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年少》 第一章 偶遇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一章 偶遇 大雪纷纷扬扬,天苍地茫,一辆正快速行驶的马车“吱”一声骤然停下。 前面的李管事跳下马呵着手,在车窗旁躬身道,“王爷,这路中间冻死了个人,待人将他挪开再走。” 车窗里的人“嗯”了一声,语声明显有些不快。李管事忙朝去清路的护卫们挥挥手,示意他们动作快点。 飞雪让整个天地白茫茫灰蒙蒙的,缭乱、细琐而空洞。 清路的一护卫“呀”的一声,叫道,“王爷!还有口气!没冻死呢!” 车窗“咣”一声打开,齐恒喝骂道,“扔一边去,你啰嗦什么呢!” 主子何时这般冷血无情了?护卫们一时骇住,天地一片死静。 齐恒的右眼皮突然很是强烈地跳了跳。 被喝骂的护卫们已忙是弯腰把雪里的人往路边拖。齐恒知道自己错发了脾气,但一时下不来台,他伸手按了按眉心,却忍不住便往地上人身上瞟。 洁白的积雪间,一抹极耀目鲜艳的大红色。 他的心突然动了一下,穿得起这种料子的人,非富即贵吧。 “等下,”齐恒忙开口道,“给她灌碗热汤,看还能不能救得活。” 不想到了黄昏他们住进驿馆的时候,人还没转醒。齐恒皱了皱眉,善心是发了,这麻烦也惹了! 他瞟了那人一眼,却见是个女孩子,长发如墨,映得一张小脸越是如死的苍白。 也不知是为什么,齐恒便多看了几眼。很年轻,十六七岁的样子,虽是闭着眼,但那五官的轮廓,也算得上漂亮。 等等。齐恒突然顿住,若他把这么个女孩子带回京,日夜宠爱,会不会气死那谢家的? 这样想着,他伸手托住她的下巴细细端详,眉宇,唇鼻,两排小刷子般微微上翘的眼睫毛,齐恒不由唇角一牵,微微笑了。 “去找个大夫来看看。”他扭头吩咐道。 大夫来了,细细地看了脉,沉吟良久,对齐恒道,“这位姑娘貌似受过内伤,耗损了极大的体力,身体无以为继,才这般虚弱昏睡。老夫开个方子,待姑娘醒了,吃上几服药调理,仔细着千万不能再受寒,也就没大碍了。” 齐恒琢磨着他的措辞,浓眉一拧,“你是说,她睡是因为累了?” 那个老大夫突然便出了一身冷汗。面前的这位爷,贵气压人,可这朱门富贵家,肮脏龌龊事,前庭后宅,种种手段,处处关联,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不晓得昏睡的那位姑娘与这位爷的关系,有些话他便不能讲。 齐恒看出他的恐惧犹疑,“怎么了,老先生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么?” 那老大夫听了此话,冷汗更是流下。齐恒奇怪,拧眉“嗯?”了一声,不怒自威。 那老大夫忙躬身,战战兢兢道,“爷千万恕罪。以老夫看,这位夫人目前昏睡并无大碍,但是被人害了,灌了虎狼之药,剂量之大,着实骇人,以后怕是难有子嗣。” 齐恒凌厉的目光扫了床上少女一眼,一怒非常,她竟是嫁过人的? 那老大夫得了丰厚的诊金,在小厮永哥儿的示意下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待永哥儿返回了房,齐恒道,“下午你给她灌热汤时,有什么反应没有?” 永哥儿道,“嘤咛一声,睁了下眼又闭上了。” 齐恒扫了永哥儿一眼,“哼”了一声,拂袖回了自己的房。读到深夜,永哥儿捧了夜宵来,齐恒无甚胃口,吃了几口便甩开了。他望了眼外面纷纷扬扬越下越大的雪,突然想起那女人来,竟是嫁过人,还不能生育了,那一定是个不规矩的,否则因何年纪轻轻,被灌了那种药,还被赶出家门? 爷再不济,也不能收用这样的女人吧? 齐恒问永哥儿道,“她醒了没?” 永哥儿一愣神,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家主子是在问谁,忙着答道,“还没呢,刚才还听说,她睡得沉,打雷都惊不醒。” 齐恒唇边浮上一抹冷笑,“你去井里打桶水来,冻在外面。” 永哥儿不解其故,只遵命照做了。过了两盏茶功夫,齐恒道,“看看外面的水结冰碴了没?” 永哥儿回禀,结了薄薄的冰。齐恒道,“拿着这桶水,把她给我泼醒,然后带来见我。” 永哥儿噤若寒蝉,内心忐忑,这主子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变了脸。 陆雪弃第一次见齐恒,她被淋得宛若落汤**般,冻得瑟瑟发抖。 齐恒正抿着热茶,拨着火,意态闲雅地瞟了一眼她衣下滴落在地上的水渍。他的语声淡淡的,话里含着笑,对她道,“舍得醒了?” 陆雪弃只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低头站着。她虽强自隐忍,可身上的湿冷被屋里的热气一熏,也颤抖战栗得不能自持。 齐恒拧起了眉。也不知道是她刚从酷寒中来,还是齐恒自己的错觉,他只觉得这个单薄狼狈的女孩子,对他有种隐忍的桀骜与寒凉的疏离。 这女人不说话,不谢恩,还不下跪,他是她救命恩人啊,这个态度算是怎么着? 定是谁家不知天高地厚的侍妾,怪不得被灌了那种药,当真不懂规矩。齐恒走过去,嫌恶地避开水渍,用一手指头,托起她的脸。 她的脸苍白发青,但目光如同这三冬飞雪里的冰泉般,青黑而幽冷。 齐恒盯着她,她与他轻轻对视,却在目光刚一交接时垂下眼睑,避了过去。 可她这轻轻的一眼,却让齐恒突然间动了心。他顿觉得这女子美得令人心疼,如同刚刚被猎捕的一只白狐,伤口流着血,却目光清澈,高贵不驯。 齐恒遂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发上的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湿了齐恒的手指。齐恒松了手,用帕子擦了擦,见她不答话,遂转头望了过去。 “我没有家。” 她的声音低哑清净,整个人低下头,古井无波。 齐恒遂笑,“那没有家,总有名字吧?” 她半晌才开声道,“我姓陆,……,陆雪弃。” 齐恒一笑,瞟了眼外面斜落进门的雪,说道,“姑娘临时起意,这名字倒也应景。” 陆雪弃没说话。 齐恒踱了几步,有些按捺不住了,这丫头被人救了,不知道谢恩求收留,就不怕这冰天雪地的,他赶她出去? 他忍不住道,“我救了你,你该怎么谢我?” 陆雪弃没说话。 一时间屋里极静,静得可以听到她衣襟往下缓慢滴水的声音。齐恒有点奇怪了,她不是应该跪下说听凭吩咐,为奴为婢粉身碎骨结草衔环难报救命之恩的吗? 难道不是吗? 事态有点诡异。齐恒侧首盯着她。 陆雪弃低着头,静声道,“我没有求您救我。” 齐恒脑子轰一声,几乎被气笑了。他好心好意救了个人,结果真碰上了个恩将仇报的! 他反问道,“所以你觉得被人救了,也就不用报答了,是吧?” 陆雪弃默认。齐恒咬着后槽牙道,“那你便出去吧,我这容不下你!” 陆雪弃竟是在暗影里淡淡笑了,她说,“那请您再把我送回我原来的地方吧。” “哦?”齐恒觉得有意思了,“我若不呢?” 陆雪弃道,“您将我救下,便开口索要回报,那您知道我想去什么地方,走哪个方向?南辕北辙渐行渐远,我还要谢么?” 齐恒见过无赖,但没见过这般耍无赖的,不由道,“那你去哪儿?” 陆雪弃道,“无飘萍,四处为家。” 齐恒便笑了。以为这轻飘飘一句话,便既不用言谢,也不用被送走,如此恩怨两消,她倒是打算的好买卖。 他说道,“四处为家是吧,那外面也是家,你给我出去吧!” 陆雪弃人在瑟缩,却是抬目望向他,一本正经地提醒齐恒道,“公子,您捡到我的时候,衣服是干的。” 齐恒咧嘴便笑了。这丫头赖着不走还敢跟他找借口,他极其敏锐地抓住了她的小辫子,走近前一把捏住了她的下颔。 “你刚说什么,嗯?我捡到你的时候?” 陆雪弃无可否认,垂眸不作声。齐恒突然狠狠地用力摆正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我捡到的,人便是我的,且不说没人讨,便是有人来讨,也要看我高不高兴还,对不对?” 陆雪弃不说话。齐恒的音声渐冷,“我可没强霸你,你出了这个门我才不管你死活。既是不走,我可是不要人,我缺奴婢。” 陆雪弃闭上了眼,被他突然卡住脖子,她只觉得虚弱袭来,有些晕眩。 那一瞬间她复又想睡去。冰水强烈寒冷的刺激在这暖屋里渐至消退,一时她水淋淋的身体颤抖着,人却似踩着棉花云般,虚浮游晃。 可看在齐恒眼里,就成了自暴自弃,听天由命任人宰割。他咬了咬牙,这女人必须得好好教训,才能顺从听话,可是心软不得。 她不是被赶,便是私逃,得先留下自己的标记,免得回头再被人抢了。他这般想着,猛地从领口处将她的衣服撕开,露出她雪白的肩膀颈项。 陆雪弃一个趔趄晃荡,便被他搂在怀中,齐恒捉住她的头发,强自她仰起头。 随手将在炉火中烧得通红的火箸子拿出来,将火箸圆钝的头对准她的左肩,印了上去! 灼烧皮的剧痛将陆雪弃瞬间激醒过来,不及她叫喊出声,齐恒已将火箸子重新投入火中,大笑出声,“我喜欢将我的东西做个记号,免得再丢了。” 说完他松开了臂,陆雪弃只晃荡了一下便跌在地上,直接晕了过去。齐恒看了眼她半死不活的样子,对外面的小厮道,“拿笔来,拿朱砂!” 话说着他瞟见了个东西,顿时觉得被什么给烫了一下似的。那女人□的左臂上,竟赫然还点着守砂! 第一章 偶遇在线阅读 第一章 偶遇 - 第二章 雪奴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二章 雪奴 还是处子,却因什么被灌了虎狼之药,剂量之大不能生育? 齐恒弯下身,于烛光中细细打量。肌肤雪白腻滑,完美无瑕。 拿过她的手,水葱般娇软白嫩,柔若无骨,绝不是寻常人家保养得起的。 放下左手拿右手,然后齐恒微微顿住。她右手指处有薄薄的茧子,着那触觉,岁月久远了。 这种茧他不算不熟悉,她竟是练过刀剑么? 她晕倒在周夏两国的边境,看她的身量模样,是周人,可大周的贵女纤柔温婉,绝不会用刀,而东夏的贵女虽舞刀弄枪,却生不出这细腻的模样。 这时永哥儿拿了笔和朱砂来,小心翼翼地在旁候着。齐恒道,“放这儿。” 永哥儿放下东西,见没别的吩咐,忙躬身出去,关上门。 齐恒在朱砂中倒入点消炎止痛的药粉,调均了,用笔蘸着,在刚刚烫出的伤口上耐心地描画。不多时,一朵半放的梅花,栩栩如生地绽放在陆雪弃白雪的肌肤上。 齐恒打量了半晌,很满意。他起身唤来李管事,当着他的面用脚尖轻轻踢了地上那水淋淋的身子一下,吩咐道,“带她下去养着,等能动弹了,让她做下役,给我好好磨磨她的子,我身边不能要带刺的花。” 李管事唯唯诺诺领命而去,永哥儿忙进来清理地上的水渍,齐恒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淡声道,“时候不早了,侍候就寝吧。” 陆雪弃整整昏睡了三日三夜,如坠冰窖,高烧不退,这期间除了吃药,只被强灌过两次热米汤。齐恒倒像是没这回事一般,一句也未询问。 第三日黄昏时候他们刚刚歇下,李管事来回禀,说陆雪弃醒了。 当时齐恒正在进粥,眼皮也没抬,“嗯”了一声,挥手让李管事下去。 李管事□人的手段他素来是知道的,那女人不是有骨气道声谢也不肯吗,看过两日你不哭着喊着跪在我面前哀哀求饶!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齐恒常能有意无意地瞥见那个苍白疲惫的身影,穿着下役的衣服,不停干活。白天别人都骑马坐车,唯有她深一脚浅一脚步行跟着走,遇到雪深的时候,她随着五大三的护卫除雪,动作稍慢便遭打骂。 永哥儿有点看不下去,欲言又止想求情,齐恒斜睨着他冷声道,“你可怜她,便去替换她!” 永哥儿一缩脖子,再不敢多事。 到驿馆住下,她便是所有下役的下役,夜深雪盛,天寒地冻,她一个人在井台边为大家洗衣服,然后众人都睡着歇息了,她方能暖暖手脚,将湿衣晾好,将半湿的衣服烤干。 那日齐恒故意夜间赏雪,陆雪弃在井边洗衣。当时天半着,有薄薄的月亮。 两人撞见,陆雪弃只停了一下手,然后低着头,若无其事地干活。齐恒站在一旁看着她,也没说话。 她脸旁的碎发冻成了冰柱,她纤细而白的手指在彻骨的冷水里,洗衣。 他的影子正好落在她木盆的衣裳上,她拿着槌,狠狠地捶,不知道砸的是衣服还是他的影子。 齐恒不由笑了。这女人还当真倔强,这么好的机会,今夜他这么好的子来看她,她竟然还不服软求饶。 瞟了一眼她浸在冷水中的手,想起大夫的话,齐恒内心冷笑。怕受凉,哼,都已经不能生了,再多受些凉有什么要紧! 齐恒回了屋,屋里的温暖让他陡然打了个冷颤。永哥儿殷勤地捧来茶,齐恒不耐地一挥手,永哥儿躲闪不及,茶便洒了,染了他的衣。 永哥儿很惶恐,忙着来擦。齐恒不动声色地换了衣服,说道,“把这衣服送到外面去让那女人洗,今晚务必烤干了,我明天要穿。” 夜已深了,齐恒就寝躺下,被热气烤得昏昏欲睡。最初还能听到外面的捣衣声,然后音声渐稀渐模糊,然后万籁俱静。 刚睡熟不久,门“咣当”一声被闯开,永哥儿惊魂地叫道,“王爷!陆姑娘她,她杀了李管事!” 齐恒猛坐起,失声道,“你说什么!” 现场一目了然。 李管事死不瞑目地倒在桌下,一条鞭子横斜在手边。桌角有血,该是被以大力甩到桌角上,撞了后脑致死。 而陆雪弃面无表情地站在屋里,她的背上有鞭打的痕迹,她的脚底下是齐恒的那件衣服,衣服上有火烧的破洞。 定然是她烤衣服的时候睡着了,李管事进门见她烧坏了衣服,怒不可遏鞭打她,发生了争执。 可李管事四十多岁,正当壮年,块头又大。火堆与桌子隔了丈余远,能把这么大块头的一个男人甩飞过去撞破后脑,那力道,着实骇人。 她手有薄茧,以为她不过花拳绣腿过刀剑,却不想她真的有不可小觑的功夫。 齐恒的目光微冷,却是笑了笑,对陆雪弃道,“怎么着?救了你养了你,如今有了力气,竟敢杀我的人了?” 陆雪弃一双寒潭般的眼睛望着他,“他该死。” 齐恒不由皱了皱眉。鲜少有人能在杀人后这么平静的,一般这种情况,见了主子,不是该跪下说自己不是有意的,被打得狂了,失错了手? 杀人非小事,她竟不知错,竟不惶恐! 齐恒“哦”了声,“该死?你偷懒贪睡,烧坏衣服,他就不该责罚你?” 陆雪弃迎着光,扬头淡淡笑了。她笑的时候,眼睛如弯弯的月牙般,蕴着柔和的光亮,只那一瞬间,整个人竟如同阳光万丈林下清风的夏天,明媚而清爽。 那是齐恒第一次见她笑,不由便呆住了。 陆雪弃道,“王爷只想让我学乖,并不是让他来折磨虐待。我受不了了自然便杀了他,有什么不对么?” 这一句便陡然惹了齐恒的怒气上来,“在我身边纵行凶,你知道什么下场吗!” 陆雪弃要死不死地扬眉反问,“什么下场?” 她说这话的时候,眉目间犹是刚刚笑起来的余光,清朗明亮。 齐恒切齿道,“拉下去,先打二十板子!” 重重的木杖砸在身上,是那种又深又狠的钝痛。而且报数的李大哥不知安什么心,打两下,才报一声。 报到十,已隐隐有片片血迹渗出来。打板的张大哥有些犹疑,报数的李大哥在一旁“哼”地冷笑了一声。 知道他与李管事是亲戚,平时走得最亲近,何况杀了人只打二十,却也是轻了点。张大哥这般想,遂咬牙又举起了板子。 不想落下时,硬生生地被一只手拦住。陆雪弃还保持着趴着的姿势,头也未回,只静声道,“王爷说,打二十。” 张大哥便软了手,报数的李大哥道,“可我这儿,才数到十呢!” 陆雪弃道,“你数到几,和我没关系。” 李大哥冷哼一声,“我没数到二十,便是还没打完呢!” 陆雪弃猛地站起,朝李大哥迈了一步。可能那个瞬间杀机凛冽,李大哥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你,你想干什么!” 永哥儿战战兢兢地回禀道,“王爷,外面,外面吵起来了。” 齐恒不悦地“哼”了一声。永哥儿道,“陆姑娘说打完了,报数的李大哥说没打完,两相僵持起来,您快看看去吧,不然一会儿能打起来。” 齐恒莞尔,“那依你看,他们两个谁占上风一些?” 永哥儿挠了挠头,“貌似陆姑娘占上风,那李大哥虽不服气,却是有点怕了。” 齐恒道,“她若是敢再杀一个人,才叫令人佩服。” 正说着,打板的张大哥闯进门来,骇然惊慌道,“王,王爷,陆姑娘又杀人了!” 其实那李大哥没有死,他只是疼得闭过气去,躺在地上不能动弹。张大哥一时惊慌,不及细看急急去报信,待齐恒他们赶过去时,李大哥正在地上疼得鬼哭狼嚎。 齐恒厉斥陆雪弃,“你反了天了!” 陆雪弃垂下眼睑,“我又没杀他,王爷火什么。” 齐恒被堵得一口气哽在嗓子眼里,举手便是一个大耳光。陆雪弃被打得踉跄一下,跌在雪地里,嘴角很快有血缓缓地流下来。 随行的卫士验看了李大哥的伤,对齐恒道,“王爷,摔断了腰椎,若跟着赶路,怕是人得废了。” 齐恒“哼”了一声,冷冷地扫了一眼地上龇牙乱叫的李大哥,厉声道,“还不抬下去,堵上他的嘴,三更半夜谁听他乱叫!” 一干人等,屏息静气迅速抬了人退下去。齐恒在雪地里乱踱了几步,指了指陆雪弃,没说话,复又乱踱了几步。 “你,你给我在这儿跪着,跪着!” 不知道是不是齐恒的错觉,他感觉地上的那个人,很是诡异苍白地笑了笑。而定睛看时,墨发遮掩,她正在很认真努力地从地上爬起来。 她跪在了雪地里,齐恒这才缓缓出了口气。她今日弄得手下的人一死一伤,幸好还算她聪明,肯听他的,认打认罚,否则她试试看! 齐恒这般顺了气,恶狠狠拂袖而去。 凌晨也不知何故,齐恒突然便醒来了。外间的小厮都在睡,也没有任何人起床劳作的声息。 出了屋才知道不知何时下了雪。没有风,迎面是一种夜气特有的寒冷清芬,齐恒来到陆雪弃罚跪的地方,远远看去,她成了雪人。 走到她身前,高临下望着她。她闭着眼,眼睫毛也没眨一下。 齐恒心跳突然快了几下,不会是,冻死了吧? 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呼吸还在。 齐恒瞟了眼她头上衣上的积雪,负手问她,“大雪里跪了一夜,感觉怎么样?” 陆雪弃的眼张开一线,垂着眸子,轻声道,“感觉怎样,王爷跪上一夜,便知道了。” 齐恒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掸落她头上雪,轻抚她额间发,动作温柔,言语温和。 “在我大周,没女人敢这般硬,这般放肆。” 陆雪弃牵了牵嘴角,“若王爷肯温言相待,我何以这般硬,这般放肆。” 齐恒不高兴,“服个软求个饶,便免了诸般苦,你何苦?” 陆雪弃道,“以礼相待,才是救命之恩,王爷非要化恩成仇,损兵折将,又何苦?” 齐恒怒道,“你这是又和我顶嘴吗!” 陆雪弃闭嘴。 齐恒踱了几步,息了息怒,“我也不跟你计较,否则我这手下人还不够你杀的,从今日起你便跟了我在车上,好好侍候爷。”见她并没有反应,齐恒加重语气道,“你听见了没?好好侍候爷!” 在他的逼视下,陆雪弃低下头称了声“是”。齐恒近身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彼时飞雪漫天,他轻轻地在她额上吻了一口。 “你记着,从此以后你的名字叫雪奴,我大周平原王齐恒的,雪奴。” 第二章 雪奴在线阅读 第二章 雪奴 - 第三章 端倪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三章 端倪 事态的逆转让小厮永哥儿瞠目结舌。那个陆姑娘竟能与王爷同车,说是服侍,可是端茶倒水送点心都是叫他,而且他每次去,那姑娘都如同晒太阳的猫一般在角落里缩成一团,躺着睡觉。 晚上还是他捧茶研磨侍候读递送夜宵,陆姑娘还是倒在床上睡大觉,不管发生什么事,她眼皮也不抬一下,反倒劳烦王爷每天为她上最好的伤药。 如此过了三天,过了五天,过了七天。 那日永哥儿送上茶水,还没倒,齐恒便挥手让他退下。 永哥儿大喜,王爷这是忍不住,想要使唤使唤陆姑娘了。果然他没走几步,便听到车里齐恒的声音,“雪奴,倒茶。” 却是没动静。齐恒拧了眉,伸脚踢了踢她,“起来,倒茶!” 陆雪弃迷迷糊糊爬起来,揉着眼睛,抓了茶壶便倒,却是没看清杯子,倒出的水全洒在车里的小木几上,还是齐恒眼明手快,抓了块布子擦住。 齐恒怒,“陆雪弃!” 陆雪弃清醒过来,无辜地端着茶壶纠正,“王爷说从此后我叫做雪奴的。” 齐恒气结,“你给我滚下去,再跟着车走去!” 陆雪弃低了头,端端正正倒好了茶,双手捧着送到齐恒身边,低眉顺眼地道,“王爷息怒。” 齐恒怒气稍缓,斜了她一眼,气哼哼地道,“说你错了!” 陆雪弃从善如流,“我错了。” 说得又顺又快,但毫无诚意。齐恒道,“过来给我揉肩!” 陆雪弃“哦”了一声,爬过去跪在他身后为他揉肩,齐恒道,“重一点儿!” 陆雪弃加大力道,疼得齐恒皱眉道,“你轻点!” 陆雪弃忙松了手,无所适从。齐恒道,“揉啊!又想偷懒不成!” 陆雪弃遂开始揉。齐恒侧首横了她一眼警告,“再揉不好就滚下车跟着走去!” 可能是警告起了作用,陆雪弃的力度非常适中,揉得他很是舒服,齐恒不由闭上眼打起盹来。 揉了大约半个时辰,陆雪弃累了,却见齐恒似乎睡着了,她遂试探着轻唤,“王爷?” 没有回答。 陆雪弃探过头,再轻唤,“王爷?” 还是没有动静。 陆雪弃吁了一口气,悄悄地移开了手,刚想活动下腕子,不料齐恒重重地“哼”了一声。 陆雪弃骇了一惊。齐恒睨了她一眼,“以为我睡熟了,便敢偷懒吗?” 陆雪弃将手又放在他的肩上,开始揉。齐恒道,“刚才唤我干什么?” 陆雪弃倒是老实,“我想看王爷睡着了没。” 齐恒一笑,“怎么,累了?” 陆雪弃“嗯”了一声。齐恒道,“休息了这么些天,干这点活,便累了?好吃好喝好侍候着,便娇气了?前些天日夜劳作,也没见你喊累。” 陆雪弃道,“王爷,我这些日子,也不想杀人了。” 她这轻飘飘的一句话,顿时勾起了齐恒的火气,他转头怒目地呵斥道,“又敢跟我顶嘴了!” 陆雪弃低下头不说话,手自然也垂下来放在膝上。齐恒狠狠剜了一眼那双手,没好气地命令道,“好好给我揉,我不说停不准停!” 这回他不打盹了,而是喝茶吃点心观风景,各种享受。又过了半个时辰,他察觉身后的手力道软了下来,还有一下没一下的,回头一看,那丫头竟盹得磕头虫般,困得直晃。 他也算见多识广,还从没见给主子揉肩自己先睡着的。他不由咳嗽了一声,唤道,“雪奴!” 陆雪弃惊醒了,只又去揉肩。齐恒道,“倒茶。” 迷迷糊糊地“哦”了一声,陆雪弃爬过去,拿了茶壶欲倒。齐恒正盯着她呢,瞧见她的茶壶嘴呈三十度偏离杯口,遂出声警告道,“你若再敢给我倒洒了,就下去跟着车走,今晚洗干净所有人的衣服!” 陆雪弃收敛神,非常准地倒好了茶,给齐恒奉上,然后毫无自觉地闲呆在一旁,这令齐恒又觉得碍眼了,怎么就有这么没眼色不识趣的人呢? 他将腿一伸,恶声恶气地道,“揉腿。” 陆雪弃不很情愿,但还是温顺地为他去揉腿。齐恒却是有口气梗着下不来,她这是什么人,白长了一副好相貌,给点苦头磨一磨,她敢杀人,稍微宠一宠,就懒得没有骨头,就这子,怎么讨得父皇欢心呢? 想着怄气,便开了半边窗子扭头看外面的雪,荒远边地,四处茫茫一览无遗,看这里跟看那里一个样,除了一片白什么也没有。 然后便觉得腿上按摩的力道消失了。他纳闷地转头一看,正看见陆雪弃一头栽在他的腿上,睡了过去。 他出声喝,“雪奴!” 这回喝也喝不醒了。依着齐恒的气,就想伸脚把她踹下车去,可是也不知是何原因,他便陡然把自己从气恼的边缘拉了回来。 从他那个角度,正好看见陆雪弃致白皙的侧脸,浓密的眼睫毛弯弯地微翘着,弧度优美的鼻梁,柔软安详的唇角。 有细碎的乱发散落下来,衬得那张脸越发单薄娇小。齐恒仿似被什么情愫撩拨了一下,心生柔软,伸手微微地拂过她的脸细细看。 肌肤细腻润滑,只是微微的凉。 他反手关了车窗,然后莞尔着,用指尖点了点陆雪弃的小鼻头。 她皱了皱眉头,抹了下鼻子继续睡。 齐恒复笑着逗弄她。 这回她转过头,在他的腿上为自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这死丫头拿爷的腿当床了,再说竟敢背过脸去,爷还没看够呢!齐恒这般想着,伸臂便将她的小身子捞了起来,这回他放在臂弯,想怎么看便怎么看。 臂弯宽广温暖,陆雪弃很是舒服地接受了这个好处所,还把身子往他的怀里缩了缩。 这个动作,小猫一般的娇柔弱小惹人怜惜,齐恒顿时便取悦,这丫头看着执拗脾气古怪,但是对自己却没有提防而是信任的。 齐恒这般想着,便握住了她嫩白的手指。指尖冰凉。 齐恒用自己的掌心暖了暖,多少便有些怜惜。要磨她的子,也不该那般糟蹋她的身体,被灌了虎狼之药,还那般受寒,这辈子怕是寒也去不了了。 怜惜刚起,又被恶念压下去。哼,一个处子,惹了这样的祸,能有什么好事情,定是与哪个已婚的男子不清不楚,才被下此狠手!待日后得好好问她一问,到底有多少龌龊事瞒着他不敢让他知道! 齐恒松了手低头去看她的脸,遂又微微笑了。这张脸太美了,尤其她笑的时候,当真碧海粼光一般深而明媚。 若能乖一点,可人一点,再温柔甜美一点,便是世间最完美的女子。可惜。 子可以慢慢调,关键资材难得。 齐恒转念着,望着她恬美的睡颜,她的整个人都安静依赖地窝在他的怀中。 一种极其陌生又极其亲昵温暖的感受充溢他的情怀,她睡时便很乖啊。齐恒怜惜心又起,便低下头,去吻她的唇。 吻如蝶恋花般,轻细而悠长。 她的唇很柔软,但是凉。竟是连唇也冷么,齐恒那一刻竟有些懊悔,日后她纵是再惹自己生气,也只是打骂责罚,万不能让她受寒了。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以为那样的苦役严寒,她看着弱不禁风的娇女,一两日便会不堪其苦跑来向自己服软求饶。 她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连自己的身体也不去珍惜? 这样想,齐恒又恼了。她为了哪个男人,这般作死呢! 这股子气不同于一般,他将她狠狠地扔了在一旁,屁股着地,撞了伤口,惹得陆雪弃一声痛哼。 睁了迷离的睡眼,陆雪弃委屈地哀声唤道,“王爷!” 齐恒“哼”了一声,扭头不理她。于是陆雪弃再无下话。 这丫头是知道自己贪睡偷懒错了,晓得他生气了,所以乖了怕了缩头再不敢言声了? 算她识趣。齐恒转睛去看,却气得七窍生烟,没见到那丫头可怜认罪的姿态,却见她舒舒服服窝在毯子上睡得香香沉沉人事不知。 于是齐恒气不顺,于是进餐的时候齐恒故意没叫她,不是要睡么,那就睡,别吃饭! 于是陆雪弃被饿醒的时候,日已西斜,齐恒摆她一张冷脸。 她爬跪起来,一时没敢言声。齐恒斜睨她一眼,“舍得醒了?” “嗯。”她低着头,再无他话。 这丫头丢了主子顾自睡了大半天,面对主子责问还不知道认个错求个饶吗!齐恒正待发作,却听陆雪弃无可无不可补充道,“我错了。” 这话就像美食少了盐,全然的寡淡无味,可有总比没有强,齐恒敛了气,“你是睡猫托生的,一天到晚就只知道睡!” 陆雪弃道,“王爷,是我体力透支太过,身体亏欠大,一时没有恢复,难免嗜睡些,以后不会了。” 这丫头懂得说软话了。齐恒背了脸,挑了挑唇,正赶上永哥儿过来送点心,瞅见自家主子对着车板一个人傻乎乎笑。 齐恒察觉永哥儿看了他的笑话,遂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吓得永哥儿放下东西忙缩着头退下了。 刚烤出的点心,甜腻的香一点点散漫了整个车厢。齐恒决定大发善心打赏给她一点,于是他倒着茶,拈起块点心吃,斜睨着陆雪弃道,“饿了么?” 陆雪弃望着那点心,说“饿。” 齐恒最见不惯她这笨鹅般的呆样子,“那还不快求爷打赏啊!” “求王爷打赏。” 鹦鹉学舌般,这丫头何止欠教,她简直欠打!齐恒恶狠狠地道,“不赏!” 学不乖,便饿着!不让你受寒,还不能挨饿吗? 突然齐恒便觉得一阵晕眩,他以手支住头,心下狐疑,自己这是怎么了,竟会被这丫头气得头晕? 不对!出事了!他心下一凛,却是发现全身都再动弹不得,声音也发不出! 然后外面传来惊呼声,跌倒声,马车停了,传来卫队的马嘶声。 陆雪弃打开了窗子。齐恒隔着窗子看见自己的人丢盔弃甲,还未交锋已毫无还手之力! 一定中午的那顿饭有问题! 这时他的视野里出现了十一骑骏马,骏马上的人皆蒙着面,黑衣黑斗篷,骁勇英武。 为首的纵声道,“平原王!你在大周也算一英杰,并非是我等要取你命,我等受命于人罢了,冤有头债有主,谁想要你的命,你自己心里清楚,将来冤魂索命,别找我等头上!” 说完那十一骑骏马飞驰而来,成包围状冲向这队待宰牛羊,为首的人直取齐恒! 陆雪弃拔了齐恒的剑,如凶狠的猎豹,一怒而起,冲了出去。 那力度,那速度,那瞬息之间的爆破力,让齐恒在她冲出很久以后,犹自能感受到空气中狠辣的悍气。 第三章 端倪在线阅读 第三章 端倪 - 第四章 半问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四章 半问 不过一眨眼功夫,那队人马便被冲散打乱,不过两盏茶时间,战斗结束。白雪的旷野死寂无声,只横七竖八躺下了十一具敌人的尸首。 那场战斗不唯惊艳,亦且惨烈。陆雪弃出手之快,之狠,之霸道,如怒江,如霹雳,力敌万钧,惊心动魄。 但是极炫,极优雅利落。 毫无血腥,地下的尸首没有一滴血泼洒在雪地上。 所有人看傻了眼,如做了一场梦,梦醒了犹不可置信。 陆雪弃站在雪里,迎着风,半眯了眼望着西落的太阳。 她用一种疏闲散淡的,拿箫的姿势在拿剑。刚刚如地狱修罗,毁灭杀伐的一个人,顿时干净无染得一如无邪的少女。 寒鸦盘旋,凛冽的风吹拂无主的骏马。陆雪弃走过去了马的脖子,似欲抚慰马的哀怨寥落。 这样的一个人,为他们除雪做饭洗衣服,挨打受骂,现在所有的人都相信,她在烤衣服时睡着了,李管事冲过去鞭打,她一时怒挥了一下,失手将李管事打死的。因为真正的杀招,他们见了,她不会让人死那么难看,毫无水准。 她累了,想睡觉。被人吵,会烦躁。 陆雪弃弯腰从为首的身上搜索解药,闻闻嗅嗅,大概是敌人势在必得,翻遍那十一人,解药也未找到。 陆雪弃于是起身回眸对齐恒一笑。斜的日光,贝齿,弯弯的眼睛,整个人如摇曳的夕颜花一般,清透明亮。 齐恒的整颗心,突然怦怦乱跳。他犹自震撼,但骤然欢喜。便觉得他二十年来环肥燕瘦,美女环绕,却从没有人如他的雪奴儿,破颜一笑,动人心弦。 陆雪弃顾自走到他们物质的备用车,那里面有一些应急的常见药材,她挑挑拣拣了半晌,然后蹲下身用药杵去捣药。 这下齐恒郁闷了。她背对着他,他只能看见她曼妙的身影,低着头,很认真努力地干活,连回头看也没看他一眼。 她的头发随着捣药的节奏一晃一晃的,衣襟拖地。她竟用手拨开雪,抓了把土放进去! 齐恒的心一激灵一激灵的,哎呀呀,那雪多凉啊,从此不能再碰凉的了知不知道! 陆雪弃搓好药丸,打了热水开始给大家喂药。这令齐恒出离愤怒彻底郁闷了,她竟然,竟然就近先给其他人喂! 你长了两条腿,有那么多力气,多走几步先给我喂药会死啊!好歹我是王爷!我是王爷好不好!你眼里有没有主子! 于是陆雪弃第一次来喂,他不吃。他生气了。 陆雪弃遂又转头去喂别人了。齐恒更生气了!这丫头,竟掉头走了!她不知道哪里错了,竟还若无其事走了! 陆雪弃第二次来喂他的时候,齐恒正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虽是这回她很是自觉地换了他平日用的杯子盛水,还很温柔地说,“王爷吃药了。”可是换来齐恒更猛烈地抗拒。 陆雪弃放了杯子,又走了。 她把全部人都喂完了药,又换了热水,端了杯子,拿着最后一粒药,回来了。回来弯腰钻进车厢,也不说话了,只睁着水汪汪的眼睛默默望着他。 似乎是想请他吃药,又怕他抗拒。齐恒看她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便软了,这丫头不敢近前,是怕他生气。 齐恒突然便不生气了。所有人都喂完了再给他喂才好,平日进食不也是别人先试毒他才吃的吗?他的雪奴儿是太懂事了,自己配置的药用别人先试过再来给他吃,偏他一时没理解其中深意! 嗯,好了,我不气了,来喂我吃药吧! 他准备好了和解原谅的眼神,却不想陆雪弃望了他半晌,终是低下头,将水和药放在桌上,缩了手,缩着头,窝在角落里躺下睡了! 齐恒几乎给气晕过去!这丫头故意的!她做出这副畏怯的样子,看着是乖了,其实是要我在全部属下面前难堪的! 于是半个多时辰后,夕阳满天,众多人等恢复行动和声音,非常激动地跑来拜谢陆雪弃的时候,见到的是一个非常诡怪的场景。 他们的陆姑娘,像一只可怜的猫似的,窝在车厢一角睡得正香。自家的王爷却是铁青着脸,不能动弹不能言语地和桌上的解药大眼瞪小眼! 众人面面相觑。 倒是永哥儿机灵,重新换了热水,服侍齐恒吃了药。他们的马队继续向前走,齐恒因需要时间恢复,他气得牙痒痒,也只把陆雪弃无可奈何。 因为这一通折腾,再加上刚刚解了毒的人也难免疲软,故而人定时分他们还在赶路,边地地广人稀,往往百十里才有一村镇驿馆,四处无星点灯光,所幸白雪月亮地,赶路并不算黑暗。 齐恒恢复了行动言语,尚自疲软,便忍不住咬牙切齿地低喝了一句,“陆雪弃!” 没有动静回应。车内幽暗,他明明知道她就睡在那个角落的暗影里,明明他很想把她踢醒了,可也不知道为何偏偏就没能下得了脚去。 把众人都喂了药却偏偏不喂他!众人都来谢恩了就他还中着毒受着制!他堂堂王爷,这脸往哪儿放! 可她刚迎阵厮杀救了他们,总不能连觉也不让人家睡!可这丫头光顾着睡了,她不饿吗?中午没用餐,还拼杀耗了力气,这半夜的了,不饿吗? 如此左右反复,一时喜一时怒,突然车猛地一震,停了。 齐恒清晰地听见陆雪弃脑袋磕在车厢上的声音,他一下子大为光火,探出身便厉声骂,“怎么赶车呢!作死呢吗!” 赶车人吓得战战兢兢,急忙道,“王爷,有条小沟子,都是雪,看不清道。” 齐恒道,“换个人赶!你自己去领二十板子!” 赶车人无比冤枉,这是发什么邪火啊,平时比这更大的篓子也出过,也没见过要打要罚的。 齐恒发完了脾气,关了车厢门气哼哼地靠在座上,猛地发现一个暗影在静静地盯着他。 齐恒的心不由怦怦跳了几下,两人默视了片刻,车厢黑暗,看不清彼此表情,连同呼吸也很静谧。 齐恒温言道,“过来。” 陆雪弃倒也乖,便过去了。齐恒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她的身子有瞬间僵滞,但很快温顺了。 齐恒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撞疼了没有。” 陆雪弃突然对他的柔情感到极度别扭,便没有说话。齐恒其实也别扭,便岔开了话,“饿不饿,喝水吃点心吧。” 语声尽量平常了,不经意了,可其实还是别扭。 陆雪弃是行动主义,听他一说,便动手倒水,拿点心。齐恒看着那斜逸出怀的小身子,气得又想发火,这女人不知道什么叫矜持吗,不知道该等着爷去喂吗! 索环着她腰的手也松开了,任他在自己腿间,懒得理她了。 突然间灵光一闪,她是东夏人么? 这念头一出,话就问出来了。陆雪弃正塞得满口点心,“嗯”了一声,有点含混的上挑,似答应又似惊讶地反问。 齐恒一时竟有点紧张,却是没好气地训斥,“把东西咽了好好回话。” 陆雪弃咽了点心,喝了口水,声音低而笃定,“我是周人。” 齐恒顿时心花怒放眉开眼笑,一顺手便将她又揽了回来,“我大周能教出你这不懂规矩的吗?你家在哪里,父亲是谁?嗯?” 陆雪弃张口就来,“我爹是雍州陆仲秀。” 齐恒皱了皱眉,雍州陆仲秀是谁,没听说过。 陆雪弃似乎明了他的疑惑,“他是个穷秀才,我是他十六年前从雪地里捡回来的,遂唤作雪弃,可是我养母认为我是爹在外面的野种,趁爹不在,常施虐待。我六岁爹便死了,养母将我赶出去,我遇到了师父,他教我降狮伏虎之术,我们流浪谋生。” 齐恒几乎失声,“降狮伏虎之术?” 陆雪弃无辜地点了点头,“嗯,就是把女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把头放在老虎嘴巴里。” 齐恒一声断喝,“闭嘴!以后不准跟任何人说!” 陆雪弃噤声。 齐恒当初以为是贵女才留的她,几日相处下来,她毫无贵女风范,料定她出身不高,可也没想到会这么低! 他一时很是懊恼,半天没说话。陆雪弃很是自觉地滑下了他的腿,缩到自己常呆的角落里,开始还跪坐着,渐渐地又靠着车厢开始睡。 齐恒斜她一眼,果然朽木不可雕! 不行!到京定得找几个最好最严厉的教习嬷嬷狠狠地教一教,她敢不听话,看不狠打她! 齐恒在黑暗中苦恼地揉了揉额头,要命,这丫头从小跟狮子老虎打交道,要是一不小心给他整出几条人命来可如何是好? 突然便想起来,她这么好的功夫,被谁灌了虎狼之药,因何在边境昏倒?他问了个细枝末节便生气,却忘了最重要的还没有问! 想完便用脚踹她,“不许睡,醒来!” 可是却叫不醒了。齐恒也有点灰心,睡就睡吧,反正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审问,嗯,还可以慢慢教导。 这时马车又停了,却是永哥儿慌张地过来低声回禀,“王爷,遇上了几只狼,护卫们要王爷稍等些。” 齐恒闭着眼睛懒得吭气,不由苦笑,身边有个玩狮子老虎的,区区几只狼能算什么。 不想一个护卫猛地冲了过来,一个趔趄单腿跪倒,“王爷,有,有伏击!” 齐恒激灵一下坐直了起来! 第四章 半问在线阅读 第四章 半问 - 第五章 狼王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五章 狼王 齐恒跳下车,上了马冲到前面,却见不远处是一个小丘陵,地上横着十来具狼尸,尚有十来头狼,虎视眈眈隔着一丈距离围望着,一双双眼睛闪着凶悍的绿光。 齐恒奇怪道,“不就是几头狼吗,说什么被伏击了?” “王爷!”护卫长道,“刚才从小丘背后有人放冷箭了!” 齐恒瞟了一眼那小丘,黑黝黝的,看不出虚实。他自十二岁跟随临安王从军,向来艺高人胆大,何况下午才被陆雪弃摆了一道,此时忍不住要英武亮相,出出恶气逞逞威风。于是他搭弓箭,豪情万丈地冷笑,“以为几只狼,故弄玄虚的几个宵小,就拦得住我平原王?” 说完他单枪匹马横冲直撞而去,挽弓如满月,箭离弦而去,中一只狼。 可能狼感受到了他勇往直前的杀气,忽地四散开。众护卫见自家王爷闯出去要端了那小丘后的埋伏,唯恐有失,忙上前去左右护翼。 可惜齐恒的英姿只限于杀了一只狼,小丘后空无人迹。 众人下马查看,只见雪地上的印记清浅杂乱,而且很怪,不似马,不似人,可也不似狼。 齐恒正盯着那印迹纳闷,突听得护卫长惊怖道,“王爷!” 声音都变了。齐恒悚然抬头看。 却见一个潜伏于雪地上的人形物,四肢着地,身上雪白,飞猿魅影一般,发出一种类似狼嗥的哭啸,倏而西去。 月光惨淡,扬起的雪烟中,众人清楚地分辨出,他戴着幽冷森的狼头面具! 齐恒直觉得血被凝住了般,由里到外,冰冷骇然! 御狼天人!他们竟是遇上了御狼天人!还是穿着白衣,可以调动雪狼王的御狼天人! 关于御狼天人的事,边关妇孺皆知,齐恒从军,自也是听说过不少。传说中的御狼天人,从小在狼群中长大,冷血凶残,熟悉狼的一切习,可发出狼嗥声,招引号令狼王,一旦启动开,大小狼群将会蜂拥而至,将所有人马撕成碎片。 但御狼天人一直只是邪传秘闻。毕竟万物生灵有其发展毁灭的自然规律,以人御狼,人之残忍贪暴远胜于狼,一个心术不正的御狼天人几乎会让狼群遭遇灭顶之灾,故而御狼天人的数量极少,而且所要恪守的戒律极严。狼王依其颜色分为火雪苍三等,火狼王几乎为神,不可撼动,苍狼王常见,故而动用雪狼王,几乎就是御狼天人的最高极限。 可是,御狼天人竟会动用最高的极限,来对付他齐恒?这有没有搞错,他并不是他的三哥临安王啊! 四面狼嗥渐起,此起彼伏,由远及近,正在缓缓地围聚。 齐恒喝令众人归队,马似乎也感知到了极大的危险,有些慌乱不听控制。 狼群一刻钟后将会把这里团团围住,咬断所有非狼族的脖子,饮血食方才罢休。可能是接到了同伴的讯息,他们身侧的几只狼,极是安闲安静地,远远地伏在雪地上。 绝境将至,齐恒倒是迸发出同归于尽的豪气,当下切齿道,“老子六年从军,杀敌无数,不想今日竟葬身狼腹么!来啊,众位!咱们索拼了,先杀得一只是一只来!” 说完,他杀气腾腾,纵马而去,座下的马有些惊悸,不若平时好控制,他手起剑落,斩一狼首! 跟随他的护卫,也皆是武艺高强不怕死的汉子,见他冲杀出去,遂皆策马出去,一时狼逃马乱,血腥大盛! 被猎杀的狼引颈发出几声哀恸的嗥叫,引发了愤怒的狼群,以更快的脚步,潮水般震天动地踏雪而来! 众护卫围成团,将车马随从护在其中,仗剑严阵以待。 那情形,很可怕,但很壮观。成千上万的狼潮聚上来,漫卷着雪烟,聚过来,再聚过来! 齐恒的血热了!如置身千军万马,他们孤军奋战,但是血热了! 狼就是狼,人就是人,老子就算最后被你吃,也绝不怕你! 万千头野狼中,于那整齐的,划一的,凶悍勇猛的步子中,闪过一道白色光!那是雪白的,小牛般大的狼王之王!尊贵的雪狼王! 于那静寂莽原中驰猎,一声嗥叫,万千响应! 大概也是被众人同仇敌忾的杀气所摄,雪狼王倏而于百十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齐恒的血热了,但手心的汗出来了。 野狼的骚臭气令人作呕,齐齐与他面面相对。 那一刻他不知何故,想到的不是死,而是生的希望。 然后他突然间瞥见,陆雪弃不知何时醒来,正站在车辕上。淡淡的月光洒照着她的衣裳,她安然静谧地站着,长发垂在腰间,在风里飘摆。 雪狼王优雅而凶悍地望着他,整个狼群望着他。 但是很快齐恒发现,雪狼王和狼群看的不是他,而是陆雪弃。 因为那女人站得最高。他们的马早已经战栗伏地,他和所有的护卫都是仗剑站立在地上,而那女人,是站在车辕上。 动物界和人,拥有同样的准则,站得最高的那个,是首领。 也是啊,狼不是人,在他们面前都是可食的血,它们怎么还分得出哪个是王爷? 齐恒也不由回头看陆雪弃。这女人,没事不躲在车厢里等着被最后吃掉,跑出来站着干什么! 再说,情况这么凶险,他们七尺高的汉子都有些腿软,她那儿云淡风轻地站着干什么,这时候还不知道害怕,她还是不是女人! 她定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想出来看看,然后一下子被吓傻了吧。 不对,这丫头功夫不错,应该唤她共同来抵御外狼! 他正这样想着,陆雪弃突然凌空跃起,手握一把小匕首,跃出了他们的重围! 齐恒几乎要哀叫起来!拜托!你要杀狼好歹也拿个大一点的刀具,那匕首,那匕首分明是永哥儿给他削水果的,切西瓜他都嫌短好不好! 人在极度惊恐的时候,是来不及惊呼的。正如现在,众人眼见陆雪弃跃出了包围圈孤身站在头狼面前,却无法出声将她唤回来! 于是陆雪弃静静地望着头狼。静静地望着。 齐恒几乎绝望,这丫头要最先被吃了!虽然大家一起说豺狼虎豹,可是狼和狮虎不是亲戚啊,它们不会听你的!你上前不是找死嘛! 不知道哪里来的男人之勇,齐恒突然跨步过去,狠狠地一把抓了陆雪弃的胳膊,猛地扯了一下,吼道,“你给我进去!”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很高大英伟,很顶天立地!开玩笑,这丫头虽是他捡的,虽是她不懂规矩,可是也是他打算带回京里□好了见过父王娶进府里的,被他烙了烙印点了花,她是他的女人好不好! 他这高大英伟的举动激怒了雪狼王,它身体一缩,呲牙怒目发出了一声低吼! 齐恒突然,毛骨悚然。 他一下子感到了狼王的杀机和怒意,它这个姿势,是进攻前最后的姿势。 见他僵硬住了,陆雪弃扭过头,望着他,微微一笑。 夜风拂着发丝,她笑得那么美,那么明亮。 然后突然间,她右手扬起打了个响指,整个人突然扑向了狼王! 动作力度,那叫一优雅奔放!齐恒一下子觉得有一双钢铁的手握住了他的心,攥了攥,复又攥了攥,攥得他全身发紧有些窒息。 狼群突然间退了,又退了,退了百八十步,静静地观战。 一狼一人,抵死胶着,战正酣。 狼王扑纵,腾跃。陆雪弃躲闪,近身攻击。 狼王前爪抵住她的后肩,她一矮身,将狼王前摔出去! 狼王反扑,将她按在身下,她屈膝,伸脚,讲狼王侧踹出去! 她飞快地滚,躲开狼王的利爪,护住脖子! 然后,狼王扑住了她,她反手掐住了狼王的脖子。一时她上,狼下,狼上,她下。 齐恒突然闭上了眼睛。 然后听到了众人的一声惊呼。齐恒定睛一看,陆雪弃竟是骑在了狼王的背上! 狼王恼怒地甩,翻,回头咬,可她一手掐住狼王的脖子,一手抓住狼王的耳朵,稳稳地骑在了狼王的背上! 狼王怒号,狂跑,拼命挣扎冲撞! 陆雪弃却是纹丝不动地制着它! 然后一头狼扑过去救护狼王,陆雪弃牵制着狼王的咽喉,侧身,少躲,右手的匕首划过狼腹。 狼坠地,挣扎了几下,肠子流出。 复有三五头狼齐涌而上,撕向了陆雪弃! 齐恒出离愤怒了!几个畜生也敢以少胜多欺负他的女人! 他按剑而起,便欲冲上去,却听得陆雪弃一声清喝,“王爷不可莽撞!” 齐恒定住,吃惊地看着陆雪弃与那些狼搏击在一起,他分不出是什么情况! 然后一头狼摔下来,又一头狼摔下来,第三头,第四头,第五头,尽数摔下来。 陆雪弃一身是血,突然对着蠢蠢欲动的群狼,引颈一声嗥。 齐恒颤了颤!这声音,要不是他亲眼看见是陆雪弃发出来的,他几乎就以为是狼嗥声! 声音极是清越,震动耳鼓,震荡旷野,竟还有一种天苍地茫,引颈悲凉的王者气。 齐恒的血突然都是热的! 他的雪奴儿伏在狼王的背上,驾驭着狼王,于这雪原之上,淡淡的光透着她的脸,她的神色刚毅,目色清澄,碎发在飘,衣襟猎猎飞扬! 帅呆了!美极了!俨然一个雄视天下霸气侧露高贵无匹的狼王! 无比的冷静果敢,线条几近柔美,可是她那么俊朗,神采飞扬! 她复又引颈一声嗥,引发了整个狼群一起嗥叫。 沸腾了!整个狼群沸腾了!它们坐在地上,齐刷刷引颈,对月长嗥,如最神圣庄严,膺服虔诚的朝拜。 雪狼王静静地停了下来。它停了下来。 陆雪弃下到地上,静静地望着她。 一人一狼对视良久,陆雪弃一声嗥,雪狼王应和而起,转身带着狼群,浩浩荡荡地离去。 如同做了一场梦,梦里有绝望厮杀,四面楚歌,转眼间只剩白茫茫一片大雪地真干净。 那一天众人做了很多梦,乃至于人醒了,瘫在了雪地上,却仍然无法相信所经历的竟是真的。 唯有他们的主子齐恒,那个瞬间是欢呼的,雀跃的,乃至是热烈崇拜的。因为他几个箭步一把将陆雪弃抱起,滴溜溜地转了好多圈,停住的时候摇摇晃晃,“吧唧”一声在人家的面颊上印上一个极其响亮的吻! “你太帅了!真太了!回头我不娶你当侧妃了,老子让你做正妻,好不好!” “谁说我要嫁给你。”陆雪弃轻轻地推开他,头也不回地去了车厢继续睡觉。 第五章 狼王在线阅读 第五章 狼王 - 第六章 静夜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六章 静夜 “喂!”齐恒对着空荡荡的雪地怔愣住,从沮丧失落,到懊恼愤怒。这女人又在众人面前给他难看,哼哼,又给他难看,让他在所有的手下面前失了面子! 枉他一腔热情,为她欢呼雀跃,谁知热脸贴了她的冷屁股! 再说他给她的是个多大的许诺啊!他平原王的正妻啊,平原王妃,任凭哪一个女人,听了还不兴奋激动心花怒放!可瞧瞧她是什么态度,活像他手里卖不出的烂桃子硬要塞给她,她还不乐意了! 齐恒的怒火腾腾地涨,在众人面前,他雄纠纠气昂昂地朝着车厢走去!哼,这女人就是欠收拾,谢家女敢对他有微词,是仗着门第高,她一个跑江湖卖艺的凭什么?刚驱了狼便敢给他冷脸,简直是功自傲、恃宠而骄! 齐恒上了车,非常霸道地把睡在角落里的陆雪弃一把拎起来,暴地搂在怀里,捏起了她的下巴便狠狠地啃了一口! 陆雪弃抹着被咬疼的唇,狐疑道,“王爷?” 淡淡的月光斜落着,她嘟着嘴,竟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懵懂慵懒。齐恒愣住,这才一眨眼的功夫,敢情她便睡着了? 看她这迷糊的小样子,被人吻了八成还不知道呢!齐恒看着,不由哈哈哈大笑起来! 陆雪弃懒得和他计较,揉了揉眼睛便又往车厢上靠。齐恒见他又要去睡,把她往怀里一揽,硬声道,“不准睡!再让我好好亲亲!” 他说完低头去亲吻陆雪弃,不想这回陆雪弃清明了,扭过头去没让他亲。 齐恒怒道,“陆雪弃!” 陆雪弃清亮的目光淡淡地看着他,“王爷便可以随便欺负人?” 齐恒偃旗息鼓,觉得仗势欺人胜之不武。陆雪弃见状,遂又歪在车厢上准备睡,便在她睡意如潮席卷而来的时候,突听得齐恒“哼”了一声,“我亲我自己的女人,怎么算是欺负人了!” 陆雪弃振作了一下,但委实懒得料理。齐恒见她不理,索挑起了她的脸,凑近前道,“你是我捡的雪奴儿,我想亲便亲,想什么时候亲便什么时候亲!” 说完在她面颊上浅吻了一口,点着她的额头道,“你记住了没有,你是我的雪奴儿,爷亲你,是看得起你,是喜欢你,不是欺负你!” 陆雪弃无奈地“嘤咛”一声,转过身去睡,把脸埋了起来。齐恒占了便宜,还乘机训了她几句,正觉得高兴,见她把脸埋起来背对自己,又火了。 他一把将她捞起来,摇了两下,不悦道,“不准睡!” 陆雪弃无力地哀求道,“王爷。” 齐恒道,“我刚说的话你听到没有!你是爷的人,爷亲你宠你是看得起你!” 陆雪弃“嗯”了一声。 齐恒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这种话用他说吗!关键是这种事该是由他教导的吗! 伊人在她怀里睡着了。齐恒一时没舍得放下来,借着月光,看着她委婉细腻的眉眼,她安静饱满的唇,如润泽圆润呵之即化的梅瓣。 齐恒的心,一时有一种非常柔软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丝丝缭乱,静静缠缚。 突想起她仗剑杀贼,御狼而骑的英姿,齐恒不由莞尔笑了。 她怎么可以,在那般的英武,飒爽英姿之后,睡得这般柔美,这般安静呢? 齐恒复又想起,她半眯了眼,那如夏如花的笑颜来。 不知不觉中,齐恒温柔地贴上了她的脸,轻轻蹭了蹭,惹得怀里人不安地排斥。 齐恒笑了,望着她,伸手拧她的鼻子。 陆雪弃的一张小脸都皱了起来,挥手拂他。 齐恒无奈。怎么便能睡得着呢?为什么他每打了一个胜仗,都兴奋得几天睡不着,她刚经过那彩的一搏,一转眼便进入梦乡了? 累了便该好好睡。齐恒将她放下,想寻个毯子给她盖,然后一下子觉察到她身上的衣服全湿了。 有大片大片的血,也不免汗湿衣背。 齐恒忽而怜惜了。她一日两役啊,乃至没好好喝口水,没好好吃顿饭,也没有好好睡个觉。 于是他自动承担了小厮的活计,为她铺床,更衣。 铺了厚厚的褥子,虎皮,齐恒将她抱过去,然后一点一点为她解衣裳。 外面的一层血衣,都湿透了,不能穿了,扔了。 中衣,也湿透了,扔了。 里衣,怎么也湿透了?上上下下,还透着斑斑血迹。 齐恒心一紧,若是外衣的血是狼血,这里衣的血,怕是她的血吧?她与雪狼王那般凶狠搏斗,难免受伤,伤口不处理,若是感染了,如何是好? 需检查一下她的伤,才好处理。 所有的侍从护卫们,大眼瞪小眼,怔怔地望着一件衣服从里面扔出来,又一件衣服从里面扔出来。 不由都心生感佩。王爷威武,这般惊吓鏖战下来,他们都没力气走路了,王爷还有力气干那种事? 这陆姑娘也是威武啊,杀贼人,斗野狼,几番回合下来,还能应对王爷! 果然是一对猛人啊,却不知是谁比谁更猛些? 然后他们听到“啪”一声响亮的耳光声! 陆雪弃挥出了一耳光,坐起来一看,怔住,问道,“你干什么!” 齐恒被打懵了。 一开始他委屈,他没干什么啊!他要解开她的里衣,看看她受没受伤,给她上点药而已啊! 然后他很羞愧!好像他要偷看人家大姑娘身体,然后被人打了! 然后他突然想起被自己一件一件扔出去的衣服!哎呀呀,那群人不知道要怎么想他!以为他霸王硬上弓,还制服不了人家,哎呀呀他没脸了!他丢尽了脸了! 齐恒一时脸红脖子,羞愧欲死,然后他怒了! 他大声地咆哮着,“你这女人!受了伤不上药能行吗!睡睡睡!就知道睡!衣服上都是血,汗都湿透了!还就知道睡!着凉了怎么办!伤口感染了怎么办!你作死呢你啊!还敢不上药!你看清楚是谁了吗就敢打人!你打谁呢你,啊!” 陆雪弃很快看清了他手边的药,明白了他的意图,于是被他这劈头盖脸一顿骂,只乖乖地低下头去,没有回嘴。 齐恒骂出气了,觉得也把事情说清楚了,挽回了面子。见她乖乖的知错了,于是训话告一段落,他将眼睛一横,恶声恶气地道,“背过身去!给我看看!” 陆雪弃乖乖照做了。齐恒掀了衣服,只见肌肤如雪,那玲珑的曲线,突然让他口一热,顿时血脉贲张。 他忙别过头去,然后气哼哼地把手里的药摔在车上,咕哝道,“没伤!衣服上那么多血哪儿来的!” 陆雪弃披着毯子缩成一团,可怜兮兮地伸出了左手去。 左手腕子到手背上,很深很深的一道血口子!齐恒一把抢来看,心疼的大骂道,“受伤了还不早说!不知道问我上药!就知道睡觉!睡睡睡,今晚上不准再睡觉了!” 他一边骂着,一边消毒,上药,用纱布细细裹了,程序倒是井然熟练。 弄好了伤口,陆雪弃缩了胳膊缩在毯子里,齐恒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甩了自己的衣服给她,“穿上!那血都湿透的衣服如何再穿!还穿着湿衣睡,毯子也不盖,你是不是作死呢你!” 那是他的毯子,她如何敢盖?陆雪弃也不说话,未脱里衣,只默默接过衣服穿了。齐恒看了眼她那薄薄里衣下凸起的小脯和纤细的腰身,不由别过脸去。 这死丫头,果然欠教导!当着他一个大男人的面,竟不慌不忙地穿衣服,不让他回避,她转个身也好啊! 回去定然好好教!找最严厉的教习嬷嬷,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教,他亲眼看着她学,敢不守规矩,你看他怎么罚! 这边厢陆雪弃穿了衣服,照旧缩在毯子里,大概觉得打了人闯祸了,低着头也不敢看他。齐恒瞪她半晌,觉得无趣,没好气道,“说话!打人的是你,还摆着一张脸给谁看!” 陆雪弃道,“王爷,我困了。” 齐恒几乎气晕过去,一翻身下了车,骂道,“那你睡吧!” 出去外面是干冷的空气,和众人畏缩躲闪地姿势和眼神。齐恒睥睨全场,一声令下,“全都给我上马上车,连夜赶路,到了驿馆明儿再好好休息一天!” 众人振作神,慢腾腾地爬起来,摇摇晃晃地牵马,马被刚才的群狼吓瘫了,牵也牵不起来。齐恒见此,没办法,下令就地宿营,烧水做饭。 他与护卫们一起烤着火,护卫长见他面色不善,不由劝道,“王爷,陆姑娘子烈,您多包涵则个。” 齐恒没说话。一护卫也劝道,“女孩子都难免有个小脾气,王爷莫和她们一般见识。” 一护卫道,“这两番恶斗下来,陆姑娘耗损体力,王爷也不该心急,该多体谅怜惜才是。” 这话齐恒不爱听了,谁心急了,谁不体谅怜惜了!他这一瞪眼,那护卫忙缩了头,告饶道,“王爷息怒,属下误会了!” 齐恒很想踹他一脚,无奈离得比较远,这才作罢了。然后他又很是郁闷,大家还是认为他猴急,不知顾惜要强占她便宜! 不多时有了煮好的菜汤,和散着浓香的烤羊。齐恒与众人吃着,永哥儿道,“王爷,唤陆姑娘下来吃饭吧?” 齐恒略作一思量,那丫头睡觉被吵好大的气,这功夫叫她,对是不对? 一转念,他就有了坏心思,她刚睡熟不久,若是叫人去送饭,惹了她,她也挥手来这一巴掌,他的嫌疑不就是洗了? 于是齐恒对永哥儿道,“你把饭送过去,叫醒她吃。” 永哥儿乐颠颠应了,齐恒暗笑着,竖着耳朵听车那边的动静。 却见永哥儿扣着车窗小声地唤,“陆姑娘,陆姑娘?” 不多时车窗打开了。永哥儿道,“陆姑娘,饭食好了,您趁热吃了,填饱肚子再好好休息。” 陆雪弃便雪莲花般清浅地笑了。她略一低头,道了谢,将饭菜拿了进去。 齐恒远远地望着,几乎要跳脚起来!他非常恼火,十分妒忌!她怎么对别人这般好脾!她对谁笑呢!明眸皓齿,跟泣露的花儿似的,她怎么从没对他笑这么好看过! 夜已深,月西斜。边关的雪夜很冷很冷,众人支了简易的帐篷,点着火,犹冻得瑟瑟,几人挨挤着盖同一条毯子取暖。 齐恒因为生闷气,懒得回车厢,便与诸护卫挤在一起。他是个惯于行军打仗的,这种宿营,不觉得苦寒畏惧。 人皆熟睡,旷野的黎明分外悄寂。一片淡弱的雪光中,一个人形物正毫无声息地一点点向车厢移动。 靠近了。他直起身,摘下了脸上的狼头面具,静静地盯着车窗,一动不动。 他的目光,如狼一般的鸷冷酷,但悲怆。 他敛了浓重的戾气,脸上极其悍勇的线条,竟也露出了几分清俊。 第六章 静夜在线阅读 第六章 静夜 - 第七章 责罚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七章 责罚 齐恒突然间就醒来了。火熄了,天冷,他的心还突然猫爪一般的空落难受。 帐子里幽幽暗暗,他分辨不出时间。 护卫们靠成一团,瑟缩着,有人吧唧嘴,有人说着不知名的梦话。 齐恒觉得冷,决定不和这群臭男人在一块了。他该回到他的车里去,嘿嘿,那里烧着炭火,他的雪奴儿的被窝一定很暖和,那丫头睡熟了和死人差不多,偷偷亲她的嘴她也不知道。 想至此他不由心痒痒的。那丫头的睡颜温柔静谧,当真乖顺啊。 齐恒做贼一般出帐篷,外面的凛冽冻得他缩肩一哆嗦,他蹑手蹑脚悄无声息地挨到自家车旁,偷偷地打开车门,然后一下子愣住! 车子里有个男人! 齐恒的脑子不及想,剑已出鞘! 那人正跪在陆雪弃的身旁,痴痴望着她的睡颜,略倾前身,似乎欲伸臂将陆雪弃搂在怀中。齐恒的一剑刺来,他倏而反应过来了,一缩手一侧身,竟猱身欲取齐恒的剑! 齐恒从小练武,名师指点,自不是个吃素的,只不过昨天他先是被药倒没了力气,后又遇到一群狼,让他虎落平阳,明珠暗投,没有用武之地罢了。 而那个瞬间他的愤怒,直让他想一剑要了那登徒子的命来! 他挨着冻在外面挤帐篷,竟让这半人不鬼的色狼趁了方便登堂入室了!敢偷袭我雪奴儿,敢轻薄她,老子杀了你! 御狼天人的搏击也是极凶残狠的,故而齐恒虽然仗着剑,凭锐器之利,却一时并没有占到便宜。 护卫们听到动静,纷纷起身冲了出来,御狼天人见众人已惊起,不敢久战,卖了个破绽鬼魅般逃了出去! 齐恒叉着腰在雪地上,困兽般来回转了好几圈,然后把怒气全部发在刚惊醒了的陆雪弃身上! 他上了车,关了门,对着坐起身犹自睡眼惺忪的陆雪弃,举起手要打,没打下去,张开嘴欲骂,没骂出来。 陆雪弃捧着杯茶递过去,“王爷,喝茶。” 齐恒差点气笑了,这时辰让他喝茶,他就该狠狠地将茶摔在地上,给她好看! 可是他也没摔,只是黑着脸,呵斥道,“放一边!” 陆雪弃将茶放一边了,齐恒忍不住恶声恶气地问道,“他亲你了没有!占你便宜了没!” 陆雪弃在淡弱的辉光中半垂着头,轻声道,“……,我不知道。” 齐恒几乎气了个跟头,这丫头该老实的时候不老实,不该老实的时候反倒老实起来了,知道你睡熟了像个死人,踢都踢不醒,可你说一句没有会死啊! 等等,齐恒觉得有点纳闷,这丫头的姿态,那浅浅的,若不经心般的清净淡定,不对劲儿吧? 也不知是何故,她什么也没做,垂着脸像是认罪,可就是让人觉得有那么种优雅高贵,乃至于他的关心则乱气急叫嚣,都落了下乘。 齐恒到嘴边的训斥就给忘了,他突然被这丫头困惑了。那一瞬间他再笨也是感觉到,这不是一个江湖卖艺的女子所该有的气质。 可该是什么女子的气质呢?他却说不出来。 齐恒这一愣神,气也不知道都跑哪儿去了,看她幽暗光影中那柔美温驯的样子,他不由又生几分怜惜来。 想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她总是这样子啊。你生气想听她说句软话,她说出来必定要让你更生气的。 