸都是汗水,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秦林:“如果、如果我全部坦白,将军能替我做点什么?” “你自己欺君罔上,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是逃不脱一死的,”秦林观察着孙晓仁的神色,果然,对方听闻死讯完全没有丝毫的惊惶,这家伙自从切了小弟弟进宫那天起,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吧。 不过很快,秦林摸了摸下巴,刀锋般冷厉的眼神盯在了孙晓仁的脸上:“既然你是冒名顶替的,并不是真正的孙怀仁,那么留在遵化乡下的所谓弟媳和侄儿,其实应该是你的结发妻子和亲生儿子吧?” 孙晓仁的神色顿时变得非常慌乱,眼角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 所料不错,秦林接着道:“你之所以一直不自尽,硬撑着熬大刑,除了白莲教的信念支撑之外,恐怕也存着拖延时间、让同伙送走你老婆和儿子的动机吧?呵呵,到现在你也应该明白了,这根本就是白费心机!” 孙晓仁不由自主的抖起来,刚才被严刑逼供,他都没有抖得这么厉害。 他当然明白秦林的意思,第一,既然哥哥孙怀仁的白骨出现在东厂密室,那就说明东厂和锦衣卫早就盯上了他,他的妻儿必定已经处于严密的监控之下,再拖延时间就毫无意义;其二,既然白莲教当年可以杀死孙怀仁,欺骗他自残身体入宫卧底,那么现在指望白莲教替他保护妻儿,还靠得住吗? 秦林笑了笑,淡淡的道:“凌迟之刑,你是逃不了的,但是如果你坦白交代,我可以想办法把你本应满门抄斩的妻儿,改判成远流徒刑。” “我凭什么相信你?”孙晓仁低着头,闷声闷气的问道。 秦林冷酷的笑了起来,毫不留情的给了孙晓仁致命一击:“现在除了相信我,你没有别的路可走,是在阴间等着妻儿团聚,还是让他们在人世多活几年,全在你一年之间。” 孙晓仁整个身子都绷紧了,血红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秦林,在对方脸上看不到任何想要的东西,只有那种森寒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人的心底。 慨然一声长叹,孙晓仁浑身汗出如浆,绷紧的身子松弛下去,眼神变得涣散,喃喃的道:“你是魔鬼,你是个操弄人心的魔鬼,好,事到如今我也只好信你了,我全部告诉你……” 从孙晓仁口中得到了想要的全部信息,秦林这才不慌不忙的打开密室的门。 冯保、徐爵、陈应凤和一众东厂高手全都等在外面,见房门打开,冯保像屁股装了弹簧似的从椅子上跳起来,正待问情况,看到陆远志拎着的孙晓仁,冯督公以下的东厂众人全都瞠目结舌。 孙晓仁这家伙,被特制的皮鞭抽打得血肉模糊,只当挠痒痒,手指头放刑具里烧得皮焦肉烂,也不能叫他开口,可跟着秦林进去这才多久啊,也听见惨叫啊哀嚎的,偏偏他就脸色煞白,浑身汗水像是刚从池子里捞出来的,神色也颓丧中带着几分轻松,再也不是原来的顽固、倔强。 有经验的东厂高手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孙晓仁招供了! 冯保将信将疑的走上去,急着问道:“怎么样?” “幸不辱命,”秦林微微一笑。 我的妈呀,众人齐齐把舌头一吐,孙晓仁不仅吃下了安客茶和正餐,看他那样子,四碟八碗的一桌子菜都没问题啊,哪晓得跟着秦将军进去这么会儿,就老老实实招供了,试问秦将军到底用的什么手段? 也没见他拿什么刑具啊,空着一双手,难道他练了分筋错骨手,或者,九幽搜魂天魔功? 冯保咧着嘴,瞧着孙晓仁气不打一处来,咱家问你打死也不开口,秦林一问你就竹筒倒豆子,人比人气死人哪! 秦林非常潇洒的拍了拍冯保的大肚子:“督公,人犯的嘴巴已经撬开,详细审问、整理笔录这些技术含量很高的工作,还是交给你们东厂吧。” 冯保哭笑不得,悻悻的问道:“你呢?” “回去睡觉,”秦林又打了个哈欠,朝外边走了几步,懒洋洋的回过头:“忘了说一声,你们东厂的茶,很不得劲儿。” 靠!从冯保开始,众东厂鹰犬都不晓得说什么好了,到咱们东厂来还嫌茶不好的家伙,这一百多年里秦林是头一个吧? 瞧着秦林施施然出门离开的背影,冯保和他的鹰犬们有种抓狂的冲动,看看头顶,东辑事厂的金字招牌还挂在那儿,照壁上精忠报国、勿枉勿纵八个大字还是原样,府衙依旧阴森可怖,可自打秦林这老茶客跑来喝了碗茶,众人突然间觉得好像这里变成某处茶馆了…… 秦林由亲兵校尉簇拥着回府,陆远志抱着生牛皮包,打马赶在旁边,腆着脸笑道:“秦哥,今天借孙怀仁死因撬开孙晓仁嘴巴那段,兄弟佩服得五体投地啊,那不是吹的,神目如电……”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秦林呵欠连天。 胖子脸皮厚得很,讪笑两下立马就抛出了问题:秦林怎么知道孙怀仁不是孙晓仁杀死的呢?毕竟在密室审讯孙晓仁之前,只能发现白骨是被害的,但是连冯保都认为是孙晓仁受白莲教蛊惑,才杀死亲哥哥、自残身体入宫卧底的呀! “我猜的,”秦林一句话,让胖子彻底晕菜。 秦林当然不是猜的,他有着过硬的道理。 邪教的精神控制固然厉害,但要做到让孙晓仁谋杀亲兄、然后把自己小弟弟切了去卧底,似乎也过于夸张了,从情理上不大说得通;当然,有那种被蛊惑得神神叨叨疯疯癫癫的,连父母妻儿都可以下手,可孙晓仁能卧底十年不暴露,还极有条理的实施策动朝廷内乱的阴谋,像是那种疯疯癫癫的人吗? 如果说这还只是逻辑推理,并不算过硬的证据,那么孙晓仁冒名顶替孙怀仁这件事本身,就注定了他不会是当年杀死哥哥的凶手! 这个时代的人还不知道,其实医学上双胞胎也存在两种情况。 通常情况下,妇女每月排卵一次,有时因某种原因同时排出两个卵细胞并同时受精,就产生了两个不同的受精卵,这两个受精卵各有自己的一套胎盘,相互间没有什么联系,叫做异卵双胞胎。 产妇生出的两个婴儿,从遗传学上看和普通的兄弟姐妹没有太大区别,面貌的相似程度,也就和一般的兄弟姐妹差不多,至少不会成年后还让别人无法分辨。 而同卵双胞胎的形成则与上完全不同,是由同一个受精卵分裂,形成两个胚胎,发育成两个婴儿。 由于他们出自同一个受精卵,接受完全一样的染色体和基因物质,因此他们的性别和相貌等等完全相同,就像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有时甚至连亲生父母都难以分辨。 孙怀仁进宫多年之后,孙晓仁还能冒名顶替,这就证明了他们绝非普通的异卵双胞胎,而是拥有共同的基因、共同的相貌的同卵双胞胎。 后世的研究证明,同卵双生子因为拥有完全相同的基因,相互间存在着某种特别的联系,从心理上往往把对方看作“另一个自己”——看看孙晓仁误以为哥哥死于隆庆帝责打引发的伤病,从而做出自宫卧底的行径,就可见一斑。 存在着这种普通人无法理解的感情联系,孙晓仁会杀死“另一个自己”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所以秦林从看到骷髅的舌骨两侧大角有陈旧折断之后,立马就把十年前的那桩往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以此为基础,顺着蜘丝马迹层层剥茧抽丝,十年前孙怀仁之死、孙晓仁卧底宫中、诬陷万历挑动宫廷内乱的连环大案,终于彻底解开! ---------- 秦林打马回到家中,刚走进门房,脚下就被什么软绵绵的东西绊了一下。 阿沙枕着大黄狗正睡得香,懵懵懂懂的揉了揉眼睛,看见是秦林,就一阵风的跑进去:“青黛姐,辛夷姐,秦大叔回来啦!” 我倒!秦林刚才被绊一下没事儿,这下却差点摔一跤,合着青黛和徐辛夷都是姐姐,到我就成了大叔? 面对如此明显的双重标准,秦林表示很无辜。 已交四更天,两位美人儿仍然等在厅上,青黛小丫头身子缩在棉衣里面,细嫩的双手捧着本医书慢慢的读,遥遥听见阿沙的喊声,就把徐辛夷推了推。 徐大小姐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蜜色的脸蛋睡得通红,或许是姿势不舒服,嘴角还挂着一丝亮晶晶的口水。 “啊,回来了,秦林回来了?”徐辛夷打了个激灵,睁开漂亮的杏核眼。 果然,秦林就站在面前呢,还笑嘻嘻的看着她,伸手往两位美人儿鼻子上刮去:“小傻瓜,大傻瓜,为夫我走紫禁城、闯东厂如履平地,用得着这么担心?” “谁担心你?”徐辛夷脸蛋一红,对青黛撇撇嘴:“我就说这家伙不会有事吧,你非要等他。” 青黛抿着嘴儿笑,明明关心得很,嘴上却总要占上风,徐姐姐还真是…… “困啊,睡觉,快去睡觉!”秦林脸皮厚得很,一左一右将两位美人儿揽起来,慢慢走回房中。 阿沙揪了揪大黄的耳朵:“哼,秦大叔又要做坏事了,你说他有什么好?害得两位姐姐都熬夜苦等他。” 大黄摇了摇尾巴,对此不发表意见。 秦林可没像满脑子怪念头的阿沙想的那样,他早就困得很了,抱着两位香香软软的美人儿钻进被窝,打了个呵欠就沉沉睡去。 漏夜办案时,有两位关心自己的娇妻在家守候,这种感觉真好…… 547章 双子在线阅读 <!--t; 547章 双子 - 548章 九龙玉带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48章 九龙玉带 <!--go--> 548章 九龙玉带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论紫禁城的宫墙多么高厚,不论冯保采取了哪些保密措施,半夜里闹出那般动静,终究有风声传了出去。 尽管不是三六九的朝期,从一大早开始,消息灵通的朝官们就陆陆续续赶到午门外头等着。 朝阳刚刚跳出地平线,午门广场两边的朝房就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官员,就算平日里老泡病号,稍微遇到刮风下雨就躲在家里不上朝的昏官、懒官们,也披上皮裘、戴上暖耳,顶着雪后初晴的严寒,屁颠屁颠的跑了来,探头探脑到处打听消息。 徐文璧、张四维、申时行和刘守有这些朝中大佬,都在宫里结交了太监充作小耳朵,多多少少比别人知道得多些,所以一到午门外就成为了众星捧月的焦点,被各自的门生故吏围着问长问短。 文官们喜欢弯弯绕,小张阁老、申阁老门下的官员,哪怕大家伙儿心头好像猫抓,仍然是之乎者也拐着弯儿说话,两位阁老也虚虚实实的打太极拳,时不时漏点话风,叫门下慢慢去揣摩,越发显得自己高深莫测。 官场上讲的就是揣摩二字,连这点本事都没有,赶紧回家啃老米饭去吧,也不必留在京师丢人现眼! 武将里头还是直肠子比较多,一众大嗓门的侯爷、伯爷和都督围着徐文璧,吼得震天响,老国公只是捋着胡子微笑,并不多说什么——其实随着武功勋贵在朝堂上式微,身为武勋班首的他老人家远不如两位阁老广通声息,一开口岂不露了怯? 好在徐文璧也是老奸巨猾成了精的人物,就伸手往不远处的刘守有一指:“放着刘都督这正主儿不去问,只管歪缠老夫,你们岂不是拜错了庙门?” 勋贵武官们一听这话有理,刘守有执掌锦衣卫,管的大汉将军就在宫里当值,紫禁城里边闹出什么动静,他应该清楚啊。 刘守有是嘉靖年间名臣世家之后,由文入武,以正一品左都督衔执掌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也算得朝中一号了不起的人物,众公侯伯都督和他是老相识了,便拥过去问长问短。 刘都督应付手底下大群锦衣卫堂上官已感觉吃力,又见这一群勋贵和高品武官也围上来,心头越发觉得苦涩。 昨天夜里,***张公公奉着太后懿旨传召的是北镇抚司秦林,不是他锦衣都督刘守有,这事儿实在太叫人难堪了,难道还要当着众人说出来?那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没奈何,刘守有只好嗯嗯啊啊,云山雾罩的来了一通太极云手,好歹敷衍过去,没有当场叫人识破。 锦衣堂上官多是些精乖的角色,看看刘都督神色,就约略猜到了几分,亲信们非但不再细问,反过来帮着主子打掩护。 可勋贵武臣中间却很有几个靠世袭荫庇上位、生性粗鲁愚直的家伙,见刘守有说话不尽不实,还以为他故意遮遮掩掩,忍不住大声道:“刘都督,这就不够朋友了吧?谁不晓得你是掌锦衣卫事的都督大老爷,京师里头除了冯督公就属你声息广、手面阔,昨夜到底是什么事儿,老刘你直说了吧,何必在咱们这些直肠子面前耍花枪?” “算了吧,”一位穿白泽补服的伯爷把同僚拍了拍,冷笑道:“刘都督奉朝廷密令办案,事涉机密,怎么能泄漏给咱们这些闲杂人等?散了散了都散了吧,再打听啊,指不定人家还当咱们居心叵测呢。” 这才叫哪壶不开提哪壶,刘守有尴尬之极,再耍花腔吧必然惹得众位同僚不满,要直说,自己脸上实在下不来台。 正当此时,秦林从远处走来,只见他头发蓬乱,歪戴着无翅乌纱,穿的飞鱼服皱皱巴巴,一副颓丧样子。 冯保的保密工作还算过得去,昨夜的事情连刘守有也不知道得太详尽,他看见秦林这副模样,还以为他案子办得不顺,立马幸灾乐祸起来。 “秦将军来得倒是挺早啊,”刘守有阴阳怪气的打招呼:“再过会儿,就该吃中饭了吧?” 秦林点点头,回报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是啊,刚起床,准备去东安门外头吃小笼包,顺路溜个弯儿。” 众公侯伯都督一听这话,差点儿没喷出来,敢情出了这么大事儿,他一觉睡到大中午,这也够粗线条的啊。 再说了,天家威严,谁没事儿在皇城里头遛弯儿?看秦林来的方向,分明是从承天门进来的,去东安门就得从南往东穿过整个皇城,就为了吃小笼包,虽然丫有穿宫腰牌,也不用这么嚣张吧? 刘守有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鼓着眼睛自己生闷气,半晌将袖子一挥,冷声道:“哼,秦将军不在午门外候着,等会儿宫中传召,本都督可不等你。” “没关系,刘都督先进去就是了,反正我料定不到午后,宫中不会传召外臣的,”秦林自信满满的说道。 谁信你的?刘守有冷笑一声,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既然秦妹夫这么说,愚兄就和你一块去吃小笼包吧,”徐文璧突然走过来,笑眯眯的摸了摸肚皮:“起来得早,这阵子肚皮饿得咕咕叫,哈哈!” 论察言观色的本事,徐文璧这种老家伙绝对是一等一的,早已瞧出了几分门道,倒不是纯粹看在亲戚份上才力挺秦林。 和徐文璧并肩而立,秦林朝那群锦衣堂上官扫了一眼:“诸位同僚,还有没有去吃小笼包的?” “东华门外头那家包子铺,是以前光禄寺面点师傅开的,味道很不错,”徐文璧补充道。 不知怎地,原本一直跟在刘守有身后的众锦衣堂上官就犹豫起来,好几个人想动却又瞻前顾后。 午门广场和两边的朝房里头聚集着整个京师大大小小有朝参权力的官员,这一幕很快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不知多少人竖起了耳朵,不知多少人用眼角余光看着这边。 刘守有就慌了神,要是自己这边军心动摇,真的过去几个人跟着秦林走,那他在文武百官面前就威风扫地了,换了任何一个人都得仔细想想:究竟刘都督还能不能掌控锦衣卫? 情急之下,刘守有也顾不得许多,看看秦林穿得邋遢就借题发挥,端着上官架子训斥:“秦将军,你挨着中午才起床,有空去吃包子,也不整理整理仪容,殿前失仪是欺君!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头没洗,歪戴着帽子,衣服也邋里邋遢,腰上松松的系着根……呃,九、龙、玉、带?” 刘守有几乎一字一顿的说出了最后四个字,眼睛睁得老大。 开始秦林衣服邋里邋遢的松垂下来,把玉带遮住大半,众人都没注意,这会儿刘守有道破,才齐齐发一声惊呼:那九龙玉带,正是万历皇帝平时系在腰上的呀,怎么跑到秦林腰间了? “你说这玉带啊,”秦林好像刚想起来似的,把玉带提了提,也就更加显眼了,金丝织成的带子光华灿烂,镶嵌的羊脂白玉质地洁白细腻,在雪后初晴的阳光照射下氤氲着温润的光泽。 心头冷笑一声,秦林摸了摸鼻子,这才慢慢的说:“当然是陛下赐给我的啰,太后娘娘、张首辅和冯督公都在,不信,你可以去问他们嘛!” 九龙玉带是陛下当着李太后、冯保和张居正的面赐给秦林的!这个消息就像突然扔出的重磅炸弹,炸得众人都有些头晕。 大明王朝老朱家确实很喜欢给臣子赏赐些小恩小惠,什么大蒜萝卜羊肉面点,昭示荣宠而已;但是,陛下钦赐玉带这就不一样了,玉带乃贵重之物,又有极强的象征意义,因为照惯例要做到一品大员或者入阁拜相,才会颁赐玉带。 虽然秦林现在只是武职正三品,但既然陛下把玉带赐给他,就毫无疑问的表明,将来他做到一品大员只是个时间问题。 更何况,这条玉带并非普通的东西,而是陛下自己系的? 更何况,玉带并非万历随意赠送,而是当着李太后、冯保和张居正的面,正儿八经赐给秦林的? 立马就有几个在刘守有手下不怎么得志的锦衣堂上官,心头活动开了。 秦林又招呼道:“喂,谁有兴趣去吃小笼包?味道真的不错。” 呼啦啦一下子站出来三位堂上官,红着脸儿对刘守有说声属下实在饿得很了,然后转身就朝秦林走过去。 秦林、徐文璧和三位锦衣堂上官说笑着,在众人注目之下往东面走去。 “后生可畏啊!”远处内阁朝房,申时行啧啧赞叹,看看秦林年轻的面孔,不禁略生萧索之意。 张四维则把山羊胡子一捋,话里有话的道:“可惜他是厂卫中人……” 不止两位阁老,所有亲眼目睹这一幕的官员,都知道从今往后,锦衣卫不再是刘都督一个人说了算了。 圣眷优隆的秦林秦将军,必将从此崛起,成长为影响朝局的一方势力。 秦林的所作所为,也仿佛布告天下:要卖身投靠的,赶紧了,过了这村没这店啊! 548章 九龙玉带在线阅读 <!--t; 548章 九龙玉带 - 549章 蟒袍玉带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49章 蟒袍玉带 <!--go--> 549章 蟒袍玉带 刘守有气得脸色铁青,却又毫无办法,无疑他这次在京师大小官员面前,狠狠的摔了个跟头。 幸好他也有不少心腹手下紧紧簇拥在身边,张昭、庞清、冯昕这几位指挥使就是心腹中的铁杆、铁杆中的心腹,低低的议论一番,就有人朝刘守有拱拱手,如此如彼的说了一番。 “好啊,”刘守有听了眉花眼笑,“本都督刚才气糊涂了,竟没想到这一层,真是、真是……哈哈,等会儿叫姓秦的好看!” 秦林没有好看,他吃过了小笼包子,笑眯眯和徐文璧以及三名新投靠的指挥使走了回来,时间已是大半个时辰之后。 正如他所说,宫里始终没有动静。 可别人哪有秦林那么笃定?都守在午门两边的朝房里头,小官儿就啃自带的干粮,大官儿则是家人用食盒带来的午餐。 不过这是数九寒天,又还刚刚雪后初晴,俗话说下雪不冷天晴冷,寒风都冻到人骨头里去,就算双层食盒外边再包小棉被,从皇城外拿到午门,也凉得透透的了。 众位官员也早已习惯,凉点就凉点吧,好歹还剩下一丝儿热气呢,实在没办法就在朝房的炕上烤烤,将就吃吧。 秦林一行人却是吃得满面红光,额角还带着几滴汗水,叫捧着干粮或者只剩一丝儿热气的饭菜的官员们,看得既羡慕又嫉妒:你说人家吃饱喝足,刚出锅的小笼包子,热气腾腾端到桌上,咱们这儿吞冷菜、咽冷饭,人比人还不气死人? 就是那些武职都督,也暗自后悔,刚才跟着秦林一块去,又饱了肚子,又结交了新贵,岂不比在午门前喝风强得多? 秦林也不管许多,和新投靠的三名堂上官说说笑笑,毫无疑问他们都是在刘守有手下不怎么得志的,到底有没有本领也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来。 不过,好歹都有指挥使、指挥同知的衔头,放屁还能添风呢,就是作为外围力量,也值得秦林笼络一番。 又等了大半个时辰,直到首辅帝师张居正坐着三十二人抬的超豪华大轿到了,终于午门两边的偏门缓缓开启,众位朝官一窝蜂的涌过去。 门内,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亲自喊道:“宣首辅帝师张先生、锦衣卫刘都督、北镇抚司秦将军入内,武英殿奏对!” 哈,还是有我的份!刘守有自得的把秦林看了看,紧跟张居正,昂首挺胸走了进去。 他并没有注意到,首辅帝师对秦林嘉许的笑了笑。 武英殿在午门西边很近的地方,张诚亲自引路,很快就到了这处殿阁。 李太后和万历已经等在殿上,冯保是太监身份,自然不需要传召,也陪在旁边。 太后和陛下这母子俩容色都带着倦容,冯保更是顶着两个黑眼圈,秦林见状就暗自好笑,昨夜睡得那么晚,李太后和万历铁定挨到中午才能起床,至于可怜的冯督公嘛,自己把后续工作上都扔给他,估计最多只能抽空打个盹吧! 张居正带领秦林、刘守有山呼舞蹈之后,冯保把昨夜审得的详细情况介绍了一遍——实际上肯定已经先向太后和万历说过了,这是说给张居正、刘守有听的。 张居正昨夜参与其事,倒也罢了,刘守有越听越心惊,不是为了白莲教的诡异和狡诈,而是因为秦林竟然破了这么一件关系皇家颜面,甚至涉及到废帝的惊天大案,将来还不圣眷优隆,远超同辈? 等冯保说完,万历就把手一摆:“秦将军又立下大功,朕要重重的赏你……张先生,你说朕应该怎么奖赏?” 万历本来想自己决定的,可李太后把他看了一眼,于是最后仍然是问张居正。 看到皇帝的眉头微微往上耸了一下,张居正就笑道:“秦将军所立的大功,涉及宫闱隐秘,不能明诏天下,他毕竟资历较浅,以弱冠之年而骤然居于高位,老臣恐不能服众。” 万历母子互相看了看,对张居正的说法并不是很赞同,可李太后十年来一直教训儿子要听张先生的话,此时就不好出言反驳。 “张先生您的意思是?”万历皱起了眉头。 张居正将颔下黑须一捋:“陛下既然赏赐了玉带,就已是历朝少有之殊遇,以老夫之见,这次就尽够了,将来若是秦将军再立大功,再一并加赏吧!” 万历心中替秦林抱不平,看看这位爱卿,始终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的矗立一旁,全然没有邀功请赏的举动,心中就越发感激。 “秦将军,你以为呢?”万历破例问着秦林,破天荒的道:“不论你要什么,朕都赏给你。” 秦林低着头,比什么时候都老实:“陛下赏赐的玉带,对微臣来说已是殊恩,微臣受宠若惊,不必再要什么。” 万历感动得非比寻常,李太后也连连点头,像秦林这种立了大功还丝毫不居功自傲的臣子,实在是难得呀! 刘守有却会错了意,见张居正一再打压秦林,只道是帝师首辅厌恶他——谁家女儿被耽误到十九岁还嫁不出去,恐怕都会记恨这家伙吧? “微臣有事启奏,”刘守有正儿八经的跪下禀道:“陛下,太后,秦林忒地胆大妄为!陛下御赐之玉带,本该恭恭敬敬的供在家里,他却毫不在乎的系在身上,还浑身邋里邋遢的,分明是欺君罔上!” 秦林确实很邋遢,但李太后和万历都知道原因,并不怪他。 李太后摇摇头:“秦将军昨夜深更半夜还在查案,一定累得回去倒头就睡吧,起来没时间整理仪容,都是为了报效朝廷呀!” 万历细长的眼睛却眯了起来,狐疑的盯着秦林。 这位帝王遗传了祖父嘉靖皇帝的生性凉薄,即便功劳再大,在他心目中也只能得到一时的感激,君臣之分则是天渊之隔,帝王心术终究要盖过那感激之情。 刘守有不提则已,既然提起来,万历看到秦林腰上系着的九龙玉带,心头就泛起了膈应:御用之物赐给臣子,臣子用起来终究有些犯忌讳,所以一般都是供在家里,并不真正使用,秦林公然系着九龙玉带,莫非恃宠而骄? 秦林不慌不忙,侃侃而谈:“启禀陛下,臣知道御用之物不是人臣能够自用的,但微臣将玉带系在身上,也有臣的一番深意。” 哦?万历来了兴趣,饶有兴致的看着秦林。 刘守有则呵呵冷笑,心说看你能编出什么花样儿?靠这条九龙玉带在午门前压了我的威风,这会儿还是这条玉带,叫你在陛下面前吃瘪,失了圣眷,看你还嚣不嚣张? 秦林神色肃然,大声道:“天下皆知陛下是少年天子,当年十岁继位,时至今日仍有许多人不知道陛下如何英明神武,所以微臣学千金买马骨的故事,特地系上陛下所赐的九龙玉带,好叫天下人都晓得微臣虽然不才,犹能得陛下宠信,则吾皇礼贤下士、解衣推食,是个大大的明君,于是四方豪杰之士尽皆来归,替朝廷效力!” 千金买马骨出自战国策,说的是古代一位侍臣为君王买千里马,却只买了死马的骨头回来,君王大怒而不解,侍臣解释说,如果大家看见君王连千里马的骨头都肯用重金买回来,就会认为君王是真正想要高价买千里马,就会自然而然把千里马送上门来。后来果真如侍臣所言,不到一年就有几匹千里马被呈送上来。 秦林话音刚落,万历的眉头就舒展开来,李太后更是乐不可支:“秦将军太自谦了,哀家看来,你哪里是什么马骨?你分明就是辅佐我皇儿的千里良驹!” 万历打量打量秦林,刘守有不提还好,既然提起来,就觉得他这身有点不配,便摇了摇头。 刘守有见陛下朝着秦林摇头,心中便是一喜,只道皇帝要出言斥责。 哪晓得万历启口道:“秦爱卿,玉带要配蟒袍,你这飞鱼服是配鸾带的,如今系了玉带,未免不伦不类。” 秦林故作迟疑,装起傻来:“启奏陛下,微臣并未蒙赏蟒袍。” “好个实心眼的秦将军!”李太后笑得前仰后合。 张居正瞥了他一眼,捋着胡须微微颔首。 万历越发满意,伸手一挥:“从来玉带配蟒袍,朕既然赏了你九龙玉带,难道还差一件蟒袍?正如母后所说,秦将军未免太实心眼了,好吧,朕再赐你行蟒袍、展脚襆头、朱履……秦将军,还有袜子、裤子什么的,朕就不一一颁赐了,你可别光着腿穿蟒袍哟。” 谢陛下隆恩!秦林眉花眼笑,心头乐翻了天。 蟒袍是特旨恩赐,就算做到公侯伯,没有特旨也不能穿,外朝只有做到正一品的大臣和内阁成员才会蒙恩特赐,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官服。 单单从纹样就知道蟒袍的特别,它和皇帝所穿的龙袍几乎一模一样,甚至可以采用皇帝专用的明黄色,唯一的区别就是龙的爪子从五个减少到四个,不称龙而称蟒。 刘守有后悔得差点给自己一个耳刮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多嘴的话,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一开口倒好,秦林又多得了件蟒袍……我这锦衣都督都还只有飞鱼服呢,呜呜呜……刘都督心头只想哭。 549章 蟒袍玉带在线阅读 <!--t; 549章 蟒袍玉带 - 550章 罪己诏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50章 罪己诏 <!--go--> 550章 罪己诏 孙晓仁的供词,提供了白莲北宗就是闻香门的铁证,万历决定赐给秦林蟒袍之后,很快就在武英殿中议定了部署:由东厂和锦衣卫密切协作,秘密布网,务求将白莲北宗一网打尽。 因为孙晓仁知道当年孙怀仁是被白莲北宗杀死的,他自愿帮助朝廷,把宫中所有的内应全供了出来——其实白莲北宗的势力并没有想象中大,孙晓仁这个卧底的偶然因素比较多,其余的卧底只有五个人,都在浣衣局、混堂司(管洗澡的)这种外围机构,而且品级也很低,接触不到朝廷的核心机密。 冯保借此机会,在宫中开展整肃行动,把所有的太监宫女都清查一遍,正好孙海、客用、孙德秀等人怂恿万历胡作非为,渐渐倚仗皇帝的宠幸和冯保争权夺利,冯督公假公济私,便借这次机会,把他们通通打发去看草场、守皇陵。 就连张诚、张鲸两个司礼监仅次于冯保的秉笔太监,也收敛了许多,唯恐冯保趁机下黑手。 冯保的心思大部分在宫内,外面的行动,则以锦衣卫为主,东厂为辅助,刘守有全盘布局,秦林负责直捣黄龙,捣毁白莲北宗的老巢,擒杀其教中高层人物。 表面上说是刘守有全盘布局,秦林只负责打其总部,但是各位大佬都晓得这只是个托词而已,说白了就是白莲北宗分布各地的香堂,小鱼小虾由刘守有对付,总部的大人物则交给秦林。 到头来,刘守有四面撒网却只能捞一堆虾米,秦林直捣黄龙却能抓住大家伙。 不过这也是必然的,谁叫刘守有破案的本事不如秦林呢?他也只能自认倒霉。 商量得差不多了,最后李太后突然提出:“诸位爱卿,这次陛下虽然是被诬陷,但他狂饮烂醉、持剑夜行,犯的错也不小,必须下罪己诏。” 啊,罪己诏?万历的嘴角一下子耷拉下来,罪己诏对于一位帝王来说,严重程度基本上就仅次于逊位了,李太后突然提到这事儿,万历心中郁闷得不行,求援的把目光投向了张居正。 没法子,由帝师首辅批评几句,总比下罪己诏好吧。 张居正捋着胡须微笑,眼睛里光芒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明显没有帮万历的意思。 他的改革新政,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万历这个弟子却越来越不听话,随着年龄增长,也有收回权力的意思,于是朝野一些反对新政的势力,就把目光投向了年轻的皇帝。 张居正要以明白无误的方法告诉对方,他是帝师、一直都是帝师,这个朝廷仍是他和他的江陵党把持朝政,新政必须不折不扣的执行下去,想走歪门邪道、想挑拨他和皇帝的关系,做梦! 李太后是位严厉的母亲,从来没有想过儿子的逆反心理,见状只是柔声问道:“张先生公务繁忙,这罪己诏是小张阁老还是申阁老来起草?” “一事不烦二主,老臣动动笔吧,”张居正看着万历,微笑道:“毕竟教不严师之惰,老臣也有很大的责任。” 万历只觉嘴里发苦,他最近有几样事情没有完全按照张先生的意思去办,可想而知,这道罪己诏,恐怕不是那么轻松的。 秦林见状,倒是心中一声嗟叹,日后万历与张居正的矛盾,大概就是从这些事情渐渐埋下的种子吧?谁会想到事情将要发展到那个地步? 可是否下罪己诏的问题,不是他这个专管缉拿大奸恶逆的锦衣卫指挥使、北镇抚司掌印官可以管的,无可奈何之下也只好隐忍不发。 细细观察,张居正辞别时,万历虽然在笑,嘴角却几乎平平拉开,秦林立刻认出这是颈肌发力的假笑,而不是面部肌肉活动的真笑…… 毕竟是未来老丈人,想到张居正的奏章秦林就心头不得劲儿,回北镇抚司对剿杀白莲北宗的事情匆忙做了一番布置,算算时间还来得及,他打马直奔珠市口纱帽胡同的相府。 这座相府秦林是熟门熟路,料想张居正心性如铁,不是轻易能劝服的,秦林就先去找到了张紫萱。 十九岁在明朝已是大龄女青年,过二十就是绝对的剩女,可这位相府千金正当妙龄,哪有一点儿嫁不出去的味道? 但见她眉目如画,天姿国色,抱着只雪团般的波斯猫儿,懒懒的坐在闺房里看书,偶尔伸一下懒腰便是风情万种,惹得窗外偷窥的秦林吞了口唾沫。 扣扣,窗户被叩响。 “倚红、偎翠,是谁在调皮呀?”张紫萱抿着嘴儿,头也不回。 秦林逼着喉咙,装西厢记里的红娘:“小姐,是情郎来啦~~” 张紫萱把书本一丢,回首时已然惊喜交集:“呀,是秦兄,不声不响就到小妹窗下,意欲何为?” “小生偷香窃玉来也!”秦林左右看看,从窗户翻进去,踏进了小姐的闺房。 这时候千金小姐的闺房可不是外人能进来的,就算秦林和张紫萱这么熟了,也是头一次跑到她房中。 只见房中处处陈设雅致,花瓶中插着几支腊梅,传来淡淡的幽香,几案上供着香炉,一只铜鼎古色古香,墙壁上挂着的字画色彩斑驳,年代想必十分久远。 再看看书橱,一大架子的书,没有什么闺阁女子常看的西厢记,倒是看见有资治通鉴、竹书纪年、反经、太白阴经等等,看来张家这位所学是外儒内法。 “哈,我的紫萱小姐果然是个才女,”秦林指着书籍,一本本看过去:“资治通鉴、竹书纪年、反经、太白阴经,啧啧,哪里是普通闺阁女子看的书?” 张紫萱眉宇微带愠意,娇嗔道:“普通闺阁女子,也不会许你翻窗入内吧?秦兄真是个、是个……” 贝齿轻轻把红唇一咬,明媚的眼波往他身上扫了扫,本来想说淫贼二字,终究女儿家害羞,说不出口。 “非也非也,普通闺阁女子的闺房,本将军根本就不会去翻,”秦林坏坏的笑着,偷偷从领口看着张紫萱颈下雪白细腻的肌肤,舔了舔嘴唇:“要翻,我也只翻你的窗子。” 张紫萱脸蛋儿刷的一下变作绯红,在这方面斗口永远斗不过厚脸皮的秦林,两人站的距离太近,房间里又实在太安静,感觉到他热乎乎的呼吸和越来越快的心跳,相府千金也多了几分慌乱,赶紧轻轻推了推他,故意绕开话题:“怎么,今天骗了件蟒袍,秦兄是来找小妹炫耀一番?” 秦林苦笑着摸摸鼻子:“我有那么浅薄?闲话休提,实有正事要找张老先生,烦请小姐引见。” “你要见我父亲,什么时候还要我引见?”张紫萱诧异的看了看秦林,忽然笑着说:“小妹知道,秦兄心中所想了。” 哦?秦林神色一怔,心说连这个都知道,你也太强了吧,不愧为张居正的独生女儿呀。 张紫萱伸出手,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脸颊:“秦兄,家父深知万历陛下天性凉薄,本来你先格象救驾,昨夜又替他洗清冤屈,他自然是很感激的,可要是奖赏由家父提出来,陛下必定又会有别的想法……所以,家父把对你的奖赏,都留给陛下亲自作出,你懂我的意思?” 秦林起初听得哭笑不得,他一早就明白张居正的意思了,此时听张紫萱提及,便装作大梦初醒的样子,紧皱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享受着美人儿手心温柔的触感,趁她不注意,头轻轻一点,嘴唇就在她红润柔软的唇瓣上轻轻一触。 呀,被偷袭的张紫萱往后退了一步,却见秦林贼忒兮兮的笑着,哪儿有装出来的丁点郁闷?相府千金分明又被骗了。 秦林哈哈大笑:“我是有事要找张老先生,不过不是我想升官,而是关于陛下那份罪己诏!” 罪己诏?张紫萱一听,深邃的眼睛立刻就睁得大大的:“怎么,是要让家父起草吗?不好,走!” 张紫萱也顾不得许多,牵着秦林的手就脚步匆匆的往外走,一路上相府众奴仆丫环见了尽皆咋舌:好嘛,咱们府上的千金小姐,牵着大男人的手只管走,虽然张江陵老先生平生最恨礼法,但也不必这么离经叛道吧?敢情张老邪又生了个张小邪? 熟门熟路,一直走到书房外头,正好看见游七捧着个书匣子往外走。 “停下!”张紫萱直接呵斥:“匣子里装的,可是替陛下草拟的罪己诏?” “正是乃父所拟,”张居正从书房走出来,他头戴忠靖冠,身穿燕服,佩着高大的身躯和威严的相貌,颇有一种逼人的气势。 “父亲大人!”张紫萱双膝跪地,“就算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请替咱们张家上下多想想,这封罪己诏措辞,想必是极为严厉的,陛下将来终究会亲政,到时候他会怎么看待咱们张家?” 张居正神色极为严肃,将袖袍一挥:“粉身碎骨浑不怕,留得清白在人间,将清白二字该作富强,便是乃父平生所愿,而且……而且陛下将来必定能体会我这番苦心。” “错了,张老先生错了!”秦林突然大摇其头。 550章 罪己诏在线阅读 <!--t; 550章 罪己诏 - 551章 威高震主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51章 威高震主 <!--go--> 551章 威高震主 张居正讶然,细长的丹凤眼眯了起来,顷刻间精光绽出,眼神如雷轰电闪般犀利。 自从坐上帝师首辅的高位,张居正的权谋所向无敌,所有公然反对他的人,无论是骄横跋扈的高拱高阁老,还是清名举世皆知的海瑞海笔架,一一被放逐、被贬谪,就连文坛盟主王世贞、清流领袖耿家兄弟,都不得不对他屈膝俯首。 万历五年围绕丁忧夺情的争论,张居正更是大展雷霆之威,用廷杖和更加严酷的手段,把那些明着要求他回家为亡父守孝,实则反对新政的顽固官员通通击倒。 三四年来,帝师首辅的地位越发牢固,江陵党从中枢到地方一呼百应,张居正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别人对他说“错”这个字了,以至于秦林突然提起时,显得那么突兀,那么刺耳。 张紫萱看到父亲的神色,芳心就突的一跳,柔肠百结的看着秦林,用目光哀恳他放缓词句,暂且退让,自己慢慢再想办法婉转规劝父亲。 秦林朝张紫萱投去安慰的眼神,不过他并没有丝毫退让,而是迎着张居正的逼视更踏前一步:“张老先生,你确实错了。” 张紫萱心中幽幽一叹,就猜到这家伙不会改变主意。 秦林虽然和她父亲文武殊途、性格各异,但骨子里的骄傲是完全相同的——或许这就是相府千金和秦林一见倾心的原因吧。 张居正将袖袍重重一挥,声音沉了下来:“好,既然你说老夫错了,就得说出错的理由!要是有道理,老夫自然从谏如流,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莫怪老夫,哼!” 连万历都怕张居正三分,唯独秦林不怕他老人家,不慌不忙的问道:“王世贞说张老先生工于谋国、拙于谋身,您知不知道?” 张居正修眉一挑:“这话不是海笔架说的吗?” 啊,是海瑞说的?秦林摸摸鼻子,讪笑道:“不好意思,记错了,嗯,反正差不多吧,我就想问问张老先生是怎么看待这句话的。” 张居正本来气鼓鼓的,到这里反而哭笑不得,原本以为秦林要说出一番怎么样的大道理来呢,没想到他连究竟是谁说这话都记错了。 张紫萱也哑然失笑,待要假装呵斥秦林几句让他退下,却见父亲神色已不如刚才那么严厉。 “老夫虽然瞧不上海瑞那迂夫子,倒不觉得他这句话有什么不妥,”张居正将黝黑的胡须轻轻一捋,隐然有自得之色。 海瑞是在夺情之议发生后,说出这句评语的,张居正通过夺情避免了回乡守孝三年,没有远离京师政治中心,保住了权位,保住了改革新政的大业,但他失去了清名,在世人特别是儒林清流眼中成了一个为了权力,甘愿做不孝子的卑鄙小人。 可在张居正自己看来,这句话反而是对自己最好的评价,身为宰辅重臣,掌握着大明朝这艘巨舰的航行路线,只要工于谋国就行了,拙于谋身恰恰是他为了新政大业不惜牺牲个人名节的完美写照。 再说了,身负李太后重托,内引冯保为奥援,外则江陵党遍布朝野,权倾天下的张居正,又有什么必要去谋一身之荣辱得失呢?便如商鞅、霍光、王安石,是非荣辱尽可留待后人评说。 “工于谋国,拙于谋身这句话,确实是很高的评价,”秦林啧啧赞叹,似乎完全同意张居正的看法,“当得起这八个字的,二十四史上也就商鞅、周亚夫、晁错、岳武穆、于少保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吧?” 商鞅、周亚夫等人都是历朝历代的英雄豪杰,秦林以此来比拟,张居正颇为傲然自得,但听着听着脸色就变了。 除了商鞅之外,其余数人无不落得人亡政息的局面!汉朝晁错被杀,削藩终止,遂有七王之乱;宋朝岳飞屈死风波亭,北伐半途而废,直捣黄龙终成画饼…… “秦林,你凭什么说老夫会步他们后尘,凭什么说老夫的新政也会人亡政息?”张居正气得脸色铁青,把胡子一吹,眼神凝练有如实质。 秦林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道:“张老先生是大明历朝第一名相,也是第一权相,李善长、胡惟庸、严嵩,哪个的权力能及得上张老先生您?可他们身前身后有好下场了?此处并无外人,恕小侄直言不讳,做官到您这份上就只剩下两条路,要么死后被清算,要么……造反!” 张居正、张紫萱父女面色大变,各各心头有数,秦林说的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数千年来用鲜血写成的历史。 位极人臣、权倾天下,要么就造反做曹操,要么就是霍光,死后被清算。 “秦兄未免、未免太……”张紫萱忍不住反驳道:“自古也有君臣相得,比如诸葛亮辅佐蜀汉后主,死后也并没有受到清算。” 秦林苦笑着摇摇头:“小姐又何必自欺欺人?难道你以为当今陛下是刘阿斗?” 张紫萱面色大变,方才的反驳也只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此时才想起万历生性刻薄寡恩,哪里是忠厚老实的刘阿斗? “造反?”张居正也有那么一刻的失神,接着他赶紧摇摇头,把这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中赶走,神色重新变得坚定:“不、老夫是为了大明朝的江山社稷,老夫绝不会造反,秦林你不要胡说!至于人亡政息,哼哼,陛下终将明白我的一番苦心……” 难怪张居正和万历会从君臣相得,最终走到那叫世人扼腕叹息的一步,秦林不禁为张居正感到悲哀,他叹息道:“张老先生,海瑞说你工于谋国、拙于谋身,小侄并不这么看,小侄反而觉得您谋身既拙,谋国也拙!” 张居正气得满脸通红,张紫萱也连连朝他使眼色,秦林却连珠炮一样说道:“须知宰辅与帝王的关系,很大程度上决定着国家形势,张老先生只谋国不谋身,为了当前强行推进新政就罔顾君臣之间的关系,从而为将来埋下祸患,你自己不怕死后被清算,难道你就不怕落得人亡政息,新政成为泡影?” “陛下圣明天子,绝不会这么做的,”张居正固执的说道。 “所以,你就错在这里!”秦林摇着头,极其惋惜的道:“你们都把万历当皇帝,当成天子,于是就以最严格的标准来要求他,殊不知他只是个十八岁的年轻人,你身为帝师,更应该知道他生性刻薄寡恩,心胸狭隘,别人的好处三天就忘,别人有过错就记住一辈子……纯粹就是个资质平庸、还有点小心眼的家伙,只不过跟着你学了些帝王术而已,离圣明天子还差得老远!”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说皇帝,就连张居正自己,明明知道万历的那点臭脾气,但或许是老师对爱徒的宽容,或许是传统思想的束缚,总把他看作真命天子,即使有什么缺陷,将来也必定会改正,所以草拟的罪己诏,措辞也极为严厉而正大,几乎是以帝王的最高标准来要求万历。 