她武艺高强,当然不怕,可见自己生气了,总得装,装又装不像,可不就是这副别扭样! 她知道要装总是好的,总比她不知死活出言顶撞他强。 这样想齐恒复又开心起来,可总不能这么快原谅她,必须得摆摆架子,于是他佯怒着训斥道,“就知道跟自己人厉害!他挨近你,都快贴到你鼻子尖了,咋没见你打他一巴掌!” 齐恒说完自己就后悔了,他没事说那么近干嘛,什么鼻子尖啊!反正她不知道,所有人都没看见,他这一嚷,不是让外面的人都知道自己的女人被人欺负了么? 这般后悔不迭,便忍不住狠狠瞪了陆雪弃一眼,这榆木疙瘩,不知辩解的吗,被陌生男人差点亲了很光荣么? 可陆雪弃是不会说话的,他甚至看见她将头深深低下还偷偷笑了下。 这回齐恒恼了,狠狠地一把捏起她的脸来,恶声道,“你笑什么笑!嗯?” 车窗透过来的光正落在陆雪弃的脸上,她唇边笑意尚未敛去,一双清莹的眼睛如深井水跌落了万点光,齐恒不由看痴了。 手也便松开了。他自己不由也笑了,硬声嗔道,“要笑对着我笑,不许背地里笑!” 陆雪弃唇角轻漩,像是把那个笑容做完,便安静了。齐恒突然间便觉得她生动好玩极了,当下脱了鞋子,将脚塞进被窝里,然后伸着手理直气壮地命令道,“给我暖手!” 陆雪弃温顺地接了他的手,轻轻搓着,暖着。齐恒突然一下子心花怒放,心神荡漾起来。 看她那小样子,低着头宝贝似的搓着他的手,还上前呵气,真太贴心太可爱了! 这般想着,齐恒一伸手,便将她搂在怀里,温香暖玉在抱,齐恒将头窝在她的颈项旁,无赖地道,“把身子也给爷暖和了,这大半夜,爷冻坏了!” 说完很不安分地在她的面颊上浅嘬了一口,然后抱着她信誓旦旦道,“雪奴儿别害怕,以后爷不抛开你睡了,爷护着你,看哪个色胆包天的还敢来垂涎你!” 陆雪弃微微躲闪了下,他那一吻只亲到了耳朵,齐恒认为是女孩子害羞,便自动忽略了。 他这般抱着人家,挨近着,拢着人家的手,耳鬓厮磨着,齐恒觉得很开心,很甜蜜。车厢里空间小,又有暖炉烘烤着,加之襟怀里毕竟全是女孩子特有的清新细腻之气,齐恒一时忍不住,甜言蜜语。 “天色还早,雪奴儿困,再睡一觉吧。” “噢,”陆雪弃应了,将头往他肩怀一靠,便入睡了。 齐恒说完就后悔死了!他后悔死了! 明知道她是个睡神仙,她要睡觉,自己还给她搬枕头! 齐恒懊丧了半天,最终色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好!她睡觉是吧,睡着了是吧,那老子也睡!老子抱着她睡! 为防止她突然行凶,他先抓住了她的手,然后轻轻地躺在她身边,将她的人搂进怀里。 哈哈!她没有抗拒!齐恒狂喜,这边厢挑上毯子,闭上眼,静静地听她的呼吸。 她的呼吸那般慢而深长,他一个大男人调整了好几次气息,竟然跟不上。 这一觉睡得香甜,一直到大天亮。 众人做好了饭,不敢去叫他们。 王爷昨天刚吃了瘪,如今终于吃到嘴了,扰人清梦,不是添堵找打吗? 于是众人先吃了。 吃完了饭,所有事宜都备好,整装待发,可是他们的王爷还没起。 果然啊果然,色是刮骨钢刀,酒是穿肠毒药。他们年轻勇猛的王爷,也逃不出温柔乡里了。 众人耐心地等,等到日上三竿,等到不能再等。 大家一致推举永哥儿去叫门。原因是他机灵,从小伴了齐恒的,有情意。 永哥儿蹑手蹑脚地凑到车门处,小心翼翼地敲了敲,试探道,“王爷,陆姑娘?” 陆雪弃猛一睁眼,发现自己被个男人紧紧地搂着,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她反手,屈膝,干净利落地将人甩了出去! 齐恒一阵剧痛,一声闷哼,脑袋重重地撞到了车厢壁上,骇得永哥儿猛地后退了三四步! 齐恒隐忍地弯着身,疼得直不起腰来。陆雪弃发现自己打的是王爷,也怔住了。 好半天齐恒才缓过劲来,他凶神恶煞地看着柔光中的那女人,切齿道,“陆雪弃!” 陆雪弃不由向后缩,齐恒怒不可遏冲过去将她按住,对准屁股便开始揍! 啪啪啪!你还敢打爷不了! 不说话!我打不死你,啪啪啪! 陆雪弃哀声道,“王爷,疼……” 齐恒咬牙切齿,打的就是你疼!敢断爷的子孙!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啪啪啪! 众人面面相觑。平日也没见王爷这么荒唐啊,这日上三竿了,有人去叫了,竟又是不管不顾干起来!还弄疼了人家陆姑娘! 纵然大家都是七尺高的汉子,听了那声音也不由脸红心跳,于是不约而同地向后撤,躲起来了。 非礼勿听,非礼勿听啊! 陆雪弃蜷着身子,拦住齐恒的巴掌,“王爷,我不是故意的,刚睡迷糊了,没看清楚。” 那张小脸,可怜兮兮的,似乎带了泪痕。齐恒狠狠心,猛地又扬起了巴掌,陆雪弃不敢硬拦他,只抱头缩了身子。 齐恒打不下去了,却怒气未平,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扫了陆雪弃一眼,骂道,“你还委屈!是你疼还是爷疼!” 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真差一点就废在这车上了!这要是传出去,满朝文武全国百姓都得看他的笑话! 想来难咽这口恶气,齐恒复又把陆雪弃按过来狠狠地打了一巴掌,然后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呵斥道,“起来!服侍爷更衣!” 陆雪弃为他换了衣,齐恒犹自气未消,狠狠地把车厢的门踹开,跳了下去! 一下去发现毫无人迹,然后很快发现远远的几个人藏头缩脑鬼鬼祟祟。 敢看爷的笑话?齐恒银牙一咬,喝骂道,“都给我滚出来!洗漱!上饭!该干什么干什么!” 永哥儿捧了热水过来,被齐恒摔了盆子!太热!烫死爷啊! 护卫长端上了早饭,被齐恒摔了碗!这什么玩意,一大早让爷吃这种东西! 众人面面相觑,噤若寒蝉,却发现怒气的源头是在陆雪弃那儿,因为齐恒摔了东西,指着马车开始叫骂,“你给我滚下来,不准坐车了!便跟着车给我走!到了驿馆把我的衣服都给我洗干净了,你听到了没有!” 陆雪弃低着脑袋从车里钻出来,穿着齐恒的衣服,乱着发。齐恒没头苍蝇似的在雪地上乱转了几圈,突然指着陆雪弃吼骂道,“用热水,知道不!” 众人都同情陆雪弃了。多可怜的陆姑娘啊,浴血杀敌,救了大家两次,就因为喊了几句疼没让主子尽兴,便被这样惩罚! 王爷还有没有人了,这也太过分了!众人腹诽着,敢怒不敢言,于是一股脑全部都去向陆雪弃献殷勤。 不一会儿永哥儿给她递热毛巾,陆姑娘,擦擦脸。 她笑了,接了,道谢。 不一会儿永哥儿又跑去递漱口水。她又笑了,接了。 不一会儿护卫长去送早餐。护卫长人极高大,她仰着头接了,笑颜如花,鞠躬道谢。 开始上路了,不一会儿一个护卫凑过去,给她一包东西。不一会儿又一个护卫骑马凑过去,给她一包东西。 齐恒怒了,吼道,“陆雪弃!你给我过来!” 陆雪弃过来了,齐恒道,“就在我车窗这儿跟着走!” 可是不一会儿,一个护卫又过来了,送来一件衣服,“陆姑娘,路上冷,你穿暖和点,身子可不能再受寒!” 不一会儿一个护卫又来了,送来一个手炉,“陆姑娘烤烤火,别凉着了。” 不一会儿一个护卫跑过来,递过一双皮靴,“陆姑娘快些穿上,虽不太合脚,但前面雪深,仔细脚底下浸了雪!” 不一会儿一个护卫策马过来,送来一双护膝,“陆姑娘还是套上吧,别被雪伤了膝!” 齐恒再坐不住了,猛地打开车门将陆雪弃拉了上去,三下五除二地将她那些设备统统扔出去,紧紧闭上了门! “不准给我招蜂惹蝶!”齐恒恶声恶气的。 陆雪弃便抿嘴笑了,齐恒也不知何故,一见她的笑容,顿觉整颗心都明亮起来。而且她那笑,微微昂着头,迎着上午的眼光,明眸善睐,竟生出那么一点得意调皮的况味来。 一个护卫猛地跑了过来,这回他唤的是王爷,不是陆姑娘。 “王爷!前面路断了!我们被引错了方向!鬼挡墙了!” 齐恒开了窗怒道,“光天化日,哪儿来的鬼挡墙!别胡说八道!”话说着陡然卡住了,因为他看到了他们早上坐灶残留的东西! 第七章 责罚在线阅读 第七章 责罚 - 第八章 迷途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八章 迷途 这一惊非同小可,齐恒忙跳出了车,众人也纷纷围上,查看商议。 他们的护卫,包括齐恒自己,都是常年在外野战,辨向寻路的经验都是极其丰富的。一时经过极其严谨的勘定,小心翼翼一路留下记号前行。 齐恒这回不敢疏忽,骑了马亲自领路,到了日上中天的时候,他又觉得不对劲了。 “按路途,我们即便中途有所耽搁,但若没走错,也早该到驿馆了吧?” 护卫长在一旁点头。 大冷的天齐恒急出了汗,他望了望太阳,望了望四处雪海茫茫一片死寂,不由惊心地道,“那我们现在是走在哪里?” 众人又拿出地图研究。他们走的是官道,是最不容易出错的,官道每一百多里设驿馆,周围也有散落的村镇,官道两侧二百里之外才是少有人烟的大雪原,他们不会是离了官道误入大雪原了? 纵是入了大雪原,也有回头路可走。可刚刚绕回了早上宿营的地方,是怎么回事? 如今四顾茫茫,是走,还是不走? 齐恒脑子里突然念头一动,喝令道,“调转马头!沿着我们的记号向回走!” 是了,要是出错,也是昨晚上趁夜赶路出的错,他们宿营的地方,应该是偏离官道最近的地方,现在他们越走越远,返回去是最好的办法。 往回走大约一个时辰,众人惊讶地发现,他们的记号,渐渐消失了。 彼时午时已过,日光西照,大家一下子迷茫而恐惧。 他们竟找不到出口,也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被困在这茫茫雪原里,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所剩物资并不多,最多一两日无以为继。可若是出不去? 永哥儿年轻,害怕地哭了。 齐恒吼了他一句,开始与众护卫商议。 护卫长道,“我们是沿着标记往回走的,标记突然不见了,便是有人尾随着将我们的标记撤了!” 齐恒冷笑道,“若是他们做了与我们同样的标记,将我们引向歧途呢?” 一护卫道,“王爷是说,我们以为沿着我们做的标记回去,其实那标记已不是我们做的?” 一护卫道,“那我们再沿着标记回去试试?” 一护卫忙应和,“对,若是抓到正消除标记的人,我们也有救了。” 一护卫犹疑道,“若是我们分出去,便回不来了?若是,那又是伪作的标记误导我们呢?” 一护卫怒,“那若这样,我们便坐着等死吗?” 大家齐齐看向齐恒,齐恒没说话,起身策马去查看标记,众人忙跟了去。可是所有的标记,一下子都不见了。 彼此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想起一个人。那个御狼天人。 大家默默看着齐恒,齐恒也没言声,只迈步向车厢走去。 陆雪弃还在睡。齐恒伸手揽她过来,拍着她的脸道,“醒来,雪奴儿!” 陆雪弃揉着眼睛,一副睡眠严重不足的样儿。齐恒没功夫与她斗气了,开门见山地道,“我们迷路了。” 陆雪弃怔住。齐恒和她说了目前的状况。 倒是心有灵犀,陆雪弃道,“是不是那个御狼天人?” 齐恒道,“我们也疑是他,你有什么对付他的办法?” 陆雪弃望着齐恒摇了摇头。 齐恒没说话,望着窗外越来越西下的太阳。 过了半晌,陆雪弃道,“那个御狼天人,可能想要的人是我。” 齐恒没理她。 陆雪弃复又道,“论耐力,御狼天人可以只凭饮雪,潜伏在大雪原一个月,我们哪一个人也比不过他。” 齐恒还是没说话。 陆雪弃道,“他与你们这么多人战,不是对手,可能是想要逼你们留下我。” 齐恒瞪了她一眼骂道,“你就不能说点有用的!你以为你面子那么大么,你怎么知道御狼天人图的是你,而不是我!” 陆雪弃欲言又止,却忍不住说出来,“王爷,你是男人。” 齐恒火了,怒吼道,“你给我闭嘴!” 齐恒气呼呼地从车里出来,一见众人眼巴巴的神色,顿时熄了火,闷声道,“她没办法!” 看着众人失望的神色,齐恒道,“她说了一个办法,便是把她留下来给那御狼天人,我们自行离去!你们觉得此计可行吗?” 众人摇头,护卫长大声道,“陆姑娘救过我们的命,我们怎能把她扔在这鬼地方!便是死,大家一起拼了,怎么能做这忘恩负义的事!” 众护卫纷纷应和,齐恒得意地瞟了一眼马车,死女人,你看看吧,我的手下一个个都是忠心义胆的真汉子! 齐恒一声令下,先做饭歇息! 冬日日头短,天黑的早,一转眼,便是浓墨重彩,夕阳满天。 大家做着饭,却故意高声谈笑着。不一会儿水开了,香了,大家想起来了陆姑娘。 难得的,她没有在车厢里睡,而是孤身坐在马车旁,看斜阳。 那身姿,那影子,很美很凄凉。 齐恒走了过去,发现她在哭。 他见过她虚弱狼狈,飒爽英姿,乃至她气死人不偿命的倔强,可他没见过她的眼泪。 她在杀了人后还笑呢,她敢伏在狼背上奔跑呢,那会是因为什么人什么事,让她潸然落泪? 明知道什么事也跟他没关系,可齐恒发不出脾气了。他踢了一脚身边的雪,扔了条帕子过去,冷嘲热讽地道,“还没说丢下你呢,就怕成了这样子?嗯?” 陆雪弃飞快擦了泪,齐恒道,“不是看着挺厉害的,怎么就这点出息!” 陆雪弃唤道,“王爷。” 齐恒将脸一唬,伸脚踢了踢她的屁股,“大雪地是你坐的,还不快点起来!你这女人也不知道帮忙做饭,倒是好意思饭来伸手等着别人侍候!” 陆雪弃微微挑动唇角,被齐恒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她一转身,看见大家关切的,友善而诚恳的脸。 她背对夕阳破颜一笑,双眸翦水,皓齿芳鲜。 这女人永远对别人笑得那般明艳,齐恒心中不忿,一把将她的手拿过来狠狠地握住。本来大家准备和陆雪弃说几句劝慰的话,一见自家主子牵住的手,顿时很知趣地讪笑着避开各自忙碌去了。 也没什么好忙的,不过各自吃饭闲聊。齐恒拉着陆雪弃进了车里,两人反倒是相对无语。 可能是因为死境将至,大家的话总是更多些。簇在一起取着暖,说着家中的父母,老婆孩子或者心中爱慕的姑娘。 日落了,升起薄薄的月光,耳边是众人的哗笑,和永哥儿突然的哭泣声。 齐恒朝那边看了看,弯唇微微笑了。再回头看了陆雪弃一眼,却见她复又偎靠在车厢上,闭上了眼。 齐恒伸手捏捏她的面颊道,“别再睡了,陪着爷聊聊。”说着手上便用力了一点,抱怨道,“你看看别人,都有说有笑的。” 被他掐得疼了,陆雪弃拿开他的指头,揉着脸。齐恒道,“刚才你哭什么?嗯?” 陆雪弃继续揉着脸不说话。齐恒一把将她的手拿开,斥道,“问你话呢,回话!” 陆雪弃道,“人之将死,还分什么护卫,庶民,王爷吗?” 齐恒一怔,“你什么意思?” 陆雪弃淡淡倦倦地道,“如此绝境,王爷还跟我逞什么威风?” 这一句话把齐恒气得七窍生烟,他咬牙切齿地道,“爷就跟你逞威风了!怎么了!” 说着将她的人扯过来按在怀里,一低头便亲,很使劲很暴。陆雪弃推搡挣扎,一来二去,不知怎的,便倒在了毯子上,被齐恒狠狠地压住。 齐恒目露凶光,语气不善。 “月黑风高,死到临头,信不信爷就享用了你!” 陆雪弃却是笑了。齐恒卡住她的脖子凶道,“你笑什么笑!啊!笑什么笑!” 陆雪弃毫无抵抗,闭眼含笑,竟是一种别样的温驯娇柔。她说,“不出三日,这里,将横尸遍地。有人逃出生天,有人成为献祭。” 齐恒一时惊愣住。她的神情和语气,如此温柔清淡,可她说的是一件如此残酷血腥的事。 齐恒无法辩驳,可是他怒了。 她是说他会抛弃她么?还是说他的护卫属下,会造反,不听他这个王爷的! 他的护卫,都是跟着他好几年的战友同袍,他们同进退,共生死过,他们都是铁骨铮铮,光明磊落的汉子,他们经历枪林箭雨,受过伤,流过血,留下这一条条命,靠的是勇敢和运气,没贪生怕死,出卖同伴过! 即便他不再是王爷,他们是一群朋友兄弟,身陷患难,也绝不会互相厮杀弱强食的! 齐恒觉得受到了侮辱,想骂却没骂出声,一气之下摔了袖子走人! 外面的众人见他来了,一时都不说话。 齐恒生着气,往中间一坐,拨了拨火,一扫众人道,“说啊,怎么停了?” 诸护卫,以护卫长为首,突然齐刷刷给齐恒跪下了。齐恒心一沉,“你们这是干什么!” 护卫长沉痛地先给了自己一巴掌,然后低着头道,“王爷!属下知道您舍不得陆姑娘,陆姑娘是我等的救命恩人,若是平日,便是我等死,也绝不敢丢下陆姑娘!可是如今,如今我等必须护卫王爷,必是要王爷平安回京的啊!” 齐恒的脸沉下来,“你们是想逼我!” “王爷!”护卫长一头叩在地上,流泪悲慨道,“属下不惧死!也不愿意陆姑娘死!可是王爷您不能死!此番您去东夏谈和,若死在边境上,牵扯下来,说不定便是兵刀相交生灵涂炭!属下求王爷割爱!” 齐恒猛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护卫长叩头悲泣道,“属下愿王爷得脱险境后,一死偿还陆姑娘!” 齐恒突然闭上了眼。夜色苍凉,如有一盆冰水,将他窒息弥灌! 众人皆叩首哀求道,“求王爷割爱!” 齐恒突然一甩袖子,勃然怒道,“那你们知不知道,御狼天人索要的是她,想杀的却是我!啊?” 齐恒回去的时候,陆雪弃似乎睡着了。夜寒凉,为了省火做饭,不能烧炭取暖,而陆雪弃却只缩在角落里痴睡,连毯子也没有盖。 齐恒轻轻地为她盖上毯子,然后借着月光,打量着她静谧的睡颜。 那白皙的底色,眉眼唇鼻,如江南的水墨画,自是清浅,却别具深刻。 他微微笑了。伸手轻轻去呵护触。 他救了她,可是他们几乎没有好好说过话。她也救过他,可是他也来不及好好报答。 他捡了她,却要扔了她么?即便她只是一个女人,烙印了她的肌肤,却未曾走进她的心底。 陆雪弃浅浅笑了,突然睁开了眼。 一张清甜可人的笑脸,眸子比那天边的星,还要亮。 “商量的怎么样了?”陆雪弃抬头望着他。 第八章 迷途在线阅读 第八章 迷途 - 第九章 拜月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九章 拜月 “别和我提那群蠢货,”齐恒说着上了车,扯过毯子披在肩上,“叫我把你献出去,然后让御狼天人叫来一群狼吃了我们?这都出的什么馊主意!” 陆雪弃扬眉笑了。淡淡月光中她的笑眉笑眼着实可爱,齐恒忍不住伸手拢了拢,指尖轻柔。 “雪奴儿笑时真好看。”他柔声说着,便倾身低头去吻。没想到陆雪弃转开了头,他吻了个空。 “陆雪弃!”齐恒很不高兴。 陆雪弃嫣然笑着,人却是并肩凑了过来,说道,“王爷,我们还是再商量一下比较好。” 齐恒倏而嗅到了少女清淡的气息,心神便有了点莫名的驰荡。陆雪弃躲他,他虽然不高兴,但此时人家笑着凑过来,亲亲热热地说话,也确实不是他发脾气的时候。 她一挨近,他的气便消了,不计前嫌地将人揽在前怀,用毯子围住。 “傻丫头,冷了不了?嗯?” 齐恒在毯子下搓着她冰冷的手,挨蹭着她的脸颊,亲昵地柔声问。 这厮一贯吝啬于好颜色的,今夜这是怎么了? 陆雪弃缩了缩,想躲,不想左脸被齐恒重重地亲了一口。 齐恒偷袭得逞,用胳臂将她箍得紧紧的,笑道,“你想躲哪儿去!爷捡了你,便是你主子,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爷亲你一下,你躲什么躲?” 齐恒正过她的脸,狠狠戳了下她的眉心,教训道,“以后再敢躲,把爷惹恼了,爷便罚你主动过来亲我,我不说停,便不算完!” 陆雪弃眉梢藏笑,目光盈盈,问道,“难道王爷捡到谁,便亲谁吗?” 这丫头还敢犟嘴了!爷便是亲了你,你敢不满试试!想着齐恒一声怒哼道,“爷便是捡到谁便亲谁!你敢怎样!” 他说完,陆雪弃便笑了。可齐恒怎么想,那笑怎么诡秘! 哎呀中计了!这丫头拐着弯骂他呢!他若是捡个丑八怪也亲,捡个老婆子也亲,捡个大男人也亲,捡个猫儿狗儿也亲!她这是骂他是什么人啊!专横霸道趁人之危,饥不择食猪狗不如吗! 齐恒这一怒非常,当时便诉诸于武力,翻过她便给了她屁股两下子,怒斥道,“你再敢骂爷试试!” 陆雪弃的神色颇为无辜,齐恒指着角落道,“滚那里去,冻着!” 陆雪弃乖乖地抱着膝缩在角落里,可她的下巴枕着膝,神色无聊慵懒,半丝不恐惧。 齐恒瞪了她一眼。陆雪弃却是半敛着笑问他,“王爷不抛下我,是怕御狼天人得了我,唤了狼来咬你么?” 爷堂堂男人,会怕几只狼?齐恒打死也不承认,只又瞪了她一眼。 陆雪弃却是笑言道,“雪狼王被我征服了,御狼天人再也使唤不动它了,他没那本事。” 齐恒道,“那我怕你唤狼来吃了我!” 陆雪弃的眼睛,顿时笑得亮亮弯弯的。 齐恒却皱了皱眉。这女人一晚上和他唠唠叨叨说这些干什么?看她笑得欢,满不在乎,其实却是拐弯抹角的很害怕他会丢下她么? 齐恒这么一醒悟,顿时心软了,高兴了。她一个女孩子,虽是有些功夫,可把她扔在这冰天雪地里,被个御狼天人折辱,怎么能不害怕呢? 难怪一晚上讨好她,试探他的话风!只是这笨丫头装乖也不会!不懂得讨好主子,还一点气不能受,这什么破子!回头定好好教,让她学学啥叫察言观色聪明伶俐! 这般想着,齐恒没好气地对陆雪弃道,“过来!” 陆雪弃没有动,齐恒不耐烦了,斥道,“我让你过来!” 陆雪弃遂过了去,齐恒张开毯子,将她围抱住,非常慷慨地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怀。 装腔作势,唇边却带了笑,齐恒质问道,“没爷抱着你,外面冷不?还敢惹爷生气不?” 陆雪弃含混地不了一声,齐恒却贴上她的脸,柔笑着,“你害怕了吧,嗯?怕爷扔了你自己逃命去?” 陆雪弃默然道,“王爷不会么?” 齐恒一板脸道,“当然不会!你当爷是什么人!刚救了我们,一转眼就卖了你求生?那我还算不算男人!再说他们最终要杀的人是我!你还受我牵累呢,把你献出去我便能落好?若真的要困死,丢下你我也活不出去,若是困不死,也不多一个你累赘!” 陆雪弃侧首斜睨他一眼,“你说谁是累赘!” 看她那娇嗔的样子,齐恒的心突然间便酥了,只咧嘴傻笑了下。 陆雪弃回过头去,齐恒看着她的后脑勺,忍不住凑上前去抚慰道,“雪奴儿别担心,今天是因为那些标记给弄乱了,我们并未走多深多远,等今晚上休息够了,明天抛开所以标识,全凭方向,我们说不定一鼓作气便冲出去。” 陆雪弃轻轻“哼”了一声,然后挣开他跳到了雪地里。齐恒顿时傻眼了,这又咋了,咋就惹恼她了? 却见陆雪弃抬头望了望天色,比对了一下自己在月光中的影子。然后她低着头,很缓慢地,一步一步地在雪地里走。 齐恒顿时明白,她这是在找路子。 陆雪弃站定,复又仰起了头,她的目光渐渐地定在北极星处。然后,她躺下了! 齐恒就奇怪了!辨别方向的法子他也懂得不少,却不知她这是什么来路? 谁知等了半天,陆雪弃也不起来。齐恒就有点心疼了,雪地那么凉啊,这丫头半天不动是想让雪给埋了? 正着急的当口,陆雪弃起身了,她走到齐恒身边,目若寒星地对他道,“我有办法出去,你信不信我?” 齐恒结舌。 陆雪弃道,“你唤大家起来,将马都牵出来,重要的物什都带在身上。” 她说完便转身走了。齐恒也顾不上计较她的态度,忙着把人马都聚齐了。 陆雪弃孤身于雪中拜月。 她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于前,唇在动,却听不到她任何的声音。 然后她跪拜,行礼的姿势很怪,先双手交合,食指竖起于眉间,后仰于地,素面朝天,然后再前合起身,深深地匐地磕下去,以额触地。 不是三拜,不是九拜,是整整的十八拜。 那姿态很慢,但是极肃穆,虔诚,很是妙曼。 陆雪弃拿了把小刀子,举手过头,划破中指。 血一下子涌了出来,正好滴落在她白皙的眉间,一滴,两滴,三滴。 那殷红的血珠滴滴重叠,竟是凝固不动了,不流不泄,静静地,如妖艳的花钿停于眉间。 众人一下子都觉得很诡异,屏住了呼吸。 陆雪弃收刀起身,将手指积存的血,沿着正东方洒出去。然后她用衣襟裹起手指,来到马的身边,逐一马的头,伏在每匹马的耳旁说了说话,非常温柔抚慰地抱了每匹马的脖子。 一切准备好,陆雪弃翻身上马,对众人道,“你们骑马紧跟着我,不许出岔子!不会骑马的跟人共骑,中间没有休息!” 众人有点犹疑,还有好多东西,都不带了?万一找不到路,这些东西都没了,怎么办? 遂齐齐地看向齐恒。陆雪弃也不多言,淡淡瞟了众人一眼,猛地策马冲了出去,没打招呼,也再不回头! 齐恒急了,纵马便追了出去,回头大喊道,“大伙儿快跟上!跟上!” 马几乎跑狂了。纵是护卫们曾经南征北战,可也不曾领略过这等速度! 踏起的雪烟迷眼,迎面的烈风如割。他们几乎以为,陆姑娘疯了,马也疯了。 如此疾驰了一个半时辰,马的速度减缓了下来,众人渐渐张开眼,却见在浅淡的晨曦下,不远处便是房屋民低矮的暗影。 他们出来了!他们逃出生天了! 众人齐齐下马,欢呼着,拥抱着,齐齐围住齐恒兴高采烈热闹着。 待他们醒悟过来,陆雪弃正在一旁牵着马,侧首望着他们。 一群七尺高的汉子,在护卫长的带领下齐齐跪在陆雪弃的面前,叩首道,“请陆姑娘降罪!” 陆雪弃淡淡笑,“诸位何罪之有?” 护卫长道,“我们有眼不识泰山,竟劝王爷抛下你!” 陆雪弃道,“你们忠心为主,何罪之有,护卫长气了!” 护卫长拍着脯道,“我等劝王爷丢下姑娘,非我等忘恩负义,而是为了护全王爷!如今逃出生天,我等的命便全都是姑娘的,从此为姑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陆雪弃微微眯了眼,微扬着头笑了。 “诸位盛情,请起。”她弯腰将护卫长扶起来,“我想好好睡三天觉,还烦请各位和王爷说个情,让他换个人使唤。” 众人不由轰声大笑起来,齐恒也不由跟着笑。 那个瞬间他觉得很骄傲。看他的部下,多仗义实诚!看他的雪奴儿,多刚柔相济,落落大方。 马一身是汗,几乎累瘫了。人也急需修整,路是不能赶了,齐恒决定让大家好吃好喝休息两天。 众人高兴,喝酒吃。陆雪弃只用了点粥和馒头,便先行告退,齐恒知晓她爱困,又受了苦,当即放行。 于是众人开始交口称赞陆雪弃,人漂亮功夫好,难得子又好,温柔贤惠,齐恒一开始听着很高兴,可是听着听着,他突然想起件事来。 那夜陆雪弃对他说,“不出三日,这里将横尸遍地。有人逃出生天,有人成为献祭。” 齐恒脑子里蹦出这句话,再前后的一想,顿觉得不对劲了。 横尸遍地,死的是谁?逃出生天的只能是她,那成为献祭的是谁呢! 齐恒再坐不住了,当下脸色一变,起身便往后院走!众人不由被唬得面面相觑,这好好的,怎么了?哪句话说不对了?看样子是冲陆姑娘去了,可寻陆姑娘去,这神色也不对啊! 齐恒一脚踹开门,便将睡着的陆雪弃拎了起来,摇晃道,“你给我醒来!起来!” 第九章 拜月在线阅读 第九章 拜月 - 第十章 追问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十章 追问 陆雪弃眼睛也没睁,打着呵欠靠在床上。齐恒质问道,“你早就知道走出雪地的办法是不是?” 陆雪弃不耐烦地往床上一滑,将头埋在枕头里不理他。齐恒火了,扯了她一把大声道,“陆雪弃!” 陆雪弃半睁着眼,软软地含混地应了一声。齐恒没理会她那娇懒无力的可怜样,训问道,“从告诉你迷路,你就知道怎么走出去是不是!” 陆雪弃望着他,没说话。 齐恒道,“你故意说没办法,故意诱导我把你献给御狼天人,你还动了杀心是不是!” 陆雪弃目光静静,不说话,算默认了。 “众人劝我舍弃你,我若同意,”齐恒舌头突然打了个结,到口的话讲不下去了,他指着陆雪弃,不知是气恼还是后怕,竟打了个哆嗦。 陆雪弃枕着膝望着他,目光纯净,眼神无辜。齐恒乱踱了几步,指着她切齿道,“我若同意,你便会杀了众人,将我掳了送给我的仇人去,是不是!” 齐恒最后语带苍凉,很是气恨悲恸。陆雪弃却是枕着膝淡淡笑了,半眯了眼,语声带着种讥诮的从容,反问道,“是又怎样?不行么?” 齐恒怔住,盛怒之下,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指着她道,“你,你心狠至此!” 陆雪弃道,“我为什么不能那么做?我便不能试你一试么?” 齐恒虽恨,却无何辩驳,只嘶声道,“你为什么!” 陆雪弃柔眉淡眼地言笑,“你凭什么用冰水泼我?凭什么在我身上烙印刺花?凭什么想占我的身子?就因为你举手之劳救了我,我便任你为所欲为么?乃至于你要献了我逃生,我还要苦苦哀求说自己有用,能救你们出去不成?你救了我一次,我也救了你两次,你若临危忘义,我为何不能动杀机?没有你,我又不是不能活。” 齐恒面色煞白,半天说不出话来。陆雪弃懒散地往被子里窝了窝,轻扫了他一眼,说道,“你该感谢你一念之善,救了你自己,也救了你部下。” 她说完伸了腿,复钻进被窝里,翻身背对了齐恒。那姿态神情,活像个伸着懒腰的野豹子。 齐恒是失魂落魄出来的。 众人皆讪讪地望着他,有点心虚,有点尴尬。齐恒也没理会众人,径直走了出去,坐在桌上喝了杯酒。 他非常郁闷,口还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闷痛。 他突然便想起雪地里的那个夜,很冷,他把她抱在怀里,满心怜惜。 可她正琢磨试探,暗藏杀机。 齐恒又猛地灌了一杯酒。他心痛气闷得快要炸了,可他就是恨不起来。 诚如她所说的,他临危忘义,不管她死活,她凭什么不能动杀机? 可他就是头闷痛,难过得快要死了! 护卫长开始劝,“王爷,陆姑娘跟您时日尚浅,危急时刻,存心试探下也不为过的。再说我等糊涂,也确实动了那念头,您现在不能和人家生气。” 众护卫开始七嘴八舌起来。 “是我们先没把陆姑娘当自己人,陆姑娘是好子。” “对,陆姑娘平时温柔典雅的,有那么大本事,被王爷呼来喝去的,一点也没看出来。” “唉你说陆姑娘到底是什么人,昨天她跪拜的那仪式,你们谁见过?” “没见过。” “不知道。” “会不会是东夏那边的?” 众人面面相觑,皆看齐恒脸色。于是迅速地转换话题。 “你管陆姑娘是哪里的,她救了咱们三次,就是咱王爷的贵人!” “是咱王爷吉人天相,知道要遭逢凶险,老天先派了个陆姑娘来!” “陆姑娘人还长得美,这世上再没有谁比王爷有福气!” 见齐恒仍是抑郁,看来这场气是生得不轻,众人开始抚慰他了。 “王爷,女人都是小心眼,像陆姑娘那般身手,心气难免更高些,一开始她被王爷折磨,心存记恨,如今立了这般大的功,和王爷您使使小子也是难免的。王爷大人大量,别和女人一般见识。” “是是,王爷您就多哄哄吧!” “哄啥哄,凭王爷英武,多睡上几觉就没事了!” 齐恒猛然站起,拂袖而去,生生唬了众人一大跳!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回房英武去了?可也不用这种表情啊! 齐恒闷在房里,却无论如何睡不着,陆雪弃的话在他耳边一遍遍响。 你凭什么用冰水泼我? 他能告诉她,他正为婚事烦躁,见她长得漂亮想纳她回去争宠,结果听大夫说她被灌了虎狼之药,生育不了,他不想要了,心生邪火吗? 你凭什么在我身上烙印刺花? 他能告诉她,轻轻见她一眼,就动心了。怕她来路不正,夫家来抢,就先打上烙印占为己有吗? 凭什么想占我的身子? 齐恒的脑子突然在这里打了个结。爷救了她,爷看上了,你说凭什么? 他只觉得他看上了,她就得乖乖迎合顺从,他看上了就是他的女人,还凭什么? 搂都搂了,抱也抱了,亲也亲了,这女人还问他凭什么! 他堂堂大周的王爷,玉树临风纵横沙场的第一勇将,配不上她吗?再说他虽然是磨折了她,让她吃了点苦头,可他也算宠着纵着吧,她杀人伤人,他不也就是打几板子,罚罚跪吗? 他怎么着她了?这边喝骂着,那边没对她好吗! 她竟然想着杀了他!想着自己逃出生天去,留下他给人杀! 齐恒怎么想也咽不下这口气去,便狠狠地踹了床尾两脚,不想那床年久失修,被他这一踹,“咣当”一声,床尾断裂,塌了。 齐恒一下子跳起来,赤脚踩在地上,全身的火没处撒,朝着那桌子便踹,桌上的热水迸落在他的脚上,烫得他往后跳,然后结结实实踩在一片碎瓷渣子上! 齐恒“嘶”地一声痛哼,抱起脚单腿跳。永哥儿被这动静骇得爬起来,进来一看,大惊失色。 “王爷!王爷你怎么了!” 齐恒龇牙咧嘴歪在椅子上,脚上被扎得很深,鲜血淋漓的。这下惊动了众人,大家七手八脚为他消毒上了药,包扎好,然后驿丞被唤来,被齐恒骂了个狗血喷头。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齐恒这一通脾气发的,简直就冲上天烧起一片火烧云来,驿丞战战兢兢,点头哈腰地连忙指使人麻利地换床换桌子换茶杯换热水。 齐恒却好像是跟床干上了,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抬一张来摔一次杯子,驿丞一着急,把自家的床都抬来了,齐恒却更是怒了,“你是什么人,爷是什么人,你要爷睡你的床!” 驿丞顿时跪下来,用力叩头。 齐恒道,“去给我定制,爷要最好的,黄梨木的!” 驿丞几乎就哭了,“王爷,这,这边野荒地,哪来的黄梨木啊!” 齐恒道,“那便红木的!还不去!现在就给爷定做去!要雕花的,龙凤呈祥!” 驿丞连连称是,苦着脸一边擦汗一边往外走,走到门口犹疑着停住,“王爷,那您今天歇息怎么办?” 齐恒怒喝道,“给我滚!” 护卫长不放心,“王爷,您伤没事吧?” 齐恒道,“你也滚!” 吼完了护卫长,齐恒眼朝永哥儿一斜,永哥儿忙地躬身道,“我也滚,王爷息怒!” 于是齐恒拄着拐杖,大摇大摆地闯进陆雪弃的房间,径直往床上一躺,将陆雪弃往怀里一揽,理直气壮地道,“爷的床塌了!” 他已掀了被子钻了进去,陆雪弃下意识躲他,他使劲将人按在自己口,恶狠狠地威胁道,“你若赶我出去,我就让你的床也塌了!” 说完伸腿压在陆雪弃的腰上,将怀里的小人圈住,不想碰了伤口,齐恒“嘶”一声叫,非常霸道地要求,“爷受伤了,你不准乱动!” 陆雪弃不舒服地推了推他,齐恒将她狠狠禁锢住,还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我说了不准乱动还敢动!” 陆雪弃的一张小脸都皱了起来,齐恒伸指头重重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子,“你这女人心狠多诈!少给我装可怜!” 可陆雪弃那样子毕竟是楚楚可怜的,睡得正熟半醒的懵懂,眼也没睁,嘴难受地嘟着,偏她这娇柔模样撩拨了齐恒的火气,低下头翻身压住她就是一顿狠吻! 齐恒虽是王爷,但毕竟都在军中,有他三哥管束,不曾有怜香惜玉的技巧经验,再加上此时有些怨气,他由着子,半逞凶半惩罚,下嘴便重了。 却是倏而一下子缩了舌头,捂住嘴,有淡淡温热的血腥从嘴里弥散开来,齐恒用双肘按住陆雪弃的肩怒道,“你敢咬我!” 陆雪弃直觉得齐恒如同一头血气方刚的小兽般扑过来,烦躁暴戾,攻击极强,气势汹汹不宜招惹,当下也不说话,只皱着鼻子,抚着嘴,一张小脸在凌乱的发里满是痛色。 把她也弄疼了。齐恒这般想,那股子火便降了下去,往床上一躺,把陆雪弃重重地搂过来,恶声恶气地宣布道,“爷搂也搂了,亲也亲了,印记也烙上了,还敢说爷是凭什么!你是爷的女人,你说爷凭什么!” 陆雪弃也不再顶嘴,乖顺地偎着他继续睡。齐恒里里外外折腾这一通,如今美人在抱,气便消了,很快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是黄昏。齐恒一睁眼,正好看见陆雪弃曲臂窝在一侧的枕头上,目光莹亮地望着他。落日的余晖斜透过来,为她蒙上一层柔光,让她的样子既清,又艳,既懒,又乖。 她面容温柔平静,似乎还衔着笑。齐恒一见,顿时心情大好,伸臂便揽过去,抚着她的脸柔声道,“你这小睡猫,怎么这么早便醒了?嗯?” 陆雪弃低声道,“我饿了。” 齐恒顿时笑了。这丫头早醒来,饿着肚子等他,怕吵醒他,多乖巧懂事心疼人啊!他这一高兴,低头便亲了陆雪弃一口,一把横抱起来便下床道,“乖,爷带你吃东西去。” 谁知脚下剧痛,让他一屁股又坐在床上。陆雪弃滑出他的怀,笑倒在被子里,齐恒扑过去打闹道,“你这鬼丫头,存心惹我抱你下地让我疼是不是!你这个心狠多诈的!爷一不小心又着你的道了!” 如此齐恒抱着她,心便软了。他缕着陆雪弃的发,陡然想起一事来,“我看你昨夜早就找好了方向,那后面的跪拜仪式是干什么的?” 陆雪弃未置可否,齐恒道,“你跟我说实话,你当真是不是东夏人么?” 第十章 追问在线阅读 第十章 追问 - 第十一章 逼供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十一章 逼供 陆雪弃窝着身子,抱着被子轻垂眼睑,“我是周人。” 齐恒见她那乖乖模样,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一时又觉得那细腻手感委实太美好了,俯身便将她压住,扼制在臂弯里,“哼”了一声道,“你这丫头心思狡诈,委实在周人吗,爷不信,给我从实招来,否则爷严刑逼供!” 陆雪弃于是顺从道,“我是夏人。” 这下齐恒不高兴了,虎了脸,在她的脸上便拧了一把,“到底哪里人!” 陆雪弃捂住脸,整个人往被子里埋,小声道,“是周人。” 齐恒见她可怜样,觉得不能在脸上下手,他还得看呢,掐得青一片紫一片的,多难看啊,而且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众人,他一个大男人欺负她么? 于是他侧身搂住她,双腿勾压住她的腿,大手便在陆雪弃的屁股上滑过,齐恒捏了捏试试手,嗯,又厚又软,适合下狠手收拾。 陆雪弃有点不安地扭动了下,被齐恒臂弯禁锢住,他低头在她被掐的脸上揉了揉,不慌不忙地哄劝道,“乖雪奴儿,你实话告诉我,真是夏人我也不怪你。” 陆雪弃道,“是周人。” 齐恒便端起了她的脸,“周人?我周人可有这些乱七八糟的邪门歪道?” 陆雪弃嘟起嘴道,“我师父教我的,他说处子血辟邪,危急时乞求天神,洒处子血可解。” 齐恒拧了眉道,“你师父哪里人?” 陆雪弃声音一下子小了,“他,……,他是夏人。可,可我父母是周人。” 这事齐恒懒得追究了,话音一转,“你晕倒在周夏边境是怎么回事。” 陆雪弃看了他一眼,转眸黯然道,“我想去东夏。” 她的声音轻短,不知是否是齐恒的错觉,他觉得那丫头望他那一眼,竟是有点泪眼汪汪的。但听了她的回答,齐恒无疑是不悦的,他拧眉便“嗯?”了一声。 陆雪弃道,“咱们周人极重门第,又以女子贞静柔弱为美,我身份卑微,偏又生了几分好颜色,妄想嫁个平常人过安稳日子,也不可得。惹得地痞权贵垂涎,他们见我会些子功夫,吃了苦头,便将我和猛兽们养在一处,令我搏斗,供人玩新鲜取乐,更有甚者,乘我表演筋疲力尽之时,下媚药迷药,欲图让宾轮番玩弄……” 陆雪弃敛了话,齐恒却是怒了,“哪个王八蛋敢这般欺负你,你跟爷说,爷带着你去灭了他!” 陆雪弃道,“被我杀了。我害怕权贵报复,便欲逃往夏地。夏人崇尚勇武,我或许反得人青睐,不会为此受人欺负。” 齐恒便心生怜惜了,抚着她的脸柔声道,“你欲逃往夏境,醒来又被我带回了周地,才那般和我耍横么?” 陆雪弃缩了缩脖子,半眯了眼微微笑了。齐恒见她柔美无邪的小样子委实可爱,忍不住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傻丫头和我犟,吃苦头了吧,嗯?” 陆雪弃道,“你用冰水泼了我一身,还打量货物般地打量我,我以为又是个好色无耻的权贵,自然不会领情,还心生敌意。” 齐恒听着那话很刺耳,但想想自己当时和那形容也差不多,便也没好意思计较,嘿嘿一笑道,“那你功夫那么好,醒了逃走了便是了,怎么就那么听话留下来归李管事使唤?” 陆雪弃道,“我后来知道你是平原王,大周最骁勇善战的年轻王爷,自不同于那些荒享乐的士族权贵,而且王爷势大,稍加庇护,便不会有人再敢来欺负,我是女人,虽有些本事,可总不能打打杀杀过一辈子,故而我便想着依附王爷,不去东夏了。” 齐恒一听,顿时乐了,竟生出一种心花怒放的飘然,却是佯装生气道,“既要依附,为何当初不讨好求饶?” 陆雪弃低声道,“王爷发怒责罚,我哪敢去讨好求饶。” 齐恒咧嘴便笑了,敢情这丫头是得罪了自己,害怕了,认罚了,不敢来讨饶啊!他抚着她笑骂了声傻,转念又觉得不对头了,“你既想依附我,昨日在雪地,你为何谎说没办法,诱我弃了你,还想着杀我的人擒了我!” 陆雪弃小声道,“我不知王爷为人,就想试试,若王爷无情……” 齐恒恶狠狠拦住话头道,“你无情还是我无情!” 陆雪弃缩了身子,不敢吭气,也不敢看齐恒。齐恒一想到此,便有些火,自己对她已经明明很不错了,她是傻子,看不出来,还试探他,试探他倒也算了,他把她抱在怀里疼呢,她竟在动杀他的心! 齐恒咬牙切齿,便想打人,于是毫不留情,在陆雪弃的小屁股上狠狠地抽了两巴掌,打得自己的手麻酥酥的疼。 他倒是发起了王爷脾气,逞起了王爷威风,将手一伸,恶声道,“爷的手疼了,给我揉揉!” 于是那晚上吃饭,齐恒心情格外好,一扫郁,满脸含笑。陆雪弃跟在他身后,低眉顺眼乖得像只猫儿。 众人于是心照不宣,王爷果真威武,事情解决得毫不拖泥带水,这么快便收服了陆姑娘! 齐恒见到众人仰慕赞叹的目光,不由回头瞟了眼陆雪弃,心中甚是欢喜得意。便打发了永哥儿,独自与陆雪弃坐了对桌,待看到陆雪弃只顾自己低头用饭,齐恒又郁闷了。 这丫头,不知道怎么服侍主子吗?不用给他布菜的吗,就自己低头吃算怎么回事! 他瞪了陆雪弃一眼,陆雪弃没看见。复又瞪了一眼,陆雪弃还是没看见。然后他“啪”地一声,将筷子摔在碗上! 厅里顿时鸦雀无声。陆雪弃抬头,奇怪地道,“王爷的手还疼么?” 这一句差点把齐恒气得吐血,什么手疼!她怎么就惦记到了他还手疼了! 但是吼她给自己过来布菜倒也挺丢人的,别人不知道的,还当自己小心眼,使唤欺负她。 齐恒生了口闷气,郁郁地拿起筷子怒声道,“吃饭!” 这回陆雪弃可听话了,埋头继续吃饭。齐恒却是犯了别扭,陆雪弃夹什么,他便也去夹什么,还时不时挡到她的筷子! 他就不信了,这世上就有这么笨和没眼色的女人! 可是陆雪弃开始不夹菜,只捧着碗埋头吃饭了。齐恒恼了,心疼了,停了筷子低吼道,“吃菜!” 陆雪弃望了望他,没动。众人装作无事,却也都偷偷侧目,齐恒狠狠地瞪了回去,对众人道,“不想吃饭就都给我出去!” 众人于是纷纷夹菜,做认真吃饭状。然后齐恒长臂一伸,便给陆雪弃夹了一大箸菜,然后长臂一伸,又夹了一大箸,然后复又一大箸。 陆雪弃看着碗里瞬间堆成了小山,微微一笑,冲齐恒略倾了倾身,便低头斯文地吃了起来。 齐恒非常郁卒。身教都不行啊,来而不往非礼也,她不知道夹回来啊!他堂堂一个王爷给她布菜,她还真就敢心安理得地吃啊!以为他是她的小厮吗! 这,这丫头真气死他了!齐恒环顾四周,好不容易寻到了永哥儿,当下一声令下,“永哥儿!过来给爷倒酒来!” 永哥儿心颤了颤,说不用了,怎么又叫他了?虽心下打鼓,永哥儿也不敢怠慢,麻利地来了,点头哈腰地殷勤服侍。 齐恒瞟了一眼陆雪弃。死丫头你给我看着学着点! 不想陆雪弃却是吃了碗里的饭,用帕子擦了嘴,起身向齐恒行礼道,“王爷,我用完了,先告退了!” 齐恒差点被气一个跟头!这世上有主子还没用完餐,她先用完离席告辞的吗!再不训斥,她当真是不懂规矩,将来要惹得他人笑了!于是齐恒当下板了脸,呵斥道,“在一旁站着,等着!” 永哥儿很是同情地望了陆雪弃一眼。齐恒见陆雪弃傻站那儿没动,不由恼火,呵斥着道,“还不过来!替永哥儿服侍着!” 永哥儿战战兢兢,连忙道,“王爷,让陆姑娘休息吧,我来。” 齐恒道,“用你多嘴!退下去!” 永哥儿退了下去。陆雪弃接了酒壶,低头为齐恒斟酒。齐恒顺下半口气,却仿佛有意刁难。 酒斟到八分满陆雪弃便停了,齐恒训道,“酒满敬人,茶满欺人,你以为是斟茶吗!” 于是陆雪弃斟满,于是齐恒一端酒杯,酒洒了。 陆雪弃为齐恒布菜。齐恒有意使唤,令她挑了鱼刺给他吃。 于是陆雪弃非常认真仔细地挑鱼刺。齐恒见她那温顺细心的样子,很满意,于是吃鱼就大意了,被一条刺扎中牙床子。 齐恒疼得跳起来,却忘了脚上有伤,当下又脚疼救脚,慌忙之下撞了桌子,桌上菜滑落下来,齐恒一跳踩在油上,顿时失去平衡滑倒在地上。 众人一窝蜂抢上去,扶起,拍尘土的拍尘土,看脚伤的看脚伤,弄鱼刺的弄鱼刺,待手忙脚乱安顿好,齐恒七窍生烟地瞪向陆雪弃,却见那丫头畏怯地躲在一旁,正不知所措的样子。 “你!……”齐恒指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护卫长连忙劝,“王爷,这也不能怪陆姑娘,陆姑娘头一回服侍,难免不周到。” 一护卫道,“就是,王爷,再说鱼刺藏在里,挑的再细,吃时也得小心。” 齐恒吼道,“倒还是应该怪爷了!” 众人闭嘴,齐恒指着陆雪弃切齿道,“你给我滚!” 陆雪弃低着头,一溜烟走了。 齐恒这下子气得不轻,这丫头竟让他丢这么大脸!让他相貌堂堂的七尺王爷,因为小小的鱼刺,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了个屁股蹲儿! 于是齐恒将永哥儿赶去与别人挤着睡,他果断地和陆雪弃分房了! 可也不知道是气,还是白天睡多了,齐恒却是翻来覆去三更半夜孤枕难眠了!他越想越不对劲,那丫头分明就是故意的! 她是记恨他傍晚时打了她屁股两巴掌,于是吃饭时故意一副不解风情的样子激他生气,喝令她服侍,于是她做出一副认真细心为他挑鱼刺的样子,其实是故意留了刺,让他跳起来,还无巧不巧撞了桌子,还无巧不巧踩到油,定是那女人故意让他摔的! 就算不是她故意使坏,可凭她的身手,定是可以救他的,可她袖手旁观了!事后那可怜兮兮的样子都是装的,还让众人都同情她为她讲情呢! 这女人!这女人怎的如此可恶睚眦必报!齐恒想通了所有关节,越发恨得牙痒痒的,再也躺不住,当下起身便去找陆雪弃算账! 当时夜渐深,众人都歇了,月光清冷,万籁俱寂。 齐恒拄着拐杖,窝了一肚子火,一瘸一拐地在雪地里走,猛地抬头一看,瞬间屏住了呼吸。 却见两个人影,正伏在陆雪弃房间的后窗上往里面吹迷香,此时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一起扭头朝齐恒看来! 第十一章 逼供在线阅读 第十一章 逼供 - 第十二章 筹情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十二章 筹情 齐恒这时才发现屋顶上还潜伏着几个人,一瞬息雪地里的他成了攻击的靶子! 刀光剑影,齐恒挥起的是拐杖。 所幸脚虽然有伤,但那只是闲着没事的时候用来娇气叫唤的,生命垂危的时候齐恒一下子动若脱兔! 齐恒号称大周第一勇将,从来不是吃素的。他凭拐杖放倒了两个,夺了一把剑,可后来的杀手还有十来八个,武功似乎更是高强难缠,齐恒觉得以一敌十有点困难,便吹起了示警的哨子! 不出意外,他的护卫会在听到声音后火速增援。 可是出意外了,他的护卫们没来,却是从护卫住宿的方向又冲出了五六个杀手来! 齐恒心下一惊,有人在陆雪弃窗外吹迷香,那也一定还有人在护卫们窗外吹迷香的!护卫们都被迷倒了,他一吹哨子反引来了更多的敌人! 这十多名高手围攻,纵是大周第一勇王爷,怕也是回天无力的!但哀兵愈勇,齐恒杀红了眼,口激荡着一股慷慨不平之气,他为国出生入死,结果没有战死沙场,却在自己的国土上,被自己的人,暗杀围歼吗! 他不怕死,可他觉得窝囊! 于是一剑出,齐恒暴喝一声,如毒蛇般跃出咬住,刺穿了对手的脖子! 可是追袭的剑如疾风密雨,齐恒挑剑横扫,回护反击,却被利刃在右手上臂上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又一道剑风至,直取他的后颈,齐恒临危生智,仰身而下,虽避过那一剑,却将自己的腹暴露于敌人的攻击下! 然后他看见陆雪弃的窗子从里被撞开,一道白衣的人影,怒豹子一样转睛扑至眼前来! 太快太猛太凶悍了!乃至齐恒并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晃,身子一轻,他已被陆雪弃抓了起来,抛出战围之外去! 那一刻他忘了脚疼,忘了手臂还在流血,只直愣愣站着,直愣愣看着。 陆雪弃如扑向猎物的猎食者,大刀阔斧,志在必得,凶狠,残暴,血腥,但动作优雅,攻守自如。 她跨步,凌空,一刀劈下,歼敌! 她裹着件浴袍,散着发,光着脚。 两盏茶。 十多名刺,尽数亡于她的刀下。她左手抓着一名刺的头发,右手甚是利落地摘下刺的下巴,抢出嘴里的毒药,对齐恒道,“留活口么?” 她的脸对着月光,白衣半敛,长发飘飘,怎么看,怎么清逸柔美,乃至有一种离绝尘外却从骨子里沉淀散发出来的雍容高贵。 那个瞬间齐恒看痴了,对陆雪弃的话没反应过来。 陆雪弃抽出刺腰带,将刺绑了摔在雪地上,然后她敛了敛衣襟,向前走了几步。 齐恒正望着她,她也望着齐恒。 她似乎想说什么话,却最终没说,转身向房内走去。 “雪奴儿!” 齐恒唤住她,陆雪弃顿住。 她窈窕纤细的身影在雪地中,长发散至臀下,光着脚,□的脚踝和半截小腿,洁白如冰雪。 她侧首,回眸,俊美的眉目,弯唇一笑。 她说,“王爷征战沙场,抗御外敌,流血拼命,却被讥为武夫,远不及风流名士服药饮酒,吟风弄月,王爷委屈么?” 齐恒没有说话。陆雪弃道,“我以为得遇知己,惺惺相惜,却不料终逃不过为侍妾奴婢,我,”陆雪弃垂眸道,“也委屈。” 一时两人,静默无言。 齐恒向她走过去,有点拐,走很慢,步履深重。他走到陆雪弃身边,却觉得心若满若空,有些疼,有些酸,有些艰涩难言。 陆雪弃抬起头,目光深亮清莹,一时间容颜如雪玉般美丽空明,她对齐恒淡淡笑了。 那笑,极其深刻地撩动了齐恒的心,让他突然间有种错觉,仿若薄云散了梅花谢了般,极明亮中的极淡远,极繁盛中的极缭乱。 “雪奴儿!”齐恒唤。这声唤不同以往,出自肺腑,心有热诚。 陆雪弃没言声,齐恒也没有动。半晌,陆雪弃垂下眸,淡淡笑道,“我也知道,如我这般,即便是男人,也不为主流社会所承认,何况我一女人,身为异数,天生玩物。” 陆雪弃说到这里,内心难过了,话语湿漉漉的,“醒来与猛兽搏击,力竭被灌入不孕药任人肆意玩弄,一生如此,我岂心甘呢?王爷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女人,那试问王爷,想如何对我?” 便似突然有什么东西在齐恒嗓子处卡着,他无言以对,说不出话来。陆雪弃遂浅笑,垂首转身而走,齐恒却是突然间闯上一步,从后面抱住! “雪奴儿,”齐恒从后面贴着她的脸,柔声道“从前我是有些对你不住,从今以后,定不负你!” 陆雪弃顿住。齐恒伸臂环住她的腰,拢住她的手,触指冰凉。 将她的小手在大掌中暖着,陆雪弃回身瞥见他右臂上的伤口还正流着血,伸手按了按道,“还疼么?” 她的柔情令齐恒极是欢喜,只摇头道,“不疼,麻麻的,还有些痒呢!” 陆雪弃蹙眉道,“那剑上有毒吧?” 齐恒中了毒,晕过去发热了一整夜,第二天清早迷蒙醒来,却见陆雪弃正伏案睡着。 他一动,陆雪弃便醒了,伸手试他额上温度,问他感觉如何。齐恒得她温柔对待,只觉得如飘在云端里般,便咧嘴笑了。 陆雪弃唤永哥儿端药来,结果引来了众护卫,齐齐关切他的伤势。齐恒见那些人着实有些恼火,厉声骂道,“你们当值的呢,便被别人的迷香全都药倒了?我要你们这群人还有何用,当摆设白吃饭的吗!” 众人跪地请罪,齐恒道,“别在我面前跪,看着便碍眼,要跪给我外面跪去,我不说起谁都不准起!” 于是众人被他赶到外面罚跪去了,屋里安静下来了。永哥儿吓得不敢逗留,但是留下了一碗红枣白米粥。 屋里生着火炉,暖烘烘的,清早的阳光斜进屋来极是明亮。陆雪弃用热毛巾给齐恒擦脸,齐恒有点苍白虚弱,任她服侍了,望着桌上的粥道,“我饿。” 陆雪弃端粥过来,他假意伸手接,刚一动便“嘶”一声疼得呲牙咧嘴,说道,“雪奴儿喂我!” 陆雪弃用勺子舀了粥吹凉了喂他,齐恒歪靠在床上伸嘴接,高兴得心花怒放。 后来陆雪弃洗漱好用完餐,对齐恒道,“外面冷,你罚一罚消消气就算了,让大家起来吧。” 齐恒道,“这才跪多久便起来,有人罚他们是他们幸运的,否则爷若是死了,他们一个也不能活!” 陆雪弃遂不说话。齐恒很是体贴起来,对她道,“雪奴儿昨夜定没睡好,来,到床上再睡一觉吧。” 陆雪弃依言,齐恒窃喜。他待陆雪弃一上床,便将人搂了过来,腿搭在人家腰上,抱了个结结实实,然后一口亲在人家唇上。 “雪奴儿,”他唤,深笑着,顶着人家的鼻子尖,复又亲吻。 陆雪弃微微闪躲,对齐恒道,“那个活口,护卫长他们昨夜审问了,解药便是从刺的身上找出来的。” 齐恒“哼”了一声,“还用审什么审!谁做的我心里清楚!” 陆雪弃弯唇道,“刺并不知道最后的幕后主使人,他只听令他们的主子。” 齐恒“哼”了一声,“他不知道我知道!” 齐恒言语间颇有些郁卒。陆雪弃在一旁没说话。 陆雪弃很快睡着了。齐恒静静望着她的睡颜,一时间很多的念头在脑子里千折百回翻来覆去。 他这番回京,便要和谢云完婚,而他一眼看中雪奴儿,就是想带她回去争宠的。他要千方百计宠爱自己带回去的侍妾,然后扶为侧妃,一辈子也不进谢云的房,气死那个妄自清高的女人! 可是雪奴儿这般身手,被京城士族权贵知道了,会是一个笑柄。三哥也不会允许自己胡闹。 再说雪奴儿这子,不是个温驯的,连自己在没人的时候欺负教训一下,她都睚眦必报想讨回来,何况对别人? 谢家不能容她,父皇不能容她,指望父皇封她给自己做侧妃,更是做梦了! 她怎么能存活得下去呢? 何况,齐恒一想起这个,心里酸楚的,堵堵的。她说,得遇知己,以为可以惺惺相惜。 她把自己当知己的。所以他训斥使唤她,用温顺侍妾的标准要求她,她都恼了。 可她就是个出身卑贱的女人,而他是王爷,他们即便是知己,也永远跨越不了身份的鸿沟,地位的差异。 即便他被人嘲笑为武夫,即便那一片纸醉金迷放诞纵情的上流社会有点瞧不起他,可任谁也不敢折辱践踏他。而她,不同。 她是武女。武功越高,长得越漂亮,越是要被抢掠为奴。 一时齐恒的心很乱。 他脑子里闪过陆雪弃杀人的样子,那般身手,那般气概。闪过她骑着雪狼王扼着雪狼王的脖子在雪原上肆烈奔跑的场景,如此惊心狂野,慑人魂魄。乃至想起那夜她行着奇怪的礼节,血滴在她的眉间,圣洁妖冶。乃至想起昨夜,一人杀伐,于月光中望着他,淡淡地笑。 她为世所不容,可是他喜欢。 他爱慕。相形之下,那些士族矫揉造作手无缚**的贵女,在他眼中成粪土。 齐恒怜惜心起,轻轻将睡熟的陆雪弃搂至怀,贴着自己的心。 他的唇微微弯起。她说,得知他是平原王,心生依附。这丫头,其实也是爱慕他的吧,只是该打地老是闹他的别扭。 爱慕了还不温顺,还敢试探,打了还敢报复,还敢不听话! 齐恒突然灵机一现。江东陆家也算大家族,就算雪奴儿和江东陆家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但是总姓陆,他求三哥给雪奴儿做个身份,以江东陆家的女儿,与他为侧妃,没有问题的吧! 第十二章 筹情在线阅读 第十二章 筹情 - 第十三章 单想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十三章 单想 一行人调整休养了几日,慢腾腾上路了。齐恒受了伤,弄了辆更温暖豪华的马车,装了靠枕,整日歪靠在松软的虎皮褥上,等人端茶倒水地服侍。 他倒是不怎么使唤陆雪弃了,因为他发现和陆雪弃下下棋逗逗闷子非常有趣。 齐恒受他三哥临安王的影响,很喜欢下棋,而陆雪弃本不会,齐恒从头开始教她。 一切听他讲,听他说,受他摆布,做错了他还能呵斥,看陆雪弃认真听从乖乖受训的小样子,齐恒感觉非常好。 陆雪弃算是个好学生,领悟力很不错,她和齐恒对弈的时候,非常用心,只是走每一步都很慢,似乎想得很深远,可落下的子却很一般。 齐恒一贯是纵横捭阖大刀阔斧速战速决的打法,所以和一个喜欢深思熟虑的新手对弈,是件辛苦事,所幸陆雪弃长得赏心悦目,看看她的眉,看看她的眼,看看她挺秀的鼻梁微合的唇线,她细瓷般的皮肤沁着光,齐恒一捏一捏,很是惬意,并不无聊。 最重要的是能笑话她下的烂棋,并以此为借口罚她,让她揉肩捶腿看伤换药,看她败局之下苦着小脸温柔细致地供他使唤,齐恒很开心得意。 那几日陆雪弃却是蔫蔫的,尤其喜欢睡,随着马车晃荡摇动,她正和他下着棋,拈着棋子想啊想,然后就睡着了。 齐恒哭笑不得,只当她学棋的兴致退了,偷懒装睡,逃避惩罚。硬拎起来,佯嗔责罚,可她为他揉着揉着肩,没多一会儿,竟又睡着了。 齐恒不信,只捏了她的鼻子笑道,“好了,别再睡了,下错子爷也不罚你了,过来再玩一盘。” 陆雪弃挣开他的手,头越发往软枕里埋,看似非常渴睡。齐恒只当她越来越会撒娇,于是以利为诱,说道,“你起来,以后每有一子下的好,爷就奖励你,奖什么你自己说,喜欢什么问爷要什么。” 陆雪弃“嗯”了一声,却是困懒得睁不开眼。齐恒奇怪,伸手探她的额头,莫不是病了么? 却是好好的。齐恒于是出语威胁,“陆雪弃,你再装睡偷懒不理爷,爷可要恼了!” 陆雪弃强抬眼皮看了他一眼,继续睡。 竟是不管不顾了!齐恒恼了,用脚踹她,“喂!” 陆雪弃蜷了身子,埋了头,瑟缩着一副装死的可怜样。齐恒有心发脾气,却最终不忍心,只郁卒地生闷气,暗自切齿,让你睡,睡睡睡,看我一直让你睡不给你饭吃! 他们已经过了边城,进入内地,所过之处渐露出了几分繁华气。彼时黄昏,他们进入一座县城,走在街道上。 齐恒生了半下午闷气,也慢慢消散了,便欲唤陆雪弃起来看看街景,不料他俯身推人的时候才发现,陆雪弃蜷着身,埋着头疼得冷汗直冒,双唇发白。 这一惊非同小可,齐恒忙摇着她道,“雪奴儿,怎么了!” 陆雪弃半睡半醒,只蹙着眉,捂着小腹道,“疼……” 齐恒有些慌,“吃坏肚子了!你吃什么了,我们吃的都是一样的!” 便急急令人去请大夫,让车夫就近把车赶进了一家看起来甚是考究的栈! 大夫来的时候,陆雪弃疼得在床上打滚,齐恒拄着拐,在床前急得要跳脚! 那大夫请了脉,沉吟了半晌没说话。齐恒厉声催促,“怎么回事!她吃什么了,疼成这样子!” 那大夫忖度着用词,躬身道,“这位夫人,……,身体极是寒,未加好好调养,如今要来葵水了,难免发作起来,痛不可当!” 齐恒愣了一下,琢磨了半晌才明白了大夫的话,他看了眼床上咬唇隐忍,冷汗直冒的陆雪弃,出声道,“如何止住疼?” 他自己也没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发抖。大夫道,“老夫开几副药,但也只是缓解,救治不了本。夫人这般体质,最见不得寒凉,所有凉之物,都该少食,多饮生姜红糖水,每日用生姜盐水泡脚半个时辰,也有好处。” 那大夫开了药,又絮絮嘱咐了一些,齐恒忧心道,“每次都会疼么?” 那大夫滞了一下,瞧这对男女也算恩爱,怎么? 齐恒道,“内子被人害了,还有救治可能么?” 那大夫叹道,“老夫医术低微,无力回天,公子还是另请高明吧。” 齐恒有一瞬的失神。那大夫被人引出去,齐恒回头看床上弓着身痛苦呻吟的陆雪弃,只想狠狠地打自己两巴掌。 当初自己知道她被灌了虎狼之药,为何不好好为她医治?为何和她生气,让她那般的身子挨打受寒,挣扎在雪地里,用冰冷刺骨的水洗衣裳! 齐恒直觉得口有股东西一剜一剜的疼,他蹒跚地走过去,陆雪弃窝着身子忍着疼,虚弱地唤道,“王爷……” 她乱着发,一张小脸疼得煞白煞白的,显得眉目越发的乌黑清俊。齐恒想起大夫说用汤婆子暖暖揉揉会缓解,当下坐在床边伸手捞过她放在腿上为她揉腹,厉声唤外面的人灌了汤婆子来! 永哥儿很快拿了汤婆子来,不一会儿又端了浓酽滚烫的姜糖水来,后来又熬好了药,喂了碗小米粥。 齐恒守着她,为她盖了暖暖的被子,坐在她身边为她揉,用伤臂抚着她的脸,柔声问她好点了没。 夜深了。陆雪弃让齐恒休息,齐恒眼一瞪,“你疼得满床滚,爷怎么睡!难道要丢下你吗!” 陆雪弃无甚力气,病带娇柔,低声道,“不那样痛了,没事,王爷去歇息吧。” 齐恒“哼”了一声,说道,“你还敢逞强,没爷谁会管你!”当下脱了外衣,钻进陆雪弃的被窝,将她汗涔涔温暖的小身子一搂,霸道道,“爷陪着你睡,免得你疼死了也没有人知道!” 他话说的狠,手却是伸到陆雪弃小腹处继续揉着,陆雪弃的疼痛舒缓,又开始困累,她将头往齐恒的膛一歪,便意识模糊。 有一个瞬间,她忘了身在何处。只觉得身边男人那结实有力的怀,带着雄暗沉浓厚的温暖,有一种她熟悉的令人迷恋的亲近味道。 她不由往前凑了凑,用额抵住他,如曾经百千次的那般,亲密无间的厮磨挨蹭。 然后她突然间醒过来,一切都不是从前了。 齐恒却是被她的小动作,弄得心里一柔,一暖。 她像只柔弱无助的小动物,带着亲近讨好往他怀里凑,蹭蹭挨挨的似亲似娇。 齐恒不由弯唇笑,这丫头知道贪恋缠磨他了吧!知道他是她的靠山依靠,知道他对她好了吧! 多好的雪奴儿啊,虽是脾气有点犟,可这丫头不记仇。当初让她受了那样的寒和欺负,如今疼得半死不活的,对她好一点,便不计前嫌他怀里凑呢! 齐恒这般心里一软,便搂着她贴住她的脸,轻声道,“乖,以后我再不欺负你了。” 陆雪弃没说话。齐恒抚着她的背,也没说话。 将近拂晓,陆雪弃睡熟过去,齐恒打了个盹儿,却突然间醒来。 陆雪弃已翻了身睡在了一旁,蜡烛的残光照着她舒展开的,轻柔静谧的脸。 齐恒看了半晌,心底怜惜愈浓,便开始置疑原来的设想了。 他的雪奴儿,无论容颜气质,还是论聪慧,都是上乘,和那些士族贵女比起来,不过少了些琴棋画治家本领,这些东西他又不需要不喜欢,有什么用? 若将她编入江东陆家,到时候好好求求三哥,把她做成嫡女,陆家嫡女虽比不得谢家,但也是出身大家,不可小觑。与其把她娶来做侧妃,何不退了亲,直接娶了雪奴儿做正妃!反正那谢家女看不起他,她还会在乎一个鄙武夫的嫡妻正位? 关键是他的雪奴儿不能生育啊,做嫡妻,所有妾侍的子女都能拿来养,可若是做侧妃,便是养了别人的孩子,也没有多大的名分地位,他活着能宠爱她,可若是他哪天征战沙场死了,那姓谢的还不揉搓折磨死雪奴儿啊! 这事不成,他得好好琢磨策划,退掉与谢家的婚事。 齐恒一想这个,头就疼了起来。那些大士族盛名天下,人才辈出,势力何等强大,无论是三哥还是父皇,都是极力笼络,他想退谢家的亲,三哥第一个就不容他!乃至他想让她以陆家女嫁为侧妃,这得罪谢家不讨好陆家的事,三哥也不会同意的! 是他原来太异想天开了,一个卑贱女,想嫁入王侯,那是痴人说梦的事!三哥虽是宠他,可这事也不会纵着他,他若敢胡闹硬来,荒唐造次,三哥一生气,灭了雪奴儿就太简单了。 这可怎么办啊!齐恒突然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了。 这些天,他虽是喜极爱极了雪奴儿,却也是亲亲,未曾侵犯。因为想让她入陆家为女,毁了贞洁的,陆家如何肯要,三哥若嫌她不洁身自好,那更是不得了。 只是如今他方才明白,莫说是娶雪奴儿做正妃,便是变换身份做侧妃,三哥怕也是反对的。他若只是宠爱婢妾,还没什么大不了,若是敢用一个女人来挑战士族,那他是想让雪奴儿死啊! 要不,他先收用了雪奴儿? 雪奴儿跟了他,子虽有点犟,可人都是他的了,也只能听他的,受点委屈也就受了,大不了他再好好劝慰补偿。男人宠爱妾侍,比比皆是,没人会针对他的雪奴儿。 可真的是这样,雪奴儿就失去了所有机会。万一,三哥能同意呢? 齐恒一时左右为难,头疼欲裂。 接下来的几日,陆雪弃面色苍白,无力嗜睡,醒时也是慵慵懒懒的。齐恒有了心思,暗自郁卒,也只由着她睡去。 过了五六日,她活了过来。她看似个剔透人,却似毫无察觉齐恒的苦闷,贪看着外面的景物,时常笑。 齐恒便觉得这丫头没心没肺的,爷为她愁得要死要活的,她傻乎乎笑什么笑!便这般模样,三哥一见就皱眉了,还谈什么会帮忙? 齐恒恨铁不成钢,心中一恼,顿时将脸一唬,横着眼道,“你就知道贪玩!不学棋了吗!前几天纵着你,如今还不思进取吗!过来!” 其实是他这几天有心事懒得摆棋了,可这丫头不知道主动向他讨教棋艺吗?没看出来他烦闷不乐,就只知道自己瞎乐贪玩吗?再说学习这种事,她当徒弟的不积极向学,是要靠他这个做师父的来张罗吗? 陆雪弃低着头与他摆棋对弈,然后因为落子有误,又被齐恒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大家知道陆雪弃挨训了,遂存心安慰,在休息的时候,永哥儿捧了包点心来给陆雪弃吃。 那是从街市上买回来的,酥松甜软,十分致,陆雪弃很喜欢,喜笑颜开和永哥儿致谢,永哥儿殷勤地为她捧茶来。 两个人闲聊几句。永哥儿道,“陆姑娘别伤心,咱们王爷就是坏脾气,我们也时常挨他骂。” 陆雪弃吃着点心,弯了眼睛笑得像是朵花,然后一眼瞥见他们尊贵的王爷回来了。 “哪个说我脾气坏呢?” 永哥儿听问,吓得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掉了。齐恒在一旁坐下,瞟了眼桌上的点心,和陆雪弃的吃相,淡淡地道,“我短了你吃喝吗?” 这语气,虽未发作,可也不是善茬。陆雪弃咽下口中点心,用手背拂去嘴角的残渣,没说话。 齐恒皱了皱眉。 “你喜欢吃这种点心,为何跟别人讨,不过来找我要?” 陆雪弃小声辩解道,“是永哥儿给我的。” 齐恒的语气突然严厉了,“我要你反省,谁要你偷吃了!吃就吃了,再看看你这是什么吃相!” 他们虽是停车歇在官道长亭下,但往来有不少商。正逢几个东夏打扮的人,身形彪悍,骑着马,见陆雪弃被齐恒训斥,齐齐盯着她不断打量。 第十三章 单想在线阅读 第十三章 单想 - 第十四章 妄念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十四章 妄念 齐恒顿时察觉有人在觊觎他的雪奴儿,当下望过去,不怒自威地扫了一眼那几个东夏人,颇有点此女有主闲人莫近的警告和霸道。 那几个东夏人叽里呱啦说了一通,为首的那个对齐恒行了一礼,走了过来,用甚是生硬的大周话道,“公子,这个姑娘是您的奴婢?” 齐恒语气不善,“奴婢怎么着,不是奴婢怎么着?” 这明显的敌意倒是令那东夏人语结,只生硬地表明意图道,“我们想买,价钱你开。” 齐恒怒了,“我有说她要卖吗?她头上着草标了,还是我大声吆喝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哪只耳朵听到了?” 这毫不气的质问相当于挑衅,东夏人明显怒了,他的同伴上前安抚住,然后走到齐恒面前打开了一个盒子。 皆是光华耀眼的珠宝,那个东夏人道,“朋友何必着恼,你们西周地灵人杰,看阁下的气度不凡,家中这等美人定是数不胜数,少了一个,何必吝惜?” 齐恒瞟了眼那盒珠宝,“哼”了一声道,“我家中珠宝也是数不胜数,就你这东西,还看不在眼里!” 说完齐恒携了陆雪弃上车,唤了随从护卫,浩浩荡荡扬长而去。 齐恒见陆雪弃的脸有些白,坐在车里很是沉默,不由奇怪道,“怎么了,就这么小的胆子,被吓着了? 陆雪弃抱着膝,低着头不言语。 那脸色确实有点苍白的。齐恒拧了拧眉,“你坐那么远干嘛,过来。” 陆雪弃没有动,齐恒自己凑过去了,抚了她的脸柔声道,“怎么了?嗯?” 陆雪弃道,“没什么。” 齐恒端起她的脸,皱眉道,“没什么,这小脸煞白的,敢跟我藏心思了?” 陆雪弃牵了牵嘴角,笑了笑,垂了眸轻声道,“以后王爷骂我,别当着那么多外人的面了。” 她的语声和神色,都极其的清浅清淡,齐恒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点奇怪,不由愣了。 她何曾这般与他说过话,用这么一种温顺而央求的姿势,向他提要求。 这是她第一次提要求。话说的明明很直白,偏齐恒觉得很是淡泊委婉。 他当时心便有点软了,是,他当着别人的面训她,让谁都认为她是个下等的婢女,垂涎她的美色,便可以开口买她。 她从前被欺负怕了,论及买卖难免害怕。一想到此齐恒便将她的人捞进怀里来,笑道,“傻丫头,是怕我当真卖了你吗?你把我平原王当成什么人了!” 陆雪弃没说话,齐恒便逗她,“你不是想去东夏吗,今儿要买你的人便是东夏人,正趁了你的意了,怎么还吓成这样?” 陆雪弃的脸尚未有血色,听了这话,乌黑的眸子竟有了薄薄的水光,她低下头转过脸,齐恒未留意,只将她的脸又转过来,点着她的眉心道,“舍不得爷了吧!害怕去东夏了吧!” 齐恒说笑着,伸嘴便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捏着她的小脸道,“犯了错我不在人前骂,那在人后便得随我骂,随我处置,挨了罚得服气,不准伺机讨回。嗯?” 陆雪弃应了。齐恒开心了。 他觉得雪奴儿是依赖他了,真心跟他了。东夏人要买她,看把她吓的,对着刺,群狼,生死存亡时候她也不曾害怕,可是自己可能抛弃她,她害怕了。 任是她再强,也是个女人。想在这个世界生存,她得依附他。这天下是士族权贵的天下,是地主豪强的天下,权贵杀人,可以不问理由,全凭喜怒,而贱民如蝼蚁,或苟且偷生,或被劫掠为奴。 贱民为权贵所杀,无处讨还公道。而权贵为贱民所伤,可以灭其全家。 匹夫之勇,打打杀杀,只会招来更残酷的反扑,而得不到半点的好处。雪奴儿不堪其辱杀了权贵,自是吓得欲逃往东夏,如今带着她回来,渐入内地,她会感到害怕也是寻常。 齐恒遂柔情蜜意地将陆雪弃搂在怀里,贴着她的脸柔声抚慰,“乖,你别害怕,有我在,绝不会让人欺负你。” 昏黄他们入城的时候,街边有很多点心小吃。齐恒便想起上午所见的陆雪弃的吃相,于是问她,“你喜欢吃,嗯?” 陆雪弃点头。齐恒道,“喜欢吃不早说,我会拘着你不成?” 陆雪弃道,“以前没吃过,不知道。” 齐恒默然。他的雪奴儿什么都没吃过,不懂得好不好吃,自然不会要。 于是,他便令人把所有的点心都买了两样。然后瞅见她的衣饰,手上头上,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便喝令车夫先去首饰店。 齐恒也是第一次和女孩子去店里买东西,他让店主把最好最贵的拿出来,让陆雪弃挑。 陆雪弃试着拿起一支蝴蝶金钗,店主连忙道,“姑娘好眼力,这金钗堂皇富丽!” 陆雪弃遂放下,拿起一支莹碧的玉簪子,店主道,“这簪子是最上等的蓝田玉的,高贵娴雅。” 陆雪弃看了看齐恒,把簪子又放下,拿起一只点着红玉的金步摇,店主道,“姑娘戴这个,最雍容俏丽!” 陆雪弃放下步摇,不再拿别的了。齐恒道,“喜欢这个么?” 陆雪弃摇了摇头,齐恒道,“那喜欢哪个?” 陆雪弃咬了咬唇,目光又在那一排的首饰上流连。店主见了,忙殷勤地又捧来很多手镯,耳环,口吐莲花地推荐。 陆雪弃却是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言声。齐恒见她莫衷一是的样子,便料定这丫头没见过世面,不知道买哪个,当下有点头疼,穿衣打扮也是大事情啊,连这个都不知道! 齐恒虽是常年在军中,可是长于皇,美女没少见,对修饰虽不通,但成色好坏,总是略知一二,于是他做主,买下了两样。 出了店门齐恒便郁闷了。士族贵女,一出生便浸染熟知讲究挑剔的东西,举手投足,眼界气质,还真不是找个皮相漂亮的丫头便能学得来的。 他这一灰心,口便有点疼。就雪奴儿这样子,他去找三哥求情,三哥不骂死他才怪! 于是也没有了带她去买衣服的兴致。齐恒生着闷气,恹恹地与陆雪弃回了驿馆,看着陆雪弃吃点心那开心甜美的样子,他突然很刺眼。 不过是口吃的,看把她乐的! 晚上齐恒教陆雪弃读写字,陆雪弃字写得丑,被齐恒骂了,背错了,被齐恒打了手心两尺子。 齐恒的火是出了,陆雪弃委屈了,她背了手嗫嚅着,“我不要学了。” 齐恒眼睛一横,“你说什么!” 陆雪弃没吭声,齐恒道,“过去,那边跪着去!” 陆雪弃没动,齐恒道,“听见了没!” 陆雪弃遂低着头往过走,齐恒厉声道,“拿着!跪那儿给我背!” 他发完脾气,犹自觉得口堵闷,遂甩袖出去,不知不觉出了驿馆,进了街市。 晚饭过后,时辰尚早,街上人来人往也算热闹。齐恒心里不知是焦是郁,信步便进了家气派的茶楼,要了间雅间,唤了一壶碧螺春。 大周以来,繁华富庶,士人崇尚清谈,放诞风流,于养生饮食,烹茶煮酒都是分外讲究。齐恒要了壶碧螺春,与之相配的,除了致糕点,还有瑶琴歌女,隔着珠帘而坐,清幽恍惚,若隐若现。更有十三四岁的煮茶少女,娉娉袅袅地行礼跪坐,配合着琴声乐曲,行云流水般烹煮分茶。 一切都优雅,清贵,无一处不考究,无一处不周到,这便是大周引以为傲四处标榜的风流富贵,而那些俊美窈窕温顺灵秀的女子们,不过是身份卑微的婢女艺妓,几十两银子,便可领走一个。 她们恭顺美丽,姿态清雅,技艺娴熟,穿着打扮都很符合士族权贵的品位,微一接近,便有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香气。 齐恒可能是心中郁燥,看了那些少女半晌,便挥手让她们退了。室内突然静悄悄的,惟有杯中水的热气,袅袅荡荡的消散蒸腾。 打开了窗,一阵干冷。齐恒捏着杯子,倚着窗看街市的行人,看对街不远处的一家酒楼,宾喧哗,灯火辉煌。 他便在想陆雪弃。 他一直在想,刚才那些少女服侍的时候,他也在想。所谓的优雅,所谓的高贵,所谓的谦恭,所谓的温顺,为什么因为不是她,他便觉得乏善可陈,面目可憎呢? 他的姐妹是公主,他的嫂嫂是王家谢家女,他父皇的妃嫔各种各样的美丽,他的丫头侍妾无一不貌美谦卑。 可是他不曾,那般心动过。 那个女人,初见时的桀骜与清澈都已然褪去,一想起她冲杀的果敢,御狼的恣烈,拜月的妖冶,乃至于她收剑后的疏朗从容,他看她,是一种别样的高贵。 那种高贵动他的心,撩他的情,让他热,让他辗转,让他忘不掉。 于是可以不去气她的笨,她的闷,她的一窍不通她的畏难退却吗? 她不识字有什么关系,不会读能怎么样,她不会打扮又如何,他偏偏就喜欢,她不打扮他也觉得好看! 齐恒饮尽杯中茶,出了茶楼,快步在夜风里走。他就喜欢雪奴儿怎么样!她成不了贵女怎么样!成不了就成不了,就是做侍妾,他一辈子喜欢,就宠着她,怎么样! 这丫头还为把她当婢女侍妾难过,她难过什么难过,让她做贵女做侧妃,她做得了吗? 不是不想读了么,那就不读了,爷以后不逼她了,不生她气了,她喜欢怎样就怎样,爷今晚上就要了她,从此后爷就是宠爱侍妾了,爷就宠她了,所有贵女正妃靠边站,哪个敢欺负她,试试? 齐恒这般想着,大步进了驿馆,脑子里想着一进门,就把他的雪奴儿拎起来,跟她说,咱不学了,不背了,不摆弄这些劳什子了,然后就把她按在床上享用她,这辈子就享用她了! 齐恒突然停步。有杀气! 他激灵一下躲在身旁的树丛里,却见远远的房顶上,三个彪悍高大的身影飞掠而来,看那样子,像极白日见到的东夏人! 会是和雪奴儿有关系么?齐恒的心倏而提了起来。 第十四章 妄念在线阅读 第十四章 妄念 - 第十五章 拒绝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十五章 拒绝 那三个彪悍背影于房顶上来去如飞,倏忽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里。 齐恒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或许只是夜鸟飞过?否则,人能够这般的形如鬼魅? 跟随的护卫此时也凑到了齐恒身边,轻声道,“王爷?” 齐恒拧眉道,“他们去的是我们下榻的方向,冲雪奴儿来的,白天没买走,晚上要劫走!” 话语一出,心中火起!在他大周境内,那群东夏人竟敢持刀动枪地来抢人,谁给他们这胆子,当真以为他们周人是手无缚**的待宰牛羊了? 而且敢抢他大周的王爷!敢抢他的雪奴儿! 齐恒切齿道,“回去集了咱们的人,让这群吃了豹子胆的东夏鞑子有来无回,统统给我杀了!” 跟随的护卫遂向下榻处散去,齐恒则是施施然,慢慢腾腾地晃了回去。 开了门,陆雪弃正跪坐在垫子上,在灯下乖乖地背。齐恒弯了弯唇,嗯,很是听话没偷懒,他很满意。 走到她身边,拿了她手里的。陆雪弃抬头看他,唤王爷。 齐恒道,“可背熟了?” 陆雪弃道,“嗯。” 齐恒弯腰便将她横抱在怀里,在床边坐下,揉了她膝盖两把,微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道,“被我骂了,打了手心罚了跪,觉得委屈了没有,嗯?” 陆雪弃低着头小声道,“是我不好。” 齐恒顿时笑了,当下抱紧了伸嘴便在她唇上啄了一口,他的宝贝雪奴儿啊,竟是知道认错了,还听着怪真诚一点不别扭的! 外面传来护卫发信号的哨子声,齐恒的人一凛,把陆雪弃往床上一放,当即按了剑一跃上去破瓦而出! 月光下那三个人已被包围,齐恒却是从中间杀了出来! 齐恒在素来逞凶斗狠不要命的,战场上也常常一马当先冲锋在前,故而护卫们见自家王爷突然窜出来有被挟持为人质的可能,却是习以为常一点没慌乱。 护卫一下子涌了上来,在齐恒未被合围的时候,将那三人冲散开。 单凭武功,自是那三人更强悍,可是齐恒的护卫们乃是大周千挑万选随他出行的,都是技击高手,而且他们打得是有准备的仗。 眼看围歼一时不能得手,一声哨响,齐恒的人竟是突然退开,外围暗黑冷硬的箭弩,将那三人齐齐围住。 那三人有几分诧异,彼此望了望。 他们身上染血,已然负伤,却是极为冷静,鹰隼般的目光带着探试与打量,齐齐盯向齐恒。 “阁下是?”为首的人敛了眸子,暗声问。 齐恒森然道,“大周平原王齐恒,我的女人也想染指,你们找死!” 那三人彼此交换了个眼神,齐恒道,“索取不成敢来抢,真当我大周无人了,我堂堂大周岂容尔等放肆!” 说完齐恒一个手势,强霸的箭弩如雨般落。 那三人同时大吼一声,挥剑斩箭,一个最骁勇的汉子,在其他两人的奋力掩护下,竟凭着把剑冲开豁口,杀出重围。 他拼死向外逃,却不料陡然迎头撞在一把剑上,直入前心,准异常! 陆雪弃背对着月光,静静地望着他。 “你……”那东夏人骇然地睁大眼,然后一口血冲口流了出来。 陆雪弃拔剑,东夏人倒地。 她后退了一下,似乎怕血溅到自己的衣上,然后那东夏人的头正撞在她脚前的土地上。 东夏人似乎还有点力气,低语了一句,竭力想向前伸出手去,可是力不从心,中途扑倒,断绝了呼吸。 齐恒赶过来,皱着眉道,“他刚才说什么?” 陆雪弃神色平静地收了剑,用一张白绢拂了剑上血,静声地道,“东夏话,我不知道。” 齐恒瞬间有一个错觉,这个女子,这个月下杀人拭血,淡静而无波的女子,非比寻常物。 如白莲花一般的优雅清净。可她刚刚杀了人啊,一剑毙命。 她垂眸低头,低声道,“王爷,……” 却是欲言又止,没下文了。齐恒在那儿等着,却见她微微一礼,竟是转身进屋去了。 齐恒杵在那里,心便莫名其妙地跳了两下。 然后一种很难言微妙的情愫在心里缭乱开,似爱似慕,若欢若喜,如转瞬明灭闪烁动荡的光斑,散落在眼下的月光里,模糊了,消弭了,抓不到,不清楚。 每次他怦然的心动,都是在她动武杀戮之后,那个瞬间,她如此洒脱,贵气,灵透优雅漫于举手投足之间,即便她不动,不说话。 与平时她闷,她呆,吃相很傻写字很笨下棋很慢,好像完完全全不是一个人。 如若,只是一个呆呆笨笨不听话的傻丫头,他会喜欢么? 齐恒想来又有几分悔恨失落。那是他的雪奴儿啊,全天下独一无二的雪奴儿,他岂能因为她不通贵女之道,便嫌弃她?动辄呵斥责罚她? 他的雪奴儿不是贵女,通什么贵女之道?雪奴儿的好别人不知道没关系,他知道,他喜欢了就好。 于是齐恒进了屋去,见陆雪弃抱膝坐在床上,长长的发披垂下来,下巴抵着膝盖,垂着头。 他走过去坐在一旁,抚过她长而柔滑的发丝,用食指勾了她的脸过来,柔声道,“雪奴儿。” 伸臂将她拢在怀里,一吻落在她俊美的眉宇间,齐恒微笑着,亲热温存地道,“想什么呢?刚想和我说什么,嗯?” 陆雪弃淡淡笑了笑,齐恒在她脸侧蹭了蹭,伸嘴便去吻她。 陆雪弃躲闪开,齐恒又追上来。陆雪弃道,“王爷,……” 齐恒将往旁边一甩,“以后不学那些劳什子了,雪奴儿如今这般便好!” 齐恒一下子,将陆雪弃按倒了。 压住她,吻她,缠磨挨蹭她。 齐恒觉得今晚他一定要了她。对他而言,贵女无数种,名分有很多,能得他的心,却只有雪奴儿一个。 要了她,她尽管任,尽管贪吃,尽管睡着不起,尽管不会读识字棋琴画,尽管不会打扮没有名分。 他不嫌弃,不在意。 他尽管娶了贵女,然后只宠幸雪奴儿。 他不激怒士族,没人能管他宠幸个女人。反正雪奴儿不会生育,便不让她进王府的门,不去受那正室的气,他们有个自己的府宅,他日夜宠爱,他给她花不完的钱,给她最悍的卫队,即便他不在,不用她动手,也没人能欺负。 齐恒便去解陆雪弃的衣服。 陆雪弃捉住他的手,他的目色热了,迷离了,而她的目光很清澈。 她指着露天的房顶道,“王爷……” 齐恒顿了一下,不以为意,继续解衣道,“谁敢看。” 陆雪弃复捉住他的手。 她静静地望着他。 齐恒的整个人突然僵住,他读懂了她目光里的拒绝。 他顿时心凉了火熄了,不是怒,却有点苦。 他不甘心,他很受伤。他涩声道,“雪奴儿……” 那一刻,他不够狠,不够霸道,不够唯我独尊的叫嚣,不够眼睛一横地吼她,你早是爷的人了,爷要了你怎么了! 那一刻齐恒只是很难受。 他俯身,抚住她额上发,望着她的眼,轻声道,“你不愿意?” 他颓败地微蹙眉头,语似呢喃。陆雪弃目光静静,言语轻悄,她说,“王爷回京,便要娶妃了。” 齐恒的脸一白,心一痛,突然无言。其实他很想吼她几句,“我娶妃又怎么了?跟你我有什么关系!我给你弄一个宅子,只宠爱你,跟她没关系!” 可他说不出口。他的雪奴儿看似唯唯诺诺,其实内心孤高冷傲。敢诛杀权贵,逃往东夏,整个大周的女子,谁敢?被权贵选中,为奴为婢也是一时富贵繁华,哪个卑贱女子敢抗拒,敢说不? 凭雪奴儿的姿色,做一个人的侍婢外室,她若肯,早就名花有主,还轮得到他? 齐恒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的,当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在屋外了。他忍不住回头看陆雪弃一眼,她正抱膝独坐着,长发飘垂,看不清脸。 知己。齐恒脑中突然蹦出陆雪弃说的话。男女之间,知己是什么东西? 齐恒几乎是踉跄地往外走。是他傻了,是他痴了,他只以为雪奴儿恋慕他,依附他,平日里听他吩咐呵斥,懒懒的乖乖的,便以为只要自己心里有她,宠她爱她,怎么做,她都会听他的。 他怎么就忘了,他们最初的开始,全都是因为她桀骜不听话。 齐恒那一夜,辗转反侧。 所有的东西,一下子被推翻,事情之难,难于上青天。侍妾她不肯做,正妃他不能娶。 那他们之间现在算什么? 齐恒想到这一点,突又看到了希望。雪奴儿也并不是决绝的,否则这么久,他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她那么好的功夫,若是心底对自己无意,如何肯许?如何肯跟随自己回京? 她是爱慕自己的,用她自己的话说,王爷势大,心生依附。 这丫头是闹别扭也说不定。 今晚自己罚了她,还发生了东夏人的事,确实也不是一个好时机。再说快到京城了,她内心忐忑害怕也是有的,自己未曾好好抚慰,骤然索要,未免突然。 何况自己的心思也并没有都说与她知道。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有多宠爱她,她没弄清楚在外面其实比进王府更轻松自在。 再说一个女孩子,第一次,难免有所推拒。自己怎么就信以为真失魂落魄地走了? 齐恒乍忧乍喜,忽左忽右,胡思乱想了大半夜,天蒙蒙亮才入睡休息。 毕竟是有点别扭。总是在她面前丢了脸,齐恒第二日遂不与陆雪弃同车,与众护卫一起骑马了。 于是众人都知道又是吵架了。王爷这次发的脾气还不小,都不理陆姑娘了。 如此三天,两人越是疏远,齐恒越是犟上了,爷不理你,这丫头就不知道为他送个东西,说几句好话?就不知道主动找他讨教个棋艺,不知道找他学写字背的? 她让爷没脸,还敢跟他较劲不理他?他在台阶上下不来,她不知道给他个台阶下? 齐恒越来越气郁,气得咬牙切齿,这丫头,你等着,看你怎么来求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事情被永哥儿给打破了。起因在于那次下榻以后,齐恒憋不住,故意转悠到陆雪弃的房间处,心里想,见不着面躲着我,见了面,她不敢不问安吧?他顺嘴问问她的功课,检查一下,看不好好训斥责罚她! 可没想到看到的是陆雪弃坐在门边,在夕阳里为永哥儿缝着衣服,还哼着歌。 永哥儿在一旁陪坐着,陆雪弃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迎着光,甜美笑着,她的歌声很是轻缓柔婉,唱的是最为俚俗的民间小调。 “忘忧草,忘忧草,采上一朵忘忧草,忘掉忧愁和烦恼。” “陆雪弃!”齐恒一声断喝,肺几乎气炸了!她都不曾为他缝过衣服,路上闷得要死,也不曾为他唱过歌!还忘忧草,忘掉忧愁和烦恼,爷这儿正忧愁烦恼呢,你敢忘! 他上前几步,凶狠地把陆雪弃拎进屋,“啪”地一声关上门! 第十五章 拒绝在线阅读 第十五章 拒绝 - 第十六章 破灭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十六章 破灭 陆雪弃揉着被弄疼的腕子,看着气急败坏的齐恒道,“怎么了?” 齐恒一噎,怔愣地望着斜阳中陆雪弃懵懂的神情清亮的眼睛。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怒气冲天,一下子被噎住,齐恒几乎吐血。他乱踱了几步,没好声气道,“你刚干什么呢!” 陆雪弃道,“永哥儿的衣服破了,让我帮他补一下。” 齐恒觉得这个不能追究,复又恶声道,“那你唱的什么?” 陆雪弃道,“乡间的采花小调。” 如同**对鸭讲,齐恒道,“你知不知道我生气了!” 陆雪弃点头,齐恒瞪眼道,“那还敢存心气我是不是?” 陆雪弃便笑了。 映着霞光,她皓齿芳鲜,明眸如水,笑得如解语的花枝般明灿温婉。齐恒也不知为何,见她这一笑,气便消了。 陆雪弃也不说话,只捧了杯热茶,低头很是恭顺地呈上。 倒是知道敬茶道歉了。齐恒“哼”了一声,在椅子上坐下,接了茶道,“谁稀罕喝你的茶!” 说完他便喝了一口,然后马上皱紧了眉头,“这么苦,这茶你放多久了!” 陆雪弃道,“刚刚太烫,一直放着。” 齐恒放了茶,又觉得口有点憋闷,倒是发脾气的力气的也没有了。他按了按额角,劝慰自己,这丫头不懂品茶,算了,她不是故意的。 可一瞥见她杵在眼前毫无自觉的样子,齐恒又有点火,好吧,他不怪她,可他都说茶难喝了,她就不晓得换一壶,只知道在那儿傻站着! 于是齐恒道,“去,寻了人,换一壶去!” 陆雪弃应是,捧了茶壶出去,不一会儿换了茶回来,斟在杯子里,热气氤氲茶香四溢。 那丫头的姿势神态,甚是温顺乖巧。齐恒看她的样子,呷了口芳香四溢的茶,口那点闷堵便也消了,他的雪奴儿不需要学这些,察言观色眉高眼低,那都是丫头们要学的事,他的雪奴儿不需要,有份心就行了。 于是齐恒放了茶,柔声道,“过来。” 陆雪弃往前走了几步,被齐恒拉过手扯进怀横抱起来放在腿上。 人一进怀,齐恒顿时嗅到一种很清淡素雅的味道,如盛夏原野深山雨后的草木息,令人心悦神怡。 他不由在她的耳颈处深嗅了嗅,握住她的手,十指交缠,齐恒道,“想我了没有,嗯?” 齐恒说着,拨过她的脸去,在她的唇瓣上浅嘬了一口,盯着她的眉宇道,“看着是个聪明伶俐的,怎么就这么笨,我不来找,便不知道寻我去么?嗯?”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似薄责,却语声温柔,竟不自觉地带出了几分缱绻。陆雪弃没说话,齐恒却是挨近她埋首在她的颈侧,低叹了口气。 手指抚过她的墨发,齐恒贴着她的脸,伸嘴咬住她的耳垂,轻语道,“死丫头就知道跟我闹脾气,和我犟,先服个软你会死啊,那么多护卫盯着,非得爷眼巴巴去找你不行?爷是王爷好不好,你一点不给爷面子,还背着我跟别人缝衣服唱歌的,这一路上你可有给我缝过衣服,唱过歌么?嗯?” 说完齐恒霸道地道,“撇下爷这些天不理,说你错了!” 陆雪弃在他怀里埋头缩了缩,一副害怕的样子,齐恒一下子便笑了,捞过来将她的小脸用臂弯禁锢住,威胁道,“说你错了,否则你这么多天没做功课,爷会狠罚!” 陆雪弃亮晶晶地望着他,“我错了。” 齐恒道,“说你很想我,否则你这丧良心的,爷也要狠罚!” 陆雪弃盈盈望着他,没说话。 齐恒看她那目光,心便软了,却继续逼迫,“说以后若是再吵架,你每次都得先来讨好爷,向爷认错!只许爷闹脾气,你不准闹脾气,不许不理人,更不许去偷人!” 陆雪弃的目光瞬息亮了一下,欲笑未笑,齐恒却是洞察先机,先发起了狠,“你敢不同意,还敢笑话爷!” 在这恶语声中,齐恒已狠狠叼住了她的唇,一顿热切疯狂的吻。 夜幕降临,屋里透进薄薄的月光,那夜是冬月十一,光半暗。 齐恒拢着陆雪弃,半歪在榻上,眼里的情热渐消褪去,他抚着陆雪弃的头发,又叹了口气。 光影幽暗,却没有点灯。齐恒道,“雪奴儿却待怎样,嗯?” 语声有一点低哑,却是正式的商量。 陆雪弃却是没说话。齐恒挑起她的脸,笑了一下,柔声道,“你是不准我娶妃么?嗯?” 陆雪弃弯了弯唇,齐恒望着怀里半放的笑颜,怜宠地拧了把她的鼻子,说道,“我说不负你,便是不负你,你怕什么,嗯?” 陆雪弃道,“我从没说要嫁给王爷。” 齐恒火了,“那你跟了我这些日子算什么!跟我上京来干什么!搂也搂了亲也亲了,不嫁给我你想嫁给谁!” 陆雪弃闭嘴。齐恒按了按她左肩上烙印的地方,“哼”了一声道,“别忘了你是我捡来的奴婢,身上有我的印记,敢不听话便拘起来,哪儿也不准去!” 这话说完,齐恒也觉得话说重了,屋里气氛顿时凝滞。他有点悔,却一时圆不开场子。 半晌,齐恒搂了搂陆雪弃,缓声道,“我又何尝想你受委屈,这些天我左思右想,当真只有两条路可以选,雪奴儿听听,喜欢哪一个?” 齐恒怜爱地拿掉她脸前的碎发,将她抱紧了,柔声道,“第一呢,我去寻我三哥,让她给你编入江东陆家,江东陆家的家主,与我三哥私交甚厚,三哥出面,便没有问题。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又不能生育,孤身一人诸多危险,需要庇护,我好好求求三哥,他常教导我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即便不喜欢你,想来也该会答应。然后你以陆家女的身份嫁给我,虽为侧妃,也没人敢轻视欺负。谢家骄横,也不能阻止我娶侧妃,到时我们夫妻恩爱,没人能说半个不字,只是雪奴儿你,要多吃些苦,琴棋画,煮酒捧茶,读吟诗,穿衣打扮,日常的言语行止,都得好好学一学,我为你请教习嬷嬷,你得听话。” 陆雪弃默然无语。齐恒道,“第二呢,若是我三哥不同意,或是你学不了那些东西,我想也没关系,我为你置处宅子,给你几百亩地,为你安排锐的护卫,我在时宠爱你,我若不在,也没人能欺负,雪奴儿在自己家里,愿意怎样便怎样,什么也不要学,我们整天切磋练剑才好,自由自在,谁也管不了我置外宅。” 陆雪弃只淡淡笑了笑,没说话。齐恒看她这表情,无来由心有点紧张,问道,“雪奴儿不喜欢么?” 陆雪弃突然坐起身,叹气道,“王爷痴念了!” 夜色幽浓,陆雪弃那声叹,在恍惚晦暗中,虽轻虽弱却一下子叩进了齐恒的心底。 一时之间齐恒好像想到了什么,但是又倏忽流走了。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为情所惑,漏算了最重要的东西。 陆雪弃道,“王爷这一路屡遭凶险,逢凶化吉皆是因为我,那个幕后的人,怎能放过我呢?这一路他不再出手,是因为知道,京城才是最好杀我的地方。” 齐恒也凛然坐了起来,“雪奴儿是说……” 陆雪弃轻声道,“我成不了陆家女,也做不成你外室。王爷的宠,便是我的祸,你宠我便是在杀我。” 齐恒断然道,“不可能!” 两个人久久对坐着,不说话。 最后,齐恒道,“雪奴儿你别害怕,他一手遮不了天,还有我三哥呢!” 陆雪弃莞尔。 齐恒道,“你别怕,我想办法,我现在就给我三哥写信,派人快马送出去,我们耽搁一段,先别走,等三哥回信了再说!” “王爷,”陆雪弃道,“现在怕是来不及了,京城里现在,该是人人皆知道王爷有了一个宠爱非常的侍妾。” 齐恒愣住,一时他有些懵。 陆雪弃在幽暗中淡淡笑语,“再说临安王,会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与那人斗得鱼死网破吗,如今在京城里,我名分已定,是一个狐惑媚人的侍妾,永远成不了陆家女。而你越护着我,越宠着我,便会激起谢家仇视,临安王为平衡与士族的关系,也不会坐视不理,所以王爷,你护不了我。” 这话如一记重击,击得齐恒呕心裂肺,他嘶声道,“那该怎样!” “如今能破此局的,”陆雪弃顿了一下,轻声道,“是王爷你,认为我妹,不是外室,不做侧妃。” “不行!”齐恒断然吼道,“你是我的!雪奴儿是我的!” 陆雪弃不再说话。 齐恒猛地下了地,恨恨地往外走,半途停住,回身对陆雪弃道,“你是我的!他不能鱼死网破,我能!谁容不下我的雪奴儿,我便与谁鱼死网破!” 齐恒吼完出了门,空气中依然残留着他困兽般,咬牙切齿同归于尽的怒与执拗! 陆雪弃半垂着眼睑,静静地坐在淡弱的月光中。 第十六章 破灭在线阅读 第十六章 破灭 - 第十七章 赌约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十七章 赌约 齐恒下令缓行,一日才行三十里。 可毕竟离京城已近,再缓也缓不到哪里去。四日后,派出去京城的人快马回来,带来了临安王的信。 那天中午他们便进驻驿馆,齐恒看了信,到黄昏也没从房里出来。 西周的都城云安,气候温暖,如今他们离都城还有两百余里,已是绿木青葱,商贾繁华。 陆雪弃去寻他的时候,拿了一小枝白梅花。齐恒背着夕阳靠在椅子上,见了她,也没说话。 “王爷,”陆雪弃走过去在他面前坐下,笑着道,“这驿馆后园有几株梅花,半开了,很香,你闻闻。” 说着呈上了手中的白梅给齐恒,齐恒接了,微微笑了。他放于鼻端轻嗅了一下,说道,“雪奴儿终于知道来哄我高兴了。来,”他伸手道,“过来。” 他将陆雪弃放在腿上,抱在怀里,了她的手指和冰凉的脸颊,责备道,“大冷天,出去看花也不穿得暖一点,冻这么凉,当心过几天葵水来了,又疼得你满床打滚,七魂没了六窍的。” 陆雪弃破颜笑了,齐恒道,“你既出去折梅,折这么小一枝能干什么,怎不折枝大的,也能在瓶子里。” 陆雪弃道,“园子有人看管,我是偷偷折了藏在袖子里拿出来的。” 齐恒笑道,“你不会说是王爷要,便说是你要,哪个还敢吝惜一枝梅花。” 陆雪弃仰起脸看他,嫣然小笑,“我是贫贱女,仗势欺人的事哪能习惯。” 齐恒拧她的鼻子,“你是说我仗势欺人了!要他枝梅花,是爷看得起他!” 陆雪弃继续笑,斜阳半透过来,她的目光莹莹然,清澈明亮。齐恒不由看痴了,突然想起初见时,她淡淡的一眼,眼神如受伤的白狐般清冷哀艳。 彼时荒原大雪,目光也是如斯般清澈,只是那藏着抗拒的苍白,既空且冷,微一碰触,让人心疼。 齐恒的手指抚上她的眼角,心中暗叹一声,将她往怀里抱了抱,俯身吻了吻她,贴着她的脸道,“三哥若是不管,雪奴儿怕不怕?” 陆雪弃道,“王爷这般模样,是被临安王爷在信里骂了么?” 齐恒道,“嗯,被骂了。三哥回信说,勿耽于女色,速速回京。” 陆雪弃便笑了。 齐恒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 陆雪弃歪头躲了一下,问道,“那京城里怎么说?” 一提起这个齐恒有些恼火,“竟散流言说,你是我从东夏带回来的女奴,舞刀弄枪,我甚是倾心喜爱。” 陆雪弃笑言道,“明珠在前,而拾瓦砾,讥笑你不识风月,品位鄙么?” 齐恒眼睛一横,“你说谁呢!” 陆雪弃一缩头,藏笑不语,但那神情姿态,委实娇美可爱。齐恒“哼”了一声,警告道,“你再敢惹我,当心爷就享用了你!反正耽于女色的恶名已经背上了,我还没吃着,岂不是冤枉!” 陆雪弃老实了。齐恒将她放到地上,起身拉了她道,“走!” “干什么?” 齐恒道,“看梅花,你喜欢哪枝便折哪枝,哪个敢管,爷让人刨了他的花去!” 他们至梅园的时候已经斜阳半落,天干冷,霞光有些淡,拉得他们的影子长长的。 王爷赏梅,果然没人敢管,只是梅树还多半是晶莹玉润的苞,未曾开放,齐恒赏起来,甚没意趣。 便抱怨陆雪弃,“你这提的是什么景啊?一园子的梅花一共没开上四五十朵,又没有雪,干巴巴的,有啥好看的!” 当时他们手牵着手,陆雪弃道,“花在含苞时才是风景最好,若是开了,不久也就谢了,也便会为人所弃了。” 齐恒突然听出了这其中的话外之音,笑睨着陆雪弃道,“雪奴儿不准我亲近,却是怕我负了你么?” 陆雪弃道,“不怕。” 齐恒“哦?”一声,陆雪弃道,“未曾付与,怕什么辜负?” 齐恒道,“瞎说,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怎么不曾付与!” 陆雪弃笑,“那即便是付与了,别人要扔也只会扔,我又怕什么呢?” 齐恒伸手摘下一朵盛开的红梅花,一把将陆雪弃拉进怀里,他将花别在她的鬓上,捏捏她的小脸道,“你是我的心肝宝贝,爷扔谁,也舍不得扔你。” 陆雪弃道,“负心的男人,哪个不曾这么说过。” 齐恒道,“不准跟爷犟嘴,不惹我生气,你便浑身不舒服是不是!” 霞光隐没,天气灰蓝,天边生起一轮圆月,散着晕黄的柔光。 园子里的梅树下有圆桌长椅,齐恒抱着陆雪弃坐在长椅上,拢在怀里,相偎着,啄住她的唇亲吻。 枝头的梅花疏影横斜,明月在侧。齐恒暖着陆雪弃的手道,“冷不冷,我们回屋吧。” 陆雪弃道,“不要。” 齐恒道,“你又该打!受了凉了怎么办?” 陆雪弃道,“当初让我用冷水洗衣裳,跪在雪地上,王爷也没有怕我凉。” 齐恒一噎,“你翻旧账是不是!” 陆雪弃理直气壮,“王爷做的账,便不准人翻么?” 齐恒道,“那你呢?谋划着想要杀我,还用鱼刺扎我,是不是也要翻一翻。” 陆雪弃大不以为然,齐恒点着她的眉心道,“就你这些事,也只有我宽宏大量肯原谅你,否则,背弃夫君戏弄主子,看治你什么罪!” 陆雪弃“哼”了一声,“那我还救了你三次呢!” 齐恒道,“救我便有理了?你别忘了本,我不先救你,你有救我的机会吗?受人之恩,危难之时,不该涌泉相报的么?” 陆雪弃词穷,齐恒便笑了。他突然觉得与他的雪奴儿斗嘴,看她气闷吃瘪,当真是好玩可爱极了,忍不住便想揉搓欺负她,于是半爱半怜,俯下身坏笑着将人一顿深吻。 月渐升空,其色皓白,光华万丈。齐恒拢着陆雪弃,柔着声窃窃私语,“雪奴儿,你别打我们认作兄妹的主意了。我有哪里不好,嗯?再说这千里迢迢一路走来,我搂着个美女当妹妹,你让人笑话爷是傻子!就连三哥都认为我耽于女色,可见京城里传成啥样了,不管是婢女还是侍妾,你都是被我宠爱了,雪奴儿,”齐恒眼底□迷离,身下的冲动有些难忍,他紧紧地磨蹭着陆雪弃的脸,隐忍着道,“你便从了我吧,嗯?我一定会对你好,护着你,好不好?” 陆雪弃的眼如星空般深邃而亮,她说,“王爷与我打个赌,若是赢了,我便依你。” 齐恒身体一顿,“什么赌?” 陆雪弃道,“我到了京城三个月,若还能活着,便嫁给你,为奴为婢,全不介意。” 齐恒突而冷静了,心内一凛。 这般的赌注,这样的决绝,他的雪奴儿是抱着必死的心了么? 想来齐恒又心疼,有一股既怜悯又柔软的情绪充溢他的心底,一种极强悍的冲动在他的膛里冲撞,他一把搂了陆雪弃,按揉在口上说道,“胡说!爷在一天便有你在一天,除非我也死了!” 陆雪弃突然闭了眼,默默流下泪来,只是转瞬蹭去,齐恒没留意。 她轻声道,“人皆有不得已,你这样又何必。” 齐恒只使劲地抱着她,断然道,“谁敢杀你,我绝不容许!我堂堂王爷,战场拼死杀敌,若你甘为奴婢我却护不住你,那我生在天地间,活在朝堂上,还有什么用!” 晚饭齐恒没吃,后来永哥儿送了夜宵,齐恒吃了几口,没有胃口。 他躺在床上,心潮渐至平静,突然升起了一个念头。 雪奴儿慧黠聪颖,所有令他窝气灰心的呆呆笨笨装傻充愣,都该是骗他的!否则怎么可能,她一时冰雪般玲珑剔透,一时又蠢笨得一窍不通! 这么大的事她能猜得到,想得清,那些端茶送水察言观色的小事情,她会不知道? 他的雪奴儿天生丽质,风姿绰约,那些惹他情热心动,无可比拟的风采与气度才是她的本真,那些唯唯诺诺的土气木讷,皆是她用来掩藏自己的伪装! 装聪明难,装笨还不容易?一想到此,齐恒不禁气得牙痒痒,这个心狠多诈的,竟这般骗他戏耍他! 只是,齐恒突然脑子又一转,她骗他做什么呢? 做出副笨样子,故意惹他厌弃,那么是想要逃离他还是想要试探他? 想至此齐恒再也躺不住,翻身下床,便去寻陆雪弃。 夜已经渐深了。陆雪弃的屋里黑着灯,齐恒先敲了敲门,问道,“雪奴儿,睡了没?” 没人应。齐恒再敲,“雪奴儿!” 还是没人应。齐恒威胁道,“你快过来开门,否则我踹门啦!” 还没声音,齐恒一怔,用力一推门,门开了。 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人。 齐恒的心瞬间抽了起来,他一把挑开床幔,在屋里找了一圈,然后快步冲出去大声吼道,“永哥儿!来人!小二哥!谁看见陆姑娘哪儿去了!” 第十七章 赌约在线阅读 第十七章 赌约 - 第十八章 煮酒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十八章 煮酒 明月在天,永哥儿煽着火在梅园里教陆雪弃煮酒。 跳动的火光,壶里飘散出醇厚的酒香。永哥儿见陆雪弃来向自己学艺,非常高兴,谢天谢地,陆姑娘终于知道要讨好王爷了,于是把自己多年服侍齐恒的煮酒技艺倾囊而出,毫不保留。 永哥儿细心讲解,陆雪弃认真地学,此时闻见酒香,不由探过头去嗅着鼻子道,“是不是好了?” 说完伸手去拿壶盖儿,冬哥儿忙阻止道,“当心烫!” 还是阻止未及,陆雪弃被烫了一下,缩了手,冬哥儿忙紧张道,“陆姑娘!你没事吧!” 陆雪弃抚着手道,“没事没事,没烫着!” 冬哥儿道,“我若把你给烫着了,回头王爷非吃了我不可!” 陆雪弃遂嫣然笑了。静夜青烟,月色皎洁,陆雪弃笑得如一朵绽放的白梅花般,洁白无瑕,呵之即化。 冬哥儿抓抓头笑了,用布子端下酒来,放在小桌上,借火烤着手道,“让酒凉一凉,等所有配料的滋味都慢慢渗进去,揉在酒里,温温的时候才好喝。” 陆雪弃“嗯”了一声,拨了火道,“永哥儿,咱们王爷为何不喜欢谢家姑娘?” 冬哥儿道,“那些士族,委实也太欺人了。王爷在军中长大,与兄弟们厮混熟了,便也是军中习气,说话自称左一个爷,右一个爷,而不是本王,那些士族子们便看不上王爷,嫌王爷谈吐鲁,说王爷既是自称爷,还封王干什么?王爷年轻,血气盛,当面便与人发作,打架逞凶,遭了临安王爷呵斥,于是京中权贵皆斥王爷为武夫,哄笑一时。” 陆雪弃道,“这与谢家姑娘有何事?” 冬哥儿道,“你不知道,事情便赶巧了。那些士族女有一个次聚会,品评当世英豪,谢十六姑娘言临安王爷,磊落俊朗,如秋水白石,庭间玉树,说王家季轩公子,风姿皎皎,光华若云间月,说她自家五哥,字字珠玑,风采如浮光掠水,美不胜收,又说陆家叔夜公子,挺隽如凌秋翠竹,骨气高洁。于是便有席间人哄笑,说那你的未婚夫婿,英姿飒爽的平原王呢?那谢十六姑娘抚额叹气道,休言那武夫矣!于是又引起席间大笑,这段话不胫而走,一时大街小巷俱是添油加醋的风传,王爷心气高傲,如何受得了未婚妻这般讥笑,便郁郁记恨于心。” 陆雪弃于是笑。冬哥儿了酒,说道,“差不多可以喝了,陆姑娘尝尝。” 一盏淡酒,微微滚烫,飘着怡心醉人的香。陆雪弃轻抿了一口,惊叹道,“永哥儿好手艺,当真好喝极了!” 永哥儿自得地一笑,“不瞒姑娘说,王爷最爱喝我烫的酒了!姑娘细心将这手艺学了去,王爷定是更喜欢你!” 陆雪弃饮着酒不语。永哥儿在一旁絮语道,“依我看,王爷对姑娘当真动了真心了,姑娘要好好把握机会。那谢家女高贵,将来整个王府后院,是谢家的天下,到时候她们带来的陪嫁女,连带婆子丫鬟,都是谢家人,定会想法设法夺了姑娘你的宠爱,所以你讨好王爷得王爷的欢心最是要紧,千万别再三天两头惹王爷生气才是!” 陆雪弃聆听教诲,不言不语。永哥儿道,“我说的都是好话,姑娘你别听不进去!想咱们是什么交情,这一路行来,最是熟悉,更别说你还救过我们大家的命,我们这些个弟兄们全为姑娘担心着呢!眼看这京城日近了,您再与王爷别别扭扭,不讨得他欢喜,到时候岂不要被谢家女欺负死?” 陆雪弃笑言,“永哥儿你多虑了。” 永哥儿道,“这可不是多虑!姑娘你没啥名分,唯一指望的就是王爷宠爱,王爷又经常在外打仗,到时还不是可怜了你?” 陆雪弃淡淡道,“你们都知道,他又如何不知道。只是区区侍妾,又有什么可惜的。” 永哥儿一怔,却突感一阵悲凉,只安慰道,“姑娘莫瞎说,王爷不是那样的人,我从小跟随王爷,最是了解王爷,王爷重情义,看着脾气坏,却肯为底下人出头,不准人欺负。” 陆雪弃却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道,“王爷的生母……” 永哥儿忙“嘘”了一声,左右看了看,“姑娘,这话可不是瞎说的!” 陆雪弃狐疑道,“怎么?” 永哥儿压低声音道,“王爷的生母,是个贱奴,被皇上一夜宠幸有了身孕,死的很有点蹊跷。王爷年幼,却好争勇,后得临安王爷收留,便养在贵妃娘娘名下,可谁都知道他不是贵妃娘娘亲生子,暗地里嘲笑他下贱胚子,凭着勇武封王,不过沐猴而冠,要不王爷哪来那么大火气,因着三言两语便与士族子出手打架,也实在是被嘲笑得狠了!这话姑娘千万别与王爷提,提一回王爷恼一回,姑娘可是差错不得的!” 陆雪弃道,“如此,多谢永哥儿提点。” 永哥儿道,“提点谈不上,只是京城之中是非多,姑娘孤身一人,再把王爷惹恼了,那可如何是好?” 这时远远传来一声冷哼,“这花前月下,燃薪煮酒,对坐谈心,你们当真是好大的兴致!” 永哥儿忙爬起来跪下,失色道,“王,王爷!” 齐恒瞥了眼小桌,快步走过来一脚将永哥儿踹翻在地上,喝骂道,“三更半夜,只当我睡熟了眼瞎了,是吧!” 永哥儿忙哀声申辩道,“王爷息怒,不是那么回事!是陆姑娘说要为王爷学煮酒,要小的教她!” 陆雪弃起身过去,弯腰将永哥儿扶起来,说道,“你先回去吧,没事了。” 永哥儿自是不敢,期期艾艾地望着齐恒。齐恒道,“还不滚!”永哥儿一溜烟跑掉了。 陆雪弃捧着杯酒,迎着月光笑语道,“你这不问青红皂白,又乱发什么脾气?” 齐恒怒犹未消,瞪了她一眼,呵斥道,“你大半夜不睡觉,找人煮什么酒!” 陆雪弃道,“初学手艺,总得背着王爷,要不然在王爷面前献丑,定惹得王爷嘲笑。” 齐恒“哼”一声,走过去大咧咧往凳子上一坐,一把将壶中酒泼洒在地上,陆雪弃讶然道,“王爷!……” 齐恒横了她一眼,用手指敲着桌子,说道,“不是学煮酒吗,这学了一晚上了,爷检验一下是真学还是假学,你为爷煮壶酒来!” 因热酒洒地,空气中都是淡淡的酒香,陆雪弃为难地咬了咬唇,低声道,“王爷,我刚学……” 齐恒见她露出怯意,心内便有几分痛快欢喜。再一想她这些时日定是在他面前装傻卖痴,当下冷笑着,气恨威逼,“学了一晚上就够了,还不快些煮来,若是敢故意煮的酸苦难喝来戏弄爷,当心爷就动板子,罚跪一晚上!” 陆雪弃捧着酒低下了头。齐恒丝毫不怜悯,生硬地划下道来,“若煮出了永哥儿的八分似,爷就饶你,若敢在我面前装傻充笨,那你给爷试试,京城里不是都说我宠你吗,看我不狠打你一次,让他们看看我有多宠你!” 陆雪弃没有说话,低头回到桌旁,面色无波有条不紊地配料,拨火,煮酒,那专注而淡然的表情,如同在月下磨刀,有一种旁若无人的萧肃味道。 齐恒本是想吓唬吓唬陆雪弃,逼出她那聪明剔透的底细,却不想把佳人惹生了气。 他寻人不见,见了那空荡荡的房子,只当她走了离开了,天知道他心有多心痛恐惧,闯进梅园的时候见她与永哥儿在煮酒,虽是松了口气,却是转忧成怒,那股子邪火便出在了永哥儿身上。可是一听说是为了他才学煮酒的,齐恒便如同气鼓鼓的被人轻轻挠了一下,气陡然消了,还有点喜滋滋的,只是故意板着脸想借这由头整治整治她,却不想过犹不及,话说得狠了,下不来台了。 于是便僵持着,她低头煮酒,他闷声等着。 看她的姿态程序,倒是娴熟,一丝不苟毫无差错,齐恒不禁有点走神,嗯,他的雪奴儿果真冰雪聪明一点就透的,只看了一次,便这般到位。 酒“嘶嘶”地响了,红彤的火光映着陆雪弃的脸,她穿着件月牙白的锦袍子,越发衬得她冰肌玉骨,眉目如画。 陆雪弃端下壶放在桌上凉着,齐恒等了半晌,想和她找句话说。 “多久便能喝了?” 陆雪弃垂眸道,“王爷稍等,夜深风冷,不会劳王爷久候。” 齐恒咳了一声,轻声责备道,“知道夜深风冷,怎么想起半夜学煮酒来了,要学也在屋里啊,跑到这大月亮地里胡作么?” 陆雪弃更深地低下了头,算是听训了。齐恒遂缓声道,“骂你几句还不乐意了,过来。” 陆雪弃却没有过去,而是为齐恒斟了杯酒,双手呈上去。齐恒接了,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他便认定陆雪弃煮的应该很可口。 于是他很放心地喝了一大口,然后“噗”地一声吐出来,一股酸涩苦辣如火烧般直冲在喉,齐恒跳起来叫道,“你这什么味道!” 陆雪弃一下子笑出了声,笑弯了腰。 齐恒怒道,“陆雪弃!” 陆雪弃笑未敛,仰着脸道,“王爷打我吧。” 齐恒道,“你以为我不敢!”说完便冲上去捉,陆雪弃便躲,逃进梅花里,被齐恒扭在怀里,花影摇碎月光。 他们到京城的时候,是冬月二十,年将至,天飘起了细细的雪雨,有些冷。 那是陆雪弃来葵水的第二天,虽是疼痛稍缓,但也是面色煞白,有气无力。 而他们尚未进城,在离京三十里的地方,却是冠盖如云,观者云集。 齐恒皱了皱眉,这阵势,比他们打胜仗回来还要兴师动众。 可他马上发现不对劲了,迎接他们的都是士族子,香车宝马,盛装美女,有俊美的娈童扶箫,娇柔的婢女抚琴,一队队,一行行,甚至有剑舞的清丽美人,衣袂飘飘。 伴随着持伞的,牵马的,斟酒的,倒茶的,捧棋的,簪花的,纵横调笑,歌舞喧哗,竟是富贵风月场极尽奢靡的聚会,纸醉金迷。 齐恒反感地眯了眯眼睛,一个傅粉簪花的年轻贵族上前笑声道,“得知平原王爷得了一名异域美人,一路日夜宠爱,我等心急,恭候在此,还请王爷牵出美人来,速叫我等品鉴品鉴!” 第十八章 煮酒在线阅读 第十八章 煮酒 - 第十九章 狭路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十九章 狭路 那年轻的贵族,正是谢家嫡子谢六郎谢星河,齐恒环顾了下场子,却见韦、颜、杜、高、王、谢之家的浪荡子汇聚一堂,应有尽有,不由冷下脸,斜睨谢星河一眼,冷哼道,“我的美人,凭什么与你品鉴!” 一旁斜倚在车舆上的庾三郎庾显,刚张了嘴吃下一美貌婢女喂下的葡萄,听齐恒这样说,便高声笑道,“平原王爷何故这般小家子气,难道是你那视为宝贝的婢子生得甚是丑陋,见不得人吗?” 众人遂前仰后合地大笑,七嘴八舌地高声谈论。 “东夏女人彪悍,力大如牛,王爷果然口味独特!” “你不能这样说,东夏女舞刀动枪,正与王爷志趣相投,珠联璧合!” “想不到王爷喜欢舞刀弄枪腰腿壮的壮健仆婢,早知道将我家使的丫头赠与王爷,何必王爷千里迢迢寻东夏女!反叫人笑话我大周没女人了!” “王爷何等尊贵,意气风发,万紫千红还不是任其采摘,只是王爷怕我周女温柔,不尚勇武!” “那东夏女犷,棋逢对手,只是王爷虽勇武,尚能一展神威否?” 此语一出,又是一阵前仰后合的哄堂大笑。不但那些士族子笑,连同旁边侍候的男男女女也低头掩嘴而笑。 齐恒握紧了拳,手上青筋暴起,一张俊脸因忍怒而涨得通红。一护卫忙上前对齐恒道,“临安王爷吩咐不得多事,王爷休与他们纠缠,速进京见过皇上和临安王爷吧!” 齐恒按捺住火气,咬牙切齿地怒笑道,“诸位让开,小王无暇耽搁,这就进城见过父皇!” 庾显正抱着美人调戏亲嘴,听得齐恒这话,不由笑道,“王爷公干,我等哪敢耽搁,只是王爷进面圣,留下那美人便可,纵是丑陋难言,也让我等开开眼!” 齐恒怒道,“你等休欺人太甚!” 众人便笑了,庾显道,“平原王爷这是舍不得美人了?来啊,领出人来,给王爷随便挑选,以作交换!” 他这一声令下,竟是鱼贯而出二三十个结实肥胖面目丑陋的婢子,那些人行礼见过齐恒,又惹得众人一阵声可震天的哄然大笑。 齐恒的面目有些狰狞扭曲了,当下杀气外露,喝令道,“来人啊,有狗挡道,给我冲杀过去!” 他虽是如此喝令,仆从护卫却不敢妄动,他们自是知道,这些人的背后,哪家的势力也不可小觑。 齐恒却是回首怒道,“还不动手,都给我怕什么!不去清路,难道要我堂堂王爷出使归来,给人让路不成!我丢得起这个脸,我大周丢不起!还不动,哪个再敢拦路,主子给我端一边去,婢仆给我杀无赦!” 他这一番话,言辞凛冽,杀气腾腾,一时众人静了,面面相觑。 齐恒的护卫持刀按剑上前几步,那些肥胖丑陋的婢子忙吓得作鸟兽散,一个呆笨反应慢的,顿时做了刀下之鬼。 一见血,一出人命,顿时尖叫声四起,一两个离得近的柔弱婢子,马上晕了过去! 庾显甩了身上婢子站起来,冷声道,“平原王爷威风啊!” 齐恒道,“哪有你庾三郎威风,天子使臣王爷车驾,也敢拦截戏弄!” 庾显冷冷一笑,“这就是王爷无知了,我等听闻王爷归来,出京三十里盛情迎接,怎会是拦截戏弄呢!” 齐恒道,“小王不敢承庾三郎如此盛情,还请让开车舆,让小王过去,别逼小王出此下策,刀剑相向!” 庾显道,“王爷风骨倨傲,何忍辜负天下名士风流。区区一婢,也如此吝惜,甚至与我等杀人见血,大动干戈,岂是我大周王爷所为,王爷如此,便不怕陛下和临安王爷斥责?” 这时一个清越温润的声音道,“王爷,诸位既要见我,便让他们见一见吧,正好我心有疑惑,还要请教诸位。” 齐恒见车帘微晃,一只纤纤素手便欲挑帘而起,不由出声喝道,“雪奴儿!这没你的事,好好呆着!” 素手定住,缩了回去,车帘复又平静。 整个郊外大路上,众多男女,也瞬间没有了声息。 车里那声音,清刚若天籁,空静如水音,直仿若如洗碧空,柔光万丈,让人心神一摄,而想见其风采。 又见一只纤纤素手,色如冰雪,便忽而让人心思摇曳,只觉得轿帘之后,该是位绝代佳人。 那群士族浪荡子,便突然哑口无声,直盯着轿子,眼中已现惊艳之色。 谢星河忙接口道,“不知姑娘有何疑惑?” 陆雪弃道,“听闻我大周文采风流,名士放任不羁而自有风骨,可是当真?” 谢星河道,“这个自然!” 陆雪弃隔帘道,“听闻我士族子,明珠玉珰,骨骼清奇,文采斐然光耀星汉,可是当真?” 谢星河回视他身后的士族子,没说话。庾显柔声道,“听美人此问,似是不信?明月照积雪,池塘生春草,一丛香草足碍人,数尺游丝即横路,这皆是我士族子传唱天下的诗赋,美人竟不曾闻识?” 陆雪弃轻声道,“公子所举,已流传近百年了,乡野之人也难免用此来附庸风雅。奴婢只是对今日所见,心生疑惑罢了。” 颜家四郎颜子贤接声道,“美人因何疑惑?” 陆雪弃道,“我为何不曾见传闻中士族公子的卓然风采,却见诸位如市井无赖,言语低俗,只哗众取宠讥人所爱呢?” 她的声音低回而轻叹,竟让众人一时哑口而无言。陆雪弃缓声道,“诸位郊野聚会,自当极尽风雅,虽说十名美婢换一匹骏马,在诸位眼中死几个人算不得什么,但上天有好生之德,还烦请诸位让一让路,何苦让脏污血迹扰人清欢?” 众人皆看向庾显,庾显半敛了眸子,沉不语。他用一种非常险恶非常纳闷的神态看了一眼齐恒,然后面上堆笑道,“美人露出一面,我等便让。” 陆雪弃叹息道,“我家王爷吩咐,我自不敢违拗,公子所言,恕奴婢不能从命。” 庾显的脸色顿时很难看,他“哦”了一声,目光落到齐恒脸上,“王爷想动武,就确定一定能赢?” 齐恒道,“我走我路,庾三郎凭何不让?” 庾显面露寒光,指着地上的一团血污,一字一顿道,“凭你,杀我奴婢。” 齐恒道,“挡道的奴婢,我便杀了,怎么着?”说着示意护卫道,“给我继续清道!” 齐恒的护卫上前一步,“刷刷刷”从众士族子身后,闪出数十位仗剑锦衣的家卫来,双方一下子剑拔弩张! 这时不远处驰来数骑,翩翩而至,为首的一袭白袍,翻身下马,远远的道,“临安王爷久候阿恒不至,令我等来接,不想竟是与诸家公子路逢聊天了!” 齐恒忙上前施礼道,“陆二哥安好!” 陆定然风神静朗,清俊含笑,扶起齐恒道,“阿恒如今封王了,切莫行此大礼,此行不辱使命,一路辛苦了。” 齐恒道,“我三哥箭伤可好了?” 陆定然道,“临安王爷无恙。” 这时陆家一个小分支的嫡子,硬着头皮上前,向陆定然行礼道,“二哥。” 陆定然淡淡瞟了他一眼,“子勋也在。” 那陆子勋对陆定然甚是畏惧,应了一声,唯唯诺诺地跟到陆定然的身后去,陆定然儒雅含笑,环视了下众人,众人纷纷和他打招呼。 陆定然还了礼,笑语道,“诸家公子玩吧,在下还要回去向临安王爷复命,不能久陪,失敬了。”说完他翻身上马,回头对齐恒道,“阿恒也先别叙旧了,临安王爷当真等急了。走吧!” 齐恒忙上马跟了去,陆定然静静地回头盯着挡路的车驾,那些士族公子哥再不敢吭一句,乖乖地让出路来。 齐恒与陆定然并肩骑马,谈笑着,一路进入京城。在平原王府门前,陆定然笑睨了一眼身后的马车,言笑道,“为了她都不惜与士族子翻脸动刀,阿恒是想金屋藏娇,谁都不许看的?” 齐恒笑得有几分羞赧,“陆二哥说笑了。” 陆定然道,“我先回去了,你换件衣服,快些安顿好了,进去见过陛下和临安王爷!” 齐恒应是,陆定然策马而去。 平原王府大门洞开,管家仆役俱在门前迎候。齐恒挥挥手让众人起身,然后器宇轩昂地将陆雪弃横抱起,大步流星进了府门。 刘管家波澜不惊地跟在齐恒身后,有条不紊地道,“王爷一路风尘,热汤备好了,王爷是先沐浴,还是先事休息?” 齐恒道,“先沐浴更衣,一会儿还要进去。” 刘管家道,“将陆姑娘安置在哪儿?” 齐恒顿了一下,继续大步向前走去,“先安置在房,派人好好侍候着!对了,先让人煮一大碗姜糖水,然后让人抓了药来,永哥儿那儿有方子!我不在家,一律不准任何人见陆姑娘,知道了没?” 齐恒最后一句话是回过头特意去对刘管家说的,叮嘱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刘管家一一应了,齐恒穿过大厅直往房去,对刘管家道,“下去准备吧,为我沏壶茶来,送些点心到房去!” 齐恒抱着陆雪弃钻进房,瞧着没人,在椅子上一坐下,便急地低头亲吻。他搓着陆雪弃的手道,“冷不冷,我让人再加个暖炉,嗯?” 外面的细雪已停,天依旧沉沉的,有些冷。陆雪弃微笑道,“不用了,屋里太暖,若是出去,反容易病。” 齐恒捏着她的小脸道,“谁准你出去,就乖乖给我在房里养着,实在闷了,后园可以转一转,对了,家里颇有几树梅花,皆是三哥挑选的稀罕品种,等我回来了陪着你看!” 陆雪弃只笑不语。她的脸还是有些苍白,唇也只是淡淡的粉红,反衬得一双眸子越发墨玉秋水般清亮。齐恒心中爱极,俯首使劲地亲了亲,捏着她的脸道,“跟你说了不准说话不准动,就在车里装死人装哑巴,怎么还是不听话,暂且先饶了你,看我回来再好好收拾你!” 陆雪弃缩了缩头,“王爷饶命!” 齐恒便笑了。