唯独秦林比谁都清楚,万历在明朝皇帝里面绝对算不上什么圣明天子,执政能力赶太祖朱元璋、成祖朱棣差得太远,还特别小心眼、记仇,全仗着张居正执政十年的积累才稍微有了点中兴气象,打赢了三大征,但到了后期国势就渐渐衰落…… 这么一位帝王,指望他像唐太宗一样从谏如流,指望他像秦始皇一样雄才大略,那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其实张居正自己也知道这些,只不过出于本能的不去想、不愿意想,但秦林一旦捅破了窗户纸,他也立刻想到了其中关窍。 既然不愿意做曹操,他这个首辅帝师终究要告老还乡的,他再怎么春秋鼎盛,也比不过年纪轻轻的万历。 有朝一日自己告老回乡,万历彻底掌握朝政,皇帝会不会由于心中怨愤,再加上奸人挑唆,给新政来个彻底反转? 这种可能性不但有,而且还非常大! 秦林看看张居正神色变化,就在旁边加了一把火:“张老先生知道陛下不过是中人之资,性子又不是很宽宏大量,这次还有另外一个因素——是的,陛下自己有错,不该持剑夜行,狂饮滥醉,但他毕竟是被人冤枉陷害的,已经包了一肚子的气,如果您这罪己诏还措辞严厉,狠狠扫他面子,您说陛下会怎么想?” 张紫萱悄悄朝秦林竖起了大拇指,也开口劝道:“父亲大人,现在陛下还只是对你的管束感觉不满,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意气之争,因势利导还为时不晚,但要是在他本来就被冤枉、被陷害之后,还一味严厉斥责,恐怕他恨屋及乌,反而改变对新政的态度……” 张居正恍然大悟,这位帝师首辅彻底被秦林和女儿说服,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走回书房。 游七抱着木匣站在旁边,早已听得心如擂鼓,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游七,还不把老夫草拟的罪己诏拿进来?”张居正将笔提起来:“老夫要修改词句,游七,快快磨墨!” 胜利!秦林和张紫萱伸手,四只手掌在空中相击。 551章 威高震主在线阅读 <!--t; 551章 威高震主 - 552章 查访奸邪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52章 查访奸邪 <!--go--> 552章 查访奸邪 帝师首辅张居正替万历草拟的罪己诏,在送慈圣李太后御览之后,由万历手抄一遍。 万历本已做好了被严辞训斥的准备,皇帝在十八岁就下罪己诏,已经是很丢脸的事情,以他对老师的了解,这份罪己诏的词句也肯定不会轻松。 没想到张居正草拟的诏书口气相当温和,并没有出现那些会让万历特别羞惭的词句,顿时年轻的皇帝大大松了口气,亲手抄写之后加盖印玺,向满朝群臣颁示。 虽然词句温和,毕竟是前所未有的罪己诏,那些看到万历年纪渐长,妄图借皇帝与张居正争权来攻击新政的反对派,见到这道罪己诏无不两股战战,惊呼江陵党不可战胜,一时间气焰顿消。 张居正都亲笔替皇帝写罪己诏了,谁还能奈何这位帝师首辅? 外朝江陵党大展威风,内廷冯保也略施手段,借着整肃的机会把向万历献媚邀宠,妄图和他冯督公争锋的孙海、客用等人,通通打发去守皇陵、看草场。 刑部尚书严清、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张鲸、次辅张四维、左都御史陈炌、锦衣都督刘守有等等势力,要么恭顺雌伏,要么缩头不出,要么虚与委蛇,没人敢和江陵党正面相抗。 张居正、冯保组成的政治联盟如日中天,环顾六合之内、四海之中,已经没有了能和他们抗衡的对手。 秦林努力让原本措辞严厉的罪己诏,变得词句温和委婉,的确让皇帝和首辅的矛盾没有激化到最严重的程度。 不过,性情偏激、心胸狭隘的万历,在被迫下达罪己诏之后,还能毫无介怀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张诚在整理御书房书籍时发现,史记和左传关于伊尹的部分,还有汉书霍光传,那几页纸张几乎被翻烂了。 秦林后来从张小阳口中得知这个消息,也只能暗自嗟叹,看来李太后盛怒之下所说的伊尹、霍光,万历始终心存芥蒂。 伊、霍除了并称贤相之外,还都曾经行过废帝之举…… 不求事事如意,但求无愧于心,秦林已经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离开相府之后他立刻投入了针对白莲北宗的秘密行动。 白莲北宗虽然势力比总教小、高手比总教少,但它的传播范围正好处于长城沿线,中原汉地与***草原的交界地带,他们因与明朝世仇,摈弃了反元抗虏的传统教义,竟先后与俺答汗、董狐狸、图门汗等***势力相勾结,做了不折不扣的汉奸,实在是罪不容诛。 挖出王皇后身边孙晓仁这个卧底,斩断了白莲北宗伸向紫禁城的黑手,秦林再也不用顾忌可能来自内廷的阻力,终于能向白莲北宗发出致命一击。 十年前孙怀仁的死亡真相,被秦林从一具白骨上揭露出来,被仇恨蒙蔽的孙晓仁终于幡然悔悟,他自己当然是逃不了一死,但为了妻儿的性命,也为了向白莲北宗复仇,他心甘情愿的配合秦林。 孙晓仁挑拨朝廷内乱是受白莲北宗少教主石中天指使,而具体操作则是他临时起意,并没有事先通知石中天——孙晓仁不是神仙,当然不可能提前知道当夜会发生什么,他也是听说万历喝得烂醉、拿着剑声称要杀冯保,才想出杀宫女嫁祸、挑拨内乱这个主意的。 事发后东厂的保密工作还是比较到位的,对外宣传包括那份罪己诏,都只公布万历饮酒烂醉、夜行宫中这部分,这样就对文武百官解释了当夜宫中发生的混乱。 白莲北宗潜伏在宫中的这股力量,以地位最高的孙晓仁为首领,有他的配合,东厂很轻松的把浣衣局等处的外围卧底一举擒下,严密***之下消息未曾走漏。 以此为基础,冯保、刘守有和秦林制订了将白莲北宗一网打尽的计划,东厂、锦衣卫密切协作,一张疏而不漏的恢恢天网,向白莲北宗当头罩落…… 永平府滦州城以西二十里,有一片洞天福地,背靠凤凰山龙脉,前面沙河宛如玉带围腰,山河秀美、土地肥沃,唤作石佛口,正是闻香门总坛设立之处。 本来这里只是华北地区的一座普通村落,自从十年前闻香门主王森在此设立总坛,就日复一日的营建庙宇、殿阁,随着闻香门信徒增多、布施丰厚,作为总坛的石佛口就越发辉煌,竟形成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城垣。 石佛口占地面积并不大,周长只有四里,但建筑规模却特别讲究。 首先是四围设置“前亭、后店、东谷、西楼”,以负责接待四面八方前来朝贡的信徒。 石佛口本身,则是结构严谨,气派十足,四围城墙牢固,城门雄伟;城内东西大街两头修筑两大牌楼,分别刻写有“青山主人”、“弥勒转世”。 城外则建筑有庞大庙宇群,城东北凤凰山脚下为神主庙,庙内供奉两米高红色花岗石石雕弥勒佛像;西关为老爷庙、娘娘庙、土地祠、三官庙;南关为菩提寺,寺内正殿供奉千手千眼佛,其身后便是手执金刚杵的韦驮佛。 其中神主庙和菩提寺最为壮观,占地面积都有百十亩,雕梁画栋,黄琉璃瓦盖顶,人眼所及尽是金碧辉煌,好一派庄严气象。 石佛口正中,作为教主的王家,则显示出特殊气派——内院有客厅、书房、绣楼、花园,侧院有卫厅、武场、膳房、鱼塘…… 数不清的精壮汉子,守卫着这座大宅,而在虔诚的信徒心目中,这里无疑是他们信仰的中心,拯救世界的真神所居之地。 幸好信徒们不曾知晓,有多少害得长城沿线军民无辜送命的阴谋,就是发生在这座大宅之中。 庭院深处,正在举行一场教中高层的秘密会议。 曾与秦林两次相斗,都落得惨败而归的少教主石中天,站在厅堂正中间,神色十分惶恐,朝着九级台阶上面、端坐雕龙大椅的白发老人劝道:“爹,您好生想想,孙怀仁的骨骸被东厂魔头起走,我怕其中生变啊!” 对,高踞台阶之上,端坐龙椅之中,俨然以帝王自居的老人,就是闻香门主王森,也是白莲北宗的教主石自然! 听到儿子的劝告,石自然神色阴晴不定,狡诈的眼睛眯了起来。 这次的事情的确非常棘手。 自打东厂派刘三刀挖走孙怀仁的骨骸,白莲北宗就怀疑是否孙晓仁的身份已经泄漏,但那段时间里宫中并没有异动,孙晓仁还好好的待在王皇后身边,所以白莲北宗就暂时放了心。 可非常奇怪,前些天京师那边突然传来消息,说宫中发生了异常的情况,万历为饮酒夜行下了罪己诏,浣衣局和混堂司的几名外围卧底也失去了联系。 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正当白莲北宗疑神疑鬼的时候,孙晓仁却以秘密渠道,从宫中传来消息,说陛下饮酒过量,触怒太后,进而引发冯保对内廷的整肃,那几名卧底只是正好被调动到了陌生的岗位,不久借出宫采买的机会就能恢复联系。 对此,白莲北宗方面将信将疑,饶是石自然老奸巨猾,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石中天忍不住又劝道:“爹啊,咱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孙晓仁背叛本教,投入伪朝那边,咱们石佛口就很危险哪!” 两边椅子上坐着八位教中高层,其中一名年纪比石中天还要小几岁的年轻人,长得颇为俊秀,只是眉宇间一层阴气,闻言就冷笑道:“大哥在京师灵官庙和十八盘连番挫败,恐怕是方寸大乱了吧,这会儿说起来未免有些草木皆兵哪,哈哈哈!” 这说话的是石中天的三弟石好贤,以闻香门传教时化名王好贤,正和兄长争夺父亲的衣钵。 他话音刚落,石中天强忍怒气,沉着脸道:“三弟,要是厂卫鹰犬从那具白骨上,发现了当年孙怀仁之死的真相,孙晓仁气急败坏之下,投靠朱明伪朝,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十年白骨还能找到真相?哈哈哈,大哥你说梦话吧!”石好贤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石中天正要反驳,坐着的一位面目平庸、像个乡农的中年汉子也点点头:“三师弟说的有理,十年前杀死的孙怀仁,现在肉都烂光了,只剩下一副枯骨,朝廷鹰犬是绝不可能查出死因、策反孙晓仁的。” 这中年汉子是白莲北宗教主石自然的嫡传大弟子徐鸿儒,在教中深有威望,他一开口,在座的长老、堂主就纷纷出言附和。 教主宝座上的石自然沉吟良久,终于伸手虚虚往下压了压,顿时仿佛有种实质性的东西凝于空气之中,两位争夺衣钵的儿子、徐鸿儒和众位长老就齐齐闭上了嘴巴。 “鸿儒和小三说的,有道理,”石自然点点头,慢慢的道:“孙晓仁此人,性格刚毅顽强,十年前身负亲兄之仇,抛妻别子净身入宫卧底,绝非常人能够做到,他绝不会出卖本教。至于孙怀仁之死的真相嘛,整整十年,肉身全部烂完,只剩下一副白骨,厂卫鹰犬又能怎样?” 石中天正想说锦衣卫鹰爪孙有个叫秦林的,极其有本事,审阴断阳格外厉害,可转念一想这么说不是越发显得自己无能吗,三弟必然趁机穷追猛打,所以只好紧紧闭上嘴巴。 石好贤则洋洋得意,看了看徐鸿儒,两人眼神稍作交流。 石自然早已将这幕看在眼里,微微一笑,话锋突然一转:“不过,老大的话也没错,小心驶得万年船嘛,立马就是弥勒佛圣诞之日,四方信徒都来朝拜,咱们须得格外仔细,防备厂卫鹰犬混了进来!” 众人齐齐领喏,石中天、石好贤、徐鸿儒等人分别带领手下出外巡查。 石自然走下宝座,登上高处打量着整个石佛口,只见殿宇重重间人头攒动,到处轻烟缭绕,心中不无自得之意。 隆庆年间俺答封贡,北宗在塞外的板升城遭到了俺答汗和明军的联合进攻,慌不择路的逃遁,那时候多么凄凉? 现在,他又重新笼络人才、聚集财富,在石佛口建起了这一大片基业,再加上布设在官府内部的卧底,加上长城沿线上百万的信徒,俨然一方霸主,关起门来称皇帝。 将来,不管借塞外***人的势力,还是从宫廷挑起明朝内乱,他和他的子孙都要乘势而起,坐上紫禁城里头那把真正的龙椅…… 弥勒佛诞辰是正月初一,此时已交腊月二十八,四面八方的闻香门信徒都赶往石佛口,等着替弥勒爷爷庆生,希望他老人家早日降下凡尘,洗涤人间的苦难,治愈百姓的疾患。 尽管刚刚降了雪,滦州各地一片白雪皑皑,来到石佛口的信徒却依然为数众多,小小的城垣里面人头攒动,几处大庙前面更是挤得水泄不通,不论白发苍苍的老人家,还是青丝红颜的农家少妇,全都虔诚的祈祷着,此外还有不少达官贵人的车轿,到此求神拜佛祈求来年升官发财。 石佛口西门石牌坊下面,一个胖墩墩的家伙挤在信徒当中,抬头看了看头顶“青山主人”四个大字,不禁哧的一声笑:“咦,这人口气挺大的,青山主人,合着大明江山他就占了一半?” “少爷噤声,”秦林青衣小帽做家仆打扮,看看左右都是自己手下,并没有别人注意到胖子这话,这才把他拍了一下:“猪,说话小心点,否则待会儿别人把你抓去,割了肥肉下酒,老子才不管呢!” 一行人前来秘密侦查,要将白莲北宗一网打尽,胖子看上去像个土财主的儿子,就扮作少爷,秦林暂时充当书童,牛大力头上扣着顶毡帽算是保镖,十名武功高强的亲兵校尉,将武器藏在厚厚的棉衣下面。 自秦林以下,都是北镇抚司的精锐啊! “咦,原来北宗这些人在滦州修了这么大一片房子啊,”阿沙的脑袋从人群中冒出来,身后还跟着大黄狗。 秦林摸摸鼻子:咋们中间,好像有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552章 查访奸邪在线阅读 <!--t; 552章 查访奸邪 - 553章 一代女皇?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53章 一代女皇? <!--go--> 553章 一代女皇? 阿沙要跟着来,理由非常充分:少爷身边跟个小丫环,这场戏不是演得更加逼真吗? 秦林想想也是,白莲北宗肯定想不到厂卫鹰犬会带着个小女孩吧,带着阿沙能在某种程度上迷惑敌人。 一路上,阿沙比谁都活跃,尤其到了石佛口,小姑娘就睁着大眼睛东看西看,似乎见了什么都觉得新奇。 “哈哈,胖子真像个富家少爷,秦大叔嘛,”阿沙指着秦林嘻嘻直笑:“也确实像个狗奴才。” “回去扁你!”秦林咬牙切齿,他是和白莲北宗少教主石中天朝过相的,虽然隔得远,也难保不被认出来,所以脸上化了妆,变成了面目猥琐的狗奴才。 看着阿沙那副古灵精怪的样子,秦林突然很想扁她,趁她不注意,伸手就狠狠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 咚! “哎呀!”阿沙抱住脑袋,眼泪汪汪的瞧着秦林。 秦长官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觉悟,欺负小女孩是丫的拿手好戏啊,桀桀! 众人在石佛口街上逛了一阵子,看看到处都挤着前来进香的信徒,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秦林有兴致,甚至跑去神主庙乱转。 无数的信徒正在拜弥勒佛,阿沙在总教就是拜无生老母、明王和弥勒佛的,也拈香下拜,诚诚恳恳的念道:“弥勒降世,救苦救难,怜我世人,苦痛烦难……” 秦林也嬉皮笑脸给弥勒佛上了三炷香。 只见他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的朝着弥勒佛礼拜,口中念念有词。 奇怪了,秦林这家伙也信弥勒佛?阿沙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细听他祈祷什么,是祈求升官发财还是保佑荣华富贵? 哪晓得秦林低声祝祷:“弥勒佛啊弥勒佛,你看看你这些徒子徒孙搞得什么鬼花样?勾结鞑虏,引兵入寇,你害羞不害羞?你以为你是谁啊,长得胖乎乎的,肚子里都装的民脂民膏吧,怎么看都像个贪官,还笑呵呵的咧着张嘴,亏你笑得出来……” 阿沙差点没一头栽倒,看着秦林,嘴唇嗫嚅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秦大叔…… 上了香出来,众人看着人挤人的场面发愁,现在来了这么多信徒,到哪儿去找客栈落脚啊? 秦林找到一家最大最豪华的客栈,老板还没来得及废话,秦林把陆胖子一指,然后一锭十两重的元宝朝老板砸过去:“看见没有?咱少爷是京师来的马大少,有钱!甭废话,给老子开十间上房!” 还真像个恶奴啊!阿沙笑得嘴巴都快歪了。 老板一看这群人,有家丁,有保镖,有狗腿子还有丫环和狗,就知道是大户人家少爷出来了,生意不好往外推,只好苦着脸道:“这位二爷,咱们没有那么多上房啦,只剩下两间,您看……” “五间,少了五间不住,”秦林又摸出锭银子放在柜台上。 老板脸上汗水都滴下来了,忽然牙一咬,把银子抓在手中:“客官等等,小老儿替你们想办法。” 没多久就有四个人骂骂咧咧的从楼上走下来,嘴里不干不净的:“傻鸟,爷爷花五钱银子住店,店家愿意倒赔一两赶咱走,谁不走谁王八蛋,偌大个石佛口,哪儿没店住啊?” 胖子几个把秦林看看,靠,长官的银弹攻势果然厉害。 可不是嘛,商人重利,这家大客栈住的不是官就是商,只要出得起价格,绝对有商客愿意腾房子。 送走前头的几位客人,老板赶紧招呼陆远志,一张脸笑成了菊花:“公子这边请,楼上请,脚步小心点……” 众人先进了同一间房,陆远志装少爷的劲儿才上来,胖乎乎的身子往椅子上一靠,朝牛大力招招手:“来福,给少爷泡杯茶。” 牛大力二话不说,直接一脚把椅子踢翻,叫胖子摔了个屁股墩。 “好了!”秦林敲了敲桌子,“咱们这次来,可不是为了进香的,这石佛口只怕处处都是白莲北宗的眼线,咱们必须小心行事!” 众人心头一凛,齐齐抱拳称是。 这次并非简单的秘密侦查,而是要以各种手段查明白莲北宗的教主、少教主和长老等人究竟在不在石佛口,如果在,秦林坐镇指挥兵马,将他们一网打尽,如果不在,就得暂时隐忍,以免漏掉大鱼。 “孙晓仁那小子倒是没胡说,”陆远志想到孙晓仁,免不得稍稍有些叹息,不过很快就打起精神,“正月初一弥勒佛诞辰,今天腊月二十八,这街上就是人挤人水泄不通了,到了初一当天,还不知有多少人呢。” 秦林点点头:“正是要趁这机会,把白莲北宗的首脑人物全部抓获。” 当年俺答封贡,明军和俺答汗的***骑兵一起突袭板升城,擒获赵全赵横北等罪魁祸首,但石自然等仍然逃走,摇身一变成为闻香门,荼毒百姓至今。 秦林从孙晓仁口中得知正月初一弥勒佛诞辰,石佛口将举办***的佛诞日庙会,石自然、石中天和教中长老极有可能同时出席,他才制定计划,要给敌人来个瓮中捉鳖。 不过,白莲北宗的人物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秦林并不想派别的人来,他要亲自捉住这群勾结***鞑虏的汉奸,亲手捣毁他们的巢穴! 看着秦林和手下讨论怎么对付白莲北宗,阿沙逗弄着大黄,对那些叛徒的下场,她心中没有丝毫的惋惜。 在秦林身边卧底的这段时间,她亲眼看到白莲北宗这群叛徒是怎么滥杀无辜,是怎么和***鞑虏勾结起来,招引铁骑叩关。 他们完全违背了教义,背离了光明,已经成为黑暗的使徒,死不足惜! 阿沙甚至在想,如果最后关头用得上,她甚至会亲自出手,杀死石自然、石中天两个叛教恶徒…… 只有五间上房,当天夜里陆远志和牛大力住一间,十名扮成家丁的亲兵校尉住一间,秦林又很禽兽的和阿沙同居一室了。 看看温暖柔软的大床,阿沙舔了舔嘴唇,两只漂亮的大眼睛闪着小星星,开始卖萌:“秦大叔,这张床……” “嘿嘿,”秦林冷笑一声,毫不留情的指了指地板。 简直禽兽不如啊! “难道你忍心让我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去睡地板吗?”阿沙可怜巴巴的咬着手指头,甜腻腻的喊道:“秦大叔~~” 一边说,她就一边往床上爬。 咚! 秦林伸长脚,把阿沙踢了下去。 气死我了!阿沙咬牙切齿,很想把秦林咬一口,就算我是卧底,好歹也是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嘛。 秦林扔了床被子下去:“有被子给你,算是特殊待遇了,冷的话就抱着大黄睡觉吧!” “哼,秦大叔,”阿沙气鼓鼓的道:“你越来越像个猥琐狗奴才了!” 说着,她就把被子卷成圆筒,哧溜一下缩了进去。 秦林这种用脑筋工作的人,睡觉是很沉的,阿沙却不一样,睡梦中真气运转大小周天,灵台一片清明。 窗外传来一阵风声,就像夜间捕鼠的猫头鹰飞过, 阿沙的耳朵却微微动了动,眼睛忽的睁开,然后轻手轻脚的钻出被窝,推开了窗子。 月下,一道带着银色面具,浑身洁白的身影,傲然立于附近最高的屋脊之上,映着弯月的辉光,与屋顶的积雪几乎融为一体。 阿沙赶紧跳出窗子,想了想现在天冷,又小心翼翼的关上了窗户。 等她转过身来,对面屋顶的身影却已消失不见,心急之下往四面看看,却见东面极远的地方,一道雪白的身影在屋脊上疾奔,足尖在屋脊轻轻一点,无声无息的凌空飘飞,身形潇洒若仙,却又迅捷如鬼魅。 阿沙赶紧也跃上屋顶,和那人一样踏雪夜行,姿势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功力稍逊,不如那人举重若轻,身形飘渺不带丝毫烟火气。 阿沙勉力提气才跟上去,那人踏着屋顶积雪翩然而行,连一丝儿声音都没有,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城墙,翻身跃下。 咬了咬嘴唇,阿沙也跟着跃下,追着那人一直跑到了石佛口郊外,废弃已久的土地庙。 庙里已经等着不少人,白莲教应劫右使艾苦禅、青阳堂主紫寒烟、白阳堂主萧云天、红阳堂主练辟尘都在其中,见那戴银面具的人凌空而来,尽皆拜伏于地:“属下参见神功盛德光明至大圣教主!” “师傅!”阿沙欢叫着,想要扑过去,可白莲教主始终没有转过身来,叫阿沙的脚步为之一滞。 阿沙是个孤儿,白莲教主收养了她,教她武功,名虽师徒而情同母女。 见师傅对自己不理不睬,阿沙眼泪顷刻间就在眼眶子里打转,苦着脸儿嘟哝:“师傅啊,你徒弟卧底很辛苦的,整天被一群夫人小姐作弄,摆弄来摆弄去,简直惨不忍睹啊!虽然还没有什么进展,师傅看在徒儿这么辛苦的份上,就别计较了吧!” 说这话的时候,阿沙自己心头有愧啊,除了被青黛和徐辛夷强行打扮成小公主之外,她在秦林府上过得可自在哩。 白莲教主冷冷的哼了一声:“你这鬼丫头,别人不知道,师傅还能不知道?刚才你已经翻出了窗子,却回身去关上窗子,分明就是看见外边天气凉,怕里面那人受了风寒!哼哼,你生性跳脱,只怕在秦某人府中享受荣华富贵,早已忘了本教和伪朝的深仇大恨,忘了天下苍生的苦难吧?” 荣华富贵?阿沙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师傅好没良心啊,什么荣华富贵?姓秦的自己睡大床,把徒儿踢到地板上睡觉,在、在他眼里,徒儿根本就不是人……” 艾苦禅闻言,神色间就变得极其不好意思了,他暗中打探,说阿沙极受秦林宠爱,推测这位圣女对本教的忠诚度怕也有限,便向教主告了一状,没想到阿沙过得这么苦,每夜都要睡地板。 白莲教主听得徒儿痛哭,心就软了许多,刚才从窗外悄悄观察,阿沙也确实是睡在地下的,便迟疑着点点头:“不错,卧底是要吃些苦楚的,你既然做了本教圣女,就要代天下苍生受苦受难,就是再多的苦楚,也必须承担。” 阿沙何曾真哭?捂着眼睛的手掌,悄悄留出道指缝儿,从指缝中看着师傅的反应,听师傅这么说便再不迟疑,扑上去抱着白莲教主:“师傅,呜呜,我不做卧底了,我要回来跟着你。” “傻孩子,”白莲教主回过身来,摘下银面具,竟是位极其端庄秀丽的美妇,双目神光湛然,肌肤光洁细腻,英华内敛,乃是神功大成的迹象。 白莲教主将阿沙揽入怀中,慈爱的抚摸着她的头顶:“历代圣女,都要替圣教立下大功才能继位教主,阿沙也要和师傅一样,将来才好承继教主之位呢。” “圣女什么的我才不想做呢,你挑别的人吧,”阿沙苦着小脸儿,不怀好意的瞥了艾苦禅一眼。 得,还记恨我呢!艾苦禅哭笑不得,只好举拳于胸,弯腰道歉。 白莲教主却把徒弟拍了一下,面色变得凝重而严肃:“胡说!我以教中秘术观星象、推命理,本来紫微星荧荧经天,左辅右弼光华湛然,掐指一算,当今伪朝皇帝还能坐四十年的龙庭,大明朝也至少有一甲子的气数; 可三年前册你为圣女之时,忽然异星煌煌如斗划破苍穹,紫微星顿时黯淡无光,群星有不朝紫微而朝此异星之象,为师再推演时,便是天命转移、天道改变,只怕十余年间就要神州易鼎!” 说着这番话,白莲教主悠然神往。 艾苦禅等人却是深信不疑,这位白莲教主以教中秘传神术推演星相,从来都十分准确,所以尽管阿沙顽劣跳脱,丝毫不像前代诸位圣女,但他们这些教中的老资格都纵容她、服从她,不敢稍有非议。 阿沙却是从来没有听别人说过,听到师傅这番话,眼睛睁得大大的,指着自己鼻尖:“师傅的意思是,徒儿就是异星经天、神器易主的应运之人?不会吧,我、我只是、只是……” 阿沙小嘴一瘪,几乎要哭起来了。 553章 一代女皇?在线阅读 <!--t; 553章 一代女皇? - 554章 螳螂捕蝉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54章 螳螂捕蝉 <!--go--> 554章 螳螂捕蝉 阿沙觉得,自己对吃糖葫芦、豆沙糕和桂花饼的兴趣比较大,可听师傅的意思,简直要她做一代女皇了,真把她吓得不轻。 白莲教主迟疑了一下,微露尴尬之色:“天命改换、神州易鼎这种大事,哪里能推算的那么详细?但为师算准天命与你命格有呼应之象,派你到北方度劫之后,天道转移的迹象更加明显,所以那承天受命之人,八成就是徒儿你!” 阿沙吓得不轻,如果是别人说这番话,她简直会当场笑得岔了气,可这是师傅亲口说的呀! “嘻嘻,难道我真会做女皇?到时候一定把秦林抓起来,狠狠打他屁股……”阿沙眼珠一转,想象着自己坐在高高的宝座上,秦林哭丧着脸叩见女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打得他屁股开花,还要忍着痛谢主隆恩,就觉得乐不可支。 “不过,真打了秦大叔,青黛姐姐和辛夷姐姐一定不高兴吧?而且秦大叔很爱面子,他肯定会生气的,”阿沙想着想着就觉得不能那么做,未免有些遗憾。 咳咳,见徒弟走神,白莲教主轻轻拍了拍她脸蛋儿:“阿沙,阿沙!暂时别管那么多,你只需要相信为师的推算不会错就行了,至于将来,自然有天命辅佐你。” “好啊,”阿沙笑嘻嘻的点点头:“对了,师傅和艾大叔他们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 白莲教主毫不迟疑:“雁北分舵的石中天竟敢勾结蒙古鞑虏入侵中原,虽被戚继光所败,其行为已成本教叛逆,所以为师率教中高手尽数来此,要将雁北分舵彻底收服,若是他们执迷不悟,为师也只好——” 说着,她伸出白皙的手掌,斜斜往下一切,竟是杀气腾腾。 阿沙闻言哭笑不得,朝廷要对北宗赶尽杀绝,总教这边也要清理门户,敢情北宗已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师傅,秦林也是带着人想要对付雁北分舵的这些叛徒,让朝廷兵马对付他们得了,您和艾大叔他们就省点事吧!” 阿沙觉得没有必要替秦林隐瞒,便将秦林的计划和盘托出。 “是这样啊,”白莲教主微微点头,和艾苦禅、三名堂主眼神稍作交流,忽然冷笑道:“好,既然他也要诛戮这群叛徒,咱们就不必动手,倒是省了不少事,哈哈哈。” 阿沙又在师傅怀里撒了会儿娇,这才依依不舍的施展绝顶轻功,回到秦林所居的客栈。 她并不知道,白莲教主忽然面罩寒霜,冷冷的道:“秦林屡次坏我圣教大业,这次天幸他撞到咱们手上!叫他螳螂捕蝉,咱们来个黄雀在后!” 艾苦禅皱了皱眉,拱手道:“圣教主刚才对圣女大人……” “阿沙心直口快,就先别让她知道,”白莲教主美丽的眸子里,闪烁着凛然杀气,遥遥看着秦林那所客栈。 目标绝不是杀死秦林一个人,而是因势利导设下陷阱,将尽可能多的厂卫高手一举歼灭! 阿沙回到客栈,秦林还在呼呼大睡,她跳进房内,轻手轻脚的关上窗户。 出去这么久,地上的被窝早就冰凉了,阿沙伸手摸了摸,小脸儿顿时变得皱巴巴的。 看看秦林,这家伙盖得严严实实,床上还垫着厚厚的毛皮褥子,要多热乎有多热乎。 “不公平啊不公平,”阿沙眼珠一转,“喂,这么宽的床,应该一人一半嘛,秦大叔,你同不同意?” 秦林:呼~~呼~~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哦,”阿沙心安理得的抱起被子挤上床。 别看她一小姑娘,内功精湛,力气实在大得吓人,白嫩的小脚丫一伸,就把秦林踢到了靠墙的角落。 然后,阿沙舒舒服服的把自己摆成了大字型,公然霸占了整张大床。 第二天一大早,秦林睡醒了,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阿沙拿着根筷子,把头发别在头顶。 “奶奶的,熊皮褥子睡不习惯吗?怎么浑身不得劲儿?”秦林伸着懒腰,非常奇怪的发现自己浑身酸软,不像在舒适的大床上睡了整夜,却像在最狭窄的行军吊床上窝着睡了一觉,起床时有种气被憋住的感觉。 阿沙把小舌头一吐,背地里偷偷直乐。 看见小鬼头,秦林的起床气就特别大,把床沿一拍:“拖油瓶,笑什么笑?过来让我踢两脚消消气。” 一个白白的东西扔过来,砸在秦林脸上。 是个热气腾腾的大馒头。 “呀呀呸!”秦林像豹子一样冲了上去,而阿沙也毫不示弱,两人拳来脚往打成一团。 当然,阿沙不敢暴露武功的最终结局,就是被秦林揪着头发一脚踹到墙上,贴着墙滑下来…… 接下来的每天,阿沙都会在秦林睡着之后点了他的睡穴,然后把他踹到床边角落,独自霸占整张大床;也许冥冥之中有所感应,秦林起床之后,就会猛揍她解气。 可惜,阿沙身负上乘内功,秦林的拳脚又怎么可能真的伤到她?不过秦林也习惯了,反正在他心目中,拖油瓶就是个打不死的小强啊! 终于到了正月初一这天,是普天同庆的大节日,只不过在滦州石佛口,还有着另外一层含义,那就是弥勒佛的生日。 弥勒菩萨,意译为慈氏,音译为梅呾利耶、梅怛俪药,佛教八大菩萨之一,大乘佛教经典中又常被称为阿逸多菩萨,是释迦牟尼佛的继任者,常被尊称为弥勒佛。被唯识学派奉为鼻祖,其庞大思想体系由无著、世亲菩萨阐释弘扬,深受中国佛教大师道安和玄奘的推崇。 弥勒佛在民间普遍受到信奉。早在西秦时期,甘肃炳灵寺石窟已有弥勒佛像的绘制。维摩经曰:“什曰:弥勒,菩萨姓也。阿逸多,字也。南天竺婆罗门子。” 药师、如来、弥勒,号为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佛,各处庙宇都有供奉,所以闻香门在石佛口举办盛大的佛诞庙会,从道理上并没有任何障碍。 只不过作为底层信徒的人们并不知道,弥勒佛还是白莲教的信仰! 弥勒教为崇奉弥勒佛之在家宗教团体,自隋唐之后,野心分子屡藉名弥勒转世,图谋造反。摩尼教于唐武后时传入我国,因唐武宗排佛,摩尼教亦遭禁,而转入地下,以该教崇尚光明,所崇奉之神称为明王,故改称明教。 此二教教义中皆含不满现状、憧憬未来之思想,烧香、吃斋等仪规亦多相似之处,二教接触后,自然趋于融合。每逢现实政治令百姓失望时,弥勒、明王出世之谣传自然涌现。此外,道教为我国固有信仰,流传于民间之弥勒教、明教,自不免受其影响。故其后于元代兴起之白莲教,亦融合弥勒教、明教、道教三种信仰。 正月初一这天,神主庙前香烟缭绕万头攒动,附近州县不知多少人前来祭拜,甚至有远在山西大同的信徒举家前来,使得石佛口的庙会竟比南京、北京的庙会还要热闹。 白莲北宗教主石自然坐在神主庙内的密阁之中,从幽深的窗口望出去,底下尽是闻香门近年来发展的庞大信众队伍。 汉末黄巾起义,便是张角借天师道行事,元末红巾军,则是明教白莲教煽动,现在闻香门有了这么多信徒,并且还在日渐发展壮大,焉知将来不能改朝换代,入主江山? 看着万头攒动的场面,石自然笑了起来。 到石佛口来拜佛诞日的乡民们,根本蒙在鼓里,不晓得自己拜的并不是佛教的弥勒佛,而是白莲教的弥勒佛! 欺骗、煽动、愚弄,石自然用种种手段凝聚信徒,就是为了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石自然二儿子在十年前板升城突围中已死,剩下的两个儿子,石中天和石好贤,加上大徒弟徐鸿儒,三人穿上灿烂的锦绣袈裟,头戴着毗卢帽,摇摇摆摆出现在神主庙前面。 说他们是佛吧,还留着头发,说他们是道吧,又穿着袈裟,在明眼人看来自然可笑至极。 但信徒们不会这么想,随着三位高人现身,神主庙前信徒呼啦啦跪下去,黑压压的一大片人。 “我草,还得跪这王八蛋!”陆远志混在人群中,气得胖脸直抖。 秦林斜了他一眼:“笨蛋,说你是猪吧,太过分,你至少比猪聪明一点儿。” 可不是嘛,秦林虽然身子也矮下去一截,可他根本就没有跪,而是蹲在地上的。 牛大力和亲兵校尉们看着直乐,怪不得人家是长官啊! “喂,差不多了吧?”陆远志指着上头,丫的石中天正穿着袈裟装神弄鬼呢。 秦林摇摇头:“别慌,等那石自然出来,咱们就收网!” 阿沙则东张西望,想看看师傅和艾苦禅他们在哪儿,可附近人山人海,根本看不到。 料想这时候师傅他们回来看着叛徒的灭亡吧?阿沙舔了舔嘴唇,觉得反正北宗这些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家伙,死在谁的手里都一样。 神主庙前搭着高台,台上的石中天念念有词:“三阳浩劫,弥勒降世,救苦救难,垂拔世人!” 石好贤和徐鸿儒也各举法器相呼应,三人就代表了白莲教宣传的三阳浩劫,至于降世的弥勒佛嘛,当然是供在后面的庙里啰。 台下的数万信徒如痴如醉,一个个神情激动万分,秦林身边就有个家伙,脸涨得通红,大冷天额角直冒热汗,身子也不停的颤抖,好像发了羊癫疯。 “靠,至于吗?”秦林推了推那人:“大哥,你抖着不累啊?” “我我我一点也不累,”那家伙一边抖一边说,可是脸色苍白,刚说完就一头栽倒。 他并不是唯一,很多人涕泪交流,沉浸于莫名的状态之中。 秦林以手加额,心说这种愚弄百姓的邪教,老子还是快点送它下地狱吧。 正当此时,人群中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只见神主庙大门开启,一个三角眼、狐狸脸的老头子,浑身披着金光灿灿的袈裟,头上戴着三重宝冠,手拿一根金杖,一步三摇的缓缓走出。 人群中的呼声直冲云霄:“再世弥勒!”“当今佛子!” 无数人红着脸,眼睛几乎要暴突出来,神情亢奋得像打了鸡血,饶是地近塞北、寒风凛冽,人群鼓起的一阵阵热浪,也叫秦林额头冒汗。 这种非理性的狂热,一旦鼓动起来,除了以血腥手段镇压之外,还真没有太好的办法来对付。 “秦哥,是不是现在?”陆远志伸手往下一切。 秦林稍作迟疑,最后摇了摇头,这里的事情不是那么好办啊,石自然是出现了,现在是最好的抓捕时机,不过好几万前来进香的信徒,都被石自然煽动,嗨到了极点,要是现在动手,只除非把这几万人通通杀光。 “等等,这些被欺骗的老百姓是无辜的,我们不要多造杀戮,”秦林摸着下巴想办法。 阿沙颇为嘉许的看了看秦林,要是那些用人血染红前程的官员,恐怕早就下手,反正对方扣着谋反悖逆的帽子,杀死的“反贼”越多越好嘛。 可是,现在这种狂热的情况,又要趁石自然、石中天等首脑人物都在的机会,尽快将他们一网打尽,又不能激怒狂热的百姓闹出血案,秦林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做到两全其美呢? 他在胖子耳边低低的说了两句,然后陆远志就悄悄往后退,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一座小楼之中,白莲教主和艾苦禅、三堂主、五长老,一众香主舵主级别的高手济济一堂。 瞧着石自然的卖力表演,白莲教主从银面具底下发出一声足以叫人寒彻骨髓的冷笑:“石自然这厮捣鼓出的局面倒也不小,推翻朱明伪朝固然没错,可惜他助纣为虐,竟敢再次和蒙古鞑子勾结,公然引虏骑叩关,违背我圣教教规,败坏我圣教声誉,真是死不足惜!” 艾苦禅则皱了皱眉头:“圣教主,姓秦的那厮在石佛口布下了不少人马,等会儿……” “本教主亲自出手,”白莲教主的声音冷如寒冰。 554章 螳螂捕蝉在线阅读 <!--t; 554章 螳螂捕蝉 - 555章 坍塌的偶像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55章 坍塌的偶像 <!--go--> 555章 坍塌的偶像 神主庙前面广场上的宗教仪式,在狂热信徒的欢呼中,热烈的气氛一路上扬,信徒的礼赞声一浪接一浪。 除了少数官员富商,闻香门的信徒绝大多数是长城沿线的边民和军户,生活贫苦之极,几乎永无出头之日,边境地区时不时燃起的战火,又让他们充满了朝不保夕的痛苦。 唯独闻香门宣扬的弥勒降世、大慈大悲拯救人间一切劫难,正好迎合了他们的心理,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弥勒佛降世,在劫难到来时以无上法力拯救苍生,给沦入黑暗深渊的人世间带来光明。 高台之上,石自然身穿金光艳艳的织锦袈裟、头戴宝华湛然的三重宝冠,脸上挂着慈眉善目的微笑,频频挥舞着金杖。 在信徒心目中,石自然不仅是弥勒佛的代行者,还是他们心目中的真神。 生了重病缺医少药,闻香门的传教大师兄会上门嘘寒问暖施舍符水,有的人喝了符水病就好了,当然是弥勒佛的神迹;有人病没好,那是前世冤孽还没偿还,须得继续捐助香火钱消灾解难;如果最后病重而死,也没什么关系,因为只要信了弥勒佛,死后必定魂归西天、往生极乐了嘛。 看看,看看,这么神奇伟大的神祗,难道不值得把全副精神寄托在它身上吗? 于是此时此刻的石自然,手中挥舞的不是作为法器的金杖,而是充满了神奇法力的魔杖,他脸上挂着威严神圣而不失温暖的微笑,频频向信徒们招手示意,每一个动作都会引起热烈的欢呼,每一个眼神都会让信徒目眩神迷。 虚拟的神祗与现实的人物渐渐重合,天上的神国与世间的人国合二为一,石自然仿佛真正拥有了神的力量。 就在此时,忽然人群的后方传来一阵骚动,而且这种骚动迅速的传播,就像石头扔进池塘溅起的涟漪那样,扩散到越来越大的范围。 开始是一个两个人扭头朝后面看,接着转过头的人越来越多,甚至石自然努力挥动金杖也无法阻止这种奇怪的势头。 到底发生了什么? 别的人或许不清楚,站在高台上的石自然和白莲北宗高层一定瞧得清清楚楚: 一位胖大和尚摇摇摆摆而来,只见他肥头大耳,圆乎乎的脸是红光满面,肉肉的耳朵几乎垂到肩上,咧着嘴哈哈笑,肩膀上扛着布袋,手中拿着柄破蒲扇,身穿百衲衣脚踩多耳麻鞋,正月初一的寒天还袒胸露腹,敞开的衣襟底下露出圆滚滚的肚子。 我靠,这不是弥勒佛吗?弥勒降世了? 信徒们面面相觑,这位的形象,简直和庙里塑的弥勒佛一模一样啊!难不成是咱们虔心礼佛,感动弥勒佛真身下界? 别的人就罢了,阿沙先是喉咙口咯的一声,两只眼睛瞪得溜圆,接着噗的一口喷了出来,丫哪儿是弥勒佛呀,分明就是陆远志陆胖子假扮的! 秦林、牛大力和亲兵校尉们全都笑得差点岔了气,还真别说,陆胖子剃掉头发再化化妆,活脱脱的弥勒佛啊。 高台上装神弄鬼的白莲北宗诸位,从石自然到徐鸿儒全都傻了眼,他们成天用弥勒佛愚弄百姓、蛊惑信徒,可自己都没有想到,居然有一天真的被“弥勒佛”找上门来。 在广场侧面小楼中准备出击的白莲教主,惊讶得摘下了面罩,美丽的眼睛充满了困惑,艾苦禅等教中高手,见了这一幕也齐齐哑然,被秦林的恶搞弄得不知所措。 良久,白莲教主脸如寒霜,怒道:“秦林这厮,竟敢派人假扮弥勒佛,本教主定叫他碎尸万段!” 整个会场变得鸦雀无声,白莲教南北两宗固然没想到会出现这种超级恶搞的奇怪场面,就是那些整天拜着弥勒佛,求佛爷救苦救难的信徒,也全都傻了眼。 叶公好龙其实并不是特例,如果信***的朋友有朝一日突然看见长翅膀的天使从天而降,信道教的朋友看见拿拂尘的白胡子老爷爷驾着云在天上飞,估计也是这种表情吧。 装成弥勒佛的陆胖子笑容可掬,忽然启口道:“诸位善男信女,见了泥塑偶像尚且焚香叩拜,今***尊驾云下界,何不快快来拜?” 说着他就伸出右手,食中二指轻轻一捻,指尖上燃起一点碧幽幽的火光,在空中左画右画,凌空显出个火光闪烁的“卐”字,于虚空中凝练不散。 卐字不仅是佛教的吉祥标志,更是未来佛弥勒的身份象征,信徒们原本看到胖子这副模样就信了七成,再听他说出这番话,在虚空中画出卐字,立刻信了十足十。 又有秦林伏下的内线声嘶力竭的叫喊:“弥勒佛世尊真身下降,替咱们消灾解难!” “弥勒佛降世渡劫,光明照耀人间!” “佛爷真身几百年难得一见,大伙儿快拜呀!” 第一句不得了,第二句了不得,第三句乖乖隆的东,呼啦啦跪下去一大片,无数信徒涕泪交流,不停的朝着陆远志使劲儿磕头。 刚才冷场了一会儿,这下子竟比石自然卖力表演时,气氛还要热烈十倍,甚至不断有信徒尖叫着晕过去。 白莲北宗的石自然、徐鸿儒等人却哭笑不得。 北宗叛出白莲教,理念上就有了很大不同,如果说总教还是以信仰为核心的邪教组织,那么北宗就已完全是个批着宗教的皮,借弥勒佛为名,实则敛财、积聚实力,为实现夺权野心不惜和***鞑虏勾结的汉奸团伙。 中低层真心诚意相信三阳浩劫、弥勒降世这套教义的,作为教主和教中高层的石自然、石中天、徐鸿儒等人,教义就是他们按白莲教经典编辑篡改而来的,自己何尝真的相信弥勒佛? 哪晓得假惺惺拜佛,倒拜出个真身下降,顿时叫石自然等人不知说什么才好。 还是石中天眼尖,指着陆远志,嘴巴张得老大:“爹,这家伙是锦衣卫指挥使秦林麾下的鹰犬,我认出他了!” 石自然嘴角一抽,还来得及没说话,三儿子石好贤就带着教中高手准备冲下去:“爹爹,孩儿去宰了这个亵渎佛爷的家伙!” “且慢!”石中天把三弟一拉,“此人敢有恃无恐的跳出来,只怕大魔头秦林已有布置,而且他装神弄鬼,哄得愚夫愚妇都朝他叩拜,怎好公然带人去杀他?” 现在几万嗨到爆的信徒都在拜“弥勒真身”,白莲北宗这群人要是公然去“杀佛爷”,立刻就会被信徒的人海淹没、吞噬,连点渣都不会剩下。 自己煽动起来的信仰,却遇到了这种古怪的情况,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饶是石自然老奸巨猾,也被搞得又气又急,就算做梦也没想到对手会来这么一招…… “桀桀桀桀,”秦林笑得格外奸诈,瞧着高台上乱成一团的白莲北宗诸人,他的嘴角往上一翘,露出嘲讽的微笑。 你们不是愚弄百姓,你们不是煽动迷信吗?老子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哈、哈、哈! 阿沙看看奸笑的秦大叔,摇头叹口气,像秦大叔这么恶搞,偏偏还收到奇效,石自然这伙叛徒们,恐怕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吧? “呔!”石自然按捺不住,从高台上轻飘飘的跳下来,露了手高明轻功,遥遥指着陆远志道:“哪里来的骗子,敢假冒弥勒佛爷,不怕天打五雷轰吗?左右护法,与我将他擒下!” 左右护法就是他的两个儿子,石中天和石好贤也跟着父亲从高台上跃下,立刻就要冲过去。 现在的局面,唯有抢先控制住假冒弥勒佛的陆远志,才有希望反败为胜,否则让信徒们继续拜下去,陆远志抢先胡说八道一通,白莲北宗就铁定完蛋了! 石自然化名王森,为闻香门主,一直都是弥勒佛在人世间的代行者,他突然指摘“弥勒真身”是个假货,信徒们都大吃一惊,接着不知到底信哪边,犹豫起来。 陆远志心头有底,不慌不忙的道:“汝等冒佛爷之名,在此欺骗愚夫愚妇,佛爷正要收拾你们!” 说罢他将破蒲扇挥动,一连串的青光飞过去,尾迹在空中纵横交错。 石中天、石好贤哪里见过这般场面?饶是两人的武功不错,都不敢去挨那青光,赶紧一个赖驴打滚远远避开。 “佛爷发威,佛爷发威了!”信徒们齐声大叫。 “除魔卫道,便是我佛如来也作狮子吼!”陆远志笑容一敛,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将破蒲扇在空中连连挥舞。 只听得腾的一声轻响,那扇子竟整个燃烧起来,发出幽幽的青蓝色火光,偏偏蒲扇本身并不燃烧,便如神话传说里面的,一件极其厉害的法宝。 白莲北宗的高手们全都瞠目结舌,他们见识过各种各样的武功,但这胖子展现的神奇一幕,完全不能用武功来解释,只能说是神迹了! 普通信徒们更是看得目眩神摇,对佛爷的崇拜达到了顶点。 陆远志举着“法宝”,遥遥朝石自然指去:“诸位善男信女,此人假说什么唱经、念佛、做善事、打鬼,实则借我之名愚弄世人,欺世盗名!那个叫石中天的少教主——化名王中天,他还跑到板升城,勾结鞑虏外敌,出卖咱们大明朝,招引虏骑叩关!” 原来如此!佛爷亲口所说,信徒们深信不疑,心目中石自然一伙登时从高高在上的神圣,变成了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 秦林混在人群中,不失时机的咋呼了一嗓子:“降妖除魔,快替佛爷抓住这群坏蛋!” 555章 坍塌的偶像在线阅读 <!--t; 555章 坍塌的偶像 - 558章 敢惹我老婆?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58章 敢惹我老婆? <!--go--> 558章 敢惹我老婆? 白莲北宗被一举荡平,石佛口的善后事宜交给地方官府,戚继光率军仍回三屯营,秦林率领众厂卫高手,押着石自然、石中天等俘虏得胜回朝。 就在秦林石佛口大战白莲教的同时,锦衣都督刘守有亲自指挥大批锦衣官校,将保定、大同、宣府等地假借闻香门为幌子,实则属于白莲北宗的分舵香坛全部铲除。 白莲北宗中低层或许有几条漏网之鱼,但随着石佛口老窝被端、石自然等高层全部落网、各地传教香坛被捣毁,加上秦林押着一众长老当着数万信徒的面招供,挖断了对方蛊惑百姓的根基,白莲北宗或者说闻香门已经彻底没戏了。 秦林率队出京时,要偷偷摸摸隐藏行踪,回去这趟就大不一样了,把石自然、石中天、石好贤和徐鸿儒等人关在囚车里面,大张旗鼓的打起东厂和锦衣卫旗号。 众人鲜衣怒马一路疾驰,左边徐爵身后一名旗手扛着黑底金漆旗帜,大书“东辑事厂掌刑千户”,右边陈应凤身后也是一名旗手扛着旗帜,“东辑事厂理刑百户”。 当中四面锦绣飞鱼旗迎风招展,大书着“锦衣卫指挥使”、“昭勇将军”、“督北镇抚司办事官校”、“奉旨提点诏狱”,便是当今圣眷优隆、名震京师,弱冠之年便官拜三品的秦林秦将军官衔名号。 云从龙、风从虎,更有许多厂卫高手前呼后拥,东厂的大内高手尽数戴圆帽、穿皂靴、着褐衫,乌压压一大片,个个如狼似虎,锦衣卫官校则穿明艳艳的飞鱼服,腰挎绣春刀,杀气腾腾。 徐爵和陈应凤两个东厂大魔头的心情都很不错,虽然差点被秦林情急之下乱枪打死,但冯保冯督公还经常让他俩背黑锅呢,只要最后没真的送命,还立下了大功,这两位倒也拿得起放得下,此是做官的秘诀,不足为外人道。 陈应凤纵马奔驰,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上次查孙晓仁嫁祸的案子,虽然咱们都有份,可涉及宫闱隐秘,啧啧,可惜呀……” 可惜的当然是功劳了,论起来破获这么大的案子,就算官升三级也不为过,但宫闱之事是没法对外公布的,各位有功人员也只好暂时委屈一下了,除了秦林弄到蟒袍玉带,冯保、徐爵、陈应凤连根毛都没捞着。 拍了拍忠实搭档的肩膀,徐爵笑道:“这次咱们明刀明枪剿灭白莲邪教北宗,功劳就是铁板钉钉的了,老陈啊,回去就等着升赏吧!” “要说升赏,还得数后面马车里这位功劳最大,咱们督公和刘都督都赶不上他!”陈应凤朝身后的马车一指,脸现贪婪之色,毫不掩饰的羡慕嫉妒恨。 “还有小美人儿舍身相护!”徐爵也桀桀奸笑,神情则充满了空虚寂寞冷。 “徐大哥,你说,”陈应凤把声音压低了几分:“我瞧那小丫头有古怪啊,挨了魔教教主一掌,居然没有送掉小命,莫非她是……” 徐爵哧的一声笑:“那小丫头?咱们都看不出她身负武功,难道你说她功力比咱们还深?只除非她从娘胎里开始练武,哈哈哈!魔教教主从来只和朝廷作对,杀这么个小女孩倒坏了自己名头,所以才饶她一命的吧。” 陈应凤闻言释然,摸了摸脑袋:“我说呢,嘿嘿……话说回来,姓秦的和小美人儿同乘一车,这一路上艳福无边哪!” 两个家伙看看身后的马车,挤眉弄眼的笑,那笑容中充满了淫邪之意。 马车之中,秦林正施展浑身解数哄着小女孩:“乖阿沙,阿沙乖,老老实实听叔叔的话,叔叔带你去看金鱼哦!” 咱们秦长官的一张脸都快笑烂了,又奸又坏的笑容活像个放大版的狼外婆,就算是小红帽都会被他吓坏吧。 阿沙蜷缩在厚厚的被窝里面,双手牢牢的抓着被子把雪玉般可爱的脸蛋遮住大半,只露出两只滴溜溜乱转的大眼睛,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要,不要嘛,秦大叔讨厌啦!” “真的不要吗?”秦林假作生气的样子,“好,以后你没得糖吃了,桂花糕、绿豆饼,通通完蛋,还要让青黛姐姐和辛夷姐姐把你打扮成小公主!” 真是无耻啊,居然用这种卑鄙的手段…… 阿沙小脸变成皱巴巴的一团,想了想,嘟着小嘴巴:“讨厌,秦大叔就会欺负人家,算了,忍你一次,就当被狗咬。” 合着为你好还被当成狗咬?秦林咬牙切齿,将一瓶熬好的汤药塞给阿沙。 “哇,好苦,”阿沙勉强喝完,就张开嘴哈哈的喘气。 才没有别人想的那么不堪呢!的确一路上秦林和阿沙同乘一车,衣不解带的亲自照顾她,但那是为了感激她舍身相护的情谊,哪儿像徐爵和陈应凤两个王八蛋想的那样? 秦林盯着阿沙,亲眼看她把药汤喝完了才点点头:“这才乖嘛,你被白莲教主打得吐血,不养好伤,将来身体会很容易生病哦。” 天哪!阿沙喜欢甜食,最怕苦药,只觉得从嘴巴到肚子全都苦苦的,真是郁闷透了。 她甚至怀疑是不是秦林已经发现了自己卧底的身份,所以故意熬了苦药来捉弄自己…… “这次是对得起秦大叔了,可师傅那边怎么交代?”阿沙郁闷的挠着头皮,觉得不止嘴巴,连心都有点儿发苦。 没办法,被白莲教主打得当场吐血,阿沙总不可能告诉秦林是被师傅一掌打通淤塞的经脉,有益无害吧?所以秦林的好意,她必须接受,这苦苦的药剂,还得一直喝下去。 “阿沙你放心,”秦林见阿沙郁闷,就拍着胸口大包大揽:“大叔家里什么药都有,陆远志又是神医李时珍嫡传,咱们这路上就按他开的方子喝药,等回家了,请青黛姐姐替你诊治,再喝十天半个月的补药,总要叫乖阿沙将来健健康康的嘛!” 回家,继续喝,还十天半个月? 阿沙直接用被子蒙住脑袋:“秦大叔,你直接杀了我吧……” 回到京师,秦林的功绩早已上达天听,根本没必要和徐爵、陈应凤两个争功,把押白莲北宗要犯进诏狱、继续详细审问的工作,通通交给洪扬善和他两位,自己则带着阿沙回家,再让青黛瞧瞧她的伤情。 秦林正月初一弥勒佛诞辰在石佛口办案,回京师这已是正月初八,只见大门口贴着红红的春联,字体苍劲有力必定是出自徐文长手笔,屋檐底下悬着大红灯笼和走马宫灯,喜气洋洋。 正好青黛在家里,秦林不叫丫环通报,悄悄走到后花园。 女医仙坐在藤制的秋千椅上,她穿着件淡蓝色镶碎花边的棉衣,厚厚的棉衣掩饰不住少女玲珑有致的身材,如瀑的青丝用木钗松松的挽在头上,显得既俏皮又可爱。 只不过,为什么明如秋水的眸子蒙着层雾气,水果般芬芳的嘴唇嘟了起来,低头瞧着脚尖闷闷不乐? 秦林轻手轻脚的从背后绕过去,轻轻亲了亲青黛略带婴儿肥的脸蛋,戏谑道:“小师姐,是不是想师弟了呀?” 青黛像触电似的往后一躲,待听出秦林的声音,立刻像小鸟儿一样扑进了他的怀抱:“呀,秦哥哥回来啦!哼,过年都不在家里,人家当然想你啰。” 不像徐辛夷的口是心非,青黛永远是水晶玻璃似的心肠,毫不掩饰自己对秦林的感情。 伸手抚摸着青黛的头顶,又轻轻含住她晶莹玉润的耳垂,惹得女医仙面红耳赤,终于被她伸手推开,红着脸儿瞪了他一眼:“秦哥哥讨厌,光天化日的,被人看见多害羞?” 秦林哈哈一笑,这才说了阿沙受伤的事情。 “怎么不早说?”青黛不乐意了,“看你还好意思,万一阿沙有个什么……” 说着青黛就不理会秦林了,脚步匆匆的朝前厅走去。 秦林苦笑着摸了摸鼻子,心说我一路上都好几天了,这不是觉得阿沙情况还算好吗? 起初见阿沙吐血,秦林的确吓了一大跳,但后来同车回来的好几天里,小姑娘又是活蹦乱跳的,他就远不如刚刚听到消息的青黛这么紧张了。 青黛望闻问切,替阿沙做了详细的检查,发现并没有什么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阿沙状况不错,没有什么内伤”,青黛号脉的手指,从阿沙的皓腕上移开,又道:“这样说起来,那魔教教主也是个不乱杀妇孺的枭雄哩。” “好啊好啊,”阿沙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她本来就没受伤嘛,这下终于解放了:“哈哈,秦大叔,我终于可以不喝你的苦药啦!” 青黛却笑着拍了她一下:“小丫头,这么小就受伤吐血,可不是闹着玩的,还得用补药好生调养几天,才能保证没有后患。” 救命……阿沙顿时变成泄了气的皮球。 既然经青黛检查证实阿沙没有大碍,秦林就允许她牵着大黄去和甲乙丙丁、侍剑等女玩耍。 青黛看看秦林没有挪窝的意思,大眼睛忽闪忽闪:“秦哥哥,你不去衙门吗?还有宫里陛下那边,大概也要你去回复吧。我听别人说伴君如伴虎,很不容易才能保得什么圣眷优隆呢!” “我哪儿也不去,”秦林温柔的握着青黛的手,眼睛看着她有些躲闪的眸子:“我现在只想陪你,小笨蛋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你瞒不过秦哥哥的,你的眼睛把什么都告诉我啦!” 那可不,青黛简直就是水晶做的人儿,喜怒哀乐全都一清二楚,连陌生人都不容易瞒得过,更别说秦林这么熟悉她了。 “没,没有什么,”青黛低着头不敢看秦林,声音又急又不好意思。 这个小笨蛋,怎么回事?秦林皱起了眉头,“难道我的小青黛还信不过秦哥哥吗?再不说,哥哥要生气了呢。” “我、我……”青黛抬起头,看着秦林,眸子蒙着一层水雾。 “我来替她说!”徐辛夷迈着大长腿,大步流星的从外边走进来,身后还跟着长公主朱尧媖。 徐辛夷像吃了枪药,噼里啪啦一顿连珠炮:“还不是在宫里受的气!正旦命妇朝贺,青黛妹妹也进宫去,哪晓得王皇后不给她好脸色,还、还冷嘲热讽,呀呀呀,真是气死我了!” 朱尧媖走上来,温温柔柔的福了一福,细声细气的道:“皇嫂她就是那么个人,唉,青黛姐姐别生气啦,我替她给你陪个不是。” “关你什么事,别替那种人顶缸!”徐辛夷把表妹戳了一指头,叉着小蛮腰,气咻咻的。 秦林一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过新年时在京文武百官有皇帝主持的正旦大朝会,去年秦林参加过的,今年要在初一佛诞日去石佛口办案,就错过了。 而在京所有贵戚女眷和诰命夫人,则要在新年期间入宫朝贺皇后。 去年正旦青黛的诰命还没及时发下来,今年随着秦林升官,青黛就得了朝廷的三品淑人诰命,新年时作为命妇就要入宫朝贺皇后。 王皇后正渐渐得到婆婆和丈夫的欢心,却因秦林侦破孙晓仁一案而失宠,她不想想自己的毛病,反而迁怒于秦林,恨他入骨髓。 但秦林是锦衣卫外官,不仅圣眷优隆深得太后和皇帝信任,又是个头顶长角脚底生刺儿的硬扎角色,王皇后想对付他也找不到丝毫破绽。 轮到命妇入宫,王皇后这口邪火就朝青黛发作了,秦林不用问也知道小丫头当时一定很难堪吧,当着京师那么多贵戚女眷命妇,被高高在上的皇后奚落,连还击的余地都没有…… “好了好了,我的小师姐诶,皇后有什么了不起?她骂她的,咱们只当大黄狗在叫,”秦林笑呵呵的将青黛拥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徐辛夷倒是习以为常,朱尧媖嫩脸一下子就红了,没想到姐夫这么不避忌,不过,他们夫妻……好恩爱呀! “嗯,本来、本来青黛也不计较的,”青黛想想王皇后变成大黄狗,倒也有趣,不过嘴巴刚咧开又瘪了:“可、可她当着那么多贵夫人,问我爷爷是不是游方郎***身,写了本小书就声名大噪,又说我开医馆,咱们医馆里面是不是有稳婆、马泊六,弄得别人都笑话咱们,我实在、实在是憋得慌……” 稳婆是接生婆的别称,不过这时候接生婆可不光管接生,往往还兼职替官府看守女犯人、贩卖春药、拉皮条、撮合男女勾搭成奸,所谓三姑六婆之一,是最被鄙视的。 王皇后竟以此来侮辱青黛! 秦林听到这里,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闪烁着的寒芒能够叫任何人毛骨悚然! “青黛的医馆悬壶济世,救了多少苍生?爷爷李时珍的《本草纲目》皇皇巨著,又岂是她所能诋毁的?”秦林将桌子重重一拍,遥遥看着北面紫禁城的方向,冷笑道:“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就是嘛,”徐辛夷大声嚷道:“其实那些命妇下来都替青黛抱不平,还有在女医馆治好病的贵妇私底下安慰她呢,只是碍着王皇后身份,当面不敢帮腔。哼,公道自在人心,王皇后这么搞啊,我看她迟早被打入冷宫!” “表姐!”朱尧媖很担心的看了看徐辛夷。 徐大小姐才不怕呢,撇撇嘴:“你就是胆小!王皇后打死桂花,你还不是怄得死去活来?哼,她将来就是个打入冷宫的命,我不但要说,我还要跑到宫里去嚷,找太后娘娘评理!” “不必!”秦林摆了摆手,自己舔着嘴唇慢慢思忖。 “你怕她?”徐辛夷正在气头上,杏核眼睁得溜圆,挑衅的看了看秦林。 秦林摇了摇头:“不是怕她。俗话说帮理不帮亲,李太后就算当面责备王皇后几句,心底无论如何是偏帮儿媳妇,不会帮你这个便宜侄女儿,到底是咱们吃亏,而且对王皇后也是不疼不痒的,起不到什么作用。” 徐辛夷听秦林口气,反而把眼睛睁得更大了,指着他的鼻尖:“你最后那句,意思是……” 秦林眼睛闪烁着寒光,声音阴寒可怕:“打蛇要打七寸,不打则已,要打就打得她伤筋动骨。” 嘶~~徐辛夷倒抽一口凉气,她最多也就是闹一闹、折腾一下,可没想到真能把高高在上的王皇后怎么样,可听秦林口气,那就厉害得很了。 “够阴险,”徐辛夷用力拍着秦林的肩膀,哈哈大笑:“不过,我喜欢!” 青黛忍不住问道:“王皇后,毕竟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呀,秦哥哥你……” “皇后又怎么样?”秦林眉头一挑,霸气十足的把手一挥:“青黛、辛夷,你们今后记住,欺负我老婆的都得死!” 哇,这话真比一万句我爱你还有杀伤力啊,青黛和徐辛夷被无边无际的幸福淹没。 朱尧媖湿漉漉的眼睛里闪着小星星,很想鼓掌欢呼:姐夫实在太帅啦! 558章 敢惹我老婆?在线阅读 <!--t; 558章 敢惹我老婆? - 559章 一箭双雕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59章 一箭双雕 <!--go--> 559章 一箭双雕 秦林让青黛、徐辛夷陪着朱尧媖玩一会儿,他换上便装,又取了一件东西,带了几名亲兵校尉径直去了东厂。 接到通报的时候,冯保冯督公正在亲自审问石自然、徐鸿儒等白莲北宗要犯,听属下禀报北镇抚司秦将军来了,这位颐指气使的东厂督公立刻丢下手头的事情,忙不迭的迎了出去。 到了冯保的地位,数人之下、万人之上,抓获朝廷要犯其实已算不得多大的功勋,司礼监掌印兼东厂督公,他自己再也不可能往上升了,麾下东厂和锦衣卫争锋,主要目的是为了巩固势力范围,争权夺利。 倒是他这些天吃秦林给的高钙片,也不知究竟是药效显著,还是心理作用居多,反正冯保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口气就能爬上紫禁城背后的万岁山。 冯保一边走一边扭头提肩舒活筋骨,脸上喜气洋洋:“秦将军立下大功,真是咱们大明朝的一员福将!贵亲李院使卖的药丸,近来也在宫中行销,公公们吃了都说好,秦将军名利双收,令人羡慕啊!” 秦林嘻嘻哈哈的和冯保寒暄几句,忽然就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道:“冯督公,兄弟有件东西想卖给你,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什么东西?”冯保竖起了吊梢眉,睁大了三角眼,立刻警惕起来。 冯督公被秦林坑,可不止一次了,这警惕性是杠杠的啊! 秦林笑呵呵的扯了扯冯保:“干嘛呀,难道冯督公眼中,我秦林就是个骗子?” “没错,”冯保毫不客气的点点头,心说咱家这次可不上你的当。 秦林坏笑着贴到冯保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如果是关于王皇后的呢,冯公公有没有兴趣?” 冯保那双三角眼一下子变得贼亮贼亮的,一把攥住秦林的胳膊:“来来来,秦将军有话慢慢说,这边人多嘴杂,咱们到密室详谈。” 冯督公听到王皇后就立刻来了兴趣,难道他是王皇后的忠实粉丝? 恰恰相反,王皇后作为六宫之主在宫内抓权,必然和大内总管冯保产生冲突,现在只要是和王皇后有关的事情,冯保都很感兴趣。 冯保满脸堆笑,极其热情的把秦林引到东厂衙门深处的密室,命人奉上香茶之后,又亲自关上门。 如果是别人面前,冯督公那是要多深沉有多深沉,但他晓得和秦林玩心眼没用,就不用掩饰那种急不可待的心情:“秦将军,到底是什么东西?拿出来给咱家看看嘛。” 秦林不慌不忙的从怀中取出一件物事,托在掌心之中。 那是一方闲章,温润的玉石雕琢玲珑,侧面的浮雕凤凰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是宫禁之物。 秦林解释道:“这是王皇后的闲章,本官是在石佛口白莲北宗总坛找到它的。” 当日秦林在东厂密室,指着孙怀仁的白骨审问孙晓仁,以他的妻儿性命为质,彻底攻破了对方的心理防线。 蓟州周老憨、狗蛋祖孙丧命一案,本州锦衣百户陈宦璋牵涉其中,他交待曾见过闻香门的人拿着王皇后的一方闲章,借中宫势力为保护伞。 秦林就此事详细询问了孙晓仁,这方闲章果然是他从宫中盗走交给白莲北宗,以便化名闻香门主王森,实际上是白莲北宗教主的石自然冒充王皇后族兄,从而愚弄地方官府,发展己方势力。 秦林从孙晓仁口中得知详情,对冯保这边就留了个心眼,叫孙晓仁接受东厂审讯时,不要把闲章的事情告诉冯保。 孙晓仁招供是被秦林降服的,秦林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所以冯保竟一直被瞒在鼓里。 石佛口剿灭白莲北宗一役结束后,东厂徐爵和陈应凤也防着秦林一手,率大内高手和秦林麾下的锦衣校尉一起搜查白莲北宗的老巢,可惜他俩事先没有得到信息,哪儿有秦林这么强的针对性? 最终,王皇后的闲章还是落在了秦林手中。 本来秦林准备用这方闲章搞点花样,或者直接用来威胁王皇后,或者把闲章加上闻香门利用皇后闲章挟制地方官员的证供,一起私下送还给她,以此来示好……总之,东西捏在自己手上,主动权就在我这边,到底怎么做就得看咱们秦长官的心情了。 哪晓得王皇后不识抬举,居然在命妇入宫朝贺的典礼上嘲笑青黛,是可忍孰不可忍,秦林冲冠一怒,立马决定把这玩意儿卖给冯保。 毕竟秦林是武职外官,亲自去对付王皇后有点无从着力,而冯保就不同了,他是司礼监掌印、东厂督公,正儿八经的大内总管,借他之手来对付王皇后,事半功倍啊! 那可不,冯保正在内宫与王皇后争权夺利,一听秦林说法就知道这方闲章有戏,伸手就要从秦林手中取过。 “且慢!”秦林脸一板,五指往内一曲,握着闲章的手就缩回了袖子里面。 这玩意儿用来对付王皇后那是再好不过了,秦林费了老大功夫才弄到手,就白白送给冯保?嘿嘿,要这么简单啊,秦林一开始直接让孙晓仁对东厂彻底坦白就行了,何必绕这个弯子? 就算是王皇后的愚蠢行为,使得秦林必须借此施加报复,但对冯保来说,不付出点代价也是不行的。 冯保一怔,知道秦林这是要敲竹杠了,他位居内廷第一人,也不是个简单人物,立刻明白了其中关窍。 “秦将军啊,咱家知道你为什么要把这方闲章送来,”冯保端起茶碗喝了口水,借此作为掩饰,然后皮笑肉不笑的道:“尊夫人入宫朝贺,在皇后娘娘那儿受了点委屈……哼哼,秦将军还真是‘以德报怨’哪!” 冯保神情不无揶揄,所谓以德报怨,根本是睚眦必报才对吧! “不错,就是因为这件事,所以兄弟才来找冯公公的,”秦林微微一笑,在冯保这种聪明人面前并不否认自己的动机,然后话锋一转:“但是,这方闲章在公公您手里头,比在兄弟我手头,要‘有用’得多吧?” 秦林重重点出“有用”两个字,坏笑着瞅瞅冯保,意味深长。 确实如此,秦林想报复王皇后,同时冯保也是最想得到这方闲章的人! 对秦林来说,不把闲章给冯保,自己也能借此整到王皇后,只是效果差一些;对冯保来说,秦林出不出气有什么关系?关键是他自己要借这方印章做些手脚,从而巩固宫中的权位! 所以,秦林可以不给,但冯保见到闲章,便如苍蝇见血、饿狗抢屎,一定要弄到手。 “罢罢罢,”冯保苦笑着连连摇头:“秦将军,咱家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要敲竹杠就随便你吧!只是如今时过境迁,有这闲章也扳不倒王皇后,最多叫她狠狠吃个大亏而已,所以老兄的竹杠,还是别敲太狠了。” 冯保说的是实话,孙晓仁妄图劫持王皇后的举动,反而替她洗清了勾结白莲教的嫌疑,加上白莲北宗披了闻香门的皮,在京师造谣惑众,有不少达官显贵都被其愚弄,李太后、万历、张居正决定对所有被欺骗的显贵,一律既往不咎,就更不可能单凭闲章就直接扳倒王皇后了。 可冯保能从中搞事,从而获取在权力斗争中的优势,又岂是一星半点? 秦林笑着拍了拍冯保的肩膀:“冯督公,兄弟相信你兴风作浪的本事,似乎不必太过谦虚吧?说什么敲竹杠,兄弟像那种人吗?这样吧,十万两银子,咱们这是友情价。” 十万两银子?冯保嘴巴张得老大,心说你这还不是敲竹杠,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啊! 冯保贪财,身价不下百万,但生性吝啬,要他拿十万银子出来,比杀了他还难。 登时督公大人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这样都不行啊?”秦林非常苦恼的摸了摸鼻子:“那算了吧,我再想想,对了,你们东厂的霍重楼霍老哥和我不错,他在杭州也捞够了,能不能调到京师,在贵衙门做个什么掌刑千户啊理刑百户的?” 冯保一听,好嘛,这个要求倒是不用挖自己腰包,可是在挖自己墙角了。 东厂的掌刑千户是徐爵,理刑百户是陈应凤,两位都是他的铁杆心腹,随便哪个腾位置给霍重楼,都是挖他冯督公的墙角啊! 霍重楼和秦林交好,冯保也是知道的,想想自己能拿出来交换的底线,就迟疑道:“掌刑千户、理刑百户是绝对不可能的,最多给个子科管事,如果秦将军一意孤行,那咱家就只好敬谢不敏了。” 秦林哈哈大笑:“成交!” 一方温润细腻的玉雕闲章,塞进了冯保手心,秦林潇洒的作个揖,施施然走出了东厂。 娘的,赚到了! 利用冯保对付王皇后,顺带还收个东厂高手做手下,这买卖划算! 可怜的霍重楼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督公出卖,这么一来,他脑门上都打着秦林的标记,这辈子算是卖给秦林啦! 559章 一箭双雕在线阅读 <!--t; 559章 一箭双雕 - 560章 嚣张的喇嘛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60章 嚣张的喇嘛 <!--go--> 560章 嚣张的喇嘛 秦林从东厂出来,低着头在街上慢慢溜达。 几名武艺高强的亲兵校尉穿了便装跟在后面,见自家长官在想事情,便很自觉的拖后几步,不去干扰他的思路。 秦林把玉雕闲章交给冯保,铁定能借冯督公之手叫王皇后摔个大跟头,狠狠的替青黛报这一箭之仇。 不过只要王皇后没有被废后、没有被打入冷宫,就始终是个定时炸弹,说到底她不仅是万历的原配妻子,还是堂堂正正的六宫之主,秦林被她记恨上了,哪天她在万历跟前吹吹枕边风,在李太后那儿给秦林下下绊子,还真够麻烦。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确实,万历和王皇后感情不是很好,可总的来说,他对这位皇后还是比较维护的,而秦林呢,毕竟只是个臣子,就算立了再大的功勋,也只是臣子。 从来伴君如伴虎,帝王心术最难测,万历年纪虽轻,生就一副刻薄寡恩、偏激执拗的性子,别人再好也只换得他一时感激,别人稍微不如他意,却要记恨一辈子。 秦林眼下圣眷优隆,可保不定永远都简在帝心啊,宫里还埋着王皇后这颗定时炸弹,到时候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数呢。 秦林倒也想把手伸进宫里,但锦衣卫毕竟是武职外官,很多涉及宫内的事情不太方便,做得太明显更会引起朝廷猜忌,那就得不偿失了。 前段时间和徐文长商议,针对宫内情况主要通过四条线: 其一是张诚、张小阳叔侄,这算是比较紧密的联盟关系,不过张诚身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同样野心勃勃,并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和张小阳的“战友情谊”在未来能否经得起朝廷倾轧的检验,也是个问题。 其二是冯保,秦林和他似敌似友、非敌非友,有共同利益时联合起来,产生矛盾则互相争斗,冯督公这边其实比张家叔侄还不靠谱。 第三条线则是最近通过李建方搞起来的,专门针对太监缺乏激素、容易患骨质疏松症,经营“高钙片”的药铺。李建方是青黛的叔叔,在官场上天然就是秦林派系,自打秦林替他弄到太医院院使的位置,办起事来更是死心塌地。 通过宦官们问诊、卖药时的对谈,固然能了解到宫中方方面面的信息,但来源太宽泛、接触层次太外围,不大容易弄到高价值的核心机密。 第四条线就轮到秦林的小姨妹,长公主朱尧媖了,可她在宫里很少得到母后和皇兄的关爱,所知的消息极为有限,单就情报收集来说只能算聊胜于无。 要是有什么途径能直接摸到宫中较为核心的位置,甚而接触到李太后、万历或者王皇后其中之一,那就好了。 秦林这样想着。 走到东厂这条街和豹房胡同的岔路口,忽然听见东北方向人声鼎沸,秦林抬头一看,双碾街那边人山人海。 向路人请教,原来今天正遇上隆福寺赶庙会。 隆福寺坐落在东四北大街西,始建于明朝景泰三年,是京城唯一的番(喇嘛)、禅(和尚)同驻的寺院。 它举办的庙会特别热闹,庙会上可以买到各式各样的土特产品,可以吃到多种北京地方风味小吃,可以看到北京的民间戏曲,所以每逢会期京师百姓和京郊乡民都会来赶热闹,时不时还有达官显贵和外藩使节过来捧场。 秦林想起当初还在蕲州的时候,青黛就最喜欢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最近她心情不好,买几样回去逗她开心吧,另外阿沙那家伙特别爱吃甜食,庙会上带点栗子糕、枣酪之类的,一定很合她胃口。 于是秦林就拐上双碾街,朝隆福寺走去。 老远就看见红墙黄瓦的一座大庙,庙门前广场上熙熙攘攘,肩挨着肩、人挤着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知有多少,吹糖人的、捏面人的、卖梨膏糖的、扎灯笼的……各色商贩摆摊出售的东西,直叫人眼花缭乱。 几位四五十岁的大婶从秦林身边走过去,头上扎着青布包头、脚下打着绑腿,一看就是京郊的农妇,手上提着什么六必居酱菜、八大件糕点,欢欢喜喜走过去。 一位大婶笑嘻嘻指着同伴手里提的八大件:“啧啧,山楂饼、玫瑰糕、枣泥酥,他三婶啊,你买这么多点心,是给小柱子说媳妇摆茶用呢?” 提着点心的农妇喜气洋洋:“尽得请客才用?今年咱家也攒了俩钱儿,孩他爸说元宵节也按城里人的规矩,自己家里尝尝这八大件,哈哈,咱也烧包一把哩。” 抱着六必居酱菜的大婶也笑起来:“可不是嘛,咱们宛平县人有福啊,黄大老爷是个顶呱呱的好官,搞张相爷的那啥新政,行什么‘鞭子法’,咱小门小户泥腿子摊的税赋啊,比过去少了一大截呢,家家都多攒了几文钱!” 几名农妇说说笑笑的走远了,她们的话一字不落的被秦林听了去,他嘴角就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农妇错把张居正推行的《一条鞭法》说成了鞭子法,但事实没有错,张居正推行新政,清量豪强地主隐瞒的田亩,降低贫苦百姓的负担,打击豪门强迫百姓投献土地的恶行,大力遏制土地兼并,可谓政声斐然,公道自在人心。 宛平县令黄嘉善是个难得的清官、能员,推行新政不遗余力,天子脚下的宛平县人真是有口皆碑。 张居正新政全面铺开,戚继光又在蓟镇打了大胜仗,大明朝的内忧外患削平了许多,这不,隆福寺庙会上的热闹场面,就很有几分中兴气象。 论起来,破获漕银被劫大案,招安五峰海商,开放东南海禁,治理黄河,挖出破坏边防的大贪官杨兆,蓟镇大捷……桩桩都有秦林参与其中,甚至起到了主要作用,大明朝的中兴局面也有他的很多功劳在内呢! 秦林的心情顿时变得好起来,这边逛逛,那边瞅瞅,挑了几样点心和小玩意儿买下,自己拎在手里。 忽然前面人群一阵骚动,一群人围着吵吵嚷嚷,还有人吹口哨,喧闹声格外惹人注意。 秦林好奇,就朝那个方向走过去。 人群虽然围得水泄不通,但秦林身边跟着几名武艺高强的亲兵校尉负责开路,也不见他们怎么挤、怎么推,前边围观的人就立脚不住,自动朝两边分开,给秦林让开一条路。 走过去一看,只见人群中间几名喇嘛正和一位年轻姑娘吵闹不休,秦林顿时诧异起来:咦,这位是见过两面的郑桢郑姑娘啊,她怎么和喇嘛吵起来了? 郑桢被几个喇嘛纠缠不休,实在郁闷得不行。 最近这段时间,她的运气简直霉到了极点,家里父亲的病花钱如流水,请的医生不仅要诊金,出诊过一条街诊金加一两,用的药不是人参就是灵芝,贵得要死。 偏偏哥哥不争气,前段时间中了吴家的诡计,在赌桌上几乎把家底全输光了,最近这会子倒是不再赌钱,可整天窝在家里,像丢了魂似的,稍不如意就和嫂嫂吵闹,对生意却是不闻不问,全甩给她这个未出阁的妹妹。 吴家那边则步步紧逼,追着要夺郑家的产业,郑桢是一天比一天难熬。 没奈何,她终于横下一条心,决定去做宫女。 紫禁城的宫女要说有什么权势能荫庇家族,那简直叫人笑掉大牙,不过,谁能保证年轻宫女不会哪天吸引了皇帝的目光,飞上枝头变凤凰?所以只要穷苦人家的女孩子做了宫女,在年轻的这几年倒是没人敢轻易惹她娘家,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当然,紫禁城中宫女成千上万,能成功上位的又有几人?绝大多数都是在空虚寂寞中孤独终老。 只是郑家已经到了如此境地,郑桢迫于无奈,也只能走进宫这条路,争取让家里缓一口气。 哪晓得进宫的路也不平坦。 往年选秀女入宫,姿色比郑桢差、性情也不如她聪慧的女孩子,都选了进去——毕竟成千上万宫女,也不可能个个都是天姿国色。 轮到去年底又选秀女吧,郑桢赶着去报了名字,可遴选秀女的最后一道关口,也即是身体检验,她在家里却是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最后一打听,说是宫里出了什么事情,紫禁城里鸡飞狗跳,遴选秀女的事情就被耽搁下来。 遇到这样的情况,郑桢真是哭笑不得,觉得可能是自己运气太霉了,于是在隆福寺庙会时,她就前来进香,希望转转运气。 结果烧了香刚走出庙门,就有几个喇嘛追出来,说她偷了庙里的法器。 这才是无妄之灾呢,郑桢气得面红耳赤,她生性本就泼辣,当着这么多人也不怕羞,叉着腰和喇嘛争辩:“瞎了你的狗眼!姑娘我家里是护城河东大名鼎鼎的窑场郑家,我会偷你的法器?” 很有几位大叔大婶在旁边帮腔:“对呀,郑家开窑场,家里不缺钱,不会偷你们的法器,几位高僧别是搞错了吧。” “那也未必,”人群中有个尖嘴猴腮的家伙,阴阳怪气的道:“郑小娘子那位哥哥吃喝嫖赌,早就把家底掏空了,前天我还看见吴公子上她家讨债呢,说不定郑小娘子突然想岔了……” 郑家哥哥吃喝嫖赌的事情,有不少人知道,听了这人的说法,刚才帮腔的几位大叔大婶就不开口了。 郑桢气得不行,跺着脚道:“我家再穷,我也不会偷别人东西。” 几个喇嘛穿着留一手、露一手的僧袍,头戴像个扫把的喇嘛帽,为首一个生得格外油头滑脑,笑嘻嘻朝周围行礼:“各位,我家那法器是一只黄金铸造的小小转经筒,只比手指略大,玲珑可爱,镶嵌各色珍宝,价值不菲,是我师弟亲眼看见郑姑娘从佛龛上取下来,藏在怀里的。” 另一名长相木讷的喇嘛就双掌合十:“咱们信佛爷的,从来不作兴说假话,小僧的确亲眼看见郑姑娘盗走转经筒。” “胡说、胡说!”郑桢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一叠声的道:“我没偷你的转经筒,我没偷。” 油滑喇嘛脸上奸笑一闪而逝,很快又装得格外老实:“佛爷在上,郑姑娘一时想岔了,只要交出宝贝,咱们绝不计较。” 又是那个尖嘴猴腮的家伙在人群中叫:“郑小娘子,你就把宝贝交出来吧,德楞大师都说了不计较,你何必固执到底?” “郑姑娘,再不交出宝贝,贫僧为了护法,只好搜你的身了!”德楞阴笑着逼上一步。 百姓们本来还似信非信的,看看这样子顿时知道事情不简单,哪有动不动就要搜年轻女子身的? 油滑喇嘛叫做德楞,是隆福寺的传经大喇嘛,明朝借喇嘛教笼络乌斯藏和蒙古的各方势力,所以对他们极为优容,反而使得这些喇嘛在京师横行霸道,寻常百姓遇上了都是敢怒不敢言。 郑桢急得不行,看看几个喇嘛坏笑着围上来,就算最后没搜到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被搜身,她的名节尽毁,还谈什么选秀女入宫? “你们、你们还有王法吗?”郑桢踮着脚尖朝后看,不远处有几个戴红黑帽子的衙役,她连忙大声喊道:“几位差爷,快过来呀,喇嘛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不喊还好,这一喊吧,几名官差反而一溜烟的走了。 开玩笑,德楞大喇嘛是朝廷供奉在隆福寺的,封了五品僧官职分,哪是几个衙役能惹得起的?何况朝廷要借重他们笼络乌斯藏和蒙古的贵族,绝不会为了小小的民间纠纷就怎么样。 “唉,咱们也没办法呀,幸好光天化日的,又有这么多人看着,只是搜一搜身,又不会掉块肉,”走远了的衙役心里不舒坦,只好用谎言安慰着自己所剩无几的良心。 郑桢顿时傻了眼,万万没想到衙役居然会这么做啊! 德楞使个眼色,几名喇嘛贱笑着围了上来,看看郑桢容貌美丽,喉咙里就直吞口水。 “大胆!” 突然一声晴空霹雳,那笑得最贱的喇嘛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560章 嚣张的喇嘛在线阅读 <!--t; 560章 嚣张的喇嘛 - 561章 官字两张口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61章 官字两张口 <!--go--> 561章 官字两张口 “是你?”郑桢惊喜交集。 出手打了喇嘛的,正是曾经在窑场被她设计,替她挡了吴家大少爷的人,也是她报名选秀女那天,在太医院门口偶然相遇,听医官说他是个学医不成、只好到细瓦厂做工的年轻人。 秦林笑着点点头,他对郑桢谈不上什么好感,但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喇嘛居然当街要搜闺阁女子的身,几个衙役还溜走了,试问若真的让他们得逞,大明朝的尊严何在,百姓们又将如何看待这个朝廷? 更何况,秦林的脾气从来就是该出手时就出手! 那笑容最猥琐的小喇嘛被秦林一记大耳刮子打了个倒栽葱,秦将军虽不通武艺,下手却是毫不容情,只见那喇嘛滚在地下,脸上五道鲜红的手指印,嘴角鲜血直流,哎哟哎哟的呼痛。 德楞大喇嘛吓了一跳,他仗着朝廷优容,在京师横行霸道久了,大官大府固然不敢去招惹,欺负老百姓还是没有压力的。 哪晓得突然冒出个年轻人,二话不说就是一巴掌,把他的心腹小喇嘛打得七荤八素。 打量打量秦林,德楞很有几分眼色,觉得这人穿得虽然普普通通,但气质不凡,一双眼睛尤其亮得吓人,不知什么来头,一时间倒也不敢轻举妄动。 秦林哪里把几个喇嘛放在心里?眼皮子都不夹他一下,只顾着和郑桢谈笑:“怎么,郑姑娘也到这里来赶庙会吗?” “是、是啊,”郑桢看看秦林,目光一触就赶紧躲开,两腮生出了几许红晕,期期艾艾的道:“对、对不起,上次在太医院门口,我有急事……这次又劳你帮忙,真是、真是过意不去。” 秦林摸了摸鼻子,实话实说:“没关系,毕竟我职责所系嘛,并非只对郑姑娘一人才如此。朝廷纲纪所在,天子脚下岂容几个喇嘛横行霸道,欺负我大明百姓?” 又来这套大话了!郑桢听秦林话里意思,好像并不是为了自己,心头就有几分酸不溜丢的,故意问道:“还没请教大哥贵姓?今天你不在细瓦厂做工吗,对了,细瓦厂和我家窑场一样,要过了元宵节才上工的,怪不得你有空逛庙会。” 说罢,郑桢就自作聪明的笑起来,还朝秦林眨了眨眼睛。 细瓦厂啊细瓦厂,秦林脑门一头的黑线,弱弱的道:“我姓秦……” 德楞大喇嘛一听,差点没把鼻子笑歪,原以为这人有多大的来头,原来只是细瓦厂的工匠。 使了个眼色,手下几名喇嘛就冲着秦林怒骂:“癞蛤蟆打哈欠——口气大!什么玩意儿,敢在佛爷面前撒野?” 说着几名喇嘛就逼上来,摩拳擦掌的想打秦林。 “撒野,我还想抓你们进诏狱呢!”秦林桀桀干笑,那阴冷可怕的目光,叫几个喇嘛齐齐打了个冷颤。 “快走,”郑桢拉着秦林胳膊,急得额头上浸出了一层细汗。 秦林忍不住揶揄道:“郑姑娘,这次不喊表哥了?” 郑桢脸色越发红了,心中又气又急,怎么这人像个愣头青,不识时务啊?他孤身一个人,只是个细瓦厂的工匠,能和这些喇嘛斗吗?要知道连寻常衙役都不敢惹喇嘛呀! 秦林不慌不忙,既然郑桢误认了,就故意和她开个玩笑,正颜厉色的道:“我虽然身份低微,但正所谓公道自在人心,喇嘛嚣张跋扈,当街敢搜查女子身体,明明就是侮辱咱们京城的老少爷们,瞧不起咱们中原豪杰!我相信善恶有报、正义必胜,一定有大侠及时出手,教训教训这些恶喇嘛。”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或者听评书听多了?江湖侠客虽然并不是传说,可哪儿会到处都有? 百姓们都以同情的目光看着秦林,郑桢更是恨不得挖个洞把他埋进去。 几个喇嘛互相看看,笑得鼻子直冒泡:这人非但是个愣头青,而且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揍他!”喇嘛们挥舞着拳头,气势汹汹的冲上来。 秦林不闪不避,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但在别人眼中,好像是吓呆了一样。 不少善良的百姓已经闭上了眼睛,不愿意看这年轻人被喇嘛毒打的悲惨场面。 下一刻,也许他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了吧? 郑桢心中几分感动,却又感觉怪怪的,暗道这傻子心肠固然是极好,可太愚钝太无知,将来难免处处碰壁,一辈子难以翻身啊! 哪晓得突然有人叫道:“贼喇嘛焉敢作恶?洞庭湖小白龙来也!” 这小白龙白是白,可惜脸上几颗麻子,不过身手真不赖,砰的一拳就把为首的喇嘛打趴下了。 “白兄好身手!且看我雁荡山王霸天的铁掌!” 这汉子面如锅底、吼声如雷,伸出一只平平板板厚厚实实的手掌,第二个喇嘛就像一头撞上了块铁板,哇呀一声,整个脸都被打得血肉模糊。 “金刀赵无敌在此,贼子着打!” 使金刀的是个紫檀脸的大汉,将刀舞得虎虎生风,只见一团金光把第三名喇嘛周身圈住,晃得人眼花缭乱。 那喇嘛亡魂大冒,赶紧停住脚纹丝不动,忽然金光一收,赵无敌笑嘻嘻的把他看着。 