他特别喜欢陆雪弃装可怜装害怕求饶的样子,想着他温顺糯软地随他欺负,即便是假的,也很让他心花怒放。何况今天陆雪弃当众说,我们家王爷吩咐,自是不敢违拗,他一想起这话来,便开怀地想笑。 这丫头在路上不肯屈就,跟他闹子存心气他,可那都是两个人私密无间时的小情趣,当不得真,不让人生厌,反更觉她妩媚可爱,如今一到京城,知道为他是尊,依靠听从他了吧? 他就知道他的雪奴儿冰雪聪明,小事情任,大事情一向拎得清,最是个贴心可人的。齐恒这般想着,便将怀里的人用力地抱了抱,啄了口她的唇瓣! 刘管家亲自送茶和点心来。齐恒道,“姜糖水呢,快些送来!” 看了眼陆雪弃那投怀送抱的样儿,刘管家只应了声是,躬身退下。 齐恒拿了点心过来,端了热茶给陆雪弃道,“你先喝口水,然后尝尝王府里的点心,比起外面那些东西,不知道好吃了多少倍!” 陆雪弃淡笑着喝了一口,齐恒喂完了水,便贴上脸,亲她。 有小丫鬟送了姜糖水来。齐恒看着她喝了,恋恋不舍地拢着她,柔声道,“我沐浴更衣进去,你等着我回来,嗯?” 陆雪弃应了,齐恒将她放在床上,盖上被子,匆匆出去了。陆雪弃偎着窗,望着齐恒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落雪即化、湿漉漉的青石路上。 齐恒进了御房,规规矩矩地给安兴帝叩首行礼,又向一旁坐着的临安王齐渊施礼问安。 他一进去,便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安兴帝令他起来,却并不赐坐,齐恒只好低头在下首站着。 安兴帝道,“以你所见,夏王意下如何?” 齐恒道,“三哥所料不错,剿灭了大祭司,东夏一统,夏王大权在握,势必西侵,如今与我大周谈和,不过是欲清除余孽休养生息,夏王灭我之心,已昭然若揭。” 这是预料之中事,这趟差无功无过,无需谈判技巧,只是走个过场,所以才让了齐恒去。安兴帝听了,“哼”了一声,却突然话音一转,“听说你带了个东夏女人回来?” 齐恒躬身道,“父皇,雪奴儿是周人。” 安兴帝面色一沉,冷然道,“不管周人夏人,你好自为之,不准放肆,宠婢灭妻!” “父皇……”齐恒唤了一声,终究没敢顶撞,可也没应。 安兴帝道,“区区婢子,闹得满城风雨,还要劳朕亲自赐死吗!” 第十九章 狭路在线阅读 第十九章 狭路 - 第二十章 阻隔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二十章 阻隔 齐恒吃了一惊,忙道,“父皇,雪奴儿救过儿臣三次命,岂能因其出身卑贱,便知恩不报,忘恩负义?” “哼,”安兴帝面若寒霜,“堂堂大周王爷,有最良的护卫三十二人,却要等着一个区区婢子救三次,你当天下人都是傻子,若真的有人信,又会如何看朕的皇室?” 齐恒结舌,看了看在座的临安王,临安王面色无波。 “父皇,”齐恒道,“儿臣并非妄言,儿臣……” “啪”的一声,安兴帝重重地将镇尺在桌上一拍,冷笑道,“她既是你的婢子,救你是她的本分,便是她护主死了,又怎么着?是不是还要朕对她感恩戴德,礼让三分?” 这话说得太重,齐恒一下子跪在地上,叩首道,“儿臣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安兴帝喝道,“人还没来,整个京城就都知道你是个痴情种子,把个婢子宠上了天!这大婚在即,你弄个狐媚婢子来,是想做给谁看呢!你让朕的脸往哪儿放,谢家的脸往哪儿放!” 安兴帝震怒,齐恒的脸有点白,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回嘴。安兴帝道,“回头把那个婢子处理了,然后你就在府中闭门思过准备大婚,谢家那边,由你三哥去斡旋!朕累了,退了吧!” 齐恒没想到一见面父皇就会亲自过问他的一个婢子,更没想到会这般残酷,故而心惊齿冷之下,竟有些怔忡。而安兴帝见了他那心如死灰失魂落魄的样子,起身怒道,“怎么,还不服气,想忤逆朕吗?” 齐恒回过神,这时才觉得自己的心如同被了一把刀,一股疼缓慢地升起来,蔓延开,然后抻得他想要全身抽搐。 他一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声音因为悲怆而有点苍白虚浮。他说,“父皇,我不能负了雪奴儿。” 安兴帝勃然怒,起身扬起手边的东西朝齐恒砸去,齐恒不敢躲,护住头硬生生接了,茶壶在他背上弹起,落到地上碎裂开,淡黄的茶水在那片狼籍碎屑的中心摊散,血般横流,触目惊心。 安兴帝指着他,怒道,“你,你……,来人!”安兴帝喝道,“把那个婢子的头给我取来!” 齐恒骇然,膝行上前扑在安兴帝脚下惶然道,“父皇!父皇息怒!不要啊!” 安兴帝一脚踢翻了齐恒。 临安王齐渊起身过去扶住安兴帝,淡笑着道,“父皇何必为此动怒,七弟也不过是因为随我在军中,少近女色,情怀初动,难免心生恋慕,如今士族子放浪形骸,再惊世骇俗的事比比皆是,七弟不过是宠爱个婢子,当真算不得什么大事。” 安兴帝道,“他若是宠爱婢子耽于声色倒也好了,他这不近女色的人,爱慕个婢子,不是明显挑衅谢家吗!” 临安王笑道,“谢家两百年风流,什么样的人物不曾出过,襟怀眼界,岂会将一个婢子放在眼里,七弟想借此挑衅置气,只是他胡闹,父皇若是也当一回事,倒显得我们齐家人小家子气了。” 安兴帝气便消了,在他看来,他堂堂皇帝,对一个婢子喊打喊杀讨好谢家,也确是不妥。当时坐了下来,指着齐恒道,“这个逆子!” 临安王回头呵斥齐恒道,“还不过来,向父皇认错赔罪!” 齐恒煞白着脸,爬过去重叩了一个头,安兴帝“哼”了一声,“回去别再生事,好好准备大婚!” 齐恒应是,与临安王一同退了出来。薄暮天寒,复又飘起小雪来,天黑得也格外早,侍们已点起了灯。 齐恒低着头跟在临安王身后,却也不知何故,出了大殿反而心怦怦地跳。临安王回头睨了他一眼,放缓了半步与他并肩,“你便拿这副样子,去见母妃么?” 齐恒顿住脚,哀声嗫嚅道,“三哥……” 临安王笑,“不过挨了父皇的骂,你那婢子还完好无损在你府上,至于你这般失魂落魄的?” 齐恒低下头。 临安王道,“我怎么教你的,天大的事,该你谈笑自若的时候就去谈笑自若,竟是为点子事,乱了分寸?” 齐恒跪在地上对临安王道,“求三哥救救雪奴儿!” 临安王道,“起来吧,先见过母妃,其他的事回头再说。” 安兴帝贵妃出身琅琊王氏,与故去的皇后为亲生姐妹,美丽温婉而高贵。得知齐恒进觐见,一早备好了晚饭,见他们兄弟一前一后进来,言笑着招呼道,“恒儿回来了,快过来。” 两兄弟见过礼,临安王还在一旁含笑站着,王贵妃已是一把拉过齐恒来,心疼地道,“这千里迢迢刚回来,定是挨你父皇的骂了?” 齐恒低头唤道,“母妃……” 王贵妃回视临安王一眼,对齐恒笑道,“来,酒菜备好了,恒儿刚回来,母妃好好为你接风洗尘。” 三人在桌边坐下,王贵妃挥退婢女,亲手为齐恒布汤菜,齐恒惶恐地道,“母妃,我来。” 王贵妃按住他,“边地苦寒,辛苦一路,在母妃这里便好好吃顿饭,不需多礼。” 齐恒眼圈红了。临安王举杯笑道,“那便借母妃一杯酒,给七弟压压惊。” 三人碰杯共饮,王贵妃又询问了几句路上的风土人情,酒过三巡,才顺势开口道,“听说恒儿屡遭凶险,得一位姑娘的救护,才得以平安无恙的?” 齐恒当时便跪在王贵妃面前,抱住她的腿道,“恒儿爱慕雪奴儿,求母妃成全。” 王贵妃弯腰扶他,齐恒不肯起。 王贵妃叹道,“恒儿,虽是尊卑有别,但那姑娘救命之恩,我们自该当善待她。” 齐恒热切地望着王贵妃道,“母妃!” 王贵妃莞尔道,“只是恒儿将她收用在身边,纵如何心爱,在谢家面前,也不过一瞬昙花罢了。如此,岂不是可惜了那位姑娘,也辜负了恒儿的一片心了。” 齐恒唤了声“母妃”,直欲难过地落下泪来。王贵妃见此,又弯腰去扶齐恒,抚慰道,“恒儿莫要伤心,事情总能好好商量,我们这么多人,还想不出个万全的办法?来,先起来,这饭还没吃完,我倒是说起这些干什么。” 齐恒只抱着王贵妃的腿,用头顶着她的膝盖哽咽道,“母妃,雪奴儿又聪明又美丽,您帮我求求三哥,让她进了陆家,做我陆二哥的义妹吧!” 王贵妃道,“恒儿,母妃自是知道你舍不得那姑娘,只是这样做,便不是你宠个婢子那么简单了,在这个当口,陆家认她为义妹,就等于是陆家直接出面与谢家抗衡,再说那姑娘救的是你,不是陆家人,你让陆家认一个婢子为义妹,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齐恒哀声求道,“母妃!……” 王贵妃看了看临安王,临安王开声道,“阿恒愿跪,先在这儿吃完了饭,回头去我府上再跪。” 齐恒便知道这是临安王怒而责罚了,唤了声三哥,不再言语。临安王道,“还不起来,吃饭。” 齐恒便又重坐在座位上,王贵妃为他夹菜,边对临安王道,“你先不要罚他,恒儿看上个把姑娘,也属常事,再说如今的士族,放浪形骸怪诞成,杏林裸女泉溪盛宴,天下人还津津乐道传为美谈,宠爱个婢子能算什么事,为何偏偏恒儿便弄得天怒人怨满城风雨的,他心里委屈,也是有的。” 临安王笑,“母妃一贯偏爱阿恒,如今连我也罚他不得了。” 王贵妃抚着齐恒的肩膀叹道,“那些士族子欺我恒儿,恒儿上阵杀敌他们笑,洁身自爱他们笑,宠个婢子他们还笑,他们声色犬马荒无度,我的恒儿便进退维谷动辄得咎,说穿了还不是因为他们不敢惹你,便将矛头放在了你弟弟身上。你这当哥哥的不偏袒回护,反训斥责罚,让恒儿还要受多少委屈!” 这一番话直说得齐恒落下泪来,临安王看他一眼,笑道,“母妃说的是,七弟是为我受委屈了。” “三哥,”齐恒喃声道,“我未曾委屈。” 王贵妃笑道,“好了,吃饭,要不菜都凉了。” 饭后王贵妃又叮嘱了几句,齐恒从怀里拿出为王贵妃买的礼物,是一支赤金吐珠凤钗,王贵妃接了去,笑意嫣然,一脸璀璨,夸赞齐恒有孝心。 从里出来的时候,夜渐深,细雪从暗黑的苍穹密密织织地斜落下,蒙蒙扑面,让人生凌乱幽寂,天地茫然之感。 临安王望了眼天气,对齐恒道,“七弟先去我那里吧。” 他语声轻,却不容商议。应恒应了声是。 雪下得紧密,地上落了薄薄的一层,临安王府多翠竹,此时在夜色风雪中,一片片一排排娑婆静立。 临安王姿仪俊挺,衣袂轻垂在前面走,齐恒亦步亦趋在后面跟着。行至房外的拐角长廊,临安王望了望外面的雪,对齐恒道,“便在这儿跪着,什么时候脑子清楚了,再去找我。” 那长廊偎竹倚木,虽是美,但地上铺的却是一粒粒光滑如玉的鹅卵石,齐恒望着三哥的背影,跪在地上,任斜飞的落雪侵衣。 房的灯亮了,临安王读的身影印在窗子上。齐恒不禁想,他的雪奴儿也在房里,在等着他回来。 想来便很悲怆。他想起了陆雪弃的赌约,他的雪奴儿,早知道这一切了么? 早这道这一切,却还是跟他回了来。 又不由微微笑。齐恒突然想到那个黎明,他问在雪地里跪了一夜的陆雪弃感觉怎么样,陆雪弃对他说,王爷跪上一夜,便知道了。 如今果然要轮到他跪上一夜么? 多久都是要跪的,因为只有三哥,才能救他的雪奴儿。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雪依旧下,却见一个小厮戴着斗笠急匆匆地赶过来,见了地上的齐恒,猛地止住步! “王爷!”永哥儿道,“您快回去看看吧,出大事了!” 第二十章 阻隔在线阅读 第二十章 阻隔 - 第二十一章 夜饮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二十一章 夜饮 齐恒惊道,“出什么事了!” “一群士族子,结伴闯进府里非要见陆姑娘,护卫们拦不住,还挨了打!陆姑娘那子,您再不回去,非闹出人命不可!” 齐恒猛地站起来,膝盖的刺痛让他打了一个趔趄,永哥儿忙地上前去扶,可是脚底下是光滑的鹅卵石,又覆了雪,主仆二人竟是一起跌在地上。 临安王长身立在房门口,冷眼看着,说道,“你们平原王府的下人,便是这般咋咋呼呼挑唆主子!” 这话极重,永哥儿刚从地上爬起来,听此话忙一头跪在地上,对临安王惶恐道,“王爷,奴……” 临安王没理他,只对齐恒道,“进来!” 齐恒进了屋,只临安王一个眼神,便又跪下了,语声悲切地道,“三哥,快让我去救雪奴儿吧!” 临安王坐在椅上,看了眼齐恒,缓声道,“你便是想慌慌张张出去,和人打架吗?” 齐恒膝行几步到他的面前,牵着临安王的衣襟,言语极是哀求忧切,“三哥你不知道,雪奴儿身手极是了得,子又烈,那群士族子闯进去,肆意轻薄,我虽再三嘱咐她不准动武,她也非得杀人不可!三哥!求求你,雪奴儿杀了士族子,便谁也保不住她了,三哥!” 临安王拿过手边的茶轻饮了一口,对齐恒道,“什么事都像你一样,事出了才着急,便是如今你快马回去,她若杀人,也早已经杀了。” 齐恒一愣,听三哥这意思,他安排好了? 临安王见齐恒眼中瞬息点亮的光彩,不由浅笑道,“什么事等着你去救,便也什么都晚了。” 齐恒顿时松了口气,拉着临安王的衣摆笑着讨好道,“我便知道三哥最好,不会不管我!” 临安王唇角的笑意渐浅渐冷下来,“阿恒跪了大半个时辰,想通了没有?” 齐恒垂下手,肃然跪直身体,低头道,“三哥,我爱慕雪奴儿,求三哥成全!” 临安王将手里的杯子放在桌上,顺手打开本,头也不抬对齐恒道,“出去,继续跪着!” 齐恒迟疑了一下,哀声唤,“三哥!” 临安王没理他。 齐恒不甘心,却也无奈何,只得低着头站起来,揉了揉膝盖,一瘸一拐,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至房门口,齐恒抱着最后的希望朝临安王望,临安王正翻了一页,旁若无人。 齐恒耷拉着脑袋,灰心丧气地跪在了永哥儿旁边,永哥儿凑过身悄声道,“王爷,临安王爷怎么说?” 齐恒道,“三哥做好了准备。” 永哥儿“哦”了一声,望了房一眼,揉着膝盖,将身上的衣服裹了裹,小心地对齐恒道,“临安王爷说没说,要罚到什么时候啊?” 齐恒瞟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话刚说完,齐恒猛地想起了什么,一下子起身,跌跌撞撞地闯进房,大声道,“三哥,我得马上回去,别雪奴儿不知就里,伤了您的人就麻烦了!” 临安王道,“你说什么?” 齐恒道,“雪奴儿不知敌友,您的人出手阻止,定是打不过她的!” 话音落,一个黑衣人落在庭中。齐恒猛地回转身,心突然怦怦直跳,三哥的人来回话,定是雪奴儿有消息了,她闯祸了没有,受伤了没有? 临安王走至庭间,黑衣人向他耳语了几句,便行礼告辞了。临安王微蹙着眉,在漫天飞雪里低头沉吟,半晌没说话。 庾显率着众士族子,闯过门禁,浩浩荡荡长驱直入,王府的护卫们不敢来硬的,只谨防万一在后面跟着。 大厅里迎出来的是刘管家,吩咐人上茶。庾显却是淡淡地一挥手,“刘管家不用气,唤那位王爷新纳的美人出来上茶便是。” 刘管家躬着身,谦恭地道,“庾三郎君明鉴,陆姑娘一路风尘,身体不适休息了,王爷吩咐不准打扰。” 庾显冷笑一声,“饮酒图一醉,美人共赏析,你家王爷便是怎么也不入道,得了美人自己藏起来,忒也小家子气!” 刘管家道,“陆姑娘随王爷千里跋涉而来,王爷有心怜惜也是有的。庾三郎君风流俊赏,不也是出了名的怜香惜玉?” 庾显一笑,旁边的颜子贤道,“你家王爷不在,总不能让我等干坐苦等,令那美人出来奉茶弹奏,方不失了待之道。” 刘管家道,“老奴糊涂,各位郎君稍坐,老奴这就安排人手奉茶伎乐。” 谢星河道,“旁人倒也罢了,我们谁家府上也不缺那些奉茶伎乐的,就是今日于郊外,异域美人惊鸿一瞥,令我等心仪仰慕,定当一睹芳泽!” 刘管家道,“王爷严令,老奴不敢不从,今日夜深,王爷未归,诸位郎君若有雅兴,何不择日再来?” 庾显道,“你这等人知道什么,美人在即,令人心醉神驰,如饥似渴,有人横加阻拦拖延,岂能让人消宁!” 刘管家躬身一礼,“还请诸位郎君体谅!” 谢星河将刘管家往旁边一挥,厉声道,“你这老儿休得啰嗦,引了美人出来是真,谁与你多费口舌!” 大周名士纵情放诞,青天白日闯入内宅,看中美婢当面索要者有之,拉入身下宽衣解带者有之,婢仆便与主人的牛羊犬马古玩器具一样,是私有财务,纵是再珍爱,人偶有亵玩毁坏,主人淡淡地付之一笑,才是标榜的名士风流。 名动天下传扬一时的杏林裸女泉溪盛宴,便是众多士族子弟,于暮春杏林月夜,清溪水旁,每家献出千挑万选调|教好的妙龄女子,□身体,轻纱束发,或歌或舞,或以人体为器,所有饮食鲜花皆盛放在曼妙起伏的少女身体上,而那些士族子流连徜徉其中,各取所需,通宵达旦恣意狂欢,且有专人记录,以谁家婢女被临幸的次数多寡定输赢。 如此放荡。有两名士族子因服用□过量猝死在美人身上,反被誉为不羁洒脱,生当尽兴,死当欢爱,人生苦短,只争朝夕。当然各个士族也不乏有识之士,品调卓然,家国天下,于声色犬马甚少沾惹,被称为清流,便是以临安王为首的大周中流砥柱。 清浊之间,原本只是生活态度品格的不同选择,近几十年,则渐行渐远,彼此心存不屑,而成彼此对立的政治纷争。 这么一群人闯进去,是人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刘管家躬身保持着行礼的姿态,望着那群人一涌而入,动也不动,面色无波。 他们闯到梅园寻到陆雪弃的时候,陆雪弃正披着件雪白的绣花斗篷,对花赏雪。 细细的雪,密密从高空斜织而下,苍远复又缭乱。那群士族子闯进来,瞧见陆雪弃的背影,却陡然不约而同怔住了。 她的一头长发直铺下来,身形颀长,站在密雪中,无端有种青松翠竹般的俊秀挺拔。 那是种很难言的感觉。她静静地背立雪里,没有说话,却只觉得天地万物间都充满流荡了属于她的某种东西,无可触,却要仰其鼻息。 众人顿住脚,面面相觑。 为了观美人,士族子令人点起了很明亮的灯。所以梅园里光影绰绰,却极是寂静。 陆雪弃回头。 迎着光,她的姿态在细雪中,优雅,淡然而随意。 她的脸白皙无暇,一双眸子乌黑清亮,目光却如寒泉古井一般,打入晃动的光影,却不曾惹起半点涟漪。 她未曾笑,但却并不冷。 清而艳,甘冽雅洁。 她纤纤素手,嫩葱般的十指捧着个小手炉。她的头发没有梳,松松垮垮了朵白梅,却让人觉得冰清玉洁,闲散疏朗。 她静静地看着面前人。静静看着。 闯进来的所有人,不知何故,皆做不出轻浮放纵猥亵把玩的态度。虽然他们抱定了的心思,比猥亵把玩还要恶毒十倍。 他们有一个恶俗,便是同享。如发现了好东西,好饮食,呼朋引伴,一同聚乐。 可他们真的面临陆雪弃,只被她于细雪中回头那么静静地看了一眼,却没有了同享聚的邪艳心思。 “王爷和我说,”陆雪弃浅浅一笑,“这园子里的梅花是临安王爷亲自挑的,品种稀有名贵,敢情各位公子家里的梅园不及这里,贪恋今夜飞雪意趣,一同来相约赏梅么?” 她这般说着,向前走了几步,一段梅枝牵绊襟袖,陆雪弃随手拈起,放于鼻端轻嗅。 梅香沁人,她于墨发铺染间轻轻抬首,顾盼左右,轻声道,“王爷不在,王府的人竟是无人待么?” 忠心的护卫还是在的,护卫长上前,躬身道,“姑娘有何吩咐。” 声音虽是极平静,但自有一股热诚。今夜齐恒不在,众人闯入,他们敢跟随进来,便是做好那些人若行兽行,他们便上前拼命的。 陆雪弃道,“雪冷天寒,我为众公子煮壶酒吧。烦劳将军大人为我准备。” 护卫长给了手下一个眼神,有人抽身而去。 陆雪弃紧了紧袍子,捧了手炉嫣然一笑,对众人道,“久闻士族公子诗酒风流,奴婢心仪仰慕已久,今逢诸位联袂而来,对雪赏梅,如此盛事,奴婢耳闻得见,实乃幸甚,略呈薄技,心中惶恐,还望诸位莫弃。” 陆雪弃那一笑,容光愈盛,庾显看的有点失神,半晌才笑语道,“美人多礼了。” 护卫们抬来了泥炉,木炭,方桌,和煮酒的各种用具和材料。陆雪弃也不择地,只随意往雪地上一坐,放了手炉,点起炭火,燃起了袅袅的青烟。 她在青烟中低头垂眸,皓腕如霜雪,十指纤纤,用银箸将各种材料放入酒中,置于火上,用一把鹅羽小扇轻轻地将炭火烧旺。 如此率洒脱,席雪而坐,做事一心专注,旁若无人。众士族子不由又面面相觑,怎么这女人倒真有几分名士风度? 总不能掉了架子,于是庾显和谢星河带头,围桌席雪而坐。 不多时,酒声微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冽而浓醇的酒香,众士族子第三次面面相觑,这煮的是何佳酿,他们醉生梦死,未曾闻过如此醇香。 但又一想,齐恒府上能有何佳酿,酒抬来的时候他们还很熟悉,不过河西杏花香,如此而已。 那这般异香,便是配料搭配生发所致,他们不由齐齐盯向配料盘,也不过是他们熟悉的几样,无甚新奇啊! 于是狐疑,颜子贤忍不住赞叹,询问道,“美人用何技艺,煮酒如此醇香?” 陆雪弃头也没抬,只轻声道,“公子尚未品鉴,不宜早下决断。酒气虽香,味未必佳。” 她从火上拿下壶,低头斟在杯中,呈于桌上,致礼道,“请。” 杯中酒热气氤氲,借着灯光可见杯盏之中酒浆浅碧,其色如玉。 众人微呷了一口,一种清爽熨烫之气,从喉间滑下,又丝丝点点地漫散上来,浸泽唇齿,满口余香。 极清澈但又极浓烈。陆雪弃笑道,“如何?” “好酒!”众人异口同声,一饮而尽,伸杯再要。 陆雪弃垂首斟酒,一杯复一杯。第四杯的时候,有人“咕咚”一声倒下了,旁边人笑道,“孟文兄如此量浅,竟是醉了!” 那人说话时,舌头已大,吐字不清,说完也伏倒在地。庾显也觉得脑中一阵晕眩袭来,惊悚道,“你在酒中下了毒!” 陆雪弃语声狐疑道,“怎么这般量浅,鲸吞海饮,徒有虚名?” 庾显是最后一个倒下的,只见陆雪弃促狭而笑,眼睛弯如月牙,蕴着光,盈盈闪亮,漆黑如墨深如海。 第二十一章 夜饮在线阅读 第二十一章 夜饮 - 第二十二章 夺理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二十二章 夺理 临安王侧首对齐恒道,“看来你当真得回去一趟了。” 齐恒的心猛地一提,“雪奴儿,出事了?” 临安王道,“她倒没出事,只是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只三杯酒便把庾显那干人全都醉倒了。庾显临倒下时喊了声你在酒中下毒,如今那群人的小厮皆跑回去说自家公子被你那婢子毒倒,这事非同小可,不久便会有地位更高的士族前辈到你府上,弄不好,便是场轩然大波。” 听说陆雪弃三杯酒便将人放倒,齐恒咧嘴便笑了,对临安王道,“三哥放心,雪奴儿不会那般没轻没重真下毒要了他们的命,我这便回去,若真是用了药,解了便是。” 临安王道,“在士族前辈面前不可造次,谨防万一,你带上楚先生一起去。” 楚先生单名一个清字,是神医乌延的高足,长于解毒,前些日子临安王中毒箭,便是得他救治。齐恒应了声是,匆匆往外走,地上的永哥儿看着齐恒跑远,可怜兮兮地对临安王道,“王爷……” 临安王道,“回去吧!” 永哥儿“哎”了一声,叩了个头,爬起来拐着腿往外走。 空庭寂静,密雪飞飘,临安王的贴身侍卫临墨从旁边走出来,躬身唤了声“王爷”。 临安王道,“你如何看?” 临墨道,“陆姑娘所说的雍州陆仲秀,确有其人其事,只是陆仲秀一家早已凋敝,年岁日久,那个小女孩儿当年被人带走,再无消息,在外经历无从查证。” 临安王望着幽篁碧竹所积的落雪,微一苦笑,“或许我们都被骗了。” 齐恒带着楚先生回了王府的时候,前厅里乱作了一团,各士族的人马气势汹汹,刘管家正在疲于应付。齐恒未进门,先声夺人,“这是怎么着,我不在家,平原王府倒成了让人撒野的地儿了?” 厅里顿时一静,齐恒走进去,定睛一看,愣了一愣,马上换上了笑模样,朝众人团团行礼道,“呦,是各位叔叔伯伯,小侄刚才放肆,见谅见谅!”说完转头对刘管家呵斥道,“众位世伯大驾光临,不好好招待着,怎么在外还听着乱哄哄的!” 谢星河的父亲谢莘一声冷笑,说道,“听闻犬子被你从东夏带来的婢子毒倒,生死未知,王爷既回来了,还望主持个公道!” “东夏的婢子,谁?”话音一落,齐恒马上了然道,“雪奴儿啊,诸位世伯勿听流言,她是周人,温柔娴淑。” 庾显的族叔庾翊道,“王爷还是快心一下人是生是死吧!” 齐恒马上呵斥刘管家道,“人命关天,诸位世伯都带了大夫来,不快引去后面看,怎么还截在前厅里闹!快走,看看去!” 刘管家躬身在前面引路道,“王爷,在房!” 齐恒一边走一边道,“诸位世伯想是误会了,雪奴儿一介女子,哪来的毒药,倒是咱们士族的郎君放荡不羁,泉溪盛宴上,不是死了两个?” 此语一出,众人脸上更难看起来,齐恒不管不顾,回头对楚清道,“楚先生,您也先别去瞧雪奴儿了,还是先去瞧瞧那些世兄去,那些世兄与我有隙,若是跑到我府上装死栽赃,我可是不依!” 谢莘怒道,“你倒是说我等深夜栽赃寻事么?” 齐恒针锋相对,“我今日入,未曾请人来,世伯倒是说我深夜栽赃寻事么?” 谢莘语迟,房在即,众人也不再争,只快步上前瞧看。 酒香熏人,一干士族子正呼呼大睡,谢莘庾翊等人不由面面相觑。 众大夫齐齐上前为自家公子把脉,楚先生也把过庾显的脉来瞧。 见众家的大夫面上皆露尴尬之色,齐恒对楚清道,“出了何事?” 楚清道,“无碍,醉了而已。” 齐恒一乐,说道,“诸位世兄十饮九醉,醉倒也寻常事,怎么一到我府上就如临大敌,毒啊药啊的上门兴师问罪,合着把我平原王府当成自家后院,想闯就闯,辱我美人,饮我美酒,予取予求,喝醉了还是我下毒谋害的罪,诸位世伯,纵是我软弱可欺,你们也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齐恒到最后语声变冷,咄咄逼人之势已成。庾翊忙堆了笑脸,上前道,“王爷误会了,我等并无恶意,听家仆来报说小侄被毒倒,心下担忧才匆匆赶至探望,皆因家仆误传,还望王爷见谅!” 齐恒道,“因何别的地方醉了便是醉了,到我这里便是被毒倒,气势汹汹来了,如今一句家仆误传便一笔勾销,诬人不成,便与己无关,这也真太轻易了吧!合着当我齐恒是个软柿子,任人捏扁揉圆,诬陷挑衅也不敢言声的?” 齐恒步步紧逼,气氛一时非常尴尬。这时颜家六叔颜之濂躬身谢罪道,“王爷息怒,我等前来,并非问罪,只是听说子侄人事不知,前来看望。” 齐恒冷笑道,“诸位郎君闯我后宅,三杯即倒,不是故意的,谁信啊?诸世伯又齐齐赶来,诬我下毒,此中是何心,不言而喻吧!” 众人面面相觑,谢莘道,“王爷多心了,我等并无此意!” 众人齐齐附和,齐恒冷哼了一声,杀气半露,森然道,“毒害十数位士族子,诸位杀我之心,令人生惧啊!今儿个幸好有楚先生跟着来了,要不我有口难辩,便成了那冤死鬼了!” 此语一出,众人再也撑不住,纷纷澄清谢罪。齐恒冷笑一声,“诸位各自带了大夫来,验看好了,是醉是毒,下个定断,别回头到了家灌了什么东西再送我这儿来,我可是负不起这个罪!” 那些大夫纷纷禀告是醉酒。那些士族的主子此时不由有点犹疑,齐恒这儿抹得一干二净,要万一不是醉酒,这拉回家去,怎么办? 齐恒却不等他们商议,“诸位世伯既是来接各位世兄,如今夜深了,小王也不久留了,刘管家,送!” 谢莘忙上前道,“王爷稍候,犬子醉烂如泥,还请赐醒酒汤来。” 齐恒一怔,看了看楚清,却见楚清唇边浮起了一抹笑,神色有点忍俊不禁。 齐恒便奇怪了,这是啥表情啊,里面有啥猫腻不成? 当下便令人道,“拿醒酒汤来!” 不久,醒酒汤至,各由身边的小厮给灌下了,没多时,那些士族子便说起酒话,动手动脚起来。 这一动不要紧,扯了小厮的,按倒大夫的,抱了叔父的,宽衣解带的,亲嘴狂吻的,大呼小叫的,一时乱作一团,滑稽荒唐。 齐恒不由哈哈大笑起来,谢莘狼狈之下,大呼道,“快点扯走,丢人现眼的!” 齐恒在他们身后道,“今儿当着诸位世伯的面,小王把话放下,我平原王府不欢迎不速之,谁若再硬闯,休怪我手下人无礼!” 夜已过半,细雪初停,平原王府旁的一条侧巷里,临安王的软轿停在那里。 听人回禀了事情的经过,临安王一淡笑。他是怕当真验出下了药,齐恒和那些人杠起来,不可开交时他去救场子的,谁知,竟多虑了。 不多时齐恒送楚清出了来,楚清的软轿便直接岔进了临安王所在的巷子。 临安王对楚清道,“楚先生,三杯而醉,不曾下药,如何做到的?” 楚清道,“只是煮酒时配了一味药,称作酒螟蛉,能令酒醇香,若单饮酒,不至于醉,巧在那些士族子之前服食过助阳散,两相催发,百倍增其酒力,当时便醉了。醒酒汤灌下去,酒螟蛉又去催发助阳散,令士族子狂大发,丑态百出。” 临安王道,“酒螟蛉这味药,似未曾听闻过。” 楚清道,“酒螟蛉不是现有的药材,而是配出来的,几种药材互相催发,特定条件下才产生的药力。我刚去看了那些配料,极是寻常,若换做我,一时配不出。” 临安王拧眉道,“先生,配不出?” 楚清道,“依在下所见,陆姑娘若通药理,传承来历,当十分蹊跷。”说完楚清微微一笑,“在下倒很是想见一面,不想平原王爷护得十分的紧,实在没有机会。” 临安王忍俊,楚清道,“在下有一由衷之请,陆姑娘若为世所不容,在下的药王谷愿为收留。” 齐恒快步钻进房,见陆雪弃正裹着被子安然熟睡。他脱了外衣便钻进被窝去,冰凉着手脚便往陆雪弃身上凑,陆雪弃悚然往后躲,被他一把搂在怀里。 “是爷回来了,躲啥?” 说完他用凉手冰着她的小脸,笑道,“死丫头用的什么法儿,三杯便将那群人灌醉了,我还以为你下了迷药,正打算来个死不认账反咬一口呢!” 陆雪弃睡眼惺忪,便笑了。 齐恒用力搂着他,贴着她的脸,亲她。 陆雪弃道,“王爷回这么晚,是被责罚了?” 齐恒苦了脸,弓身揉了揉膝盖,说道,“被三哥罚跪,你揉揉,现在还疼。还有后背,被父皇用茶壶砸了一下,骨头差点都砸断了!” 陆雪弃笑,伸手去揉他的膝盖。竟这般温存柔顺,齐恒的心一暖,不由动情,他抱了陆雪弃,贴着她的脸柔声道,“雪奴儿,他们再打再罚,我也绝不负你。” 灯影婆娑,齐恒这轻声柔软的一句话,在这静夜里,如一场出自衷肠山盟海誓的呢喃,将陆雪弃内心的伤口轻轻剥裂,用指尖温柔触。 绝不负我么? 第二日一早,陆雪弃还在懒床,齐恒刚起来,刘管家进来禀告道,“王爷,汝阳王爷来了。” 齐恒一怔,刘管家补充道,“身后跟着一群士族子。” 第二十二章 夺理在线阅读 第二十二章 夺理 - 第二十三章 抢人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二十三章 抢人 汝阳王齐煊的生母为崔氏嫡女,而崔氏嫡系训诫子弟甚严,虽是历代从文,却皆是温文尔雅翩翩君子,所以汝阳王亲近士族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亲近清流也有名正言顺的因由,他又生豪爽,好饮酒,喜欢骑马狩猎,故而与齐恒也甚是投缘。 齐恒料定他是为了酒而来,当下收拾妥当朝前厅走去,人未进门,先是朗声笑道,“我昨个刚刚回来,今儿个正说要去拜访五哥,却不想五哥先是来了!惭愧惭愧!” 汝阳王齐煊已是起身迎了过来,两兄弟一见面,互相一拳捶在肩上,汝阳王笑道,“边地寒苦,七弟这一路回来,五哥能不为你接风洗尘?怎么着,去我西郊的庄子,好好为七弟设宴,我那个林子年前放了不少獐子鹿子,回头与七弟好好狩猎一番!” 齐恒笑道,“五哥美意,只是这刚回来,还没去各个府上请安,便去狩猎游玩,怕又是得挨三哥呵斥责罚!” 汝阳王哈哈一笑,拍着齐恒的肩道,“什么怕三哥责罚,该是舍不得到手的美人形影不离吧!”说着回头看了眼众士族子,“你看我把人都请了,七弟你不能不给我这面子啊!你若舍不得,带上那美人便是,你知道我就那一个嗜好,听说你家美人煮酒,三杯便倒,我顿时心痒痒的,简直是坐卧不安,天没亮就爬起来,总之这酒不让我喝是不行啊!” 齐恒看了眼众士族子,皆是与汝阳王走的近的,倒没有庾显谢星河那几个人,当下也只是笑,与众人分宾主坐下。 汝阳王四顾,对齐恒道,“唤你那美人出来吧,这没外人,皆是彬彬有礼的君子,绝不会轻薄你那美人一声半句。你也别藏着掖着,唤她出来,咱们去我庄子里,好好喝酒狩猎!你这趟差回来,又赶上过年,三哥还不让你放松放松玩几天,哪能那么拘着你,就说被我劫走了,他要骂找我骂去!” 临安王昨晚上那顿罚,齐恒心里明明白白,无非是逼他放手雪奴儿。他明白三哥是为了他好,也是为了雪奴儿好,这其间的事情他又何尝不懂,雪奴儿被士族子盯上,刁难轻薄,全都是因为他,而他将来若与士族子起冲突,犯错,惹祸,也定是因为雪奴儿。只是,情之一字,岂是说放便能放,雪奴儿是他的,是他捡的,谁也不能抢,他不过就是宠爱一婢子,还能把他怎么着,他还就不信这个邪。 可是三哥那里,他还当真是有点怕。他从小承临安王训诫,自是知道三哥看着温文尔雅的,罚起人来甚是心狠手黑,他此番不肯就范,三哥定不会轻饶,不若,先去五哥那里躲一躲? 马上过年了,三哥事情一向多,若能躲过年前这几天,三哥就算要处置他也得过了正月十五,这期间若能劝动五哥出面为他讲讲情,三哥有所松动也说不定。想至此齐恒对刘管家道,“去请陆姑娘出来。”说完对汝阳王解释道,“五哥,雪奴儿身体有些不舒服,还请稍候。” 汝阳王于是心知肚明地笑了,“定是你初品温柔,只顾着自己,不知道怜香惜玉了!” 齐恒道,“五哥说笑。”汝阳王道,“话说,你这当真是艳福不浅啊,这京城一夜之间都传遍了,说你那婢子貌若天仙,又风雅知趣,是难得一见的可心人,怪不得你视若珍宝金屋藏娇,如今京城的士族子,都心思踊跃,欲一睹芳容呢!” 齐恒有些诧异,“五哥所说当真?” 汝阳王道,“你让人打听打听,如今大街小巷,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平原王从东夏带来的婢子貌美非常,煮酒三杯而倒,听说还有人筹划着办一个赌酒大会呢,务必要将你家婢子压下去!” 齐恒忧心了,如此一来,他的雪奴儿被抛到风口浪尖了,大事不妙啊。 汝阳王查看齐恒脸色,宽慰道,“七弟你莫忧心,他们这么折腾,还不是因为你对那美人藏得太深太紧了吗?人还不都是这样,你越是紧张,他们越是起劲折腾,你若是大大方方的,只当她是寻常婢子,该见人时见人,该露面时露面,说句不气的话,这京城中会煮酒的美人数不胜数,就唯独你家的万众瞩目?他们新鲜劲一过,再拿个婢子出来说事,也好意思么?” 齐恒的心却是一紧,三哥是让他放手,能保雪奴儿安好,五哥却是让他不珍爱,随人赏析玩弄。宠一个婢子是不算什么,但宠有个度,如同对个小猫小狗多爱抚几下,多赏几块骨头,若是牵心挂肺,就成了异数。 可他绝不能容忍雪奴儿被人轻薄玩弄,恣意侮辱。雪奴儿曾不堪其辱,杀人逃亡,如今跟着他回来,他若护不住,再让她成为男人眼中罕见的玩物,如飘蓬般于男人身下辗转,那不若杀了他,他一息尚存,便绝不允许! 汝阳王道,“我知道你如今情热,难免舍不得。其实女人见多了也就那么回事,你如今放不下,惹不起便躲得起,去了我那庄子里避避风头,反正带着奴婢去我那住几天,区区平常事,也没人能说啥!” 话说着,有人禀告陆姑娘来了。陆雪弃穿着件暗花锦衣,披着齐恒的绛紫斗篷,发未绾,妆未上,捧着个小手炉,神色淡倦慵懒。 众人却都忍不住盯着看。本来这样子出来见是极无礼的,可正是因其随意散漫,反而愈增其风华。 这女子容色苍白,眉目虽清透,但唇色浅白,难掩惫态,五官称得上很柔美,只风神却有股难言的淡淡疏朗。 她轻垂眼眸,福身见礼,对着一屋子人视若无睹,仿佛眼中只有齐恒。 汝阳王“咦”地笑了一声,“怎么眼里只有自己的主子,把别的主子都晾在一旁的?” 齐恒起身忙拉过陆雪弃来,说道,“过来见过汝阳王爷。” 陆雪弃前来见礼,汝阳王挥挥手道,“不用了不用了,这姑娘还当真与这京师的美人韵味不同啊!” 陆雪弃也不抬头,复又和众位士族子见了礼。汝阳王盯着她,狐疑道,“便是你煮的一手好酒么?” 陆雪弃垂首淡淡笑,一时竟让人有种花破云影动的错感。她轻声道,“奴婢技艺拙劣,汝阳王爷见笑了。” “你不必自谦气,那庾显乃是京城士族子中有名的海量,让他三杯即倒,委实骇然听闻!”汝阳王说着,倾身含笑道,“本王邀请七弟和你去本王府上煮几壶酒,姑娘可否允准呢?” 汝阳王突然对一个婢子这般和蔼可亲,礼贤下士,倒让士族子有些惊奇,见众人脸上疑惑,汝阳王哈哈一笑道,“看人得分得清主次,这姑娘虽是我七弟的婢子,可一看我七弟便是听她的,若是美人推辞,定是成就不了我痛饮美酒的好事。” 众人也随着笑起来,齐恒拉过她的手,凑在陆雪弃身边低声道,“你愿去么,若身体不舒服我便先推了。” 汝阳王在一旁回顾士族子笑语道,“看看,果然是怜香惜玉的吧?” 众人笑。齐恒与陆雪弃耳语道,“如今京城是非多,五哥的庄子偏,去那里避避也好。” 陆雪弃应了,齐恒道,“到时候雪奴儿还能与我去狩猎骑马。” 这般私语着,惹得众人调侃,事情便也定下了。 太阳刚升起一竿高,这一众人等,骑马的骑马,坐轿的坐轿,浩浩荡荡往城外走。行至咸阳街的时候,突然人流中一阵骚乱,一群带着家仆的士族子一拥而上围住骑马的汝阳王和齐恒,你一言我一语高声乱呼。 “平原王爷!听闻你那东夏婢子极美,胜过王谢贵女!” “王爷得此美人,岂能独享,让我们见一见呗!” “听闻此美人极善煮酒,能令庾家三郎三杯而倒,可是真的!” “平原王爷!我亦有一婢子善煮酒,却不信有酒能令庾三郎三杯而倒,不若唤出你那婢子来一论高下!” “我等欲召开赌酒大会,遍请世间酿酒煮酒之高手,平原王爷你说,若你家婢子输了该如何!” 这群人将齐恒围住,不待他应对,七嘴八舌顾自高声阔论说个不休,突听后面传来了骚动声,有人高声道,“不好了!抢人了!” 齐恒侧首而望,却见又一群士族子率众家仆从巷道旁涌出,蜂拥而上,围住了陆雪弃的车子,伴随着“美人!美人!”的呼喊声,挑帘的,破门的,踹断车梁的,跃身而上的,尖叫的,起哄的,哗乱的,应有尽有乱作一团! 齐恒顿时急了,当时勒马欲冲过去,可他身旁尽是士族子围聚着,他也顾及不得,只一马鞭重重地凌空挥下,借士族子骇然躲避之机,纵马冲出了重围去。 前方混乱狼籍,却再也不能来冲的,他看见三五个人撕扯了他的雪奴儿,似欲拖抱下车去,当下眼睛也红了,大喝道,“谁敢动她,爷杀了谁!” 第二十三章 抢人在线阅读 第二十三章 抢人 - 第二十四章 对质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二十四章 对质 齐恒这一声吼,既怒且狂,如一头红了眼的怒狮,杀机凛凛,杀气腾腾。那些士族子虽是轻慢放诞,但毕竟宽衣广袖,涂脂抹粉,徒落一个唇红齿白,却多是手无缚**。平日只声色犬马,饮酒服药,高雅一点的不过吟风弄月,诗词曲赋,哪里真见过红眼搏命血厮杀?把人放进笼子里与猛兽斗,他们看来是娱乐,可把猛兽放出来与他们斗,如何经受得住? 故而一下子都被齐恒镇住了。他们不是没见过齐恒打架,可是这般咬牙切齿不顾一切地架势,委实骇住他们了。 那些人怔住,齐恒也老实不气,上前抓了人,便开始痛殴。 齐恒发了狠,一脚下去,踹翻了人,一拳下去,溅出了血,一挥肘,将人甩飞在地上,然后将那个扯陆雪弃最凶的人撂倒在地上,一下一下狠踢! 不知谁尖声叫道,“杀人了!”顿时众人大乱,作鸟兽散,也不知怎么便惊了马,那马载着陆雪弃突然发狂地横冲直撞出去,一时之间尖叫连连,东奔西躲乱作一团,连汝阳王也被闯过来的马车弄得人仰马翻! 齐恒也顾不得打人了,嘶吼道,“雪奴儿!” 那马车直奔出了百十丈,才被陆雪弃勒住马首停下来。齐恒疾奔过去,脸都吓白了,“雪奴儿,没事吧!” 陆雪弃没有答话,只伏在马背上,侧首回望过去,那眼神如咬住猎物咽喉不松口的野豹子,冷酷而安静。 齐恒打了个激灵。他猛地明白,凭雪奴儿的御马术,这不是马突然受惊,而是她借马杀人。 她身后的街道上,横七竖八的士族子痛苦呻吟,有的一动不动,殷红的血在地上漫染开来。 齐恒那个瞬间,反而冷静了。事到临头,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正逢陆雪弃一软从马上瘫倒,他胳膊一伸,便捞在了怀里。 “雪奴儿!雪奴儿!”他佯装厉声地唤了几声,然后也顾不得谁,直将陆雪弃放到马上,他翻身上马,向临安王府奔去。 陆雪弃道,“王爷要干什么。” 齐恒道,“我护不住你了,我三哥能护住。从此后你再不用面对这些人,不用再杀人,就忘了,只当从来没来过京城,从来没遇到过我!” 齐恒这话悲凉慷慨,却只惹得陆雪弃无声地惨然一笑。 临安王是快步迎出来的。齐恒扯着陆雪弃,一头便跪在了临安王面前。 临安王只盯着他,没出声。 齐恒悲声道,“三哥!我闯祸了!所有事我一个人担着,跟谁都没关系!” 说到这他突然哽咽了一下,“这便是雪奴儿,全当我最后求三哥一件事,请三哥照顾好她,护她周全,让她去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安安静静生活。她身世孤苦,品技艺不容于世,又因貌美,无处不被觊觎,天下之大,无处安身,万望三哥怜惜,给她个栖身之地!” 说完齐恒竟是很悲怆地重重叩了三个头。临安王示意下人带陆雪弃下去,躬身去扶齐恒。 齐恒不肯起来,只硬声苦笑道,“是阿恒不争气,辜负三哥期望。三哥身边皆是天下英杰,没一个武夫阿恒,倒也好!” 临安王道,“阿恒是还记恨,三哥责骂你这句吗?” 齐恒笑道,“没有,我本来就是武夫,做不到三哥和陆二哥那般宠辱不惊,文采风流!” 临安王复又扶他,齐恒还是执意跪,临安王不再勉强,说道,“事情我知道了,你不要冲动,只要你真能把陆姑娘放下,不是没有转机。” “不!”齐恒猛然抢了一声。 临安王闭了嘴,半晌,负手叹气道,“楚先生已经去救护被你痛殴的人去了,只要把命抢回来,其余的皆因马惊所致,也不至于有什么大不了的罪!你跟我过来,我们这边商议。” 临安王说完,便朝着房走去,齐恒只有爬起来跟上。那日天气晴朗,明媚的冬阳落在桌上,一大丛茂盛的水仙,正含苞待放。 临安王也未坐,只侧首看着他,“你刚才那番交代我,是要陆姑娘从此找个安静的地方,隐红尘,无忧度日么?” 齐恒有点愕然,应了声是。 临安王道,“我若依了,你从此可以放下么?” 齐恒没说话,眼中是一种悲怆的懵懂,茫然但又锐烈。 临安王缓声,动情道,“阿恒,我知道你对陆姑娘动了真心思,为她生也可以,死也可以,眼里再不容下别的人,心里再装不下别的人,纵使一辈子,也忘不掉她。” 齐恒突然便泪湿眼眶,临安王道,“每个人心里都曾有这样一个人,我也有。” 齐恒悚然惊,骇然望着临安王。临安王清俊的脸在日光里淡淡一笑,白皙的指尖从水仙花葱茏的绿叶间滑过,他对上齐恒的眼,柔声道,“你当我,便没有年少轻狂过?” 齐恒有些不可思议,骇然退了一步。临安王道,“将陆姑娘送到个安静的地方,平平静静过日子,也好。只是你,能只把她放在心底,不再见她么?让她在你的生命中消失,你娶别的女人,成家生子。” 齐恒下意识抗拒,惨然一笑,“没有雪奴儿,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临安王低头望着案上的水仙,素雅的粉青瓷盘,清浅的水,洁白的须。他的脸上浮现一抹笑,轻声道,“心灰意冷,生不如死,谁又曾没有过?” 齐恒瞠目结舌。 临安王道,“这次的事,我之所以没用力逼你,也是心内唏嘘。但我知道,我不逼你,有人逼你,今日的事,迟早要发生,我手,也不过就是来得晚一点。你一日不将这段情放下,这一天,便一定会来,不可避免。所以阿恒,三哥现在只问你,在拥有她,还是让她活着,两者之间,你选哪个?” 齐恒面如土灰,喃喃道,“雪奴儿是我的,我可以死,不可以失去她。” 临安王便笑了。斜的日光照着他的笑容,清朗得如有松风吹过。他的声音淡而安闲,不经意般,却直契入人心间。他说,“将她安置到一个安安静静的地方,你可以为她死,便不能为她活么?” 齐恒的脑海中有一线东西闪过,转瞬消失,他不能捕捉。临安王轻叹道,“天欲令其亡,必欲令其狂。如今的世族大家,统占朝纲,醉生梦死,只求声色享受,竞相奢靡放诞,我大周,危亡之日不远了。” 他唇角微一小笑,深邃悲悯的望着齐恒,言语哀恳,“阿恒,三哥需要你,大周,也需要你!” 齐恒的鼻子一酸,扭过头去。这时临墨进来禀报,“王爷!世族大家的人闹上大殿了,皇上震怒,传平原王爷过去!” 临安王嘱咐齐恒道,“只说士族子寻事,你气不过打斗了起来,若要追究陆姑娘,你别硬争,我有办法混过去,保证她平安无事便是。” 说完临安王对临墨道,“备马,我与七弟一起去!” 除了崔陆两家,所有的士族大家皆卷入其中,各有死伤,故而一上大殿,黑云压城城欲摧,气氛之压抑,令人窒息。 齐恒一进殿,就跪在大殿中间了。士族的家长们面露鸷,嗤之以鼻。安兴帝怒,猛地将折子砸下来,大骂道,“你个小畜生!知道你惹什么祸了么?” “儿臣不知!”齐恒的腰背挺得直直的,说出的话硬而响亮。不想这短短一句话,却一石激起千层浪,惹得众士族的家长情绪沸腾了! “儿臣与五哥,骑马走在路上,突然一群士族子冲出来围住儿臣,然后又一群士族子去抢儿臣婢妾,儿臣气盛,便发生了争执,谁想到,马惊了,诸位世兄不及避闪,惨遭横祸!” 虽是人言杂乱气愤填膺,但是齐恒义正辞严,中气十足说得字正腔圆,让每个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然后大殿里一时静。安兴帝厉声呵斥道,“年轻小子们闹着玩,你竟为一婢妾与世兄们起冲突,还下重手,把人打伤!” 齐恒用力一叩首,“儿臣知错!” 安兴帝冷笑道,“你如今知错了,当时干什么来着!” 齐恒道,“请父皇责罚!” 谢家的族长谢止胥突然缓声冷笑道,“平原王爷英雄年少,宠幸个把女人也属常事,只是为一婢子不顾尊卑上下,亲疏远近,不论情分,不讲颜面,竟当街与诸士族子逞狠斗凶,如此作为,在而今大婚之际,却是将我谢家置于何地?” 临安王心内一紧,出了这样的事,诸士族再闹,也不过就是除掉陆雪弃,让阿恒被父皇狠狠责罚一顿而已,可谢止胥突然挑起这个话题,倒是剜着阿恒的心窝子,阿恒怕是沉不住气的。 “世伯,”临安王刚接话,不想听得齐恒惊心动魄的冷笑道,“您谢家高门望族,士族小姐看不上我这一介武夫,小王自不敢高攀了!” 谢止胥怒道,“那你是用一个下贱胚子来羞辱我谢家!” 那下贱胚子四个字,非常恶毒凶狠地刺激了齐恒的神经,当下更是冷声哼笑道,“我的未婚妻子,公然仰慕别人风姿皎皎字字珠玑,如此□,婢妾尚不如,倒说谁是下贱胚子!” 第二十四章 对质在线阅读 第二十四章 对质 - 第二十五章 出手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二十五章 出手 临安王呵斥道,“七弟,不准放肆!” 谢止胥这一气非轻,他咬着牙,声音倒是带上少许轻诮的笑意,“那以平原王爷所说,我谢家高门望族,倒是养的都是些下贱胚子,那王家呢?陆家呢?崔家呢?庾杜颜韦家呢?普天之下,你倒给我说说谁家高贵!” 临安王道,“世伯息怒,七弟口不择言……” “临安王爷!”谢止胥拦住话道,“这件事与你无关!我便问的是平原王爷,”谢止胥上前一步,咄咄逼人道,“当着皇上和诸位士族大家的面,平原王爷说说,说家高贵!” 临安王回首对齐恒道,“还不认错!” 齐恒却是猛地站起来,气势逼人地冷笑,“我从来听说高贵的只是人,名门望族算得了什么,出身高贵,便长不成衣冠禽兽,下贱胚子?那当街扑倒民女,无故杀人的是谁?醉酒裸奔,聚众宣的是谁?知道的是士族子,不知道的,还当是谁家种马猪狗,放出来招摇过市疯扑乱咬!我骂你谢家女下贱胚子怎么了?我便是骂不得?爷出使东夏,雪奴儿惺惺相惜,三次救我于危难,爷衣锦京城,你谢家女心存鄙夷,当众嘲笑为武夫,孰轻孰重谁贵谁贱一目了然,你骂我雪奴儿为下贱胚子,那你谢家女算个屁啊,她就是个下下贱胚子,还有你们这所有的士族,养的那些尸位素餐,花天酒地,涂脂抹粉半男不女的士族子,也全都是下贱胚子!会喝酒玩女人便是高贵?顶着个谢字王字庾字颜字便高贵?爷看你们全都是猪狗不如的下下贱胚子!既然敢养出那些下流玩意,还不知廉耻地祸害招摇,便也别怕别人骂你们都是下贱胚子!” 齐恒这左一个下贱胚子,右一个下贱胚子,骂得不但淋漓痛快,还斩钉截铁咬牙切齿,众人一时都被唬住了,任是谁也没想到他真敢指天骂地,把所有士族都一起骂了! 铁打的士族,流水的皇帝。这些士族大家兴盛三百余年,盘错节,占有大部分的土地和佃农,士族子弟祖祖代代占据朝政,皇族虽贵,可靠的是士族的支持上台,维护的也是士族利益,虽然近百十年,士族积弊,有见识的人都已看到,可齐恒这般话,莫说他一个王爷,便是皇帝,也不敢当众讲。 可齐恒不但当众讲了,还一发不可收拾,他向前朝那些士族迈进一步,冷声道,“你们当我不知道,你们在背后也骂我为下贱胚子!是我父皇和一个下贱女人生的,子就贱,认贵妃为母,得我三哥教导可还是贱!既认为我贱,你谢家高贵,那别和我结亲啊,爷稀罕吗?既认为我贱,我的婢妾更贱,那你们那些高贵的畜生别来抢啊!口口声声一个婢子,我不该护!可既然知道是婢子,你们士族子不缺的就是婢子,又抢什么抢!她就算是个婢子,也是我齐恒的婢子!不是你们整个士族的婢子!你们凭什么染指,凭什么觊觎,凭什么硬抢!既然笑我鄙,嫌我下贱,那我这下贱之人的婢子,你们还不顾命的疯抢,那到底是谁比谁贱!好高的眼界,好贵的气度,高贵啊,你们倒是撒泡尿照照,到底哪里高贵!爷打人了怎么着?抢我所爱,还指望着爷眼巴巴双手奉上!以为爷是你们这般没气血的!爷就打人了,有人送上门找打,怨得了谁!” 庾家家主庾熹厉声喝道,“合着你逞凶斗狠,纵马杀人还有理了!” 安兴帝也突然起身厉声道,“你这逆子!闭嘴!给朕跪下!” 齐恒颇犹豫了一下,终是跪下。临安王看了眼诸士族,行了个礼道,“诸位世伯,父皇息怒。” 安兴帝怒道,“你还要给这畜生讲情!” 临安王却道,“阿恒所言,虽极忤逆,却也只是年少气盛,逞气之言,当不得真,只若是蚍蜉撼树,自不量力之举,诸位世伯宽宏雅量,想必不会心存计较。犹记当年许狂骂谢,于谢府门前大声咒骂三天三夜,引来万人围观议论,谢公也只是下棋抚琴,还亲手烹茶令小童送出与许狂润喉解渴,许狂罢骂之后,还亲自躬身迎请许狂为座上宾。千古风流事,诸位世伯而今盛名天下,岂能输于谢公么?” 临安王这般一说,诸士族虽心含怒火,却也不好发作,只脸色铁青,未曾应答。临安王微微一笑,看了眼齐恒,说道,“也不是小王护短,只是今日之事,就事论事,阿恒虽有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庾熹忍不住道,“临安王爷,斗殴纵马,死伤十余命士族子,这还算不得大事!” 临安王道,“庾世伯,伤亡虽重,自有因果,也不该全算到阿恒头上!” 谢止胥突然森然道,“那以临安王爷所见,今日之事,倒要算到我等头上!” 临安王清俊儒雅,温文含笑,躬身道,“自也与诸世伯无关。” 谢止胥哼了一声。临安王道,“此事起因有二,一是士族子聚众挑衅在先,二是马惊失控在后。这两件事,都由不得阿恒,阿恒之错,不过就是不该与人动手互殴,如此而已,诸位世伯,以为不是么?” 庾熹冷笑道,“临安王好一句轻描淡写啊!” 临安王淡淡笑,“那庾世伯以为呢?” 庾熹道,“诸位士族子,不过是见了个从东夏来的婢子,觉得好奇新鲜,年轻人哄笑逗闹,也是有的,莫说抢婢子,就是抢新娘的玩笑也开过,平原王却何至于下此重手,我那九侄,被重殴吐血奄奄一息,我的十一侄,竟被马当即踏死!如此深仇大恨,我庾家是可忍,孰不可忍?” 临安王道,“那小王想问庾世伯一件事。” 庾熹道,“何事!” 临安王道,“我的七弟平原王,平日里与诸世兄相熟相融么?” 庾熹一愣,没说话。 临安王道,“诸世兄平日如何评价我七弟?如何取笑,如何踩踏,如何视为异数排斥于外?” 庾熹道,“你这是何意?” 临安王道,“我的意思是,诸位世兄从未当阿恒是一路人,他们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不曾给阿恒,阿恒得一婢子,他们却跑去玩什么美婢同享,公然去抢,这不是寻事挑衅,欺辱我阿恒是什么?” “你!……”庾熹怒斥,“为一奴婢,殴打士族子!倒还是有理了!” 临安王莞尔道,“庾世伯,我可是听闻,数十名士族子将阿恒团团围住,先动的手,他们寻事不成,败之不武,是阿恒的错么?若非阿恒勇武,那现在被抢走婢子打得奄奄一息的,可就是阿恒了。难道庾世伯认为我家阿恒便卑贱到,数十人围他一个,只准他挨打,还不准他动手的?” 临安王虽不愠不火,但语锋太厉,无人敢接。他轻轻斜睨了一眼众士族,缓声道,“他那婢子,于他有恩,他看重些也是常事。大丈夫受人之恩,理当如此,如今士族子所眷顾的,美色则已,而阿恒所眷顾的,是恩义。莫说阿恒是个王爷,纵算是一个下等贱民,又岂能因别人看中其恩人美色便将恩人拱手让出?阿恒护着一婢子,有错么?” 临安王顿了一下,说道,“诸位或许会说,奴护主子,天经地义,那主子护奴,便不该么?人家拼死救你,回头脱险了,便把人家交给一群士族子任凭糟蹋,我大周的士族都已经黑心到如此忘恩负义了么?若果真如此,阿恒骂的也没错,不顾恩义,只知道聚,确实衣冠禽兽无耻卑鄙,真有一天遭遇危难,不怕众叛亲离么?若并非如此,那诸位欺我阿恒,甚矣!” 临安王最后一句话,虽是质问,但语气陈述,语声平缓。他说完用着一种近乎谦卑的姿态,半垂着头,微含着笑,如一个虚心讨教的晚辈,望着诸士族,欲聆听教诲。 大殿一时静。死静。 没人敢跟他驳,敢跟他争辩。临安王从十四岁起,便是所有士族中辩论清谈的翘楚,无人能出其右,言语一向逻辑紧密,无懈可击,何况他刚才说的,句句直指人心,又字字诛心。 临安王笑笑,低下头轻声道,“诸位以为阿恒的生母卑贱,我用他不过是寻来一把刀来为我卖命,所以即便阿恒被人欺负死了,我也不会为他出头,而去得罪整个士族,是么?” 是么?这淡淡的一声问,却如同陡然间揭破了疮口,惊心动魄,血淋淋的。 临安王望着诸士族,说道,“阿恒从小被我带大,自家兄弟,我可以责骂训斥他,不代表天下人都可以这样责骂训斥。一介武夫,我说可以,别人说,不行。” 谢止胥突然“哼”了一声,意带轻鄙。临安王笑若云开,躬身道,“谢世伯,当年您父亲在世时,谢世伯三十二岁,还被骂竖子无知,确有此事吧?” 谢止胥陡然变色,临安王道,“为人子弟,谁没被骂过,为何独我阿恒,被天下笑?那群士族子,不是不该骂,是我懒得骂,反倒是诸位世伯,任由子弟胡闹,也不思管教么?” 庾熹道,“那照临安王爷这么说,我士族子死伤十数人,就这么算了!” 临安王道,“自不能算了。被阿恒打伤的,我已着人救治,所需花费,我临安王府愿意赔,阿恒冲动行事不知轻重,我也定会好好教训!” 庾熹冷笑道,“那若是有人救治不好呢?” 临安王道,“士族子寻衅聚众打架,阿恒误伤,庾世伯还想要他的命么?” 庾熹道,“临安王爷以为,是误伤吗?他当着众人喊,‘谁敢动她,爷杀了谁!’谁动他一下婢子,他便杀了谁,果然是有临安王爷撑腰,霸气啊!” 临安王笑,“我也不敢袒护,他确实这般喊过,只是当时场面混乱,不先威吓住如何能行?若阿恒真有杀人之心,他配着剑,还用得着去拳打脚踢么?” 颜家的家主颜之卿道,“我数名士族子,惨遭横死,命丧长街,临安王爷又想如何交代!” “颜世伯,”临安王道,“当日杏林裸女,泉溪盛宴,亦有两名士族子猝死美人身,此等意外,被传为美谈,而今他们为了抢夺美人,猝死马蹄下,同样是意外,您让我如何交代?” 颜之卿道,“平原王纵马行凶,临安王爷说的未免太过轻巧!” 临安王便笑了,“颜世伯气糊涂了,当时我七弟正在打架,哪里来的纵马行凶?何况,那惊马冲了出去,将他五哥都弄的人仰马翻摔断了条胳膊,我七弟那婢子还在车上,也是万分凶险,他怎么可能纵马行凶呢?” 谢止胥突然嘴道,“说平原王纵马行凶倒也不妥,但说他杀人惊马,却是一点不错。” 庾熹道,“他下重手欲置人于死地,马见鲜血,自然惊了,看起来是意外,其实却是必然,这死伤的十数人,皆是平原王欠下的血债,血债血偿,临安王爷还要为他开脱么?” 临安王笑着道,“庾世伯,若如此说,小王倒要问一句,若路前面卧一猛虎,嘴里叼块,鲜嫩可口,小儿谗其,仗着人多势众便上前抢,反被虎伤。那庾世伯看来,这是意外呢,还是必然呢?” 庾熹语结,临安王道,“诸位士族子都不是小孩子,他们自知晓我七弟的脾气,去抢他的婢子,他焉能让?发生冲突争斗,士族子自然挨揍,这还有什么悬念么?若按庾世伯的话说,这看起来是意外,其实也是必然,庾世伯又如何为士族子开脱?” 谢止胥冷笑道,“临安王爷好口才,只是人命关天,平原王逃不过!” 这时有侍人匆匆忙忙闯进来,战战兢兢回禀道,“陛,陛下,门外士族子带了好几千人,抬着死者的尸体,要陛下交出平原王,为死者报仇!” 第二十五章 出手在线阅读 第二十五章 出手 - 第二十六章 闹殿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二十六章 闹殿 安兴帝的脸有些白,诸士族面面相顾,脸上呈现得意的冷笑。 齐恒听了临安王刚才的一番话,眼圈红了,此时听了侍人的回禀,血顿时涌了上来,他向安兴帝叩了个头,切齿道,“事是我惹的,儿臣出去!” “阿恒!”临安王唤住他,看了安兴帝和众士族一眼,说道,“你当这是两军对阵么?可以单枪匹马真刀真枪地冲杀?” 齐恒愣住。临安王道,“你给我在这儿安分呆着,我倒是要看看谁这么大胆子,一群浪荡子寄生虫,寻衅挑事当街抢人,还敢因为几匹马,要杀我大周栋梁的!” 临安王的话掷地有声,他说完向门外走去,身姿英挺,衣带当风。 士族子的声势浩大,打着灵旗,穿着孝,白压压铺天盖地而来,最前面的,是被抬着陈列的五具尸首,紧接着是一排以庾显谢星河为首的,一脸沉痛愤懑的士族子,后面的则是众多家仆,跪地哭天抢地,声可震天。 临安王一出门,临墨便近前对他耳语道,“王爷,被平原王爷打伤的那几个人,没命之虞了。” 临安王道,“你们好生看顾着,别让他们死了坏了大事。” 临墨躬身应了声是,便欲退下,临安王复将他唤住,对他耳语了几句。 看到临安王走了过来,士族子身后的哭声愈发震耳欲聋。临安王在距尸身五十步远的距离停下,淡淡看了众人一眼。 他脸上的笑,迎着正午的冬阳,如冉冉的春云般缓缓地疏散开,清浅柔和。 他静立人前,没有说话。 然后恸哭声陡然止住,响起的是谢星河声嘶力竭的大喊声。 “临安王走开!齐恒出来!” “严惩凶手!还我公道!杀人偿命,血债血还!” 如此振臂一呼,几千人齐和,势如千军万马,响彻天地,应者云集! 临安王负手淡笑,全不理会那些骇人的架势,只是踱步到尸体前,略看了一眼,突然回首吩咐道,“传仵作,验尸官来!” 他这一声令下,令那声可震天的呼喊声突然一静。 传仵作、验尸官?士族子们突然傻眼了,这临安王,怎么一点也不按牌理出牌? 可他们正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临安王已经走开,然后一个个的验尸官鱼贯而来,有条不紊,认真严肃地祭拜死者,跨火盆,熏醋,戴手套,一板一眼地验起尸来。 有人讲,有人记录,有人小声地探讨伤口。 临安王已经远远地坐在了一把椅子上。 庾显怒而上前,嘶声道,“诸位世兄是为平原王齐恒纵马所害,还有什么可验的!” 谢星河突然举臂大呼道,“不准亵渎死者!” 临安王一笑,虽然他坐在椅子上,比众人还矮了一截,但也不知为何,他就是有了一种高临下睥睨天下的态势。 他说,“既是闹到这里了,还是验一验比较好!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是平原王当真杀人害命,本王也不敢偏袒。” 这话说着是大义凛然,但士族子一琢磨就不对味。他说的是杀人害命,不是纵马行凶! 庾显大声道,“临安王爷何必如此惺惺作态!”说完振臂呼道,“交出齐恒!血债血偿!” 庾显身后应和者雷鸣。临安王兀自岿然不动。 谢星河急了,当下道,“不准这等贱民亵渎死者!”说完便带头冲了上去,他旁边的士族子也一哄而上,他们身后的众家仆,也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临安王道,“拦住!” 他这一声令下,顿时有高大骁勇的侍卫护兵,明光亮甲,手持长枪,威风凛凛地从两侧闯出来,结成一排拦在前面!士族子虽自恃高贵,但毕竟软弱无力,如何闯得过去? 庾显急了,当即咬牙道,“我们让开,诸位家丁,给我闯!” 各个士族有自己的私人护卫,也是很勇武且装备良的,他们听见自家主子号令,遂也上前几步。 临安王猛地长身而立,厉声道,“谢星河庾显!你们既来告御状,却不让验尸,难道是来哗众闹事的吗!” 欲上前的私家护卫顿时停住,众士族子也被摄了一下。临安王怒道,“来人,去请庾谢等家主出来,看看他们的子侄干的什么好事!” 一时相持,那些验尸官继续冷静详尽的验尸,而各家的家主也迟迟没有出来。临安王侧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屈着右腿,靠着椅背,仪态闲散,却透着霸气,气势压人。 很快地,验尸官验好了尸。 临安王起身道,“诸位世兄既是来告御状,如今,验尸已毕,便随我进吧!” 众士族子又愣住。进了,身后没了这些家仆,就没有气势,不能以声势夺人逼人就范了。 临安王笑道,“不进去怎么告御状,没了身后那些家仆,诸位世兄不会是连步也不敢迈了吧?” 庾显硬着头皮大声道,“事情很清楚,平原王齐恒纵马行凶,害死了这五位士族子,我们要求惩处齐恒!” 似是受到了庾显的提醒,众士族子一下子齐齐喊道,“交出齐恒!交出齐恒!” 身后的家仆大声跟着喊,一时之间,又是声可震天。 临安王却是笑了笑,负了手,半垂着头,静静地听着。众人喊了半晌,累了停了,临安王笑语道,“早就听闻咱们士族子无法无天,说怎么着便怎么着,想怎么着便怎么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案情未清,事实未明,就敢哗众怒目逼杀我大周王爷,霸气啊,就不知道是谁给你们这个信心,你们是哪儿来的胆子,以为天下如你自家的后堂,想杀谁就杀谁?” 临安王语声渐冷,寒意逼人,“当真是出息了,黄口小儿,带这么几个人就想逼我?我临安王敢对东夏千军万马,岂会惧你们这等乌合之众!” 庾显一众,突然说不出话来。临安王生气,果然华贵凛冽,令人生惧啊! 临安王睨了他们一眼,缓声道,“怎么着?这惊天动地告御状,却连大殿也不敢进,诸位世兄标榜放诞风流,不怕为天下笑?来人,”临安王回头道,“请诸位世兄进去!” 顿时有训练有素的军士,两人一组,握了士族子手足,十分轻易地架在肩上,如同架起小孩子。 士族子不能挣扎,面色惨白,尽是恐慌,只大喊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临安王看了眼一地家仆,说道,“既然死去的都是你们的主子,你们为主悲伤喊冤也是常事,只是要表忠心,当淋漓尽致不能间断,跪下哭吧,谁敢停,我叫人杀了这目无主子心无悲恸的小人!” 等了半刻,见无声息,临安王道,“是跪下哭,还是想给你们主子殉葬?” 于是很快地,跪了一地,哭声漫天。 临安王挑了挑唇角,迈步向门走。 诸士族的家主,见自己的子侄们一个个被“请”进殿,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临安王是最后走进来的,他瞟了眼两脚着地傻愣愣惊恐未散的士族子,笑语道,“上有君王,下有父叔,诸位世兄还傻站着干什么?” 庾显等人面面相觑,最后不得不跪下行礼,面露沮丧。 安兴帝令众人起身,士族子皆谢了恩,低着头站到了自己父叔的背后去。众士族的家主面色铁青,不言不语,一时气氛沉郁。 大殿中间就齐恒一个人跪着,看起来有点空荡单薄。临安王在众士族的对面站了,对安兴帝行礼道,“父皇,诸位世兄抬尸前来为死难者告御状,刚才儿臣令人验尸了,验尸官们在殿外候着,您让七弟跪到一边去,让验尸官进来回禀吧。” 安兴帝依言。齐恒爬起来,慢腾腾地活动腿脚,乘机揉了两把,慢吞吞地在临安王下首跪了。 验尸官一个个进来,挨个回禀每个人的死因死状,最后得出结论,马踏车轧,外伤致死。 临安王淡声道,“那便烦父皇传令,将肇事的马牵来。” 大殿顿时哗然,连安兴帝也愕然惊道,“渊儿,你是要……” 谢止胥已经冷声喊了起来,“临安王是想用几匹马搪塞我等吗!” 庾熹怒道,“这简直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对,欺人太甚!” 面对着众士族义愤填膺的七嘴八舌,临安王缓声笑语道,“我不过要传唤几匹马来验看,诸位世伯就觉得欺人太甚了?若是顺着诸位的意,不问青红皂白将我七弟砍了,才不是欺人太甚?” 话到最后,语同质问,寒意隐透。临安王环视全场,说道,“既是告状,自然得人证物证验清察明,何时我大周的士族如此蛮横霸道,喊着要杀要砍是理所当然,别人稍有异议就是欺人太甚!胡搅蛮缠盛气凌人,为所欲为无法无天,这等从上到下的习气,都是谁惯的!别忘了你们指证要杀的是我大周的王爷,还是军功赫赫为我大周第一勇将的王爷!说杀便杀,你们想杀便杀,合着当我大周的王爷是你们士族的贱仆,想打想杀悉听尊便,还不可辩白的!” 大殿陡然静了下来。 若是齐恒那通骂,士族还可以心存鄙视笑一声不自量力的话,那临安王痛言训斥,却是不一样了。想来士族何等尊贵,安兴帝也是靠他们支持才坐上江山的,三十多年前那场廷政变,说到子上,与其说哀帝荒无道,不若说哀帝得罪了士族,当时的哀帝羽翼未丰,却想大权独揽,不忿士族的制肘,而在后鞭扑□士族女。 而今临安王这一番训诫,也已露出指点江山凌驾于士族之上的端倪,这于平日彬彬有礼光风霁月的临安王来说,等同于新镜出匣,龙泉出鞘,瞬时光芒跃动,锋芒毕露了。 变故太过仓促突然,不但士族惊了,安兴帝也惊了,当下煞白了脸,低声喝止,“渊儿!……” 临安王却是敛首淡淡一笑,轻声道,“阿恒生母虽贱,可他还有父兄呢!诸位世伯是不是也当我们是人偶摆设,你们一声令下就得俯首帖耳,乖乖领命残杀骨啊!那如今小侄忤逆,却不知该当何罪?”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啊,三章没码出来,今天下午还能再更一章,第三章,我争取晚上能更,但是不老久候,留着明天看吧呜呜呜,拍我吧 话说,亲们若喜欢,就撒花留言吧,这样我动力十足,就加油更新啦!而且说实话,我离首页月榜差的不多,我努力更新,亲们也多帮忙留言,要我上去吧,拜托拜托了 第二十六章 闹殿在线阅读 第二十六章 闹殿 - 第二十七章 激怒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二十七章 激怒 士族们没想到。 他们是绝对没想到。虽然他们觉得临安王文韬武略,手握重兵有点不好控制,但是至少他们认为,临安王也是士族的一份子,因为他,让王家的风头太盛,盖过了庾谢诸家,但总还是可以制衡的。至于清浊之争,古已有之,不算大事,而且大周一向以放诞为美,纵成风,清流浊派也不是太泾渭分明,一棵树上结的两个果,谁不曾狂饮烂醉,温香软玉? 只是这几年,因为边患战事,临安王启用了些寒门勇士,这让士族们觉得受到了一些威胁,故而他们欲除掉齐恒,便是要警告临安王收敛,在他们认为,除掉齐恒,能让临安王足够疼,能够深刻地吸取教训,但又不至于跳脚。却不想临安王一翻脸,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层纸一撕破,大殿顿时剑拔弩张!谢止胥硬声道,“你们齐家有父兄,我们死伤的士族子便没有父兄吗!你们齐家的一个婢生子杀不得,我们士族子便可以任人打杀!” “对!杀人偿命!王爷犯罪便不能杀!我们士族子便任人杀吗!” “他一人害五命,伤者十数,如此只因为他是个王爷便不能杀,倒当我等士族好欺负!” “我王谢庾颜,煌煌数百年,岂能任一小儿欺辱!” “我等绝不善罢甘休!” “绝不能咽下这口气!” …… 一时激愤之言充斥大殿,跪在一旁的齐恒也面露不安,忍不住看向临安王。 临安王静静地站着。谢止胥突然带头跪在地上,悲声道,“陛下!临安王所断,我等不胜其辱,求陛下做主啊!” 士族家主们见谢止胥跪,也忙着跪,士族子见长辈们跪,也随着跪,一时错错落落乱七八糟的,跪了半边地。 安兴帝有些不安,欲图安抚,“各位爱卿,这是何苦,快快请起!快请起!” 士族家主们如何肯起,只是叩头。安兴帝忙斥道,“渊儿!还不快去扶世伯世兄们起来!” 庾熹大声道,“我等求陛下为我死去的士族子报仇做主!” 他这一声呼起,顿时引起众人高声应和! 安兴帝面色发白,一指齐恒,厉声道,“来人!将这逆子先打入大牢!” 临安王突上前一步,高声道,“父皇!案件未审,岂能听一面之词,便将七弟治罪!” 众士族齐声顿首道,“求陛下为我死去的士族子报仇做主!” 临安王也一头跪在了地上,“父皇!士族子光天化日抢男霸女,七弟不过与之争执,便被下狱获罪,兔死狐悲,他堂堂王爷尚如此,那让沙场上拼命流血为国尽忠的将士如何想!” 安兴帝一时迟疑。 谢止胥切齿道,“临安王只念着那群贱民勇夫,眼里可曾有我士族大家!” 临安王道,“谢世伯此言差矣,谢家子安为我副帅,如今尚驻守边关!” 庾熹道,“岂可因有军功,便可杀人无罪!” 临安王道,“你哪眼见我七弟杀人!” 颜之卿道,“他殴打士族子,致使马惊,等同其罪!” 临安王道,“他打的是人,不是马,马惊跟他有何关系!” 颜之卿道,“临安王强词夺理!” 临安王起身,说道,“谁在强词夺理,将马牵来一看便知!诸位世伯一听让牵马就百般反对,可是做贼心虚么?” 他这一语既出,众士族顿觉中了计了。他这是故意出言激怒,引发争论,再集中到马为何惊的问题上? 如今将马牵来印证,倒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事了。 有人牵了马车来。 临安王和诸士族连同安兴帝,都来到了大殿外,站在高高的台阶上。 临安王细细问了当时的情况,得到所有士族子的证实,也得到齐恒的首肯,方令人护卫,重现血案发生时的场景。 一护卫扮演齐恒,将人拖下车,在车后斗殴,演士族子的人倒地,挤破身上的血囊,护卫继续发狠踢,追了出去。 一人大喊“杀人了”,众人惊慌四散,可是人都跑远了,那马晃晃尾巴,打了个喷嚏,很淡定。 众人面面相觑,马没惊,怎么办? 临安王令道,“停!” 他指着当时的情况,说道,“诸位都看到了,阿恒打人,是在车后,纵然流血,马无后眼,也看不到,而阿恒追着一士族子狠踢,离车尚有一段距离,如何去纵马?如今是这马没有惊,若是惊,谁之故?” 庾熹道,“平原王若不打人见血,便不会有人喊杀人了,而突然作鸟兽散!” 临安王道,“庾世伯,若这样说,那士族子若不劫路抢人,阿恒还不会打人见血呢!” 颜之卿道,“小儿无状,他何至于出此重手,酿下大祸!” 临安王笑道,“颜世伯准许自家子弟任胡闹,便不准阿恒任使气了?这事情说来死伤严重,其实也不过是年轻小子们胡闹争风,酿出意外所致。阿恒莽撞,自当好好教训,也还请世伯们约束子弟,放浪形骸没错,可也别强人所难才好。” 这般轻描淡写地带过,各打五十大板,即便齐恒受罚,也是不能要其命了。一场来势汹汹的预谋,步步紧逼,铸成横祸,本以为胜券在握的事这般惨淡收场,众士族虽不服气,心里怨难平恨未消,却也无话可说。 谢星河悲叹道,“可怜我那十一弟,还有那四位世兄,就这样惨死了!” 临安王笑睨着他道,“谢世兄觉得,泉溪盛宴上猝死的两位世兄,可怜么?” 谢星河道,“这如何一样!” 临安王道,“谢世兄何必拘泥形式,死在美人身上,与死在抢美人的路上,不同况味,却也同等风流。” 士族子面面相顾,谢止胥冷声干笑道,“临安王果然好气度!” “世伯谬赞了。”临安王躬身言笑。 庾显突然一头跪在地上,对安兴帝哀声请求道,“陛下!我九弟和其余四位世兄,惨死马下,为的不过是平原王的一个婢子,故而请求陛下,将那婢子赐予我等,祭于死难世兄之灵前!” 齐恒顿时失色,大声道,“不行!” 临安王看了他一眼,安兴帝也看了他一眼,众士族家主和士族子,也看了他一眼。 然后众士族子齐齐跪地,高呼道,“求陛下成全!” 这么大一桩事,众士族好不容易让步罢休了,再为一婢子横生枝节,便实属不该了,何况众人所求,也不算是过分。可这就是勾了齐恒的心尖,要了齐恒的命了,他见安兴帝要应承,几乎是踉跄地奔过去,一头跪在地上抓着安兴帝的衣角道,“父皇!不要啊!不要!” 安兴帝一向并不疼爱在乎这个儿子,见他如此沉溺女色,不由大怒,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斥道,“小畜生!这里是你说话的地方!” “父皇!”齐恒哀声复扑过去,又被安兴帝踹翻。安兴帝厉喝道,“来人!把这不孝子拖出去,打四十板子!” 齐恒转身去求临安王,他三两步爬过去,抱着临安王的腿道,“三哥!三哥你救救雪奴儿!” 临安王没动。有侍卫过来拉齐恒,齐恒挣扎开,抱着临安王哀求道,“三哥!” 临安王目光平静,但深不可测。 他看着齐恒,切齿道,“你但凡是个男人,就给我滚起来!” 齐恒只觉得那个瞬间,有一股情绪,如钱塘怒潮般充溢了口!他在那个瞬间痛恨了自己,他痛恨! 他鄙夷。他能做的难道就只是跪在地上哀求,爬在地上等人赦免施舍!他要他的三哥为他争短长争对错,然后还要让他的三哥为他争婢子争女人吗? 他委实不算个男人! 侍卫复上前拉齐恒,齐恒猛地挣扎开,一下子凶狠地站起来! 难道他就要让自己的父皇,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打得鲜血淋漓,然后任凭士族子鄙夷地唾弃,骄傲得意地领走雪奴儿,那他这一生,即便活下来,也是永远低在尘泥里,永无出头之日。 他是个人。不是士族白眼中,在三哥羽翼下才得以苟延残喘的下贱胚子! 他可以任凭嘲笑,谁叫他生母出身低,可是这不表示,他可以任人抢走他的女人! 他的姿态和表情,骇了众人一跳。安兴帝道,“你想干什么!” 齐恒一字一句地道,“我要娶雪奴儿!” 众人静,一下子被镇住了。齐恒道,“雪奴儿是我妻,不是婢子!” 安兴帝差点被气一个跟头,他打了个晃,指着齐恒怒道,“还反了你了!” 齐恒却是对安兴帝嚷道,“我要娶雪奴儿!” 也不知为何,齐恒便突然泪流了满脸,他对安兴帝重复了一声,说,“我要娶雪奴儿。” 他的神色悲哀,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安兴帝,近乎疯癫地又一次重申道,“我要娶雪奴儿!” 安兴帝被他目光中深切入骨髓的悲哀激得打了个哆嗦,却见齐恒的目光转向士族子,他伟岸地挺直了背,凶凛凛地朝士族子一指,半敛了眸子,目光冷,语气平静地道,“敢染指雪奴儿者,死!”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这章男主也怒了,红颜祸水啊红颜祸水 那个,亲们,今天我人品了,以为写完三更会很晚,可是七点就写完了,亲们继续看吧,呜呜求花求留评,打滚撒娇 第二十七章 激怒在线阅读 第二十七章 激怒 - 第二十八章 血泪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二十八章 血泪 齐恒如伤极痛极的猛虎,带着种噬骨透心的狠,睨向猎物,殊死一搏! 士族子心里不由打了个颤,这人狗急跳墙,丧心病狂,说不定便说得出,做得到。 一时众士族被齐恒那血腥危险的眼神唬到,无人敢应声。安兴帝被侍搀扶住,望见儿子那高大傲然的背影,有一瞬恍惚。 那身影如此陌生,从小未曾见过他的娇痴,大了未曾在意他的桀骜。一个贱奴所生的儿子,如此而已。 乃至临安王带他来见自己,一个高大俊朗的少年郎跟在渊儿身后,他本不认识。 而他,就是被这样一个儿子,在所有士族的面前,狠狠地忤逆了! 那一阵恍惚之后,安兴帝刹那空落,恼羞成怒。这个儿子竟然明目张胆忤逆他,和他吼,与士族作对,要娶一个卑贱的婢子为妻! 他一时挣开人的扶助,踉跄着拔了贴身侍卫的佩刀,骂道,“你这逆子,朕杀了你!” 临安王失声道,“父皇!”一步抢上前去! 安兴帝年轻时虽也领过兵,但是这些年养尊处优,年纪也大了,酒色伤身,力气已虚,虽是震怒之下,但是毕竟砍的是自己儿子,总有点手软。故而一道刀光袭来,齐恒下意识一避,竟给避了过去。 安兴帝气道,“朕杀了你!”又一刀刺去! 这回齐恒头也没回,只伸手一拦,握住了锋刃! 众士族骇得齐齐后退一步!惊恐地看着殷红的血,从雪亮的刀锋处,缓缓地流了下来。 安兴帝也有点昏眩,猛地松了手,刀柄于是在空气中微微地震晃。 齐恒便那样伸手握着,他缓缓地回过头,手中血,脸上泪,眼里悲哀。 他英俊的脸面向安兴帝,浓重的剑眉,刀削般完美而硬朗的棱角,在正午的日光直下,毫无霾。 “父皇,”他挑唇笑了一下,开声道,“若没有三哥,你还会记得起我这个儿子吗?” 齐恒说完松了手,刀重重地砸在地上,安兴帝不知道是因为那句话,还是因为那声响,突而就震颤。 齐恒自嘲地道,“我是贱奴的儿子,从小没人喜欢,受人欺负,我名为皇子,却受尽下人们的攀高踩低,世态炎凉。我不能见到你,我不能去金碧辉煌的殿见识各种宴会,一个二等的总管太监也敢对我说,就你这样的贱货,死了也没人追究!那时候我想,我既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贱货,自然是我娘也贱,我爹更贱!要不他怎么会喜欢和一个卑贱的女人□生子,还乐此不疲呢!” 他这话一出,安兴帝变色,临安王变色。临安王呵斥道,“七弟,闭嘴!” 齐恒不以为意,转头用流血的手指着众士族道,“还有你们,口口声声,自诩高贵,为什么和一个卑贱的婢女求欢的时候不想想自己的高贵呢?成群结队兴师动众抢一个婢子的时候不想想自己的高贵呢?敢情穿上衣服是诗酒风流的无上高贵,脱了衣服是禽兽不如的最最下贱,那高贵的可不就是衣服,你们却不过是一堆烂而已!” 齐恒这话说得既凶且狠,且他现在杀气腾腾,众士族一时并不敢招惹。他转头又看向安兴帝,用血手抹了一下脸,咧嘴笑道,“这条命是你给的,你是父皇,所以你可以随时拿回去。正如你奸污了一个下贱婢子,然后你衣冠楚楚端坐明堂,依然是天下的君王。只是你杀了我没关系,却不要以为你可以支配我所有的东西,那便是妄念!我从小霸气,为了口吃的为了个玩的我就和人拼命打架,我的东西历来不准人抢!即便你是我的父皇,你也只能要了我的命去!我不许的,便是谁也休想!” 他说完,弯腰拾起了地上的刀,横过来,用手指抿去上面的血,对着日光,刀锋耀眼凛冽。 他睨向了众士族,眼底血红,狠笑,“父皇既要杀我,我临死总要拉几个垫背的,不弄几个高贵的鬼玩玩,枉了我这一世下贱!” 他那样子,着实可怕,众士族一时后退,谢止胥惊呼道,“护卫!护卫!” 齐恒道,“护卫顶个屁啊!爷要杀谁,千军万马里闯过,几个护卫能拦得了谁!” 他说完向前一步,挺刀闯了过去!众士族齐齐后逃,失声惊叫,这边厢临安王一声清喝道,“你给我站住!” 齐恒定住。临安王上前一个大耳光! 齐恒被打偏了头,捂住脸,嘶声道,“三哥!” 临安王道,“把刀给我放下!给我跪下!” 齐恒执拗道,“三哥你别管!父皇杀我,我捎带了他们再引颈就戮好了!” 临安王道,“父皇一时气话,你还当了真了!凭你刚才那些话,够你死一万遍了!” 齐恒道,“阿恒万死可以,必欲杀人而后快!” 临安王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喝道,“你给我跪下!” 齐恒毕竟年轻力壮,临安王这一脚没有踹倒,只是让他打了个趔趄,他一步站稳,红着眼睛嘶声道,“他们势欲杀我雪奴儿,没有雪奴儿,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一语道破苍凉,临安王不忍看他,扭过头去。 齐恒含泪悲声道,“我堂堂王爷,护不住一个婢子,我活着还有什么脸,我还有什么脸活着?” 临安王没说话。 齐恒道,“我在冰天雪地里捡到她,当时却也没太当回事,不过看着模样俊俏,想带回来日夜宠爱气气谢家女罢了!谁知,”齐恒哽咽道,“她三次救我于危难,雪奴儿那般的容颜,那般的身手,只因为生在我大周,受尽欺凌鄙夷!我是大周的王爷,只想给她一方小小的安乐天,遮风避雨,不再颠沛流离!就这样一个微薄的心愿,我绞尽脑汁,拼活拼死便做不到!我这么窝囊的男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齐恒说完一踉跄,指着士族子对临安王道,“他们看雪奴儿好,便要抢!他们要抢我就得给!不给就是天怒人怨,人人逼我,人人骂我,人人说我不该眷恋一个婢子!你们出身高贵,哪里知道我的苦!我就是婢子生的,擦不干抹不掉!她是个婢子怎么了?她救了我,她对我好,我齐恒十八年来,从未有和她在一起那般快乐!我喜欢她,就是要娶她!与其让我舍弃她的命,去娶一个矫揉造作对我心存鄙夷的贵女,去赢得一个王爷的名号,然后恬不知耻低声下气去乞求所谓的荣光!那不若我,今日拼得一死,玉石俱焚鱼死网破,也好向雪奴儿表白心迹,齐恒虽死,亦不负她!” 临安王道,“你糊涂!” 齐恒道,“我不糊涂!雪奴儿之强,不用我保护!可我是个男人,我不死,一息尚存,便不用她去舞刀弄枪,挣扎求生!” 临安王喘了口气,忍下了再扇他一巴掌的冲动。 齐恒苦笑道,“三哥说的,我做不到。我死了,我希望她快乐地活,可我不能容忍,我活着,她不在我身边。我不是三哥,没有家国,没有天下,没有士族,没有东夏。我不是你,自我牺牲,苦苦硬撑,”齐恒一指众士族,提高声音大声道,“为了这群不知好歹的畜生殚竭虑,用你自己的心血,守护他们的江山!我们在边关流的是血,他们玩的是墨,我们拼的是命,他们赌的是酒,我们刀光剑影九死一生,他们声色犬马泉溪盛宴!然后!他们高高在上地翻着白眼,轻蔑鄙夷地说,咄,一众武夫!然后他们指着我心爱的女人,颐指气使地说,拿来!不给便来抢,死了人还来抢!然后我的父皇,说是我的错,要打要杀我。三哥,便是这样的士族,便是这样的天下!我们护守它干什么!就让东夏的铁骑长驱直入,破了他们的家,灭了他们的国,就让今日的君王成为阶下囚,就让这些的士族成为东夏的贱奴!任人鞭笞践踏,让他们领略下什么叫野蛮武夫!这多好,多痛快!” 临安王斥道,“你疯了!” 齐恒嘶叫道,“我就是疯了!” 临安王扭头闭上了眼。再回头睁开的时候,他没看齐恒,只是十分冷静而清明地走到安兴帝身前,叩首下去,动情地道,“父皇,成全阿恒吧!” 众人一惊。连齐恒也骇然退了一步。 临安王伏在地上,语真而情悲道,“阿恒这些年,确受了不少委屈。如今这样,也是被逼的,其实他秉纯良,一身勇武,值此国难当头,儿臣需要他,大周,也需要他!” 齐恒手中刀松了,落在地上。他不可置信地唤了声“三哥”,落下泪来。 临安王道,“大周门第森严,但崇尚放诞。自古怪诞,惊世骇俗者不绝如缕,名门娶婢子,也不是没有过。况且七弟这婢子,容颜举止,委实惊艳,不然也引不得众士族争抢。她本姓陆,父皇允准,儿臣叮嘱陆定然认她为义妹,不算乱了门第!” 安兴帝气得直哆嗦,指着临安王道,“你,你也跟着气朕!这等大逆不道的逆子,委实就该杀了!” 谢止胥突然在一旁阳怪调地道,“临安王爷一片护弟之心,可人家心目中,可是只有婢子,哪有你这兄长的影子?” 安兴帝道,“那等祸水,搅得皇室与士族结怨混乱,一日也不可留,来人啊!马上给我捉了来,祭在死难的士族子灵前!” 作者有话要说:吼吼,我今天人品了,竟然七点就写完了,我还以为会三更半夜,亲爱的们,多谢您的支持订阅,给我撒撒花,留留言吧就这一阵子,大概七天,帮帮我上个榜吧,过了这段,亲们愿霸王就霸王,好不? 鞠躬鞠躬,拜托拜托,多谢多谢 另外,世家啊还是士家啊什么的,我统统改成了士族,士族这个词,还是勾人想起南朝的是吧?同时,我把周王改成了安兴帝,其实本来是想叫什么帝来着,可是懒得起名,于是造成了之前的混乱,该打 这文写到这里,情节倒也没怎么动过,就是这称呼改来改去,都是我开文的时候设定不成熟啊,再次郑重致歉,同时对大家提出的意见表示感谢!飞吻,拥抱各位,感谢您的订阅支持呜呜,撒花吧呜呜打滚求 第二十八章 血泪在线阅读 第二十八章 血泪 - 第二十九章 险象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二十九章 险象 临安王道,“父皇!” 安兴帝怒视左右道,“还不去!给我捉来杀了!” 齐恒惨然退了一步。临安王抱住安兴帝的腿道,“父皇!父皇您非要这样逼七弟吗!左右一个婢子,七弟正心热,您这样一刀下去,死个婢子不足为惜,可七弟毁了啊!” 安兴帝怒道,“为个婢子就毁了,这样不成器的东西毁了就毁了!他如此忤逆犯上,目无父君,你以为朕还留着他!” 临安王道,“父皇!” 安兴帝斥道,“你别再说了!这就是你教出的好弟弟!朕没他这样的儿子!” 齐恒呆愣愣地看着领命的军士渐行渐远,呆愣愣地看着跪地的临安王为他哀求受训,他有些茫然,不觉痛,他只是有点茫然。 便想起八岁那年,他与克扣了他的人打架,他人小体弱,但是凶狠地,不死不休。然后被路过的三哥看到,治罪了人,唤他过去。 他永远记得。三哥如风中的修竹般,风姿俊挺,清朗含笑。 当时暮春的阳光斜落在三哥的身上,有轻浮的柳絮在风里飘。 三哥拍去他身上的土,用手指抿掉他唇角的血迹,抚着他的头道,“你叫阿恒么,我是你三哥。” 从没有人,那么温和那么诚恳那么亲善地对他。三哥认真地看视他的伤,用手指轻按,问他,“疼么?” 那一刻他很幸福,所以他哭了。他觉得自己有了皈投依靠,他觉得有人爱他,关怀他,对他好。 他崇拜他的三哥,诚惶诚恐地崇拜。他小心翼翼但欢欣雀跃地跟着他,一步也不想离开他。他说的每句话他都听,他的每一个吩咐他都很努力地去做,有三哥庇护他,没人敢欺负他,他觉得很骄傲,很神气。 他想起三哥牵着他的手,将他领进房,教他读写字。他非常非常卖力地学,就是为了要得到三哥的夸奖,讨三哥的好。 他一直一直很努力,他要让自己变得最好,最强,最能干最出色。他要不负三哥的期望,对得起三哥的提拔。 可是如今,他让他的三哥为他费尽心思,跪地求饶了! 他让他的三哥为他受辱,为他挨骂,受嘲弄,受挤兑。 他的三哥跪在地上,那些士族的目光那么冷,那么险得意,他父皇的眼那么冷酷,那么无情。 齐恒的泪迷了眼眶。他那颗被愤怒和冲动麻木淹埋掉的心,一下子被剥离撕裂开,一种尖锐而柔软的痛楚,如当的箭,穿心而过。 瞬息间他痛不可挡,痛得不能呼吸。 他要被父皇打死。别人倒也没什么,只是三哥眼睁睁看着他被乱杖打死,该是会疼会痛的吧? 是不是他错了。他不该那么任,不该使气,不该舍不得,然后他害了三哥,害了雪奴儿。 雪奴儿早知道。可是他不听。当时他觉得,若不能相守白头,玉石俱焚鱼死网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若是情相悦,心相与,拼却一死才是忠贞无匹,轰轰烈烈。 可是他忘了,三哥是会痛的! 三哥啊。 齐恒如鲠在喉,他想唤,可是唤不出来。 两旁的侍卫走过来,扣住他的双肩。齐恒泪眼婆娑地看见临安王正跪在父皇脚下,如许卑微单薄。 可他的三哥何时卑微过!整个大周士族的领袖,权贵的翘楚,明月皎皎,风神俊秀,真正的人中龙凤,文武风流! 而今为了他一条命,狼狈卑微了吗? “三哥!” 齐恒跪地朝着临安王叩了个头,语声悲怆低哑。他想说,别为我求了。我不争气,不值得。 可那声三哥唤出来,齐恒却泪如泉涌,止也止不住。 侍卫架起他的肩臂,拖曳着离开。 齐恒有瞬息的轻盈,他挣了一下,没挣开,于是他突然有点想笑,他突然有了一个很荒诞很不合时宜的想法,雪奴儿见了他这个样子,会不会笑话他。 他在她的面前多么蛮横霸道,以主子的姿势,以大男人伟岸的样子,心存妄念,说要保护她。 “父皇!”临安王突然站了起来,回头看了眼拖曳齐恒的侍卫,骇得侍卫一下子停了脚。 临安王的目光滑过士族,面对安兴帝。他的面容虽悲戚,却有一种撩人心魄的镇定,甚至唇边带了丝苍白的微笑,他对安兴帝说。 “今日杀一阿恒容易,只是东夏的铁骑长驱直入,马踏河山,鞭挞天下,父皇你无处再觅阿恒。” 他的言语如同说天好蓝风好冷一般淡然随意,却让安兴帝的心突然哆嗦了一下子。 临安王道,“东夏入主,为了一时安稳或可笼络士族,但我皇室,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安兴帝陡然变色。 临安王看向士族,语声清浅地道,“阿恒年少,任使气,情热难舍,中了你们的计,为诸位所逼杀。诸位不满我启用寒门将士,声誉独大,遂逼杀阿恒以泄私怨。阿恒一死,寒门将士之心尽成冷灰,我连亲弟尚不能救,何况其余?这天下谁还敢跟我,谁还敢信我?” 淡淡一笑,临安王说道,“我自己名声委地倒没关系,只是诸位是否想过,二百年前,我大周文明礼仪,繁华鼎盛,而东夏不过是几个荒蛮部族,茹毛饮血。到如今,东夏兵强马壮,如狼似虎,而我们,被讥为两脚羊,令人发指的软弱怯懦,为什么?” 临安王的眉微微蹙起,说道,“边地苦寒,我士族高贵,可有几个人愿意去?几人吃得了苦,受得了罪?我们行军打仗,靠的是谁?重用几个寒门将士,你们便这般偏狭反扑,那请问异日东夏入主中原,坐稳江山,最先要钳制毁灭的,是谁?” “东夏乾贞帝,”临安王重重地咬着那后三个字,顿住。诸士族突然有点冷,安兴帝突然在心内颤了一下。 “雄才大略,他称的是帝,不是王。如今他一统东夏,如虎添翼,野心勃勃觊觎大周,而我们在内讧争斗,逼杀勇将,丧失军心,自断手足!狮虎面前,肥羊顾自戏耍争风,当真可叹可悲!”临安王话音一转,轻声道,“你们不满我,我可以退位让贤,但是阿恒,不能杀!” “三哥!” “渊儿!” 齐恒和安兴帝齐齐失声。 临安王面对齐恒,却睨向士族,哼笑道,“大厦将倾,醉生梦死也就罢了,还为一婢子,逼杀勇将,自断基石,真不怕为天下笑?” “三弟说的对!” 随着这一声喊,却见二皇子余姚王齐钰匆匆而来,他单薄文弱,又喜敷粉,故而那一张脸,白如雪玉,有些吓人。 他气喘着跪在地上,对安兴帝道,“父皇,三弟说的对,七弟不能杀!” 汝阳王绑吊着胳膊,跟在他身后,此时也跪在地上,说道,“父皇,饶了七弟一命吧!” 余姚王转头看向谢止胥,说道,“舅舅,诸位世伯,七弟虽然有错,可那几位世兄之死,委实不是七弟的错,求舅舅和诸位世伯放过我七弟吧!” 他说完,又对安兴帝道,“父皇!现有证据,那惊马是七弟那婢子所纵,五弟问了七弟的护卫,皆言那陆姑娘会驯马,能和马说话!” 此语如惊天霹雳,众人皆惊。齐恒煞白了脸,骇然地大声道,“胡说!这不可能!这是胡说!” 见他如此失态。汝阳王开口道,“七弟,不过一个婢子,这个时候却是不能护了!回头五哥给你再找几个,比她美比她漂亮!” 齐恒道,“不!不是雪奴儿!这跟她没关系!要杀就杀我!杀我好了!” 谢止胥冷笑道,“平原王爷果然是痴情种子,如此情深啊,只是这么个耽于女色不可自拔,目无父兄的人,当得起我大周的栋梁基石吗?” 没人理会他的冷嘲热讽,临安王道,“传平原王爷的护卫来!” 不久护卫跪了一地。齐恒突然绝望地闭了眼,委顿地靠在一大柱子上。 那些护卫不安地看向齐恒,齐恒却是突然跳起来,冲过去便打便踹。众护卫不敢躲,只得低着头硬挨,临安王喝道,“还不把人拉开!” 齐恒顾自挣扎,指着护卫长大骂,“你们这群丧了良心的!雪奴儿救了你们,你们就这样报答她!” 临安王上前给了他一个大巴掌,呵斥道,“你也给我跪下!” 齐恒被打得有点愣怔,这时有人过来禀告道,“陛下,平原王的婢子陆雪弃,被带来了。” 齐恒猛地抬起头。安兴帝瞪了他一眼,喝道,“带过来!” 陆雪弃穿的还是早上出门时齐恒的那件大氅,身上换了件素花的锦袍,头上别了朵珠花,施施然还是那个半懒半优雅的样子。 她环视了众人一眼,也不行礼,只是仰头望着齐恒,便笑了。 她乌黑的眸子蕴了光,一时间亮盈盈的。她歪了歪了头,竟有那么点俏皮。 她问,“你是因为我,挨了打吗?” 齐恒眼底发热,喃声道,“雪奴儿……” 陆雪弃扬了扬眉,转头便问向众人道,“陛下,各位王爷,各位家主,各位公子,你们是因为今天早上的事,将我捉来处置么?” 没人回答她。但所有的人都在目光雪亮,或震惊或贪婪或寻味地望着她。 陆雪弃无视众人的目光,指着诸士族说,“他们死了几个人,所以来杀我殉祭的吗?” “只是,”她说完似乎有点狐惑,“凭什么?” 安兴帝一声冷哼道,“一个婢子,也敢问凭什么!” “婢子?”陆雪弃一指齐恒道,“说我是他的婢子?”说完她向前几步,小手一伸头一昂,对齐恒道,“拿卖身契来!”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们,我一上午码字,码字啊码字,给自己感动的涕泪横流,然后不知道怎么撞到了哪个键,之间屏幕闪了闪,文档退出去关掉了,我忐忑地打开,两千多字一个字都没有了!我当时那个心疼啊,那个气急败坏啊,那个沮丧愤怒啊啊啊啊 这是后来重写的,自觉地没有第一次的感觉了,亲们看看吧,呜呜呜,求虎,安慰,撒花,鼓励打滚撞墙求,万恶的电脑,赔我的字来呜呜呜 第二十九章 险象在线阅读 第二十九章 险象 - 第三十章 惊变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三十章 惊变 彼时的气氛原本沉重紧张,可也不知道为什么,看陆雪弃那样子,齐恒忍不住便咧嘴笑了。 她那小样子,她还从来没在他面前这般娇嗔可爱的呢!齐恒顿时觉得,心呼啦敞亮了,光进来了,和着清风,让他一片轻盈,明亮而甜蜜。 陆雪弃回头对众人道,“你们凭什么说我是他的婢子?他救了我一次,我救了他三次,这样一来二去有了交情,我便搭他的车来京城,到了京城无依无靠,就先住在他的王府里,请问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人说话。陆雪弃朝安兴帝走了几步,抬着下巴道,“你儿子欠了我两次救命之恩,你们不敢认也就算了,竟还诬我为婢,用一句婢子护主理所当然地赖掉!当真心思龌龊,合着我救了堂堂的王爷,没人感激反倒成了别人要打要杀的奴才了!” 陆雪弃说完,斜睨了眼齐恒,没好声气地“哼”了一声,说道,“阿恒,事到如今,是谁沿途杀你已经清清楚楚,目的达到了,你还装什么装!” 临安王最为机警聪明,当下顺势笑着问道,“哦,怎么回事?” 陆雪弃道,“路上有人动用三波人马要杀阿恒,我问他是谁干的,他说不知道,我说无妨,要杀你的人,恨你,被我坏了事,自然也恨我,到了京城,谁最想方设法要杀掉咱们两个,谁就是凶手。如今清楚明白了,”陆雪弃朝众士族一指,“就是他们!” 这事情的逆转实在出乎意外,一时所有人都惊了,众士族皆陡然变色。陆雪弃跨前一步,指着他们慷慨陈词道,“就是他们!我当时和阿恒商量,我装作他的奴婢,让他装作宠我的样子,他一王爷宠一奴婢,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是杀他的人势必以此为由头,兴风作浪。果不其然,我们未到京城,就已经满城风雨,一到京城,顿时步步杀机。其实所有事情现在都很清楚,就是想杀掉阿恒,杀掉我。所以这次的事,就是他们的第四场追杀,不过是换了地点方式,由直接找人动手,变成了逼,还借由陛下这个亲爹的手除掉阿恒!心思当真歹毒至极!令人发指!” 此话既出,齐恒笑了,众士族顿时跪在地上,谢止胥大声道,“陛下,这个小丫头血口喷人!臣等冤枉!” 陆雪弃道,“冤枉?你们谋杀大周第一勇将,你们是东夏的间隙内应!” 这话一出,更是石破天惊!不及众士族反口,陆雪弃道,“阿恒与你们无仇无恨,你们这般不死不休,既没有私人恩怨,当然为的是东夏!” 谢止胥又惊又怒,指着陆雪弃面红耳赤地嘶声道,“血口喷人!你血口喷人!” 庾熹道,“笑话!我们是大周的士族,怎会勾结东夏!” 陆雪弃道,“大周的士族怎地不能勾结东夏?眼看东夏强盛,大周文弱,你们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私下和东夏皇帝求和,反正你们觉得,只要保住士族地位,谁做皇帝都无所谓。东夏皇帝自然愿意兵不血刃拿下大周,自是许了你们很多好处,于是你们今日逼杀了平原王,逼退了临安王,正好将大周江山拱手相让!” 众士族瞠目结舌,安兴帝也不禁有点后怕惊悚。 临安王虽不动声色,但眼底也多了些笑意,这陆姑娘,有意思。 “陛下!我等冤枉!” “冤枉啊!陛下!” 随着众士族一片惊慌的喊冤声,陆雪弃冷哼一声,质问道,“你们冤枉!那这费尽心机斩杀良将,逼退贤王,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还有别的解释吗!怪只怪你们自己蠢!还以为东夏皇帝来会保住你们的地位!他这些年铲除异己,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会允许你们这些士族独大,碍手碍脚?等他坐了皇帝,人为刀殂,你为鱼,怎么收拾还不是他说了算!你们自以为聪明,着实蠢到家了,三岁小孩儿都不如,赶走亲妈娶后妈,还以为东夏的皇帝,会像当今的陛下一样听你们的?你们要杀他的亲儿子,他也眼睛不眨地杀了!跟你们说,没这样的便宜给你们捡了!” 说完她笑吟吟地对安兴帝道,“陛下是觉得杀了阿恒便能讨好士族,坐稳江山了?你如此泯灭人,连自己的亲子都不爱,那如何爱臣子?所以也不怪那些士族看不起你,不敢跟着你,转而去投靠东夏了!” 这话一针见血,安兴帝不知是愧是怒,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气得直哆嗦,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雪弃拍拍手,说道,“好了,你们这些昏君乱臣的事情我也不管了,我倒是得问问这些护卫将军大哥!” 陆雪弃说完走过去,蹲在护卫长的面前,拄着下巴,说道,“我说将军大哥,好像从雪原里逃出来那次你们说你们的命是我的!怎么了,这次又为了救你们的王爷,把我往外推?” 护卫长面色通红,低头道,“陆姑娘,对不住!” 陆雪弃拍拍他的肩,说道,“你没错!忠心护主,在我和你们王爷之间,当然该维护你们王爷!只是,大哥我跟你说,咱以后能不能别这么没脑子,行么?我晓得你们是想,说我会御马,那些死的人,是我纵马冲杀的,跟你们王爷没关系,是吧?可是你们想想,我是会御马不假,可是再会御马,也得到了马跟前,或是给什么号令马才能跑吧?当时我坐在车里,被人撕扯着,事发的时候我既没鞭打又没吆喝,别说是马,就算前面是人,我一言不发,它就知道要开冲了?再说你家王爷把那些撕扯我的人拉下去痛揍,我闲着没事驱什么马啊,对我有什么好处吗?就是因为我会御马,才让那马冲出百十丈就停下,否则,有它跑的呢!” 陆雪弃回头看了看众人,接着道,“你也晓得,那些要害你家王爷的人,比鬼都,你们这点小伎俩,不明摆着给人抓小辫子吗?别你家王爷没救成,你们倒犯了欺君之罪,先给人杀了!到时候让你家王爷上哪儿找你们这群忠心耿耿的护卫去呢?是不是?” 那护卫长一头叩在地上,痛哭流涕道,“陆姑娘!我,我等对不起你!” 陆雪弃拍拍他的肩,起身道,“对不起倒也说不上,我本来不是你们的主子,也不用你们为我打算!本来也没什么事,不用大惊小怪的!” 说完她转过头,朝着齐恒很是温柔明媚地笑。齐恒不由心热,唤道,“雪奴儿!” 陆雪弃走过去,扬头笑着,很是亲昵地在他肩头捶了一拳,说道,“怎么样,护朋友护恩人,是不是比护着个婢子名声好听,而且来得容易?” 齐恒挨了那一记花拳,却比吃了蜜还甜,他挠着头,嘿嘿傻笑。不想陆雪弃道,“此间事了,不枉你我相交一场,我该走了!” 齐恒急了,一把抓住,“你上哪儿去!” 陆雪弃道,“我哪里不能去?否则在你府上,人皆道我是一个下贱婢子,没意思!” 齐恒顾不得众目睽睽,一把将陆雪弃扯进怀,切声道,“不许走!除了我这儿你哪儿都不能去!” 陆雪弃一笑,明眸皓齿,容光熠熠,贴近他小声道,“那是谁把我送到临安王府的?” 齐恒见她笑,又听她私语,不由傻了,也咧嘴笑,胳膊便松开了。 陆雪弃遂推了他一把,扬声道,“我已经帮你捉到了坏人,那两次恩也不用你报了,你莫留我!我今日得罪了陛下权贵,怕再无我立足之地,你是王爷,当娶谢家女,你我天上地下,此生无缘!” 她头也不回便往外走,齐恒当真急了,大跨步追上,抓住她的胳膊,唤道,“雪奴儿!连你也要抛下我!” 陆雪弃不知为何,突然沉默,那瞬息之间,眼底有泪光一闪而过,转而她昂着头,大声道,“今日我所作所为,为天下之大不韪,即便能走出这个皇,不出三日,也定当身首异处!你莫护我,你护不住!只待我曝尸荒野,或是横尸街头,王爷顾念我们相交之缘分,寻具棺材,收敛埋葬了吧!” “不!”齐恒将她抱在怀里,大声道,“要死一起死!你若死,我也不能活!” 陆雪弃道,“你是王爷,有家国责任,儿女私情就且莫执着了。” 齐恒切齿道,“我一向有娘无爹,有兄无父,一条贱命,任人打杀,我算什么王爷!” 齐恒说完,突然扒了外衣,摔了腰牌,大声道,“雪奴儿卑贱,配不上王爷是吧!那我他娘的不做这个王爷,爷要退婚,爷要娶雪奴儿!” 汝阳王突然对齐恒喝道,“七弟!你疯了!” “我没疯!”齐恒吼道,“今日雪奴儿为我,生死置之度外,爷还贪恋什么狗屁身份,放不开吗!” 一时没人说话。 齐恒牵了她的手,对安兴帝和诸士族重声道,“匹夫齐恒,要娶雪奴儿为妻,你们谁,也管不着!” 他说完,牵着陆雪弃的手大踏步往外走。后面的安兴帝几乎背过气去,指着他们的背影大声吼道,“你这逆子!逆子!” 齐恒顿住,没回头。安兴帝大声道,“出了这个门,你便别再回来!朕没你这个儿子!朕除你的籍!朕,朕……” 安兴帝一口气没喘上来,身子一软,便歪了下去,人们一声惊呼忙扶住,儿子们也惊呼着齐齐上前。 齐恒站在那儿,转头望了过去,与安兴帝的目光正撞上,四目交接。 安兴帝突然有种感觉,他怕是再也不能,见到这个儿子了。 他突然绝望,竟然悲怆。这个儿子死里逃生,可却是永远,不再是他的儿子了。 这时临墨急匆匆从外面赶进来,面色惨然,跪地对临安王道,“王爷,庾家五郎,死了!” 庾五郎正是被齐恒痛殴的那个,这事情非同小可,临安王道,“不是没有命之忧了!守护的人呢!” 临墨欲禀告,只是众目睽睽之下没法说,只得叩头道,“属下有罪!”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厉害吧,轻轻一勾手,便把咱家王爷拐走了嘿嘿嘿,只是事情还没完,新情况是,齐恒打死人了,肿么办呢,啊啊啊 感谢订阅,敬请下回分解。包粽子去了,留言以后回,各位看官,端午节快乐 第三十章 惊变在线阅读 第三十章 惊变 - 第三十一章 揭破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三十一章 揭破 临安王道,“起来说,怎么回事!” 临墨应了声是,起身看了看众士族,对临安王道,“有人引走了咱们守护的人,回来时庾五郎气绝了!” 临安王倒吸口气,“楚先生怎么说!” 临墨迟疑了一下,以仅能让临安王听到的声音道,“楚先生说庾五郎被人在旧伤上施以外力,将折断的肋骨刺入心脏所致。” 临安王半晌没说话。 在旧伤上施以外力,没有新的伤口,你说是别人打的,人又没抓到,这实在不具说服力,无法取信于人的。 临墨低头道,“属下无能,请王爷责罚。” 临安王没说话,只看了眼停下来的齐恒和陆雪弃,目光落在他们握着的双手上。 众士族面面相觑,虽然是听到庾五郎死了,但临安王的面容,虽沉静,却深邃而有厉色,颇为慑人,何况陆雪弃刚刚给他们扣了顶帽子,谁杀齐恒,谁便是东夏奸细内应,故而众士族一时也没有高声地大叫吵嚷。 临安王上前一步,跪地对安兴帝道,“父皇,庾家五郎猝死,七弟涉嫌斗殴误杀,儿臣恳请父皇将平原王收入大牢,听候处置!” 安兴帝一时有点愣,众士族皆是一惊。 汝阳王不可思议地大声道,“三哥!你要把七弟……” 临安王的语声淡而平静,“马惊不是他的错,但与人斗殴,致伤成死他逃不过!” 侍卫过来抓齐恒,齐恒大声道,“三哥!不会的!我下手虽狠,可也有分寸,不至于死人啊!” 临安王背对着他,没理会他。 齐恒大声道,“三哥!” 他已经被侍卫带走了好几步,忍不住回头道,“三哥,你照顾好雪奴儿!三哥!” 齐恒话是对临安王说,看的却是陆雪弃,他渐行渐远,一直拼命地回头看。 是夜月光淡薄,雪后干冷。 临安王却是与汝阳王、楚清联袂而来的,他一进门便笑,说道,“听闻姑娘煮的一手好酒,不知今夜小王可有口福,能请得姑娘煮酒?” 汝阳王挑帘而入,爽朗大声道,“陆姑娘千万拒绝不得!听闻你煮酒三杯而倒,小王着实垂涎仰慕,这回定是要喝个痛快!” 楚清跟在最后,很是气地朝她点头微笑。陆雪弃上前见了礼,说道,“两位王爷吩咐,奴婢岂有不遵之礼。” 临安王遂笑着,说道,“七弟特意嘱咐,姑娘畏寒怕冷,却不知姑娘可否方便?” 庭院里修竹几竿梅花绽放,已有仆人架上火,摆好了果品酒具。陆雪弃低下头嫣然笑道,“王爷气,奴婢无事。” 汝阳王道,“可别说自己是奴婢了,哪个拿得出你的卖身契啊?” 众人于是笑。这时有婢女捧了件雪白的狐裘过来,奉于陆雪弃。那件狐裘纯白无滓,雪白的毛尖闪着润泽的淡光,一看便极是稀有名贵。 陆雪弃神色自然地接过来,浅浅致了声谢,顺手展开便披在肩上。汝阳王瞠目道,“这等狐裘,陆姑娘要穿着它煮酒?” 陆雪弃道,“怎么?” 汝阳王道,“这件狐裘,毛色品质,却是价值千金,可求不可得,姑娘如此轻率穿上它,煮酒时被火星溅了毁了,岂不可惜!” 陆雪弃笑道,“王爷出身贵胄,却何故如此拘泥!千金裘,换尔美酒,可使得?” 汝阳王愣了一愣,陆雪弃将狐裘解开弃之于地,说道,“王爷既爱狐裘,那狐裘归王爷,却不准讨我今夜的酒喝。” 汝阳王尴尬地愣住,转而哈哈大笑起来,“有意思!有气魄!”说完弯腰捡起狐裘披在陆雪弃身上,笑道,“倒是小王小家子气,美人勿恼,狐裘为我三哥所赐,却之不恭!” 陆雪弃笑道,“如此,请。” 梅树下挂了灯,众人坐于席上,炭火正旺,陆雪弃衔着笑,半垂着头,皓腕如冰雪,素手香凝,很是熟稔散漫地配着料。 楚清不动声色地瞧着。 不多时,有酒香清浅地飘出来,汝阳王嗅了嗅,狐疑道,“未必绝佳。” 陆雪弃道,“尚欠火候。” 过了片刻,陆雪弃打开壶盖,加了两三样配料进去,待酒被煮的轻微小响,有浓郁的香气氤氲出来。 汝阳王贪婪地嗅了嗅,称奇道,“咦,这味道不一样了!你加了什么!怎地突然这般香!” 他说完夺了配料过去查看,一边看一边狐疑道,“虽是下料有点晚,可也不过是寻常配材,竟有如此功效!” 陆雪弃已然将酒端了下来,倒入杯中,敬于临安王。临安王接了,笑语道,“有劳姑娘。” 汝阳王也不用敬,拿了酒过去尝。陆雪弃将酒敬于楚清道,“还请楚先生不吝赐教。” 楚清说声气,接过酒微微抿了一口,回味了片刻,与临安王面面相觑。 汝阳王已一口干了,大声道,“嗯,温润甜滑,果真好酒!” 说完,他将杯一放,陆雪弃遂又躬身为之添上。汝阳王拿过去又干了,大声道,“清刚柔烈,好酒!” 说完又将杯蹲在桌上。临安王道,“五弟你慢点喝。” 陆雪弃又欲为他添酒,汝阳王却将杯口用手一盖,说道,“美人!这是第三杯了!” 陆雪弃停住,没说话。汝阳王道,“我们打个赌如何?三杯必倒,若你输了,怎样?” 陆雪弃眉目淡淡,说道,“那王爷海量。” 汝阳王道,“那若我输了呢?” 陆雪弃道,“王爷非海量。” 汝阳王大笑起来,说道,“伶牙俐齿的丫头,怪不得七弟喜欢!只是人虽俏皮,这赌却打得无趣!” 陆雪弃道,“那依王爷之见呢?” 汝阳王突然伸手,勾住陆雪弃的下巴,托起她的脸来。 那张面容,冰雪般清,俊美逼人。 汝阳王倾身逼视片刻,笑着道,“美人输了,真的与我做婢子如何?” 陆雪弃道,“那王爷输了呢?” 汝阳王愣了愣,笑上眉梢,说道,“你说。” 陆雪弃道,“奴婢对王爷,不敢有任何觊觎。” 汝阳王一愣,松了手,复又大笑,说道,“三哥!这好厉害的丫头!说的我也没法与之赌了!” 陆雪弃只低头,笑着斟酒。 汝阳王端了酒一饮而尽,对陆雪弃道,“丫头,知道我为何讨要你么,实在是你害我那七弟不浅,有你在,他便毁了!我这个做哥哥的不能不管!” 陆雪弃不言不语,只是淡笑。汝阳王道,“你这酒虽是分外甘醇,但也没传说中那么邪乎,三杯必倒,我如今好好的。” 陆雪弃把玩着酒壶,低眉道,“这世界流言蜚语,传说中的事,原本也不该尽信的。” 汝阳王拍拍桌子道,“倒酒倒酒!” 陆雪弃却放下酒壶,低头拨火,只见一个火花爆破开,溅裂在陆雪弃臂旁的狐裘上,汝阳王“噫”了一声直坐起,恍然间一阵醉意袭来,他惊眩道,“这,这怎么回事!” 陆雪弃侧首回眸,汝阳王却打了个晃,扑倒在桌上。 楚清与临安王对视了一眼,齐齐看向陆雪弃。陆雪弃扬眉,笑了笑。 楚清道,“姑娘如何做到的?” 陆雪弃道,“非我之故,也非酒之故,是汝阳王爷吝惜这件衣服,气借酒势,便晕了。” 临安王便笑了,浅呷一口酒,说道,“陆姑娘风雅洒脱。” 陆雪弃道,“非是我风雅洒脱,而是我只珍惜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件狐裘万千名贵,我也不过借穿一下,委实与我没有半点关系,王爷您尚不吝惜,我又吝惜什么?说起来,王爷才是真正的风雅洒脱。” 临安王笑,伸手拿过壶来,为陆雪弃斟了杯酒,说道,“我已将那狐裘赠与你,姑娘毁的可是自己的东西。” 陆雪弃端了酒,歪头看了看,自语道,“自己的东西?”说完她仰面一饮而尽,作势伏于桌面道,“呃,我也心疼得醉了。” 临安王突然笑出了声。楚清摇头莞尔道,“陆姑娘果然聪慧可爱。” 彼时淡月,灯光摇曳。修竹有影斑驳,横梅盛放飘香。陆雪弃从肩臂中探出头,双目莹亮,盯着楚清道,“药王谷楚清,久仰大名。” 楚清道,“那在下与姑娘赌酒,可否能应允?” 陆雪弃起身道,“不行,与楚先生赌酒,我必然输。” 楚清道,“那么没自信?” 陆雪弃道,“不,是楚先生太自信了,我赌不过。但楚先生有何要求,不妨说。” 楚清道,“把你这煮酒的方子,给我。” 陆雪弃扣着杯子想了想,说道,“若我给了您方子,您便再不需要我煮酒了是么?” 楚清一怔,“什么?” 陆雪弃垂下眼睑,谦卑地道,“弟子身有顽疾,欲求先生救助,如蒙不弃,愿随侍左右,为先生煮酒。” 楚清拧了眉,点着桌子道,“伸脉来我看。” 陆雪弃温顺地将胳膊伸了过去。楚清按到脉,眉拧得更深。 临安王突然觉得气氛有点诡异。他看看陆雪弃,又看了看楚清。 楚清松了脉,沉吟片刻,低叹道,“在下,治不了!” 陆雪弃仍保持着伸臂低头的姿势,无惊无忧,面色无波。 楚清犹不甘心,复又伸手诊了诊陆雪弃的脉,终是摇头苦笑道,“在下当真讨不到陆姑娘的酒了。” 陆雪弃收了胳膊,莞尔笑道,“煮酒雕虫小技,先生面前,我哪敢保留。” 夜风拂过,光影错落,陆雪弃那清浅的笑颜,美若月光。 天寒夜冷,临安王唤人将汝阳王送入房,楚清也起身告辞了。只剩临安王和陆雪弃,还有残杯冷酒。 临安王动手将冷掉的酒壶放在炭火上,陆雪弃道,“王爷,如此,香气尽失了” 临安王“哦?”了一声,却没有动手拿掉。 陆雪弃道,“煮酒也要观时辰,看火候,一煮再煮,香味尽消,翻成苦涩。” 临安王拨了拨火,听着壶中的酒声在静夜里隐隐而动,问道,“姑娘有何顽疾。” 陆雪弃直言不讳,“身似寒冰,不能孕育。” 临安王突然无话。 酒声越来越大。陆雪弃笑言道,“王爷,壶中酒已然酸苦如青杏了!” 临安王拿下来,问道,“没毒吧。” 陆雪弃说没毒。临安王还当真倒了一杯,待稍凉了,低头品尝。 陆雪弃道,“如何?” 临安王答非所问,“东夏大祭司乌姜大人的小女儿月光,聪慧美丽,世所少有,今日一见,果然所传不虚。”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亲们,今天过节,各种杂事,好不容易码出来,更新晚了,明天去北京看中医,不能更新,见谅,周一恢复更新,各位看文愉快 第三十一章 揭破在线阅读 第三十一章 揭破 - 第三十一章 缘起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三十一章 缘起 陆雪弃望着临安王。 临安王尝着苦酒,淡淡笑语,“小王猜得可对?” 陆雪弃蹙了下眉,奇怪道,“乌姜月光已然死了,王爷因何便认定,我是那个死人?” 临安王道,“无他,能有姑娘这般气度风华的,世上也只有乌姜月光。” 陆雪弃抿着嘴,嫣然笑了。 临安王望着她的笑颜,说道,“单从你的言语陈述来判断,雍州陆雪弃,倒也毫无破绽。我着人细细查访,其人其事,真实无虚,而离家十多年,一个人有所变化也合情合理。所以若单从姑娘与我七弟这一路上的表现来说,你伪装的滴水不露,完美无缺。” 陆雪弃低头莞尔,“多谢王爷夸奖。” 临安王叹道,“只可惜了我七弟,爱上这等风华绝代的女人,却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陆雪弃挑了挑唇角,未曾言语。 临安王道,“你这一路上,除了勇武,完全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装傻充呆,任凭七弟呵斥教训肌肤相亲,完全符合你对自己身份卑下的设定。所以我一直未曾设疑,也一直以为七弟胡闹,图个新鲜,玩个婢子,如此而已。” 陆雪弃道,“那王爷是何时存疑的?” 临安王道,“自是从你醉倒庾显他们那次。” 陆雪弃道,“一个孤女闯荡在外,有些奇遇学些技艺也是寻常事,王爷是何时便认为我是乌姜月光的?” 临安王道,“今天见你的第一眼。” 陆雪弃怔住。一眼就知道了? 临安王道,“今天上午七弟领你来,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是容颜气质,惊采绝艳,令人怦然心跳。勇武,拜月,通医药,又生就这般冰雪剔透,冲灵无染,除了东夏的祭司之女,还会有谁?可毕竟你的死讯天下皆知,我也一时未敢定断,而你后来的所作所为,却越来越佐证了我的猜想。” 陆雪弃垂下眼睑,低眉小笑。 临安王盯着她,笑语道,“今日在皇,那般气势思维,强词夺理还能占尽上风,我大周没一个女人敢这样做。而今夜,你应对自然无拘检,没非凡的眼界气度,也做不到。” 陆雪弃托着腮回视临安王,不解道,“毁一狐裘而已,有什么好难的?” “自然难。”临安王说道,“并非小王自夸,这世间女子,纵再是名门贵女,见了我,也鲜有不拘谨的。如你这般,”临安王顿住,望着陆雪弃,莞尔而笑,笑意直达眼底,目光几分宠溺。 他说,“这般随无礼,把我视作无人,还将我赏赐的东西弃如敝履的,不曾有。” 陆雪弃抱着膝,歪着头,笑容如梅花着水涟漪动荡般,在脸上淡淡地晕染开来,很是明亮柔暖。 她小声道,“王爷真小气!” 临安王笑着扬眉,“你说什么?” 陆雪弃道,“王爷生而尊贵,卓尔不群,自小被人仰慕心仪,如众星捧月,而今被人视若平常,王爷便心生计较,说出来让天下笑!” 临安王于是笑,一顺手把杯中的酒喝了,酸苦难下喉,又有股极其辛辣的酒气直冲上来,如火如荼,呛得临安王扭头咳嗽。 陆雪弃笑出了声,剥了颗橘子,素手递了过去。 夜已深,月色苍白消落,树下的灯光也清冷黯淡了许多。 临安王止了咳,空气中尚氤氲着蜜橘清淡的香气。他看了眼陆雪弃,却见她裹了狐裘,正三分慵懒地坐在火边,望向他的目光,如一只温顺而清醒的猫。 一时之间,临安王有种错觉。 浩宇苍茫,仿似天地间,只有那一炉火,那一个女子。 昭示着一场浩劫,灭顶之灾血流成河的杀戮,也或许,是一场机缘,毁天灭地,还是开辟洪荒。 临安王心思百转。陆雪弃沉默无言。 半晌,临安王道,“东夏的皇后流落大周的都城云安,怕是乾贞帝已经迫不及待要赶过来,索要你了。” “那王爷准备如何处置?”陆雪弃勾唇一笑,语声漠不经心地慵懒而清净。 临安王道,“你与阿恒结伴来到都城,便是冲着我,认为我会收留你?” 陆雪弃垂下眼睑,轻声道,“如今这天下可对东夏的,唯王爷一人而已。” “这不是对抗东夏的问题,而是乾贞帝索要皇后,大周举国上下,无一人敢不给。” 陆雪弃静声道,“所以,我不是乌姜月光,我是雍州陆雪弃。” 临安王无语。 陆雪弃有几分落寞地拨着火,说道,“今天这件事,其实裹着两股人,一股人是士族要杀平原王爷来钳制你,一股人是借此时机,行东夏帝之令要杀我。” 她顿了一顿,轻叹道,“大周内有士族基腐朽,外有强敌虎视眈眈,中有手足里通外敌,山雨欲来,大厦将倾,王爷纵殚竭虑,怕独木难支,无力回天吧!又岂是因为我,惹得狼烟四起,东夏发兵的?” 临安王不语。 陆雪弃一笑,“都已经昭告天下死了的人,如何能再活,他纵是真敢大张旗鼓来要,我不认,也是枉然。” 临安王道,“你认不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认。即便他不以皇后之名,而是开口索要一周女,你认为我大周皇室敢不给?莫说是你,便是王谢的嫡女,皇室的公主,乾贞帝哪怕多看了一眼,也会有人乖乖送上去。” 陆雪弃无言。良久,她起身笑道,“祸乱天下,又有何难?我一周女,不甘远嫁,行刺东夏皇帝,看会不会引来腥风血雨,战火连天!” 如此□裸地威胁。临安王不由,摇头苦笑。 腊月二十八,除夕将至,陆雪弃去牢狱看望齐恒。 齐恒见了她,很是开心,一把抱在怀。 他抱得紧紧的,搓握着她的手,挨蹭着她的面颊,热切地唤道,“雪奴儿!” 闻着她清新细腻的气息,齐恒恨不得把他揉进身体里,却一连声地问,“那群人没敢再欺负你吧?三哥骂你了没,有责罚你吗?” 陆雪弃摇头,齐恒缠磨亲热了半晌,又翻成委屈,“那你怎么这么久也不来看我!三哥也不来看我!” 陆雪弃笑,柔声道,“临安王爷在找杀了庾五郎的人,何况年底,朝堂上往来应酬,多忙啊!” 齐恒一瘪嘴,“和别人往来应酬,把我关在这里便不管我了!” 陆雪弃道,“我为你烧了菜,煮了酒,王爷尝尝?” 齐恒一喜,“好!” 陆雪弃打开盒子,一股诱人的香便迎面扑来。第一层是荤菜,表皮酥脆金黄的烤**,汤水白飘着葱花的清蒸鲈鱼;第二层是荤素搭配菜,竹笋烧排骨,红萝炙羊;第三层是纯素菜,清炒芦芽尖,素烧野山菇,最下面一层,是一盅清雅飘碧的西湖莼菜羹,和一小壶温烫的酒,连同碗筷米饭。 齐恒先尝了块烤**,说了声好吃,便去夹排骨,吃羊,“嗯”了一声说道,“这果真不是我三哥家厨子做的,当真是你为我做的?” 陆雪弃应着,在一旁为他盛羹汤,倒酒,齐恒凑上前道,“都说你煮酒好喝,我还不曾喝过。” 说完端过来呷了一口,愣了愣,又喝了一口,叹道,“好酒!” 陆雪弃展颜笑。齐恒看着,便觉得心里一阵暖,软软的,不由道,“雪奴儿和我一起吃吧!” 言语中颇多乞求期待。陆雪弃应了声好,举箸为他布菜。 齐恒便咧嘴笑了。虽为牢狱,但对齐恒颇为照顾,牢里很亮,也算干净,也很安静。 