喇嘛惶急的摸着身上,不痛不痒的好像没有受什么伤,忽然僧帽、僧衣碎成了巴掌大的块块,一块一块的落下来,他从头到腹精赤着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百姓们全都看得呆了,只觉今天看的热闹比听十遍评书还过瘾,原来京师真的藏龙卧虎,民间就有这么多大侠! 郑桢瞠目结舌,像不认识一样看看秦林,又看看几位大侠,暗中掐了自己一把,生疼,不是做梦。 “我就说嘛,大侠是很多的,”秦林笑嘻嘻的朝诸位大侠拱拱手:“多谢、多谢!” 几位大侠客气得很,齐齐抱拳回礼:“公子仗义执言,豪气干云,咱们都佩服得紧!” 难道秦林已经把大预言术练到了言出法随的境界? 显然不是。 大侠们之所以这么客气,只因为他们本来就是秦林手下的亲兵校尉。 他们身为锦衣官校里面挑出来的高手,好些还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对付几个喇嘛那真是牛刀杀鸡,不费吹灰之力。 “你你你你你……”现在轮到德楞大喇嘛着急了,指着秦林一连串的你,就是说不出话来。 秦林哈哈一笑,“怎么着,要打架有大侠,要讲理有王法,大喇嘛你想选哪样?” 德楞大喇嘛气急败坏,一时间想不到该怎么办。 “坏喇嘛,你为什么要冤枉我?”郑桢气鼓鼓的质问德楞。 “我、我没有冤枉你!”德楞嘴巴很硬,梗着脖子吼道:“你不仅偷了我家的法器,还勾结绿林道的朋友来打伤喇嘛,我要上奏朝廷,告到都察院陈老大人、礼部潘老大人跟前,治你的罪!” 郑桢闻言就愣了,她家做窑场生意,也认得几个官府的人,不过只是什么捕头、书办之类的角色,听德楞开口就是左都御史和礼部尚书,她心里免不得害怕起来。 秦林笑得比谁都灿烂,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德楞的脸:“莫说陈炌和潘晟,你就把六部九卿一块叫来,老子照样揍你!看看到时候他们怎么说?” 德楞真的愣了,打架对方有大侠帮助,以势压人对方是个愣头青,根本不怕,他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难对付的家伙。 忽然眼睛一亮,德楞有了底气,很嚣张的道:“哈哈,朝廷的大官来了,你们等着倒霉吧!” 大官?秦林回头看看,嘴角就翘了起来。 张公鱼张都堂正领着两员巡城御史,带着五城兵马司的官兵朝这边来,他不停的拍着轿杠,一叠声的催促:“快快快,喇嘛和百姓打起来,不是玩的!朝廷讲柔远人,靠他们羁縻乌斯藏,要是打出事来,朝廷面上不好看。” 这时候百姓都怕官,见大老爷来了,齐齐往两边闪开,让出一大片地。 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呼啦啦上去,就把秦林和几位大侠围住。 张公鱼獬豸冠、獬豸补服,摇摇摆摆的走出轿子,大约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原委,张都堂打着公鸭嗓子,嘟嘟囔囔的道:“侠以武犯禁,这些江湖中人,动不动喊打喊杀,岂是朝廷王法能容的……呃,你!” 张都堂下一句话刚刚到喉咙口,就被硬生生吞了回去,没别的原因,那闹事的年轻人正是他的把兄弟,多次替他升官出力的秦林! 秦林冲着张公鱼微微一笑。 张公鱼这人糊里糊涂的,经常都自以为是,见秦林和亲兵校尉都穿着便装,还以为他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就故意把脸一板,假装不认识:“咳咳,什么人在这里闹事啊?本都堂正要刻花摘句作诗呢,被你们打扰雅兴,真是没趣得很!” 两个巡城御史是认得秦林的,见状都摸不着头脑,略一思忖,也和张公鱼猜测的差不多,就一直站在旁边不说话。 德楞恶人先告状,抢上两步:“张都堂明鉴,这个女子偷了我们的法器,这个年轻人和几个江湖豪客都是她的同党!大老爷知道我们出家人是从来不说谎的,他狡辩你不要相信,只管抓回去严刑逼供,一定能审出实情。” 好嘛,这大喇嘛倒也够实在,居然直接对张公鱼下起命令来了,丫是掌东厂呢还是掌锦衣卫,是刑部尚书还是都察院左都御史? 别说张公鱼本来就偏帮秦林,就算是不偏不倚的,听了德楞这话也要心头犯嘀咕啊。 “唔,是这样啊,”张公鱼嗯嗯啊啊,然后瞧着秦林脸色:“对了,这位兄弟,你又怎么说?” 秦林拱拱手:“张都堂,德楞喇嘛诬陷这位郑姑娘,请你明察。” 说罢,他朝郑桢使个眼色,让她说话。 郑桢本来是很害怕的,她打过交道的最大的官,也只是个大兴县的佐杂太爷,什么都堂大老爷真是从来都没说过话呀。 可看到秦林的眼神,不知怎的胆子就大起来,朝张公鱼福了一福,道了声万福,然后准备跪下禀告。 不料张公鱼看郑桢和秦林一路,生得又很美貌,便以为也是秦林的哪位红颜知己,心说这位老把弟处处留情,论起来郑姑娘也是弟妹了,我可不能缺了礼数。 郑桢道万福,张公鱼就也忙不迭的作揖还礼,口称“老哥这厢有礼了”,见郑桢要下跪,他越发手忙脚乱,连声叫使不得使不得。 这下倒把百姓们都弄晕了,这时候除了有功名的秀才、举人见官不跪,寻常百姓见七品知县都要下跪的,张大老爷是正四品佥都御史,比知县大了不知多少圈,怎么他给郑家姑娘还礼,别人要下跪,他还连声道使不得? 郑桢心里面也莫名其妙,不由自主的看看秦林,现在她不知不觉的就把这个遇事不慌,永远从容镇定的“细瓦厂工匠”,当作了主心骨。 秦林无所谓的道:“大老爷不叫你跪,你就不跪呗。” 郑桢见张公鱼那副着急的样子,倒也觉得很有趣,不必下跪就更加有自信了,她本来口齿灵便,就把事情经过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 “哇呀呀,原来如此!”张公鱼将袍袖一甩,极有气势的逼视着几名喇嘛:“朗朗乾坤、湛湛青天,竟敢诬陷百姓偷窃,还要当街搜身,谁给你们的权力?” 德楞又愣了,噎住半天才眼珠一转,大声道:“张大老爷,这黄金转经筒是我们喇嘛教的宝贝,今年是大朝觐的年份,咱们扎论金顶寺威德法王将派师弟入京朝觐,到时候……” “子不语怪力乱神,”张公鱼把脸一板:“本官可不信你们那些歪理。” 遇到张公鱼这家伙,德楞实在无计可施,想想这位开始说的话好像还偏帮自己,连忙把话锋一转,指着躺在地上哼哼的几位喇嘛,哭丧着脸道:“张都堂,您刚才不是说侠以武犯禁吗?看看,咱们的人,都被这几个侠客打得重伤啦!” “什么侠以武犯禁?本官没说过!”张公鱼眼睛一翻,重重的哼了一声:“本官是说他们行侠仗义,实乃我大明义民!” 好嘛,这才是官字两张口,咋说咋都有,张大老爷威武! 561章 官字两张口在线阅读 <!--t; 561章 官字两张口 - 562章 娘娘千岁!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62章 娘娘千岁! <!--go--> 562章 娘娘千岁! 德楞和喇嘛们傻眼了,张公鱼身为两榜出身的进士,近年来清流中声誉鹊起的新星,居然这么明显的耍赖,简直叫他们不可思议。 百姓们却欢声雷动,齐呼张大老爷英明,更有不少人悄悄传说,这位张都堂是不畏权贵的强项令,再世的包龙图、重生的狄仁杰,真正官清如水、明镜高悬。 殊不知假如不是秦林在这里,张公鱼又怎么会公然耍赖,以近乎无赖的方式维护他? “那,那小女子可以走了,都堂大人?”郑桢有些迟疑的问道。 不待张公鱼回答,秦林先把眉头一皱:“走什么走?还没把诬告陷害的人治罪呢,咱们不急着走!” “对对对,大明律有一条,诬告者反坐其罪,”张公鱼把手朝着喇嘛们一指:“来人呐,将这群秃驴通通押起来!” 五城兵马司的官兵立刻一拥而上,把德楞以下的所有喇嘛都揪住。 德楞做梦也没想到张公鱼这么不给面子,简直就把他这个喇嘛僧官当成狗屎啊,这下子真成了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自作自受。 “哪有不问被告,先抓原告的道理?”德楞一叠声的叫屈:“你们说我冤枉郑姑娘,有没有证据?明明是她偷了法器!” 张公鱼是铁了心要偏帮秦林,莫说德楞不冤枉,就算真的冤枉,他也无所谓。 “放你的屁!”张公鱼大袖子一甩,喝令左右:“来呀,掌嘴!” 两个健壮兵丁如狼似虎的走上来,卷起袖子,抡起大巴掌,噼里啪啦就把德楞打得七荤八素。 张公鱼看看秦林,这位老把弟以不为人知的幅度轻轻点了点头,张都堂就一切了然,冲着德楞冷笑道: “本官早就查知你们这些喇嘛在京师横行不法,罪证可谓罄竹难书,哪里还在这一起两起?朝廷本着柔远人的意思,让你们在京师来做佛事,并不是要你们在这里来横行霸道的!拼着官帽子不要,本官也要重重的办你们,来呀,把他们押下去,本官这就上奏揭参,革了他的僧官!” 德楞一听,顿时亡魂大冒,他这僧官和张公鱼的佥都御史相比,连芝麻绿豆都算不上,而且他是个番人,张公鱼却是正儿八经的两榜进士,大明朝文官系统腰杆子最硬绷的角色,可谓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啊! 秦林也朝张公鱼拱拱手:“都堂大老爷,小民见这些番僧鬼鬼祟祟,故意诬陷良家妇女,恐怕另有图谋!您可以好生查查,说不定能查出他们勾结外藩、图谋不轨的罪行呢。” 有道理,难道秦林微服来此就是为了这个?张公鱼越发开心,以为又捞到大功了,赶紧一个劲儿的逼问德楞。 可怜的大喇嘛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会落到如此境地,眼看就要被扣上帽子搞死,他急得额头直冒汗,也顾不得许多,嘴唇嗫嚅着想说些什么。 秦林早已看出了蹊跷,看着他的眼睛,冷笑着问道:“老实交代,是谁让你陷害郑姑娘的?说了张大老爷或许会开恩,不说的话,恐怕你就得倒霉了。” 啊?郑桢眉头皱了起来,她本来聪明,一下子脱口而出:“吴德!” 德楞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茶馆二楼的一道身影。 正是吴德,他买通贪财的喇嘛们,搞出了这场闹剧。 郑桢报名选秀女的事情不胫而走,吴家就感到了压力,毕竟他们只是等级比较低的小恶霸,只能欺负欺负良民百姓,遇到真正的权贵就只好服软,就是郑家只要有个女儿去做了宫女,吴家想霸占对方的窑场就不那么容易了。 更何况吴家一思忖,郑桢模样长得漂亮,性子又聪明泼辣,工于心计,这号人物进了宫,别真的受宠吧?哪怕就是得了某个宠妃娘娘的欢心,到时候报复起来,也不是吴家能招架的呀! 于是吴德想了个主意,花钱收买了德楞,安排下这出好戏。 宫里选秀女除了身体检查,还得考察应征者的身家是否清白,如果郑桢坏了名节,当然就无法通过遴选了。 结果呢,事与愿违,斜刺里杀出个张大老爷,简直不给德楞一点面子,不,根本就是和德楞有仇,故意来整他的。 若非如此,吴德也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张公鱼一上来就揪住德楞不放,接二连三的整治他。 当然,那个细瓦厂的工匠,是完全不在他考虑范畴之内的。 不少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已经朝茶楼围过来了,吴德没办法,只好自己走下楼,任凭官兵们揪到了张公鱼面前。 “小民吴德叩见张都堂大老爷,”吴德跪下磕头,他可没有见官不跪的胆子。 张公鱼斜着眼睛打量打量他,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就是你陷害郑姑娘的?吴德,这名字取得好,果然无德。不,你应该叫无耻才对。” 一上来就被张公鱼如此针对,吴德嘴里发苦,心头想哭,心说这位张都堂吃了枪药啊,每句话都像打炮一样? 他哪儿知道张公鱼心头想的? 张都堂看看秦林和郑桢,又瞅瞅德楞、吴德这伙人,心头恨不得每人给他三百大板子打死才好呢。 奶奶的,老把弟是我张都堂的福星,你们和他作对,大老爷我决不轻饶啊! “禀大老爷,小的有冤情,”吴德禀报道,又拿手一指秦林:“这人在河东窑场冒充锦衣官校,还把小民打伤了。” 张公鱼的神色变得极为古怪,另外两名巡城御史也强忍住笑,秦将军会冒充锦衣官校?他就是锦衣卫指挥使、北镇抚司掌印官! 就算是三甲出身的进士官员,一名巡城御史也忍不住爆了粗口:“放你的狗屁!再胡说八道,莫怪王法无情。” 说罢,他讨好的朝秦林笑笑,这位秦长官和耿家兄弟、张都堂交好,就算是清流也得给他几分面子。 吴德实在无计可施,只好使出最后一招,从怀中摸出一卷纸递给张公鱼:“大老爷,这是小人的诉状,请您老明察。” 哪里是诉状?外头裹着一层纸,里头分明就是卷银票! 张公鱼神色又变了几变,心说你这不是在秦老弟面前给我上眼药吗?是可忍孰不可忍哪! 啪,银票直接摔在吴德脸上,随风散开,撒了一地。 百姓们齐齐惊呼起来,这都是百两一张的大额会票,这里十几二十张,就是一两千银子呀! 对普通人来说,真是笔一辈子都挣不到的财富了。 张公鱼毫不犹豫的抛弃了这笔财富,同时一振袍袖,左手扶着腰带,右手食中二指并拢斜斜往上指,神色凛然不可侵犯:“呔!狗贼焉敢公然贿赂朝廷命官?真是狗胆包天!我张公鱼身为朝廷官员,若收受你这不义之财,那才叫做狼心狗肺呢!” 好一番慷慨陈词,登时引得欢声雷动,百姓们感动得热泪盈眶,像张都堂这样的官儿,实在了不起啊。 而吴德呢,顿时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脸色煞白,惶惶然、凄凄然,却又始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倒霉。 可怜他如坠梦中,怎么也想不通这位张都堂为何处处针对自己,好象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样。 嗯,和秦林秦长官作对,确实是张公鱼不共戴天的仇敌了。 张公鱼命令把吴德押回去详细审问,至于德楞大喇嘛毕竟是朝廷任命的僧官,就不必关押,等着他上奏揭参,最后宣布郑桢是被冤枉的,秦林和众位侠客则是打抱不平的皇明义民。 “张都堂不愧为青天大老爷,小民多谢张都堂!”秦林作了一揖,带着郑桢离开。 走了好一截,郑桢才恍恍惚惚的摇摇头,刚才发生的一切简直比做梦还要离奇,自言自语的道:“莫非,那位张都堂和吴家有仇……” 秦林看见郑桢困惑的表情,肚子都快笑痛了,故意一本正经的道:“咱们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明朝廷任用的官员,尽是一清如水、明镜高悬,所以吴德和德楞喇嘛串通陷害姑娘的阴谋,遇到张都堂就立刻露馅了。我就说嘛,人间自有正义在,天道从来不可欺。” 郑桢正在想刚才的事情,听到这些傻话就哭笑不得,转过头看着秦林,认认真真的道:“秦大哥,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这世上的事情并不都像你说的这样,要不是正好遇到了这位张都堂,咱们刚才会很危险呢……而且,而且请你不要再说那些傻话了,好不好?” 呃,秦林傻笑着挠了挠头皮。 貌似郑桢信以为真了,转过来还教训起咱们脸厚心黑的秦长官。 郑桢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事,忽然咬了咬嘴唇,喃喃的道:“秦大哥,我知道你对我好,两次救了我,你、你的确是个好人……不过,你太老实了,又只是个细瓦厂的工匠,所以,你懂我的意思?” 郑桢说完就抬起头,看着秦林的眼睛,脸上已有了一抹羞红,是羞怯,是惭愧? 秦林一个趔趄,他当然懂郑桢的意思,可他从来就没有那个意思,现在到底是谁不懂谁的意思? 意思得快要晕了。 咱们秦长官终于在郑桢手里,领到了头一张好人卡。 几个远远辍着的亲兵校尉,都听到郑桢和秦林的对话,一个个笑得直打跌,毫无疑问自家长官这次吃瘪,将会成为他们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津津乐道的话题。 “郑姑娘,其实,这个吧,嗯,”秦林摸着鼻子,苦笑道:“可能你误会了,我已经有两个妻子了,而且我对你从来都没有那个意思的。” 两个妻子?郑桢噗嗤一声笑起来,在她心目中秦林这么贫苦,到三十岁能娶到老婆就算不错,现在这么年纪轻轻,怎么可能有妻子,还是两个? 毫无疑问,在郑桢心目中又是爱吹牛的秦大哥在说大话了,笑着道:“好了,秦大哥,我知道你有两位妻子,所以是我误会了。不过,我也说的是实话,因为上次在太医院相遇,我就去报名选秀女,只是宫里那边耽搁了,料想再过些天,就要入宫了吧。” 说出这番话,郑桢观察着秦林的反应,无论如何她对这位秦大哥,还是有几分负愧的。 果然秦林浑身一震,脸上的神情像见到鬼了,转身就抓住郑桢的肩膀:“等等,你说你去报了秀女,那么你很快就要入宫了?对了,你姓郑,哈哈,你姓郑!” 天哪,他果然是爱我的,而且情根深种!郑桢同情的看着秦林,在某个恍惚间她的决定也有所动摇,不过很快又硬起心肠,告诉自己:他只是个善良老实得过分的泥瓦匠,他贫穷、迂腐,永远没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他给不了你和你家需要的东西! “是的,秦大哥,对不起,”郑桢轻轻摸了摸秦林的脸,然后毫不犹豫的抽回了手,毅然决然。 秦林却没有丝毫的平静,仍然表情极其怪异,苦恼的挠着头皮在不多的历史知识中搜索,突然灵光一闪:“对了,你是不是有个弟弟叫乖官?” “没有啊,”郑桢很奇怪的摇了摇头,看着秦林失望的样子不明所以,但很快又道:“不过,我有个很亲的堂弟,小名就叫乖官。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好奇怪呀。” 秦林忍住狂笑一场的冲动,很想告诉郑桢:贵妃娘娘,你好! 这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想了想,秦林很八卦的问道:“我想问问你,为什么要选秀女入宫?” 原来他在纠结这个问题,郑桢嘴角轻轻一撇,抿了抿嘴:“因为荣华富贵,因为权势地位!没有这些,就被人看不起,就会被别人欺负!对,我是对不起你,但你给不了我和我家想要的东西,只有进宫,才有机会平步青云……看,就像她们一样,同样都是女人,为什么她们可以荣华富贵,我就只能被吴德这些人欺负?” 郑桢伸手往南边一指,秦林的脸就抽了一下,神情越发忍俊不禁。 因为郑桢指着的,是青黛和徐辛夷的车驾。 562章 娘娘千岁!在线阅读 <!--t; 562章 娘娘千岁! - 563章 徐辛夷的飞醋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63章 徐辛夷的飞醋 <!--go--> 563章 徐辛夷的飞醋 青黛和徐辛夷应朱尧媖之请,陪她出来走这一趟,摆齐了三品命妇的全副车驾,乘着绡金顶的大车,许多丫环仆从前呼后拥,又有锦衣官校全副披挂,左右散开担任护卫。 倒不是青黛喜欢摆排场,只因隆福寺庙会时常有达官显贵府邸的女眷前来,不少进过宫的命妇认识朱尧媖,所以要摆齐全副车驾,趁着丫环仆人多,待会儿才好掩护扮成小丫头的长公主。 一路上徐辛夷和青黛都在猜测秦林要怎么对付王皇后,朱尧媖却提不起多大的兴趣,始终郁郁寡欢,两女见状也唯有叹息,为吕桂花的不幸,也为朱尧媖的善良。 半年前的今天,就是宫女吕桂花被害的日子,随着孙晓仁招供,吕桂花之死也有了真相,小宫女偶然发现秘密之后被借故灭口,在宫廷斗争里头简直再平常不过了,甚至在白莲北宗卧底王皇后身边、设计挑动宫廷内斗的滔天巨浪中,连一朵细碎的浪花都算不上。 朝廷甚至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处理,一个小宫女的生死,又有谁会在乎呢? 恐怕也只有温柔善良的朱尧媖,才会在半年之后特地到隆福寺进香,超度吕桂花的冤魂吧。 想着枉死的吕桂花,朱尧媖要是轻易能高兴起来,那才怪了呢。 隆福寺广场人山人海,青黛是最喜欢热闹的,老远就挑开车帘往外看:“呀,徐姐姐快看,那捏面人的做了猪八戒,嘻嘻,像不像陆远志?” 徐辛夷撇撇嘴:“我看孙猴子倒有点像秦林。” 朱尧媖本来一直闷闷不乐,听到这里就噗嗤一声笑起来,从车窗往外看看,可不是嘛,捏面艺人做的孙猴子,那机灵古怪的样儿,和秦林捣鬼捉弄人时足有八分相似。 “果然有些像姐夫呢,猴精猴精的……咦,那不是姐夫吗?”朱尧媖吃惊的捂住了小嘴。 说曹操曹操就到,不远处的一条岔路上,秦林穿着身旧棉袄,正冲着这边一脸贼忒兮兮的坏笑,旁边还站着位乖巧玲珑的小家碧玉。 “好哇,姓秦的又在拈花惹草!”徐辛夷忽的一下掀开车帘。 不论附近赶庙会的百姓,正用钦羡的目光看着这队三品命妇的车驾,甚至有父母教训着小女孩,将来一定要像大家闺秀一样贞静贤淑,才能找个称心如意的好婆家。 哪晓得突然托的一下,从绡金香车中跳出位凤冠霞帔的年轻夫人,一手扶着头顶的孔雀珠翠庆云冠,一手提着横竖襕金绣缠枝纹的袄裙下摆,迈着两条大长腿,风也似的狂奔。 看见这一幕,正教训着女儿要学大家闺秀、要贞静贤淑的父母,顿时全都下巴脱臼,眼珠子摔碎了一大片。 郑桢也是嘴巴张得可以吞下整只鸡蛋,她刚刚指着显贵女眷的车驾,对秦大哥说了那番表明心迹的话,结果立马就有位头戴凤冠、身穿霞帔的年轻贵夫人冲着这边狂奔而来,吓得她赶紧收回手指,心头颇为忐忑。 想了想,郑桢赶紧往前后左右看看,好像并没有什么值得那位年轻贵夫人如此狂奔啊。 不论自己,还是身边的秦大哥,应该都不会和这位显赫的夫人产生任何联系吧? 然后就在郑桢万分惊讶的目光中,秦林笑嘻嘻的迎上去,一把揽住那位年轻贵夫人的小蛮腰。 “糟了糟了,秦大哥别是刚刚被我拒绝,受了刺激发狂吧?”郑桢吓得面色煞白,心脏都差点停跳了。 徐辛夷喘了两口气,双手叉着小蛮腰,杏核眼睁得溜圆:“哈,姓秦的,被本小姐抓了现行吧?哼哼,就知道你会拈花惹草……” “咳咳,”秦林心说我可不想动未来的贵妃娘娘,立马脸色一正:“老婆你误会了,这位郑桢郑姑娘是和我偶然相遇的,刚刚牵涉到一起案件当中,而且她已经报名去选秀女了,再等几天就要入宫。” 说罢,秦林悄悄朝徐辛夷挤挤眼睛。 秀女?徐辛夷听到这里,立马明白自己闹了乌龙,原因很简单,秀女遴选必须就身体和家庭两方面进行详细检查,只有完璧之身才能入宫,所以秦林根本不可能和郑桢发生什么;而入宫之后,一道宫墙隔绝内外,就更不可能再有什么了。 如果秦林对这女子有意思,就绝对不会让她去选秀女。 再看看秦林挤眉弄眼,想到一路上都在和青黛猜他要怎么对付王皇后,徐辛夷就约略猜到了几分。 蜜色的脸蛋一下子变得通红,徐辛夷讪讪的道:“郑姑娘是吧?嘿嘿,真是不好意思,我是秦林这家伙的二夫人,娘家姓徐。” 郑桢像木头人似的戳在一边,已经完全怔住了,艰难的扭过头看看秦林,再看看徐辛夷,最后看看那边锦衣官校簇拥着的车驾,终于明白秦大哥之前说的话,并不是吹牛。 徐辛夷不明就里,还以为是自己风风火火的,把这位郑姑娘吓呆了,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咧嘴笑道:“吓坏了吧?对不住!姐姐在南京魏国公府长大的,被爹爹从小惯坏了,走马打猎什么都来,像个男孩子吧?” 原来她是魏国公府的小姐!郑桢身子一晃差点栽倒,像不认识似的打量打量秦林,娶国公之女做二夫人,那么他…… 秦林无奈的笑笑,心说我可从来没骗你,几次三番说过是锦衣卫指挥使的,谁叫你一直就是不相信呢? 青黛和朱尧媖也下了马车慢慢走过来,一个明艳娇俏,一个清秀可人,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儿。 “徐姐姐就是心急,我俩拉都拉不住,嘻嘻,好紧张秦哥哥呢!”青黛宜嗔宜喜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她生性天真烂漫,走过来就自然而然的牵起秦林的手。 如果说因为审美观的差异,郑桢还自觉容貌胜了这长腿姑娘一筹,见到明艳绝伦、笑容一派阳光灿烂的青黛,和娇娇怯怯,却自带一股贵气的朱尧媖,不禁自惭形秽。 “你、你们都是,都是秦大哥的夫人?”郑桢只觉心乱如麻,红红的小嘴儿张得老大,弱弱的冲着青黛和朱尧媖问道。 青黛点点头,朱尧媖却脸蛋红得可以滴下水来,眼睛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雾气,细声细气的道:“不、不是,秦将军是我的姐、姐夫。” 郑桢这才慢慢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忙不迭的道万福:“民女郑氏,见过两位夫人和小姐。” 说着她偷眼觑了觑秦林,在这一刻心情万分复杂:原来秦大哥真的是锦衣卫指挥使, 原来他真有两位天姿国色的妻子!难道是我一厢情愿……不,如果我不贪恋富贵,说出那番绝情的话…… 郑桢心中纠缠成了一团乱麻,解不开、理不顺、斩不断,而悔恨之情却越来越盛,她发觉自己错过了一个极其宝贵的机会,而且永远也无法弥补…… 幸好秦林似乎并没有计较,徐辛夷也一个劲儿的邀请她一块进香,说因为刚才的误会,待会儿要设宴替她压惊。 本来郑桢想起自己贪恋荣华富贵而对秦林说的那番话,就羞得面红耳赤,恨不得落荒而逃,但不知怎地,鬼使神差之下她并没有离开,随着秦林一行人重新走进了隆福寺。 这次是摆明了车马,以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携带家眷进香,那德楞大喇嘛的神色就极其好看了,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红,宛如开了染料铺,勉强支吾几句,就赶紧躲起来了。 几名大和尚却是热情得要命,又是端茶送水,又是详细介绍寺内典故,前后跑得屁滚尿流。 原来隆福寺是京师唯一一座番、禅同处的寺庙,既有和尚又有喇嘛,喇嘛们生性野蛮,又仗着朝廷纵容,把同庙的和尚欺负得狠了,秦林刚刚狠狠教训了德楞为首的喇嘛,自然深受和尚的爱戴。 大雄宝殿,三柱清香青烟袅袅,朱尧媖跪在蒲团上,阳光从西边的窗子透入,她清秀的脸庞竟带着几分圣洁的光晕。 “是信女不好,要是强留下吕桂花,她就不会被坏人打死了……佛祖保佑她解释冤孽、早日超脱,如果有下辈子就托生富贵人家……” 朱尧媖眼睛微闭,双掌合十,喃喃的祈祷着,竟是无比的虔诚。 秦林见状就想起来,李太后也是非常相信佛菩萨的,看来朱尧媖很受母亲的影响。 “吕、吕桂花?”郑桢突然像见到鬼了,“难道桂花已经死了?” 秦林不好把内情胡乱告诉她,就说是吕桂花得罪了一位有权势的公公,被诬陷偷东西,乱棍活活打死的。 郑桢只觉得喉咙口发紧,她认得住在护城河东的吕桂花,吕家这个女儿在宫里当差,听说还比较得宫中贵人宠信,一直以来都是吕家的骄傲,怎么忽然得罪一个大太监,就被活活打死了呢? 半年前就被打死,可怜吕家现在都不知道,还以为女儿仍在宫中当差…… 本来对自己很有信心的郑桢,忽然感觉前途一片茫然,怔怔的看了看秦林,悔恨万分。 “不必担心,”秦林附到她耳边,低沉的声音宛如魔鬼的低语:“我在宫里有几位朋友,到时候……” 563章 徐辛夷的飞醋在线阅读 <!--t; 563章 徐辛夷的飞醋 - 564章 严清的逆袭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64章 严清的逆袭 <!--go--> 564章 严清的逆袭 秦林只低低的说了几句,郑桢立刻面露喜色,忙不迭的点头应承。 自从看到青黛和徐辛夷,郑桢就断了对秦林的那点想法,这两位一个明艳娇媚,一个出身显贵,就算她自负美貌,相形之下也未免自惭形秽。 哪晓得秦林又用轻轻几句话,就替她打开了一片新的天地。 有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和内官监少监叔侄相助一臂之力,如果需要的话,连长公主朱尧媖和太医院使李建方都会出手帮忙,在宫中上位不是容易多了吗?秦林甚至非常坦承的提到,必要情况下,他还可以去和冯保做些交易…… 郑桢再看这位年轻的秦将军,便是心中百感交集,明白无论对方是否对自己有情,总之不会是一面邂逅就各奔东西的匆匆过客。 “阿桢谢过秦大哥,此生若有出头的一天,绝不负今日之恩!”郑桢郑重的发出了誓言,她很快就恢复了信心,对荣华富贵的渴望,让她的斗志在眼睛里熊熊燃烧。 随着卧底孙晓仁反水、白莲北宗覆灭,宫中逐渐恢复了平静,元宵节后郑桢顺利通过了秀女的遴选,被女轿夫一乘花轿抬入宫中,从此成为紫禁城里地位最低下的“都人”,也即是普通宫女。 不过,现在煊赫无比的慈圣李太后,当年何尝不是以同样的身份进入裕王府?十余年间,就从地位寒微的宫女,变成了母仪天下的太后…… 别人或许不懂秦林为何如此看好郑桢,就连徐文长都觉得秦林的安排过于自信,何以确定郑桢就一定能爬到宫中的高位?她模样虽算得上美貌,可也不是什么天姿国色呀! 秦林心头好笑,暗道你们知道什么?郑桢就是万历朝三千宠爱在一身的郑贵妃,数十年间搅动大明朝局的“争国本”、“妖书案”、“梃击案”、“红丸案”、“移宫案”等等都和她有关! 有人说她是迷惑君王的妖女,有人说她和万历真心相爱,但对秦林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自己帮助,郑桢将来能走到什么位置? 这一批秀女通通小轿抬入宫中,别人是一入内廷深似海,紫禁城深宫幽怨寂寞一生,到头来只落得白头宫女说玄宗;换了郑桢,这一去就了不得,《大明版金枝欲孽》、《万历之步步惊心》,从她进宫的那一刻开始,就已隆重上演…… 如果说郑桢是秦林提前投资的潜力股,交给冯保的那方玉雕闲章,则是针对王皇后的迅捷有力的打击。 冯保到底怎么拿闲章玩的花样,秦林并不是很清楚,只是没多久张小阳就带来了消息,王皇后近年来安排在内廷十二监四司八局的心腹太监,几乎被冯保一扫而光,贬斥的贬斥,革职的革职,要不就退回王皇后跟前,不再掌权。 王皇后吃了个大大的亏,但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击,想必那方闲章起到了很大作用吧。 据说,最近几个晚上,皇后居住的坤宁宫都传出了瓷器摔碎的响声,看来王皇后的心情非常不佳呀! 另外,王皇后身边一个姓冯的小太监、一个姓秦的小太监,被她找到岔子,狠狠毒打了一顿。 秦林闻言哈哈大笑,堂堂六宫之主要用这种方式来发泄,实在是衰到家了。 “还不都是秦长官你搞出来的?”张小阳这么想着。 徐文长得知原委之后,倒是捋着山羊胡子提醒秦林,认为冯督公也不是善茬,他铁定既和王皇后斗,又把闲章和秦林有关的事情,由某种渠道泄漏出去,从而被王皇后所知。 这个分析很靠谱,冯保自己是铁定被王皇后恨上了,但他也不会忘了帮秦林拉拉仇恨,所谓尔虞我诈,便是如此吧。 换成一个月之前的秦林,确实会把王皇后的仇恨当成隐忧,不过现在嘛,今天天气哈哈哈——万历皇帝三千宠爱在一身的郑贵妃已经出马,王皇后还能嚣张多久?一年,还是两年,到时候就算不进冷宫,也得靠边站吧,嘿嘿…… 秦林笑得那个阴险毒辣呀,连徐文长老头子见了,也不由自主的菊花一紧。 几乎与此同时,青黛和徐辛夷也从朱尧媖那里得知了王皇后吃瘪的事情,三女立刻猜到是秦林捣的鬼,两位夫人早知夫君神通广大,只是感叹一番,长公主呢,又把姐夫崇拜得不行。 这天秦林正在衙门里头坐班,看看初春阳光灿烂,就把孙晓仁从诏狱里头提出来,坐在北镇抚司诏狱戒备森严的院子里。 矮几上摆着透瓶香的老酒,两只白瓷酒盅,秦林亲手斟满,将其中一杯往孙晓仁身前推去:“老孙,虽然你杀戮无辜、天理难容,但本官敬你是条汉子,这次本官能一举剿平白莲北宗,也有你的功劳。” 孙晓仁并不推辞,将杯子举起一饮而尽,轻轻的放在几案上:“头一杯,我该敬秦将军,是将军您查明家兄十年前的真正死因,才没叫小的做了冤死鬼,又是秦将军指点迷津,小人的妻儿才保得性命,满门抄斩变成徒刑流配,真是恩重如山。” 秦林也笑着举起酒杯,慢慢啜饮。 没多久,外面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孙晓仁大笑着把铁锁链重新套回脖子上,自己走进了诏狱。 刑部尚书严清带着两名司官和一队兵丁,摆着全副执事来到北镇抚司。 这位老兄生得瘦长脸、肿眼泡、八字胡须,向来有清官之誉,只是每时每刻都板着张脸,随便遇到哪个,都像上辈子欠了他的。 他,也是六部尚书里面,唯一一个不是江陵党的人。 在江陵党如日中天的时候,严清能以非江陵党人的身份做到刑部尚书,要么就很有后台,要么就就本事极大,或者两者兼具。 厂卫鹰犬虽然权势极大,部堂大员也不是随便惹得起的,见严清到了,洪扬善就满脸堆笑的迎上去,腰杆一弯:“严尚书到弊衙门,有何贵干?小的洪扬善在这儿侍候着。” 严清肿眼泡眯得几乎把眼睛挤没有了,看看秦林没有亲自出迎,就哼了一声:“果然少年得志便猖狂,老夫到此他居然还拿大,洪指挥,叫你们掌印官秦林来见!” 此时以称名为鄙,平辈论交称呼字,官场上则是官衔名号,譬如张居正,万历、太后叫他张先生,同朝大佬称他太岳先生,民间则呼为江陵相公,谁要当面喊张居正三个字,铁定不要命了。 严清对秦林直呼其名,北镇抚司诸位锦衣官校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不好看了,洪扬善更是板起脸,冷冷的道:“严部堂,对不住,我家秦将军在诏狱里有要事,要不您等一会儿?” “老夫奉旨办事,秦某人再推三阻四,休怪老夫揭参!”严清说罢,将袖子用力一甩。 洪扬善以下北镇抚司的官校们,全都面面相觑,不明白严尚书为什么像吃了枪药,虽然都是执法的衙门,但刑部和北镇抚司的往来并不多,好像秦将军和严尚书没有什么过节吧? “哎呀呀,是严部堂老大人啊!”刘守有从白虎大堂笑眯眯的迎出来,瞅瞅北镇抚司的署衙,脸上挂着几分揶揄。 严清重重的哼了一声:“刘都督御下不严,叫这等佞幸之徒做到掌印官的位置,真乃国朝之异事也!” 刘守有假作惶恐,心头早已乐翻天,作为老牌大特务头子,他当然知道严清为什么要大发雷霆。 当年刘一儒在刑部做侍郎时就是严清的好友,刘一儒、刘戡之父子在南京双双自尽,严清就把秦林在小黑本上记了一笔,只是刘戡之确实所行不轨,干出丑事来,严清不好公然跳出来和秦林争执。 怎么过了两年,严清突然又冲出来为难秦林呢? 原来他之所以能以非江陵党人的身份,稳稳当当的坐着刑部尚书的位置,只因他家与王皇后娘家结了亲,有这层关系,张居正就动他不得——作为首辅做得太明显了,未免惹来专横跋扈的讥评。 王皇后恨上了秦林,想必严清就是为着这一层,才撕破脸皮,跳出来指责秦林。 新仇旧恨一块儿涌上心头,也难怪严老尚书如此失态。 刘守有当然乐观其成,如果严清能和秦林斗起来,他绝不介意从旁打几下太平拳。 诏狱大门缓缓开启,秦林施施然走出来:“什么人在我北镇抚司大呼小叫啊?诏狱重地,闲人免进,别把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 好嘛,秦林眼皮子都不夹严清一下,将这身穿二品文官服色的堂堂刑部尚书,完全视若无睹。 洪扬善属下北镇抚司的那些个官校,起初见刑部尚书严老大人发威,都有些不自在,这会儿看看自家将军的笃定,一下子就放了心。 开玩笑,咱们秦将军斗垮了多少朝廷大员,还差你这位刑部尚书? 严清被一句阿猫阿狗气得够呛,指着秦林道:“你、你、你,你敢侮辱朝廷大员,本部堂……” “你这是自取其辱,”秦林指了指黑漆漆的诏狱牌匾:“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诏狱!严老大人在外头大呼小叫,敢是心急了,想快点进去?” 别人不清楚,秦林还不清楚严清的来意?这家伙就是替王皇后出气,来打压老子的吧! 若是别人,还真得让严清三分,可换了秦林,毛都不鸟他。 刑部尚书有什么了不起?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 突然严清像是发现了什么,肿泡眼一眯,笑起来:“哼哼,秦将军竟然在诏狱里头喝酒取乐,本部堂要告到朝廷,治你玩忽职守、疏忽懈怠的罪名!” “我喝酒又怎么样?我还和钦犯在喝呢!”秦林把手一指,直截了当的告诉他:“你今天是来提白莲北宗一干要犯去菜市口斩首的吧?不妨告诉你,刚才我就是在和其中一名钦犯喝酒,你可以现在就写揭参,看看能不能参倒我!” 你你你!严清气得面红耳赤,他做了好久的刑部尚书,还从来没遇到秦林这么嚣张、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 刘守有假惺惺的装好人,一副皮里阳秋的嘴脸:“哎呀,虽说文武殊途,毕竟同朝为官,严老大人是前辈,秦将军未免太不尊老了吧?来来来,秦将军年轻,道个歉,把这事揭过去就算了,哪里就要到揭参的份上?传出去,别人连我这个锦衣都督都笑话起来,那就不好听了。” 其实刘守有说的是屁话,北镇抚司虽然属于锦衣卫体系,但专门铸造了一方大印,有事可以专达御前,诏狱的事情并不归他管理。 可要是秦林道了歉,那就弱了气势,刘守有自然有后招叫他一步步低头。 秦林哈哈一笑,将严清打量一番,不紧不慢的道:“哪个龟孙子才不写揭参呢!咱们这儿笔墨纸砚都有,借给严尚书写,就写我在诏狱和钦犯喝酒,不写的是乌龟王八蛋!” 严清气得牙齿几乎咬碎,转身一挥手:“好,刘都督,这可不是老夫不给你面子,秦某人欺人太甚!我这就在你衙署借纸笔一用,现在就揭参秦某人!” “小样儿!”秦林看着严清和刘守有,嘴角一翘,笑得格外奸诈。 “秦哥,”陆胖子跟上来,低声问道:“以兄弟对你的了解,怎么我觉得你是专门要激严清写这道奏折?” “要写,一定要写,写了才好呢!”秦林嘿嘿的坏笑着,“因为要提醒一下某些人,别忘了……” 严清以进士出身做到刑部尚书,这文笔真是倚马可待,在白虎大堂刷刷刷几笔,就把揭参折子写好。 刘守有假惺惺的要阻止,话里话外却是火上浇油,非但不叫严清熄了火气,反而火气越来越大。 “刘都督,可不是老夫不给你面子,是秦某人太不给老夫面子!”严清说着,把写好的揭参折子交给差官,命他加急送往通政司。 刘守有一阵冷笑,锦衣卫的诸位堂上官和属官则面面相觑,都知道秦林圣眷优隆,但严清这道折子上去,朝廷会不会觉得秦长官恃宠而骄? 564章 严清的逆袭在线阅读 <!--t; 564章 严清的逆袭 - 565章 适得其反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65章 适得其反 <!--go--> 565章 适得其反 严清是提人犯去菜市口处死的,他以刑部尚书身份充任正监斩官,秦林以锦衣卫指挥使、北镇抚司掌印官身份,刘守有以左都督、掌锦衣卫事身份,充任两名副监斩官。 送走了揭参奏折,严清冷着脸和秦林办完了交接手续,一行人把白莲北宗的人犯押往菜市口。 从锦衣卫衙门出来,大街两边就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听说这些白莲北宗的叛匪邀约蒙古鞑虏叩关,百姓们就气得不轻,什么烂菜叶子臭鸡蛋只管扔上来。 石自然从数万信徒膜拜的高高在上的教主,变成了陷车中的囚徒,只落得个默默无语,闭上眼睛任凭“弹雨”的洗礼。 石中天、石好贤、徐鸿儒等人,尽皆脸色苍白,哪怕他们给别人带来了多少次死亡,杀戮了多少无辜百姓,但当死亡降临到他们自己头上的时候,恐惧感仍然让他们不寒而栗。 白莲北宗的兴衰,直如一场春梦,十年间威势显赫,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唯有孙晓仁是笑嘻嘻的,甚至双手从重枷的两个洞里头穿出来,屡屡朝着百姓们抱拳,神色没有丝毫的慌乱。 “这人倒是个爷们!”百姓们见他有种,反倒不拿臭鸡蛋扔他了。 殊不知今日处死的罪犯当中,唯独孙晓仁是个不折不扣的太监…… 菜市口距离锦衣卫衙门不算远,慢慢走了小半个时辰也就到了,刑部兵丁早已围了块空地充作刑场,几名披红挂彩的刽子手等在那里。 石自然、石中天等人大逆不道,判的凌迟处死,刽子手将他们口中塞上破布,捆在木桩子上面,然后一刀一刀的细碎割了。 这场面实在血腥残酷,秦林也无法用后世的人道死刑来强行套在这个时代,而且他对此也毫无兴趣可言。 严清倒是极其专注的执行了监斩官的职责,整个过程中几乎目不转睛的盯着人犯被处死,充分展现了他心境的冷酷。 这是个残酷的官员!秦林暗暗告诫自己,虽然严清是个文官,但此人心性狠毒,只怕比徐爵、陈应凤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怎么,秦将军以悍勇著称,竟不敢直视凌迟吗?”严清瞥了眼秦林,隐隐有得色。 在文官当中,他以胆气著称,职任刑部尚书以来,广用严刑酷法,可谓声名卓著。 秦林笑笑:“我对活人兴趣不大。” 严清这才想起秦林是干什么的,自己在文官同僚中可以自傲的胆气,和他比起来恐怕就有点不够看了。 几名首恶都被凌迟处死,余者是斩立决,等刽子手送石自然等人上了西天,包括孙晓仁在内的从犯都被押着跪下。 孙晓仁在最后一刻,还感激的冲着秦林笑了笑,行刑时还能看着杀害亲兄、欺骗自己十年、酿成悲剧的罪魁祸首死在自己前面,他没有任何遗憾。 刀光一闪,人头飞起,血如泉涌,白莲北宗从此彻底成为历史。 这时候监斩官严清却有点心不在焉了,看了看北面紫禁城的方向,暗自思忖:通政使司范通政与老夫有旧,那揭参奏章,应该很快发到朝廷吧,哼哼,倒要看看张老儿怎么应付…… 正在内阁的首辅帝师张居正确实接到了奏折,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做出批点,而是拿着奏章想了一会儿,然后就笑起来。 很快,张居正就拿着奏折去养心殿,找到了正在读书的万历。 “陛下,刑部尚书严清揭参锦衣卫指挥使秦林,”张居正把奏折递给了万历,然后一言不发的站在旁边。 正陪着万历的张诚和张鲸两位伴伴,立刻就竖起了耳朵,一个想替秦林开解,一个则恨不得立马添油加醋,把秦林打翻在地还要踏上一只脚才好呢。 万历莫名其妙的接过奏折,翻了翻,突然就把奏折摔在了宽大的书桌上:“岂有此理!张先生,你是很清楚的,秦爱卿为了查案,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什么锯头、剖腹,常常令人匪夷所思……孙晓仁就是他抓出来的,而且立马就要处死了,难道他还会勾结孙晓仁,图谋不轨?” 张居正捋着黑漆漆的胡须,轻轻笑了笑:“以老臣看来,莫说喝酒,秦林查案的时候装神弄鬼,早已不止一次,定是严尚书误会了。” “这份奏折留中不发,”万历毫不迟疑,甚至有些厌恶的将严清的折子随手扔掉。 所谓留中不发,意思就等于这份奏折进废纸篓了。 张鲸呼了口气,庆幸没急着给秦林下蛆,否则撞在枪口上,自己反倒没趣;张诚则暗暗高兴,无论如何,他现在总是秦林的盟友嘛。 张居正则修眉一挑,暗道莫非万历还没想起来吗?自己虽然也可以说,但效果总是不如陛下自己提比较好,毕竟秦林年纪轻轻,万历也年纪轻轻,这君臣还有得几十年要做呢。 万历只有中人之姿,但经过张居正这么些年的苦心教诲,也学了一肚子的帝王心术,终于想起来了,问道:“咦,上次秦爱卿抓出孙晓仁,为着宫闱之内的隐秘才没有升迁,他消灭白莲北宗却是实打实的战功,难道还没有升赏吗?” 着啊,你这才想起来?张居正心头一乐,面上不露声色。 帝师首辅也是个可人啊! 万历毕竟是徒弟,哪晓得师傅那么多鬼心肠,倒也不疑有他,将桌子重重一拍:“赏,该重重的升赏,秦将军立了这么大功,非但朕欢喜得很,就是母后也常常提起……” 张鲸眼珠子一转,“陛下,少年天子少年名臣,将来秦将军永保我大明江山,实乃社稷之福啊!” 张鲸会替秦林说话,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 殊不知捧杀比棒杀还有效,果然万历的神色就稍稍变了一变。 少年天子、少年名臣,固然是好,但古往今来极少有善始善终的,盖臣子少年成名,很快就面临功高不赏的局面,进而心生芥蒂,能够一直君臣相得的,十中无一。 张诚深知小主人的脾气,帮秦林谦虚两句:“我听说,秦将军自认并没有什么功劳,一切全仗陛下洪福齐天、列祖列宗威灵庇佑。” 这下万历的眉头才向两边舒展开来,心情变得愉快。 张居正看看学生这副样子,不禁暗暗有些后悔,帝王御下之术固然重要,却要求本身心胸博大、如渊似海才能容纳,若是心胸狭隘、性情偏激,倒不如鲁钝一点的好,学会这些权谋手段,反而容易走错…… 可惜,万历年龄已经有十八岁了,张居正再想这些,未免为时已晚。 一道中旨发出,张居正以最快的速度办理了各项手续。 正在菜市口监斩的严清、秦林等人,遥遥看见数骑快马从紫禁城的方向奔来。 此时犯人都已行刑完毕,严清正待起身,肿泡眼就忽的睁开:这么快?看来王皇后的确在陛下枕边吹了风,就连张老儿也压不住呢,哈哈! 张鲸率着几名太监前来宣旨,他极不情愿来,但陛下指名叫他去,能不来吗? 明明深恨秦林,还要来宣这道旨意,心情真是比吃了苍蝇还难受啊。 张公公骑马跑近,黑着脸冷冰冰的道:“有圣旨,锦衣卫指挥使掌北镇抚司秦林接旨!” 大明官员都晓得,看传旨使者的脸色,就约略知道圣旨是什么内容。 看看现在张鲸那副死样活气的怪相,这道圣旨还能好得了吗?秦林铁定倒霉啊! 北镇抚司的诸位锦衣官校,从洪扬善开始,到刁世贵、华得官,到寻常属官和校尉,一个个心头打鼓。 只有牛大力和陆胖子格外笃定,自家长官是什么人哪,要是能被严清一道奏折就参倒,那才奇怪了呢!而且看刚才的情形,他俩熟知秦林脾气,甚至觉得根本就是他故意激怒严清,叫他上这道奏折的。 法场上本来就有香案,官场上有个说法,见红是喜,甚至有当官的触了霉头,就把犯人提出来打个满堂彩,于是秦林就在刚杀了犯人的法场接旨,倒也不需要避忌。 张鲸极不乐意,或者说形格势禁才不得不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锦衣卫指挥使、北镇抚司掌印官秦林,舍生忘死、报效朝廷,一举剿灭白莲北宗妖匪,战功赫赫,特升授锦衣卫都指挥使,散阶骠骑将军,加勋上护军,钦此!” 果然来了!秦林哈哈一笑,双手接过圣旨:“微臣遵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二品都指挥使,散阶骠骑将军,加勋上护军!洪扬善几个羡慕得眼睛都红了,而刘守有的脸色就越发绿了。 都指挥使是正二品武官,仅次于正一品的都督和从一品的都督同知,是极大的高品武职。 这且罢了,锦衣卫的全称是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也就是说锦衣卫的最大头子就是都指挥使,像刘守有的左都督是加衔,而他担任掌锦衣卫事的本官其实就是“都指挥使”。 现在秦林的官职加到了都指挥使,也就是说,他随时可以接替刘守有的位置,成为整个锦衣卫的掌印官! 接下来的骠骑将军是二品散阶,倒是不值钱,上护军的勋官却有点来头,比上护军还大的就只剩下柱国和左右柱国,生封上柱国,那就不得了啦! “我就说嘛,”陆远志又得瑟起来了,好像接旨的不是秦林而是他自己,“咱们长官的名字啊,那叫做简在帝心,想揭参咱秦哥,嘿,做他们的清秋大梦。” 严清完全呆住了,正如陆远志所说,就算是做梦他都梦不到,一份揭参帖子,竟然反倒叫秦林加官进爵。 天哪,这还有天理吗,这还让人活吗?严尚书心头那个委屈呀。 不同于曲流馆宫禁大案涉及隐秘,无法大张旗鼓的升授,只能得件蟒袍玉带,石佛口剿灭白莲北宗一役是正大光明的剿平叛逆,朝廷论功行赏,秦林升正二品都指挥使,散阶骠骑将军,加勋上护军 秦林一边卷着圣旨,一边咧着嘴坏笑。 严清哪儿知道,这件事早就在秦林算计之中了。 严格说起来,打白莲北宗这件事的确可以不要升赏了,因为从挖出孙晓仁到石佛口大战,都可以看作一宗案子,已经奖赏了蟒袍玉带,似乎也尽够了。 可是,为什么不明着升赏,要以宠信臣子的名义,特赐蟒袍玉带呢?还不是涉及宫闱隐秘,不好大白于天下呀。 秦林就犯嘀咕了,是啊,抓出孙晓仁这事儿,乱传的话不知要被传成什么样子,恐怕万历戴绿帽子的故事会在民间久久流传,确实不能大张旗鼓的升赏。 但后头剿灭石佛口,是光明正大的剿平反贼,这都不赏,那还有什么该赏的? 只是这事儿好像被朝廷忘了,回来这么久,李太后、万历、张居正都没提过,秦林倒是想厚着脸皮去说说,可万历那疑神疑鬼、猜忌心重的脾气,还真叫人不敢恭维,搞不好还以为秦林居功自傲呢。 就算让别的人,比如张公鱼之类的上奏替自己请功,也是非常明显的,甚至除了居功自傲的猜疑之外,还多个交结朋党出来。 正好,严老尚书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跳出来要揭参,秦林心头乐的呀,简直就叫做心花怒放了。 这道奏折一上去,万历和张居正就得寻思“秦林和钦犯喝酒?丫还化妆侦查、卧底潜伏呢,怎么能算成罪名?” 然后正所谓赏功罚过,既然无过,相对应的就要想到他的功劳,这不就提醒了…… 于是严清的揭参奏章,非但没有把秦林弄倒,反而起到了请功的效果,甚至比让张公鱼、曾省吾直接上请功奏折的效果还要好! 可怜严老尚书百思不得其解啊,没得说,他老人家又把这宗怪到张居正头上了,恨恨的自言自语:张老儿,你庇护门下,一个女儿十九岁还不出嫁,咱们眼睛是雪亮的…… 我倒,秦林顺着风听到一句两句,顿时狂晕。 “京师,久别重逢啊!” 霍重楼看着京师高大巍峨的城垣,心中百感交集。 他在杭州接到升官的命令,顿时大喜过望,升官发财这句话,后面两个字在杭州已经实现了,现在更多想着前面两个字。 以前是穷困逼迫,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但霍重楼骨子里是想做大官,一刀一枪搏个封妻荫子的,否则只是要钱的话,以他武功去做个强盗,这些年也早就发大财了。 所以接到了东厂调他做子科管事的命令,老霍嫌船慢,竟然骑着马,沿着官道从杭州到京师跑了三千多里,兴冲冲的赶回来上任。 东厂的首领称为东厂掌印太监也称厂公或督主,是宦官中仅次于司礼监掌印太监的第二号人物。通常以司礼监秉笔太监中位居第二、第三者担任,其官衔全称为“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简称“提督东厂”,目前冯保既是司礼监掌印又是东厂督公,所以权势喧天。 东厂的属官有掌刑千户、理刑百户各一员,由锦衣卫千户、百户来担任,称贴刑官,就是冯保的心腹徐爵和陈应凤。 除此以外,设掌班、领班、司房四十多人,由锦衣卫拨给,分为子丑寅卯十二科,科管事戴圆帽,着皂靴,穿褐衫。其余的人靴帽相同,但穿直身。 具体负责侦缉工作的是役长和番役,役长相当于小队长,又叫“档头”,共有一百多人,分属子丑寅卯十二科管领,一律戴尖帽,着白皮靴,穿褐色衣服,系小绦。役长各统帅番役数名,番役又叫“番子”,又叫“干事”,这些人也是由锦衣卫中挑选的精干分子组成。 也就是说,霍重楼新任的这个子科管事,是十二科中排名第一的,虽然仍是品级较低的中低层官员,但在东厂体系之中,就仅次于督公冯保、掌刑千户徐爵和理刑百户陈应凤了。 当初在蕲州认得秦林,东厂里头混了二十年的霍重楼还只是个小小的档头,数年间升司房、升领班,这下子更是升到了子科管事,真是青云直上。 看着京师古老的城垣,霍重楼寻思着:“也许,将来我能做到理刑百户,甚至,掌刑千户?” 踌躇满志的霍管事,马不停蹄的赶到阔别一年有余的东厂衙门。 并没有预料中新官回任的热情欢迎,所有的同僚都是冷冰冰的态度,活像他不是热辣出炉的新科管事,而是倒了大霉的笨蛋。 霍重楼摸不着头脑,郁闷的不行。 试问冯保是笨蛋吗?秦林这么明显的挖墙脚,冯督公轻易就答应了,当然有反制的手段,随便暗示一下,就能让霍重楼寸步难行。 冯保的意思也很明确,挖霍重楼这个人,没问题,秦某人想把钉子打进我东厂里头,做梦! 霍重楼哪里知道这些?走到东厂就碰一鼻子灰。 好在他和刘三刀的关系还不错,趁着没人私底下一问,刘三刀直言不讳:“老霍,你官职是提起来了,可要想动弹一下,比登天还难,你以为是督公提拔你的?我听说呀,是锦衣卫秦长官找督公要来的,你说,督公敢重用你吗?” 哎呀呀,怪不得突然受到提拔,我怎么忘了秦长官这茬?霍重楼把脑门一拍,出门右转找秦林去了。 565章 适得其反在线阅读 <!--t; 565章 适得其反 - 566章 大朝觐之期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66章 大朝觐之期 <!--go--> 566章 大朝觐之期 霍重楼问着路人找到秦林府邸,在门外就先吃了一惊,只见红漆大门镶着明晃晃的铜泡钉,两边蹲着极大的石狮子,七八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官校挎着绣春刀站在台阶上,端的是威风凛凛。 这儿过去不是成国公朱应桢的别院吗?看来这一年多,秦长官在京师又混得风生水起呀! 霍重楼不敢怠慢,仔细的整理了衣冠,这才小心的迈步上前。 离着台阶还有七八步,没等霍重楼开口,那为首的锦衣官校就先喝道:“兀那东厂档头,且停步!是公事差遣,是私相求见,请分说清楚,待俺进去通报!” 霍重楼心头一凛,晓得今非昔比了,想当年初见秦长官,他还只是蕲州所的小小总旗,数年间屡破奇案、青云直上,一直做到锦衣卫都指挥使,却不是自己说见就能见的。 转去几年前,霍重楼武艺高强却仕途蹉跎,逐渐养成个桀骜不驯的臭脾气,也就越发惹得上司不喜欢,黑锅背了一口接一口;这几年官运亨通吧,居然性子也跟着转了弯,官场上的道道也就门儿清了。 “各位弟兄多包涵,下官东厂子科管事霍重楼,求见贵府秦长官,一点小意思实在不成敬意,弟兄们拿去喝茶,”老霍笑得络腮胡直抖,手往前一伸,五两银子就递过去了。 守门的官校还没来得及说收还是不收,门房里跑出个陆胖子,笑眯眯的把霍重楼一抱:“哎呀,这不是霍老哥吗?稀客稀客!小兔崽子们,还敢收他老人家的门敬银子?霍老哥是咱们秦长官在蕲州就结识的故交啦。” 守门的锦衣官校一听,顿时肃然起敬,不但不要门敬银子,而且全都满脸堆笑的捧着霍重楼,霍管事长、霍管事短,叫得格外亲热。 霍重楼把陆远志好一顿感激涕零,心中又不无唏嘘感慨,想当初见到这胖子,记不得他那阵是个校尉还是个小旗了,哪里想得到几年里水涨船高,靠着秦长官提携,竟然做到如今的实授正六品锦衣百户? 他还不知道呢,这次石佛口大战,秦林的功勋是朝廷直接升赏,其余有功将士则由秦林开列保举名录,朝廷照例论功行赏,再等几天陆远志和牛大力的副千户加衔就该下来了。 有陆远志带领,霍重楼很快见到了秦林。 往府中走了几步,传来秦林的声音:“不行不行,落子在这里就输了,让我再想想!” “落子无悔大丈夫,不作兴悔棋的,”徐文长老奸巨猾的奸笑着,慢慢把黑子放下,明显这局棋是秦林快输了。 陆远志隔着老远就招呼:“秦哥,你看是谁来了?” 秦林看见霍重楼,立刻把棋秤一推,大笑着迎出来:“霍老哥,好久不见,风采不减当年啊!” 徐文长挠挠花白的头发,心说秦林这小子,看看要输就找借口溜了,果然脸皮厚。 霍重楼则大喜过望,秦林的热情和他在东厂的冷遇,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他没有丝毫犹豫,推金山倒玉柱朝上拜倒:“门下霍重楼,叩谢秦长官垂拔之恩!” 秦林早就料到这一出,故意迟了一步,等霍重楼已经跪了下去,他才假装惶恐的伸出双手:“使不得使不得,霍兄怎地行此大礼?叫小弟心中难安。” 霍重楼身形纹丝不动,他身负上乘武功,哪里是秦林扶得起来的?特特为为又跪了片刻,这才顺势爬起来,极其感激涕零:“秦长官几次三番提拔门下,实在是恩重如山,霍某如果还不知恩图报,那就真真禽兽不如了!” 此一时彼一时,以形势而论,自从秦林开口请冯保提拔霍重楼,不管霍重楼自己知不知情、愿不愿意,他脑门上就被深深的刻上了秦字。 冯保在秦林面前似乎还老实,那是秦林攻敌所必救,诱敌之必取,所以冯督公不得不顺势而为。 但冯保绝不是傻瓜,能和张居正联盟控制朝政,能执掌司礼监和东厂,兼总内外的人物,岂可小觑? 官场上对自己的势力范围,那是竭尽全力打造铁桶阵,对别人的土围子,则尽可能的掺沙子、打钉子,张居正与冯保联盟,双方尚且争夺主导权,刘守有执掌锦衣卫,冯保还派冯邦宁来插一脚,莫不如是。 霍重楼是秦林开口要提拔的人,冯保能任他在东厂搞风搞雨吗?如果没有别的变数,只要冯督公在一天,霍管事的冷板凳就得坐一天。 所以,彻底投靠秦林,就成了霍重楼唯一能走的路。 不过霍重楼也没有丝毫的怨言,冯保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提拔过他,因为秦林直接间接的帮助,却让他连升三级,从役长做到了管事,要是提拔升官还要抱怨,那趁早回家抱孩子吧,别混官场啦! 相反,在跪下来的那一刻,他心中竟隐隐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终于彻底投入秦长官门下,也算得上一偿夙愿吧。 啪、啪、啪,徐文长拍着手掌,沟壑纵横的脸上笑容灿烂:“恭喜秦长官,贺喜秦长官,今日恰似关云长得了周仓,岳武穆遇到王横,云从龙、风从虎,豪杰俊才从英雄,当浮一大白!” 秦林哈哈大笑,让陆远志吩咐厨房整治酒席,替霍重楼接风洗尘。 酒过三巡、菜上五味,陆远志、牛大力和徐文长轮番敬酒,霍重楼是酒到杯干,饶是他量大,也眼花耳热。 “秦长官放心,就算东厂是冯督公的铁桶阵,我老霍这颗钉子,也要给他钉出个大窟窿!”霍重楼拍着胸脯表忠心。 秦林端着酒杯笑而不语,微微摇了摇头。 “错了,霍管事错了,”徐文长笑呵呵的,看似昏花的老眼却透着股精明劲儿:“以小老儿猜度,秦长官可没准备把霍管事当钉子用。” 霍重楼讶然,心头泛起了嘀咕,东厂是冯保的铁桶阵,咱作为秦长官的人搀和进去,不是掺沙子、打钉子,还能是什么? 秦林举着酒杯慢慢端详,高深莫测的道:“霍老哥大才,当钉子去钉冯保的铁桶未免委屈了,做好当箍桶匠的准备吧,万一我要找你做个新桶,到时候你必须拿得出来!” 什么?霍重楼鹰隼一样犀利的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明白了秦林话里的意思,只觉心脏猛的一缩,既因期待而兴奋,又隐隐存着疑虑。 冯保正在如日中天,秦长官说这话,怕不早了点? 徐文长打个哈哈,“未雨绸缪吧,到时候自有分晓。霍管事知道该怎么做了吧?老老实实坐好冷板凳,该吃吃、该喝喝,不抓权、不出头,到处混个脸熟,让最底下的编外番子也晓得你这号子科管事,暗地里则把人、财、事、权,通通理一遍,想想将来……” 霍重楼重重的点了点头,固然觉得秦林的自信不可思议,但过去哪一次事情发展违背了他的想法? “说不定,我真的能做到东厂掌刑千户?”霍重楼只觉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就算是和白莲教长老生死相搏,也没有现在跳得厉害。 这一顿饭吃的,竟让武功高强、威震江湖的东厂霍管事,背心汗透重衣。 “对了,”秦林饭吃完了,才假装若无其事的问道:“瀛洲长官司金长官,你离开杭州的时候去见过她没有?” 霍重楼眨巴眨巴眼睛,不明白秦林问起是什么意思,迟疑着道:“门下、门下见过她的。” 咦,有戏!陆远志、牛大力和徐文长三个家伙,立刻竖起了耳朵,互相看看都是一脸八卦的表情啊。 “那她和你说过什么了吗?”秦林发觉三个家伙的举动,干咳两声掩饰,又假模假样的端起酒杯。 霍重楼伸出鹰爪子似的指甲,使劲儿抓了抓头皮,这家伙只懂练武功,是个不解风情的呆货,讷讷的道:“她说祝我一路顺风、官运亨通,又取了二百两银子的程仪相赠。” “她有没有什么口信,或者东西带给我?”秦林终于露出了狼尾巴,讪笑着道:“今年是大朝觐年,她派谁来京师?” 霍重楼想了想,很坚决的摇头,表示金樱姬什么都没和他说,也没有任何东西带给秦林。 哦,是这样啊,秦林有些郁闷的摸了摸下巴。 万历九年是大朝觐之期,琉球、安南、土鲁番、天方、撒马儿罕、鲁迷、哈密、乌斯藏等外国和藩属都会遣使前来朝觐,各地土司当然不会例外,金樱姬既然受封为瀛洲长官司,按照惯例就该派员前来。 前些天秦林悄悄写了封信去,问她来不来,却被金樱姬回信取笑了一番,说新开辟中南半岛上三国的市场,事情繁杂,必须坐镇杭州,不会亲自前来。 秦林小郁闷了一把,想着霍重楼从杭州过来,必定向金樱姬辞别,所以问问,看看她是不是改了主意。 结果依然让人失望,金樱姬对霍重楼完全没有提及任何关于朝觐的事情。 “鸟的,难道我的丰胸和调经方子,现在还没起作用?”秦林不无恶意的诅咒着。 566章 大朝觐之期在线阅读 <!--t; 566章 大朝觐之期 - 567章 相府召见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67章 相府召见 <!--go--> 567章 相府召见 万历九年是大明的朝觐之期,各藩属国王、各土司或者亲自入朝,或者派遣贡使进京,呈上各式贡品,向中央天朝表达忠心臣服之意。 所谓政通人和必有四夷来朝,无论是刚刚成年、希望以至高无上姿态君临万邦的万历皇帝,还是正在大力推行新政、意图借此烘托中兴气象的张居正,都把调门提得很高,希望把这次朝觐典礼办成一次展示国威、提振人心的盛会。 统筹全局的礼部,负责接待贡使的会同馆,操办朝觐典礼的鸿胪寺,维持京师治安的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各衙门都围绕着大朝觐全速运转起来,这些清水衙门的官员本来是很清闲的,现在也忙得脚后跟踢屁股,事无巨细都要细心检查,唯恐出了纰漏,失了天朝国威。 “还真像零八年的奥运会啊!”在北镇抚司办公的秦林看到各衙门抄送来的公文,顿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陆远志眨巴眨巴小眼睛:“什么会?” “我是说朝觐大会,”秦林微微一笑。 公案上的文牍堆积如山,秦林的工作量倍增,这是近来加强京师安全保卫工作的结果之一。 最近这段时间,陆陆续续已经有朝贡使者抵达京师,街面上奇装异服的外族人越来越多。 大明朝的藩属国和羁縻土司实在是太多了,辽东的朝鲜,东海的琉球,中南半岛的安南、暹罗、柬埔寨,雪域高原的乌斯藏,中亚的撒马尔罕,阿拉伯半岛的天方国,小亚细亚的鲁密国…… 这些国家到大明朝觐,远近不同,有的走水路、有的走旱路,抵达京师的时间有先有后,虽然离朝觐还有个把月,但已有不少贡使住进了会同馆。 贡使们言语不通、风俗各异,各自国家之间存在的冲突也不少,搞不好就得打起来,另外他们和京师官商百姓交易,时不时也会产生纠纷。 于是,相当于“中央情报局”的北镇抚司,承担的责任就重了,要保证朝觐大会顺利召开,不能出任何乱子。 琉球、暹罗这些国家素来恭顺,倒还好对付,像乌斯藏、哈密等地的来客,从来喜欢好勇斗狠,秦林就得针对性的加强布置,防备他们闹出事来。 这天下午衙门散堂,秦林和洪扬善还有另外几名新靠拢的堂上官,说说笑笑朝外面走。 锦衣都督刘守有也从白虎大堂出来,一大群堂上官如同众星捧月似的。 两股人流在锦衣卫大门口相遇,相互之间泾渭分明,自己人就谈笑风生,不是一伙的就熟视无睹。 “哼,侥幸得志,终究不长远哪!”刘守有看了看身穿蟒袍、腰系九龙玉带的秦林,心头又妒又恨。 张昭、庞清、冯昕这几名铁杆心腹赶紧附和:“那可不嘛,刘都督名臣世家,世受国恩,可不是幸进之徒能比得上的。” 秦林这边的几名堂上官就神色不好看了,洪扬善正待反唇相讥,却被秦林摇着手制止。 原来这次剿平白莲北宗,刘守有负责扫清保定、武清等地的传教分舵,也立了功,他已经是正一品武职左都督,不可能再往上升,就加勋为柱国,位次高于秦林的上护军。 于是刘守有嫡系的张昭、庞清、冯昕这伙人,又开始甚嚣尘上,觉得虽然秦林简在帝心,毕竟只是根基浅薄的新贵,赶自家刘都督树大根深,那还差着老远。 可不是嘛,看看这锦衣卫衙门里头,跟着秦林的堂上官连洪扬善在内只有四个人,刘守有那边却是人头济济,乌压压一大片。 刘守有那边,又有人笑道:“众位同僚,你们知不知道,前些日子刑部严老尚书上奏揭参秦将军,那揭参奏章是哪位大人拿去面圣的?” “哪位?”锦衣堂上官们都竖起了耳朵,就连秦林这边的几位也未能免俗。 庞清笑呵呵的吐出四个字:“江陵相公!” 轰的一声,好似平地起了个炸雷,众人都知道严清上奏弹劾秦林,奏折留中不发,秦林不降反升的事情,但听庞清一说才晓得,那揭参奏章竟是张居正拿去面圣的。 张居正拿弹劾秦林的奏章去找陛下,这用意很明显了,总不可能是要保举秦林吧!虽然最后不降反升,那也是万历一再坚持的结果。 这么说来,张居正已经不待见秦林了?哼哼,如今的朝局是相权大过君权,张居正要整治秦林,万历保得了一次,还能保得了下次? 想到这点,刘守有派系的锦衣堂上官尽皆精神一振,刘都督自己更是踌躇满志,昨天他去相府送了分重重的礼物,听张居正的口气,那是很给他面子呢。 秦林微笑不语,暗暗观察手下,洪扬善神情不以为然,但新靠拢的几名堂上官,就或多或少有些失落。 “今个儿趁着天色还早,咱们去便宜坊搓一顿,接下来安排大朝觐的事情,大伙儿就有得忙了,”秦林故意不反驳刘守有那边的说法,而是大声邀请手下们。 这就慌了神,急着笼络下属,安定人心了?刘守有不禁暗暗冷笑,心说秦某人固然是有些本事,运气也足够好,但毕竟少年得志,这心智城府和官场上历练几十年的老油子比,那还差着老大一截呢。 张昭、庞清、冯昕为首的一众锦衣堂上官也放慢了脚步,互相看看,都不怀好意的笑起来,等着看秦林的笑话。 洪扬善、陆远志、牛大力这几位弟兄,自然是轰然应诺,笑呵呵的要叨扰秦长官,就是刁世贵、华得官也没怎么犹豫,唯独新加入的三名堂上官里头,有个叫做许进的犹豫起来。 刘守有见状心头乐的呀直叫开了花,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冰冷的目光盯在了许进的脸上。 顿时许进脑门上黄豆大的汗珠子淌下来,擦了把汗,吭吭哧哧的道:“禀、禀秦长官,下官的小儿子生了病,您看……” 哈哈哈哈,刘守有麾下的锦衣堂上官们哄堂大笑,投向秦林的目光更多了几分玩味。 忽然有人莽声莽气的道:“老许,你这就不地道了吧?长官有请,咱求之不得,小儿子生病你回去也没用啊,你又不是医生。” 说话的是秦林这边另一位锦衣堂上官,生得身高体肥、方面大耳,叫做马彬,职任锦衣卫指挥同知。 这……许进迟疑着,最终还是冲着秦林连连拱手:“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秦林笑眯眯的挥挥手,“既然许指挥小儿有疾,本官就往你家走一趟吧,我这师弟陆远志多年前就师从大明神医李时珍,医术超群,怕比京师一般的医生还强上三分,就替许指挥的公子诊治,也免得他病势迁延,你提心吊胆。” 秦长官仁义啊!马彬心头暗叹一声,哪个晓不得许进这墙头草是找借口开溜?只怕他转身就要跑到刘守有那边去吧!结果秦长官非但不当面揭穿,还说派人替他儿子看病,这份心意就难得。 刘守有那边的堂上官,除了张昭、庞清、冯昕这几个铁杆之外,大部分人也渐渐的把笑容收起来了,刘都督自视甚高,何曾像秦长官这么关心下属?要是把他们俩换换,遇到今天的事情,刘都督铁定当面叫许进下不来台吧! 许进脸色变了几变,他却想的不是秦林的仁义,而是考虑到人一过去,看到小儿子并没有生病,这谎话就得揭穿。 没奈何,只好低着头讪讪的道:“谢秦长官关心,只是犬子已经请了名医调治,就不再麻烦秦长官和陆兄弟了吧!下官、下官失陪……” 拱拱手,许进像兔子似的溜了。 “这个老许呀!”马彬叹了口气,极其不好意思的看着秦林。 秦林无所谓,假作不明白许进的用意,只是哈哈大笑:“走,弟兄们,便宜坊吃烤鸭!” 秦林有钱,刘守有何尝穷过?也朝着自己这边的堂上官们哈哈一笑:“人家便宜坊,咱们就上八仙酒楼呗,今日一醉方休!” 不同于秦林那边人少,刘守有麾下的锦衣堂上官就是好几十个,其中倒真有两三个还有别的急事,但看看刘都督的脸色,再想想刚才的事情,也只好硬着头皮舍命陪君子,断断不敢推辞。 一出衙门口,两伙人马就各奔东西。 秦林走了两步,又回身拍了拍马彬的肩膀,笑眯眯的道:“老马,不错!” 马彬倒是没怎么受宠若惊,而是苦笑道:“老许就是个瞻前顾后、粘粘糊糊的脾气,秦长官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秦林一脸的无所谓。 马彬心头一叹,像许进那么搞还有个什么意思?秦长官是铁定不会用他了,但刘都督那边猛将如云,又岂会在乎这么个墙头草?两边不靠啊! 众人不明内情,真以为秦林和帝师首辅闹了不痛快,本来平时说说笑笑的,这时候连说话的声音都压低了几分,场面未免有些消沉。 秦林倒是见怪不怪,官场上的事情就是这个样子,所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放在一个派系也是这样的,这些弟兄都和自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是听到不好的消息还能嘻嘻哈哈,那才是闯到鬼了呢。 朝着便宜坊的方向没走多久,迎面一行人提着江陵相府的灯笼匆匆而来,当先一人看见秦林就是眉花眼笑,身子一矮就跪下去了:“哎呀,真是巧得很,原本说散堂了,怕不好找秦将军,却是小的福气大,路上就遇到您了。” 众人一看,这不是张相爷身边的心腹,相府管家姚八吗?张相爷帮着严老尚书递揭参秦长官的奏章,怎么姚八还这么折节相待? 宰相家人七品官,如今的姚八又何止七品?多少边关大帅和他平辈论交,就是京师的二三品文武大员,也称他一声姚八老弟呢! 姚八的膝盖头,可不是随随便便跪人的哩。 秦林并不吃惊,问道:“你们小姐有请,还是两位公子见召?” 好嘛,这问得漂亮,先问是不是小姐有请,咱们秦长官好厚的脸皮! 众人听得秦林这句,忍不住肚子里好笑,同时百分之百的确定秦林并没有和帝师首辅闹翻了,要不能这么问? 姚八身为张居正心腹,当然晓得自家相爷和小姐的心事,倒是丝毫不以为忤,恭恭敬敬的答道:“这次并非小姐有请,乃是我家相公从内阁回来,就急招秦将军到府中议事。” 这答得就更妙了,这次不是小姐请的,想必以前常常请秦林入府相会?然后说张居正从内阁回来就急招秦林进府议事,这面子可给得够大。 帝师首辅与秦林,非但没有闹翻,这关系还微妙得很呢! 从洪扬善开始,一直到刁世贵、华得官,顿时如同吃了定心丸,暗暗庆幸刚才没有被刘守有唬住,像许进刚才来那么一出,哈哈,将来就有得他后悔的啦! 既然张居正是从内阁回到府中就急招秦林,想必是有军国重事和他商议,众人不敢怠慢,这就立马赶往东华门外纱帽胡同的相府。 张居正是召秦林一个人,别的人可不能随便进这相府,马斌就迟疑道:“秦长官,您看今天是不是?” 秦林笑笑:“没事儿,等我一会儿,出来咱们就去便宜坊。” 好嘞!马彬答应着,心头却不是很相信,现在差不多到了饭点,要是相府留饭,秦长官难不成还给推辞了? 秦林安排陆远志,领着众位弟兄去相府对面的茶馆坐一会儿,等自己出来。 看着秦长官走进相府的背影,新投靠的毛先忠毛指挥擦了把汗水,低声对马彬道:“嗨,老马呀,今天可险得很,不怕你笑话,刚才兄弟听说张相爷和咱们长官闹翻了,心头真是凉飕飕的……” “做人全始全终,刘都督以前就不待见咱们,还要像老许那么墙头草两边倒,将来再相见,那就难为情了!”马彬端起一碗茶水,一饮而尽。 567章 相府召见在线阅读 <!--t; 567章 相府召见 - 568章 形势复杂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68章 形势复杂 <!--go--> 568章 形势复杂 相府花厅,张居正上朝穿的蟒袍玉带还没有换下,越发显得身材高大挺拔,帝师首辅的气势非同寻常。 他背负着双手,在厅堂上来回踱着步子,眉宇间隐隐带着忧色。 大明朝国势蒸蒸日上,新政推行日益深入,又有戚继光一班儿能征惯战的将军保家卫国,作为首辅的张居正还有什么担忧的呢? 兵部尚书曾省吾则坐在太师椅上,身子微微前倾,似是替张居正开解:“三娘子那边传来的消息,也不见得准确,俺答汗还没有死,黄台吉焉敢如此?咱们加强战备,有戚帅麾下雄兵,何惧他铁骑叩关?” “鞑靼若反,必定兵连祸结啊,”张居正喟然长叹,又看了看曾省吾:“凡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张居正是背的《孙子兵法》,隐隐含着告诫之意,以前曾省吾作为四川巡抚,督率刘整等大将剿灭困扰大明朝百余年的僰人之乱,可谓战功赫赫;不过,现在作为掌控全***事大局的兵部尚书,就得从“百战百胜”的水平,提高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层次。 曾省吾脸色一红,拱手道:“省吾,谨受教。” 张居正微笑着点点头。 俺答汗的势力,可不是图门汗和董狐狸能比的,这位汗王姓孛儿只斤,乃是成吉思汗嫡系子孙,黄金家族的后裔,威震塞北。 他麾下控弦之士二十余万,兵强马壮,牧马之地从青海湖一直到呼伦贝尔草原,历来是大明朝在北部的强敌,终嘉靖一朝,长城沿线兵灾不断,甚至在嘉靖二十九年攻破长城防线,兵临京师城下,使得朝野为之震动。 直到隆庆年间俺答汗之孙把汉那吉降明,张居正在朝、王崇古方逢时在边防,主持了俺答封贡的事宜,十余年间终于兵戈平息,北方相安无事。 不料十余年后,又传来了坏消息,张居正和曾省吾当然心中不安。 另外,除了维持和平的大局之外,张居正也有点小小的私心,当年俺答封贡是他在中枢主持操办的,如果现在又打起来,这无疑将成为政敌攻击他的有力武器,搞不好被泼一身“私通鞑虏”的脏水,那就实在太冤枉了。 正在此时,姚八急促的走到厅外,低声提醒:“老爷,秦将军来了。” “请,快请,”张居正没有丝毫迟疑。 秦林大步流星的走上厅来,张居正和曾省吾都是老熟人了,无须拘礼,秦林开门见山的问道:“是海防还是陆上出了岔子?” 曾省吾捋着黑须,大笑:“秦老弟果然闻弦歌而知雅意,看到老哥这兵部尚书,就先猜到了三分。” “且莫慌笑,”张居正吩咐曾省吾,把事情告诉秦林。 曾省吾倒是个乐天派,遇到事情也不显得忧愁,详详细细告诉了秦林。 话还得从当年说起,现在的“钟金哈屯”***王妃三娘子,其实是丈夫俺答汗的外孙女,原本许配给俺答的孙儿把汉那吉。 哪晓得就像唐明皇爱上杨贵妃,俺答汗这重口味的家伙居然看上了自己外孙女兼孙媳妇,把三娘子抢进了自己怀抱,玩了手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滑稽戏。 把汉那吉冲冠一怒为红颜,干脆投降了明朝。 俺答汗又转过来后悔,觉得太对不起亲孙子,又害怕明朝将把汉那吉宰了,想方设法要把他从明朝弄回来。 张居正、王崇古和方逢时等人以此为契机展开谈判,最终达成了俺答封贡,明朝册封俺答汗为顺义王,开放边境贸易,礼送把汉那吉回家,俺答汗则交出了白莲北宗赵全赵横北这一伙汉奸。 十年过去,白莲北宗已灰飞烟灭,俺答汗则风烛残年,三娘子的威望则越来越大,几乎代俺答汗执掌草原,不过她年纪很轻——本来就是俺答的外孙女嘛,俺答汗的几个儿子都比她大,这就存在权力之争了。 最近俺答方面派来入贡的使者,不是别人,正是俺答的大儿子(也就是三娘子的舅舅兼继子,呃,够乱的)黄台吉,此人素来与继母兼外甥女三娘子不合,并且一贯敌视明朝,属于***方面的好战分子。 相比较,三娘子就是属于亲明派,和大明朝廷的关系相当紧密,力主维持双方和平。 就在昨天,黄台吉作为朝贡使者抵达京师,三娘子的信也同时寄到了兵部,告诉朝廷说黄台吉趁着俺答汗年老生病,在草原上串联若干部落,声称一旦继承汗位就要重开战火。 因为三娘子和张居正、方逢时这伙人比较熟,所以信是寄到兵部的,秦林的北镇抚司得到消息都还要晚一步。 “照三娘子的说法,这个黄台吉野心勃勃啊,”秦林思忖着,忽然话锋一转:“不过,情报确实不确实呢?曾尚书话里好像说为了争夺权力,三娘子和黄台吉有仇,她会不会想借咱们的手来对付黄台吉,从而提供虚假情报?” “秦将军问的好,”曾省吾笑起来。 张居正也点点头:“所以我们才请你来,务必要查清此事,以便朝廷做出针对性的处理!” 北镇抚司就是中情局,查明这件事的真相,秦林责无旁贷。 曾省吾又道:“而且我们不找刘守有刘都督,找秦老弟你,也是有原因的。近来乌斯藏扎论金顶寺威德法王派遣师弟,在青海和俺答汗会面,俺答汗赠给此人称号曰‘圣识一切功德无量措嘉达瓦尔品第威灵法王’,此人则赠俺答汗称号为‘咱克喇瓦尔第彻辰汗’,如果蒙、藏联合起来反叛,事情就麻烦了……” “圣”即超凡之人;“识一切”是藏传佛教对在显宗方面取得最高成就的僧人的尊称;“达瓦尔品第”是梵文,意为“执金刚”,也是藏传佛教对在密宗方面取得最高成就的僧人的尊称。 俺答汗赠给扎论金顶寺法王这个称号,就代表着蒙疆舍弃原本的萨满教,彻底尊奉藏传佛教。 扎论金顶寺方面赠给俺答汗“咱克喇瓦尔第彻辰汗”称号,“咱克喇瓦尔第”是梵文,意为“转轮王”;“彻辰汗”是***语,意为“聪明睿智之汗王”。 这代表藏传佛教方面,承认俺答汗作为世俗统治者的地位。 很明显,双方有合流的趋势。 而这种趋势,对大明朝当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张居正先是眉头紧锁,忽然想到了什么,把手一拍,忍不住笑了笑:“以老夫之见,秦将军最会对付这些装神弄鬼的家伙,所以此事就属你当仁不让了。” 可不是嘛,在蕲州、在南京、在蓟镇,秦林多少次装神弄鬼?丫自己就是个大神棍。 秦林听到那什么措嘉什么品第法王,就想起来隆福寺德隆大喇嘛也说过,扎论金顶寺威德法王有个师弟将要入京朝觐,想必就是此人了。 所以秦林一定要想尽办法,把这家伙的底细查清楚,把蒙藏双方到底捣什么鬼,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张老先生,曾尚书,您二位放心,”秦林拍着胸脯打包票:“这件事交给下官,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装神弄鬼这种事情啊,下官是门儿清,管他什么达瓦尔品第,到我这儿都得现出原形!” 张居正和曾省吾相视一笑,不知怎地,就是对秦林充满信心。 这就吩咐摆酒,治家宴款待秦林。 “告罪,告罪!”秦林慌忙作揖:“还有几个弟兄等在外头,说好了要去便宜坊的。” 当面拒绝帝师首辅邀请的人,也许秦林是最近几年的头一个吧,要知道削尖脑袋想挤进相府的官员,排队能从崇文门排到宣武门呢。 张居正倒是不以为忤,鼓励的笑笑:“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秦林既然和别人说好,自然应该说到做到。” 曾省吾在旁边暗笑不迭,心说果然爱屋及乌,帝师首辅对秦林虽然往往言辞不假容让,实际上可是多多包涵呢。 看着秦林自信满满的离开,张居正终于松了口气,低声道:“看来这次是找对人了。” 曾省吾提醒道:“老先生且慢松劲儿,下官倒是可以暂时缓口气,老先生您筹措赏赐银子,还有得忙呢,现在这些藩属啊,浮贡是越来越厉害了。” 这倒是,饶是无往不利的张居正,也小郁闷了一把。 秦林并没有急着出去,因为有个小丫头朝他招了招手,于是他顺路拐个弯儿,就走到了后花园旁边的暖阁子。 红红的炭火,把穿着火狐领貂裘的张紫萱,细嫩的脸蛋烤得红红的,红泥小火炉上煨着一壶香片,蒸汽氤氲,绝美的容颜如梦似幻。 深邃的眸子带着几分讥嘲,斜飞入鬓的修眉微微一挑,相府千金朱唇轻启:“秦兄,好久不见哪?” 秦林坏笑着凑上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那一年多不见,又该如何呀?”张紫萱的声音里,带着点酸酸的味道。 呃,秦林晓得她是为什么了。 “从来不假辞色的相府千金,也有吃醋的时候?”秦林笑嘻嘻的,朝着张紫萱***的耳朵轻轻吹气。 耳边被秦林吹得痒痒的,张紫萱轻嗔薄怒:“是啊是啊,一年多没见面,连小妹都有些想金长官了呢!她什么时候来京师啊,到时候咱们姐妹也见见面?” 相府千金何等冰雪聪明,从大朝觐之期将至,就猜到金樱姬多半会入京。 从在南京展开谈判开始,张紫萱和金樱姬就互为对手,多亏了秦林从中调和,才打开了招安五峰海商、逐步解除海禁、开放杭州港口的协议。 现而今五峰船主金樱姬率领麾下舰队纵横东海,生意北到朝鲜,南到安南、暹罗,可谓蒸蒸日上;而比起海鲨会为代表的权贵走私集团,代表平民海贸的五峰海商照章纳税,朝廷的关税收入单单杭州一个港口就增加了每年二十万银子,成为助推张居正改革新政的新动力。 但是秦林发现,女人吃起醋来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就算是张紫萱这么心思缜密、智谋机变的女人,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这不,说到金樱姬,张紫萱话里话外都带着浓浓的酸味儿。 “我倒是想她来,有些事情也好交代一下,”秦林一边说一边看着张紫萱,故意逗得她秀眉微蹙,才话锋一转:“可惜她在东南海上的事情还多的很,分身乏术,今年是来不成啦。” 张紫萱嘴角微微一翘,忽然就沉下脸来,“哼,原来你还是想她来的,那为什么又来找我?在你心中,小妹、小妹到底是个什么?” 越说越觉得心中不好过,相府千金的眼圈就有些微红了。 即使在生气、伤心的时候,张紫萱还是那么漂亮,如果说秦林从前不相信西子捧心的美,现在他绝对不会怀疑了。 “是、我、老、婆,”秦林一字一顿的说完,厚着脸皮在人家***的脸蛋上轻轻一吻。 “厚脸皮!”张紫萱白了他一眼,神色已和缓了许多,眼角眉梢微露笑意,伸出纤纤玉指在他脑门上轻轻点了点:“你到底有几个老婆?” “一个、两个、三个,”秦林扳着手指头一本正经的数着,随着数字越来越多,张紫萱的脸色就越来越不好看,幸好这家伙数到三就停下了,笑盈盈的瞧着相府千金,意思是你是第三个。 “只有三个吗?”张紫萱一脸的不相信,想了想:“那金妖女呢?” 秦林坦然自若:“红颜知己。” 一个枕头直接砸到他头上,香香软软的,不疼。 张紫萱咬牙切齿,挥舞着小拳头:“秦林,你脸皮怎么就有这么厚?” “***,***,勉强就七八寸而已,”秦林嘿嘿的坏笑。 “怎么我就喜欢上这家伙了呢?”张紫萱恨恨的盯了秦林一眼,饶是她智计百出,碰到秦林这么个装甲脸皮也无计可施,拿他毫无办法。 说笑一阵,张紫萱终于言归正传:“对了,其实小妹还真有点想金船主进京,因为这次大朝觐,浮贡的东西肯定很多,到时候希望她能替家父分忧呢。” 浮贡?秦林只晓得假装成贡使来骗回赐,就叫做冒贡,这浮贡又是怎么回事呢? 张紫萱解释,除了冒贡之外,还有滥贡和浮贡。 滥贡,就是本来只一百名贡使队伍,偏要来五百名,都要大明招待吃喝和路费,本来只携带价值一万的贡物,偏要带五万来,骗数倍的回赐,或者沿途贩卖赚钱,可以逃掉关税。 像成化年间,乌斯藏每年入贡的人数竟然达到两千人之多,其中大部分就是滥贡。 浮贡,则是海外藩属看准了大明朝廷好面子这一点,乱献宝贝、献祥瑞,比方说一头长颈鹿吧,从非洲沿海运到中原来,花费顶天也就几百千把两银子,但进贡的贡使得说这是“麒麟”,无比吉祥如意的祥瑞。 好嘛,麒麟来了,朝廷不回赐个几千、万把银子,你好意思自称中央天朝? 