一扇小的可怜,铁栏护卫的窗尚能透露点日光。能得心爱的人与他对坐进餐,为他布菜,软语言笑,齐恒觉得很欢喜,很满足。 酒足饭饱,齐恒把陆雪弃抱在怀里,亲她。两个人静悄悄地说着话。 “雪奴儿。” “嗯。” “我以后再不欺负你了,好不好?” 陆雪弃在他怀,仰脸笑。齐恒乘机啄了她一口,搂过她霸道地道,“那你每日做菜给我吃,也不准再煮酸酸苦苦的酒来戏弄我!” 陆雪弃一下子笑得明灿,齐恒的目光黯淡下来。 “雪奴儿,三哥有没有说怎么处置我?” “若找不到真正的凶手,你就只能抵罪了。” 齐恒沉默,贴着陆雪弃的脸,唤道,“雪奴儿。” 陆雪弃“嗯”了一声,齐恒扣住她的手指,柔声而忐忑地道,“我若不是王爷了,你还跟着我么?” 陆雪弃温柔如水地偎着他,“嗯”了一声。 齐恒那个瞬间,有一种悲凉的欢喜,于心间酸楚地滑过,他抱紧了陆雪弃,唏嘘地唤道,“雪奴儿!” 他埋首在她的颈项间,轻声道,“我从此,只有你了。” 陆雪弃静静地抱住他,没有说话。 齐恒哽咽道,“父皇从没要过我,三哥这次,定是也对我失望了。” 陆雪弃轻声道,“没关系。” 齐恒道,“你会不会也看不起我,觉得我做事冲动,没出息没有本事。” 陆雪弃道,“哪里会。” 齐恒道,“你不懂,那种被自己的父皇漠视抛弃掉的滋味。我苦苦挣扎,拼命努力想得到他的欢喜认可,十二岁不到,便跟了三哥去战场,拼死拼活好不容易封了王,以为他会对我刮目相看,可他还是为了件小事,轻而易举要把我打杀。” “我懂,”陆雪弃说。 她的声音格外静而苍冷,齐恒怔住。 陆雪弃抬眸看向他,对他道,“就在两个多月前,我被自己的兄长所抛弃,然后被我曾经心爱的人,在大婚的当日,痛下杀招。” 齐恒握着他的手,茫然震惊地望着她。陆雪弃的脸有点苍白,却眉心低垂,浅浅一笑,对齐恒轻声道,“如今他正带着人马,以恭贺你和谢家女大婚的名义,日夜兼程赶过来,要带我走。”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为何,我王爷年少的页面老是打不开,我以为晋江抽了,急得够呛,结果用袖手姻缘的页面打开,乖乖,很顺地进了后台,晋江这是在有选择地抽文呢?要命 其实吧,我真心觉得,我家男主是个可怜人,陆雪弃以后应该对他好点,是吧 第三十一章 缘起在线阅读 第三十一章 缘起 - 第三十二章 情隔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三十二章 情隔 齐恒陡然缩了一下,如同被烙一般,骇然望着陆雪弃。那个瞬间有个念头在他脑子里骤然闪亮,呼之欲出,可他不愿相信,也不敢置信。 牢里一时死一般静。 齐恒见鬼一般,盯着陆雪弃。陆雪弃低眉顺眼,没说话。 “你,……” 齐恒张了张嘴,半天才挤出一点声音,那声音却低弱浮离,好像本不是他自己的,他努力集中神,努力集中,却又总是在即将聚集马上明晰的瞬间涣散开去。 看见齐恒的神态,陆雪弃的心忽而软了,她很难过,有一点悲悯。 他是不计身份,不管阻力威压,热诚的炽烈的,拼命地来爱她的。 宁可死,也要护她。 抛开他一腔热血争战沙场得来的王爷爵位身份,只为娶一个别人眼中低贱卑微的婢子,对抗士族,顶撞皇权,背弃父兄,不顾声名,要娶她。 可是正因为爱,所以不可原谅。 陆雪弃跪在地上,深深地叩首下去,前额着地,语声湿颤。她说,“王爷,对不起!东夏乌姜月光,向您请罪。” 齐恒没动,没说话。 陆雪弃抬起头时,眼角有浅浅的泪痕。她跪坐垂首,对齐恒道,“我不是有意欺瞒王爷。只是我从东夏逃出,九死一生,将来想要活命,也只有隐姓埋名。” 齐恒呆滞着,依旧没有说话。 陆雪弃道,“我一孤女,要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太过显眼,偶遇王爷,便想以一婢子身份与王爷同行。我是真心想当个使婢子,一路混在仆从里直到京城的,谁知我体力透支太过,困倦无力,那天犯了错,失手便杀了李总管。后来得到王爷身边,”陆雪弃咬了咬唇,轻声道,“王爷喜欢我,……” 齐恒听此缩了一下,陆雪弃忐忑地看向他,却见他唇边仿似掠过笑影,整个人苍白,呆滞又颓废。 陆雪弃悄然心酸,不敢再说。两个人遂沉默着。 半晌,陆雪弃复又开口,因为有些话,她不得不说。 她低头道,“我知道王爷恨我欺瞒你,可我既要做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子,对王爷的青睐亲近,也不该抗拒的。至少要让外人以为,我不曾抗拒过。所以任王爷搂也搂了抱也抱了,亲也亲了,而我只是装呆充傻,希望能用您完全不能接受的东西,惹您厌弃。” “我知道,”陆雪弃哀然小笑,“我是棵有毒的罂粟,看着新鲜芳美,实则有大祸害,碰都不该碰,更不该爱的。我出生时,乌云蔽黑夜,刹那电闪极明显,我爹爹见天象如此狰狞凶恶,预感不祥,一算我命格,果然桀骜坎坷,遂为我取名为月光,希望我碧天明月,静谧祥和。” 陆雪弃垂下眼睑,静了片刻,轻声道,“我本打算悄无声息跟着王爷回到京城,寻机见过临安王,再助他对抗东夏,雪我仇怨。却不想中途遇到东夏的黑水商团,那个为首的,认得我。” 齐恒终于有了反应,脸上露出诧然的表情。陆雪弃道,“黑水商团虽明着是经商的,却隶属于东夏皇帝,他追杀不成,自是要借助于周人,来杀我。” 齐恒失声道,“他们要杀的是你!” 陆雪弃淡声笑,“是杀我,也要杀你。” 两人又忽而沉默。 陆雪弃望着吃的半残的菜,喝得已冷的酒,内心突然温暖而感伤。她挑唇笑了笑,笑,却很想流泪。 这是她第一次为他烧菜煮酒,怕也是最后一次。 他见到她那般欢喜,吃的那般开心,他刚刚搂着她那么亲,那么近,贴心贴肝,没心没肺,然后所有的一切戛然怔住,心生隙,情成伤,有一条难以逾越的河,他在这头,她在那头。 原本如此,一场并不美好的相遇,一场注定无果的相处。 陆雪弃不说话,默默地收拾。碗碟轻碰,勺子划过,在那空荡荡的牢房里,声音轻脆而细琐。 随着陆雪弃的动作,齐恒望着她。她低垂的颈项,半露的腕子,纤白的手指,她整个人那么温婉安静,带着那么一种,陪着小心的恭维。 她将碗碟全部放入食盒,盖上盖儿,端庄跪坐在他面前,垂着头低声道,“东夏乾贞帝已动身来恭贺王爷大婚,想来陛下和那些士族,也不敢过重地惩罚您,不会削了爵位,也不敢再喊打喊杀,他们还会一个劲儿地求着您,只要您肯和谢家姑娘成婚,怎么着都成。” 她说完自己笑了,可是齐恒没笑,陆雪弃的笑容便僵在了嘴角。 齐恒突然道,“他来把你带走,干什么?” 陆雪弃闭嘴。 齐恒道,“圈起来,还是杀掉?雪奴儿这么美,他舍得么?几乎天下所有的人都知道,东夏乾贞帝,最爱他的皇后月光,爱成痴,爱成狂啊!” 陆雪弃白着脸,低下头。齐恒便咧着嘴笑了。 他说,“你不知道他为他的皇后修的墓,在那高高的青冈上,种满了花。你没看到他的样子,伟岸高大,谈笑如常,可是眉目忧伤,人皆说,他是思念他的皇后月光,东夏大祭司的小女儿,葱郁芬芳,美若月光。” 陆雪弃未抬眉梢,淡淡而笑,问道,“说完了么?” 齐恒愣住。陆雪弃拿过食盒,躬身道,“那我告退了。” 她起身走,齐恒喝道,“你站住!” 陆雪弃定住,齐恒突然站起来,冷声质问道,“这一路上,你先要做我的知己,再要做我的妹妹,最后你说你若三月不死,愿意为奴为婢,也是算计着我扛不住父皇和士族的压力,留不住你,是不是!” 陆雪弃背着他没说话。齐恒冷笑道,“你自始至终,从没对我动过心,起过意,都是我一个人一厢情愿,忽喜忽怒,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发脾气,还不自量力,丧心病狂和父皇吵,和士族对着干,豁了命出去也不曾负过你,我就像个疯子、傻子,任人玩弄还为人拼命的白痴,你满意了!满意了是不是!” 陆雪弃突然回头望向他,目光清莹,微冷。 那一眼,瞬时让齐恒哽住。仿若初初相见,那个女子,如一头冷静被拘囚的白狐,乍然抬眸,目光清得媚人心底,不驯而哀艳。 齐恒陡然闭了嘴。她听了半晌,弯唇笑了笑,说道,“也好!” 这句话齐恒似懂非懂。陆雪弃已转身出了去。 齐恒踉跄着后退一步,顶在墙上,闭上眼,眼前陡然逼近的,却是乾贞帝英武俊美,眉宇间淡淡忧伤的脸。 那是个一见之下,令人不敢仰视,只想去仰他鼻息的男人。 英武伟岸,偏又举止优雅。 有东夏人之高大,骁勇挺拔,更有大周之深秀,谈吐风流,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融在他身上,十分完美,毫不生硬,故而文治武功,雄视天下。 抛开国与国的敌对,单说一个男人,齐恒是心仪仰慕的。 他甚至觉得,若是没有三哥,他会去臣服追随,东夏乾贞帝,是一个天生的王者。 而雪奴儿是他的女人。齐恒与其说是生陆雪弃的气,不如说是他自卑妒忌。 被乾贞帝那样的男人爱过抛弃,那个女人便死了。她不会再对任何人动心,她爱不上任何别的男人了。 腊月二十九,临安王来到狱中,宣读安兴帝的圣旨。圣旨上说齐恒任使气,不知收敛,致人死伤,理当严惩,罚俸半年,重责二十板子。 齐恒跪在地上,没反应。临安王笑道,“怎么,阿恒,怕挨打,不敢接旨吗?” 齐恒没头没脑地道,“三哥,我应该娶她么?” 临安王却是听懂了。他沉默了半晌,说道,“谢姑娘已经备嫁了。” 齐恒没说话。临安王道,“父皇要我来,便是怕你使脾气。好了,接了旨,去挨几下打,先出去,过个年再说吧。” 齐恒默然顺从了。只是板子抡到他臀上的时候,他突然疼痛入骨。有三哥在,没人下死手打他,板子不是第一次挨,可也不知何故,齐恒这次觉得有些无法忍受。 挨了打,被人拖着去给安兴帝认错谢罪。大概是怕疏离尴尬,安兴帝安排王贵妃也在。 父子相对无言,王贵妃却是扑过去,抚着齐恒的肩背,唏嘘流泪。临安王劝解了几句,一家人算是团聚,却因齐恒寥寥无言,最终不欢而散。 一顶软轿直接将齐恒抬进了临安王府,楚清出来为齐恒看了脉开了药,临安王妃领着两个儿子也来看望。临安王的两个孩子,大的八岁小的五岁,平日与齐恒甚是亲近,所以口口声声七叔,一左一右嘘疼问痛,齐恒总算见了个笑模样。 众人都告辞了,临安王对齐恒道,“你好好休息,我去房那边处理些事,有需要了叫人,永哥儿就在外屋守着。” “三哥,”齐恒迟疑着,忍不住道,“她呢?” 他挨了打,被人抬回来,所有人都来看他,她就不来? 临安王微怔了一下,转瞬明白过来,淡声道,“陆姑娘走了。” 齐恒一惊,一下子跳起来,失声道,“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乱哄哄的,傍晚还折腾了半天,被人放了鸽子,所以整个人不在状态,生硬写出来的,大家凑合着看吧,呜呜,哭着下 回头可能修改个别语句,但大致情节不变,亲们见谅 第三十二章 情隔在线阅读 第三十二章 情隔 - 第三十四章 执念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三十四章 执念 齐恒一着地,牵动肌,顿时疼得呲牙咧嘴冷汗直冒,他一把抓住桌角,倒吸了口气。 “他去了哪里!”齐恒忍着一脸痛色直起了腰,面色煞白,心撞乱跳。 临安王沉默。齐恒急道,“三哥!” 临安王道,“阿恒,她不该是你的,你要不起,也给不起。” “她去了哪里!”齐恒不管不顾,只红着眼睛咄咄逼人。 临安王道,“我不知道。” 齐恒猛地一把抓住临安王的双臂,用力地摇着,大声质问道,“你把她献出去了是不是!你把她给了东夏皇帝了是不是!你把她交出去了!你杀了她了是不是!” 齐恒状似疯癫,临安王推了他一把,厉声道,“你还敢跟我发疯!” 齐恒踉跄着险些摔倒,他站稳了身子,困兽般对临安王道,“她到底去了哪里了!” 开始近乎吼,最后翻成哀求,歇斯底里,悲怆绝望。 临安王扫了他一眼,冷声道,“你好好呆着,给我冷静冷静!” 齐恒如被当头重击了一般,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涣散憔悴,他无力地,身子一软,跪着瘫倒在地。临安王眼底痛惜,却也只是说,“我唤人侍候你休息。”说完迈步出门。 齐恒低着头,咧嘴笑,却想哭。 他的心,如同浸湿的衣裳,在被人用力的绞,绞,绞得毫无空隙,只是一波一波的冲撞上来的抽痛! 齐恒握紧了拳,卖力地忍住悲伤。 雪奴儿若是在,他可能会骂几句,打几下,他会使子,不理她,他想看她难受,愧疚,小心翼翼地示弱讨好。他还会想更多的法子使唤她,惩罚她,他想让她衣不解带地照顾他,喂他吃饭,给他换衣,煮的茶要好,做的饭要香,嗯,他若闷了,她就得陪他说话,哄他开心,还要与他下棋,只准输,不准赢,然后藉此被他好好责罚训斥。 可是她不在了,可能死了,可能快死了。 齐恒突然突然,只觉得自己痛得抽搐了,抽成了一个黑心发霉的核桃。 或许,雪奴儿是害怕了,来找他,跟他说,和他解释,向他认错,希望他给她做主,拿个主意的。 可自己光顾着骂她了,光顾着自己的受伤难受了。 她定会怕的。东夏乾贞帝要杀的人,谁敢不怕。 将她索要去,到了他的手里,会怎么对待她?会关起来,不准见人,还是会荼毒她,雪奴儿不驯,会杀了她? 东夏帝本来就是要杀她的。如此捉回去,自是好好折磨,慢慢杀掉。 雪奴儿害怕了,来找他。可是他没管她,她伤心了绝望了,她说,也好! 于是她豁出自己去了。她不会被捉的,她不会受辱的,可她只会拼死! 她只能拼死。东夏要杀她,大周不敢留她。 齐恒突然握了拳,咬牙冲了出去。 临安王刚出了门,见他跌跌撞撞冲了出来,忙伸手拦住,喝道,“你干什么!” 齐恒一边推他,一边往外闯,说道,“我要去找她,我有话问她!” 他容色狰狞,行动果敢。临安王拦着他,“你不能去,回去!” 齐恒如何肯依,两兄弟便推搡撕扯起来,临安王道,“你疯了!你知道她去哪儿了,你去找她!你找不到她!她也不会再见你!” 齐恒愣了,几分茫然道,“她为什么不见我,她生我的气了?” 这话虽傻,却也至至情。临安王不由一心酸。 齐恒茫然四顾,暗青的修竹摇曳,有风,天干冷。 他有些痴了,几乎是哀求的,“三哥,雪奴儿去哪儿去了?我就见她一面,说完了话我便走。” 临安王看着他那样子,硬起心扭过头,硬声道,“她该说的都与你说了,从此一刀两断,两不相欠了!” “两不相欠?”齐恒倒退了一步,重复着,突然苦笑,狠声道,“她说两不相欠便两不相欠?她欠我的多着呢!诱了我的心,骗了我的情,与我满城风雨,天下皆知!让我在全天下的人面前丢脸,她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便两不相欠了!天底下可有这等便宜的事!” 他说完,裂脚便走!临安王道,“来人!给我拦住!” 临墨拦在齐恒面前,齐恒道,“你让开!” 临墨道,“王爷,您身上有伤,马上过年了,您也不知道陆姑娘去了哪里,天下之大,要到哪里找去?再说陆姑娘身份特殊,您再做纠缠,也是害了她!” 害了她。这三个字让齐恒停顿住,然后,绝望地闭上眼。 临安王回顾他,半晌,对齐恒道,“你跟我过来!” 两人进了房,有小厮上了热茶,临安王将人都挥退了,望着齐恒叹了口气,说道,“你还要拗到什么时候?” 齐恒没说话,低头望着桌上凌波盛放的水仙,那水仙旁放着把紫楠戒尺,打磨得如玉般光滑。 曾几何时,他最怕它。那时他不过□岁的年纪,刚跟了三哥,三哥安排老师教他读,定期考问他,他启蒙晚,虽是不敢偷懒,可三哥要求甚严,问题又常常很刁钻,他也时常挨打。 当时只觉得又疼又怕。对那把戒尺,就如同对那个把它挥出的人一样,他只敢顺从仰望。 如今他长大了,个子比三哥还高,可以低头俯瞰那把尺子,可以横眉立目地和三哥争执顶撞。 他们虽为兄弟,却形同父子,他即便敢咆哮天下,也不该在三哥面前张狂。齐恒心中一悔,眼眶一热,便跪在了地上。 临安王看了看桌上,复打量着他的神色,狐疑道,“你干什么?” “三哥!”齐恒一头叩在地上,声音哽咽。临安王弯腰扶他起来,却被他一把抱住了腿。 “三哥,”齐恒仰着脸,悲声道,“刚刚是阿恒不好,请三哥责罚!” 临安王笑,说道,“起来吧,才挨了打,我罚什么。” 齐恒不肯起来,临安王道,“你心里难受,我知道。可是这件事非同小可,不能由着你的子来,你起来,我慢慢和你说。” 齐恒却依旧跪着。临安王作罢,抚着他的肩道,“你以为陆姑娘那个人,是别人想把她交出去就能交出去的人么?” 齐恒突然一醒,有了几分清明。 临安王道,“乾贞帝索要个人,我大周不能不给,但是我藏一个人,让他找不到,还不算难。” 齐恒的眼睛一亮,拉着临安王的手热切道,“三哥!你把雪奴儿藏起来了!” 临安王看他一眼,淡声道,“我不会让她被找到,可你也别再存任何心思,安心大婚,忘了她吧。” 齐恒哽住,一时说不出话。 临安王忽略他哀求渴盼的眼神,“你也别在心存任何妄念,你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息事宁人,让她好好活着。” 齐恒似乎懂,似乎痛,似乎不甘。 临安王道,“你再怎么执着挣扎,阿恒,也不过是把她送给乾贞帝,或让她死。若她真只是出身卑贱,你在父皇和士族面前还可以放肆,撂下你王爷的身份,不管不顾地去娶她,若是乾贞帝不打出来恭贺你和谢家女大婚这招,你娶她还有机会,可是事到如今,你无论如何,得放手了。” 齐恒骤然松颓下来,他低下头,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苦笑。那笑声有点怪,浑似咕哝,他抓着桌子挣扎着想起来,却是歪歪倒倒的,临安王忙伸手扶住他。 “我知道,”齐恒吃力地站稳,头低至临安王的上臂,将整个上半身压了下去。他低声笑着,“我知道。他怎么能允许别人染指他的女人,即便那个女人他不要,想杀掉。” 齐恒踉踉跄跄向外走,一边讪笑,一边喃声道,“我知道,知道……”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抚着门框,一脚迈出去,突然顿住,回头道,“反正也没有雪奴儿,那我为何还要娶谢家女,给他看呢?” 齐恒的目光,带着种无所畏惧的雪亮,又像狼一般冷而凶狠,他半敛了眸子,宣称道,“爷要退亲,悔婚!然后在战场上与他血战到底,不共戴天!我得不到,他更永远得不到!我要让雪奴儿一辈子记着我,念着我,觉得对不起我,一辈子想着牵挂着,忘也忘不掉,然后她总有一天会出来见我!” 临安王陡然惊。那个瞬间他的心思倏而沸腾,转瞬降至冰冷。 原来痴情,是这么一种可怕的执念。一场热情,烧得令人心死,将人毁灭,如此可怖,可畏,可犹自不可理喻地发出光,发出热,绽放光明。 委曲求全,换她平安,他已然觉得足够伟大,可方才惊觉,自己也不过就是,轻言放手而已。 齐恒踉跄着走,临安王好半天才把心跳平息。 事情会变得不可控制。临安王突然有一种洪水猛兽大祸临头的预感,乾贞帝是虎,七弟是狼,狼虎相争,没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不你死我活,没人善罢甘休。 乾贞帝固然不可一世,可齐恒也敢孤注一掷啊! 临安王低头踱步,左思右想,却是心乱如麻,口一股郁勃之气,怎么也压制不去。 突然有小厮闯了进来,气喘吁吁道,“王爷!您快看看去吧,平原王爷执意要走,拦都拦不住!” 临安王突有点晕眩,嗓子一甜,口的箭伤便剧烈地疼痛起来,当下跌坐在椅子上,咬牙切齿,口不择言,“把他给我绑了,再狠狠地打二十板子,我看他还往哪里去!” 小厮骇然。再看看临安王一手捂住口,呼吸急促的样子,忙地大声疾呼道,“来人啊,快来人啊!王爷箭伤毒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之所以叫王爷年少,之所以齐恒是男主,就是因为他情之所起,一往而深,一念执着,而不轻易放下,而别人尽管气场强大,却都为了别的东西,放弃了陆雪弃。 后面会很彩的,剑拔弩张,女主惊艳亮相,吼吼,我都觉得有点等不及了,可总得一点一点过渡着来写啊,啊啊啊 我预告片写得肿么样?各位看文愉快 第三十四章 执念在线阅读 第三十四章 执念 - 第三十五章 锋刃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三十五章 锋刃 经过楚清的救护,临安王呼吸平顺,半歪在床榻上。他的面色有些苍白,眉目间已恢复清俊温和,见临安王妃带着两个孩子守在床头,便微微笑了,伸手了小儿子思行的头。 齐恒低着头站在后面,唤了声“三哥。” 临安王抬眼看了看他,浅笑着道,“怎么,自己封王开了府,便这么一时半会儿也不想跟我呆,不能在这儿过个年了?” 齐恒再不敢执拗,忙低头恭顺道,“阿恒听三哥吩咐,三哥莫气坏身子。” 临安王闭了闭眼,笑了笑,伸手抚在口上,那里有一股温热的隐痛,闷跳着。 那个除夕夜,是齐恒封王在京城过的第一个年,竟也不知为何,齐恒只觉得分外寥落。 京城繁华,漫天烟花,王府里也人来人往,热闹喧哗。 齐恒挨了打,行动不很方便,索就窝在屋子里,不出门见。如今他倒是很深刻地体会到,为何三哥不让他回去,因为这个时节,这个时刻,人最容易觉得寥落。 好歹这还算一个家,他自己的王府里,空荡荡的只有下人。 而且京城的权贵,是不会和他应酬往来的,到时候别人家门庭若市,唯有他的平原王府无人问津,三哥定是怕他胡思乱想,把他留在这儿,避免了尴尬。 那个晚上又下起细细的雪来。 大周的除夕是要守夜的,围着火炉,吃各种点心,干果,水果。思观和思行两个小家伙,一左一右偎依着临安王,亲昵地缠着临安王讲故事。 临安王遂好脾气地一个故事接一个故事地讲,偶尔抬头,与临安王王妃四目相交,相视而笑。 齐恒横趴在软枕上,挨在果盘旁,几乎是懒散地看着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心中不由追忆。 当时他也是和思观一般大的年纪,三嫂刚嫁过来,他们在一起守岁,三哥也是这般温文笑语跟他说话讲故事,三嫂在一旁笑着为他们剥桔子,递瓜子,然后与三哥不时地相视而笑。 他们一向很情意缠绵甜蜜温存啊!让他一直以为,出身王家俊秀温婉的三嫂,是三哥心中的最爱。 想来不由有点泛苦。齐恒无力地窝在软枕上,淡淡地想,雪奴儿在哪儿呢,和谁过年呢? 原本他想着,这个年是要和雪奴儿过的,一起去园子里赏梅,然后在宽敞温暖的大厅里守岁。雪奴儿怕冷,他会结结实实将那个小人儿拢在怀里,暖她的手,亲她,耳鬓厮磨,私语调笑。 长夜寂寥,别人的鄙夷轻视都真的不算什么,只要他们亲近相依就好。 无间的亲密,裸出心,抛开肝,抛开肺,他们只有彼此。 他要使唤她煮茶,她困了,也逼着她下棋不准她睡。 即便她睡了也没关系。他知道她懒猫一样贪睡,他抱着她,一点点地看她的眉,看她的眼帘,看她的鼻子,看她唇边的笑靥。 一遍遍一寸寸地看,柔深情重,抱着看一晚上也不会累。 他们相拥而眠,把她放在口,任她枕着,呼吸可闻,多好。 即便是在牢里,他还想着,他若是出不来,便让雪奴儿进去陪他。外面世俗遥远的繁华,他只要一个静室,能拥有他的雪奴儿,抱着她,便心愿俱足。 齐恒苦笑着,剥着芳香的蜜橘,突然想起,雪奴儿喜欢吃。 他们在车上时,偶尔一次他吃橘子,雪奴儿抱着膝,眼巴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眼神很渴望。 他故意不给她,要她来下棋,说她若走的好,将一瓣橘子做奖励。 于是他的雪奴儿乖乖地坐在那里下了整整一下午的棋,被他打了四下手心,赢了七瓣橘子。 原本不是名贵的东西,可她吃的那般小心吝啬,眼上是明亮欢悦的光。 齐恒想起往事,便顾自笑了,笑出了声。 只是不知道雪奴儿如今在哪里,有没有橘子,和谁在一起。还是就她一个人,即便满桌美食,没有他,雪奴儿会开心么? 她会想他吗?会么? 泪湿眼眶,然后齐恒突然察觉三哥一家都在盯着他看。 他捧着个橘子一个人又哭又笑,看起来是有点莫名其妙。 思观大点,唤道,“七叔也过来给我们说故事吧?” 思行毕竟小,巴巴地跑过去,伸出小手在他屁股上揉,说道,“七叔是不是屁股又疼了?” 齐恒一把捞过思行来,侧着压在身底下,抓他的痒,逗得思行张牙舞爪“咯咯”直笑。思观见七叔与自己弟弟打闹,不由也凑过去,被齐恒一并拢在身下,三个人笑闹成一团。 临安王与王妃相视笑,临安王妃走过去,临安王遂握住她的手。 后来思观思行困倦了,睡了,临安王妃带着人送他们安寝。临安王道,“阿恒,你也早点休息吧。” 弟兄俩穿着狐裘,出了大厅,外面飘着雪,两人并肩在小路上走,竹梢轻惹衣袖,脚下薄雪无声。 一路无话,齐恒的房间在即,两个人不约而同停住脚,却也都没吭声。 临安王弯唇笑了笑,对齐恒道,“阿恒回屋吧。” 齐恒应了声是,却没有动。 沿路挂满了灯,蜿蜒璀璨。临安王于灯光下的脸,有几分青白,又有几分暖,他看向齐恒,问道,“恨我么?” 齐恒低着头,咬唇,握拳。 临安王叹了口气,“三哥也不想逼你,我知道经过这件事,你对父皇,对士族,对整个大周都心凉了。所以你毫不顾惜,我不怪你。可我不能够,……” 齐恒猛地抬起头,那个瞬间他身形伟岸,眉宇坚毅。 他的声音低沉,但很清朗。他说。 “三哥,我此番做的事,我的心思,不是为雪奴儿,是为我自己。” 临安王震惊地望着他。 齐恒道,“我是婢生子,却不甘心受人欺侮,耿耿于怀父皇的漠视遗弃。我想是因为我出身低,没出息,所以得三哥收留后,我拼命努力,不惟想得到三哥的赞赏,还想得到父皇的认可和看重。我是大周的皇子,我要称王,我是大周第一勇将!士族们看不起我没关系,有父皇倚重我,有将士拥戴我,我觉得自己顶天立地,终于可以扬眉吐气。然后我跟着您去见父皇,父皇拍着我的肩膀笑赞,并做主为我娶谢家女,我当时跪地谢恩,喜极而泣心花怒放!我觉得我洗去了我十多年的耻辱卑贱,我是王爷,我娶士族贵女为妻!如此春风得意,志得意满,即便被士族子讥讽,被未婚妻嘲笑,我也没想过放弃这一切,乃至我爱慕雪奴儿,也只想着把她抬成贵女娶为侧妃,甚至怕三哥不同意,这也不敢想,只想着置处宅子养成外室,甚至再退一步,宠爱婢子护她一世就成了。我觉得我得到的,梦寐以求来之不易,我被逼得没法了,也只是去求父皇,求您,我不敢怎么着,一个婢生子,做到王爷,我知足了,一再妥协。” 齐恒有些唏嘘,扭过了脸去。 临安王也唏嘘,抚着他的肩道,“阿恒!” 齐恒硬着声道,“我觉得我是大周王爷,第一勇将,国家多难之秋正为国所用,便是任一点,护一个婢子,也没人能把我怎么样!却不想,”齐恒一苦笑,“在士族眼里我就是个任打任杀的下贱胚子,在父皇眼里我就是个随时可杀的棋子,枉我,”齐恒眼中转了泪,“一心一意想维护保全,拼死拼活努力争取,自以为是的光荣与神威,于别人不过是沐猴而冠,跳梁小丑罢了!” 临安王默然。 齐恒眨眨眼睛,将泪逼回去,说道,“他们要打杀我,却因为乾贞帝一句恭贺大婚,便轻易饶了我!你费尽唇舌低声下气为我求情求不得,乾贞帝一句话,整个大周不敢不听,不敢不恭维!我大周懦弱成何等样子,可是在自己人面前何等威风,我难道还要卑躬屈膝于这群卑鄙的懦夫之下吗!全大周怕乾贞帝,我不怕!所有我曾经吝惜过的,可以用来挟持我的,父皇,士族,光荣,王爷的封号,都梦幻泡影已然被撕碎剥光,我一无所有,我怕谁!” “难道我吝惜,因乾贞帝的威压才能保全住的爵位?去娶一个看不起我的女人,去讨乾贞帝的满意欢心!”齐恒讥诮一笑,“这是大周!不是东夏!他不是我的皇帝!他可以来恭贺我大婚之礼,我可以放弃王爵,取消婚约,他管不着!” 齐恒说完,矮身跪在地上,给临安王叩了一个头,说道,“从此齐恒,只报三哥养育之恩,做三哥麾下一将,为三哥出生入死肝脑涂地,与父皇,与士族大周,情断义绝了!” 临安王仰面,闭目,清冷的细雪飘落脸上,丝丝寒凉。 “阿恒,”临安王扶住齐恒的肩,他的声音悲慨深邃,带着种暖人肺腑令人血沸的温度。 “是三哥对不起你,你本是国之良将,所渴慕的一切都是你应该得的,可都是因为我,才让你受排斥受挤兑,乃至杀你打压你。” “不!”齐恒抱着他的腿道,“阿恒的一切都是三哥给的!阿恒只会连累三哥,让人说三哥教弟无方。” 临安王苦笑,抚着齐恒叹道,“这世上,再没人比阿恒更伟男人了!” 他这一声赞叹,让齐恒鼻子一酸,仰头唤了声三哥。临安王道,“你做的对!即便你娶了谢家女,听了他的安排,他找不到陆姑娘,还是会用你来逼陆姑娘出来的!与其如此,何必委曲求全,他乾贞帝再霸道,我大周王爷的婚姻大事,他管不着!” 齐恒的血顿时涌上来,心怦怦跳。临安王继续道,“生逢乱世,只凭勇武便可安身立命,阿恒不做王爷,不受管束,那今日他们如何踩你,日后便会如何求你!是男人当横行天下,有阿恒扬眉吐气之日,阿恒不走,便永远是我的附庸,是我的附庸,便永远是他们手中揉捏的玩偶,硬把一头吃羊的狼,变成一头听任呵斥的牧羊犬,阿恒,可惜了!” 齐恒情怀激荡,临安王转声道,“让你娶谢家女,也是我私心作祟,我是想让你放下陆姑娘,陆姑娘固然好,可是会惹来无数祸端,而且不能生育,阿恒年轻,一时情热难免全不计较,却不知岁月消磨,生生死死的,未必生生世世。” “我不想我一手养大的弟弟,为个女人出生入死,折损命,也不想我的弟弟为一个女人,断绝子嗣膝下空虚。却忘了,”临安王停顿了一下,低叹道,“至情至,阿恒放不了她了!” 齐恒跪在地上,抱住临安王的腿,热泪盈眶。 大年初一,齐恒规规矩矩去里请安行礼,不多言语,一切行为端正如仪。然后他搬回来平原王府,闭门谢,当然他门可罗雀,也没有。 然后在正月初八,离大婚尚有十天,乾贞帝已行至中途的时候,齐恒突然退婚,将王爷印挂在庭院的树上,单枪匹马,飘然远去。 退婚言辞极卑微,说自己出身卑贱,一介武夫,配不上谢家名门士族,与其负终生,不如断一时,与其为怨偶,不若为仇雠。 一时轰动天下。 乾贞帝卫扶桑,在听到齐恒悔婚的事时,不由愣了愣,半天没说话。 然后他笑了,负手说道,“他西周总算还有个硬朗的汉子,只是,其心可诛。” 他身侧的贴身侍卫黑鹰躬身道,“陛下,那我们怎么做?” 乾贞帝“哼”了一声,轻声,“他齐恒敢悔婚拒娶,分明是向月光表白心迹。明目张胆抢我的女人,当真吃了雄心豹子胆。” 黑鹰不解地望着乾贞帝。乾贞帝淡淡笑语,“也好,我还正愁月光不肯出来见我。有齐恒送上门来,正刚好。” “传我的令,”乾贞帝敛笑道,“命第三铁甲军,全力诛杀齐恒!”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点卡文,加之家里有事心乱,抱歉了各位,昨天没写出来 齐恒是一颗弃子啊,置之死地而后生,才能长成一个大男人 第三十五章 锋刃在线阅读 第三十五章 锋刃 - 第三十六章 故人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三十六章 故人 正月十五,月光澄澈。 与城里红火热闹的闹元宵不同的是,齐恒所在的荒野,一片死静寂寥。 风行于空,无所遮止,扬起细细的雪烟,乱迷人眼。齐恒半眯了眼,抚着马头,静静地望着并排站着的六位铁甲人。 铠甲幽光,森然而冷。而他们身后,正是城里元宵赏灯燃起的烟花,于高空中绚烂绽放。 齐恒便笑了笑。 那个瞬间,他很寥落,于积雪皑皑苍茫辽阔的背景下,他很单薄渺小,但强敌在前,他又很伟岸高大。 他的笑容,有些许浅淡,偏又有那么一种兀然挺立的孤旷磊落。虽短短十数日,齐恒却已如脱胎换骨,有一种颇具沉稳厚重的东西从里而外,一点点沉淀散发出来。 他松了马缰绳,握紧剑,上前跨了一步,站定。 如孤狼独对强敌,即便身形败落,但凶狠凶悍。 这已是他第三次面对强敌。 冷硬的刀风,袭面围攻而来。 那六人竟是团团围聚齐齐下手,必欲置他于死地了。 齐恒的剑出鞘。 在此之前,两次恶战,他失去了临安王给他的强手暗卫。对方损失了九人,他们损失了十人。 而今只剩下他。 以命搏,他已习惯。唯一不习惯的是,以命相搏,死后曝尸荒野,然后被骂一句奸臣逆子,罪有应得。 以一敌六,格杀很惨烈。 有一个瞬间,齐恒认为自己在下一刻,就会被撕裂。 那些人的刀如此悍勇,如冰水扑于烈火,四面八方的杀机,散发一种令人心悸而锋锐的死气。 凌空,当,后背,腿脚。齐恒急狂的一声嘶吼,只觉得处处杀招,他自己也不知道身上多了多少条口子! 齐恒并不后悔,他只是不甘心。背弃所有的离开,然后如此轻易地死去。 他未能成就功业,也没能见到雪奴儿。 没人为他惋惜,只会笑他没出息。他的雪奴儿,会记忆追念他吗? 由远而近的马踏声漫地而来,劲霸的箭弩,带着风,呼啸而来。 那迎面扑来的一刀,在刀锋接近齐恒的头顶的时候停顿住,然后那个东夏铁甲人,扑地,死去。 齐恒住手。那五人的刀锋分别停在齐恒身体不同的位置上,顿住。 融融月色,陆定然一身披甲,率军纵马而来,踏起了团团雪烟。 “陆二哥!”齐恒喊了一声。 森的箭弩顿时将东夏铁甲人团团围住,陆定然勒马停住,他一身戎装,面色肃然,语声怒冷,说道,“是何方歹人,敢于我大周升平之世,劫路杀人?” 铁甲人没有动,只将寒雪亮的刀锋架在齐恒的脖子上,与陆定然冷硬对峙。 陆定然细看了铁甲人半晌,微微一笑,悠声道,“哦?竟是东夏铁甲军,怪不得如此凶悍骁勇,只是你东夏铁甲军,因何与我大周一废弃王爷过不去?” 没人回答他。东夏铁甲军,例来是只执行命令而不做解释的。 陆定然道,“我大周废弃的王爷,便是别人想杀就杀的?你东夏越境杀人,未免欺人太甚目中无人了!” 耳边又响起了马蹄声。陆定然侧首去看,却见乾贞帝一马当先,绝尘而来,人未到,声先至。 “前方是陆左帅吗?朕来大周是,怎么敢越境杀人目中无人,想是陆左帅误会了!” 乾贞帝所率不过十余骑,却给人以千军万马的错觉。 他高大威猛,玉山般巍峨挺坐于马上,目光只淡淡一瞟,所有事态了然于心,尽在掌中。 他仪容含笑,却有一种凌摄于万物之上的气度,如一头雄狮,懒散地晒太阳,也依然是雄视天下。 陆定然下马,行了外臣礼。乾贞帝也很气,文雅还礼。 乾贞帝的笑容在脸上春云般晕散开,带着种亲和的柔缓与轻盈,言语中也透出那么点随意和亲近。 “平原王爷,一别不久,不想今日在此相见。” 齐恒道,“陛下别来无恙。” 乾贞帝抬抬手,令黑甲军撤去。他看了看齐恒,转身与陆定然解释,“朕与平原王爷一见如故,所谈甚欢,虽离别不久,也甚是思念,王爷大婚,岂有不恭贺之礼?何况朕仰慕大周繁华富庶久矣,也正好借此机会瞻仰天朝风物,秀丽河山,不想中途听闻王爷竟弃置王爵,悔婚不娶了。朕想着王爷一时任,忤逆父兄,自毁锦绣前程,未免可惜,听闻王爷在此,遂想着劝王爷回去,从此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岂不是一桩美事,却不想让陆左帅误会了。” 陆定然见铁甲军撤了人,遂也挥手令自己的人退到身后,对乾贞帝行礼道,“陛下劝和,何至于刀兵相见,岂不让人误会?” 乾贞帝一笑,“陆副帅今夜带兵来,不也是劝平原王爷回去的?我们赶到一起,也算殊途同归。” 陆定然淡淡一笑,对齐恒道,“阿恒,你还不过来。” 乾贞帝却是望向了齐恒,眉目含笑,微微调侃道,“听闻王爷为一婢子,冲冠一怒,抛弃王爵,悔婚贵女,朕震惊之时,倒也奇怪,究竟什么样的绝世美人,能令得王爷如此垂青,不如唤出来一见吧?” 齐恒望着他,便笑了。 他的身上正在流血,神色还残存着刚刚厮杀的狰狞,故而这咧嘴一笑,便有点白牙森森。 他的话语也有点森,他说,“陛下天威,千里迢迢,就为见我这婢子一面吗?” 乾贞帝不以为意,似笑非笑道,“朕恭贺大婚,中途生变,赶上王爷这千古风流事,不见一见,岂不遗憾?” 齐恒失血,略有点晕眩,勉力撑住,也没有回嘴。乾贞帝看了他一眼,说道“王爷莫再任,虽说周皇陛下生你的气,喊打喊杀的,但王爷低头认个错,也就是了。” 齐恒强打神,人却是晃了晃。五天遭遇三场大围杀,九死一生,手下尽亡,方才一战,虽侥幸得救,却已然力气耗尽。 乾贞帝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恰好陆左帅来接,王爷便与我们一同回京师去吧。父子兄弟,有所争执在所难免,却哪来的仇怨?王爷有心爱慕美人,又有何难,男人娇妻美妾世所常见,又何苦将事做绝,毁掉婚约,放弃王爵?”说完,他回头对陆定然道,“陆左帅说呢?” 陆定然道,“陛下美意,可我皇陛下已然革除阿恒皇籍,昭告天下了,此事再无转还,阿恒没有回头路了。” 乾贞帝道,“革除皇籍,没有回头路,那陆左帅今天晚上来,又是何故?” 陆定然道,“拜您所赐,在下前来,自是为救阿恒命。” “哦?”乾贞帝道,“他革除皇籍,与你陆家可还有半分关系?与临安王爷,可还有半分关系?” 陆定然道,“陛下此言差矣,阿恒即便不再是王爷,却依然是临安王爷的兄弟,此中情分,抹杀不掉。倒是陛下尊驾,千里迢迢入我大周,却不通报,动用私刑大开杀戮,却是何故?” 乾贞帝不避反笑,用手中马鞭指了指齐恒道,“自是为他。” 陆定然道,“有何事尽管光明正大的提,何时东夏堂堂皇帝,做这种**鸣狗盗的事了?” 乾贞帝道,“朕来恭贺平原王大婚,乃国事,自当仪仗俱全向贵国通报。而今是我卫扶桑找齐恒寻仇,为私事,自是动用私人武卫,做个了断。” 陆定然昂然道,“陛下如此说,若寻仇不得,死在我大周,也算私事吗?” 乾贞帝一怔,转而笑了。 “我死在大周?”他唇带讥诮,“那陆左帅认为,我是如何个死法?” 陆定然大手一挥,身后的将士列阵排开,齐压压的箭弩对准了乾贞帝。乾贞帝鹰眸一敛,雄视之气顿显。 “以为这些,便杀得了我?” 陆定然道,“如今夜之事只是私人械斗,那在下斗胆,愿拼作一死,取陛下命!” 乾贞帝冷哼道,“天下想杀我的,何止你们西周两脚羊!” 他话音未落,陆定然身边已有一死士出手如电,一把将齐恒抢了过去。却不想乾贞帝身边的人也很快,饿虎扑食般飞跃过去按住! 瞬息之间,刀兵相接。 东夏悍勇,顺着抢齐恒的间隙,便已然冲入陆定然的阵里。陆定然所带的,也都是大周百里挑一的悍勇死士,但在乾贞帝和东夏铁甲军面前,仍占不到优势。 乾贞帝一马当先。而乾贞帝之悍勇,天下无双。 一时刀光剑影,风声,杀喊声,跑马声,杀气,戾气,血腥气,弥漫天地! 乾贞帝一刀取向陆定然。 一西周的将士纵马搭弓,向乾贞帝! 乾贞帝策马,挥刀,一侧身,将至于身前的箭弩,徒手抓住! 他毫不耽误,行云流水般,砍向陆定然的同时,回手将手中箭投向齐恒! 箭所凭的虽是乾贞帝的臂力,但是乾贞帝围场猎,即便是狮虎,他也常常徒手投箭,而不是用弓! 齐恒正卖力与一铁甲人厮杀,感觉到一股强霸的力道直冲而来,他侧首,回身,眼见乾贞帝的箭呼啸而来,却不及躲闪! 好似一道旋风,齐恒尚不及知觉,已被一股很强大的力道拦腰掳走,头下脚上,顿时天旋地转。 几乎呕出来,待他反应过来,人已经随着另一匹马奔跑飞逝过去。 陆雪弃如怒豹一般,掳了齐恒冲入敌阵里。她纵马,挥刀,如同一把火红的烙铁,转瞬间便冲开了一条深长的口子。 人皆惊骇躲闪,与之为敌者死。 乾贞帝突然顿住,望着她。 她的衣襟在兵马中闪,她的长发,在刀剑里飘。 夜风拂面,乾贞帝突然心跳。 陆雪弃闯至乾贞帝身边,勒马。她沐着光,在风里扬着头,眼睛很亮,笑容如曼陀山纯白的野茶花般,茂美清透。 “东君,别来无恙?” 这一语既出,如前尘故友,久别重逢,她的眉宇无悲戚,眼底没思念,只一身风华更胜往昔,葳蕤如夏木,明媚若秋空。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亲们,实在对不起,这几天家里卖房子,我忙不说,心还乱,更新便不及时了,抱歉,过了这段该会恢复过来,请多担待,鞠躬下 第三十六章 故人在线阅读 第三十六章 故人 - 第三十七章 女色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三十七章 女色 “月光。”乾贞帝一念出声,只觉得口很柔软地疼了一下,他的容色平静深邃,说道,“别来无恙。” 陆雪弃道,“无恙。” 她应得肤浅随意,却很是心思认真地伸手将倒挂在马背上的齐恒正了正,这让乾贞帝忽而有股酸涩的隐怒。 突然便很静,气氛压抑得有些窒息,而远远的夜空上,有烟花绽放。 这片旷野,刚经过一场金戈铁马的厮杀,兵器冷硬,尸体横斜。风里揉着淡淡的腥甜,近乎一种湿浓厚的铁锈气。 齐恒有些晕眩,他几乎在一个瞬间已经睡去,但却被雪奴儿来了的念头激荡着,勉力坚持,怕自己一睡,雪奴儿便乘机离去。 只是那种倒挂着的姿势着实难受,他只觉得身不由己,意识开始模糊游离。陆雪弃的摆弄令他一醒,他吃力地欲挣扎起来,说道,“雪奴儿……” 声音委实是无力的,但在那静夜中,很清晰。 陆雪弃伸臂捞起他,齐恒半死不活地歪在她的臂弯里,睁眼看她,陆雪弃低头对他一笑。 那笑容实在太美好真实,齐恒倏而清明,只觉得有股轻飘而充盈的幸福,将他罩住,心便突然甜蜜。 “雪奴儿,”他的目光痴了,手一下子抓住陆雪弃腰背的衣服。他的声音有些低,陆雪弃附耳过去,听见他说,“不准再离开我!” 陆雪弃微笑。 他们的举动,未免亲密。尤其陆雪弃附耳过去,听齐恒私语,绽放出的笑容,温柔甜美。 乾贞帝看着,突然别过脸去。 他的口突然有股闷痛,似乎钝,又极其锋利。 她何时对齐恒这般好了?她的眼界,心,岂会把个毛头小子放在眼里!敢爱慕他的月光,他齐恒也配,痴心妄想罢了! 他的月光,该是如千里冰封,心如死水的。不过两个多月,她应该冷酷,坚硬,憎恨,怨毒,苍白憔悴,而不是这般温柔委婉,宛若情窦初开。 曾经沧海难为水。可她眉间的光彩,眼底的风华,笑容的清透,神色的柔美,一如既往,更胜从前,宛如六月雨后的曼陀草原,芬芳盛大。 乾贞帝疼得几乎便喘不上气来,他那个瞬间停闭了呼吸,仿佛有人将他的心连拔起,牵肠裂肺。 曾经以为,灵般聪明剔透的月光永远是他的。即便他杀了她,她也忘不了他。 于她娇嫩的心间,致命一击,凶狠地留下一个丑陋的疤。他曾经以为,即便她不死,也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令人怜爱纯美无暇的月光了。 他来,是毁灭她。可他的月光其实早已被他毁灭,他曾经以为剩下的,不过是一个再不可爱的心怀仇恨的对手敌人。 却不想她破茧成蝶,一下子更美,更光华灿烂。 更不想短短两月,爱恨颠倒生死无常,再见面竟若无其事形同陌路。 如此风轻云淡,可以吗? 齐恒终究晕过去,陆雪弃回头,将齐恒交给了身后的陆定然。 两人执辔相对,乾贞帝突然令得手下人退下去。陆定然识情知趣,也令人后退治伤。 白雪沁月光,地上一团团起伏的暗,昭示着死亡。 乾贞帝下马。 陆雪弃踩在地上,脚下的土地冷硬,薄雪未曾有任何松软的质感。 乾贞帝久望着她,一步步靠近前,伸手,托起陆雪弃的脸。 清莹明澈,美若月光啊! 陆雪弃没有反抗,只静看着她。她的唇边乃至掠起一丝笑,她轻轻地拿掉乾贞帝的手,吐声道,“陛下有何指教。” 乾贞帝松手莞尔,细细打量,即便有所收敛,可他身上极为浓烈的雄气息,还是贵重的有些迫人。 他弯唇笑,似乎唤了一句“月光”。然后在下一刻,他的整个人逼近来,一把扣住陆雪弃的头,将人拢在怀里,压制住,然后一低头,铺天盖地的吻了过去! 霸道不可抗拒,那个吻很热切,很怒,充满了侵略的强硬和急狂。 陆雪弃并没有动。 他有力的臂弯箍住她的腰,孔武的身躯压过去,贴住她的脸,撬开她的唇,喘息着,凶狠地占有索取。 然后他自己恼怒地松开,瞪着陆雪弃。 陆雪弃擦擦嘴角,笑如静白的雪莲花,说道,“吻完了?” 她毫无反应,乃至毫无在意,即便神色间带着种轻微的抗拒和厌弃,却也如被别人家的小猫小狗弄脏了床一般,隐忍着懒得呵斥。 乾贞帝十分颓败,十二分的气恨。他暴地拉了陆雪弃一把,低喝道,“跟我回去!” 陆雪弃道,“凭什么?” 乾贞帝望着她的眉宇,盯着她的眼睛。 她回望着他,不说话。 乾贞帝的气势不容察觉地柔了,他扭过脸,负手叹了口气。 “我杀的是乌姜月光,而你是西周陆雪弃。跟我回去,我依旧娶你为后,宠你爱你一辈子。” 陆雪弃扬了扬眉,似乎觉得好笑。乾贞帝望向她,眸子一敛,似有伤痛,但目光犀利。 “你竟敢沾惹个西周的两脚羊,当真是有出息!” 陆雪弃道,“陛下后悔了?想把我捉回去,换个身份名字宠着,不杀了?” 乾贞帝复又扭过头,半晌,不言语。 “月光,我后悔了。”乾贞帝突然转过头,长臂一伸将陆雪弃搂在怀里,伸手抚她的头,如是说道。 “我后悔了!”他的脸贴住她的额头,动情地央求道,“我做错了,月光原谅我一遭,好不好?” “我再不欺负你了,”他蹭着她的脸,柔声道,“好好宠爱你一生一世,好不好?” 他说,“看你对那个两脚羊好,我妒忌得发狂,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陆雪弃便在他的怀里笑了。乾贞帝正有些纳闷,然后,刀光一闪。 那个女人,竟在他把她抱在怀里,央求她时,陡然对他痛下杀招! “我会跟你回去?”陆雪弃冷声道,“这世上,再没有乌姜月光!” “雍州陆雪弃,爱慕的人是平原王齐恒,与你东夏乾贞帝,没有一丝半毫的关系!” “你纵狠行凶,杀我夫君,纵大周所有的人都是两脚羊,我陆雪弃可不是什么两脚羊!” “他为我放弃王爵,忤逆父皇,豁出命去!如今你哪里来的自大狂妄,让我跟你回去?” 陆雪弃一句,一招,招招凶狠,无情致命。 乾贞帝毕竟武功高强,除了陆雪弃突然发难被划了一刀,其余各招均是有来有往,战成一团! “月光!”乾贞帝警告道,“你再胡闹当心我废了你!” 陆雪弃一刀砍过去,切齿道,“卫扶桑!” 她越发凶猛,乾贞帝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手软,动作略嫌迟缓无力,当下心里一惊,这丫头的刀上,定是中了毒了! 他一把握住陆雪弃持刀的腕子,身形错开,却是笑了,说道,“月光恨我如此吗?” 乾贞帝的声音极为雄浑清朗,语带着种调笑的悠扬。手下却暗自发力,三两个错身发招,已将陆雪弃手脚钳制住。 他目带冷冽,将陆雪弃双手反剪背在身后,沉喝道,“再敢胡闹我动手了!” 陆雪弃背对他,昂首,一笑。 许多年后乾贞帝一直没明白当时是怎么回事,他一直没懂,陆雪弃是如何做到的。 他的武功,于当世几乎已登峰造极,陆雪弃明明是不敌的。 她已被制住,只有求饶的份。他已打算出手废掉她武功,然后带回去,关起来,一世幽,只许见他一人。 他已经举手,要动招。他的月光只许因他一人枯萎,为他一人绽放! 可是陆雪弃,突然用了一个很奇怪很奇怪的招数。他制住她双手,往下压得紧,她竟是利用他这向下的压力,身体猛地翻腾起来,头朝下,脚凶狠地踢过来! 他躲闪,未松手,并清晰地听到陆雪弃的胳膊骨节错位的声音。 然后被他钳制住的陆雪弃的手腕处,突然弹出把刀来,乾贞帝陡然松手! 时机稍纵即逝。乾贞帝后来追忆,觉得可能是当时自己中毒反应不够快的缘故,但是总之,让陆雪弃逃了! 然后双方人马一场混战,他自知大祭司秘药奇毒之可怕,不敢恋战,率人马落荒而逃。 齐恒醒来时,天已大亮,一动,浑身刀割般疼。 环境很陌生,日照窗棂,满屋都是一股奇异优雅的药香。 有小童过来照顾,齐恒看小童装束,知道自己是到了楚清的药王谷。 小童很是体恤地道,“王爷,你醒了,要喝水吗?” 嗓子如火烧,那温热的清泉水,正刚好。 齐恒咽下几口水,躺在床上,小童继续殷勤体贴地问他饿不饿,要不要用点粥,他只是很紧张地四顾,找陆雪弃的影子。 没有。齐恒一阵揪心惊恐,问道,“雪奴儿呢?” 小童道,“陆姑娘在后山泡药泉,再过些时候,便该回来了。” 齐恒挣扎着起身,小童骇然道,“王爷!这万万不可,你伤重,高烧刚退,还不能活动!” 齐恒哪里管得,摇晃着站起,踉跄着出门,问道,“后山在哪里?” 药泉是在一个安静而湿润的山谷里,那里地势奇特,如此寒冬,一路清溪旁却可见新鲜的草芽野花。 泉眼处有山石嶙峋,花木掩映。齐恒奋力向前见到陆雪弃的时候,陆雪弃刚披了里衣坐在泉边石上,低头,梳发。 她光洁色如白玉的大腿□着,一双白嫩的天足悬空摇晃,半浸在水中,不时拍打着水花,撩起淸鲜潋滟的玫瑰花。 齐恒只一眼,便看傻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我想给这章题目叫旧爱新欢,只是一直以来题目都是两个字,就起了个更暧昧的,好吧,总之很暧昧,大家看文愉快 第三十七章 女色在线阅读 第三十七章 女色 - 第三十八章 誓约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三十八章 誓约 陆雪弃转过头,看向齐恒。 彼时清晨的日光半落在她的脸上,她的一双眸子如水葡萄般,透着光,乌黑清亮。 如一枝芬芳盛美的野蔷薇,陆雪弃纤白的手指缕着长发,破颜而笑。 “阿恒!”陆雪弃起身,撩起衣摆,涉水含笑而来。她的中衣轻薄,勾勒她修长有致的身体,露出娇嫩洁白的脚和小腿。 晨风扶动花木,打在她身上的光斑明亮闪烁,她越过一个距离最大的石桥,跳到齐恒的面前,关切道,“怎么起来了?不是说要修养几天,才能起身的?” “雪奴儿,”齐恒唤了一声,愣在当地,只觉如梦似幻。雪奴儿肯与他这般亲近亲昵地说话,她的小脸扬起来,清润柔美,如泣露的花骨朵般,摇曳到人心底里。 山谷幽静,鸟鸣啾啾。齐恒有点不知所措,只看着陆雪弃傻笑。 陆雪弃于是也笑,坐在石头上,伸了腿,一脚踢出去,溅起高高的水花,她却犹不尽兴,复又踢水。 打湿了衣袍,溅落在齐恒的脸上,齐恒伸手去抹,陆雪弃弯腰“咯咯”地笑。 还从未见过这般生动鲜活,爱玩爱闹的雪奴儿,齐恒心里爱极,只看着她乐。陆雪弃却是凑近前,用衣袖擦去他脸上的水,对他道,“你等着,”转身跃出百十步,于药泉源头的花树上,采下一枝并蒂的红棉花来,伸手递给齐恒,仰头道,“给!” 齐恒接了,却不知道干什么。 陆雪弃往他身边一坐,娇嗔地道,“为我上!” 齐恒这回神志清明了,忙弯腰坐在一侧,双手拢过她墨一般的长发,极其简单散乱地绾了,将花别在她的耳后。 陆雪弃明眸流转,一笑嫣然,扬着头道,“好看么?” 白衣如雪,乌发如墨,花红如火。 齐恒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头埋在她的颈项,磨蹭着,伸嘴咬了一口,贴着陆雪弃的耳朵道,“好看,雪奴儿最好看。” 陆雪弃伸手抱住他,仰面望着他,眉目虽清,却是浓而媚人的情意。齐恒捧着她的脸,轻咬住她的唇瓣,唤道,“雪奴儿。” 有风,怀里的陆雪弃颤抖了一下,齐恒这才想起她穿的极为单薄,当下责备道,“什么时候,穿着中衣这么久,当心着凉了,快把外袍穿上!” 陆雪弃却是猫一般往他怀里钻,缩成一团,抱着脚丫道,“谁让你冒冒失失闯来,偷看人家洗澡!” 齐恒道,“谁偷看你洗澡了!” “你!”陆雪弃道,“你来了多久了,分明偷看我穿衣服!” 齐恒美人在抱,便不由笑了,捏着陆雪弃的鼻子道,“我便是偷看了,怎么着?嗯?” 他的大手去拢她的脚,着一片冰凉,不由催促道,“快点!过去把衣服穿上!” 陆雪弃嘿嘿笑着,几个起落冲回去,慢条斯理地穿衣服。齐恒这才觉得自己全身都凛冽地痛了起来,陆雪弃回眸见他的狼狈样,笑语道,“谁让你一大早跑上来,你那些伤,怎么也要躺上几天的!” 齐恒忍痛道,“我怕你个心狠多诈的,一转眼又不见了人影了!” 得知陆雪弃不再走,齐恒安心养伤,一下子便娇贵起来,穿衣吃饭,读下棋,一股脑赖在陆雪弃身上。 陆雪弃为他做菜煮茶,绿油油的菜,香喷喷的米,然后闲聊对坐时,一壶清茶,满室茶香。 齐恒和她下棋,半屋日光,岁月静好,无奈他总是输。 他不甘心,明明这丫头下棋很笨的,怎么一下子便聪明了。 他非常怀念陆雪弃呆头笨脑拿着子思半天还是走一招臭棋被他嘲笑训斥的日子,于是齐恒蛮不讲理的要求,“雪奴儿,你还和原来刚学棋时一样吧!” 陆雪弃不同意,便要走手中的棋子,齐恒一把夺过来按下道,“放在这儿!” 陆雪弃道,“为什么?” 齐恒道,“这局让我赢,你不能赢!” 陆雪弃遂笑了,齐恒却是有些懊丧,当下一推,乱了棋,瞪了陆雪弃一眼,切齿道,“你明明棋艺高超,却戏耍我,装作初学什么都不会的样子,可是觉得好玩吗!” 陆雪弃但笑不语,起身去净手切橙子。她用菲薄的刀锋将橙子的外皮割开,却不露一滴汁水,然后放在点花的细瓷盘里,切成小块,用牙签扎了,喂给齐恒吃。 齐恒吃了一口,见陆雪弃那温柔委婉低头含笑的样子,又觉得她当真贴心可爱极了,嘴上却是“哼”了一声,说道,“以后不准欺诳爷!” 陆雪弃又喂他,齐恒知道她最爱吃果子,遂说道,“你吃。” 陆雪弃于是送到自己嘴里吃了,齐恒看着她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贪吃果子的猫!” 齐恒躺了几日,下床行走的时候,疼得东倒西歪咧嘴龇牙。 于是他右手拐杖,左边陆雪弃,不但这样子形影不离,还经常将身体力量一股脑压过去。 那日,山前的梅花落了。 陆雪弃扶着齐恒散步到此,漫天斜阳,落梅如雪。 很美。 两人相偎着,肩靠着肩,齐恒道,“雪奴儿。” 陆雪弃“嗯”了一声,齐恒道,“如此景致,不若我们铺了席子,煮壶酒吧!” 陆雪弃道,“好。” 于是落英缤纷的梅树下,陆雪弃燃火配酒,齐恒侧卧在软席上,拄着头出神地看她。 晚霞光亮中,美丽的侧影,散落的梅花落在她的头上,沾衣而过。 青烟袅袅,淡淡酒香。 齐恒觉得未曾饮,只这般看着,已心醉了。 陆雪弃回眸看他,嫣然笑。 “阿恒,”她将酒拿下,斟在杯盏里,递过去道,“给。” 齐恒坐直身接过来,浅呷了一口,非常温润清淡,不由道,“雪奴儿何等手艺,煮酒出神入化,随心所欲了。” 陆雪弃道,“是这酒底子便淡,药王谷只产似水淡酒,阿恒却忘了?” 齐恒一饮而喝了半盏,说道,“楚先生炫耀自家清泉甘冽,酿出的酒分明纯浓,却非要兑一半水,弄得寡淡无味!” 陆雪弃以唇沾杯,边饮便笑,“哪有在人家家里做,却趁主人不在,说主人坏话的!” 齐恒却是凑过去,说道,“雪奴儿,我们喝交杯吧!” 貌似唐突,只是这些日两人浓情蜜意,齐恒美人在侧,任吻任抱,难免心思摇荡。 陆雪弃也没拒绝,只是笑着,温顺地举杯与齐恒小臂交缠。 一饮而尽。齐恒不知何故,脸微微红,心偷偷跳了。 陆雪弃打开酒壶,伸手接空中飘落的梅花。齐恒道,“这是何故?” 陆雪弃道,“梅花煮酒,别是风味,我煮来与阿恒尝尝。” 齐恒说声好,却嫌梅花落得不够盛,走过去便用力地摇晃梅干梅枝,繁花顿时如密雨般,纷纷扬扬一股脑打落下来,陆雪弃不由惊讶地笑了。 她站起身捉梅花,玩到兴致处,也顾不得收花,只在花雨中蹁跹飞舞,含着笑,打着旋。 齐恒顿住,看的呆了。他的雪奴儿如一只快乐的小灵,让他痴,让他醉,他在那瞬息间觉得,天下再没有比他更幸福的男人了。 花雨消歇,陆雪弃飞旋着,直跌撞到齐恒的怀里,齐恒抱住她,护着,两人一个趔趄,跌倒在铺满落花的软席上。 美人芳华,温香软玉压在身下。 齐恒按住她,拢住她的脸,目光温柔似水,情浓如酒。 “雪奴儿,”齐恒低下头,亲了上去。含住她的唇瓣,进入她的贝齿之间,深陷。 花间一壶酒,花上一双人。 他们彼此缱绻缠绵,娇嫩的落花沾惹在衣发,在肌肤,清香的气息纠缠在呼吸里,却依旧甜腻。 落花已稀,粉红的霞光斜落在她的脸上。齐恒望着她迷离半合的眼睛,热切的,诱哄的,央劝的道,“雪奴儿,今夜便给了我吧,嗯?” 陆雪弃不置可否,只伸臂环住齐恒的腰。齐恒低头贴着她的面颊,咬着她的耳朵,开始得寸进尺的缠磨,“行不行,嗯?雪奴儿给了哥哥,好不好?” 陆雪弃温存地闭着眼,那一刻天高地远,有流云,有黄昏的光。 身下是琐屑凋落的花瓣,身上是心暖情热的男人。她仰唇,笑出声,对齐恒道,“你应了我,我便给你。” 齐恒道,“什么?” 陆雪弃望着他,正色道,“从此之后,你只爱我一人。即便我不能生养,没有子嗣,你也自始至终,爱我一个。” 齐恒愣了一下,随即将她抱得更紧,啄着她的唇道,“好!” 陆雪弃道,“如违此誓,我便杀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吼吼,我今天貌似稍微早了一点,撒花恭喜下,我们的二货王爷终于要吃到了,终于抱得美人归了各位放心,会把东夏的皇帝气死的 第三十八章 誓约在线阅读 第三十八章 誓约 - 第三十九章 情事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三十九章 情事 落梅如雨时,玉体横陈夜。 陆雪弃闭着眼,长发散落枕上,雪白的肌肤沁着光,皓月般皎洁完满。 她任齐恒孔武的身躯覆压而下,她温存柔顺,环着他的腰背,任他予取予求。 像个小兽般,蹭着她的脸,啄取她的唇,深吻。 他技艺青涩,卖力讨好地温柔挑拨逗弄。 他温热的大手游离向下,探向她前的坟起,竟有一瞬间颤抖迟疑。 然后他雄健有力地握住,小心翼翼的揉拨,那温软细腻的质感如此的令人流连,齐恒一声呻吟,唤声雪奴儿,低头咬上去,含在嘴里。 陆雪弃仰面,闭合的眼底,有泪意涩缓地流过。 也曾是她的新婚夜。 她的新婚夜。那个俊伟的男子,俯□,浓重的呼吸带着淡淡的酒气,吻着,啄着,磨蹭着。 他壮的肌,虽轻柔,但彰显力量。 他解她的衣,她悸动羞怯地护住,他笑。 将她的手温柔地拿开,缓缓地褪去她全部的衣衫,拢抱在怀里细细的把玩。 他很深,很彻底地吻她,吻得她痛,但浑身麻酥。 他的大手揉弄她的,尽在股掌全盘掌握的占有。他啄吻她的颈项,滑下她的腰肢,探向她的幽谷地。 触手滑腻,让他语意幽深半浓半笑地私语,“月光这般想我么?” 青梅竹马,温柔英武,他是最让她心仪仰慕,爱而至深的情人。他们纵马并肩,去秀丽丰美的曼陀山看野茶花,年少情怀,清纯如水,而他的宠,让人心悸。 齐恒的手指,穿过她的芳草地,那里应该有溪水,可是很干涩。 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陆雪弃打了一个激灵。 齐恒顿住,有点紧张,有点无措,唤道,“雪奴儿?” 陆雪弃便抿着嘴笑了。 齐恒一下子恼羞成怒,复又扑在陆雪弃身上,佯装凶狠地揉搓着,色厉内荏地道,“不准笑话爷!好好配合爷!从此后你便是爷的女人了,还敢笑!你看爷这回能轻饶你不!” 陆雪弃笑意半敛,对他的霸道温柔顺承。 齐恒复低下头密密稠稠,浅浅深深地一顿热吻。这厮下定决心,便刚毅果敢心黑手狠,一番紧锣密鼓火热缱绻的拨弄之后,英武坚硬,长驱直入。 陆雪弃一声吟哦,声息虽浅,蚀骨。一股极致的快乐,于那两情交接时,冲荡布摄进四肢百骸。 爱如潮水,抛上云端,火热的肢体抵死交缠,身下人这么柔软这么乖,她的幽谷深溪里,有红豆相思一点,任君采摘。 “你说什么!” 乾贞帝高大的身躯瞬时顿住,不可思议盯着黑鹰。 黑鹰有点畏惧尴尬,不敢再说,只低着头。乾贞帝只觉得口一阵绞痛,不由伸手捂住,对黑鹰道,“出去!” 黑鹰有点担心他,却也没再说什么,只躬身出去。 乾贞帝闭上眼,半天口犹自翻腾抑郁。他不能忍受,他的月光,竟躺在别的男人身底下,委婉承欢。 齐恒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敢染指拥有他的月光! 本以为她不过是气气他,她恨他,用假意对别人好来气他,月光他很了解,她看不上齐恒的,她看不上! 要说是临安王,还有那么几分可能,可是齐恒,这怎么可能! 乾贞帝猛地站起来,突然而至的昏眩又让他颓然坐下,他低着头,抚喘着气。他不信,可是就是真的! 他们今晚上,竟然,竟然在一起了! 乾贞帝痛苦地闭上眼,脑海中浮现新婚夜,他的月光那娇羞幸福的模样。 在他的手指尖痉挛颤抖,在他的怀抱里羞怯顺承,在他的身底下,如白莲花般,温柔舒展,即将绽放。 他本来是她的。他杀了她,那便死也是他的! 他为她削瘦憔悴,他为她相思入骨,他怨过自己,可是无悔。 可她呢,竟那般美丽,笑得那般甜,仿似他们曾经深刻入骨的相爱相杀,轻得了无痕迹。 他的月光,躺在泥土里的一具冰冷尸骸,永活在他的内心里。草青,花发,天高,云淡,他常去看她,陪着她,他抹不去记忆,忘不掉她。 叫别的还好,可是叫月光。每一个夜里,不管有月无月,都噬骨锥心,那个芬芳柔美的人儿,一闭眼便会直逼到眼前来。 本以为他就够狠,狠绝了。不想她更狠。她可以这么干净利落地转身,轻松抹杀,忘掉他。然后万种风情,千般美好投入那个齐恒的怀抱! 乾贞帝觉得自己抑郁得不能呼吸,无从忍受,他咬牙切齿撑着站起来,拿刀,拿弓箭。 黑鹰在外面听到动静,担忧道,“陛下,您……” 乾贞帝道,“给我唤上人,朕去灭了他们!” 黑鹰迟疑。乾贞帝回头怒道,“还不去!给我带上人马,割了他们的首级!” “陛下,”黑鹰站着不动,“您还有伤,动不得气的!” 乾贞帝一把拄在桌子上,口撕裂般,剧痛。黑鹰忙上前扶住,劝解道,“陛下,就当她死了。现在这个,和您没半点关系。” 乾贞帝挣开他,喝道,“自欺欺人!” 黑鹰悚然恐惧,退在一旁低头认罪。乾贞帝切齿道,“把那个男人杀了!把那个女人捉回来,你看朕怎么处置收拾她!” 黑鹰道,“陛下……” “还不去!”乾贞帝的眼睛都红了,呵斥道,“乌姜月光死了可以,活着不行!这世上除了我,谁都不准沾惹她!还不去,把那个齐恒杀了!杀了!” 黑鹰道,“陛下,我们这些人,杀掉齐恒掳来皇后,做不到。何况药王谷,是我东夏与西周都不可以刀兵碰触的禁地!” 乾贞帝绝望地闭上眼,复又睁开时,一如既往地冷静残酷。他轻轻挥了挥手,令黑鹰出去,然后他一个人坐在桌旁,便笑了。 好。很好。 那个女人以为可以逃开他,那个男人可以不怕他。很好。待他有一日挥师西下,金戈铁马一统天下,你看他怎么收服那个女人,怎么处死那个男人! 乾贞帝笑着。用锋利的刀刃割破中指,殷红的血,一滴,滴落在雪白的白绸上。他凑近烛火,将血迹烤干,于背面四周落下了微焦的黑黄。 将绸子绑在信鸽的脚上,放出去。乾贞帝高大伟岸的身形,独立窗前,静静地盯着那信鸽于夜空中越飞越远。 那一刻,他复又深邃而威严地,雄视天下。 齐恒初尝,如贪心的饕餮,索要不休。 故而他们起床的时候,陆雪弃全身酸痛,好像昨夜被他一寸寸地吃掉,只剩了骨头。 晨光斜窗棂,齐恒搂着她,不让她动,要再睡会儿。 他们相拥着,齐恒抚着她滑腻的肌肤,开始亲吻磨蹭,看着她又累又困又羞的窘样,不由得意地坏笑。 陆雪弃推了他一把,然后她看见齐恒神色一僵,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只信鸽在窗棂外停驻。 齐恒道,“三哥有事找我?” 他说完,坐起来披了衣。陆雪弃瞟了一眼,笑渐清淡,说道,“该是找我的。” 齐恒下床将信鸽拿进屋来,解开,是一记染血烤焦的白绸。他端看了半晌,面露狐疑。 陆雪弃披了衣,拿过来笑了笑,随手将白绸扔进燃着的火炉里。 “帝王血咒,”陆雪弃道,“吓唬谁。” 齐恒道,“这是什么意思?” 陆雪弃道,“他要惩罚我,血海烈火,不死不休。” 齐恒皱眉,“就这破玩意?” 陆雪弃望着白绸燃起高高的火舌,嫣然笑,“这是东夏皇室最高的血咒,昭示最严苛的刑罚,有史以来,只有一位君王对他最爱的宠妃使用过。那个女人背弃王宠,私奔叛逃,后来被抓回来,……” 陆雪弃突然顿住,齐恒道,“怎样?” 陆雪弃用火箸拨弄着火,盖上盖子,抬头淡淡一笑,说道,“还能咋样,自然被残忍处死了。” 齐恒默然,伸手握住陆雪弃的手,柔声道,“雪奴儿,你怕么?” 陆雪弃歪头盯着火箸,举起来半眯了眼,似笑非笑地道,“我身上有阿恒的印记,用不用也在阿恒身上烙一个?” 齐恒往后缩了一下,陆雪弃歪头笑起来,便将火箸放进火里烤。齐恒乘机一把将陆雪弃的人抱起来放在床上,塞进被窝,按在身底下,拧着鼻子言辞警告道,“你这个心狠记仇的,以后给我记住了,不许报复!” 陆雪弃道,“欺负我的,我都要讨回来!” 齐恒道,“讨别人的可以,不准讨我的!咱俩啥关系,前仇旧怨一笔勾销,你听见了没有!嗯?” 陆雪弃扭过脸,“哼”了一声不服气。齐恒扳过她的脸来,不由分说便吻,开始解衣服。 陆雪弃怕了,哀声求饶。齐恒哪里听得进去,虎视眈眈地强硬行事,按住她威胁,“还敢烙我吗,嗯?” 陆雪弃笑着,娇声告饶,“相公,我不敢了。” 齐恒一下子泄了力,心花怒放,咧着嘴亲热地道,“雪奴儿唤我什么,再叫一声!” 陆雪弃扭过脸拒绝。齐恒复又开始解她衣服,陆雪弃于是娇柔地缩着小身子软语央告,“相公,相公饶我!” 齐恒哈哈笑,扑下去搂抱住,缠蹭着,“雪奴儿乖,以后相公疼你,再不欺负你,你也不许再翻出以前的事了。” 他们夫妻在药王谷休养生息,柔情蜜意一个多月,于初春三月,草长莺飞,桃花绚烂的时候,携手回到了京城云安。 作者有话要说:阿恒吃到了,和雪奴儿回到京城了,吼吼,乾贞帝只能发发狠了至于他们反目的因由,后面会交代亲们看文愉快 第三十九章 情事在线阅读 第三十九章 情事 - 第四十章 纨绔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四十章 纨绔 京城云安的东郊外,有一大片桃花林,那里有清溪水,细沙滩,缓坡绿草,是每年上巳节青年男女踏春游玩的好去处。 齐恒和陆雪弃还未进城,便驻马携手,来桃花林游赏玩耍。他们来的绝早,太阳才刚刚冒嘴,四野清新,桃花带露,而溪水潺潺。 陆雪弃漫步于桃花间,桃花正盛,一丛丛,一团团,偶尔横斜一枝,牵衣映面。 齐恒折了一大枝递给她,陆雪弃接了花,扬眉回眸,对他嫣然一笑。如此俏丽生动,齐恒心里爱极,正待去牵她的手,不想陆雪弃陡然捋了手中的花枝,将满手的花瓣扬了过去。 如同花雨落下,齐恒下意识挡住脸,待到反应过来,笑骂道,“敢淘气,你等着!” 他说完伸手去抓,陆雪弃躲,于是变成他追她跑。 两个人在桃花林里追逐打闹,倩影翩跹,笑语连连。最后陆雪弃被齐恒捆在怀里,齐恒伸手拧她的鼻子,她嬉笑着往他怀里埋头,齐恒往外揪她,然后亲吻上去。 陆雪弃环住他的腰,温顺地闭上眼。 舌吻缠绵。待热情稍歇,两个人相拥着,四目相望。 她的眸子黝黑清亮,深情而有光彩。齐恒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此时日出东方,陆雪弃的肌肤上沁了层薄薄的粉红,在齐恒的眼中,是犹胜桃花般的清雅妖冶。 蹭上她的脸,吻虽浅,但珍宠缱绻。齐恒拢着她,柔声道,“雪奴儿。” 陆雪弃“嗯”了一声,齐恒复又唤,陆雪弃复又应。复又唤,复又应。 于是两个人挤挨着头,望着天笑,陆雪弃道,“阿恒唤我什么啊?” 齐恒也笑,“那你应什么。” 陆雪弃道,“我应你啊!” 齐恒道,“我唤你啊。” 陆雪弃转头刮了下齐恒的鼻子,笑嗔道,“傻瓜!” 齐恒霸道地将她搂紧,“哼”了一声,“唤自己老婆,是傻瓜吗?” 陆雪弃偎着他,仰头看清晨的碧空,遂笑了。她何曾不知道,她自是懂,那其中的情意。有一个人眉间心上,就在自己身边,却好像看不够,爱不及,铭之于心,自然唤之出口。 河边有野鹤,振翼,低头饮水。陆雪弃道,“赶了大半夜路,我们也去河边洗洗脸吧!” 他们走过去,野鹤惊起盘旋,见他们无意伤害,遂又落下来,于清溪草丛中试探着行走饮水。两人洗了脸,拣了棵茂美的垂杨柳,并肩靠坐下来,略作小憩。 水囊里有水,包裹里有点心。齐恒成了亲,爱的发狂,哪里舍得他的雪奴儿吃干硬的干粮,备的都是致甜软的点心。可即便是□致甜软的点心,陆雪弃还是蹙了蹙眉,撅着小嘴道,“我们进了城寻了住处,再也不吃这劳什子东西了!” 齐恒道,“对!京城里很多出名的菜馆,我带你去尝尝!” 陆雪弃扬着头笑道,“菜还是自己做来的放心,在药王谷是谁整天使唤我做菜捧茶的?” 齐恒哈哈一笑,捏着陆雪弃的鼻子打趣道,“敢情雪奴儿被我使唤惯了,不做反而不舒服了?那便一辈子为我煮饭烧菜吧!” 陆雪弃“哼”了一声,整个人靠在齐恒身上,渐渐的,渐渐的,便成了她横窝在齐恒的怀里。齐恒捧着脸打趣道,“也是,娶媳妇便是要来煮饭烧菜的,是吧?” 陆雪弃懒得理他,只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歪在他怀里闭目小憩。齐恒搂着她,让她的整个身体坐在自己腿上,很是体贴地从包袱里拿出件披风给她披上,一边道,“若是困了,歇会儿我们便进城睡去,仔细别着凉了。” 陆雪弃嘟囔道,“休息一小会儿,这里桃花正开,我们玩耍下再进城吧。” 齐恒应着,毕竟也困了,不多时也睡着了。 日渐高起,游人渐多。怀里的小人儿还没醒,齐恒戴着一顶大斗笠,换了个姿势抱着。 游人络绎不绝,嬉笑繁华,齐恒却全然置之于事外,只专心的,微笑地看他的雪奴儿。 眉毛,眼睛,鼻子嘴唇,他看了千遍万遍还不够。这小妮子不光长相甜美,情娇嗔温顺起来,一颦一笑万种风情,更是蚀骨撩人。 齐恒伸手拧了拧了陆雪弃的鼻子,陆雪弃不舒服地动了一下,然后他复又去拧,陆雪弃将他的手打开。旁边有盛开的狗尾巴草,齐恒折了一,去她的眉间鼻上瘙痒,陆雪弃揉了揉眼睛,不满地娇声道,“相公,你又闹!” 齐恒捏着她的脸颊笑道,“谁让你睡懒觉,快起来吧,太阳都照屁股了!” 游人已多了起来,前边沙滩空地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放风筝,陆雪弃偎着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 齐恒道,“雪奴儿要放风筝吗?” 陆雪弃点头。 不远处便有卖风筝的,两人起身,手拉手去买了一个硕大的金丝凤凰,齐恒玩这个轻车熟路,将风筝放上了天,换做陆雪弃送引线。 他们的风筝很快飞得最高,也最漂亮,渐渐便有小孩子跟着跑过来,仰着脖子看,拍着手跳叫欢呼。 一旁的大人也含笑看。因为齐恒大部分时间在军中,陆雪弃也是昙花一现,故而他们的事虽传的满城风雨,可是见到他们真容的百姓并不是很多,所以一时大家在一起玩得很愉快。 不想前面一阵骚动,只见有人跑马大声敲锣叫喊,“众位听着,今天士族各家的公子小姐要来游春赏花,尔等闲杂人等速速躲避让开!” 众人一时寂静下来,窃窃私语着,人渐聚在一起,准备往外走。齐恒和陆雪弃互相看了一眼,没动,旁边的小孩子忙拉他们的衣角道,“快点收了风筝吧!” 人多杂乱,撤出去难免缓慢。却不想前面突然传来仓皇的惊叫声,人流一下子往后退涌,狼哭鬼嚎,声闻于耳。 原来平民尚未大规模退出,士族的车马已然闯了进来。开路的前锋侍卫,骑着高头骏马,威风凛凛,如狼似虎鞭打践踏平民,而士族中有些许公子郎君,打开车门,观看无辜者丧命流血哀求恐惧,彼此叫好,大声喝彩。 有了主子们的鼓励,那些侍卫更加卖力荼毒。看来他们下令驱散贱民是假,杀人寻欢作乐才是真。 老百姓自是拼命向后逃。很快,那些侍卫们发现静立迎挡在面前的齐恒和陆雪弃。 齐恒戴着大斗笠,看不清面容,却是高俊挺拔,其表不凡,陆雪弃更是青葱而立,衣袂飘飘,格外贵气。所以那些侍卫们也不知何故,不敢纵马过去,而是勒马停了下来。 突然停止,士族们很是诧异,怒声道,“怎么回事,还不走!” 待看清了面前站立的两个人,有一个瞬间的沉默。 庾显最先发声,他先是笑了一声,阳怪气地道,“呦,这不是平原王嘛!不是不是我错了,如今没有平原王了,却是匹夫齐恒!” 谢星河哈哈大笑道,“怎么着齐恒!你还当自己是个王爷啊!敢挡在前面,找死吗?如今我们杀你,等于碾死只蚂蚁,便是临安王爷也是不能出面保你了!” 齐恒抱着胳膊,笑了一声,说道,“真是好大的口气,爷我不做王爷,也不是别人想打便打想杀便杀的!” 庾显面色一凛,“你当真以为我不敢下令冲过去!” 齐恒轻蔑挑衅,“就凭你们?来啊!” 谢星河道,“庾兄怎么就忘了,齐恒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唯一的软肋就是身边那个女人。庾兄,看见没,那个美人如此姿色,如果辗转于我们身下卖弄娇吟,该是何等风情啊!” 他说完一阵大笑,庾显也跟着笑,惹得身后的士族也哄堂大笑。齐恒顿时脸色黑了,便欲冲上去,被陆雪弃安抚住。 陆雪弃一拉齐恒的手,对那群人视若无睹,只说道,“阿恒,我们不理他们,继续玩我们!” 齐恒一愣,转而说好,两个人于是继续亲亲密密,放风筝。 谢星河和庾显面面相觑,所有士族,脸黑了。 庾显有心放马冲过去,鞭扑践踏齐恒,死而后快。可是又有点舍不得陆雪弃,那女人虽每次惊鸿一瞥,但着实风姿楚楚与众不同,令人心动。 估计谢星河也是如此想法,所以一时僵在那里。 陆雪弃的衣在飘,发在飘,笑也在飘。齐恒守护在一侧,牵着手,两个人很有默契的,经常眉目传情,相视一笑。 众士族的心既失落,又有点怨毒,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甚是尴尬。良久,陆雪弃停下来,将手中的线一断,高空中的风筝顿时逸向一旁飘远了。 她拍了拍手,对齐恒道,“不玩了,我累了!” 齐恒擦了擦她额头的薄汗,陆雪弃瞟了眼地上死的死伤的伤,说道,“相公,我们去问问,那群畜生凭什么纵马伤人好不好?” 这回正种齐恒下怀,立马便同意了。看他们牵着马走过来,庾显道,“陆姑娘,我大周多的是风流才子,你何必自甘卑贱,屈从于一介武夫呢?” “一介武夫?”陆雪弃反问,手中的鞭子却一下子飞袭过去,只及马首,还未伤及马分毫,庾显已然惊吓得堕于马下! 陆雪弃“哼”了一声,说道,“我不屈从于一介武夫,难道要屈从你们这群半男不女丧心病狂的怪物!” 作者有话要说:这叫做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哈,其实他们回到京城招惹贵族士族也是有预谋的,亲们想想啊,临安王要打压士族,争取统一战线对东夏,还有比男女主更合适的人选吗? 第四十章 纨绔在线阅读 第四十章 纨绔 - 第四十一章 杀戒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四十一章 杀戒 士族皆变色,众护卫仆从忙冲上去扶起庾显,一旁的谢星河大声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身份?从前的一个东夏婢子,如今的一个贱民妻,我大周三百年礼仪风流,岂是你能懂的?” 陆雪弃用马鞭一指,一声冷笑,“就凭你们,也配提什么三百年礼仪风流?涂脂抹粉,弱不禁风,文只能吟几句陈词滥调,武只能杀戮百姓寻开心,我虚打一鞭也摔下马的两脚羊,对着自己人,倒很是如狼似虎啊!” 谢星河昂然“哼”了一声,说道,“你放肆,竟然胆敢辱骂我大周的士族!你问问你身边的男人,他敢不敢,你就敢大放厥词!” 齐恒下巴一扬,语声冷,“你倒是给爷说说,只要爷想,这世上哪个爷不敢骂?大周的士族了不起啊,雪奴儿,你想怎么骂就怎么骂,你骂得不过瘾,咱们过去把这帮荒无道纵马杀人取乐的孙子全杀了!我看哪个还敢在这儿摆谱摆身份!” 陆雪弃一笑。她歪着头打量着谢星河,说道,“阿恒,杀了他们,岂不脏了我们的手?” 齐恒道,“那雪奴儿说怎么办?” 陆雪弃道,“他们不是喜欢马踏平民,把杀人当儿戏寻欢作乐吗?咱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们也尝尝被烈马践踏的滋味,好不好?” 齐恒笑道,“嗯,好极!我的雪奴儿最是聪明可爱!” 陆雪弃得到夸奖,侧首对齐恒扬眉一笑,眼睛弯弯的,蕴着上午的柔光,整个人如林下芳华般,光彩动人赏心悦目。她甩了前的头发,快行几步翻身上马,纵马在士族车骑前跑了个来回,然后飒爽英姿坐于马上,目光深冷,猛地一吹哨子! 哨声清越激昂,如凤鸣九天,声震于野。然后奇迹出现了,所有士族的马,突然引颈扬蹄,不可控制! 哨音持续,陡然转,复又高昂。 士族所有的马,突然将马背上的人掀翻在地,调转方向,驰骋而去! 士族出游,为壮声势,摆排场,前面开路的马骑便有五层,发生如此变故,他们一个个从马背上甩落,被发狂的马践踏乱踩而去。没有骑在马上,坐在车里的士族和贵女,也被惊马奔腾的速度,撞得七荤八素,磕得头青脸肿! 齐恒对这突然的变故和奇观,有些惊诧。却见陆雪弃的哨音陡然一声急转,持续的转,再转,而那些奔马遂在哨音的指挥下,也陡然急转弯,再转弯,整整绕了一圈,将齐恒陆雪弃和众百姓围在其中! 那个瞬间场面有些悲壮,气势磅礴。所有打开车马看热闹的贵族尽数从车窗门里甩出,所有人都看傻了。 陆雪弃的哨音陡然平直,马奔到原处,便又一个掉头,朝着原路驰骋出去! 陆雪弃看着一地惨烈的死伤,迎着光,昂着头,挑唇的动作冷冽冷诮,她“哼”了一声,说道,“士族无道,早该收拾!今日我大开杀戒,要让这城郊十里,士族们横尸遍地,血若桃花!” 她那姿仪,那眼神,冷静霸道,偏又有一种优雅的柔美,仿若清心观景,散淡看花。 齐恒便突而不能呼吸,陡然心跳。虽是他们同床共枕,厮磨恩爱,可陆雪弃杀人时的刚与柔,横行时的霸与美,似芳菲郁郁,又荒芜美艳的姿态与表情,还是让齐恒情不自禁,怦然心动。 陆雪弃回头对齐恒道,“相公,我们骑马进京城吧!” 齐恒应了,与陆雪弃并肩骑马,越踏过横七竖八的死尸,绝尘而去。 他们直接去了齐恒在永享东街的小院子。齐恒虽是被削了爵位,王府被封,别院也被封,但是那轻飘飘的一张封条,如何挡得住他们,直接踹了门住进去,主人便算是回来了。 那个小院子极是清幽,房子只有两进,最可取的是后院种满了玫瑰花,陆雪弃喜欢。 久无人,积满灰尘。陆雪弃挽了袖子,打了水,简单收拾了一下房间,齐恒则是遵照老婆的嘱咐,剪了满满一篮子玫瑰花,放在清水里洗净。这活虽是轻省,可一来不是玫瑰花盛开的季节,二来玫瑰多刺而茂密,齐恒穿梭来去,手上脸上被划了浅浅的几道。 屋子里本是些尘灰,陆雪弃动手收拾干净,倒也很快。她出屋时齐恒正在洗花,见了她,便拉拢过来,从袖子里拿出一朵半放的深紫玫瑰,替陆雪弃在鬓角的发上。 正午的阳光,浮着水,格外明媚清亮。陆雪弃嫣然一笑,清甜纯美,齐恒心下爱慕,当即搂过来,轻轻吻。 陆雪弃柔情以承珍宠。两人甜腻片刻,齐恒便被陆雪弃打发劈柴去了,而她弯腰淘米洗菜。 那天中午陆雪弃做了一顿简单的炒青菜,两个人就着桌子在屋外便吃了,远远的花园小径里,乔木,露出秋千的一角,齐恒看见了,握着陆雪弃的手道,“连夜赶路,雪奴儿累了吧,休息一下去。” 陆雪弃说好,齐恒却一把将她横抱起来,陆雪弃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齐恒没进屋,而是去了秋千架,坐在上面,抱着陆雪弃,悠悠地荡着。彼时阳光温暖,清风和煦,青翠之中玫瑰点点而发,空气中是淡淡的腥甜的草木香。 午后慵懒,陆雪弃柔若无骨,如一只晒太阳猫,在齐恒怀里昏昏欲睡。可能是故土,可能是身份的跌宕,可能是多年记恨积怨一朝疏泄,齐恒很是兴奋。 他抚着陆雪弃柔长的发,忍不住说话。 “雪奴儿。” “嗯?” “你那是御马术吗?” “嗯。” “只在那些马前面跑一圈,马便全听你的,这未免匪夷所思了。” “嗯,所以他在灭了我乌姜全家之后,誓要杀了我。” 齐恒沉默,顿了一下,“是因为你的御马术?” 陆雪弃闭着眼笑笑,“不是因为御马术,而是因为我太强了。我看似柔软,实则强悍倔强,不惟武功,还有心力。他了解我,认为我必不为他所用,所以与其得不到,不如除掉。” 齐恒怜惜地抚着她的额角,柔声道,“雪奴儿委屈了。” 陆雪弃往他的怀里深依了依,浅笑道,“谈何委屈,是怪自己太傻了。皇权与祭司神权,只能存其一,谁都要主宰对方。我爹活着的时候,懂得彼此平衡,运筹帷幄,倒也一直相安无事,还将我许配给他。可我爹死了,长兄接任,他背弃了爹爹的遗言,不满他的步步紧逼,竟在我的新婚之夜起事,想趁他沉醉温柔乡之时,杀个措手不及。却不想,”陆雪弃顿住,没有说话。 齐恒抱紧她,贴了贴她的脸。 陆雪弃道,“他与我,正宽衣调笑,外面刀兵四起。他早有准备的,他随时准备着,他义无反顾地穿衣出去,我在洞房里等着他,等到声息渐消。我的娘家亡了,可我已经嫁了,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以为他纵是忌讳我,也会怜惜我。不想我等到的,是他的诛杀令。” “他至始至终没再来见我,我与人搏杀,拼尽力气想见他一面,我那时觉得,就算死,也该死在他手里才对。我想看他,亲手杀了我。” 齐恒蹭着她的脸,柔声道,“雪奴儿别伤心,他不珍惜你,怜爱你,我珍惜怜爱。我一辈子只爱雪奴儿一个,用力爱,狠狠爱,纵是死了,生生世世也不休,你休想逃,休想走。” 陆雪弃搂着他的腰,便笑了,说道,“听着倒不像是爱,好像是我跟你有仇。” 齐恒也笑,不再言语。陆雪弃放松肢体,不久呼吸均匀,似乎睡去。 齐恒低柔唤了两声,没有应,他垂头看了看她静美的睡颜,手指在她唇边脸颊上刮了刮,笑了。 世事沧桑,翻云覆雨。他曾经以为他会是一个功勋赫赫天下仰望的王爷,可惜他不是。他曾经她的雪奴儿高不可攀或许无缘,可是她嫁了他。事情如此轻易,这边失去,那边得到。 用一个劳什子的王爷,换取美人倾心,美人在抱。他没有抽空的痛,他只有慢慢的幸福。 何况他们这次来,为的是翻天覆地淋漓痛快。 一觉醒来,日已半斜。白色的阳光斜照进屋里,有种岁月静好的安详空旷。 齐恒没在屋里。隔着窗,瞟见他正在举斧子劈柴,陆雪弃慵懒地拥着被子,便笑了。 他为她在发上的玫瑰正摆在桌上,色泽犹润,甜美的芳华钻入鼻息,点点滴滴,沁人心脾。 不久黄昏,必须得起了。陆雪弃披衣拢了拢头发,复上那朵玫瑰花,起身出屋,准备晚饭。 熬一锅玫瑰粥,再做一笼玫瑰点心。可是正在她往面粉里捣玫瑰汁的时候,外面强悍整齐的脚步声震撼着地面,不久平静下来,院墙四周却加上了森黑亮的箭弩,密麻麻闪着冷硬的寒光。 天色黄昏,斜阳幽艳。门外是一个高亢激昂的声音,“逆贼齐恒陆雪弃,目无尊卑,马踏士族,流血十里,死伤三百余人,如此大罪,还不出来受死!”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他们的心理素质真是好啊,简直一杀人不眨眼啊,啊啊啊 各位亲们,我这几天在看房子买房子,更新不稳定,很抱歉,我会卖力更,尽力更的,多谢订阅支持,大家看文愉快 第四十一章 杀戒在线阅读 第四十一章 杀戒 - 第四十二章 猛药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四十二章 猛药 齐恒和陆雪弃停下手里的活,面面相觑。 那一瞬间有点静。 刀兵肃杀,飞鸟也绝了声迹,唯有满庭玫瑰,浴着夕阳,青碧含苞。 陆雪弃一点点地弹掉手中的面粉,在一旁的清水里洗了洗手。齐恒放下斧子,走过来进了屋里。 他出来时,除了腰间剑,还有一副弓箭。 陆雪弃环视四周,侧对霞光站定,眸若点漆,小笑嫣然。她对齐恒道,“相公,如今敌人围攻于我,硬闯迎战,怕是寡不敌众,身挡不过弓箭。” 齐恒道,“擒贼先擒王,我闯出去掳了那个带头的!” 陆雪弃问,“来者何人?” “听声音,倒像是负责京城护卫治安的中郎将曹峰,京城唯一还算勇猛豪的武将。” 陆雪弃嘿然一笑,“大周勇猛豪的武将很是难得,还是别伤了他,给临安王爷留着吧!” 齐恒道,“怕是曹峰不肯罢休。” 他话音一落,果然曹峰高亢的声音复又传来,“齐恒陆雪弃听着,你们现在已被我包围,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我数到十,若不出来束手就擒,我便放箭了!” 陆雪弃扬声道,“少说废话,便放箭来!” 曹峰突然一阵沉默。 陆雪弃小声对齐恒道,“他和你还是有几分交情吗?瞧着他是有点犹疑,不忍亲手置你于死地。” 齐恒道,“没和他打过交道,我在边地,他在京师,只听说此人品行端正,曹氏世代出武将,从未有王谢那般独领风骚,估计我被士族嘲弄打压,让他有兔死狐悲之感。” 陆雪弃道,“相公,以那些士族之歹毒,恨不得将我们喝血吃,待会儿他们必然火箭。我甚爱这个院子,不想被人毁了,你便在院子里和曹峰说话,拖延住他,我乘机潜出去制住他!” 齐恒与她交换了个眼神,很快说道,“曹将军,你我无怨无仇,何苦赶尽杀绝?” 曹峰沉默片刻说道,“王爷,今日您与陆姑娘大开杀戒,死伤众多士族,也并非无辜!” 齐恒冷笑道,“那群畜生游个春,竟将人聚集,然后纵马践踏,行凶杀人寻欢作乐,这等荒,视人命如草芥,不杀了还等什么?” 曹峰道,“他们错是他们的,你的错是你的!” 齐恒道,“我任其杀戮无辜,恶行滔天,才是我的错!” 曹峰沉默,齐恒道,“外敌强兵压境,那帮畜生还在以风流放诞高门贵族相标榜,行肮脏龌蹉惨无人道之事!难道我就冷眼旁观,无辜贱民,被马蹄踏做血模糊供养他们一时之快乐!贱民怎么了?贱民不是人吗!士族贵族们光鲜亮丽,极尽奢华之能事,还不是靠贱民们弯腰种地养蚕吐丝,贱民便随意打杀践踏吗!爷就不信这个邪!那群士族贵族,在东夏人面前软如绵羊,在自己的人民面前却如狼似虎,血腥屠戮,爷看不惯,便得管一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马踏他们他们就受不了,贱民同样血之躯,他们是怎么看着哈哈大笑的!” 曹峰静默半晌,说道,“属下奉命行事,还请王爷体谅!王爷有什么苦衷,自有地方说,临安王爷也不会不顾念手足之情的!” 齐恒一苦笑,所出言语却是激昂铿锵,“我齐恒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用我三哥出面顶着!爷我如今回来了,看不顺眼的人,看不顺眼的事,张嘴就骂,举手就打,挥剑就杀,爷我就是横行霸道,我便看那群士族能怎么着!反正整个士族不整肃,我大周也必然要亡了,那与其亡于东夏铁蹄,何不亡于我齐恒!” 曹峰喟然道,“王爷未免偏激了,我大周锦绣江山,岂能轻易落入敌手?” 齐恒道,“东夏彪悍,曹将军不曾见识,那我大周之,曹将军还不曾见识吗?” 曹峰默然,良久,说道,“王爷三思,还是出来认罪吧!” 外面突然一阵骚乱。 曹峰放目过去,只见万丈艳色斜阳里,一女子衣发飘飘,蹁跹悍勇而来,所到之处,兵士皆披靡,所向无敌。 他策马迎了上去,可还未正式的交战,手中的长剑刚刺出去,便觉得虎口一麻,剑飞脱而去,一道马鞭缠住了他的腕子,曹峰只觉得身体一歪,一倾,竟是整个人被陆雪弃拽飞了出去! 曹峰尚来不及惊呼出声,人已经坐在马背上,只觉得颈部如被蟒蛇缠绕一般,勒得他几乎断绝了呼吸! 陆雪弃以马鞭缠住了他的脖子,她的整个人站在马背上,迎着风,披着光,清越的声音破冰般传出去。 “敢毁坏我家一草一木,我用尔等主将的头颅祭拜洒扫!” 她的飒爽英姿,那气势,那仪态,那表情,光华璀璨,直欲让天地众生皆仰其鼻息。 奉令的兵士看痴了,全呆住,内心是难以言传的惊艳与震撼。 陆雪弃松了松马鞭,清喝道,“还不下令让你的兵士退去!主将不敌,生死由我,你还想放箭烧谁!” 曹峰没说话。手下千万双眼睛,看向他。 他的面容很平静,仰天闭目道,“姑娘随打随杀,曹某不才,死可以,不敢违背皇令!” 他身边的兵士呼道,“将军!”,“将军!” 曹峰在睁开眼是,目露坚毅,大义凛然地硬声道,“诸位将士听令,朝我!务必歼灭齐恒,不虚此行!” 他话如此说,手下兵士如何能做,皆犹疑地望着他。曹峰见无人听令,怒喝道,“还等什么!军令如山,朝我箭!” 陆雪弃勒紧他,使他的头高高仰起,再发不出声息,双手痛苦地抓住马鞭,欲图呼吸新鲜空气。 陆雪弃低头对他嫣然一笑,“曹将军想死何难,你求你手下将士,倒不如求我。我在微微用把力,你就没了气,何必要万箭穿心?难道曹将军这般人物,也是执着名声,务必求一个感天动地轰轰烈烈?” 说完,她仰头纵声对兵士道,“尔等主将求死,不是我要杀他,我这是成全他!” 说完做勒鞭的动作,曹峰手下兵士齐声惊呼,有的欲抢上来,有的直接跪在地上! “陆姑娘,不要啊!” “将军,不要啊!” “不要!” 陆雪弃冷声一笑,对曹峰道,“你宁死不肯辜负皇令,不为我所迫,倒是成全了你的气节了!只是却想不到是因为你自己蠢而无用,才让自己的将士向敌人下跪哀求的?” 曹峰目眦欲裂,却是被勒着说不出话来。陆雪弃落落一笑,飞扬柔美,她的发丝沾惹她的嘴角,在夕阳里飘。 曹峰有些晕眩,陆雪弃嘲弄道,“想呵斥他们都起来,是吧?曹将军当真愚痴,殊不知没有强悍的力量,便没有高贵的尊严。你舍身忘我成就你个人的高贵,却让一众手下低头受辱!曹将军为大丈夫,富贵不能,生死不能移,却不知真正的男人不是要成全自己,而是成全大众的追随,即便是为了大众,他可以低至尘埃里!所以你的追随者的尊严,才是你真正的尊严,否则手下被杀戮,被荼毒,被烧杀劫掠,被刺配为奴,你死得再高贵再壮烈,有何用吗?皆是因为你无能!你无用!你便是要毁却苍生,来成全你自己吗!” 陆雪弃这话,不惟残酷,还很犀利。她说道,“你要死,所以你属下跪求你!跪求我不要杀你!你真想死,咬个舌头撞个墙,谁稀罕拦着你,还朝你箭,让你的兵士朝你箭,真是出身士族德高望重啊,连死都这么沽名钓誉的矫情!” 陆雪弃说完,鞭子一松,曹峰跌下去,摔在地上!陆雪弃矮□坐在马上,扬眉道,“我偏不杀你,我倒要看看你受我活命之恩,还有什么脸下令万弩齐发,将我踏为齑粉?” 众兵士忙扶起曹峰,曹峰犹在震惊中,抚着脖子,望着陆雪弃发愣。 一腔忠直热血,被陆雪弃一顿冷嘲热讽,只虚伪得可笑。可是曹峰那个瞬间不是羞愤,而只是震惊。 他震惊。所有的激昂冲动,气节刚烈,也禁不住这看似强词夺理的拷问! 一个真正的男人不是要成全自己,而是要成全大众的追随,即便是为了大众,他可以低至尘埃里! 振聋发聩,激荡情怀! 齐恒打开门走了出来,行礼唤道,“曹将军,雪奴儿说的对,这天下,即将在别人的铁蹄下被蹂躏呻吟,士族没落,百姓流离,山河破碎,一个人要抛却责任,清白一死固然容易,可谁来为众生的福祉而努力!我齐恒敬你是条汉子,也不想藏着掖着,爷就明说,那群士族把持朝政家政,大周必亡,爷就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周亡!你们不敢开刀,我敢!你们不敢动其分毫,爷就揪着他领子掀了去!” 这话太过于惊世骇俗,一旁的兵士骇然听着齐恒这番的慷慨激昂! 陆雪弃道,“你便回去向皇帝和士族复命,便说我们夫妻要驻守京城,管尽一切不平事,伸张正义,除暴安良!那些文不能成,武不能就,轻薄放荡为非作歹的士族,我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那些士族族长,再放任挑唆子弟,他自己不辞去族长之位,我便割了他首级挂在城墙上!我陆雪弃一言既出,他们若不信,便来试试!” 瞬息之间,曹峰觉得,马背上的陆雪弃不是在说话,而是在睥睨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在抽,但愿能更新上去 第四十二章 猛药在线阅读 第四十二章 猛药 - 第四十三章 夜杀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四十三章 夜杀 曹峰的兵将退去,那夜的京城沉寂如死,噤若寒蝉。 淡淡的月光,照见茂美静谧的花木,京城云安的气候湿润温和,晚间起了薄薄的雾,如轻纱,如牛,与月光萦绕纠缠,自有有点清冷迷离。 陆雪弃耐心细致地烤好了玫瑰饼,外皮酥香,内陷松软,甜而不腻,就着熬得香浓的稀饭和油炒的青菜,异常爽口。齐恒忍不住夸,凑近前亲了陆雪弃一口。 小夫妻俩吃完了饭,手牵着手在花园里散步。夜雾有点淡淡的湿寒,齐恒拢着陆雪弃的手说,“要不雪奴儿早点休息吧,才是三月,别着凉了。” “下午睡了,晚上略晚点也没什么。何况,”陆雪弃看了眼天上月,又望了望一旁的花丛,闻着空气中沁人的草木香,偎在齐恒的臂弯道,“如此好的月色,暮春不冷不热,气候最是迷人,不和相公多呆一会儿,岂不是辜负了?” 那句和相公多呆一会儿,不知何故就深深取悦了齐恒,他拢着媳妇儿,咧嘴笑,手指不由自主就上了陆雪弃柔滑的脸颊。 陆雪弃往他腋下躲,齐恒低头笑看她,伸嘴轻吻了一口。 柔情蜜意,两情相依,齐恒将陆雪弃放在怀里,坐在秋千上,两个人悠悠晃着。 春风沉醉,草木半熏,月光洒下稀薄的花影在他们的衣上,陆雪弃娇软慵懒如腻人的猫,环着齐恒的腰,下巴尖抵在齐恒的口上,仰着脸。 齐恒伸手刮了她的鼻子,陆雪弃遂闭着眼睛笑。 于是齐恒也笑,笑骂道,“傻丫头!” 言语之浓腻宠爱,如糖如蜜。陆雪弃歪在他的臂弯中,头使劲坠下去,长发几乎着地。她的眼睛清亮亮的,望着天上月掩映在扶疏茂美的花枝之间,柔声莞尔道,“云安这么美,丰饶安逸,湿润温和,也难怪大周的士族几百年下来,成了如今这般柔弱绮艳。只是没有强悍实力的礼乐文明,就如同绚丽霞光,晴朗时光明万里,一旦乌云密布,风雨大作,都成梦幻泡影而已。富饶肥美,却没有鳞甲,没有爪牙,一只肥得都跑不动的兔子,自难逃虎狼之口。唉!” 陆雪弃叹了口气,便闭上了眼睛。齐恒揉了揉她的头顶,没有说话。 “相公,”陆雪弃语声低沉地唤,齐恒“嗯”了一声。 陆雪弃道,“如若,临安王爷殚竭虑,拼却一生,也阻挡不了大周的败落,东夏的铁蹄,你和我,又当如何?” 齐恒一时没有说话。 陆雪弃对着夜空破颜一笑,“想来是我痴念了,世事如何预设,想来到了那时,该当如何,我们便如何。” 齐恒搂起她,抱在口,顶着她的脑袋笑道,“雪奴儿说的好,该当如何,便当如何。只是值此良宵佳夜,你相公我美人在抱,我们也是该当如何便当如何的吧?” 这话便有些调笑暧昧了。陆雪弃将齐恒伸进衣里的手打掉,不想齐恒越发无赖地复伸过去,陆雪弃复打掉,转过头道,“我累了!” 齐恒坏笑,横抱着她便站起来,一边快速往屋里走,一边道,“雪奴儿累了,不用你动,只管好好消受便行!” 屋里也没撑灯,齐恒踢上门,将陆雪弃往床上一放,顺势便压了上去,孔武霸道,不由分说地吻上,解衣裳。 陆雪弃娇声笑语,缩着身子,“相公,你讨厌!” 齐恒强硬地扳正她身体说道,“不准乱躲,我这般疼你,还敢说我讨厌,你看我讨厌给你看,看我怎么收拾你!” 陆雪弃半推半就,半娇半嗔,两个人正在密吻私语肢体纠缠,情爱正酣翻云覆雨之时,窗外传来了轻细而迅疾的,锋利的金属划破空气而来的声音! 齐恒绷紧了身体,猛地披上件衣服!一把雪亮的刀,已经破窗而来! 齐恒低骂了一声,抽身了长剑,“咣当”一声迎了过去,刀剑相接,来人的武功不弱,被齐恒那极为狠悍的一剑挡到,竟未退分毫。 齐恒一面抵挡外敌,一面长身站在陆雪弃面前,不忘扔过去一件衣服盖在陆雪弃身上!为了给陆雪弃腾出时间,齐恒飞快地缠身而上,刀来剑往,贴身搏杀。 从屋里缠到了外面,不想外面的黑衣人有好几名同伴,见齐恒一时不能脱身,齐齐涌进屋去诛杀陆雪弃。 陆雪弃已裹了袍子,散乱着发倚坐在窗棂上,她的肌肤雪一般白,一双天足搭在墙上,露出半截大腿沁着月光。 她傲然一笑,“就这么几个人,想杀我?” 话音落,不及那几个人围攻上来,她已猛地弹起,怒豹般扑过去,横刀出鞘! 那力量,那速度,那衣袂飞扬如怒涛卷霜雪般的身影,豪迈奔放,淋漓痛快! 一刀见血,一刀毙命。 她的一刀斩下,身体下劈,发丝被高高地扬起。 锋刃入血,直入心脏,透穿背,她的白衣广袖单薄,纯净无染,滴血不沾。 她毫无停滞,转身,抽刀,飞旋,洁白的天足踩踏住蓬松的芳草,然后侧身,踢出,一刀横挑! 山崩地裂般勇悍果敢,但是偏又美艳奔放地动人心弦。 至少齐恒,被惊艳震撼了。他解决了一个杀手,便抱着剑呆呆地看着自己媳妇儿痛下杀招。 浴血灵动,致命优雅。一种因心仪仰望而生的爱慕与膜拜,在齐恒的间缓缓流出,流窜他的血脉骨骼间,从他的每一头发丝汗毛孔里隐隐地激荡开来。 陆雪弃了结了来人,收了刀,侧首望了齐恒一眼,舔了舔唇便笑了。那明媚的神态间,似乎俏皮娇憨,近乎挑逗勾引。 她半敛着袍,露着锁骨和半截脯,长发低垂散乱,此时低头伸脚踢了踢地上的死尸,这个散漫无状的小动作,突然让齐恒热血澎湃。 陆雪弃弯下腰,从死尸身上拿出个金光闪闪的小环,对着月光,半眯了眼看。 齐恒压制心内的热切,走过去,哑声道,“这是什么?” 陆雪弃将金环放下,淡淡地道,“大周确有权贵勾结东夏,这金环,是东夏孤鹜部族的死士独有的标志,再说在大周,也确是很难找到这么武功高强的杀手。” 齐恒拿过金环看了看,没看出个所以然。 陆雪弃纤白的手指抚着金环的背楞,“你这里,有深浅凹凸的纹路,虽细微,却是孤鹜部族的独有图腾。” “孤鹜已归降于东夏皇帝。” 陆雪弃道,“草原所有人,如今都只有一个王。” 齐恒默然。半晌开声道,“他是要杀你?” 陆雪弃道,“未必,他派来的来必是极难对付的,岂能让我们轻易解决掉。” 齐恒拧眉不说话,陆雪弃道,“是你们大周的人,原来与东夏勾结,东夏必是给了他一些助力,听他调遣,可他不知我的深浅,以为能收拾掉咱们,便使了出来。” 齐恒道,“大周本已孱弱,谢家要扶持我二哥,王家要扶持我三哥,内部纷争已然严重,竟然还里通东夏,真出了内贼?” 陆雪弃便坐在了玫瑰丛下的草地上,娇柔慵懒地抱着膝,托着腮,对齐恒道,“相公坐下说吧,打了半天怪累的。” 这无异于撒娇卖乖。齐恒皱了皱眉,用脚尖轻轻踢了她屁股一脚,“地上凉不凉,便敢坐。” 陆雪弃张开双臂仰头道,“相公抱!” 齐恒便笑了。盘腿坐下,将他放在自己腿上,拢在怀里,伸手握住她冰凉的光脚,揉捏着,“冷不冷,相公抱你回屋吧,嗯?” 陆雪弃的脚被捏得有些痒,惊动了几下缩在齐恒的怀里,欢笑得像朵清透芳香的栀子花。齐恒心里既宠且爱,柔声责备,“畏寒还敢贪凉,讨打了是不是。” 他说着,低头在她唇瓣边上浅嘬了一口,陆雪弃遂伸手环住他的脖子,仰面献上红唇。 次日一早,太阳未出,陆雪弃便煎好了野菜馅的水煎包,那野菜是他们一大早在花园里挖的,她切馅,他和面,他烧火她包好包子放油煎,两人这般辛苦做出来,齐恒吃得特别来劲,大声说香。 然后在日光半出,民们都已起身开始劳作的时候,陆雪弃煮好了酒,经她心的调配,整条巷子都弥漫了淡淡的酒香。 夫妻二人相携出门,齐恒戴着斗笠,挑着酒担子,陆雪弃挎了篮子,装了玫瑰饼,夫妻两人晃晃悠悠穿梭个好几条人迹浓稠的街巷,陆雪弃清脆悠扬的声音在街巷里飘,“卖酒!卖酒啦!温润浓醇,清香醉人,十文一盏喽!” 他们二人的身份已然露底,一夜之间,京城罕有人不知道他们的,而今他们大大方方上街售酒,男人英挺,女人俊美,大家少不得不买酒,先好奇地打看。 陆雪弃煮酒三杯必倒已然成名,总是有胆大的人想尝尝试试,有了带头的,便有跟风的,卖出了第一盏之后,那慢慢一大坛酒,很快被疯抢,连同玫瑰饼也跟着售罄。 平原王和陆雪弃,竟走街窜巷贾酒卖饼,一时之间传遍京城,惹来男男女女争相来看。陆雪弃挽着齐恒的腰,齐恒搭着陆雪弃的肩,两人旁若无人,亲亲密密招摇过市。 大街的正中被贵族的车马拦截堵住,华丽无双的车厢里,一双素手挑开珠帘,露出谢云苍白而清丽的脸。 她望着齐恒,说道,“一句武夫令你恼恨报复,难道与人走街窜巷卖酒,才是你想要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不多说了,回头我尽量把这两天的补上,鞠躬 第四十三章 夜杀在线阅读 第四十三章 夜杀 - 第四十四章 逼婚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四十四章 逼婚 齐恒见了她,怔了怔。 谢云是大周典型的贵女,雍容华贵,于苍白单薄的病态中散发出的纤柔俊美,她薄薄地施了粉,略点朱唇,一双眸子很黑,很亮,目光却是一种上位者自上而下关照而产生的怜悯空傲。 齐恒是讨厌她的怜悯空傲的,他将陆雪弃往身边一揽,哼笑了一声,“谢姑娘不会是因为我退了婚便不甘心吧?一句武夫倒也没什么,只是要看谁来说,你说我自然恼,可若我的雪奴儿说,我还心花怒放呢!谢姑娘是知道为什么吗?” 谢云垂眸斜睨了一眼陆雪弃,笑道,“哦,为什么?” 她的姿仪正是贵女无可挑剔的端庄矜持,连微笑,也完美淡定得仿佛是画上画的一般。可偏偏齐恒并不欣赏,说出来的话也肆无忌惮,恶口伤人,他说,“我爱的是她,她便是打我骂我,我也乐,而你,便是夸我捧我,我也觉得面目可憎!再说我大周的贵女何时也这般不要脸了,人家退婚不要你,你还这般拦着路与我纠缠!” 谢云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被齐恒这般一说,脸腾一下红了,面露愠色。可是也并未发作,只是极其鄙夷地斜了陆雪弃一眼,“何方的狐媚子,迷惑我大周的王爷,毁了我大周的第一勇将?” 齐恒道,“我为王爷时,你未曾视我为夫婿,在你眼里,第一勇将,也不过是鄙武夫,怎么如今我走街窜巷卖酒了,你倒是爱惜同情起来,难道果真是谢小姐口味独特,不爱王爷,爱野夫吗?” 齐恒的话不能不算尖刻。可是谢云听了,却是幽幽地叹了口气,她轻轻地看了齐恒一眼,柔声道,“阿恒,你误会了。” 齐恒便讥诮地笑了。谢云道,“那日你返回京城,一身戎装,于千军万马中卓然在前,我与姐妹们于街边偷窥,少女芳心,暗中相许,得知你便是我未来夫婿,我是欢喜的。后面的事,不过是妾于群宴中不便自夸,笑嗔谦辞而已,并无恶意,不想你,便当真了。” 齐恒再不留情,可对方突然表白,他也免不了有点瞠目结舌不可置信。谢云湿漉漉的目光看他一眼,垂着眼睑,姿态谦卑,轻声道,“妾悔不当初。若早知一句笑言,铸成如此大错,冷了王爷的心,令得大好的姻缘生嫌隙,起支离,乃至分崩离析各奔东西,妾当日万死,不敢出此言!” 齐恒一苦笑,“你今日说这些来干什么?” 谢云道,“阿恒,大周需要你,陛下,临安王爷,大周的士族和百姓都需要你。你何苦为一女人,负天下之重托与期望。君一气之下悔婚,我亦知道,并不皆是因为那一句戏言,也确实是前阵子,众士族子闹得太凶,欺人太甚了,可而今,局势不同了,大周与东夏之间势必有一场大战,陛下和众士族都想重新启用王爷,毕竟父子血亲,手足兄弟,王爷何忍抛弃?” 齐恒将陆雪弃搂得紧了,笑着道,“重新启用我?是觉得我现在无拘无束快意杀伐,没人管束,不能随意欺负了是吧?” 谢云望了眼他们的亲密相依,面不改色,淡淡笑道,“经此一役,谁还敢小看王爷,从此功名,地位,封爵应有尽有,更何愁,没有美人?” 谢云说最后一句话,目光若有若无瞟了陆雪弃一眼,唇露微笑。不想齐恒一咧嘴,和陆雪弃相视而笑,说道,“雪奴儿,她是劝我抛了你呢!” 陆雪弃道,“相公以为如何?” 齐恒道,“好笑!” 陆雪弃仰着脸浴着光,很是配合地道,“哦?” 齐恒抚了抚她的头发,话对着陆雪弃,却是说给谢云听的,“他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们以为我是谁?爷抛了那封王爷印,便无牵无挂六亲不认!谁稀罕他们的功名地位!” “那美人呢?”陆雪弃仰头挑眉,语同质问。 齐恒一笑,“有了雪奴儿,这世上还再有美人么,我怎么看着全都是丑八怪!” 陆雪弃便偎着他仰头笑了,那笑容如飘飞的蒲公英般洁白美好,看在谢云眼里,却极是刺目。 她轻“哼”了一声,笑道,“相公?你们有三媒六聘吗?有行纳采问名吗?有见证吗,有喜酒吗,有拜天地吗?区区婢妾,也敢轻飘飘地喊相公,当真是不知廉耻吗?” 陆雪弃道,“横在大街上抢人家的丈夫,才是不知廉耻!” 谢云轻鄙一笑,“一个东夏的妖魅,谁知道有没有预谋目的,想嫁给我大周的王爷,当真是痴心妄想,阿恒不过是一时被你迷惑,有父兄家国在,他定会迷途知返的!” 陆雪弃眼睛亮晶晶的,歪着头咬着手指头,很是认真地打量着谢云道,“被退了婚却还想着嫁过去,不知这是不是痴心妄想啊!感情谢十六小姐是被我家阿恒嫌弃,嫁不出去,这才回来吃回头草,迷途知返的?” 谢云的脸有点白,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齐恒挽着陆雪弃的胳膊道,“雪奴儿,不与他们废话,我们走。” 却不知谢云车骑的背后,聚集了无数的贵女。此时渐渐让出一条道来,风华高贵的长公主,被众人簇拥着走过来。按辈分,齐恒当喊一声姑姑,可是一来并不熟,二来齐恒已被皇室除名,故而齐恒见了,只远远地行了个抱手礼。 长公主不以为忤,只是看了看陆雪弃,微笑着,音容慈祥地对齐恒道,“流落市井乡野,阿恒受苦了。” 齐恒道,“长公主错了,天高海阔,在下逍遥快意得紧!” 长公主轻叹一声,摇了摇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为一女人闹个天翻地覆倒也罢了,还扔了王爷印出走江湖,你父皇也是一时震怒,下诏昭示天下,可是气消了,父子亲情焉能了断,阿恒还是回家,见过你父皇兄长吧。” 连长公主都出面了,这是真要怀柔招安?齐恒和陆雪弃狐疑地对看了一眼,没说话。 长公主一笑,笑若春风般地道,“一看陆姑娘,便是天资绝艳,阿恒也算是好眼光。只是陆姑娘为东夏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阿恒若是实在喜欢,为了避嫌,陆姑娘尚可为贵妾。阿恒以为如何呢?” 齐恒与陆雪弃十指相扣,他们并肩站立在斜的阳光里,齐恒冷笑,言语冷诮,“贵妾?那谁可为妻?” 长公主道,“大周贵女,任阿恒你选择。” 齐恒看了眼陆雪弃,迎着长公主的目光质问道,“您的眼睛瞎了吗?我这般的雪奴儿,大周贵女?谁敢比肩?” 长公主默然。 身后的谢十三谢青忿声道,“这东夏女人到底有哪里好,让王爷你神魂颠倒!” 齐恒已是非常不耐烦,反唇道,“她便是哪里都不好,可爷就是喜欢,怎么着!” 此话一出,两人手牵着手便欲走,长公主盯着陆雪弃,突然发声道,“你想嫁给阿恒,除非你赢了我大周所有的贵女!” 陆雪弃甜美一笑,却突然之间变了脸,陡然吹了声哨子,所有的马匹突然扬蹄奋起,车动歪斜,惊得一众的贵女惨然失色尖声乱叫,陆雪弃斜着眼睛看着摔在地上的长公主,哼笑了一声,语声冷冽,“就你们大周的贵女,也配和我比?” 他们回到宅子的时候,已是正午。陆雪弃和齐恒言笑晏晏,洗手作羹汤。 午后陆雪弃复又困倦,两人躺在床上,齐恒抚着陆雪弃的肩背道,“雪奴儿,他们这是突然要做什么?” 陆雪弃道,“他们定是察知了临安王爷的目的,怕了,所以要把你收回去,才好控制。” 齐恒道,“三哥也确实兵出险招,匪夷所思。” “那群士族们本来想钳制临安王爷,才处处刁难打杀你,却没想到临安王爷竟是放出你,下此狠招整肃士族。我们做的事,他们自然知道背后是有临安王爷授意,只是你已经被赶出了皇室,他们和临安王爷也说不上。” 齐恒狐疑道,“那他们也尽可以发狠灭了我们,为什么突然引诱示好呢?” 陆雪弃慵懒地闭着眼,语声有点困倦的清浅娇软,“那定是因为,东夏的乾贞帝授意了。” 齐恒听到这个名字突然有点紧张,“他授意?” 陆雪弃道,“他自是信劝诱,让你父皇放下芥蒂,什么父慈子孝啊,兄友弟恭啊,给你一条回头路。而前提条件是,你抛了我,娶别的女人。” 齐恒默然。陆雪弃枕着齐恒的胳膊窝在他的颈窝里,闷声道,“他定是很了解,你对从前的名声地位很是珍惜拼命,这次不过是被逼急了铤而走险,所以他以此相诱,是觉得你一定回去,我会被抛弃。他这样无非是想让我知道,你贪图权力,我并不值得,即便我永不会回到他身边,他都有借口狠狠嘲弄我,并且告诉我,这世上所有的男人,都跟他一个样。” 齐恒面色铁青,身子绷得紧了。陆雪弃却与他黏得更亲近,语声渐悄渐消,咕哝道,“我知道阿恒,与他不一样……” 一觉睡了一个时辰,醒来时白日斜照,外面鸟鸣啾啾。两个人相拥着,赖着床。然后听得外面有脚步声,汝阳王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七弟你叫我敲了半天的门,我看没人理,也只好不请自入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群士族,太小丑化了,我是不是应该多写几个临安王陆定然那样的士族啊毕竟一个大家族,又清派就有浊派,总是有上进的年轻人的,我本意也是有的,可是写起来发现他们出场好有限啊 另,我昨天好不容易更新,系统偏偏不显示,我那个郁闷啊,啊啊啊,但愿能与今天的一起显示出来 第四十四章 逼婚在线阅读 第四十四章 逼婚 - 第四十五章 真相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四十五章 真相 齐恒迎了出去,汝阳王一见面,如旧亲热地拥抱捶肩。不多时陆雪弃出来倒茶,汝阳王用眼神勾着陆雪弃笑着看,打趣道,“今日未有狐裘,陆姑娘怕是没机会让本王三杯醉倒了吧?” 斜的日光照了半屋子,陆雪弃在齐恒的身边坐下笑道,“汝阳王爷这话怕是错了,上次王爷醉倒,可不是因为狐裘,而是因为吝啬啊。” 汝阳王哈哈大笑,“王爷我豪爽了半辈子,怎么就吝啬了,啊?” 齐恒也笑。汝阳王道,“弟妹,今儿晚上你再煮几壶好酒,我们饮酒谈笑,好好喝个痛快!” 陆雪弃道,“我们一卖酒的小贩,有什么好东西招待?王爷诚心叨扰,该自带酒席来!” 汝阳王一怔,转而大笑道,“你这丫头,好厉害的口舌!在你这儿喝个酒,还要我自带东西,亏不肯吃,还要赚上一笔,也好,我命人回去,自带酒席来!” 说完吩咐下面的小厮,将宴饮的酒菜食材运来,陆雪弃笑道,“说汝阳王爷吝啬,汝阳王爷还不愿听,要饮我美酒,却只准备这一夕食材,只供自己享用,如此也称豪爽,我还是怎么看,怎么都是个吝啬的。” 汝阳王闻听,复又笑。他指着陆雪弃对齐恒道,“你这个雪奴儿,也太牙尖嘴利了点,你们贾酒,不过十文一盏,我来喝上一坛能值几个钱?要我自备酒席不说,却还嫌我备的少!好了好了,我加倍,总行了吧!” 陆雪弃抿嘴一笑,说道,“王爷却是算错账了,我这酒卖与平民虽是十文一盏,可是对贵族却是千金难求,王爷备两桌酒席便可饮个痛快,所图的还真不是王爷钱财,不过是顾念您与我家阿恒的兄弟情谊罢了!” 汝阳王复又大笑,说道,“行!我甘拜下风,说不过你!反正煮酒在你,自可漫天要价,我馋酒心急,不敢就地还钱,来人,去,再取百金来!” 汝阳王这吩咐完下人,不想陆雪弃却挑了挑眉稍问道,“比之临安王爷的狐裘如何?” 汝阳王抚额哀叹道,“七弟啊,你这雪奴儿忒也厉害啦!你不知道,三哥怕她畏寒,拿出千金难寻的纯白狐裘与她,她随意便披上煮酒不说,还为了将我醉倒,故意拨火毁了那狐裘,哎呀呀,此时又拿来打趣我,这生生是想逼着我喝顿酒消耗千金啊!阿恒你知道,我是个闲散王爷,比不得你三哥挥金如土啊!” 三个人于是都笑,汝阳王道,“好了我承认,我吝啬行了吧?我吝啬,弟妹千万别再逼了,否则我当真,刚一沾酒,便心疼郁闷地醉了!” 如此说笑,陆雪弃斟了两道茶,日光西斜,黄昏将至,汝阳王府的人抬了各种食材进门,陆雪弃才去厨房收拾准备。汝阳王与齐恒二人便散步去了花园,挑了个清幽的地方,设了桌几,点起火炉。 四下悄寂无人,秾艳的斜阳半铺着,一只黄莺从一横逸而出的玫瑰枝条上站立,颤悠悠的,复又“唧”的一声,振翼而去。 汝阳王脸上的笑意暧昧不明,凑近齐恒小声道,“美人的滋味如何?” 汝阳王这般,也原本常态,他出身高贵,于美色虽不贪恋,也自是谙熟浸染,此时他神色言语中那习以为常不言而喻带出的赏玩猥亵,也不知何故,齐恒突然很是厌恶反感。 齐恒正色道,“五哥,雪奴儿是我妻。” 汝阳王愣了愣,失笑道,“七弟是怎么了?如今父皇和士族都要招揽你,这正是你晋身朝堂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至于妻啊妾啊,那都是她们女人后院争斗的事,于咱们男子有何区别?” 这话说出来,若原来的齐恒,也觉得理所当然,可如今听着,却觉得不舒服不对劲,他拧了拧眉,说道,“五哥,我只爱极了我的雪奴儿,眼里心里,容不下其他的人来。” 齐恒这话说出来,汝阳王是新奇的,他狐疑道,“七弟竟连王爵功业都不要了?这可是你立身朝堂的大好机会,从此再没人敢拿你的出身过去说事,你在大周就是站稳脚了,赫赫威名不可一世的王爷,阿恒啊,若说原来那个王爵,众士族那般欺辱逼迫打压,你抛了也就抛了,不要就不要了,可是如今不同了!你若心爱陆姑娘,可以啊,让她做贵妾,做侧妃也行啊,她那个脾气身手,你还害怕别人欺负了她不成?” 齐恒微微苦笑,摇了摇头,其中况味,竟是自己也说不清楚。在他是个王爷的时候,他想着这般做,建立功业,宠爱陆雪弃,可是他做不到,如今他一无所有,什么也不是,只有陆雪弃,别人却一窝蜂来求他做王爷,娇妻美妾,他为何一点也不想要了呢? 原来多梦寐以求的东西,地位,尊敬,为人景仰的功名,出身高贵恬淡贤惠的妻,撩人心痒蚀骨的雪奴儿,这些东西,原本想一想,心都是热的,血都是沸的,如今却为何无动于衷,厌倦轻鄙呢? 从何时开始变的?哪一刻,哪个瞬间,哪个转折点,让他背弃从前彻彻底底离经叛道?还是缱绻美人乡,消磨了他的意志,他当真什么都不在乎,只在乎怀抱雪奴儿,彼此相拥时的静谧安稳? 虽有三哥嘱咐,另有重要使命,可突然间醒觉自己心志的彻底消离变化,还是让齐恒有一点茫然。 汝阳王抚着齐恒的肩背道,“七弟,你也要想一想,三哥养你长大,千辛万苦培养你,不是为了有一天你为了个女人,去走街窜巷卖酒的!” 齐恒没说话,笑了笑。 汝阳王继续劝道,“你若实在不喜欢谢家女,那改成王家女也好,三嫂的小堂妹,子最是温柔和顺。我那崔家的表妹,十六岁,容颜情,也都是一等一的好。娶了大士族的嫡女,才算真的站稳了脚,至于别的女人,你看着喜欢,也尽管收纳了,享尽齐人之福,不是更好?” 齐恒淡定地拨着火,头也不抬地说道,“五哥如此想,本也无可厚非,只是若当真心有所属,只她一人便是全部,哪里需要齐人之福。” 汝阳王沉吟半晌,最终开口道,“七弟,你还要再想想,听说陆姑娘不能有子嗣,你总是要另置他人,何不就此娶了士族嫡女?” 齐恒侧首看向汝阳王,弯唇一笑,“五哥今日是做说来了。” 汝阳王叹道,“我也是为七弟好!” 齐恒眼底的笑便有了点促狭疏离,“五哥当心雪奴儿听到了,不煮酒便赶走你,却不返还黄金和食材。” 汝阳王一怔,转而大笑起来,这边正好传来陆雪弃远远的声音,“汝阳王爷说我什么坏话呢?” 半落的霞光中,陆雪弃端着大食盘,春衣菲薄,广袖轻垂,一头秀发松拢着垂至臀下。 汝阳王大笑道,“说曹曹便到!正聊着你,弟妹便是做好了菜到了!” 陆雪弃端庄雅致,笑着走过来,将菜一一放置几上。汝阳王见那小菜皆异常的美致,举箸尝了一口,不由赞叹道,“嗯,鲜香清淡,开胃爽口!” 陆雪弃半垂着头,将各种配料调着酒,说道,“王爷惯吃山珍海味,燕窝熊掌鱼翅也是送来不少,这些风味小菜未免清淡,王爷莫嫌我克扣了食材便好!” 汝阳王道,“你是非要让我再醉一次是吧,你这不说我还不心疼,你这一说,想着自己那般好东西换来这几口青菜吃,我如何不着急,如何饮酒不醉?” 他自己说完,便爽朗地大笑起来,不想齐恒夫妇却没有附和他,而是彼此相视了一眼,会心浅笑。 齐恒望着她的目光如此浓稠宠惜,一看便是深情恩爱。汝阳王突然便觉得自己有点讪讪的,他尝着菜,索对陆雪弃道,“我刚和七弟说,不妨娶了士族贵女,重返朝堂建功立业,不想他跟我说,雪奴儿不会同意的,我说,陆姑娘,我这个做哥哥的,为了我大周,为了阿恒,不免求求你,凭他对你的心意,任是谁也夺不了宠去,为他谋得高位,稳占朝堂,你若真对他好,难道这不也是你的心意?” 陆雪弃煮着酒,只微微一笑,悠声道,“我哪里不要他谋得高位,稳占朝堂了?” 汝阳王道,“有你这句话便好了!” 陆雪弃接着道,“只是必要娶得士族贵女,才能谋得高位,稳占朝堂?阿恒何等心,出身皇室,竟要靠姻亲裙带,方得出人头地,这样的富贵,阿恒岂愿得?纵是得了,既然靠的是姻亲裙带,势必受制于姻亲裙带,以阿恒的脾气,以汝阳王爷之见,他岂会受的?” 汝阳王一时瞠目结舌。陆雪弃笑睨向他,哼了一声,说道,“当初逼我阿恒时,暗杀,围攻,何等如狼似虎不死不休,如今突然示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汝阳王的脸突然有点红,这时酒响了,酒香四溢,陆雪弃拿了壶盖,端了酒过来,灿然笑道,“汝阳王爷心志不舒,今夜怕又要醉了!” 她的声音清脆,脸上的笑意于黄昏落幕的幽暗里,不惟慧黠明媚,还很清贵。她说完低下头,皓腕轻举,为汝阳王满了一杯酒,酒色清澄如碧。 这回汝阳王吸取上次的教训,不敢小觑轻敌,而是慢慢品了。他呷了口酒,闭目仰头,久久回味,缓声道,“好酒!” 陆雪弃笑而未言,只躬身为齐恒满上。齐恒又放了个杯子在旁,说道,“雪奴儿也喝一点吧,驱驱寒,以免着凉。” “好。”陆雪弃应着,斟了酒,在端起时与齐恒浅浅碰了下杯。齐恒便笑了,与她又碰了一下。 两个人便低头尝酒,可是那淡笑,那眼神,恩爱柔宠旁若无人,直让汝阳王觉得自己的存在是大煞风景。 不由干笑了一声,饮酒。于是齐恒举杯敬他,陆雪弃也敬了他。 如此一杯复一杯,第三杯很快饮毕,陆雪弃望着天上朦胧淡月,回视汝阳王道,“此番王爷来,是陛下的意思?还是士族的意思?” 汝阳王道,“是我自己的意思。你们不知道,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过骇人了!你们马踏士族,激起轩然大波,一时上下众口一词要处死你们!曹峰败北,众士族便去强请三哥!三哥一直休病,干脆闭门不见,可众士族如何罢休,父皇硬召三哥入,便强下了旨!三哥竟抗了旨,当着父皇和众士族的面,严词提出要整顿士族!哎呀你们不知道,那一夜皇里,不知道闹成了什么样,剑拔弩张的,谁也不退让!父皇便欲治罪三哥,然后以王家嫡子为首,带着众士族一群清流的子弟,跪在大殿外为三哥求情,三哥享誉士林,出来支持他的,都是品行才华异常出众的清流嫡子,这也是那群浊派的士族不敢对三哥下手而拿七弟开刀的原因。” 虽只是三言两语,齐恒也能想见其中惊心动魄,不由有些悬心,问道,“后来呢?” 汝阳王道,“如此这般一闹,那些族长再糊涂,也知道这些人是各自家族里的栋梁希望,情势至此,也只有让步。然后针对如何处置你们俩又发生了争执,那些士族咄咄逼人,定要发兵剿杀,正僵持不下的时候,东夏乾贞帝的信至,信中说,前来恭贺平原王爷新婚,不料中途生变,深自惋惜,他言辞委婉,但字里行间透露出愿父皇顾念父子之情,以恩义感召平原王浪子回头之意。复夹带一句,说他的皇后乌姜月光,死于青丘之乱,他日夜思念,铭心刻骨,不久前惊闻我大周有一女与其皇后形容酷似,他甚为渴慕,求父皇代为查访,不胜感激云云。” 此语一出,齐恒不由悚惕,看向了陆雪弃。陆雪弃惟面色无波,淡笑品酒。 汝阳王细观他们二人表情,说道,“那些士族听闻,皆惊悚,唯恐陆姑娘便是东夏皇帝所说之女,故而一股脑地许七弟以贵女。今日碰壁,必又会去强逼三哥,我见三哥实在辛苦,便忍不住先来充当说。” 陆雪弃放下杯盏,在月光花影间展颜而笑,扬眉反问道,“纵然我便是东夏皇帝所说之女,可你们因何便认定,拉走了阿恒,我便是任由人摆布的刍狗献祭?”