麒麟有了,凤凰也快,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假称祥瑞,除了正式贡品又额外呈献,朝廷无法拒绝,只好全部笑纳,回赐的开销就格外浩大。 张紫萱并不知道三娘子和黄台吉的事情,还以为父亲是为了滥贡的事情找的秦林,所以她想金樱姬帮忙给贡物找个销路。 “靠,这不把咱们大明朝当成冤大头了吗?”秦林一拍大腿,“到时候我来想想办法,尽量把这事儿糊弄过去。” 论起糊弄的本事,全大明朝也属秦林最高了,他老人家出马,想必有些门道。 “相信秦兄不会让小妹失望的,那就静候佳音了,”张紫萱嫣然一笑,又轻启芳唇,呵气如兰:“不过秦兄啊,你的手能不能挪个位置呢?” 哦?秦林装傻低头看看,这才慢慢把手缩回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敢情这家伙刚才那一拍,是拍在人家张紫萱的腿上! 无耻啊无耻,简直厚颜无耻…… 秦林从相府出去的时候离他进去,已经有很久了,弟兄们在茶馆里饿得肚子咕咕叫。 正巧刘守有带着一众锦衣堂上官迎面走来,一个个酒足饭饱,让陆远志、洪扬善等人气愤的是,刚才说回家看儿子的许进也混在里头。 马彬立刻生气了,就算改换门庭,也不能这么不讲规矩啊,忍不住站起来:“老许,你怎么回事?不是回家看儿子吗?” 许进讪讪的笑着,刘守有麾下的几名心腹尽皆冷笑:“哈哈,跟着秦长官去便宜坊呢?老马,你们秦长官去哪儿了,把你们扔在这里吃冷风?” 马彬、洪扬善还没来得及回答,正巧秦林袖着手施施然从相府走出,姚八跟在后头笑容满面。 秦林笑盈盈的道:“各位久等,张老先生那儿有点事情耽搁了,咱们现在就去便宜坊。” 什么,秦林怎么从张居正府上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刘守有和心腹铁杆们面面相觑,许进更是傻了眼,做反骨仔被当面捉住,这份难看呀,简直就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568章 形势复杂在线阅读 <!--t; 568章 形势复杂 - 569章 黄台吉的阴谋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69章 黄台吉的阴谋 <!--go--> 569章 黄台吉的阴谋 秦林和众位弟兄在便宜坊这顿酒喝得十分尽兴,一起小小的波折就看出了谁是忠、谁是奸,谁是墙头草,谁是赤心人,实在是好得很。 第二天一早,秦林就布置工作,以北镇抚司的情报系统,展开对黄台吉、三娘子、威灵法王的秘密调查。 北镇抚司高效的工作能力再一次得到了验证,洪扬善很快拿出了综合报告。 正如张居正和曾省吾所说,黄台吉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属于***土默特部的好战分子,至于他最近一段时间在草原各部的串联活动,究竟是因为俺答汗病重,准备争夺权力,还是有意和大明再起兵戈,就暂时不得而知。 三娘子方面,她倒是一直和大明保持良好关系,目前替俺答汗处理部族事务,手上直接控制着土默特部战斗力最强的一个万人队。 知人知面不知心,轻信无疑是政治上幼稚的表现,作为继母三娘子和黄台吉必然存在矛盾,那么她揭发黄台吉意欲叛明,是确有其事呢,还是谎报军情,想借大明之手除去劲敌? 至于那位“圣识一切功德无量措嘉达瓦尔品第威灵法王”,头衔长得叫人咋舌的家伙,锦衣卫方面有关他的消息就少得可怜了。 只知道他的师兄,扎论金顶寺威德法王,乃是藏密第一高手,向来与武当掌教王真人和白莲教主齐名,数十年来威震雪域高原。兼且精通佛法,神力通玄,位居大明朝册封的藏传佛教四大法王之首,朝廷封为“灌顶大国师”。 从前并不晓得威德法王有个师弟,大约两年前他的师弟威灵法王在扎论金顶寺开坛讲经,先舌灿莲花讲经论佛,再施展广大神通,一举折服密宗各寺数十位大德高僧,从此声名远播,受众高僧推戴为“圣识一切措嘉达瓦尔品第”。 有人说这位大师是莲花生转世,有人说他是八思巴重生,每天都有无数信徒磕着长头围着扎论金顶寺转圈,只求能被伟大的达瓦尔品第施以摸顶祝福,不到两年影响力广及青海、***,连俺答汗也虔心仰慕,双方在青海会面,互赠尊号。 今年这位密宗法王也将到京师来,代表密宗扎论金顶寺一系参加朝觐,到时候他会和很多乌斯藏、青海、***的部族首领见面。 秦林立刻决定密切关注威灵法王的动向,尤其要防备此人和黄台吉同流合污,一旦草原上的世俗部族首领和雪域高原的宗教首领联合起来,不消说,大明朝就要有麻烦了。 将这些信息与师爷徐文长商议,徐老头子先是一怔,继而看着西北方向出神,半晌才很笃定的道:“三娘子并不会欺骗朝廷,黄台吉要造反的事情,绝对是真。” 秦林眉头一挑,奇道:“徐老先生怎么能如此肯定?当年你在大同、宣府……” “不错,我见过三娘子,也见过俺答汗和黄台吉,”徐文长回忆着当年在宣大巡抚吴兑幕府襄赞军务的往事,忽然老脸微红,停住不再往下说了。 靠,这老家伙说话不尽不实,有问题呀!秦林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 徐文长的名声很大,秦林也完全相信他,但只凭徐老头子一句话就决定军国重事,就让张居正和曾省吾信服,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秦林布置了严密的情报网络,对住在会同馆的黄台吉一行人,进行秘密监控。 这天上午,北镇抚司衙署前面,传来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报——”刁世贵一溜小跑,进秦林的公署就行了庭参:“秦长官,小的派人盯住黄台吉,大约半个时辰前他们出了会同馆,在街上采买货物,一炷香之前转身就进了隆福寺!” 果然如此! 隆福寺是禅、密合住的寺庙,但喇嘛们势大,占据了绝对优势,几乎把这座宫禁之旁的寺庙当作了乌斯藏密宗的下院。 威灵法王抵达京师之后,按照惯例将不住在会同馆,而住隆福寺,像上次和秦林发生冲突的德楞大喇嘛,论起来还算是威灵法王的外门弟子呢。 现在威灵法王还没来,黄台吉就去了隆福寺,想必他不会是单纯去进香吧? “走,咱们也去瞧瞧,”秦林一声令下,点起弟兄们,换上便装,朝隆福寺赶去。 香火旺盛的隆福寺,进来了一大群凶神恶煞的鞑靼人,他们穿毛皮衣服,脑后编着七八根小辫,耳朵垂着粗大的金环,腰间弯刀令人生畏。 鞑靼人不怎么爱洗澡,又吃牛羊肉,身上的腥膻之气浓得能熏死人。 来拜佛的善男信女不少是吃素的,尽皆大皱眉头,庙里的禅宗和尚更是掩着口鼻,远远的躲开。 “躲什么躲,俺家小王子是你们皇帝请来的!”一名眉毛很粗的***武士拔出雪亮的弯刀,吓唬和尚跟善男信女。 妈呀一声叫,香客跟和尚没头苍蝇一样乱跑。 ***武士们咧着嘴哈哈大笑,为首的更是朝地上吐了口浓痰:“都说汉人懦弱无能,怪不得呢,哈哈哈……” 这为首之人身穿绡金质孙服,头顶结着一串小辫子,耳朵上的金环又粗又大,腰间挂着银鞘镶嵌宝石的弯刀,脚上蹬着生牛皮靴子,生得大宽脸、小鼻子、细眼睛,正是俺答汗的长子黄台吉。 德楞大喇嘛笑嘻嘻的陪在旁边,见状就凑趣道:“小王子神威凛凛,就算天上的护法神也不过如此了吧,难怪这些汉人见了您的金面,就吓得战战兢兢。” 可笑,到隆福寺进香的善男信女,都是些老弱妇孺,黄台吉吓唬这些老百姓,倒自以为多了不起一样。 他们一行人走进了后面的密宗灌顶室,也是整个隆福寺最隐秘的地方。 一走进去,黄台吉就关上门,一一介绍起来:“这位是哈只部的塞严千户,这位是囊哈代部的古尔革台吉……各位英雄,德楞大喇嘛精通佛法,很了不起,他在隆福寺……” 原来黄台吉带来的人,并不只是他自己的手下,还有不少各草原部族的权势人物。 德楞挺胸抬头,一脸得意的样子,不过这些***贵族并没有多在意,一个个兴趣缺缺。 黄台吉见状,细眼睛骨碌碌一转,解释道:“德楞大喇嘛也是扎论金顶寺一系,算得上威灵法王的外门弟子呢!” “措嘉达瓦尔品第的弟子!”有人压抑着发出了惊呼。 众位***贵族的眼神就变了,从开始的不冷不热,变成了隐隐含着热切。 德楞大喇嘛笑容可掬,双掌合十问好:“见过各位草原英雄。我家法王不日将抵京师,一则觐见明朝大皇帝,二则弘扬佛法,到时候各位便能见到他老人家啦。” ***贵族们不拘礼法,里头生性粗鲁的直肠子很有几个,立刻轰的一声议论起来:“措嘉达瓦尔品第来了,那就好啊!到时候咱们求他一一施行灌顶礼,将来有佛爷保佑,一定福份广大。” “就是、就是,”有乖觉些的见黄台吉神色颇不以为然,就话锋一转:“小王子,有法王祈福保佑,您图谋的大事,也一定能成功嘛。” 黄台吉大喜,连声道:“对对对,法王神通广大,有他佛法加持,咱们做什么都事半功倍。” 刚才拔刀吓唬百姓的那个眉毛很粗的***武士,则大声叫道:“各位这下都看到明朝虚实了,哼哼,等小王子登了汗位,咱们就杀上中原,夺回这花花江山!” “拔合赤说得对,”黄台吉补充道:“那时候,我只要大汗之位,子女玉帛、金银财宝都归各位英雄豪杰!” ***贵族们一听,个个眼睛放光,不来中原不知道,跟着黄台吉的使团抵达京师,这才晓得中原花花江山的好处,物产富饶、人物标致、气候温和,比苦寒的塞北强了不知多少倍。 这座江山,当年也不是没有得到过呀,伟大的成吉思汗和忽必烈皇帝,不是曾经统治过这片土地吗? 众所周知,黄台吉是黄金家族的后裔,身上流着成吉思汗的血脉,也许,他真的能带领***人重新走向辉煌…… ***贵族们看着黄台吉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敬畏,多了几分热切。 黄台吉又和德楞大喇嘛密议一番,趁着众位***贵族没注意,在他耳边郑重其事的许诺:“大喇嘛若是能请动威灵法王他老人家的大驾,玉成其事,本王子将来继了汗位,一定封你做国师法王。” 德楞大喇嘛的眼睛也变得贼亮贼亮,国师法王,那就不得了啊! “小王子放心,家师措嘉达瓦尔品第一到京师,我就把您的美意禀报他老人家,到时候一定配合行事!”德楞大喇嘛拍着胸口打包票。 黄台吉放心的笑起来,心中不无得意,看了看身边这群像乡下佬进城一样看什么都稀奇的***贵族,哼哼,等措嘉达瓦尔品第他老人家一发话,这些笃信神佛的笨蛋,还不给我乖乖跪倒? “师父,不好,”一个小喇嘛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上次那打了咱们的家伙,又跑到这里来了!” 569章 黄台吉的阴谋在线阅读 <!--t; 569章 黄台吉的阴谋 - 570章 京师很危险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70章 京师很危险 <!--go--> 570章 京师很危险 秦林和随从身穿便装,由几名禅宗和尚陪同,在隆福寺里东逛逛,西转转,拐弯抹角打听德楞大喇嘛近来的动向。 知客僧极其乖觉,上次秦林又陪着青黛、徐辛夷和朱尧媖到寺里进香,和尚们就知道这位年纪轻轻的公子爷竟是锦衣卫指挥使秦长官,这次他又来,哪里敢怠慢? 同寺而居的和尚们被喇嘛欺负很了,听的秦林问起,当然是添油加醋的把德楞的恶行全说一遍,末了还左右看看,发觉近处没有喇嘛,这才又补上一句:“对了,刚才***黄台吉小王子到这里来,他们鬼鬼祟祟去了密宗的灌顶房,究竟说些什么,贫僧也不敢妄自猜度。” 秦林眉头一挑,看了看这和尚,生得倒也机灵油滑,就似笑非笑的问道:“大和尚什么法号?看来你对喇嘛们怨气不小啊?” 知客僧心一横,趁着喇嘛们都不在,双膝跪下禀道:“不瞒将军,这些喇嘛把寺里搞得乌烟瘴气,成日里喝酒吃肉无所不为,甚至弄了妓女来搞什么‘欢喜禅’、‘双修法’,我们禅宗和尚实在被他欺负的惨了……” 欢喜禅,双修法?一众锦衣官校立马竖起了耳朵,就连秦林也笑嘻嘻的把知客僧看了一眼,“有这种好东西?本官倒是想见识见识,哈哈……唔,你继续说。” 知客僧面露尴尬之色,迟疑半晌:把牙关一咬:“小僧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就是、就是那欢喜禅也替将军弄来,只求将军可怜可怜我们这些禅宗弟子,奏明圣上,要么让喇嘛另外庙里住,要么划块地给咱们禅宗另行起造寺庙,咱宁愿舍了这祖宗基业给他。也不敢和喇嘛同寺住下去了。” 秦林笑起来,就要像这样我才好用你呢,真是想打瞌睡有人送枕头,于是他挠了挠头皮,故意露出为难之色:“大和尚啊,喇嘛是先皇许他住在隆福寺的,要赶走他们谈何容易?” 知客僧神色黯淡,话虽说愿意舍了祖宗基业,毕竟这座寺庙是禅宗前辈一砖一石修建起来的,总是心下难舍,就算朝廷肯拨地另行起造寺庙,工程耗费的时间绵长,钱财又从哪里来? 哪晓得秦林察言观色,见知客僧的反应,他的嘴角就微微翘起来,立马话锋一转:“不过,如果查到喇嘛有什么图谋不轨的行文,本官料想朝廷必定会施加惩处了吧,到时候说不定……” 知客僧眼睛一亮,听出秦林话里的意思了,赶紧纳头便拜:“小僧圆通,愿为长官效犬马之劳!” 陆远志、牛大力早已习惯自家长官搞风搞雨的手段,马彬、毛先忠这两位新投过来的锦衣堂上官,则把舌头齐齐一吐:怪不得秦长官年纪轻轻就能青云直上,这手操弄人心的本事,那就是非常人能及呀、 不料秦林听了知客僧的话,却呆了一呆,失笑道:“圆通?有没有中通和申通?” 知客僧眼睛睁得大大的,对秦林佩服得那叫个五体投地:“长官真是神目如电、明察秋毫,小僧是通字辈的,师兄弟里头确实有中通、申通,就是日通、联通,也是有的。” 我还宅急送呢!秦林笑着拍了拍圆通的肩膀:“好好干目前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我看好你!” 圆通被这一拍,只觉得身子骨都轻了二两。 “什么狗奴才都到这庙里来啦,怎么,你家大皇帝不放心,派你来跟在本王子屁股后面吃屁?” 黄台吉领着一众***贵族从密宗后院走出来,他和德楞大喇嘛狼狈为奸,自然要替盟友出气,话里话外夹枪带棒。 哈哈哈哈……***贵族们全都放声大笑,有几个人更是不怀好意的看着秦林和麾下锦衣官校。 德楞大喇嘛躲在一旁,心中十分解气。 上次秦林把他揍了,张公鱼又公然偏袒秦林,德楞开始还不服气,想着办法要找回场子。 可没多久秦林又陪着两位夫人和小姨妹来庙里进香,德楞这时候才晓得对方是锦衣卫指挥使、北镇抚司掌印官,差点没把他屎尿给吓出来。 德楞喇嘛也是有朝廷授予品级的僧官,可和秦林的权势地位一比,就好像苍蝇和大象的区别,单凭他自己是永远不可能有机会报这一箭之仇了。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威灵法王即将到来,土默特部小王子黄台吉有求于己,借他的势力,还用怕秦林? 土默特部控弦之士二十余万,牧马之地西起青海东到科尔沁草原,朝廷奈不何俺答汗,才封他做顺义王,黄台吉是朝廷召请到京师参加大朝觐的贵宾,秦林再有权势,恐怕也拿他毫无办法! 想到这些,德楞大喇嘛就满脸得色,躲在***贵族后面,连连窃笑。 马彬不太熟悉秦林的脾气,唯恐他难堪,解释道:“这些***鞑子,从来目中无人,又粗鄙野蛮得很,长官不必和他们计较。” 秦林微微一笑,然后冲着黄台吉道:“不瞒老兄,本官确实是跟着你的,不过不是来吃屁,而是来保护你们的哦。” ***武士们哄然大笑,一个个像听到了这辈子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哈,来保护我们?南蛮子发疯了吧!” “呸,我们***武士所向无敌,哪里要他来保护?” “可怜,这种小鸡崽也大言不惭,说要保护我们?刚才庙里那些汉人,连看都不敢看我们一眼哩!” 从黄台吉开始,***武士们捧腹大笑,那副欢乐的样子真是开心得很。 秦林只是摇摇头,故意叹息道:“明明是好意,偏偏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要不是本官跟着呀,你们被什么人宰了去喂狗,到死都还是糊涂鬼呢!” 黄台吉脸色变了几变,***武士们纷纷拔出刀来,怒道:“放屁,简直放屁!这是对***武士最严重的羞辱,我提请和你决斗!” 不相信?秦林哈哈一笑:“本官实话实说而已,难道这就是羞辱吗?来来来,今天本官叫你们知道谁是英雄豪杰,谁是无能的懦夫。” 说罢,秦林使个眼色。 牛大力执着镔铁蟠龙棍,随手舞个棍花,吼声如雷:“谁不服,尝尝老牛的蟠龙棍!” 好一条门神也似的大汉!***贵族敬重孔武有力的英雄,见牛大力气势不凡,倒也收起了轻视之心。 拔合赤跃跃欲试,黄台吉脸上却稍显出迟疑之色。 “我来!”旁边一名身高体壮的***武士走上前去,将沉重的大汗弯刀持在手中:“哈只部的塞严千户,来会会你这蛮子大汉。” 就知道有人要抢在前面,黄台吉隐隐得意。 塞严官职虽然只是个那颜千户,哈只部的势力却极大,他的妻子就是哈只部部长的独生女儿。 近年来哈只部发展壮大,已经隐逸威胁到土默特部,所以只要暴躁的塞严打了头阵,不论是他杀了那汉官,还是他被汉官杀了,黄台吉都可以从中做点手脚。 塞严是个急性子,也不废话,哇呀呀一声怪叫,大汗弯刀带着一片雪亮的刀光,朝着牛大力当头罩落。 好个牛大力,不慌不忙举起蟠龙棍,黑压压一片乌光堪堪迎上那雪亮的刀光。 两道光华在空中相撞,只听得当的一声大响,震得众人耳朵里嗡嗡直叫。 牛大力蹬蹬蹬退了三步,那塞严却一连退了七八步,后背撞到了墙上,噗的一声闷响,这才停下来。 “好、好个南蛮子!”塞严再一次舞着刀横冲直撞,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刚才他吃亏了。 当当的兵器撞击声不断响起,两员战将都是十荡十决的勇将,并不会太过花俏的腾挪功夫,一打起来就全凭力气硬碰硬。 白光与乌光交缠,撞击声震得人头皮发麻,锦衣官校都紧张的注视着牛大力,只觉凶险万分。 唯独秦林嘿嘿冷笑,***武士的长处是马术,现在舍马而步战,和天生神力的牛大力硬拼,恰是落入他的圈套。 从一开始,秦林就打定主意利用庙中骤然相遇时的步战优势,杀这群***武士一个下马威! 果然不出所料,***人受不得激将法,立马跳起来三尺高,正好落入秦林的算计。 连串撞击声中,塞严节节后退,最终弯刀脱手飞出,一屁股坐倒在地。 嗖的一下,飞出去的弯刀贴着德楞喇嘛的头皮飞过去,吓得他赶紧把脑袋一缩,动作恰是个大乌龟。 塞严就心如死灰了,心中本想着到京师一窥南朝虚实,好决定战与不战,是否支持黄台吉,没想到自诩武勇的自己,竟然立马就要死在这大汉的蟠龙棍之下。 正在瞑目等死,预料中的致命一击却并没有到来,将信将疑的睁开眼睛,却见那根沉重无比的蟠龙棍堪堪挨着自己头皮,只要在砸下来半寸,脑袋就得变成烂西瓜。 “怎么样?”秦林示意牛大力收回蟠龙棍,这才笑眯眯的道:“本官说了,你们这点微末道行不够看嘛,偏要来搞风搞雨,在这么嚣张跋扈啊,遇上什么能人异士,连本官也保不住你们呢。” 塞严从地上爬起来,羞得满脸通红,倒是老老实实的朝牛大力和秦林道谢,谢过不杀之恩。 ***武士们一阵气沮,塞严算是他们当中最为武勇的战将,素称力大无穷,竟然被南蛮子硬碰硬击败,这个心理打击是非常沉重的。 “要不要还来人比武较量啊?”秦林笑容可掬,继续无情的打击这***武士的气焰。 黄台吉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指着秦林道:“比武就比武,好,我就挑你!兀那白脸南朝官儿,本王子是这里最大的,你也是这里南朝官儿最大的,咱们俩单挑!” 好计谋!黄台吉看秦林身材并不粗壮,也不像孔武有力的样子,脸上还随时挂着笑,觉得像个文官,可能比较好对付。 黄台吉武艺比不上塞严,但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那还是易如反掌的。 秦林倒是无所谓,只要来句武器任选,黄台吉拔刀他就拔枪,量你没白莲教主那么诡异的武功吧,你有弯刀,我有火枪,哈哈哈…… 马彬却是下巴往下一垮,洪扬善鼓着眼睛像是看到鬼了,刁世贵、华得官一众锦衣官校,更是差点没把隔夜饭喷出来。 “白痴、他白痴,竟然要和秦长官单挑!”刁世贵拍着大腿,笑得连气都接不上来。 的确,几乎没有人见过秦林出手,但见过他出手的人,差不多都已经死了! 即使面对神功冠绝天下的白莲教主的突然袭击,秦长官也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叫着要和她大战三百回合,逼退白莲教主——若不是阿沙突然冲在他前面,受了白莲教主一掌,也许这反贼头子就跑不掉了呢? 黄台吉看锦衣官校们笑得眼泪鼻涕都流下来了,心头就忐忑起来,暗自思忖莫非挑到了硬点子?色厉内荏的叫道:“兀那南朝官儿,快快报上名来,某家刀下不斩无名鼠辈!” 这话说的就有点心虚了,想打听打听秦林的来历、武功,要是确实太厉害,黄台吉倒也不介意暂避锋芒。 德楞大喇嘛一脸吃了屎的表情,做梦也没想到黄台吉这蠢驴要和秦林单挑啊,悄悄摸到他身后,扯了扯***王子的衣角:“黄台吉,不能和他打呀,此人是赤手格象的秦林,您、您恐怕……” 什么?黄台吉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华得官一脸得色,大拇哥一挑,洋洋得意的道:“我家长官,便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骠骑将军、上护军、掌北镇抚司提点诏狱,官讳上秦下林!” 刁世贵也上前一步,牛逼哄哄的道:“我家长官赤手格象、只身救驾,先后与白莲教大小百余战,亲手擒获北宗教主一名、堂主三名、长老十名,格毙南宗长老四名,乃是我大明朝廷第一高手,位次还列在俞龙戚虎之上!” 那可不是嘛,连盖世英雄戚继光都亲口承认武艺不如秦林,这还能有假? 我草,这不是一脚提到了铁板上?现在不是德楞吃屎了,而是黄台吉脸上一副吃到屎的表情——而且还吃得很饱,塞了满满一嘴! 像什么赤手格象这种传奇故事,比风还传得快,***人都晓得南朝有位少年英雄,赤手空拳把发疯的大象拦了下来,传言此人生得豹头环眼、须赛钢针、身高丈二、腰阔十围,胳膊能跑马、胸口碎大石,赤胆纯爷们,铁血真汉子。 可就算做梦,也没想到格象救驾的秦将军这幅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样子。 ***武士都把他怔怔的看着,这些草原豪杰天生的崇拜强者,一个个眼神里都带上了敬畏之意。 塞严虎口流血,全身酸麻,心头却是暗暗庆幸,心说刚才要不是姓牛的蛮子大汉,而是这位秦将军上场,自己还不被打成肉泥了?我的妈呀,连发疯的大象都能拦住,两只胳膊怕不有万把斤力气? 黄台吉的脸色,青了又青,白了又白,看到秦林的样子活像看到鬼一样,待要食言吧,说出来的话又给吞回去,这脸上实在挂不住,背后一大群***贵族都看着呢,多丢脸啊。 待要硬着头皮上去打吧,黄台吉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虽然素称武勇,但比起塞严还是差了那么点儿的,塞严连人家手下都打不过,自己却要去和“大明朝第一勇士”打,岂不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屎)? 到底怎么办呢?黄台吉实在是难以决断,一会儿想为了名声,干脆把命豁出去,和秦林硬拼一场,一会儿又想将来要继承汗位,要打下大大的江山,冒风险出战,万一被秦林打死了,这些岂不全成了过眼云烟? “黄台吉,汉人有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您保住有用之身,才能以图将来呀!”德楞大喇嘛又苦口婆心的劝着,连扯黄台吉的衣襟。 这喇嘛心头还记挂着黄台吉答应封他做国师的事情呢,要是黄台吉被秦林失手打死了,国师之梦自然变成梦幻泡影,德楞找谁哭去? 黄台吉心头渐渐有了松动,只是一时间拉不下脸。 秦林却促狭,看样子就把对方想的什么猜到了几分,故意虎着脸踏前一步,不怀好意的盯着黄台吉,犀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妈呀,这人的眼睛这么可怕,只怕手段也格外厉害!黄台吉只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从心底拔凉拔凉的。 斗志彻底烟消云散,黄台吉老着脸皮,把肚子一捂:“哎呀,不好,到了京师水土不服,本王子的肚子疼起来啦,秦将军不好意思,本王子先走一步,咱们下次再会,再会!” 黄台吉也想不出别的理由,就玩了手屎遁。 “慢走不送,”秦林微笑着说。 锦衣官校门尽皆狂笑,秦长官耍弄黄台吉,真是比耍猴还好看呢。 一众***武士面红耳赤,实在是难堪得很。 倒是塞严回过身,朝着秦林和牛大力抱拳,再次谢过不杀之恩。 秦林点点头,语重心长的告诫他:“京师是很危险的,你还是赶快回草原吧。” 570章 京师很危险在线阅读 <!--t; 570章 京师很危险 - 571章 坠落的死亡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71章 坠落的死亡 <!--go--> 571章 坠落的死亡 秦林在隆福寺大挫***武士的气焰,接下来的几天他们老实了许多,整天不是待在会同馆,就是在京师各大佛寺参观。 北镇抚司没有放松对他们的监控,反正现在是摆明了的,当面跟踪,倒也不怕对方发现。 秦长官说过,京师很危险,作为朝廷鹰犬的北镇抚司,要保证客人们的安全嘛,否则缺胳膊断腿,或者被忽悠得找不着北,咱们大明朝廷也有些不好意思嘛。 渐渐的各地藩王、土司和贡使越来越多,秦林的三位老朋友也抵达了京师。 安南都统使莫大老爷使者阮松、柬埔寨国朝贡使摩诃罗、暹罗国朝贡使猜瓦立,这三位老兄到京师头一天,既不是去面圣,也不是到相府,而是先到秦林府中来拜。 正是不去朝天子,先来见长官。 “我朋友在贵国做生意,没有什么阻碍吧?”秦林翻着十分丰厚的礼单,漫不经心的问道。 一听秦长官的朋友,三国使者就苦笑起来,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秦林的朋友就是五峰海商,单单每年减免的税款,就是个天文数字啊。 阮松苦笑道:“怎么会阻碍?贵友金长官在敝国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叫人好生艳羡呢。” 秦林何等人物,一下子就听出阮松话里有话,冷电似的目光将他一扫,不紧不慢的道:“莽应龙、莽应里父子的野心,可曾收拾了些?自打绝贡以来,本官这里就没怎么收到他们的消息了。” 这一记敲打来的厉害,中南半岛上的三国和五峰海商做生意,其实还有利可图,只是税收减免了许多,赚头没有按原来税率那么大了;可是,比起面临缅甸东吁王朝咄咄逼人的压力,这点钱又算得了什么呢?国灭了,再多钱也没用啊! 阮松连忙道:“谢过秦长官,如今天朝和缅甸绝贡,东吁王朝形势不妙,莽应龙气得卧床不起,只怕命不久矣。咱们三国官民衷心感谢秦长官深仁厚泽,我主莫大老爷还下令在升龙城立了秦将军生祠,叫官民百姓焚香顶礼呢!” “就是啊,”摩诃罗略带不满的看了阮松一眼,朝着秦林笑道:“秦长官这事儿办得好,自打天朝宣布和缅甸绝贡,咱们柬埔寨全国百姓欢欣鼓舞,都说天朝主持公道,实在是恩重如山哪。” 猜瓦立也道:“我国纳黎萱王子已登基为帝,正厉兵秣马要报亡国之恨,他令小人到京之后,一定要当面谢过秦长官。” 这不就结了吗,秦林心中嘿嘿坏笑,比起亡国灭种的大祸,一点钱财就是毛毛雨啦,咱们好说好说。 “对了,最近金长官在你们哪国?”秦林又想起来,还有事要找她呢,那个妖媚的女子,实在是行踪捉摸不定啊。 三位使者互相看了看,还是阮松挑头:“金长官没在咱们三国,去年她倒是亲自来开辟市场,不过到年底航线稳定以后,她就离开我们三国北上了。” 咦,这么说金樱姬并不是在中南半岛上的三国,霍重楼在杭州见到她的时候,她不是说要去安南等国开展生意吗?难道她去了台湾? 秦林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只好暂且把这件事放下。 土鲁番、天方、撒马儿罕、鲁迷、哈密的使者陆续抵达,除了乌斯藏的威灵法王姗姗来迟,其余的藩属使臣基本上来齐了。 这天徐辛夷又把小姨妹朱尧媖带回了家,徐大小姐迈着大长腿,走上来就把秦林衣袖一扯。 秦林就知道两个鬼丫头又要搞风搞雨,不等她开口,直接摇着手拒绝:“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提,为夫这几天忙得很!” “姐夫~~”朱尧媖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湿漉漉的就像小鹿的眼睛一样忽闪忽闪。 “难道你忍心拒绝吗?”徐辛夷咬牙切齿,那副模样如果秦林拒绝的话,恐怕会有很悲惨的遭遇吧。 秦林无可奈何,把手一挥:“好,你们要去哪儿?” “慈寿寺,”朱尧媖细声细气的说。 明朝万历皇帝的生母是慈圣李太后,出身卑微,仅是一名宫女,得隆庆皇帝宠幸后生下万历皇帝,遂母以子贵,被加封为贵妃。隆庆皇帝在位六年后驾崩,李氏虽早年丧夫,但被尊为慈圣皇太后。 万历皇帝即位时年仅十岁,所以内外政事曾一度由李太后执掌。 李太后笃信佛教,太监也捧她的场,称她是九莲菩萨转生,并在她主政期间在全国各地、京城内外大兴土木,广建佛寺,京师慈寿寺就是其中最著名的寺院之一。 这座庞大的寺庙建于万历四年,基址是明正德年间太监谷大用的墓地。建慈寿寺时,李太后使用了当时最好的建筑材料和工匠,并详细地过问寺庙的建造进程。由于建慈寿寺耗资巨大,大学士张居正曾以财政匮乏为由反对建寺,由此可见慈寿寺是多么的豪华富丽。 但是,身为李太后亲生女儿的长公主朱尧媖,自打万历六年慈寿寺完工落成以来,竟然一次都没有去过,可怜的长公主啊,李太后待她简直和恶皇后待白雪公主有一比了。 “可怜的白雪公主,你的小矮人在哪儿?”秦林开着玩笑,揉了揉朱尧媖的脑瓜。 说去就去,慈寿寺在阜成门外面八里,距离倒也不远,秦林点起车马护卫,以家眷进香为名带着两女就去了。 慈寿寺的知客僧气咻咻的走出来,一边走一边说:“哪有这么不讲道理的恶客,真是太过分了,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刁世贵是个皇城根儿下面的地里鬼,秦林出来都把他带着,听得和尚口出怨言,刁世贵劈手就把和尚领口揪住,作势要打:“贼秃,不要命了?锦衣卫都指挥使秦长官大驾光临,你们不会集僧众隆重接待,且罢了,怎么说是恶客?呸!” 知客僧慌得把手乱摇:“错了错了,小僧有几个胆子敢说秦将军?兼且秦将军这样的好人,弊寺是轻易请不来的,迎接还来不及呢……小僧是说那些鞑靼蛮子,一个个凶巴巴的,跑到咱们寺里来,搞得乌烟瘴气。” 咦,黄台吉一伙又跑到慈寿寺来了?秦林微微一笑,低声道:“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 朱尧媖听说***人,立马就打起了退堂鼓,期期艾艾的道:“表姐,咱们不去了吧,听说鞑靼吃生肉、喝牛羊血,不是一般的凶恶,咱们、咱们改天再来。” “你呀你,不是说这座你母后起造的寺庙,几年都没来过,所以才巴巴的赶来吗?”徐辛夷伸出指头在朱尧媖额角点了一下,又恨铁不成钢的道:“你忘了你皇祖,和我祖上是做什么的了?就算别人害怕***鞑虏,咱俩也不应该害怕呀!” 这话说的有道理,朱尧媖祖上是洪武爷朱元璋,起兵反元夺天下,徐辛夷祖上中山王徐达,率军横扫朔漠如卷席。 只可惜徐辛夷尚有徐达的几分气息,朱尧媖身上却丁点也看不到朱元璋的影子了。 朱尧媖听得表姐这么说,心下就将信将疑,不由自主的看了看秦林。 秦林鼓励的笑笑,“无所谓,黄台吉见了我,应该会比老鼠见了猫还躲得快吧。” “呀,难道你?”徐辛夷杏核眼睁得大大的,指着秦林的鼻子又惊又喜。 秦林点点头,你猜对了。 一行人迈步进入寺内,慈寿寺有天王殿、鼓楼、钟楼、永安万寿塔、延寿宝殿、宁安阁等一系列建筑,形制整齐,规模宏大。其中宁安阁匾额为李太后手书,后殿内供奉九莲菩萨像。 别人见了手书和菩萨像倒也没有特别的感触,毕竟李太后出身小门小户的,这书法也就一般般,九莲菩萨像倒是叫秦林哧的一声笑起来。 原因无他,这座菩萨像的轮廓,实在是太像李太后了,简直惟妙惟肖,秦林心说幸好李太后信的菩萨,要是她信了奥林帕斯众神,想必连雅典娜都会塑成李太后的样子,太监们拍马屁实在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殊不知将来秦林自己也会有这样的待遇,那就叫他苦笑不得了…… 朱尧媖非常虔诚的拜了九莲菩萨,柔弱的身体拜倒在地,口中念念有词,秦林借着窗户投下的光线,发觉长公主的眼角隐隐有泪光闪烁。 九莲菩萨像就如同李太后的化身,朱尧媖究竟是拜的菩萨,还是在祈求难得的母爱? 嘈杂的呼声,打破了香烟缭绕营造出的宁静,听得不远处几个***人叽哩哇啦的怪叫,间杂着徐辛夷的怒斥。 不会吧?秦林心头纳罕,徐大小姐在这个时代可是属于放心级美女,从来不会有中原公子哥儿纠缠,难道这次又是被蛮夷缠上了? 徐辛夷领着侍剑麾下一群女兵,手中长剑闪烁,三名***武士尴尬无比的杵在那里,肩头、手腕带着点儿伤,弯刀都丢在地上。 徐辛夷大声骂道:“佛堂净地,你们到处乱***,还不避忌女客,真是太过分了!” 原来徐大小姐是个急性子,不耐烦慢慢拜佛,就带着女兵们乱走,走到这重殿宇前头,正好撞上三名***武士***,双方一言不合就打起来,明显是人多势众的女兵们占了上风。 秦林见没有什么大事,就不紧不慢的踱着步子过去。 几名***武士见秦林过来,神色就变了,互相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接着突然就跪在地上,朝着秦林连连磕头。 徐辛夷吃了一惊,这几个***武士虽然落败,性子可硬气得很,刚才还非常嚣张的大喊大叫,没想到秦林一来,他俩就跪在地上求饶了。 这里没人懂***话,而几名武士也是中下层,不懂汉语,他们只是跪在地上不停的喊叫,向赤手格象的秦大英雄求饶乞命。 “谁说世道变了,老公怕老婆?”几名女兵窃窃私语,朝秦林和徐辛夷努努嘴巴:“看,咱们小姐虽然厉害,到底还是秦姑爷更胜一筹。” 可不是嘛,秦林秦长官这面子,真是倍儿大。 很快朱尧媖也从佛堂出来,看到这一幕,本来还很怕***鞑虏的长公主,顿时嘴角含笑的瞧着秦林,不再害怕***人了。 正在此时,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叫,拖着长长的声音划破天际,那种绝望与凄惨交织的情绪,如同潮水冲击着人们的耳膜。 三名***武士的脸色,一下子大大的变了样,急得跟什么似的,朝着秦林指手画脚的说着什么。 知客僧也跑过来,神色惶急:“是永安万寿塔那边!” 秦林立刻让他带路。 早在寺庙外头老远的地方,就看见一座宝塔高耸如云。 永安万寿塔有十三级,为八角密檐实心砖塔(在一个高大的塔身上有多层密檐,称为“密檐塔”),高近二十丈,由塔基、塔身、塔刹三部分组成,秀美端庄,古色古香。 塔身四面有砖雕的拱券门和半圆形雕窗。拱券门上的匾额分别是:南面“永安万寿塔”,东面“镇静皇图”,北面“真慈洪范”,西面“辉腾日月”。每层有佛龛二十四个,原供奉铜佛三百一十二尊,门窗两侧塑有金刚力士像。 在古代,把铃铛挂在寺庙的屋檐上主要是为了驱邪,永安万寿塔檐角挂有风铃三千多枚,站在塔下仔细聆听,由于风的强弱、长短、方向的变化,铃声也随之产生微妙的变化,清脆悦耳,仿佛在演奏一场多姿多彩的交响乐。 秦林跑过去的时候,三千多枚风铃在风力吹动下,发出了一阵阵急促的铃声,但往日让人心情平静的美妙铃声,此时却使人心情烦躁不安。 跑得近了,就看见塔上好几层的窗口有脑袋探出来往下看,有和尚、有香客、有***人,神色都是惊惶失措。 顺着他们的目光,秦林很快就找到了让他们露出如此神情的原因:一具尸体,正以高处坠落形成的蜷曲姿态,静静的躺在地上,鲜血从身下噗噗的流出,嘴边全是血泡子。 571章 坠落的死亡在线阅读 <!--t; 571章 坠落的死亡 - 572章 发青的眼眶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72章 发青的眼眶 <!--go--> 572章 发青的眼眶 死者身材粗壮,穿蓝色大团花***袍,脑后扎六条小辫,耳朵戴着金环,一看就知道是位***贵族。 尸身左腿扭曲,右腿伸直,双臂蜷曲于胸前,侧卧体位,脸有点朝下,正是标准的高坠死亡姿态。 秦林单凭经验就能判断此人死定了,不过先没急着把尸身翻过来,而是伸手在他耳后胸锁乳突肌的内侧摸了摸,果然颈动脉停止了搏动,证明死亡已经不可逆转的降临在这具躯体上。 秦林这才小心的将尸身脑袋扳过来,一看此人面容,顿时吃了一惊:不是别人,正是前些天在隆福寺和牛大力比武的哈只部那颜千户,塞严! 死亡让生前最后一刻的表情,凝固在了塞严脸上,惊骇、惧怕、不甘,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早说过京师很危险,让你快回草原嘛,”秦林叹息着,伸手轻轻一拂,将塞严的双眼合上。 陆远志、牛大力、刁世贵等锦衣官校也迅速赶来,正巧听到秦林这句嗟叹,顿时齐齐一个趔趄:长官不得了,简直就是超级无敌乌鸦嘴呀,那句“京师很危险”才说了几天,这不,活蹦乱跳的塞严就变成一具尸体了。 黄台吉也领着麾下一众***武士从塔里跑出来,听到秦林这句话就愣了愣,接着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停下脚步大声叫道:“明朝官儿把塞严大人杀死啦,咱们都是见证,这就告上大皇帝面前,叫他们皇帝老倌给个交待!” 我靠,这恶人先告状的本事,真是杠杠的呀。 ***贵族们听到这话,也发了一下呆,大家伙儿在塔上看得清清楚楚,秦林是出事后才跑来的,怎么说他下的手呢? ***贵族生性粗鲁,囊哈代部的古尔革台吉也不管黄台吉的面子,第一个反驳:“不对呀,黄台吉你说错了,这个蛮子官儿是后面才来的……” 黄台吉朝麾下大将拔合赤使个眼色,拔合赤立刻会意,附和道:“我家黄台吉说的没错,南蛮子生性奸诈狡猾,这个姓秦的将军又是北镇抚司的,专门会弄阴谋诡计,前些天塞严和他们比武,多半就被他们恨上了,所以今天派人来下黑手,害死了塞严!” ***贵族们一听这话有道理,就算远在塞外,也晓得大明朝有东厂、锦衣卫,是很有名的特务组织,搞点暗杀完全是家常便饭。 黄台吉心头冷笑,正可借塞严之死大做文章,便领着一群吵吵嚷嚷的***贵族,朝尸体倒伏的地方走去。 “站住!”秦林声音冰冷,伸手摇了摇:“本官查案,闲杂人等站到三丈外!” 黄台吉大声嚷嚷:“***人纵横天下,当年我大元铁骑踏遍江南江北,又有哪里去不得?” 秦林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 众锦衣官校立刻绣春刀出鞘,雪亮的刀光耀得人眼花,便是***贵族素称武勇,见了秦林麾下这些精悍的锦衣官校,心中也暗生戒惧。 黄台吉心知在秦林地盘上硬来讨不了好,不过他本来也没打算蛮干,咋咋呼呼的煽动诸位***贵族:“明朝皇帝老倌客客气气的请咱们来朝觐,咱们也不妨给他点面子;哪晓得这姓秦的官儿竟然害死了塞严,咱们岂能善罢甘休?” 拔合赤也将弯刀拔出一截,两只眼睛凶光毕露:“走,去紫禁城问他们皇帝老倌,要是不给个交待,咱们回去就点起刀兵,杀上中原!” 正是群情汹汹,这些***贵族在草原上横惯了,从来无法无天,吼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大。 瞧着同伴们吵吵嚷嚷,黄台吉暗自高兴,嘴角阴笑连连。 明朝对***势力实行笼络与打击相结合政策,***贵族便有所分化,像他父亲俺答汗、继母三娘子就属于主和派,朵颜部董狐狸、土蛮部图门汗就是主战派,作为土默特部大王子的黄台吉,则是主战派的中坚人物。 哈只部达吉万户的态度,在战与不战之间摇摆,这次他爱婿塞严不明不白的死在中原,还不彻底倒向主战派? 再有这么多***贵族群情激奋,黄台吉正好策动战争,只要战事一起,病重的父亲俺答汗必定把军队交到他的手里,继母三娘子就被架空啦……借着战争之机,又有这么多***贵族拥护,岂止继承土默特部? 要是打赢了一两场大战,从大明弄到了好处,从而得到各部贵族的拥戴,说不定能重新统一整个***草原,重现成吉思汗的辉煌呢! 黄台吉想得美滋滋的,也难怪他野心勃勃,土默特部确实是如今草原上最强盛的势力,一统草原倒也不是镜花水月。 正在他得意之时,忽然有个泼辣劲脆的声音高声道:“哼,青黛妹妹、表妹呀,哪里来的一群癞蛤蟆?这打起呵欠来,真是口气大!” 黄台吉抬眼看去,只见来了一群戎装女子簇拥着三位美女,左边一位明艳娇媚,右边一位清秀可人,说话的是中间那位,身高腿长,鹅蛋脸、杏核眼,大长腿迈着劲道十足的步子,浑身含着股鲜明的活力,便如一只矫健的雌豹。 黄台吉眼睛一亮:“哈,这娘们倒像我草原上的女子啊……” “喂,你最好放尊重点,”秦林从尸体旁边站起来,目光如同刀锋般在对方身上转了一圈:“因为她是我老婆,还因为她祖宗曾经把你们祖宗打得屁滚尿流。” “胡说八道!”黄台吉怒吼起来,他是成吉思汗后裔,身上流着黄金家族的血脉,从来都很以此而自豪的。 拔合赤也戟指骂道:“蛮子,我家主人是黄金家族的后裔,当年我大元皇帝君临万邦,那时候你们这些中原第四等人,只配做猪狗而已!” 蒙元将治下民族划为四等,第一等***人,第二等中亚西亚色目人,第三等北方金朝、夏朝境内所谓“汉人”,第四等人则是宋朝境内的“南人”,第四等人打伤第一等人就要赔命甚至株连全家,第一等人打死第四等人却只要赔一头驴的价钱,南人的地位真真猪狗不如。 此时离元朝覆灭还不远,大明就是推翻蒙元得的江山,这些故事尽人皆知,锦衣校尉们听得拔合赤将四等人骂出来,立马目呲欲裂,恨不得一口将他平吞了。 秦林眼中寒光一闪,却是笑眯眯的反问道:“咦,故元朝如此威风,怎么就被我大明太祖皇帝夺了江山,现在只能蹲在漠北苦寒之地,连铁锅、铜碗都没有,只能从边关互市来买?” 可不是吗,正因为失去了中原汉地,漠北草原的科技极其落后,连铁锅都不能制造,所以被逼没法,***饮食便以烧烤为主——不必用锅呀! 黄台吉、拔合赤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却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秦林,俺答汗肯达成封贡,互市就是最为重要的条件。要是大明不肯互市,又攻不破长城防线、没法深入内地抢劫的话,草原上的牧民们连锅都没得用! 锦衣官校们尽皆哄堂大笑,像黄台吉这些连铁锅都不会造的家伙,也敢跳出来愣充大尾巴狼,真正可笑。 秦林又笑着看了看徐辛夷:“夫人,告诉他们,你祖上是哪位英雄。” 是哪位呀,能比咱们大元朝的英雄豪杰更厉害?***贵族们将信将疑,觉得秦林多半吹牛。 徐大小姐双手叉腰,胸脯一挺,下巴一扬,蜜色的脸蛋写满了骄傲:“听好了,别闪了腰,姑奶奶祖宗就是大明故中山王,徐讳达的便是!” 原来是他!众位***贵族齐齐睁大了眼睛,好几个人咬到了舌头。 徐达厉不厉害,***人最清楚,大军长驱定京师,北逐蒙元入朔漠,把他们末代皇帝赶得找不着北,连太子、后妃都被俘虏了,真是蒙元的克星呀! 黄台吉和拔合赤这几个,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拿着黄金家族的血脉成天吹牛唬人,得了,这下遇到对手了,徐达把他祖宗揍得鼻青脸肿,举世皆知。 ***人最崇拜英雄,即使是异族的也不例外,立马就有几个直性子的贵族武士把腰一弯,冲着徐辛夷道:“原来是中山王徐达后裔,失敬、失敬!徐爷爷当年是长生天之下的第一勇士,咱们***人也很佩服。” 黄台吉脸上就更挂不住了,做梦也没想到这儿会遇到徐达的后裔,亏他好意思拿黄金家族的血脉来吹嘘,真正遇到了对头,一脚踢上了铁板。 朱尧媖、青黛都崇敬的瞧着徐辛夷,徐大姐有中山王徐达这么威风的祖宗,真是了不起呀! 长公主却不想想,说出她的祖宗洪武爷和永乐爷,这些***人只怕更无话可说…… 黄台吉左思右想,觉得纠缠下去不一定能说得过秦林,就在那里暗暗思忖对策。 正巧秦林把尸首翻过来,他眼睛就一下子亮了,跳上两步,指着塞严的眼眶:“看,还说不是你们暗害的,这眼眶子都青了,定是跌落之前就被人打伤的!” 572章 发青的眼眶在线阅读 <!--t; 572章 发青的眼眶 - 573章 响彻天际的铃声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73章 响彻天际的铃声 <!--go--> 573章 响彻天际的铃声 “呀!”徐辛夷一惊一乍的叫起来,确实塞严的眼眶青紫,活像被打成的熊猫眼。 秦林低头瞥了一眼,似乎对这明显的外伤并不感兴趣,伸手推了推徐辛夷,让她先回去。 大小姐嘴唇嘟起,待要不答应吧,架不住青黛和朱尧媖都不愿意留在命案现场。 “老婆啊,你真以为我可以一手遮天?待会儿朝廷派员过来,要是认出了长公主,咱们怎么说?”秦林哄着徐辛夷,伸手挠了挠她小蛮腰:“大不了回去把案情讲给你听,好吧。” 徐大小姐这才回嗔作喜,蜜色的脸蛋上阳光灿烂,拉着窃笑不已的青黛和朱尧媖离开。 秦林这才有条不紊的指挥开展侦破工作。 永安万寿塔底下,是一大片用围墙围起来的开阔地,视线不受阻隔,空间相对独立封闭,秦林跑过来的时候塔下除了尸体并无别人,等和尚、香客、***人从塔上跑下来,麾下的锦衣官校已将这里***起来,并没有给疑犯留下趁乱逃走的机会。 秦林先派手下通知相关衙门,接着分派陆远志对尸体进行详细的体表检查,牛大力领着一批锦衣官校仔细搜寻尸体坠落处附近的地面,刁世贵则率另一批官校爬上永安万寿塔,搜寻死者坠落的地点,剩下的锦衣官校把所有从塔里出来的涉案人员控制起来。 ***贵族们在黄台吉煽动下吵吵嚷嚷,一定要亲眼盯着塞严的尸首,说青紫的眼圈是被人殴打之后从塔上扔下的铁证,绝对不能让秦林动手脚。 秦林只是嘿嘿冷笑,黄台吉要看,便让他看,难道你还能看出朵花儿来?只是不许他们走近,必须站在几丈之外。 ***贵族们见秦林这边锦衣官校人多势众,又是中原汉地,晓得好汉不吃眼前亏,便也不和锦衣官校们硬来,一个个虽然站在数丈之外,都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朝这边看,活像被提起颈项的鹅。 哼,别以为咱们站远了就看不清楚,***武士是草原上长大的,七岁猎狼、十岁射雕,这眼睛可好得很,不容你揉沙子! 从黄台吉、拔合赤开始,所有的***贵族都把眼睛瞪得像个铜铃,一眨不眨的盯住秦林和正在摆弄塞严尸体的陆远志,绝不给他们任何机会。 没多久,此事涉及到的各处衙门官员就纷纷赶来,宛平县令黄嘉善是来得最快的,骑着马狂奔而来,见面就冲着秦林苦笑,一名***贡使死在他的管区,这绝对是件棘手的事情。 “接下来应该是老把兄张公鱼了吧?”秦林想到张公鱼拍着轿杠催促轿夫狂奔的样子,就觉得非常好笑。 不料第二个赶到的并非佥都御史张大老爷,而是个穿绿袍、戴黄鹂补服的八品文官,骑在马背上跑得飞快,马背颠簸,这官儿头上的乌纱帽子都歪到了一边。 黄嘉善见秦林有些疑惑,便笑道:“此人是鸿胪寺主簿赵士桢,一手字写得漂亮,由书法入仕途,前年陛下特恩赏给鸿胪寺主簿,脾气暴躁、不畏权贵,性情有些桀骜,不过为官还是极好的。” 那可不是,秦林看来者窄额头、高颧骨,嘴巴有点地包天,就知道黄嘉善所言不虚。 鸿胪寺掌朝会、宾客、吉凶仪礼之事,负责接待外藩贡使、教授他们朝觐礼仪,主簿只是个八品小官,像贡使意外死亡这种大事,其实他并没有多大责任,但赵士桢跑得比谁都快,在一堆庸庸碌碌的昏官里头,真可算极其负责任的了。 秦林不认识赵士桢,赵士桢却认得格象救驾的秦将军,他从马背上跳下来,扶了扶乌纱帽,急吼吼的跑过来,飞快的做了个揖:“下官见过秦将军、黄县令,不知***贡使究竟被谁杀死的?” 好嘛,这才叫开门见山呢。 黄嘉善脸色讪讪,心道老赵你也太不会做人了,有秦长官坐镇,你急个什么? 秦林倒是一点也不介意:“赵主簿是吧?本官已经分派属下官校展开调查了,目前还没有确切结论,你说被谁‘杀死未免’太早了点,因为还不能排除失足坠落和跳塔自杀的可能性。” “放屁、放狗屁!”黄台吉跳着脚直骂,指着死者的乌黑眼圈:“看看,咱们的人眼睛都被打肿了,跳塔会把眼眶子弄得乌青?分明就是先被人打了,再扔下来的!” 赵士桢一看,死者脑袋基本上是完整的,脸面部分也没有跌伤,单单两只眼眶子乌青发紫,果然是生前就被打成熊猫眼的。 他眉头一挑,目光炯炯的直视秦林:“秦将军,死者的脸并没有跌伤,偏偏眼眶子青肿紫黑,这难道不是生前就被人打伤的吗?” “那也未必!”秦林不置可否的笑笑。 赵士桢脸色一沉,急了眼:“秦将军如何颠倒黑白?下官……” 得,这不就来了?黄嘉善暗叹一声,心说赵士桢啊,你这主簿一万年也别想升上去,不是和上官吵架,就是与公卿抗礼,大明官场上像你这么头上长刺脚底生烟的角色可混不下去,你以为你是秦长官? 黄嘉善把赵士桢拉了一把:“赵兄,稍安勿躁,秦将军有名的神目如电,想必他早有了计较。” “反正一定要查清真相,本官虽然位卑职小,也绝不能任人欺哄!”赵士桢硬梆梆的撂下一句话,自去四处查看。 黄嘉善含着歉意朝秦林笑了笑,秦林摆摆手表示无所谓,相反他还觉得这个赵士桢有点意思。 第三个赶来的才是张公鱼,也正如秦林的想象,这位佥都御史大老爷拍着轿杠,一叠声的催促轿夫,那四名轿夫跑得满头大汗,头顶上蒸汽升腾,就像刚从澡堂子里捞出来的。 接着锦衣都督刘守有、东厂掌刑千户徐爵也前后脚到了,张鲸也执着柄拂尘、坐着轿子姗姗来迟。 “陛下闻得***贡使遇害,心中着实不安,派咱家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张鲸拖着尖锐刺耳的长声,边说边和刘守有交换了一个眼神。 刘守有立马跳出来,装出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唉,秦将军啊秦将军,你整天派北镇抚司官校严密保护***贡使,怎么就闹出人命来了呢?” 张鲸阴笑着道:“俗话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咱家看哪,秦将军这次闹出的乱子,可千万别引起边患才好呢。” 徐爵不说话,自家冯督公和秦林非敌非友、似敌似友,若是平时倒不介意落井下石,但张鲸、刘守有两个也不是什么善茬,何苦帮他们火中取栗? 张公鱼现在好歹是佥都御史,清流中声名鹊起,在张鲸、刘守有面前也有说话的资格了,就赶紧替秦林帮腔:“秦将军虽然派员保护贡使,毕竟***人是活的,他要从塔上跳下来,别人怎么管得了?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不幸乐极生悲,这也是没法子的。” 非但张鲸、刘守有,就是黄嘉善、赵士桢,听了张公鱼这通颠三倒四不着调的屁话,都是眉头大皱,懒得反驳他。 “哈、哈、哈!”处在漩涡中心的秦林一直不说话,突然间大笑三声,等众人都惊诧的把他看着,这才不紧不慢的道:“可笑,可笑至极,连死因都没弄清楚,是自杀还是他杀都不知道,就开始指摘本官,张公公、刘都督,您二位就不嫌话说得太早了?” 咦,难道这死者是他杀还有疑问? 莫说张鲸、刘守有笑得脸都快烂了,就连亲眼目睹秦林破案如神的黄嘉善,心底下也不以为然,毕竟死者的乌黑眼圈无法解释啊,既然生前被打伤眼睛,说明与人发生了格斗,那么被抛下塔而跌死,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黄台吉瞧出了道道,晓得张鲸、刘守有和秦林不对付,大声叫起来:“各位老爷,本王子是你们大皇帝请来参加朝觐的,现在人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还请诸位还我个公道!” 有人***脸就有人唱白脸,拔合赤将腰间弯刀拔出一节,气势汹汹的道:“如若不给个交待,咱们回去就点起刀兵,重新开战!” 哎呀这***人怎么就如此懂事?张鲸和刘守有两个心头那叫个乐呀,这件事涉及到明蒙双方是战是和,间接影响到张居正当年主持俺答封贡的政治正确性,闹大了就是万历和张居正都保不住秦林…… 秦林微微一笑,根本就没有丁点着急的样子,自信满满的竖起一根手指:“诸位稍安勿躁,晓得有人巴不得本官对贡使死亡负责,巴不得本官丢官去职……” “哪里哪里,”刘守有假惺惺的道:“秦将军少年英雄,只是少了点磨砺,本都督可是很看好你的哦,哈哈。” 秦林白了他一眼,继续往下说:“不过,想要本官负责,也得先查清案情吧?到时候是北镇抚司保护不力,还是本官加害于他,呵呵,到时候自然水落石出。” 刘守有、张鲸一听,觉得这话有道理,不可能什么都没查出来,就去揭参秦林吧?他圣眷优隆,可不是轻易能参倒的。 再者,这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刘守有、徐爵麾下多的是破案的行家里手,倒也不怕秦林弄鬼。 秦林前头已经分派各组官校展开调查,这时候先后有了回应。 最先是牛大力,他按秦林的吩咐戴上了丝绸手套,蒲扇大的巴掌托着七枚黄澄澄的铜铃铛,另一只手捏着柄牛耳小刀:“报告长官,属下在附近的地面上拢共找到了七个铜铃,还有这柄刀子。” “这柄刀是不是塞严随身携带的?”秦林问着黄台吉。 黄台吉看了看拔合赤,后者稍一迟疑,就道:“不错,是他挂在腰间的。” 张鲸自作聪明的说:“原来是拔刀意图抵抗,结果还是被推下了塔。” 秦林肚子里冷笑,只是问道:“老牛,你和弟兄们捡到刀的时候,刀身在鞘中还是拔出来了?” 牛大力和几名校尉异口同声的道:“是插在鞘里面的。” 非但牛大力和弟兄们看见了,捡到刀的时候,还有几个***贵族看见,这就无话可说。 秦林示意牛大力把刀子拔出来,出鞘过程很顺滑流畅,再将死者塞严腰间一比,挂刀的牛皮绳子有个新鲜的撕裂口。 “说不定是没来得及出鞘,就被他自己扯断的呢?”张鲸死鸭子嘴硬。 这下连徐爵手下东厂一班儿档头,都像看白痴似的把他看着。 刘守有脸上一红,把张鲸扯了扯:“张公公,这刀出鞘顺滑,哪有拔刀不出,反而扯断挂刀皮绳的?想必是坠落时,在哪里撞掉的吧。” 张鲸闹了个大红脸,鼓嘟着嘴巴,心说没十足把握,还是别说话了,否则惹得别人笑,实在没意思。 秦林笑而不语,刘都督到底比张公公聪明那么一点儿,这不是吗,刀鞘上有个明显的摩擦痕迹,分明是坠落时撞到塔身某处,扯断皮绳,掉到一边的。 至于那七枚铜铃,就更好解释了,这座永安万寿塔每层飞檐底下都挂着许多铃铛,整个塔身共有三千多枚铜铃,塞严跌下来,撞落其中几枚,实在是很正常的事情。 吩咐牛大力把铜铃和牛耳尖刀装到干净的牛皮纸袋子里,秦林接下来盘问上塔搜查的刁世贵。 刁世贵禀道:“下官上去检查,宝塔第十二层靠东的窗口外头,有几个铜铃掉落了,底下一层的飞檐也有被衣服摩擦的痕迹,死者应该就是从那里掉下来的。” “只怕未必,”赵士桢摇着头自言自语:“尸体明明是躺在塔北面的,怎么会是从东面窗口掉下来?是有人挪过尸体,或者,上头的痕迹是伪造的?” 黄台吉和拔合赤齐齐怔了一怔,接着就面露喜色,齐声道:“对对对,一定是被捣了鬼,刚才我们都下了来了,只有这些锦衣官校上去跟,是他们做的手脚!” 做你个头啊!秦林恨不得把他们甩一巴掌,怒道:“放你的屁!赵主簿不晓得情有可原,你们在塔上还要装傻装天真?耳朵没聋吧,塞严掉下来的时候,你们没听见这座塔的铃铛全都在响?” 573章 响彻天际的铃声在线阅读 <!--t; 573章 响彻天际的铃声 - 574章 熊猫眼征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74章 熊猫眼征 <!--go--> 574章 熊猫眼征 张鲸、刘守有、徐爵这些后头赶过来的官员都莫名其妙,心说这塔上铃铛响,和尸体的位置有什么关系啊?乖觉些的则抬头看着这座接近二十丈高、直插云霄的高塔,若有所思。 果不其然,秦林一句话扔出来,几个后知后觉的***贵族正准备跟着黄台吉和拔合赤起哄,忽然就讪讪的干笑,把吐到喉咙口的话又给吞了回去。 黄台吉和拔合赤也是听到赵士桢提及,才临时起意想诈一诈秦林,没想到秦林果然厉害,非但没被唬住,反而把他两个骂了个狗血淋头。 自知理亏,黄台吉不敢在这点上继续纠缠,干笑道:“哦,原来是被风吹的,刚才本王子忘了,嗯,不好意思啊!” 刚才秦林跑过来的时候,就听得整个塔上的铃铛响个不停,如同给塞严安魂的丧钟。 为什么铜铃会响声大作?当然是被风吹的。 这个季节挂东南风,刚才吹得整座塔铜铃响彻,风力应该不小,而且越是高处风力越为强劲。 塞严从十***丈,也就是离地面五十多米的高度跌落下来,几乎相当于后世二十层楼那么高了,本来是从塔身东面跌落,被强劲的东南风一吹,就摔死在了塔身北面,实在是理所当然,没有任何疑点。 秦林将这些内容,很轻松的就解释给后来的官员们,人人都是恍然大悟。 我靠,张鲸、刘守有打了个趔趄,心说亏得刚才咱们还以为有什么内情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黄台吉啊黄台吉,你真是让咱们浪费表情。 秦林冷笑不迭:“黄台吉,我看你该安神补脑了,否则未老先衰,记忆力下降,将来得了什么毛病,那就悔之晚矣。胖子,替黄台吉开个方子吧。” “该用鹿茸一钱、何首乌二钱、淫羊藿五分、干姜一钱、甘草二钱、大枣三枚,每日煎服,”陆远志一本正经的道。 黄嘉善、张公鱼闻言尽皆捧腹,锦衣官校们更是哈哈大笑。 黄台吉被一通奚落,脸上泛起一层青色,也只好忍住,谁让他刚才想诈唬秦林呢?遇到秦林的反击,也只能靠装傻来挨过去。 秦林也莞尔微笑,朝陆远志摆了摆手:“好了好了,现在告诉各位大人,你对尸体进行体表检查的结果吧。” 陆远志禀道:“尸体衣服表面,在胸、腹、四肢和胯下,都有和塔身摩擦碰撞形成的痕迹……” 等等! 胯下? 众人全都吃惊,塞严从塔上跌下来,碰到了宝塔斜挑出去的飞檐,尸身胸腹四肢部位衣物有摩擦痕迹,是很正常的,但是胯下怎么会有摩擦痕迹呢? 难道丫的两条腿张开,跌落时曾经有一刻正好跨骑在飞檐上头,从而形成了这种痕迹? 想到这里,诸位官员齐齐菊花一紧。 秦林似乎早有预料,又问道:“那么胯下皮肤软组织有没有瘀伤呢?” “没有,其他衣服有摩擦的地方,体表都有相应的瘀伤,唯独胯下没有,”陆远志摇了摇头,指了指已经被剪开衣服的尸身,很明显胯下并无伤痕。 众人奇怪了,胯***表无伤,但裤子又有摩擦痕迹,是怎么弄上去的呢? “这是宝塔的窗口,”秦林用手比了比,然后双腿分开,做了个跨骑的动作。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塞严是跨骑在窗口上,所以才在裤子内侧留下摩擦痕迹,但并没有跌落撞击,所以体表没有瘀伤。 陆远志指着尸体,继续向秦林和众位官员介绍体表检查的情况。 尸身左侧卧,左腿扭曲,右腿伸直,双臂蜷曲于胸前,侧卧体位,脸有点朝下,正是标准的高坠死亡姿态。 尸体头部没有明显损伤,从耳、鼻、口腔等处流出血液和脑脊液,眼结膜出血,形成结膜下血肿。 胸部皮下出血集中在胸骨与锁骨附近,左侧肋骨大面积骨折. 由于腹部较为柔软,损伤相对较少,仅见皮肤轻微擦伤,但从死者七窍流血看,内部器官损伤可能较重。 检查四肢,手臂没有明显的骨折迹象,而左腿折断扭曲,已经严重骨折。 “可以断定了,塞严坠落接触地面的一刻,是左腿先着地的,”秦林点点头,嘉许的朝陆远志笑笑。 这些伤痕,都只有从高处坠落来解释,没有被别人伤害的迹象。 “你还没解释为什么眼睛青了呢!”黄台吉叫起来,抓住对自己最有利的一点不放:“看看,各位老爷看看,塞严脸上并没有伤痕,偏偏就是眼圈青了,这难道不是被人殴打造成的吗?” 张鲸冷笑两声:“是啊,无论如何秦将军麾下北镇抚司,保护不力的罪名是逃不掉的。” 谁让前几天秦林说什么“京师很危险,快回草原吧”,然后派人紧紧跟着这群***贵族呢,现在出了事情,当然就赖到他头上。 “幸好只是保护不力,”刘守有装模做样的叹口气,又道:“如果是公报私仇的话……” “一定是的,”黄台吉一口咬定就是秦林派人弄死了塞严。 张公鱼和黄嘉善也不好帮秦林说话了,毕竟那黑眼圈是明明白白真真切切摆在众人面前的,谁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呀! “如果我说这乌青的眼圈不是被打伤的,你们信不信?”秦林笑眯眯的问道。 不信,怎么能信呢,秦老弟开玩笑吧?张公鱼笑眯眯的把头连摇,待看见秦林是认真的,忙不迭又把头点了点,极其难堪。 哈哈哈哈,张鲸、刘守有几个大笑起来,觉得这次终于叫秦林吃瘪了,就算不能证明是他公报私仇害死了这个塞严,至少也有个保护不周的罪名啊,影响明朝和***的宗藩关系,可能引发边境数十万军民死伤的大规模战争,这绝不是轻易能承受的罪名呢。 秦林不慌不忙,盯着黄台吉的眼睛:“如果你真的确信他是被人打的,那么,敢不敢让本官解剖尸体,解开眼圈乌青的真相?” 秦林的眼光是如此的冰冷,饶是黄台吉枭雄之辈,心头也难免一寒,不由自主的转头看了看拔合赤。 随即,他硬起头皮道:“解剖就解剖,咱们人是被你害的,解剖时要盯着看,免得你捣鬼!” 刘守有趁人不注意,凑过去在黄台吉耳边低声道:“王子放心,本都督替你盯住秦某人,定要替你讨个公道。” 秦林才不怕对方盯着呢,要怎么盯都随便,就算把眼睛珠子瞪出来也不怕。 “胖子,又该你拉钢锯了,”秦林把塞严的尸首一指:“来,锯开脑袋,我相信很快就能看到眼眶青紫的真相。” 听说要锯开头验尸,别的官员有七分害怕,隐隐又含着三分期待,毕竟秦林锯头验尸的名气很大,但见过的人很少,这就算开开眼界也是好的。 唯独宛平县令黄嘉善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上次在县衙门锯头验尸,他回去到现在,打边炉是一见猪脑花就犯恶心,这次又要锯头,真是无话可说。 “得嘞!”胖子答应一声,也不废话,就蹲在尸体旁边开始干活。 先取出锋利的剃刀,刷刷刷几下就把塞严的头发全部剃掉,只剩下个光溜溜的脑袋。 去掉头发就更加一目了然,整个脑袋上并没有什么伤痕嘛。 “奇怪,为什么秦将军好像还自信满满的呢?”赵士桢奇怪的看了看秦林,明显目前的情况对他不利嘛,要是脑袋上有伤,还可以说眼眶淤青是跌碰出来的,现在整个脑袋都没什么伤痕,岂不是说明淤青是生前被人打的? 张鲸和刘守有是得意的笑,得意的笑,仿佛已经看到秦林倒台的场面了。 秦林才不慌呢,只是笑着鼓励陆远志,“继续,别受闲杂人等干扰。” 好嘛,从张鲸张公公到刘守有刘都督,都成闲杂人等了。 张公鱼、黄嘉善肚子里好笑,却又替秦林捏把汗,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真要引发保持十余年和平的俺答封贡就此结束,只怕也不是秦林能够承担的责任呢。 胖子从生牛皮工具包里头取出那柄小钢锯,比一比尸体的脑袋,丫的果然生猛,尸首的头发早已剃去,他就拿出墨笔在尸体光溜溜的脑袋上画了线,抄起小钢锯,二话不说就朝死人脑壳上锯。 呕!锯子才望死人脑袋上去,张鲸张公公就先受不了啦,他在宫里养尊处优,要不是想斗倒秦林,根本就不想留在现场,这会儿看见陆远志真要锯人脑袋,他只觉得眼发花、胃反酸,整个人都发飘了。 “快,快把张公公扶到一边坐下休息,”刘守有咋咋呼呼的吩咐属下,张昭、庞清这几个心腹,立刻把张鲸搀扶到旁边休息去了。 胖子又把锯子拉了两下,不得了,张公鱼也声音打颤,用袖子遮住脸:“秦老弟,愚兄、愚兄实在受不了,告罪、告罪!” 说罢,张公鱼也像是身后有鬼追一样,一溜烟的跑远了。 剩下的锦衣官校都是见过血、沾过人命的,倒也不怕血腥场面。 秦林注意看了看,黄嘉善是上次见过这码事的,能忍受倒也不稀奇,那鸿胪寺主簿赵士桢只是个以书法出名的八品文官,居然也咬紧牙关留在现场,倒还硬气。 只不过,所有的人脸色都有点儿发白,特别是看到陆胖子呼啦呼啦的拉锯子,把碎肉和骨头茬子拉得飞溅出来…… 不少人闭上了眼睛,可那锯子在皮肉和骨头上来回拉,呼啦呼啦的声音却格外清晰的传入耳中,碜得人心里直发慌,浑身上下都起鸡皮疙瘩。 这会儿强忍着没跑开的人,脸色也白得像石灰,后背冷汗凉飕飕的。 唯独只有秦林混若无事,好像陆远志根本不是在锯脑袋,而是在锯木板似的。 “秦哥,弄好了!”胖子笑眯眯的把脑袋取下来。 这一次他按照秦林的吩咐,不是锯的天灵盖,而是锯的比较靠下的位置——也就是颅底的位置。 人的头颅,容纳脑组织的骨骼空腔叫做颅腔,颅腔的底部就称为颅底。 颅底又可分为前部和后部,主要结构有枕骨大孔、枕髁、破裂孔、髁管、颈静脉孔、颈动脉管外口、茎突、茎乳孔、舌下神经管外孔、下颌窝、枕外隆凸、上项线、骨腭、切牙孔、腭大孔、鼻后孔、卵圆孔、棘孔。 如果说天灵盖是天,颅底就是地,一天一地把脑组织包藏其中。 不过,比起头顶天灵盖,颅底部分的骨骼要脆弱得多,因为它不是直接暴露在外的,而是藏在整颗脑袋的中间,底下还有口腔、舌头等组织,不容易受到攻击,从生理学角度,也就没必要长得那么坚固。 人是很精密的动物,身体上每个部位都有特定的功能,从而产生特定的形态,比如脚是承重的,就比手更粗壮,手是劳动的,就比脚灵巧,而不是相反。 颅底位置深藏人头中间,就不会长得太坚固,也是这个道理。 塞严的脑袋被剖开,恰恰正是这脆弱的颅底位置,出现了明显的骨折!骨头断裂、血水和脑脊液渗出,格外触目惊心! 哇~~呀! 一片声的惊呼,不管刘守有麾下的张昭、庞清,还是徐爵带来的刘三刀。这些同行中顶儿尖儿的老手,全都用敬佩的目光瞧着秦林,即使是立场的敌对,也无损于他们对同行大师的尊敬。 颅底深藏头颅中间,谁能从体表知道那里会有骨头折断?可秦林吩咐陆远志锯头验伤,分明就是一开始就知道的,这岂止是神目如电、明察秋毫,简直就是透视眼啊! 这样强悍的人物,难怪别人说他审阴断阳呢,真正比妖魅还要可怕,他那双犀利无匹的眼睛,是不是能洞彻十八层地狱? 秦林也不解释,只是故作高深莫测的微笑着,适当的保持神秘也是种对政敌的震慑。 这不,刘守有刘都督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出身文臣世家而长期执掌锦衣卫,也是个懂行的,看到秦林光看体表就知道颅底有骨折,心下真是吃惊得非同一般。 试问天底下还有什么东西能逃过他那双可怕之极的眼睛? 刘守有甚至觉得自己身上虽然穿着飞鱼服,但在秦林目光一扫过来,就好像什么也没穿一样,赤条条的站在他面前! 嘿嘿嘿,秦林心头暗暗奸笑,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要看谁笑到最后呀,口胡口胡~~ 要真能从体表就看见颅底骨折,得,除非秦林是人形x光机。 其实是他从尸体左腿扭曲和眼睛青紫这两点,判断死者存在颅底骨折的。 腿折断和颅底有什么关系?大腿和颅底,一个在下、一个在上,离得很远呀! 原来坠落时下肢或者臀部着地的死者,由于瞬间外力会沿着死者的脊柱一路往上传递,抵达脆弱的颅底位置,便很有可能引起颅底骨折,颅底枕骨大孔周围往往会出现环形骨折。 像塞严吧,大腿、盆骨和脊柱就好像连在一起的棍子,在坠地一瞬间受到强大的冲力,狠狠往上一捣,哗啦,颅底就被捣碎了。 证明颅底骨折,形势顿时大变,转而对秦林有利,因为证实死者头部受到传导性伤害,眼眶的青肿就有了另一种解释。 “秦将军果然神目如电,”赵士桢在众人压抑着的低呼声中朝秦林作了一揖,忽然话锋一转:“但下官还是不明白,您说的颅底位置发生骨折,和眼眶变青有什么关系呢?如果力量沿着脊柱这么捣上来,把眼珠子震得出血倒还可以理解,连眼眶都青了,未免、未免有点匪夷所思。” “其实这是很寻常的,要揭开眼球青紫之谜,只要拨开眼睛附近的皮肤就会一目了然,”秦林对赵士桢的问题丝毫不以为忤,吩咐陆远志这就拨开眼眶附近的皮肉。 陆远志和秦林混这么久,手法也熟练了,伸手从生牛皮包儿里面取出柄弯弯的精钢小刀,拿着塞严的半截脑袋,在眼眶子周围一会儿挑、一会儿割,刷刷刷几下就把苍白的皮肤、暗红的肌肉组织通通剥开。 娘的,人人咋舌不下,心说这胖子剥人头皮,活像剥橙子似的,看他胖乎乎的一团和气,谁能想得到? 这皮刚剥掉,众人立刻看出了问题,只见塞严眉弓、眼角的部位,骨头上有丝丝血线,那里的骨头已经裂开了! 原来眼球和大脑之间只有一层很薄的骨骼相隔,在受到外力撞击、发生严重的颅脑损伤的时候,脑出血就会顺着骨折线沁入眼眶。 而人的眼眶部位皮肤非常薄,一旦被淤血浸入,就会透过皮肤呈现出青紫色,活像被别人打了一拳。 这个现象,在后世的法医学上就叫“熊猫眼征”。 秦林前头判断死者存在颅底骨折,除了左腿先着地这点之外,熊猫眼征也是一条重要依据。 本来气势汹汹的黄台吉,登时就萎了下来,一直被抓在手里不放、当作有力证据的眼眶青紫,原来是这么回事,根本就不能证明塞严被人打过呀! 娘的,这年轻的蛮子官员,咋就这么厉害?黄台吉郁闷得不行,只觉胸口憋着气出不来,别提多难受了。 574章 熊猫眼征在线阅读 <!--t; 574章 熊猫眼征 - 575章 自杀,他杀,意外?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75章 自杀,他杀,意外? <!--go--> 575章 自杀,他杀,意外? 秦林以颅底骨折和熊猫眼征,排除了塞严死于他杀的“直接证据”,案情似乎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暂时不能确定死亡性质,但是意外事故和自杀的可能性,就在无形中大幅上升了。 到底是自杀,意外,还是他杀? 暂时只能说,都存在一定的可能。 物证之外,还看人证,那些从永安万寿塔跑下来和尚、香客,就心惊胆战的发现,锦衣卫刘都督和东厂徐掌刑开始不怀好意的看着他们,一声令下,众多东厂番子和锦衣校尉气势汹汹的逼上来。 厂卫酷刑,天下皆知,可怜这些涉案的人,不是庙里的和尚就是来进香的善男信女,哪里见过这个阵仗?立马一片声的喊冤,不少人更是吓得瘫软在地。 “且慢!”秦林突然出言阻止。 这声且慢,在旁人尚且没什么,在这些和尚、香客耳中,真不亚于天籁之音,一个个都可怜巴巴的把秦林望着,如今也唯有神目如电的秦青天可以救命了。 刘守有冷笑一声:“既然秦将军不能从尸首和现场判断死因,那本都督当然就要勘问涉案之人了,难不成你要放纵凶犯?” 徐爵也对秦林不以为然,现在找不到直接证据,就得想办法撬开涉案人员的嘴巴嘛。 “塞严坠塔时发出惨叫,当时本官就迅速赶到塔下,正好各层窗口有不少人往下看,他们的位置本官都记得清清楚楚,”秦林边说边将几名和尚一指,从容不迫的道:“他们当时在第八层。” 善男信女们也一个劲儿的往前挤,希望秦林记得他们所处的楼层。 秦林没有让他们失望,一一指出:“这位老伯和两位大叔在第九层,老婆婆和大婶是在第五层……” 原来秦林有种侦查人员经过特殊训练才能掌握的速记本事,能够迅速的将某幅现场画面记忆下来,当时他跑到塔下,只扫了两眼,便将十三层宝塔各层窗口站的人牢牢记住。 从刘守有、徐爵,到张昭、刘三刀,全都惊得舌头一吐,暗道一声厉害,秦长官这过目不忘的本事,啧啧! 饶是赵士桢性情桀骜偏激,见状也不得不佩服,心说锦衣卫秦将军少年得志,倒不是那种浪得虚名的幸进之徒,手底下是有过硬本领的。 最后秦林手指点向了***人:“本官记得很清楚,当时第十一层是这位古尔革台吉和另外几位***贵族,第十三层则是黄台吉为首。” 第九层的老头儿不停的点头:“对呀!***人爬得最高,跌死人之后他们从顶上急三火四的冲下来,还把老头子我推得跌了一跤呢,看,现在腿上还是青的……” 黄台吉郁闷了,这下子真是无从抵赖。 秦林笑笑,朝老头儿拱拱手,又道:“至于死者跌落的第十二层嘛,那层窗口站的就是——你!” 只见秦林手指头在空中划了个圈,最后停在了某人的脸上,众人定睛看时,正是惊慌失措的拔合赤。 “不不不,不是我,”拔合赤把手乱摇:“你、你不要胡说!” 秦林嘴角微微一弯,露出嘲讽的笑容,直直的盯着拔合赤的眼睛:“本官绝对没有记错,要不要本官找出证据来?” 拔合赤还待硬着头皮抵赖,黄台吉低声道:“或许有别的人看到,赶紧承认了,就说是从上十三层的楼梯转角……” 拔合赤立马改口,说他的确在塞严死后出现在第十二层的窗口,但塞严跌下去的时候他正从楼梯上十三层,是听到惨叫之后,才退回十二层窗口探出头往下查看的。 秦林心头冷笑,暗道算你见机得快,否则在窗台上找到你的指印,看你怎么抵赖? 一众***贵族都惊讶起来,将信将疑的看着拔合赤。 “不会是拔合赤干的,”古尔革台吉摇了摇头,十分肯定的道:“他和塞严没有冤仇,甚至在来中原之前根本不认识,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汉官老爷,你不要冤枉好人。” 秦林摆了摆手:“暂且认可拔合赤的说法吧,不过,塞严是从第十二层跌落的,就算是他杀,那么凶手也只能往上跑,或者往下跑吧,黄台吉、古尔革台吉,你们有没有看见可疑人物啊?” 说罢这些,秦林笑眯眯的扫视着***人,笑容颇具揶揄的味道。 黄台吉为首的***贵族顿时哑然,只要不是飞天遁地的神仙做的案,十二层的凶犯要么上十三层,要么下十一层,偏偏这两层都是***人在游览,还真赖不到别人头上。 “没有,”黄台吉想了半天,最后只能承认没有可疑人物出现。 “刘都督,现在可以把这些和案情无官的百姓全部释放了吧?”秦林笑着征询刘守有的意见。 刘守有一脸臭烘烘的表情,极其郁闷的甩了甩袖子:“放了,都放了。” 和尚与百姓们大喜过望,朝着秦林千恩万谢:“秦青天果然明镜高悬,要不是您明察秋毫,咱们恐怕就……” 看看锦衣卫刘都督的脸色不大好看,百姓们终究没敢把下面的话全说出来,只不过虽未明言,却一切尽在不言中,说与不说又有多大区别呢? 刘守有的神情就更难看了,活像吃了屎一样。 只是这样一来,张公鱼、黄嘉善和赵士桢等人就纳闷了,到底塞严是怎么摔下来死掉的?结合之前确认他曾经有个跨骑窗台的动作,那么是自愿跨上去,因为意外而跌落,还是被人胁迫不得不这么做,尔后被凶手退了下去? 以察言观色判断,拔合赤的嫌疑很大,至少也是最有可能目击到塞严死亡真相的人,但他是***使者之一,要把他抓起来严刑审问,以黄台吉为首的***贵族一定不答应,就算问出什么也难以服众,这就不好办了。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了秦林。 “刘都督您看?”秦林朝刘守有拱拱手,故意谦虚一把。 刘都督郁闷得不行,自忖本事不如秦林,勉强笑道:“既然是秦将军北镇抚司负责,就负责到底的好,本都督、本都督还是不插手吧。” 秦林够促狭,又朝刚刚缓过劲儿的张鲸作了一揖:“张公公是天子近臣,见多识广,不妨由您主持大局?” 张鲸被锯人头吓得魂都快掉了,这会儿刚好了一点儿,听到这里脸色就又难看了。 他是过来指摘秦林,想借这件大事给秦林找点不痛快,不说他公报私仇,也按个保护不力、引发边患、破环俺答封贡大局的罪名。 可现在秦林完美的解释了尸体现象,又让他杀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保护不力的罪名似乎已经安不上去了。 再听得秦林要把这烫手的山芋扔到自己手里,张公公急得把手乱摇:“还是秦将军做主,咱家身居内廷,见识浅薄,还是您会审阴断阳……” 说着,张公公和刘都督就齐齐把头一低,把手一伸:“秦将军,您请、您请!” “哈~哈~哈~哈~”,秦林仰天大笑,羞得刘守有和张鲸这两位面红耳赤,这才正色道:“那么,本官就当仁不让了。” 天底下,能逼得司礼监秉笔太监张鲸和掌锦衣卫事刘守有如此狼狈不堪的,除了秦林之外恐怕也没几个人了,屈指可数。 张公鱼把手笼在袖子里,悄悄朝秦林一竖大拇指:秦老弟威武,秦老弟荡漾! 秦林亲自爬上永安万寿塔的第十二层,用指纹刷沾上银粉,在窗台上取到了两个人的新鲜指纹,另有陈旧指纹若干就不去管它了。 经过对比,这两种新鲜指纹,其一是属于死者塞严,其二则属于拔合赤。 窗外,本应挂铃铛的地方空了七个,塞严这么大块头跌下去,一定会砸落铃铛吧,并且落下去的铜铃都已经在地面上找到了。 看起来,这里并没有特别的线索。 奇怪了,塞严为什么要跨坐在窗台上,是自愿的,还是被逼的? 秦林挠了挠头皮,觉得有点伤脑筋,如果是自愿,他这么大个人了还玩这种危险游戏?如果是被逼的,这么多***贵族都在上下两层楼,他不会呼救?记得丫摔下去的时候,凄厉的吼声老远都能听到呢。 对了,他到底吼的什么? 秦林脑中灵光一闪,找到***贵族分别盘问,结果很令他失望,原来塞严喊的只是救命而已。 看来这件事还得寻找更多的线索,秦林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下了塔对黄台吉道:“诸位和本官走一趟如何?尸体就留在这里,有刘都督、徐掌刑看管……” 果然黄台吉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谁知道你要做什么手脚?什么刘都督、徐掌刑,都是你们一伙的,咱们可不上这个当,要走你自己走,我们要守在这里。” 张鲸、刘守有和徐爵躺着中枪,那叫个欲哭无泪啊,心说我们真不和秦林是一伙的,大王子您就相信我们一次吧…… 当然不可能,黄台吉怎么知道谁和谁一伙?刚才那些表现,完全可以是和秦林演双簧嘛。 秦林倒是肚子都快笑痛,正是要这招调虎离山之计呢,吩咐锦衣官校们将黄台吉为首的***贵族通通监视起来,把塞严的尸首也留在这里,自己则带人暂时离开。 “快,趁那群白痴傻守在这里,咱们先去隆福寺和会同馆,看看有什么线索,”秦林吩咐众位弟兄。 永安万寿塔离京师城垣不过八里路而已,快马加鞭很快就跑回城内,一溜烟儿跑到隆福寺,找到了知客僧圆通。 秦林和颜悦色的请他坐下,然后盘问道:“前些天黄台吉一伙人到贵寺来,你有没有留意到那个叫塞严的家伙?身材粗壮、塌鼻子、扁圆脸、黑黄脸色……他和黄台吉还有德楞大喇嘛,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你说的那家伙啊,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手脚不干净,”圆通愤愤的道:“自从这伙***人离开,我们这里就少了个铜香炉,有香客看见是那个叫塞严的家伙偷走了,可怜敝寺也不敢去找他,罢罢罢,算咱们倒霉吧,连上贡的香炉都要偷,阿弥陀佛……” 什么,身为***贵族的塞严,居然偷东西?秦林真是大吃一惊,从头到尾都没朝这里想啊。 略一思忖,秦林就笑起来,咱们不是派人成天盯住黄台吉这伙人吗,校尉们一定有所发现。 很快找来负责监视的校尉,立刻就有发现,为首的笑嘻嘻的告诉秦林:“禀长官,那伙鞑子里头很有几个手脚不干净的,居然到处偷东西,咱们都当个笑话……” 这才叫舍近求远呢,起初秦林还以为塞严牵涉到黄台吉和德楞大喇嘛、威灵法王的阴谋,出于某种原因被灭口,或者被黄台吉自己一伙的人推落,或者被逼自尽。 哪晓得居然是这么回事儿,也是秦林百密一疏,只叫负责监视的校尉们汇报对方的阴谋,都是从政治、战争这些方面去考虑的,校尉们看见塞严偷东西,也只当个笑话,并没有向他汇报。 塞严这么位显赫的那颜千户,怎么会偷东西呢?其实很简单,***草原上技术落后,很多时候连铁锅都无法制造,所以中原的铜制品也是好东西,另外草原地区严酷的生存环境造就了与中原地区不一样的道德观念,像偷、抢之类的并不是那么严格禁止,甚至成吉思汗铁木真的母亲诃额仑就是他老爹从别人手里抢来的呢。 这样的情况下,塞严有偷东西的行为,也就不足为奇了。 于是这位堂堂那颜千户的死因,也就呼之欲出:分明就是为了偷摘永安万寿塔上的铜铃,跨骑在窗台上探出身子,一不小心跌了下去! 真是丢脸的死法! 秦林无奈的摇摇头,率众直奔会同馆,不顾留在那里的几名***武士的阻拦,强行搜查了塞严的房间,在他的床底下找到了一只包裹。 “呵,好沉呢!”陆胖子笑嘻嘻的把包裹拖出来,忽然一下子散开,不少铜器、银器,哐当哐当摔了一地。 575章 自杀,他杀,意外?在线阅读 <!--t; 575章 自杀,他杀,意外? - 576章 掌纹作证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76章 掌纹作证 <!--go--> 秦林回到慈寿寺之前,黄台吉为首的meng古贵族们,一直*不隆冬的陪着秦林留下的锦衣校尉,死守着塞严的尸首。 张鲸和刘守有几次三番上前搭话,想趁机搞点对秦林不利的事情,都被警惕的meng古人瞪了回来,气得他俩连吐血的心都有了。 黄台吉笑得那叫个开心呀,哼哼,别以为演戏就能哄我上当,一个司礼监太监、一个锦衣卫都督,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秦林一伙的?老子土默特部二十万控弦之士迟早斩关下中原,到时候叫你们通通人头落地! 另一边,黄嘉善和张公鱼谈笑风生,两位都是两榜进士出身的文官,大明官场上的天之骄子,多的是共同语言。 黄嘉善又认得赵士桢,两人搭了几句话,张公鱼就请教仙乡何处、 台甫上下。通名道姓之后互相说了几声久仰久仰,接下来张公鱼又问“贵科?” 按照这时候官场上文官初次见面的规矩,赵士桢就该答乙卯科某省举人或者庚辰科几甲进士第几名之类的,接着两人立刻就按登科先后分前辈、后进,或者同年、同榜,互道房师和座师姓名,攀扯同门关系,要么你的座师是我同榜,要么我的房师曾是你同门,总能把关系拉扯起来。 这样建立起来的关系网,不仅广泛而且强大,身处网络节点上的正途文官们无异于天之骄子,享受着这张网带来的种种利益,也有意无意的为它贡献力量。 哪晓得张公鱼贵科两个字刚问出口,赵士桢就脸se变了,极其尴尬的挤出个笑容:“回张都堂的话,下官并非正途出身,乃是因书法入了圣上法眼,赏给鸿胪寺主簿的职分。” 黄嘉善连忙说:“赵主簿虽是非正途出身,但诗词文章是极好的一手书法尤为可观,且钻研兵法、火器,将来必定为国将功立业。” 张公鱼嘴里唔了两声,听说赵士桢不是举人不是进士,立马就把他看得低了,虽然黄嘉善替他说话心头却不怎么相信,随口道:“当今天子重文章足下何须讲汉唐?现在诗词歌赋都是没用的,书法就更不消说了,本都堂看赵主簿为人是极聪明的,若是把摆弄杂学的功夫hua在八股文章上必定能搏个正途出身。” 在张公鱼想来,这番话是为对方好毕竟大明朝文官里头,正途和杂流简直就是天上地下,一样是吟诗作对,要是正途出身的,别人赞你名士风流,要是杂流出身的,别人只笑你附庸风雅,一样是追缴积欠,在正途官儿是勇猛精进,在杂流官儿就成了搜刮无度可赵士桢累东来不知为这杂流出身受了多少气张公鱼这话正好触到他痛处气得面红耳赤,没好气的拱拱手:“谢张都堂栽培,可惜下官才疏学浅,凭几个烂字做官的幸进之徒而已可没您那么大福分,能指望正途出身。” 说罢赵士桢鼓着一肚子气,走到旁边去,不再和张公鱼说话。 “这人怎么搞的?”张公鱼还不明白,白愣着一双眼睛:“黄县令,你看看他,真是莫名其妙………” 黄嘉善哭笑不得,这两位一个糊涂透顶,一个xing情桀骜爱钻牛角尖,完全不对路嘛,夹在中间真是不好做人。 幸好这时候秦林领着锦衣官校们回来了,倒替黄嘉善解了围,连忙招呼道:“张都堂,赵主簿,秦将军已经回来了,看他是否马到成功?” 张鲸、刘守有也不由自主的迎上去,走了两步又齐齐停住脚:咱们俩官职比秦林高,干嘛要迎他? 殊不知开始就不挪步还好些,走了两步又停下,只是惹得别人暗暗笑瓶“兀那明朝官儿,你可查出什么来了?”拔合赤冲着秦林问道,大喉咙震得人耳朵直响。 秦林笑而不语,等黄台吉、张公鱼、黄嘉善这些人都围过来了,才笑眯眯的瞧着落后几步的张鲸、刘守有。 这一幕落在黄台吉眼中,登时暗叫侥幸:果然他们是一伙的,这不,还在使眼se呢! 黄台吉回过头,咬牙切齿的骂道:“你们两个混账,为什么不过来?别在本王子面前捣鬼!” 张鲸和刘守有一个司礼监秉笔,一个锦衣卫都督,谁像这么骂过他俩?偏偏对方是拥兵二十万的meng古土默特部王子,从来蛮横无理,真正是一点道理都讲不通的。 他两位只好憋着一肚子气,疾步走上前来,肚子里暗骂秦林这家伙实在yin损。 黄台吉又挑衅的看着秦林,这下你该说了吧?哼哼,谁能想得到塞严是…量你猜不到!到时候借这件事情, 秦林不再拖延,斩钉截铁的道:“塞严是偷永安万寿塔上的铜铃时,不小心摔死的!” 哗的一下,顿时议论声响成一片。 “塞严是尊贵的meng古贵族,他会偷几个铜铃?”张鲸冷笑起来,盯着秦林yin阳怪气的说:“秦将军,你可别胡乱安插罪名,传出去未免贻笑大方!” 张公鱼、黄嘉善也觉得不大可能,只是偏帮着秦林,就闭上嘴不吭声。 唯独赵士桢眼睛一亮,嘴动了动又闭上,终究没说什么。 刘守有笑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大声问着黄台吉:“王子,秦将军居然说我们大明皇帝尊贵的客人是小偷,这不是天方夜鼻吗?哈哈哈……” 笑、你继续笑!秦林只是饶有兴致的盯着刘守有,活像看猴戏。 这不,刘守有笑得前仰后合,黄台吉却根本没应声,脸上神se变幻不定,和拔合赤交流了一个眼神。 刘都督也不是傻子,心下突的一跳,赶紧收住笑声,疑huo不定的瞧了瞧黄台吉,心说难道又被秦林这小子meng对了,塞严真是在偷东西? 别的meng古贵族,却是神se各异,有的恍然大悟有的脸se微微发红,有的腆着脸干笑,并不以塞严偷东西为耻,甚至没有出言反驳秦林一这才叫哑巴吃汤圆,自己心里有数。 “你、你胡说!”拔合赤红着脸强辩道:“塞严大人是尊贵的那颜千户、哈只部族长的女婿,有牛一千头、羊五千只、马三百匹他怎么会偷东西?” 秦林朝陆远志做了个手势,胖子笑眯眯的提着包袱走上来扯起四角往地下一倾,哗啦啦倒出大堆的铜器银器,什么铜香炉、银烛台,五hua八门。 “这些都是在塞严g脚下找到的”秦林指着桩物,似笑非笑的扫了黄台吉和拔合赤一眼:“如果现在出榜招领应该能找到它们原来的主人。” 黄台吉看了看meng古贵族们,瞧着大家脸上神se颇不以为然,便梗着脖子道!“放屁,这是你冤枉塞严,称说是从他g脚搜出来的,我还说是你偷偷藏进去的呢,反正是你去搜查的,自说自话,谁信?“秦林戏渍的朝黄台吉笑笑:“不信?本官自然有办法让你们心服口服!牛大力,你那牛皮纸袋子是一直和尸首放在一起没有离开过这些meng古人的视线吧?” 当然没有,牛大力从尸体旁边把那装着铜铃铛的牛皮纸袋提起来。 秦林亲自动手,带上雪白的茧绸手套,将铃铛从纸袋里拿出来七枚铃铛一一摆在塔前腾出来的供桌上。 接着他从法医工具包里面取出了指纹刷和银粉,用指纹刷沾上一层薄薄的银粉在铃铛上面来回刷。 众人全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只见刷完第一枚铃铛,表面没有任何东西,秦林将它重新放回桌上。 “别是故弄玄虚吧?”黄台吉和拔合赤对视一眼。 一直和秦林不对付的张鲸,这会儿倒是屏息静气不敢稍有动静,他知道秦林的本事,上次在小木船上取到孙晓仁指纹的一幕还历历在目,现在这时候胡说八道,岂不是自讨没趣,等着待会儿丢脸? 秦林又开始刷第二枚铃铛,结果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黄台吉一伙人就越发松了口气,暗笑秦林装神弄鬼其实没有真本事,就是张公鱼、黄嘉善也替秦林担着心,破不了案子,别的倒也罢了,执掌北镇抚司的秦林至少要承担个保护不周的责任吧。 秦林丝毫不为所动,拿铃铛的手,握指纹刷的手,依旧稳如泰山,动作准确而轻柔,似乎不是在刷铃铛取指纹,而是轻抚情人的肌肤。 到第三枚铃铛,终于出现了!随着沾上银粉的指纹刷来回扫过, 铃铛表面渐渐呈现出银se的手印! 不是几枚指纹,而是整个掌印!粗大的手掌几乎将整只铃铛握住,连掌纹都清晰可辨。 那粗而宽的手掌,那棒槌似的手指,甚至连常年拉弓形成的老茧都非常清晰,不是塞严还能是谁? 这、这是怎么回事?黄台吉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像见鬼一样盯着秦林,这人竟然让塞严mo过的地方显出了手印,这、这太不可思议了! 唔~~meng古贵族们发出了讶异的惊呼,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事情,明明铜铃上什么都没有,怎么刷了几下就显出了掌纹? 古铜se的铃铛上面,银se的手印是那么的清晰、显眼,这就是塞严在生前最后mo过的地方吧。 想到秦林让死者的掌印显出了行迹,诸位十分mi信的meng古贵族,心头都有点毛骨悚然的盛觉。 张公鱼旗帜鲜明的站在秦林这边,冲着黄嘉善大声赞道:“看,我这秦老弟审yin断阳,实在名不虚传!哼哼,那就不是某些浪得虚名之辈,侥幸居于高位,其实百无一用。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信哉斯言。” 好嘛,秦林名不虚传,侥幸居于高位的就只有刘守有刘都督。 形势不利,刘守有虽是位高权重的锦衣都督,也奈不何渐渐在清流中声名鸠起的张公鱼张都堂,于是只好装着没听见,肚子里都快气饱了。 找到一枚留有掌印的铜铃,秦林并不罢休,将剩下的铜铃全部用指纹刷摆弄了一遍,最后七个铜铃里头,倒有三枚留着塞严的掌印。 “来来来,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咱们对比一下嘛!”陆胖子够狠,坏笑着把塞严的尸首拖过来,趁尸僵还没大规模出现,轻轻把尸体的右手提了起来。 不提也知道,一对比就越发明显,因为是整个手掌把铜铃包住的,留下了清晰的全掌印迹,所以根本不需要专业的指纹鉴定知识,单看手掌形状、几条大的掌纹以及老茧的大小位置,就知道铁定是塞严留下来的。 秦林把三枚带着掌印的铜铃整整齐齐摆好,不慌不忙脱下手套,习惯xing的拍了拍手,这才皮笑肉不笑的扫了meng古贵族们一眼,最后目光停在了黄台吉脸上:“如果只有一枚铜铃带着掌印,还可以说可能是塞严坠落时双手乱抓,正好抓到的:但现在有三枚铜铃带着掌印,我们只能认为是他把铜铃摘下来,放在怀里、或者放在窗台上,跌下去的时候一块儿坠落的,当然另外的四枚,就是真被他撞落的了。” 先以颅底骨折和熊猫眼征排除他杀的所谓“决定xing证据”接着以铜铃上的掌印证明了塞严偷摘铜铃的事实,秦林的论断完全不容置疑。 黄台吉脸se通红,拔合赤和众位meng古贵族有不好意思的,也有嘿嘿干笑的,甚至好几个人根本不以为然,没把这当成多大事儿:不就是偷东西吗?俺答封贡之前,咱们meng古人还经常铁骑叩关,到内地来抢劫呢!那阵咱们也没说不好意思啊。 张鲸、刘守有郁闷得不行,都以为这件事牵涉多大的内情呢,能借机叫秦林栽个跟头,哪晓得是这么回事啊,你说这塞严贱不贱,身为那颜千户为了偷铜铃把命丢了,我靠! “秦将军断案如神,咱家佩服,啊,佩服得紧!这就回去禀报陛下…”张鲸讪讪的拱拱手,趁着秦林还没把揶揄的话说出来,一溜烟的跑了。 刘守有也脚底板抹油:“哎呀,秦将军真是、真是了不起,本都督惭愧惭愧,衙门里还有事……” “如果真的惭愧,倒不妨推位让贤呢”秦林一本正经的说道,见刘守有和张昭、庞清这群堂上官齐齐身子巨震,他又哈哈大笑:“下官开玩笑的,哈哈,刘都督不必当真。 当真就完啦!刘守有直抹额角的冷汗。 黄台吉一伙meng古贡士,倒是脸皮厚得很,当面揭出塞严偷东西,他们也不怎么难为情。 秦林晓得这些人的是非观念和中原迥异,就不和他们讲什么道理,只是皮笑肉不笑的盯了黄台吉一眼“王子好心机,借塞严之死来图谋你的大事,恐怕诸位台吉、千户万户,有不少是被你meng在鼓里的吧?” “哪有此事?你不要污蔑我!”黄台吉se厉内荏的反驳。 meng古贵族当中,倒是很有几个人低下头,若有所思。 秦林哈哈大笑,扬鞭策马而去。!。 576章 掌纹作证在线阅读 <!--t; 576章 掌纹作证 - 577章 灯神穆先生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77章 灯神穆先生 <!--go--> 府中,青黛、徐辛夷还等着秦林,朱尧媖就已经送回了宫中。 秦林笑着将这件事说出来,青黛将小舌头一吐“羞、羞,那个塞严真不害臊,好好的贡使是咱座上宾,偏要偷东西。” 徐辛夷刻是不怎么奇怪,点了点头:“我祖宗中山王留下的文章里头,就脱塞外草原上明偷明抢,各部族之间尔虞我诈,风俗与中原大不相同。” 说罢,徐辛夷又歪着脑袋想了想“对了,既然蒙古人在这里,黄台吉还是黄金家族的嫡系子孙,秦林你能不能拿‘乌尔温也力’去问问他,看他知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宝贝。” 青黛是个老实丫头,嘟着嘴摇了摇脑袋:“徐姐姐,不可能的,黄台吉和春哥哥作对,他就算知道宝贝的来历,也一定不肯告诉秦哥哥。”“这个老实疙瘩,难道你秦哥哥不会诈他一下?”徐辛夷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青黛腰眼,惹得小丫头咯咯娇笑。 秦林嘴角一撇,笑容格外奸诈,说别的也许有我不在行的,这诈唬人哪,嘿嘿嘿嘿。 徐辛夷说着就进了内室,取出盛装乌尔温也力的金匣子递给秦林。 三人至始至终都没注意到,牵着大黄狗在外面玩的阿沙,听到乌尔温也力这名字就把耳朵竖了起来,专心听着里面的动静,待看见徐辛夷拿出那只浮雕着大猫的金匣,顿时眼睛变得贼亮贼亮,第二天秦林揣上金匣,就去了会同馆。 上次是直奔蒙古人住处进行搜查,搜了就走,前后不到一刻钟;这次秦林就去见了两位管会同馆的主事老爷。 兵部车驾司主事协理会同馆陈克志是老熟人了,见了秦林格外恭谨,因为懂得做人留一线,他才没丢了乌纱帽。 礼部主客司主事提督会同馆的位置则从韩荐换了另一位姓周的,上次秦林、徐辛夷大闹会同馆,痛打东吁王朝大王子莽应里,韩荐偏帮外藩,所作所为有辱国格,礼部尚书潘昆已经把他革了职换了这位同主事。 周主事晓得自己这官儿是怎么来的,要不是秦林踹翻了韩荐能轮到自己来提督会同馆?因此他的笑容那叫个灿烂呀,鞍前马后的侍候着,把秦林当成自个儿亲大爷。 秦林这家伙一肚子坏水儿,就寻思怎么叫两位主事配合配合诈唬一下黄台吉,骗他说出乌尔温也力的来历和用途。 还没等他想出主意就听得远处砰砰砰的响,声音短促有力,与爆竹大相径庭,有经验的人一听就知道是枪声。 秦林吓了一跳,还以为又要出什么枪击命案,就待领着人冲过去。 不料陈克志和周主事都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两人嘟哝着抱怨:“赵主簿好这些杂学,怪不得科举名落孙山,只能拿书走杂流路子。”“可不是嘛,缠着那鲁密国使臣一会儿就砰砰的放枪真是惹得人心烦!” 秦林上辈子就是成天玫枪的,听到枪字就来了兴起,倒把乌尔温也力的事情丢在后面,让两位主事带他去看怎么回事。 路上问起周主事就说了原委。 那鲁密国出好枪,派来的使臣以及卫队穆有不少鸿胪寺主簿赵士桢是朝廷派来接待,并且教导这些贡使朝礼仪的,哪晓得他放着正事荒废不管,礼仪只是粗粗的糊弄几遍,大略过得去就算了,却成天缠着鲁密国使臣研究枪,鲁密国?秦林纳罕,他知道安南是越南,天方是阿拉伯,撤马尔罕在中亚,吐鲁番在新龘疆,却不知道有鲁密这个国家,就仔细的询问周主事。 这位周主事在礼部任职,又派来管会同馆,对天下四方的藩属国家刻是很清楚,讲说起来如数家珍。 听了一会儿该国的地理位置和风土人情,秦林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鲁密国是罗姆苏丹国的转音,这时候罗姆苏丹国已经被奥斯曼土耳其所灭,但明朝仍以鲁密国称吁土耳其。 弄明白这点,秦林越发吃惊了,以他不多的历史知识也知道这时候奥斯曼土耳其如日中天,夺了东罗马帝国的君士坦丁堡改作伊斯坦布尔,水陆大军压得欧洲天主教国家喘不过气来,它的统治中心远在小亚细亚,靠近欧洲,和大明并不接壤,怎么会廿心以较低的藩属身份前来大明朝觐?“哈,还不是咱们永乐爷积威犹在,叫四夷不敢正眼觑我大明!”兵部主事陈克志眉飞色舞。 当年中亚的突厥化蒙古人帖木儿自诩为成吉思汗事业的继承人,建立了庞大的帝国,向西击败了全盛的土耳其,生俘巴寒耶特苏丹,迫使土耳其向他称臣纳贡。 这时候中原的元朝已经被明朝击败,帖木儿帝国的疆域是元朝四大汗国,他又是蒙古人,明朝就按元朝向四大汗国征收贡赋的旧例,要求西亚的帖木儿帝国进贡。 帖木儿一开始并没有理会,最终还是遣使进贡,并在官方信件中自称是“臣”奉明朝为宗主。 但帖木儿想的绝对不是奉中土为宗主,相反,通过使节他在不断了解明朝的情况和国力,在充分准备之后帖木儿撕下脸皮,扣押了中国使节,统帅大军向明朝发动进攻。 这时候明朝是永乐皇帝朱棣在位,也相应的做好了军枵事部署,准备和来势汹汹的帖木儿决战一明朝的兵将们可不怕他,朱林时代大明的陆军没事儿就去蒙古草原转两圈,水师呢,郑和郑公公七下西洋,在印度尼西亚设立旧港宣慰司,海军都跑到非洲去宣扬国威啦! 哪晓得帖木儿还没踏上中国的土地,就突然生病,一命呜吁,几个儿子开始争权夺利,这场观模旷古绝今的世纪大战就没能打起来,以虎头蛇尾告终。 不久之后,帖木儿的一个儿子继承了老爹的大部分实力,又派了使臣以藩属身份到大明来朝贡,朱棣就举行了大规模军枵事演习请他参观,只见兵马雄壮,枪炮如林,那使臣不禁叹息拜服:“幸亏我国帖木儿大帝病死在了进军大明的途中,否则他一生常胜不败的威名,恐怕就睢以保全呢。” 此事传扬开来,凡是被帖木儿帝国击败的国家,无不对大明敬畏有加。 帖木儿帝国是大明藩属,奥斯曼土耳其又曾是帖木儿的藩属,所以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强盛的土耳其苏丹仍栓常派使臣前来朝觐,表达他对东方天朝的敬意。 这些掌故从兵部主事陈克志口中说出,自是意气风发。 秦林听得心潮澎湃,遥想当年中华国威远布于非洲、小亚细亚,真是辉煌无比!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秦林也恨不得随郑和远航西洋,也恨不得随大军逐鹿塞外…… 再次响起的枪枵声,捉醒秦林已经到了地方。 果然是昨天见过的鸿胪寺主簿赵士桢,他手里拿着一只很长的火绳枪,枪口还冒着袅袅青烟,看到秦林,他有些吃惊。 赵士桢身旁站着好几名土耳其打扮的人,为首的老者翼黑脸上一昏雪白的大胡子,绿眼珠、鹰钩鼻,头上缠着白布包头,身穿蓝色大团花缎袍子,腰间挂一柄镶满宝石的弯刀,脚踩尖头往上翘的皮靴,看上去就像个住在阿拉丁神灯里的精灵。 “灯神,灯神,你的油灯在哪里?能不能满足我的三个愿望?”秦林笑着自言自语。 鲁密国使臣将手放在胸口,弯腰致意:“日安!尊贵的天朝大臣,原来您对阿拉丁神灯的故事如此熟悉,这在我国是妇孺皆知的,但在东方的天枵朝,懂得的人恐怕不多呢。” 秦林一个趔趄,原来这鲁密国使臣的汉话税得这么好,刚才开玩笑的话被他听去了。 “是啊,我听说过那个故事。”秦林摸了摸鼻子“呃,老兄这身打扮,还真像灯神。” 鲁密国使臣笑道:“穆拉德优素福,竭诚为您放劳,不知我有没有福份知道天朝大臣的名字?”秦林今天身穿蝼袍玉带,所以熟悉中国的穆拉德一看就知道是位朝中新贵,起初看他年纪轻轻,还以为是位公公,结果看到他有喉结,才晓得对方身份必定非常尊贵。 周主事加意讨好,替秦林说道:“ 这位秦将军官讳上秦下林,乃是本朝锦衣卫都指挥使、骠骑将军、上护军、北镇抚司掌印、奉旨提点诏狱,当朝圣眷优隆,并没有第二个人可比” “原来是天朝大皇帝的宠臣,幸会幸会!”穆拉德再次把手放在胸前,低低的鞠了个躬。 周主事、陈克志两位直皱眉头,到底这穆拉德对中国了解还不够,在鲁密国想必宠臣是很好的称谓,但在中国,说某人是宠臣,就与佞幸相距不远了心“ 穆先生,你怎么说的?”周主事大声道:“ 秦将军屡立大,公忠体国,所以朝廷依为泰山之垂,积升到如今的官职,并不是邀宠升官的幸进之徒。” 穆先生?秦林又是一个趔趄,周主事真是有才啊,下回该童虎或者沙加上场了吧? 577章 灯神穆先生在线阅读 <!--t; 577章 灯神穆先生 - 578章 鲁密铳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78章 鲁密铳 <!--go--> 穆拉丁从善如流,立刻改过口wen,笑眯眯的重新向秦林致敬,“原来秦将军立下这么多功劳,积功做到大官,本使者真是失敬得很!也只有伟大的天朝才会有您这样年轻而聪明睿智的官员。” “过奖,过奖”秦林和穆拉德寒暄几句,眼睛则望着赵士桢手里拿着的那杆火绳枪。 这支枪的外观构造,与大明以前用的鸟枪,以及秦林后来制造的掣电枪、迅雷枪大不相同,最突出的特点就是枪管格外细长,差不多有四尺五六寸,加上后面的握把部分,全枪长在六尺多,也就是两米多长,赵士桢拿在手里,枪支长远远超过了他的身高。 赵士桢见秦林望着自己,顿时脸上一红,讪讪的道:“下官科场失意,偏生喜好摆弄这些奇技yin巧,想是枪声惊扰了秦长官?实在惭愧得很。” 正如张公鱼所说,八股科举是正途出身,其他都是杂学,赵士桢以书法杂流入官场,这几乎成了他的心病。 秦林鼻子里哧的一声,接着哈哈大笑。 赵士桢脸se立马黯淡下去转而生出ji愤之意,脸上青气一闪,腮帮子鼓鼓的,待要和秦林争辩。 不料秦林收住笑声,却正se道:“什么奇技yin巧?这是保家卫国、 开疆拓土的正道!满朝会写〖道〗德文章的大人先生们成千上万,像赵主簿这样的人却少得可怜,所以本官倒觉得格外可贵呢。” 礼部周主事和兵部陈主事两位都是两榜进士出身的,听了这话颇不以为然,〖道〗德文章才是以仁德教化四方的根基,这些奇技yin巧算得了什么? 可秦林官居二品,执掌锦衣卫北镇抚司,乃是当朝一等一的红人,两位主事就算有什么不同意见,也只好憋在心里面,乖乖做个闷声葫芦。 赵士桢就不同啦,他以书法杂流入仕,做个八品的鸿胪寺主簿,到处吃正途出身的官员白眼、受一肚子闲气没处,何尝有人对他说个“好”字? 秦林一番话下来,赵士桢只觉心头热流涌动,饶是他xing情偏ji、桀骜不逊,也顿生将秦林引为知己之感,只是地位的巨大差距和累年来遭受的白眼,让他不敢太过相信今天的际遇。 “这位秦长官究竟是真心话,还是随口敷衍我呢?”赵士桢心头暗暗纳罕,忽然转而叹道:“赵士桢啊赵士桢,你多大官儿?秦将军官居二品、圣眷优隆,何必来敷衍你!” 秦林见赵士桢神se变幻不定,就晓得对方心头必定bo澜起伏。 不管赵士桢xing情多么偏ji、桀骜,他毕竟只是个区区八品小官,而且杂流出身,将来并没有多大前途,作为正二品大员的秦林主动示好,他还能不ji动一把。 果然,赵士桢深深一揖:“秦将军谬赞,卑职愧不敢当。卑职虽在鸿胪寺任职,却喜好摆弄枪炮,若秦将军有所差遣,卑职定当竭诚效命。” 秦林微微一笑,赵士桢不在官场便罢了,既然在官场,略施小计还怕他不替本官效劳? 不过这人到底有什么本事,这鲁密国来的枪有什么好处,还得试一试。 秦林指了指赵士桢手里的鲁密统“这外藩来的枪,与本朝所用的鸟枪有何区别?有劳赵主簿放几枪看看。” 赵士桢毫不犹豫,抄起火药、弹子装入枪管,用搠杖从枪口伸进去,将弹药压实,火绳本是点燃的,将机括一扳到位,这就瞄准射击。 大约三十多丈外的围墙上挂了个装满石灰的口袋当靶子,赵士桢觑得真切,将扳机一扣,龙头夹着火绳落下,砰的一声枪响,几乎同时远处那石灰靶子就腾起一片白雾。 秦林见状颇为吃惊,他的掣电枪是短枪,只能在十丈内有这么高的精,迅雷枪是长枪,也只能在三十丈距离内做精射击,射程最远倒是能达到五六十丈,但那就是排成队列做弹幕射击,能不能打中就看概率了。 像这个枪,三十多丈外还能保持很高的精,至少在精这一点就超过了原来的掣电枪和迅雷枪。 也难怪,它的枪管异乎寻常的长,所以精才高嘛。 这时候枪托、扳机、龙头、药池这些部件,制造起来相对容易,但制造精良的枪管非常困难,秦林的掣电枪之所以造价和制造工时大幅下降,就是考虑到短枪的使用环境,将枪管长减低到了鸟枪的三分之一,于是工时立刻成倍下降到鸟枪的十分之一。 以此推算,这鲁密统的枪管差不多是掣电枪的六倍、迅雷枪的两倍,它的造价和工时岂不是高得离谱? 秦林将这番疑huo提了出来。 赵士桢大为佩服,睁大了眼睛:“原来掣电枪、迅雷枪是秦将军做出来的,下官真正没有想到!用钢片击打燧石火,不必去点火绳,这巧妙之处非常惊人呢!至于枪管制造嘛,下官也不清楚,穆先生有些语焉不详。” 穆拉德咧着嘴呵呵的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敝国这种枪,别的并无出奇,就是打火也赶不上贵国掣电枪、迅雷枪的机巧灵便,唯独枪管特别长,乃是用专门的机器制造出来,敝国苏丹令上下严守秘密,决不允许外传。” 赵士桢闻言就神se一暗,看着手中鲁密锐,却制造不出来,实在郁闷得很,就算找人家买几支,也没法大规模装备呀! 秦林倒是咧嘴一乐,要是真的不敢外传,穆拉德何必说这么多废话,又如此热情的介绍鲁密镜?这位老兄怕也是和我秦某人一个路子的。 “来来来,穆先生咱们借一步说话”秦林扯着穆拉德就走到一边。 只见秦林扯着穆拉德说话,灯神先生时而嘀嘀咕咕,时而摇头做愤然之状,时而拍着xiong口以安拉之名起誓,到了最后却眉hua眼笑,和秦林笑嘻嘻的拉起手来。!。 578章 鲁密铳在线阅读 <!--t; 578章 鲁密铳 - 579章 博采众长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79章 博采众长 <!--go--> 穆拉德不愧为土耳其jian商,敲竹杠的本事竟和秦林在伯仲之间,这才是王牌对王牌,两人枪舌箭、你来我往,几番拉倨战,最后秦林足足沉吟了一炷香的时间,最后将牙关狠狠一咬:“黄金两千五百两换全套技术,成就成,不成拉倒,老子半个铜子也不往上加了!” “安拉在上!”穆拉德狡狯的绿眼睛里,终于闪耀出欣喜的光芒,将手放在心口,深深的鞠了一躬:“慷慨的天朝大臣,您会得到您希望中的一切,穆拉德将竭诚为您效劳。,… 就知道你见钱眼开!秦林脸上笑嘻嘻的敷衍着对方,心头把这穆先生狠狠鄙视一番。 通过和徐文长的交流,秦林早知道这时候朝贡活动里面,经济成分是很重的明朝可能比较看重万国来朝的政治意义,但各藩属国家则更加重视经济因素。 像朝鲜这种疆土接壤、深受明朝影响的国家,朝贡使者的官方背景还比较浓厚,而天方、爪哇、鲁密国这些,经常就是由外贸商人充任贡使,朝贡、做买卖两不耽误,政治经济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由于到大明来朝甑,从回赐中能够获取不菲的经济利益,有些小国国王甚至出售贡使资格,由出价最高的商人携带国书前往〖中〗国朝觑。 来的时候听了周、陈两位主事的介绍,秦林心头差不多就有了数,大明威风虽大,帖木儿帝国和奥斯曼土耳其的事情毕竟在永乐年间,当时奥斯曼必定心悦诚服、诚惶诚恐来朝觑,但现在过去了一百多年,土耳其又不和〖中〗国接壤,朝觑的经济因素就比政治意义浓厚得多。 再看看穆拉德一副jian商嘴脸,〖中〗国话又说得这么好自然不会是头一次派到〖中〗国来的土耳其官方人士,更像是个常年出海做生意的商客,说不定这家伙的贡使资格都是找苏丹买的呢。 秦林压低了声音,突然附在穆拉德耳边问道:“老兄,实话实说,你的贡使资格hua了多少钱?” “没、没hua钱我是苏丹的宫廷大臣,特遣来〖中〗国朝觑的”穆拉德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正如秦林的猜测,他是常年往来印度洋、〖中〗国沿海的土耳其商人,hua了八百枚第纳尔金币贿略奥斯曼苏丹的阉人弄臣,从而获得了朝甑〖中〗国皇帝的贡使资格。 秦林敏锐的捕捉到穆拉德眼中的那丝慌乱心头越发笃定,拍了拍他的肩膀皮笑肉不笑的道:“穆先生啊,你放心,本官在福建月港的水师和杭州市舶司各有几位好朋友,要是这次咱们合作愉快,哈哈,………”穆拉德越发吃惊,合作愉快自然不必说,如果合作过程中耍滑头搞得不愉快,将来杭州、月港两处通商口岸,恐怕要永远对自己关上大门了吧? 秦林本来还要防着穆拉德在技术转让中留一手,既然他要继续在〖中〗国做生意就不怕他蹦到天上去见穆拉德神se尴尬,秦林又宽慰他:“咱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在商言商,只要你制造鲁密锐的技术好,本官一两金子也不会短了你的而且将来还给你方便。” “那是、那是”穆拉德如释重负神情又活泛些了,拍着xiong脯发誓:“天朝大臣放心,以安拉之名起誓,鲁密锐是世界上最好的枪,无论东方还是西方。” 先前秦林和穆拉德谈交易,是走到一边嘀嘀咕咕,别人也不晓得他们说什么,最后穆先生这句话声音就矢了些,被赵士桢听到耳中。 赵士桢科场失利,以杂流入仕途,这些年来受尽了白眼,唯独秦林对他另眼相看,而且在慈寿寺断案过程中,也知道秦将军是位精明强干的新贵,并非邀宠率进的佞臣。 虽不知秦林和穆拉德详谈的内容,大概猜到是要买鲁密锐的制造技术,这会儿听穆拉德牛皮哄哄,就唯恐秦林被敲了高价,赶紧走上两步,插口道:“穆先生,你这话就未免过头了点,须知咱们大明的……………”话还没说完,秦林却非常武断的摇了摇手,根本不给赵士桢说下去的机会:“赵主簿太过吹毛求疵了,本官已经验看,鲁密统实乃当今一等一的神兵利器,我大明的兵器委实不及他。 赵士桢好心没好报,憋了一肚子的气,本来以他脾气是当场要和秦林顶起来的,为着先前的好感,终于没有说什么,但脸上的神se已是极其不以为然。 穆拉德只是个商人,哪里会想得太深远?听赵士桢说鲁密统也不算尽善尽美,他就担心着前面谈好的二千五百两黄金,以及秦林许诺将来让两处通商海港的朋友照应他的事情。 等秦林自己反驳了赵士桢,穆拉德笑得眼睛鼻子都看不见了,朝着秦林一竖大拇指:“还是秦将军识货,赵主簿,您的眼光实在不如秦将军。”好嘛,前面穆拉德还一个劲儿和赵士桢展示枪械呢,结果这会儿立马转了。风,真是活脱脱的jian商嘴脸。 秦林又敷衍穆拉德几句,谈好过几天派人来谈技术转让的细节问题,这才笑眯眯的和土耳其jian商告辞。 周、陈两位主事始终在旁边瞧着,尽管不怎么待见赵士桢,也忍不住道:“秦将军,自古以来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买家只有说货不好,好压价的,您刚才要不,咱俩再帮您找穆先生搓磨搓磨?”秦林嘿嘿一乐,谢过两位主事好意,又看了看旁边鼓嘟着嘴巴闷闷不乐的赵士桢:“鲁密铳胜在枪管特长而精度高,造价却相对便宜,是因为它采用了双层枪管叠套技术,以及一种特殊的木制ang。但它是用火绳发火,远不如本官的掣电枪、迅雷枪以钢片击打燧石发火来得方便,口径太细、装药太少,威力上也存在问题” 着啊,原来秦将军都知道啊,那为什么?赵士桢眨巴眨巴眼睛,一头雾水。 秦林笑得特别损:“我干嘛要把这些告诉穆拉德?要是鲁密国按照咱们的技术改进了他们的枪支,对咱们大明,对本官来说,又有什么好处?”我倒!赵士桢恍然大悟,心说秦将军真是太jian诈,哦不,是“深谋远虑”了,鲁密国的先进技术,咱们给他弄过来,咱们大明的先进技术,嘿嘿,不告诉你! 周、陈两位主事也跌着脚直乐,饶是穆拉德jian似鬼,也喝了秦将军的洗脚水,真正叫人哭笑不得。 秦林一开始,就没打算原原本本的复制鲁密锐。 诚然鲁密锐是很先进的武器,秦林曾经玩过一款叫《帝国时代》 的游戏,土耳其的苏丹亲兵是相当厉害的兵种,想必他们手中持着的就是鲁密键吧。 但是,这种来自小亚细亚的武器,真的所向无敌吗? 十六世纪下半叶,欧洲的大航海时代展开不久,工业〖革〗命还没开始,奥斯曼土耳其攻克君士坦丁堡,从东罗马帝国吸收了古希腊古罗马文明的余烬,东方的大明传承着数千年文明,与西方并驾齐驱。 这个时代的各个文明中心,还没有真正分出胜负,各自按照自己特点发展,技术上不存在绝对的先进与落后,就拿航海技术来说,欧洲整体上处于相对领先的阶段,但在桐油防腐、水密隔舱、平衡舵等领域,就落后于〖中〗国。 鲁密铳也是这样,它超级细长的枪管提供了极高的准确度,但子弹重量和装药量偏低,威力就显得稍有不足,击发方式也采用落后的火绳,………, “其实本官想要的,只是鲁密锐的双层套叠枪管技术和那种特殊的木制ang”秦林直言不讳的把打算告诉赵士桢,又指了指穆拉德留下来的一支鲁密铳:“你看它的枪托,也很不完善。” 鲁密铳的枪托很小,不像后世的枪支抵肩射击,而是夹在胳肢窝下面的。 赵士桢立刻说:“下官想了个办法,就是给枪托后面装上刀刃,这样等敌人冲近了来不及装弹射击,就可以倒转枪身,用枪托上的刀去砍他们。” 呃,秦林哑然失笑,没想到赵士桢居然会有这种设计,连忙道:“赵主簿看看本官这个办法是不是更好些?枪管底下加个座子”说白了,就是后世的步枪刺刀,在枪身底下加刺刀座,平时可以不装刺刀,等可能肉搏的时候再把刺刀安进座子里。 明朝之前也有刺刀,不过是将刺刀尾部直接插进枪口的,这样凡是安装了刺刀就不能再打枪了。 秦林提出的这种模式,兼顾了射击和肉搏,并且能够灵活转换,所以在后世几百年的战争中一直被广泛采用。 周、陈两位主事倒也罢了,赵士桢是识货的,立马把秦林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样搞的话,将来枪支岂不是可以取代长矛了?兼具肉搏能力的火枪兵,在战场上将会是一场〖革〗命…… “跟着我干算了,反正老赵你不是正途出身,何苦在文官里面混?”秦林拍了拍赵士桢的肩膀:“技术转让的事情,就靠你帮我搞定穆拉德。”赵士桢连半点犹豫都没有,斩钉截铁的点了点头,!。 579章 博采众长在线阅读 <!--t; 579章 博采众长 - 580章 混沌之球 锦医卫 作者:猫跳 580章 混沌之球 <!--go--> 明朝文贵武贱,那也是相对来说的,比如锦衣卫权力很大,刘守有从世受国恩的文臣子弟,转为武职锦衣都督,那叫个威风凛凛呀。 赵士桢八品鸿胪寺主簿,又不是进士出身,升迁遥遥无期,秦林既在各方面叫他心悦诚服,又许他个副千户的前程,这下做梦都要笑醒。 赵士桢还要和秦林谈火枪的事情,周、陈两位主事一直在旁边陪着笑脸,心头已非常不耐了——我俩是陪着秦将军过来的,谁要听你这个杂流小官废话连篇? 秦林笑着摆摆手:“赵先生,咱们来日方长,有话大可以慢慢说,不急于一时。” “哎呀,耽误长官公务了”赵士桢一拍脑门,这下子有了奔头,浑身都是干劲儿,便不像起初在鸿胪寺被神憎鬼厌时那么桀骜偏ji,笑眯眯的和秦林道别,又向两位主事道了失陪,这才自行离开。 秦林搞定了穆拉德,得了鲁密锐的套叠枪管制造方法,又新收了赵士桢这么个醉心枪械的手下,想必将来他和南京的毕懋康合作,一定能让火器制造水平更上一层楼吧。 心情格外的好,想事情也快当,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秦林掏出装乌尔温也力的金盒子,递给周主事:“您二位拿着这玩意儿去找黄台吉,就说这是穆拉德si下送的礼物,打开给他看里头的东西,要一万两银子卖给他,要是他买,装作无意问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要是他不买,你们就一路往下跌价,看他怎么说。” 周主事和陈克志互相看看,大概猜到几分,听说在隆福寺和慈寿寺,秦将军先后两次跟黄台吉这伙meng古人闹了冲突明显是卯上了,这不,铁定借这金盒子又来找茬。 两位稍一迟疑,虽然meng古鼻士又凶悍又蛮横,到底还是执掌北镇抚司的秦将军更厉害,心头掂量掂量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黄台吉最近比较烦。 出了慈寿寺塞严坠亡的事情在明朝官员面前丢脸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不少meng古贵族已被秦林饱含深意的话弄得疑神疑鬼,甚至于或多或少的看破了黄台吉的居心。 幸好,自打俺答汗病重,主战派就渐渐占据了上风这些meng古贵族里头,大部分是本来就想和明朝开战率军到中原劫掠的,就算看出黄台吉的用意,也不会太过动摇他们的好战之心。 “主人放心”拔合赤捏着拳头重重的往下一捶:“只要措嘉达瓦尔品第抵达京师,请他老人家以佛法护持,各部贵族就会重新变得坚定。” 黄台吉深以为然,meng古贵族都很mi信,措嘉达瓦尔品第是莲hua生再世、八思巴复生,不仅让乌斯藏数十位大德高僧顶礼膜拜,连父亲俺答汗都被他折服有他发一句话比别人说十句、百句都管用。 正在这主子和奴才两个商议yin谋的时候,门外响起两声咳嗽,周主事的声音传进来:“黄台吉王子在吗?下官有事求见。” 会同馆招待各国各地藩属使者,和这些贡使是天天打交道的黄台吉也不疑有他,吩咐拔合赤把门打开。 周主事手掌托着只金灿灿的盒子陈主事也陪在旁边,两位一起走进来。 “这是外国贡使送给咱俩的东西,听说是故元宫中之物,不知王子您认不认得?”周主事问道。 “如果王子用得着,我俩就忍痛割爱”陈克志笑着搓搓手。 周主事掀开金盒的盖子,里头是个乌溜溜的圆球。 孰料黄台吉脸上没有任何惊喜的表情,反而一脸的mihuo不解:“故元宫中之物?本王子不认识啊!奇怪,装这东西的金盒,不像咱们大草原上的风格嘛,两位主事莫不是被人哄了?” meng古装饰喜欢用牛、羊、马、飞鹰之类的图案,这个盒子上却是猫,在meng古工艺品里头极少见到。 拔合赤也好奇的mo了mo黑se圆球,觉得并无什么特别,自言自语道:“看起来倒像是件法器,说不定措嘉达瓦尔品第用得着。” 黄台吉眼睛一亮,越看越觉得这玩意儿像件什么法器,如果买下来送给威灵法王,想必能得他老人家的欢心。 “这个东西,两位要多少钱?”黄台吉问道。 周主事和陈主事互相看看,尽管觉得太匪夷所思,为着秦林的吩咐,硬着头皮道:“纹银一万两。” 正拿着金盒端详的拔合赤手一抖,差点没捧住,手忙脚乱的将金盒放在桌子上,后背已是冷汗津津。 黄台吉更是怒道:“两位主事敢是来消遣本王子的?这东西连盒子在内,就算全是赤金也不到二百两,换两千银子已是顶天,你们开口就是一万,本王子不敢领教,请回!” 周主事没奈何,试探道:“八千银子,如何?” 黄台吉脑袋直甩。 “六千?”陈主事又问道。 黄台吉气得脸se通红,直接指了指门口。 周主事拿起金盒就往门口走,玩了手yu擒故纵。 可惜这次毫无效果,黄台吉嘴里冷笑连连,根本不甩他。 周主事无可奈何,只好停下脚步,把盒子往黄台吉怀里一塞:“罢罢罢,就两千纹银,卖给你吧!” 黄台吉却又迟疑起来,径仔细细将盒子检视一遍,最后终于拿银票把这怪东西买了下来。 “为什么我总有种上了当的感觉?”两位主事走后,黄台吉看着盒子里装的黑se石球,暗自纳罕。 周、陈两位主事走出去,秦林就笑盈盈的等在不远处,周主事正要解说刚才的事情,他就摆摆手:“不必,我已经知道了。” 合着刚才这家伙在外面偷窥呢。 周主事将两千银票递过去:“幸不辱命,将军的宝货,足足换了两千银子。” 秦林微微一笑,接过那叠银票,然后抽了两张一百两的,分别递给两位主事:“替两位代酒。” “这怎么使得?”两位主事大人心头直痒痒却一起把手往前推,假客气。 开玩笑,北镇抚司掌印官的银子,就这么拿着,不怕烫手吗? 秦林开个玩笑:“劳烦两位主事替我做了回牙人,这个面子真不小,要再不收代酒钱,恐怕坏了京师牙行的规矩。 见秦林执意要给周主事和陈克志也就接在手上,心中暗道侥幸之余,仍不免有几分忐忑一要知道北镇抚司掌印官的银子,叫你拿你也不敢不拿呀! “叫乌斯藏的人认认,也好他们和印度那边隔得近,说不定是那边的东西呢?”秦林这么想着。 有北镇抚司精锐盯着,还怕乌尔温也力长翅膀飞走?不管是黄台吉,还是那什么措嘉达瓦尔品第,都只能过过手罢了,最终还得姓秦呀,桀桀桀桀…… 秦林去会同馆的同时,阿沙也看到天空中飞起了莲台形状的风筝。 啊,是师傅召见吗? 阿沙的小嘴一下子瘪了起来,饶是她机灵古怪这时候也觉得心头发慌。 毫无疑问师傅是想杀死秦大叔的,阿沙知道她那一掌的分量,但最后师傅留了手,必然是为了自己的缘故。 秦大叔是圣教的强仇大敌在薪州、在江南、在京师,屡次破坏圣教推翻伪朝的大业整个白莲教上下,从教主师傅直到普通教众,全都想杀了他…… “唉,秦大叔你咋就这么招人恨呢?”阿沙郁闷的吧嗒吧嗒嘴巴,情知这一次恐怕讨不了好。 但是,必须去呀,要是不去的话,怎么对得起师傅?阿沙心目中的白莲教主,既像姐姐,又像母亲,她是宁愿死也不会背叛师傅的。 可另一方面,如果去的话,又怎么解释替秦大叔挡那一掌? “就说我吃错药了,脑子发昏?”阿沙郁闷的摇了摇头,觉得这个理由不够充分。 “或者,就算是还秦大叔请吃mi伐的恩情,然后两不亏欠?”阿沙苦着脸,觉得这个理由更牵强了。 “也许带点师傅喜欢吃的酸酸的乌梅,她会饶了我这次吧?”阿沙走进去,准备找那种黑黑的圆圆的东西。 咦,好像有件很重要的事情,黑黑的、圆圆的忽然想到刚才秦林拿出来的“乌尔温也力”阿沙眼睛一亮:有子! 这个机灵鬼偷偷momo的溜出去,东走走西穿穿,看似漫无目的乱走,最终走到了上次和应劫右使艾苦禅会面的地方。 白莲教主静静的坐在椅子上,一袭洁白的长裙纤尘不染,如瀑的青丝垂在脑后,只见她剪水双眸深不可测,柳叶眉锋芒毕lu,鹅蛋脸肌肤如同凝脂般白皙莹润,隐隐神光湛然,越发显得圣洁无暇。 自唐赛儿以来,历代白莲教主纵横天下、所向无敌,本代教主更是出尘绝世,将九品白莲朝日神功练到了第八品莲台,仅次于当年的唐赛儿,威名震动四海,却极少有人知道银面具背后隐藏着的,竟是这样一位青丝红颜。 她一双手骨髅匀称,手指修长美丽,静静的放在大tui上,然而谁又知道就是这双手,施展九霄神雷掌法时有神鬼莫测之威? 应劫右使艾苦禅、青阳堂主紫寒烟、白阳堂主萧云天、红阳堂主练辟尘,四位高手shi立左右,众位长老、舵主、香主又在更次一等的位置,全都神se肃穆。 阿沙却对这种刻意营造的气氛熟视无睹,拿着两串糖葫芦蹦蹦跳跳的走进来,还不等白莲教主开口,先嘻嘻笑道:“教主师傅,好久没看到您了,阿沙好想您呢!喏,这是酸酸的糖葫芦,记得你喜欢吃酸的东西,阿沙特意给你买的。” 白莲教主一怔,继而心头苦笑。 她聪明睿智、武功高强,所以才能做统帅白莲教这天下第一魔教的神功盛德光明至大圣教主,平时行事不可谓不杀伐果断,不心狠手辣,当日在石佛口连毙五名大内高手,尚且谈笑自若,便可见一斑。 但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阿沙是她收养的孤儿,两人明虽师徒,情若母女、姐妹,当阿沙笑嘻嘻的举起糖葫芦的时候,便触动了她内心的柔软处。 堂堂白莲教主,本来准备良久的斥责就顿在了嘴边,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教主真是太溺爱阿沙了呀!”白莲教众位高手尽皆皱眉,觉得教主平时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何等雷厉风行,偏偏在阿沙这里变得婆婆妈妈,真是叫人无可奈何。 应劫右使艾苦禅见状就眉头大皱,踏前一步,朝着白莲教主行礼:“神功盛德光明至大圣教主在上,白莲圣女白灵沙敌友不分,竟替本教的强仇大敌挡下教主必杀之一击,实在罪无可赦,请教主革去白灵沙圣女职分,再以教规处置。” 艾苦禅为人古板,行事则以公正严厉著称,教中诸人全都知道,这会儿便有大部分人支持他,虽然没当着教主说出来,脸上的神se已说明一切。 白莲教主只觉心头烦闷,当初掌下留情就是顾念情分饶了阿沙,这会儿要是再严格按照教规处置,在石佛口又年必留情? 但教规森严,身为一教之主,她也必须秉公决断,只好冲着白灵沙问道:“阿沙,你为什么要替秦魔头挡下为师的一掌?须知秦魔头是本教的大仇人,为师和全教上下无不yu寝其皮、食其肉、饮其血!” 秦大叔的皮很香、血很甜、肉很好吃么?阿沙肚子里好笑,不慌不忙的道:“师傅啊,你徒弟是那种认贼作父的叛徒吗?只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才不得不饶了秦林一命,可原因不能当着太多人说,您看……” 白莲教主想了想,挥挥手命长老及以下的教众通通退下。 白莲教香主已是一方豪强,长老更是江湖上头等高手,任何一位的名字都足可叫寻常江湖人如雷贯耳,可在白莲教主面前却是呼之即来、 挥之即去,一声令下便尽皆施礼退走。 只剩下了教主、艾苦禅和三位堂主。 “其实是我发现了本教失落几百年的珍宝,meng古人用bo斯语转音叫它乌尔温也力”阿沙看到师傅古井不bo的面庞lu出极为惊讶之se,笑容就越发的甜了:“或者叫它,混沌之球。”!。 580章 混沌之球在线阅读 <!--t; 580章 混沌之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