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写到这里,行文已经过半,陆雪弃很快要说出文案那段话,矛盾冲突也会进一步爆发,不过这段时间我的更新确实不太给力,主要原因是我买房卖房,愁钱,事多,心乱,次要原因是我懒病发作,恹恹的,唉,望大家体谅,我也尽量振作起来,尽快更新 感谢订阅,看文愉快鞠躬下 第四十五章 真相在线阅读 第四十五章 真相 - 第四十六章 宣占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四十六章 宣占 汝阳王语结,沉默。陆雪弃道,“你们周人骨子里便看不起女人,以为阿恒不要我,另娶贵女,我便天塌地陷生不如死,便成了一件听话的物什,任你们送来送去,谋取利益?” 汝阳王不只是因为惊骇还是震撼,一时觉得酒力缓缓上升发作,头有点晕。陆雪弃一笑,“我哪里便看起来那么温顺,我告诉你,谁敢夺我夫君,我便乱谁天下!欲将我献给乾贞帝,图两国交好天下太平是吧?不信你们便试试,我到乾贞帝身边的第一件事,便是要他雄图霸业,挥师西下!” 汝阳王一时惊怖,顿觉头脑中仿似有浪潮冲袭,陡然便醉了,伏倒在案上。陆雪弃笑,洒然拍拍手,对齐恒道,“好了,这个聒噪的终于醉了,而今只剩我们俩了,月下对酌,相公,喝一杯。” 齐恒终有些抑郁,呷了口酒,对陆雪弃道,“雪奴儿,来。” 陆雪弃仰面喝了杯酒,半娇半赖嘟着嘴道,“你来!” 齐恒遂坐过去,陆雪弃马上偎在了他怀里,横歪在他的腿上,头顶星空,凝眸处是齐恒的脸。 齐恒低头望着她,爱怜地抚着她的发,没说话。 陆雪弃于是也不说话,只望着齐恒,笑。 唇若花开,皓齿芳鲜。淡濛濛的月光中,她笑得极是清透美好,眉目中纯真无染,自有极动人处,极柔软,又似极刚烈。 齐恒一莞尔,怜宠地抚着她的眉宇,柔声道,“傻丫头。” 陆雪弃侧脸在他腿上蹭了蹭,只笑不语,亲昵委婉如一只亲近人的小犬。齐恒道,“雪奴儿当真不怕吗?” 陆雪弃笑道,“该来的自当来,不怕。” 齐恒俯身望着她的眉宇,轻轻一吻,印在她眉间。他的言语温和,似笑似叹,深情如水。 他说,“可是我怕。因为我不想要负尽天下淋漓痛快的惨烈,我只想与雪奴儿平安静悦,厮守白头。” 这话太过温柔,温柔得催心催肝,陆雪弃便忽而落下泪来。 齐恒拥住她,贴住她,擦干她的泪,轻轻地吻她。 温热的,挽颈间呼吸可闻。陆雪弃只觉得那个夜晚,那个男人,倏而入她的心怀,那夜的月光有些淡,那夜花木泥土的气息,格外清晰深刻。 浩瀚宇宙,苍茫天地。他们彼此之间,此生此世的所求所愿,不过便是那个男人和女人而已,如此卑微,却又极其圆满。 翌日清晨,陆雪弃他们担着酒出去,一入街巷,被疯抢一空。 一日复一日。 终至于在第四日出门时,他们被诸多贵女,拦在门口。 为首的是谢十三谢青,她几乎是盛气凌人地,背着朝阳,半眯着眼睛打量陆雪弃,对陆雪弃道,“你是我周人?” “是又怎样?”陆雪弃语色静静。 谢青“哼”了一声,扬了扬下巴,“既是我大周子民,因何不为我大周着想!” 陆雪弃半是笑了,“你如此说,倒像是谢姑娘才为大周着想了?” 谢青道,“那是!天下兴亡,本是我士族天赋神圣的责任!” 陆雪弃歪着头,迎着光,笑语道,“那谢姑娘便为天下着想去,拦着我有什么事?” 谢青有点结舌,索只扬着头道,“你可愿去和亲!” 陆雪弃遂笑,“和亲这等大事,自是由谢姑娘这样担负天下兴亡的士族去,与我无半点关系,还请让开,我们要卖酒了。” 谢青厉声道,“可乾贞帝看上的是你!别不识抬举!” 陆雪弃斜睨她一眼,语声渐冷,“你说谁不识抬举?” 声音虽清冷,却很淡,仿似重复般的不经意。谢青却突然闭了嘴,她感觉到了威压,她感觉到那个女人不怒自威,随时会动手。 这是谢青身后,庾十二庾娟,上前一礼,对陆雪弃道,“陆姑娘勿恼,东夏苦寒,不愿去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身为我大周子民,自不忍心生灵涂炭,我大周百姓流离失所,何况东夏乾贞帝雄才大略,因姑娘与他过世的皇后有几分相似,才起心动意,娶过去也是做皇后,定当备受恩宠。堂堂的东夏皇后,以后我等尚要仰其鼻息,比起我大周一婢妾,何止贵上千百倍,姑娘还有何不能开解?” 陆雪弃回视了眼齐恒,说道,“若我大周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是尔等士族无能所致,干我何事?我为齐恒妻,不是婢妾,东夏皇后再尊贵,我不稀罕,他东夏皇帝再雄才大略,也不敢兴兵夺人妻子吧?欲开其战,何患无辞,难道会找个让自己理亏的,为天下骂?倒是我大周的权贵,腐朽懦弱到何等令人发指的地步,人家一句相似,你们便拆人夫妻,献媚求和,趋之若鹜强行逼迫?若乾贞帝得了我再发兵打仗,你等又如何?” 谢青气愤地大声道,“这便是你其心可诛,竟然想嫁过去后,让东夏攻打我大周!” 陆雪弃冷笑,扬声道,“合着你们的万里河山不堪一击,万千兵马皆不堪一用,你们的身家命富贵荣华全系在我一念之间,认为我过去便能征服乾贞帝令他罢兵讲和永不再犯?呵,还真是笑话!你们要送我去,去了还必须要乾贞帝对我言听计从,否则便是我包藏祸心,其心可诛?成与败,都是你们的理,都是我一人的错,那我因何为了你们安享富贵,献出我自己去?你们凭什么觉得理所当然,还颐指气使?我又凭什么维护你们的利益,而不去让自己的夫君踏平大周,一统河山,做真正全天下人的皇后!” 陆雪弃话说到最后,雄霸之气顿出,一众贵女都被那种霸气贵气震住,只觉忘了呼吸,再无言语。 陆雪弃淡淡一笑,将锋芒敛起,回身挽着齐恒的手道,“相公,咱们走!” 他们已走出了十来步,被震慑的贵女陡然醒过来,谢青道,“你们无媒无聘,有何证据结为夫妻?你胆敢迷惑勾引我大周王爷,祸乱天下,我等岂能容你!” 陆雪弃回过头,静静地,望着她们。 她的目光虽极平静,但是傻子也知道,她怒了。 又一贵女复高声道,“私相授受,苟且野合,你凭什么唤平原王爷为相公,以正妻自?” 陆雪弃怒极反笑,仰着头悠声道,“凭什么?”她说完一顿,眸子一敛霸气侧漏,“就凭他爱我。” “我们无媒无聘又怎么着,”陆雪弃向前逼近众贵女一步,一指齐恒,“我不为齐恒妻,你们谁敢为齐恒妻?他除了我,又能容许谁,为他的妻?” 问话看似强硬无礼至极,却是掷地有声,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失了声息。 即便他们握有再多世俗的礼仪规矩,即便他们掌握道德口舌的利器,全天下的人,下至百姓,上至君王,都可以不承认他们,可是她是他的妻,这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她是孤女,他与整个家世背离,在他们之间,本也无关俗世,无需要谁承认。 齐恒看着众贵女骇得惨无人色,实在觉得一大早这场闹剧,当真好笑。他走过去牵过陆雪弃的手说道,“雪奴儿莫与她们生气,一群无知妇人,胡搅蛮缠,答理做甚?” 陆雪弃似乎气犹未消,一把甩了齐恒的手,娇嗔地道,“她们挡我的道了!说的话我不爱听,做的事我不爱看,统统都招人讨厌招人烦,相公你帮我赶走他们!” 齐恒诺道,“好!”说完放下担子走了上去,双臂交于前,俊脸沉,气势吓人。 “听见我家夫人说了吗,还不给我滚!陆雪弃为我齐恒妻,我再听谁敢说我们私相授受苟且野合的混话,爷不怕来一次马踏贵女啦!” “王爷!” “王爷!” 一众贵女大概觉得齐恒好通融一点,硬着头皮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地劝道,“王爷回头吧,她只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好?” “还请王爷不负陛下殷勤期望,回来吧!” “王爷深明大义,焉能舍弃父兄!” “您是我大周王爷,自当娶大周贵女为妻!” “红颜祸水,那女人为东夏皇帝所爱,王爷顶天立地,何必拾人牙慧?” “王爷少年英俊,令人仰望心仪,何必沉溺迷惑一婢子,失去前程,为天下笑!” “王爷!王爷!” 然后只听“啪”的一声清脆的鞭响,众口一骇,陡然而止。 只见陆雪弃挥出一鞭,斜睨着众贵女道,“大周贵女,历来温柔典雅,如今果真世风日下,竟然效法青楼,上街抢男人了!只是一个个的脸煞白,气还踹不过来,就是真想抢,抢得动吗?” 她说完,微微扬起了头,半眯了眼,微笑地回头一指齐恒,“这个男人是我的,胆敢觊觎染指者,死!” 她说这话时的言语仪态,如一头出来晒太阳的野豹子,慵懒,优雅,却又冷酷入骨。 作者有话要说:我熬夜再更一章,明天要去跑银行,唉大家看文愉快 第四十六章 宣占在线阅读 第四十六章 宣占 - 第四十七章 分歧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四十七章 分歧 顿时满街皆惊,万籁沉寂。 清早的阳光斜照着,拖下陆雪弃长长的影子。她手持着鞭子,回视众贵女,半眯了眼睛,说道,“想让阿恒娶了贵女,让我和亲,去做东夏皇帝的皇后?”陆雪弃冷笑了一声道,“还真是笑话!真把我当三岁孩子哄骗!在你们心中,你大周一个废弃王爷的妻我都不配做,一个大周废弃王爷的婢妾,送去给东夏皇帝做皇后,如此奇耻大辱,你当东夏皇帝不恼羞成怒还会感恩戴德吗?别忘了你弱,他强,你求着人家别打仗,最高贵的公主到了人家手里也低眉顺眼忍气吞声,还妄图将个婢子送去,东夏皇帝还百般宠爱言听计从,便与大周永结同好?当真是痴人说梦!就以为东夏皇帝昏庸好色没见过女人!也只有你们这群鼠目寸光的白痴,才想出这主意,大周掌握在你们这群人手里,亡国不远了!” 陆雪弃此番话一落,静静地扫了远处观望的百姓。脚下的青石街道,少有人走处,背处生了厚厚的青苔,而迎着阳光的街角,一处老旧的宅子的街墙上,生了丛茂盛的野草,在晨光中摇曳,青翠可爱。 陆雪弃的发被风吹起,一时覆住半边脸,她对众贵女道,“乾贞帝是谁,以虎狼之心雄视大周,以为送个女人便能打点?我与相公恩爱情深,已非处子,怕是你们这群自作聪明的蠢才,前脚将我送过去,乾贞帝后脚便兴师问罪!大周的士族是干什么的,大周的繁华富庶百万雄兵是干什么的,若靠个女人长袖善舞便可安天下,那要你们士族何用,百姓养兵又有何用!如今你们这些所作所为,倒像是将大周变成了一所大妓院,只处处调养女孩子上下打点即可,那你们的周皇是什么?妓院的老鸨?那你们这群士族,尽是一群拉皮条的?” 陆雪弃骂的凶狠,却犹不罢休,厉声道,“好不羞耻!大周已经从里到外坏透了,朽木不可雕,竟是指使你们这群人来我的面前恶语相加好言相劝,你们还有脸吗?真正士族的贵女,可如市井泼妇,成群结队截住男人,劝人休妻自荐枕席?大周士族的风骨傲气,礼仪风流,全葬送在你们这群荒无道的士族手里,不惟男子,女人也是!” 她这番话接近痛斥,偏又刚正令人敬畏,她昂了昂头,用一种不可一世傲视天下却又怜悯众生的姿态,话音一转,说道,“你们这群人,如今为士族嫡女,将来为士族正妻!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不是你们的父兄,就是你们的夫君,就是你们的儿子!一个国家若只是男人坏,还有救,下一代可以变好嘛!可若是女人都坏了,那还有什么希望!就你们这等见识,忝高位,能教导出什么样的子女!怪不得你们士族泛滥着庾显谢星河那样的所谓放诞浊流的败类,还被到处吹捧宣扬!你们自己回去照照镜子,成群结队到大街上抢男人,还是一个自己原来看不起不屑一顾的男人,好看吗?好马不吃回头草,你们这群人高高在上的风骨骄傲呢!我还就告诉你们,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配和我陆雪弃抢男人!” 陆雪弃说完,扬臂狠狠地在地上甩了一鞭子,大声道,“还不滚!” 被呵斥的贵女哑口无言,默默地令人赶着车子离开。街巷复又空旷,在晨光里半明半亮。 齐恒挑了担子,陆雪弃牵了他的手,用余光看了远远围观的民众一眼,甜美悠扬地吆喝,“卖酒!卖酒啦!” 临安王听了临墨的禀告,微微一笑,复叹了口气。 “我大周,要风流云散了!” 彼时上午的阳光斜过桌面的一角,落在临安王右臂的衣上。临墨见临安王叹息之下,衬着浮光,愈加苍白清俊得有些不很真实,不由忧心道,“王爷,您……” 临安王道,“陆姑娘说的对,大周已经从里到外坏透了,朽木不可雕。” 临墨道,“陆姑娘也是有点偏激了,大周还有您,也有不少士族的俊杰之士,惟您马首是瞻。” 临安王道,“已经晚了。以谢家为首的浊派掌权数十年,上上下下的流弊已成,积重难返。纵我等暂时整顿士族,也是如垂死病中回光返照,大周,回天无力了,再支撑,也不过是苟延残喘上三五十年。” 临墨默然。临安王唇边的笑清如白莲花,对临墨道,“可我为周人,生为皇室,除了为之赴汤蹈火,还能怎么样呢?” 他说这话的语气表情,清淡无奈,又极明澈。一阵风从窗口吹进来,临安王不由捂了,轻咳,临墨忙过去关了半扇窗,关切道,“王爷,换热茶么?外面阳光正好,还是别坐在风口了。” 临安王轻轻按了按口,笑了,目光飘向外面的阳光明媚,蓝天白云,轻叹道,“我对不起阿恒。” 临墨正为他倒茶,听此顿住,复又继续倒。临安王道,“陆姑娘眼界见识,果高出我大周士族很多。大周求和,无论是用什么,美人也好,金帛也好,城池土地也好,无异于献于饿狼,所献之照单全收,却照旧锋牙利爪,步步紧逼。父皇和那些人不懂这个道理,只妄图讨乾贞帝的欢心,要什么给什么,便以为能换得一个天下太平。” 听临安王说,临墨没说话。临安王道,“是谁想出这个馊主意,竟然打发贵女前去。谢十三谢青姑娘,虽在贵女群中颇有几分悍名,可就她那几下子,也不过是仗着嫡出受宠,打杀几个姨娘庶妹,骄纵狠辣而已,如何和陆姑娘比。要知道真正强悍的人,不是对下,而是对上。在陆姑娘眼里,没有众生卑贱低下,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凌越其上,迎风高举。此等情怀,纵是我士族最杰出的子弟,能有几个?” 临墨默然道,“我大周士族,太醉生梦死自以为是了。陆姑娘每次行事,都是石破天惊,他们却还把她当成普通的婢子看待,送亲求和,也亏他们想得出来。” 临安王微笑。这时外面有小厮急匆匆奔过来,行礼道,“王爷!陛下来了!” 临安王皱起了眉,与临墨交换了个眼色。临墨拿过一件披风给他披上,临安王低头咳嗽了几声。 安兴帝上前一步将地下行礼的临安王扶起来,关切道,“渊儿可好些了?这些日子又劳神,也让渊儿受委屈了。” 临安王低头轻咳,谦恭温顺,说没事。父子二人相携着进了房,临安王亲自捧茶,给安兴帝呈上。 安兴帝要临安王坐下。 临安王在下首坐了,父子二人相对沉默。 安兴帝叹气道,“我知道你也是怨父皇的!只是而今乱世,士族独大,皇权孱弱,你最是清楚,父皇也是没办法。” 临安王淡淡笑,“父皇言重了。父皇对儿子爱惜疼护,儿子感激还来不及,又岂能生怨。” 安兴帝摇头,扭头闭上眼,片刻,似乎鼓足了勇气,复又睁开,对临安王道,“渊儿,父皇知道你去年旧伤发作,一直病着,可是你七弟的事,如今也只有你,才能回转。” 临安王垂着眼睑,听着,却没应答,那种姿态,虽是谦卑,也是抗拒。 安兴帝道,“你一向疼你七弟的,他娶了贵女,重返朝堂,做你的左膀右臂,不更好么?” 临安王半晌,缓缓地吐声道,“父皇,七弟已不能回转了。” 安兴帝惊道,“为什么!” 临安王道,“当他心在这边,心热心盛,你们肆意践踏打杀,而今他心不在这里,心冷心硬时,你们却热情拉拢。他想要时,你们不曾给,如今他不要了,你们却硬塞。他风光鼎盛时,你们都鄙夷嘲笑他,他亡命天涯艰难困苦,空无一物时,陆姑娘把自己许给了他。一个人,可以让他为之生为之死,区区富贵荣华如何能打动他?” “可是,”安兴帝迟疑道,“可是渊儿,他是你养大的!” 临安王淡笑,“他是我养大的,可是温暖亲情对他何其少,以至于他为一个女人便飞蛾扑火不顾一切!他是我养大的,我在他最危难时不曾救他,没能护住他,我让他回来,然后呢?” 临安王顿住,依旧垂着眼睑,半晌,轻声道,“他是我养大的,我却没能救他,他不怨我,选了另外一条路。然后我要他回来,逼他放弃娇妻,舍掉心爱,为这个国家做最大牺牲,待危机过后呢?再被士族轻鄙嘲笑,打压践踏,然后我还是不能救他?” 临安王的话语虽轻,甚至带着微笑,却让安兴帝心一颤,手也一哆嗦。 临安王道,“阿恒出身皇室,做过王爷,可是整个世间,哪个曾真正青眼怜宠,看重过他?而今他找到一个,我们却逼他放手,凭什么?不曾给他爱,不曾珍重他,不需要的时候喊打喊杀,需要他的时候,说一声来,谁便乖乖地来?父皇,你想让儿子劝阿恒回来,儿子不会做,也做不到。” 安兴帝面色青白,颓然道,“那依渊儿之见……” 临安王看了眼房桌边春兰叶隙的阳光,吐字道,“召回阿恒,承认陆姑娘为平原王妃,收拢奇才,一致对抗东夏。” 安兴帝听了,如同被烙一般,差点便跳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嘿嘿嘿 第四十七章 分歧在线阅读 第四十七章 分歧 - 第四十八章 独行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四十八章 独行 “可是,那陆雪弃是东夏皇帝心爱的女人!”安兴帝惊骇地喊出这一句,只觉得临安王一定是疯了。 临安王不动声色,反问道,“东夏皇帝喜欢的女人又怎么样?便不能嫁给我大周的王爷为妻么?” 安兴帝惊怖地盯着他,临安王补充道,“何况她已经嫁给阿恒为妻了,不管你承不承认,他们已经巫山,鱼水之欢,父皇将人巴巴地送过去,真以为东夏皇帝买咱们的账?” 安兴帝愕然,没说话。 临安王道,“父皇不了解陆姑娘,我了解,大周真敢拆散她和阿恒,她到了乾贞帝身边,必然让乾贞帝挥师西下,她说不定就为主帅前锋,饮马江南,天下狼烟!” 安兴帝惊魂不已,狐疑道,“她,她怎可如此!” 临安王便笑了,“怎不会如此?她可是有仇必报的子,再说她若要做东夏皇后,留着我大周又有何用?” 安兴帝道,“乾贞帝一代雄才,会因一个小女人违背诺言?” “父皇,冲冠一怒为红颜啊,”临安王道,“何况争战大周,统一天下,正中乾贞帝下怀,正本就是他的心愿,又岂会是因为一女人!” 安兴帝久久沉默。 临安王道,“父皇不妨想想,如今天下,东夏与大周之间,势必一战。父皇如今,因为惧战,可以献别人的妻子,可以供百姓的血汗,可以献祖宗的土地,可是却忘了,东夏真正想要的,不仅是这些,他们最终要父皇献出的,是父皇的帝位江山!父皇为了自己的帝位江山,似乎没有什么不能舍,只是父皇想过没有,什么都可以舍,势必众叛亲离,失了基,那还能剩下什么,我们可以得?” “可是,”安兴帝面色苍白,语结道,“可是我大周孱弱,不敌东夏。” 临安王道,“敌强我弱,惟积聚力量,努力强盛才能抗衡,一味退让也无济于事。” “可是士族!”安兴帝道,“一打大仗,士族要乱!兵士粮草,全要依仗士族,士族一乱,哪里还有我齐家江山!” 临安王道,“要士族不乱,就要动手整顿,上下一心,都是我们的人!” 安兴帝犹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儿子的意思他是懂了,可是光想一想,也觉得天崩地裂惊心动魄的。临安王道,“攘外必先安内,士族不整肃,大周再怎么求和,也不过扬汤止沸。如今士族也不是没有杰出的子弟人才,陆家王家,谢家子安,庾家元信,颜家翼青,崔家子成,杨曹张萧各家皆有英才,只要我们以雷霆手段整肃浊派,枯木除去,新木方生。若如今这般,任士族横行无忌,连贵女都不成体统,莫说东夏来犯,便是贱民百姓,遇到饥荒,也要揭竿而起了。” 安兴帝半天不能言,好久才虚弱忐忑地道,“渊儿,当真是你命阿恒,纵马打杀士族的?” 临安王没说话。 安兴帝道,“阿恒行事,是你授意?” 临安王突抬起头,容色淡淡,应道,“是。儿子决意整顿士族,上不能行,只能下面狠攻,内不能治,只能外用猛药。” 安兴帝惨然变色,“你难道还不晓得士族的厉害?” 临安王微笑,“厉害?有多厉害?我又不是要灭了士族,不过是在他们族内,换换人掌权,换换血而已。如今天下事,便是他们自己内部的有识之士,也觉得腐朽不堪,再不换,亡国亡家,为时已晚。他们王谢崔庾照样是国之栋梁,父皇怕什么?” “那你,难道不晓得乾贞帝的厉害!阿恒抢他的女人!” 临安王悠声道,“父皇你弄错了,是乾贞帝抢阿恒的女人。再说,父皇你只知道乾贞帝厉害,却不知道陆姑娘的厉害吧?” 安兴帝瞠目结舌。 临安王道,“陆姑娘若好惹,乾贞帝会求而不得?父皇,乾贞帝本为敌手,惹了就惹了,可是陆姑娘,谁也惹不起。父皇想的简单,让阿恒另娶,把陆姑娘送过去,天下大吉?怕是大周便亡国于此!” 这话太过震撼,安兴帝始料未及。他迷茫又有几分敬畏地望着自己的儿子,只觉得他这些年,醉生梦死,如今似乎醒了,似乎疼了,可是大醉一场,身心沉沦,惶惶然睁开眼,却觉沧海桑田,世事迁移,他突然不懂,不认识了。 自己的这个儿子,一向最聪明最能干最识大体,驻守边关这些年,享誉天下。人皆称他运筹帷幄,具有雷霆手段,只是他光风霁月,一向彬彬儒雅,自己还不曾觉,今日方知,果然是有雷霆手段。 不曾支会,不曾言语,称病不出门,众人还乱哄哄不知所谓自鸣得意,他已经放出齐恒,大刀阔斧干开了。 连自己,也被蒙在鼓里。 安兴帝突然便想起当初要杀阿恒时,浊派汹涌而来,不久前欲处置渊儿时,清流跪了一地。原来清流浊派,已然殊死斗争,枉自己还在中调衡。 临安王见他的表情,便在地上跪下了,垂首道,“父皇,我大周如今整肃,尚可一搏,若再拖上十年八年,东夏不用兵火强攻,便唾手可得。如今儿子于此地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自当为天下,为万民,为我大周豪杰,为父皇江山社稷计!” 安兴帝将手放在他肩上,未免唏嘘,却不曾言语。 临安王垂泪道,“儿子未曾与父皇商量,只父皇是因那些旧士族上位,对他们一向都很忌惮纵容,他们却闹得越发不像样子。强敌压境,大周皇权孱弱,士族一盘散沙,再不下狠心,还有何江山可言?儿子此番这么做,也是不想父皇为难,才让阿恒叛离皇室,开这个刀。儿臣不孝,听凭父皇降罪责罚!” 安兴帝的手有点抖,一时不知道是慷慨,还是悸怖。临安王仰起脸望着他,安兴帝颤抖着抚了他的脸,笑了一下。 那一瞬,他有了一个父亲特有的溺爱温厚以及帝王独有的大气威仪,他抚着临安王的肩,站了起来,说道,“家国天下,成王败寇,渊儿尚不怕,父皇一把年纪,怕什么!” 临安王一把抱住他的腿,伏下头。安兴帝洒然一笑,“你父皇受制士族,懦弱一世,朕的儿子不再懦弱受制,朕高兴还来不及,怎会降罪。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父皇已御宇三十年,还有何憾?渊儿想做尽管去做,大不了你我父子,身败名裂,为天下笑!” 临安王唏嘘道,“父皇!” 安兴帝哈哈大笑,抚着临安王道,“来!渊儿,叫人上酒来!今儿我们父子好好喝几杯,不醉不归!” 临墨迟疑着,终是上前禀告道,“陛下,王爷有伤,楚先生严令,不可饮酒分毫的。” 安兴帝怔住,望着地上的儿子,如此年轻,冰雕玉琢般脸上的苍白病容,想到大厦将倾,他一人呕心沥血支撑,安兴帝突然,悲从中来。 卖完了酒,齐恒和陆雪弃两个人手牵着手在长街上转了小半天,两个人去了间小饭馆,各自吃了碗豆羹,然后悠悠然钻进一个小茶馆,要了壶茶,不紧不慢地喝。 期间自有人侧目,两人视若无睹,遇上胆大的上前搭讪,两人还能与之亲切地相谈甚欢。 下午日跌时分,一个卖花的孩子“哒哒哒”闯到茶馆里来,对着陆雪弃和齐恒道,“快!快跑吧!有很多兵,围了你们的家,点火要烧了!还有很多人,在街上乱闯,下令所有的栈人家,不准收留你们呢!” 齐恒和陆雪弃面面相觑。 那个孩子曾与他们在河边放过风筝,算是旧识。陆雪弃给那个孩子一串零钱,了那个孩子的头,那个孩子仰着脸说道,“我知道姐姐是好人!那日就是姐姐拦住那些贵人的马,救了我们这些贫民百姓。” 陆雪弃对他一笑,“你乖,姐姐知道了,快去吧,继续卖花去吧!” 那孩子忧虑地看了一眼他们,转身“哒哒哒”跑开了。不多时果然涌来很多兵士,挨家挨户大声叫嚣警告,不准收留住宿,不准卖水和食物给齐恒和陆雪弃他们吃。 陆雪弃也没说什么,与齐恒一起,很温顺地出了茶馆,望了望繁华长街,对齐恒道,“阿恒!我们无处安身,看这些人也实在讨厌,不如先去郊野玩玩去吧!” 齐恒应是,两个人骑快马到郊野,溪水潺潺,青山如碧螺,夕阳一照无余,有归巢的鸟从空中飞过,有灰色的野鹤在苇丛停息。 望着荒原枝桠横生的野树,齐恒拢过她的肩,说道,“雪奴儿不用愁,我们搭建个房子,猎些小兽,我再去抢些粮食,一样不怕他们。” 陆雪弃便笑了,“相公以为我们到郊外来,是来安的?” 齐恒狐疑。陆雪弃道,“今日安,他们明日便会杀来,哪来那些功夫与他们缠斗!所以我们是来散散心玩闹赏景的,等天擦黑了,我们便回城去!” 齐恒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雪奴儿想怎么做!” 陆雪弃扬了扬眉,奔到水边,那里有一大片红艳的野花,淹没裙裾。 齐恒见之甚美,迈步跟了上去。陆雪弃弯腰采花,随后用青草将花束住,朝齐恒扬了扬。 齐恒遂坐在水边石头上笑,见陆雪弃走了过来,以为她会偎进自己怀,正在那里等着,却不想陆雪弃蹲在溪水边,洗了洗脸,然后顿住。 她唤道,“相公!” 齐恒看向她,然后一丛水花迎面扑来,齐恒不防备,被打了个正着。陆雪弃扬着花,“咯咯咯”铃铛般笑,齐恒见她淘气,那里肯依,追上去捉,陆雪弃“哎呀”一声跑开去。 两个人你追我赶,好不容易陆雪弃累了,扑倒在花丛里,齐恒孔武有力地扑过去,按在身底下。 陆雪弃举着花躲,笑着告饶。齐恒恶声道,“把相公的衣服都打湿了,还不该收拾你!” 他说完压□去,禁锢住陆雪弃的脸,一顿狠吻。 光影轻柔,黄昏半褪,夜幕将至。两个人偎靠在石头上已久,都有些慵懒懒的。 陆雪弃道,“相公,走么?” 齐恒道,“走!” 于是两人牵着手站起,上马,疾驰之下,齐恒道,“先去哪一家?” 陆雪弃道,“去谢家!我们去品饮食,住华屋,胆敢不从,我们也一把火烧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我想双更你们激励监督我吧 第四十八章 独行在线阅读 第四十八章 独行 - 第四十九章 打劫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四十九章 打劫 夜色单薄,谢府里华灯初照。 谢止胥正在宴饮。在士族的生活里,秉烛夜游,歌舞饮酒本也是最寻常最重要的一部分。 那是极其豪华明亮的大厅,一众士族分开坐着,身侧各有四五名美姬服侍着,或喂食,或送酒,目光盈盈,十指纤纤,温柔调笑着。 大厅中丝竹悦耳,舞姿翩翩。数个士族用手打着拍子,正饶有趣味地观赏品鉴,突然听得衣帛撕裂的声音,一个肥头大耳的士族搂了一个女子狂啃,然后抱起来去了屏风后,不久传来婉转妖媚的娇吟声。 众人有的含笑睇了一眼,有的本无动于衷,这种事习以为常,讲究的是我行我素。 听着屏风后那放荡的呻吟,齐恒和陆雪弃纵是曾经沧海,也不免有点脸红耳热。齐恒挨紧了陆雪弃,伸手抓了陆雪弃前两把,凑在她耳道,“真是要命,这群士族这般日日寻欢,难怪身子都讨虚了,不是早痿,便是猝死。” 陆雪弃“哼”了一声,说道,“待会儿闯进去时,你要把眼睛闭上,不许看那些衣不蔽体的女人!” 齐恒遂笑,越发将她箍得紧了,说道,“那你也要闭上眼睛,不许看那些尽兴偷欢的男人!” 陆雪弃斜睨了齐恒一眼,“那些男人又矮又胖,一身赘,想给我看我还不看!” 齐恒却忍不住贫嘴道,“那些女人该是风情妖娆。” 陆雪弃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说道,“行动!” 他们是直接闯进去的! 踹开门,雄赳赳气昂昂直接往里闯,一时吓得舞女惊叫。 谢止胥其实还没反应过来,齐恒的长剑已横上了他的脖子!刀锋冷硬,齐恒又是一副地狱修罗般的表情,谢止胥一时便懵了。 谢府的护卫一向严谨厉害,他们是怎么无声无息进来,凶神恶煞地闯殿的? 齐恒给陆雪弃使了个眼色,陆雪弃猫一般纵出去,很是利落地闪到屏风后,然后很快一个雪白肥胖的男人身体被踹了出来,杀猪一般乱叫。 齐恒忍不住笑了一声,一脚踏上桌几,高临下地望着谢止胥,说道,“谢世伯别来无恙,小侄如今无处安身,早听闻谢世伯这里华屋美宅,美不胜收,冒昧打扰,谢世伯不会忍心让小侄露宿街头吧!” 谢止胥哪里能应得,只战战兢兢欲往后躲。大厅里当时一片混乱尖叫,惹来谢府的侍卫,见此情景,将大厅团团围住。 陆雪弃从屏风后出来,一脚将一张桌子踢到墙上去,桌子碎裂开,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 陆雪弃清斥道,“想要活命的话,都给我住声!” 她这一声令下,顿时鸦雀无声。 陆雪弃的人站在水晶流转明珠熠熠的华彩中,微微仰首,环视众人。看得出她对这等气派奢华,极为习惯平常,乃至她眉梢眼底,举手投足,只将这惊心动魄的极致富贵,视若无睹。 她在那熠熠的柔光里破颜一笑,说道,“今日我等不速之,不请自来,打扰各位宴饮清欢,实在对不住!刀剑无眼,我们夫妻二人只有事找谢族长,诸位不必惊乱,这便退下吧!” 满堂宾歌伎闻听此言,争先恐后退了下去。 外围围满了谢府的侍卫。谢止胥此时冷静下来,“哼”了一声,说道,“你们倒是真穷途末路,敢到我这里来撒野!没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外面全是我谢府最锐的护卫,料你们翅也难逃!” 众人已退下,陆雪弃懒洋洋地歪在软榻上,翘起了脚。她的动作有几分豪,却也不知为何,在她身上却显得散淡优雅。 她窝在软榻里,舒服地微眯了眼,说道,“我们没想着逃,我们是拉上你一起死的!” 语气过分轻飘,偏就是这很轻飘的一句话,让谢止胥满身大汗。 他们是拉上人一起死的! 他们固然逃不了,可是他们也绝对可以杀了他! 谢止胥一时语结。 陆雪弃随手剥了个橘子来吃,将皮直接扔在地上。待汁水咽下喉,她摇晃着腿,拍拍手站起来,说道,“云安的蜜桔果然不错!不知谢世伯,想怎么收拾我们啊!”她装作害怕的样子说道,“哎呀我好怕,门外是谢府最锐的护卫,却不知道这些护卫除了杀人,还会救人吗?” 谢止胥道,“你们到底想怎样!” 陆雪弃从腰间拿了一小粒药丸,端了谢止胥的脖子就给他顺了下去,然后对齐恒道,“相公不用拿剑比划了!现在放了他也不怕!” 谢止胥重获自由,骇然硬呕欲吐,却是吐不出来。 陆雪弃笑道,“吃下肚的,能这么轻易吐出来?谢世伯别费无用功了,喂给你的药,源于东夏大祭司,别说你大周无人可解,便是在东夏,也是罕有的几个人有这本事!谢世伯,侄媳自作主张,多有得罪了,还请世伯发作冲冠怒,让外面的侍卫,将我两人成酱吧!” 谢止胥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陆雪弃扬眉一笑,眸光莹亮而有华彩,她盈盈然对谢止胥道,“我和阿恒半日未饮食,又渴又饿,还请谢世伯赐下饭蔬水果,洗我们一路风尘。” 她这样大大方方肆无忌惮地歪在宽大的软榻上,发号施令,如同谢止胥是自己的管家。谢止胥虽怒,却也没法,只得吩咐外面的人,送饭蔬水果来。 不多时,极其丰盛的饭蔬水果端了过来,放在陆雪弃面前,陆雪弃瞟了一眼,只指着谢止胥道,“你先吃!” 谢止胥陡然变色,那个刚送了饭转身走出几步远的仆人陡然止步,面色惨白骇然看着陆雪弃。 “有毒?”陆雪弃挑了挑眉,站起身,端详着美的饮食,走向送饭人,说道,“既是有毒,便请阁下试试毒吧!” 不完不顾仆人骇然的挣扎,将盘中餐硬灌了下去,那仆人只稍微挣扎几下,便倒下来,七窍流血而死。 谢止胥面色已被吓成死灰,却不想陆雪弃回过头来,笑吟吟地望着他,说道,“既这样,那咱们便试试毒吧,看看是你毒,还是我毒。” 她这轻飘飘一句话,让谢止胥只觉得毛骨悚然,不由身子一软,后退几步跌在地上唤道,“平原王爷!” 他竟是想去求齐恒了。仿佛这个自己原来恨不得一脚踩踏打杀的死对头,突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齐恒倒也上路,走过去拢着陆雪弃讲情道,“雪奴儿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真杀了他反倒麻烦,何不留着,他是谢家的家主,族长,留着自有他的用处!” 陆雪弃从善如流,笑道,“好,听相公的!只是要留着他为我们试菜,让那些个黑心肝的家伙,想毒死我们,先毒死他!” 齐恒道,“妙极!” 于是添酒回灯重开宴,复又上了美的饮食蔬果,这回谢家族长尝菜,没人敢有猫腻,陆雪弃和齐恒吃了个痛快。 士族的生活着实奢华浮靡,陆雪弃如鱼得水应对自如。用温泉香草沐浴,玫瑰牛洗脸,以珍珠灵芝护手。 华衣美服,淡淡幽香。陆雪弃歪在齐恒怀里,穿的轻薄,开着窗,齐恒她的脚,有点薄凉,不由嗔道,“赶紧给我钻床里去,过几天你月事要来了,别着凉了。” 陆雪弃想了想,开了个方子,令人去准备。齐恒见了,却有盐,米酒,生姜,艾草,檀香白醋等物,不有狐疑道,“这做什么的?熬药喝?” 陆雪弃笑道,“你呀!这不是喝的,是泡的!拿来泡脚的!”说完她提笔又加上了薰衣草和玫瑰,递给仆人。 陆雪弃道,“这个不但驱寒保暖,还能助眠安神,还能让脚细滑柔嫩!”她说完,慧黠一笑,用脚趾挠了挠齐恒的掌心,便欲缩回,却不想被齐恒的大掌一把捞住,裹在手里。 他下手的力气有点重,陆雪弃又痒又疼,又逃不脱,皱着眉唤“相公”。那般表情可怜,声音娇软,齐恒便松下力来,伸手去拧她的鼻子。 陆雪弃收回了脚,歪着头躲,齐恒追,三两回合,两个人就闹翻在床上。齐恒将他揉裹按压在身上,可能压得有点重,陆雪弃软着声求饶。 “相公,我不淘气了。” 不想齐恒却压得越发紧,捏着她的鼻子尖道,“不行!相公喜欢你跟我淘气!” 陆雪弃便笑了,然后下人抬着桶,敲门进来了。 陆雪弃起身泡脚,小人们都自动退去。齐恒张开四肢赖在大床上,对陆雪弃道,“果然你这一招最是毒,明日所有的家主族长都会知道,堂堂士族怎会受此挟持侮辱,竟会闹到父皇那里去!” 陆雪弃道,“我们等着闹大这一天,不是等得很久了?这次非给它来一个天翻地覆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在抽,更新都难,唉 第四十九章 打劫在线阅读 第四十九章 打劫 - 第五十章 谈判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五十章 谈判 翌日下了蒙蒙细雨,又正是桃花凋落的季节,一片片的花瓣被雨水打湿,越加的妖红艳丽,远望去如同红霞流泻于地。 陆雪弃还是第一次品这江南的烟雨,婉约,娟细,密密的斜侵着,润物无声。 他们的处风景清幽雅致。翠竹乔木,小桥流水,绿荫的桃花闲散纷飞,转角的茶花容光如雪。 园子里极静,连人声笑语也无。他们这对不速之太过特殊,既不敢招惹,又不敢慢待,故而整个谢府鸦雀无声,再无热闹喧哗。 陆雪弃打着把伞,与齐恒散步在园子里。不远处有几丛芭蕉半展,已初具了婆娑挺拔的姿态,碧玉般的新叶着了雨,雨珠于叶面上辗转,渐聚渐重,扑簌簌地沿着脉络流转下来。 陆雪弃对齐恒道,“我观这芭蕉甚美。” 彼时他们牵着手,并肩在小径上走。齐恒听她说,遂接口道,“雪奴儿若喜欢,等将来我们在自己的院里子,也种上些许芭蕉。” 陆雪弃“嗯”了一声,指着白茶花道,“这花清雅可爱,我也喜欢。” 齐恒道,“那我们也种!” 陆雪弃侧头看他,目光亮亮,眼睛笑得弯弯的,笑语道,“傻瓜!” 齐恒却爱极她的模样,与她十指交缠的手突然用力,见她吃痛,遂弯唇笑道,“还敢说相公傻么?” 陆雪弃欲甩了他的手,没有得逞,遂轻哼了一声,“人家说什么,你便种什么,还不傻!” 齐恒道,“这是我疼你,傻瓜!” 说完,两个人也都意识到了对彼此一样的称呼评价,都觉得有趣,欢心,不由笑了起来。 陆雪弃素手轻抚身侧一未展芭蕉的叶尖,对齐恒道,“我昔日读诗,有一首咏未展芭蕉,最是相应,便对芭蕉心有情结,甚是喜爱。” 齐恒道,“哪首诗这么厉害?” 陆雪弃清吟道,“冷烛无烟绿蜡干,芳心犹卷怯春寒,一缄札藏何事,会被东风暗拆看。” 齐恒皱眉道,“钱公的诗,写得很好么?我看也一般般。” 陆雪弃仰眸望着碧色烟雨,笑着道,“比喻虽清新无奇,但少女心事跃然笔下,当时我读到此,曾怦然心动,能将诗写的如此细腻贴切,让我一度疑惑你们大周的温润男子,都是了然少女心怀的妖怪,而不由心向往之。” 齐恒笑睨了她一眼,“心向往之么?” 陆雪弃点头。齐恒道,“那现在吃到嘴了,可还满意么?” 陆雪弃断然道,“不满意!” 齐恒也不废话,手下狠狠收力,痛得陆雪弃“呀”一声低叫,齐恒道,“这回满意不?” 陆雪弃抽手不出,嘟着嘴道,“你欺负人!” 她那娇嗔委屈叫痛的小样子成功取悦了齐恒,齐恒咧嘴一笑教导道,“在相公面前要乖才行,要知道讨好相公,说相公的好话,赞美相公,知道么?” 陆雪弃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没说话。齐恒拉着她向前走,陆雪弃便在地上的圆石子上踢了一脚泄恨。 齐恒“嗯?”了一声,质问道,“怎么,不服气么?” 陆雪弃和他大眼瞪小眼,理直气壮地“嗯!”了一声。齐恒谆谆教导道,“以前也就罢了,现在嫁了我,怎能还因为一首诗对别的男人心向往之呢!还大周温润男子,你现在眼底心上不能有别人,只能有你相公我知道不?” 陆雪弃嘟着嘴辩解道,“我说的便是以前!” 齐恒道,“你当我不知道我不是温润男子啊,你敢嫌弃吗,嗯?” 这句问话有点危险,陆雪弃“噗”地一声笑了,偎在他臂弯嗔道,“小心眼!哼!” 齐恒改牵手为搂腰,继续教导道,“你跟别人可以刀光剑影张牙舞爪的,跟我可不许,得温柔听话小鸟依人知道不!” 陆雪弃立马温柔听话小鸟依人地点头道,“嗯,知道了!” 齐恒继续道,“跟我不许记仇,不许报复,不许顶嘴,不许打架,下棋不准赢我,知道不?” 陆雪弃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唤道,“相公……” 齐恒一指头点在她眉心,警告道,“也不准装可怜,知道不?” 陆雪弃遂笑了,齐恒又将她搂在怀里,说道,“雪奴儿这才乖,相公定好好疼爱!” 前面不远处是个小亭子,陆雪弃走进去歪在长椅上,看外面细细密密的雨打落桃花。齐恒靠在一旁,手指绕着陆雪弃的长发,对陆雪弃道,“不行咱们回屋吧,也没什么好看的,天气湿冷,别一不留神着了春寒,到时候你痛得满床打滚,哪里还有人前说一不二的霸气,嗯?” 桃花疏疏落落纷纷袅袅,零落成泥胭脂色,陆雪弃有些贪看。她慵懒地窝在齐恒怀里,也未反驳,也没听从,只多了几分柔若无骨的粘腻撒娇,齐恒遂依她,说道,“那雪奴儿煮壶淡酒吧,喝着暖身,我们再摆一盘棋,一边看风景一边慢慢下,有大半天的时间让你消磨。” “下棋不好,”陆雪弃指着落花丛里的秋千架,“我要荡秋千!” 齐恒道,“下着雨呢,荡什么秋千!” 陆雪弃扬着头道,“我偏要!” 说完便欲起身奔去,被齐恒猛地撤回来,圈在怀里呵斥道,“反了天了是不是,敢不听话了!” 陆雪弃遂笑,“我要荡秋千!” 齐恒恶狠狠道,“我看你讨打!” 陆雪弃拗不过他,“哼”了一声扭过头去,齐恒缓声道,“你看谁不是天气明媚清和的时候荡秋千,谁下着雨去,上面都淋湿了,坐上去多凉啊!” 陆雪弃推了他一把,笑嗔道,“谁像你这么没创意,秋千非得坐着荡!你松开,我为你荡来!” 齐恒听她此言,遂放开禁锢她的手,陆雪弃小燕般飞奔出去,于栏杆上稍稍一点足,跃上了秋千架。 她站在秋千上,握着绳子,悠悠然浮荡起来,春衫飞扬,墨发飘洒,于落英浓荫之上,那倩影直如神仙般洋洋洒洒。 齐恒看着,歪在长椅上,眼神浓醇如酒,宠溺地笑了。 “陆姑娘战无不胜,却也不想是这般贪玩呢!” 随着这一声笑语,碧竹转角处施施然打伞走来一行人,衣衫楚楚,皆是如明珠玉珰般,风姿皎皎。 齐恒一见,不自觉便站了起来。 临安王走在前头,与他并肩的是王家嫡子王珺,后面跟着的是陆定然和谢家的嫡子谢筱挥。这四人皆是大周士族最顶尖的青年才俊,此时一起出现,只夺得天地间所有花红柳绿的颜色,皆浮如雨烟般,淡成了背景。 齐恒起身见礼,唤“三哥”“五表哥”“陆二哥”,谢筱挥主动行礼唤“王爷”,齐恒说不敢,唤了声“五郎”。 临安王笑了笑,“阿恒别来无恙?” 齐恒的眼圈便突然有点发热,却也只是垂下头,说道,“三哥别来无恙。” 临安王脸上笑愈深浓,目光便看向了陆雪弃。陆雪弃已停下秋千,于细雨中回头望,眸如墨玉,目光清澈明亮。 临安王道,“都与阿恒成了亲,还不快来见过三哥吗?” 陆雪弃却是将头一扬,出口的话老实不气,“我相公被逐出皇室,从此后天大地大,他都只是游荡荡的孤魂野种一个,却是哪来的三哥啊!” 临安王失笑,“这丫头还是个不肯饶人的硬脾气!” 陆雪弃大步走了过来,临走却是狠狠踹了秋千一脚,那秋千于是空荡荡地直冲向高空,复又虚飘飘地荡了回来。 她走进凉亭,拿眼瞧了王珺一眼,说道,“王家嫡次子,季轩公子王珺?” 王珺称是,陆雪弃转头对谢筱挥道,“你便是谢家五郎,字字珠玑,风采如浮光掠水,美不胜收?” 谢筱挥一礼道,“姑娘谬赞!” 陆雪弃环视一笑,双臂交叉于,歪着头道,“这谢十六姑娘盛赞过的四个男人一起出来,怎么,是又来嘲笑我家阿恒,一介武夫的?” 这话说到最后,陆雪弃的言语颇有点不善,四人面面相觑,临安王苦笑道,“陆姑娘这是哪里话。” 陆雪弃一嫣然,扬眉道,“那定是受谢家五郎之邀来游园的!我等不便打扰,阿恒,我们走!” 她说完,挎了齐恒的胳膊便往外走,齐恒稍一迟疑,趔趄了一步,回头看了眼临安王。 眼见他们越走越远,临安王出声道,“雨春寒,陆姑娘煮酒独步天下,不知可否赐饮一杯?” 陆雪弃顿住,回头问道,“王爷出得起价吗?” 临安王看了看天色烟雨,笑语道,“那得先尝尝酒,才好论价的。” 桃花在细细地凋落,碧竹芭蕉,煮酒的青烟升起晕染开,在淡淡的雨雾中消散,唯有酒香渐渐弥漫。 陆雪弃自是知道,她面前的都是大周最难得一见风流俊赏的人物,只是她也无有拘谨,煮酒配料的动作,竟还有那么一点慵懒散漫。 待酒香漫透,她端酒下来,不小心烫了一下,忙地缩了手在嘴里含着,然后她发现,那四个如明月白石风姿皎皎的人物,皆用一种深幽而了然的意味,看着她笑。 陆雪弃歪着头道,“很好笑么?” 没人说话,王珺眼底的笑意越深,不由弯唇莞尔。 陆雪弃只斟了两杯酒,将一杯递与齐恒,自己举杯道,“相公,请。” 那四人不由面面相觑,竟是不给他们喝? 齐恒看了那些空杯,一时无措,陆雪弃伸出手指头娇声道,“相公,我为他们煮酒差点烫了手,如今这酒我不卖了,一滴也不想给他们喝!” 临安王却是自己拿过壶斟了酒,然后递给王珺,说道,“想不卖就不卖,天下可有这般做生意的?” 王珺也自己斟了酒,给了陆定然,陆定然斟了酒,给了谢筱挥。 陆雪弃也没阻止,只斜睨笑道,“只怕你们塞翁之意不在酒,在我的解药吧!” 齐恒已拿了她的指头放在手里揉,陆雪弃望着他们淡淡地道,“他们不敢来要,便打发你们来。只是你们来又怎样,这谢府里风景甚好,听说其他士族的府上风景犹有胜之者,我正意犹未尽,打算一一品鉴!” 临安王突然轻斥道,“雪奴儿不准胡闹!” 作者有话要说:看陆雪弃和临安王演一出双簧 第五十章 谈判在线阅读 第五十章 谈判 - 第五十一章 战书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五十一章 战书 这句话委实亲近亲昵,陆雪弃顿时往齐恒怀里一缩,猫儿一般,眼睛笑得弯弯的,秋空大海般晴朗明媚。 她这笑容动作,颇有点小孩子遭了兄长呵斥的温顺与腼腆,于是众人都笑了,也不再言语,皆端起酒浅呷慢饮,细细品鉴。 王珺品了口酒,“嗯”了一声,说道,“入口香醇,回味绵长不绝,陆姑娘煮酒,果然名不虚传。” 陆定然饮了一口,没说话,复又饮,还是没说话。王珺笑看他一眼,问道,“陆兄品之,与你家上百年的窖藏如何?” 陆定然唏嘘,“有过之无不及!” 王珺大笑,“若早知陆姑娘有如此手艺,又是如此妙绝佳人,怕是陆兄你不用别人提,也会上赶着去给人家当义兄吧!” 陆定然看向陆雪弃,笑语道,“差阳错,怕此时陆姑娘也不稀罕了?” 陆雪弃和齐恒交换了个眼色,一时没有言语。王珺形容和煦,笑意柔浅清和,说道,“倒是在下没有嫡妹,今日一见陆姑娘,甚是心仪喜爱,愿认作义妹,却不知道陆姑娘可否嫌弃愚兄?” 这般笼络,让人瞠目结舌。想来王家何等门第,王珺又是士族中最举足轻重鹤立**群的人物,身为嫡子,以他之盛名才略,自是未来的国之栋梁,王家的家主族长。 陆雪弃望了望齐恒,齐恒犹自一副不可思议的震惊。陆雪弃便笑了,语声浅淡,两分卑谦。 她说,“我一乡野村姑,会煮一壶酒,杀几个人,实是不堪季轩公子如此抬举。” 一时众人静默。 临安王道,“雪奴儿莫再负气,你和阿恒成了亲,这挑担贾酒的寻常夫妻做得,平原王妃,便做不得吗?” 陆雪弃挺直了腰背,破颜笑了。她出声反问道,“平原王妃?” 临安王道,“是。” 陆雪弃笑容甜美,语声却冷,说道,“当日阿恒拼死拼活,想留一婢妾而不可得,今日我一粒药丸,便到这里来商量做什么平原王妃,哼,想不到他谢止胥的命,这般贵啊!” 临安王轻声呵斥道,“雪奴儿!当日阿恒为了你,拒婚谢家女,挂了王爷印,一走了之。如今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阿恒重返朝堂,你为王妃,这是皆大欢喜的事,不许再胡闹任了!” 陆雪弃扬起下巴说道,“挂了印远去,便是阿恒不稀罕当什么王爷了!如今拿阿恒扔了弃了的东西再来利诱,有意思吗?王爷?当日王爷一命,可是抵不上什么,无论士族还是皇帝,哪个不是喊打喊杀?如今谢止胥的命掐在我们手里,便拿个王爷出来下套,想哄谁骗谁?大周的王爷如此轻贱低廉,也好意思拿出来劝降?他们觉得宝贝,那都给他们拿了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临安王看向齐恒,唤道,“阿恒!” 齐恒低下了头,对临安王行了一礼,姿态异常谦卑,微一苦笑,缓声道,“三哥,阿恒知道是三哥好意,只是阿恒当日弃王爵而离开,便没打算回。所谓士族朝堂,阿恒厌倦了,如今我和雪奴儿这般,虽挑担沽酒,也觉得甚好,王爷不王爷的,真不求了。再说此番忤逆,父皇已昭告天下,阿恒不思悔改,不久前又马踏士族,这个时候召回阿恒,三哥,大周视王爵为儿戏,可我不曾,大周不要脸面,可我还要。” 齐恒这话,实是有点尖刻。他八岁栖身临安王身边,虽是以勇武胜,但在临安王面前却从未敢失了礼仪规矩,甚至是一向讨好历来顺从的。如今临安王亲自发话,他竟是忤逆,这不由让陆定然和王珺面面相觑。 陆定然道,“阿恒,王爷唤你回去,你也不肯吗?” 齐恒又对陆定然一礼,“陆二哥恕罪!” 谢筱挥一直没说话,此时言道,“王爷,陆姑娘,虽则快意恩仇,淋漓痛快,但毕竟有社稷江山在,人生境界又岂是快意恩仇这般简单。如今大家忌惮临安王爷,没对你们真下杀招,若是当真动兵围剿,以二位之才略就此陨灭,岂不可惜?” 陆雪弃低头抿了口酒,抬头唇边一抹笑容,对谢筱挥道,“谢家郎君当真不知道,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国家社稷!” 谢筱挥身一震,心下骇然,但良好的修持与教养,也只是让他苍白着脸,牵了牵嘴角苦笑。 陆雪弃的目光从众人的脸上扫过,说道,“还是众位都认为,阿恒做回王爷,我为王妃,才是对大周最好的结局?大周士族如今最顶尖的才俊,当真就是这等见识?” 她最后的一句话,虽轻柔,却如针尖猛扣人心,陡然间锐利得人不能呼吸,亭子里一时死寂。 纤白的手指扣着青玉的杯沿,陆雪弃笑了笑,目光转至烟雨里凋落的桃花上,轻声道,“临安王爷这是心疼弟弟了,其实,不必的。从他背弃父兄,挂印远离的那一刻起,您就知道,不必的。” 临安王容色苍白,没说话。 王珺把着酒,对齐恒道,“阿恒心意已决?” 齐恒也没说话,只是看了临安王一眼,目光既心疼,又孺慕,一副看兄长眼色的小心忐忑样子。 陆雪弃只反问道,“那季轩公子当真觉得,我大周的士族,可以敲打一下,就收敛惊醒,脱胎换骨的?” 王珺怔了下,微微一笑,便举杯饮酒。 陆雪弃道,“不逆天,不冲撞,不下狠手,不流血,不死亡,大周就永远没有希望。山河破碎,大厦将倾,不是几个头脑清醒才略非凡的士族就撑得起来的!整肃天下,对抗东夏,势必有人毁灭,势必有玉石俱焚,我和阿恒可以死,那些士族权贵,自然也可以死!” 她的话虽不激昂,但是清越,别有种涤荡人心慑人魂魄的力量。陆雪弃饮尽杯中酒,唇边的笑意便揉了酒香,她黝黑清亮的眸子望向临安王,说道,“棠棣之花,萼胚依依,手足之情,莫如兄弟。阿恒与三哥为兄弟,在哪里有什么区别呢?三哥执念了。” 临安王饮了口酒,笑了笑,说道,“我确是执念了。” 他说完,却是咳了起来,惊得齐恒忙躬身起来,虚扶住,“三哥,没事吧?” 临安王风清月朗,言笑晏晏,说道,“没事。不过是你楚大哥吩咐不能饮酒,我嘴馋,多喝了两口。” 谢筱挥忙令人上茶来,齐恒这回扶结实了,蹭在临安王一侧坐了,“三哥,上次旧伤发作,到如今还没全好吗?” 陆定然在一侧道,“你弄出的事一件比一件惊心动魄,王爷他能好么?” 齐恒没说话。临安王伸手抚了抚他的背,笑着叹道,“是三哥对不住阿恒,阿恒不用为三哥难过。” “三哥……”齐恒低下头,眼圈红了。 临安王看向陆雪弃,说道,“雪奴儿说的对,整肃天下,对抗东夏,势必有人毁灭,势必有玉石俱焚,但是即便你和阿恒有此热忱,我却不准许你们去成为献祭,所以,这件事,不可以。” 临安王的语气也不高,但同样不可商量。一时众人都无语。 沉默了半晌,临安王道,“雪奴儿还赏慕其他人家的风景,要过去做么?” 陆雪弃和齐恒碰个眼神,做出笑眯眯恭顺听话的小模样,说道,“三哥不准,那便不去了。” 临安王笑,“那在这谢家住的,可还好?” “好。” “住够了吗?” 陆雪弃语结,仰着小脸对临安王道,“可以说真话吗?” 临安王道,“说。” 陆雪弃道,“住在这里,方知道什么是红尘富贵,人家天堂,所以我没住够。” 临安王笑得柔软,“贪恋谢家好,我王府里也不差,你和阿恒便先去我那里小住一段。” “不!”陆雪弃扬头顶嘴,异常干脆! “哦?”临安王似笑非笑,“嫁给了阿恒,还不打算回家了?” 陆雪弃道,“若说回家,我便该住进皇,三哥能许吗?” 临安王默然。 王珺道,“陆姑娘……” 陆雪弃拦住王珺的话,断然道,“要我认作王家的义妹,才能被娶做平原王妃,说穿了还是因为我本身不配,是吧?” 她的话语三分冷,七分逼人,森然质问道,“是以为我稀罕你们士族的高门大户,还是稀罕大周的一个平原王妃?前几天逼着贵女下嫁,如今又逼着我向上高攀,端得是好规矩手段!你们大周、士族,还能再伪善卑劣点吗?若是不能,至少也技艺高超点,老是玩这种不入流的,是侮辱我还是侮辱你们自己!” 她猛然立起,冷笑道,“要阿恒重新封王,我做王妃,那便要答应我三个条件,第一,年前那士族抢婢,欲逼杀阿恒的事件,明明白白列出来,谁的错!然后让所有士族,于京城设坛,对天下人,在阿恒面前致辞认错!第二,暮春东郊,士族马踏平民杀人取乐,清清楚楚说明白,谁的错!然后让所有士族,于京城设坛,对天下万民,跪地认错!第三,我与阿恒结为夫妻,一干贵女不知廉耻坏人姻缘,规规矩矩给我说明白,谁的错!然后让所有贵女,自认不淑,向我认错!” 如此斩钉截铁,石破天惊的话,说得在场的人,包括齐恒,皆是惊骇。陆雪弃用一种笔挺而昂扬的姿态,半敛了眸子,一时那表情,宛若撕裂完血餍足舔血的野豹子,酷烈优雅,于那迷蒙烟雨中,君临天下。 她轻轻地笑了笑,“不肯认错,无有改正,荒得令人发指,还要高高在上秋毫不可冒犯,天底下可真有这样的好事!剿杀不成,就给扣一个王爷的帽子,平日轻慢压制,用的时候一声令下去为你们征战沙场流血卖命!嫌我出身低贱,便要贬妻为妾,还要去送我和亲!如今被我施药控制,便送上门的认为义妹,如此反复无常,两面三刀,你们这算是什么欺软怕硬东西!堂堂王家嫡子,大周的临安王,也跑来充作说,一齐来当哥,不觉脸红心跳吗!” 这刚才还三哥三哥的叫,娇美可爱,一转眼便毫不留情地斥骂,变色之快,不但毫不拖泥带水,还非常自然痛快。这普天之下,谁敢这样说出一句半字,何况还是当着面这般训斥,一时间连陆定然和谢筱挥,都变了脸色。 陆雪弃却是上前一步,逼问道,“当初赶出去,自然是师出有名,如今收回来,也不是平白无故!你们敢重新昭告天下,说阿恒弃王爵,是士族欺人太甚,不是他不忠不孝吗?你们敢昭告天下,我马踏士族,是我替天行道,不是我无法无天吗?你们敢昭告天下,我与阿恒二人结为夫妇,有天地为凭,鬼神为证,大周平原王齐恒的王妃,就是贫贱之身,雍州孤女陆雪弃吗!” 没人能应声,没人敢应声。陆雪弃轻蔑一笑,质问道,“若齐恒还是那不忠不孝的野种,我还是那无法无天的祸害,我们还是私相授受苟且野合的鸳鸯,那你们拿什么游说,我们如何能归降!” 临安王无望地闭上眼。陆雪弃唇边冷笑,却突然轻声地,一字一顿地挑衅道,“你们不但不敢做,便是这些事,你们敢在天下人面前说吗?” 也不容回答,她回头对谢筱挥道,“你们士族,不一向是只长了条舌头,嘴上厉害吗?你们便召集士族百姓,于京城之中,众目睽睽之下,与我来说!你们若赢了,我便交出解药,任你们处置,你们若输了,便得听我吩咐!你们若敢不应战,我便一家家地找上去,让你们这些士族大家的族长家主,做第二第三 作者有话要说:陆雪弃和临安王的双簧,演得不错吧 话说,我这两天没更,不是因为买卖房子,也不是因为北京大雨停电,纯粹是因为我自己犯浑了,放纵自己,不好好码字,呜呜,对不起,我错了我明天疯狂码字,起码得凑齐榜单啊,求抽打鞭策,呜呜呜 第五十一章 战书在线阅读 第五十一章 战书 - 第五十二章 温存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五十二章 温存 如此□裸凶狠的威胁和逼迫,让谢筱挥不由道,“陆姑娘,陛下和士族愿意召你们回朝堂,这便是已经认错了,做人做事不能做绝,你这样做又是何苦呢?” 陆雪弃道,“我自然知道做人做事不能做绝,若为我自己,我和阿恒寻个山清水秀世外桃源的地方,建几间屋,种几畦菜,悠然自得地过日子,你大周江山易主,百姓流离失所,便是全天下人都死绝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谢筱挥陡然闭嘴,陆雪弃道,“若不是阿恒,谁愿意蹚你们这趟浑水?看看那你们大周士族这副样子,当我愿意管?” 谢筱挥板着脸,“我大周士族,也未必如陆姑娘所说这般不堪!” 陆雪弃遂笑了,“谢五郎说的对。未必如我所说这般不堪,所以还值得救,真的是病入膏肓,你以为我愿意向一群行尸走叫板?” 谢筱挥哑口无言。陆雪弃淡淡看了众人一眼,瞟了瞟桌上那几杯残酒,笑语道,“诸位今日小聚,芝兰玉树,阿恒勉强算作故人,故人相见,聊聊故人事,我不敢大煞风景,这便先行告退了。” 陆雪弃浅浅施了一礼,持伞走入烟雨中,消失在芭蕉丛后。 齐恒望着她远去的方向,有点愣愣的。事实上众人也一时都有点怔忡,回不过神来,倒是临安王饮了口茶,笑语道,“都见识了吧,这般的人物,竟敢让一群贵女出面妄图想压住她,自取其辱了吧。” 王珺倒也不语,只深笑着睨了齐恒一眼。陆定然黯然道,“陆姑娘眼界见识,何止贵女,我们来,不也一样自取其辱。” 临安王不以为意,笑道,“自取其辱了么?我倒觉得陆姑娘看阿恒面子,甚是气了。” 临安王这般说,众人便笑了。谢筱挥虽面上尴尬,也随着笑了。 临安王对齐恒道,“前几天你五哥跟我诉苦,说被陆姑娘宰了好大一笔金子,还被好一顿奚落,今儿我们蹭了壶酒喝,没出金子,只被好一顿奚落,委实是当真赚到了!” 临安王开玩笑,身边的又是何等人物,顿时都开怀笑,一时说笑热闹,仿似刚才陆雪弃那劈头盖脸一顿骂,风过无痕,从不曾介怀。 众人分手,已是中午,从谢家出来,临安王王珺陆定然,没有各自上轿,而是互相看了一眼,各自微笑。 王珺道,“当真是惊采绝艳,我大周贵女望尘莫及,怪不得你真舍得放出阿恒。” 陆定然道,“真有这么一个妹妹,你敢要吗?” 临安王道,“怎么不敢?那丫头看着厉害,在自己人面前,可是玲珑剔透,乖巧贴心得很。” 陆定然笑道,“王爷当年管阿恒,便说阿恒野难调伏,可阿恒再怎么野未泯,也不是这般不服管教。” 临安王道,“叔夜你这话错了,阿恒野,却没有这般玲珑心,一个人若心至此,不用谁的管教。” 一直沉默的王珺突然摇头笑了笑,陆定然看了他的笑容一怔,“季轩,你怎么了?” 王珺笑未敛去,开口欲言,却是道,“没什么。” 只王珺的笑容目光太过温柔宠溺,陆定然不由和临安王面面相觑,王珺只得在一旁解释道,“我刚在想乾贞帝,一个如此这般的女人另投他怀,该会怎么样?” 陆定然一怔,王珺只笑着迈步走向轿子,说道,“所以大周一场浩劫兵灾,在劫难逃了。” 齐恒回去的时候,陆雪弃正恹恹地卧在床上,见他进屋,也没有起身。 齐恒在她一侧坐下,俯身看望她,抚着她的小脸,柔声道,“怎么了?” 陆雪弃捂着肚子,小脸煞白,抬着眼水汪汪地对齐恒娇声道,“我,我肚子疼……” 齐恒变色,忙地捞在怀里,伸手去揉,“怎么回事,不是还有几天吗,怎么现在便疼了?” 陆雪弃埋头便往他的怀里腻,“这种事,提前错后,也是有的。” 齐恒于是一阵厉声混乱的吩咐,灌热水,熬姜糖水,生炉子,加被子,把一众仆人指挥的滴流乱转。 陆雪弃尽力隐忍着,疼得小脸灰白,娇得像个有气无力的猫,哭哭啼啼,又迁怒乱咬。 齐恒手忙脚乱地忙活,可是汤婆子灌好了,她不要,姜糖水熬好了,她不喝,汤药熬好了,她一挥手便打落了。 一众仆人吓得摒心静气,却又心里鄙夷,刚才还一个人窝床上苦忍,齐恒一来,便娇成这样,果然是个不懂规矩的小妖。 齐恒跳了一步才躲开那碎裂的碗,顿时也火了,大声道,“陆雪弃!” 陆雪弃“哼”了一声,伏在床上用侧脸用眼神与他对峙。齐恒黑着脸回头吩咐道,“都给我出去!门关上!走远点!” 仆人忙唯唯诺诺地飞快退下去,见齐恒脸色凶,陆雪弃半坐起,抱着被子,乱着头发,扬着下巴对齐恒道,“把人都赶走,你待要怎样!是不是还想打我骂我!” 齐恒还是心里疼惜的,拿着汤婆子过去,神色凶狠地训斥道,“给我过来,躺这儿!” 陆雪弃撅着嘴嚷道,“我要喝糖水!” 齐恒无奈,换了糖水给她,陆雪弃恨恨地“哼”了一声,端碗喝了。齐恒接了碗,放在一旁,拿了汤婆子在一旁,也没给她好脸色,“还不过来躺下!” 陆雪弃嘟着嘴,别别扭扭听话躺下,齐恒将汤婆子放在她衣内,恶声恶气地道,“好好捂着,不准拿开!” 他起身便要走,陆雪弃抬头望着他,话语一下子便有点可怜兮兮的,“你干什么去?” 齐恒瞪她一眼,只起身到门口,吩咐人再去煮了药去。待回到旁边坐下,陆雪弃已是温软下来,她望了他一眼,缩了头在被子里,柔声讨好道,“相公……” 齐恒懒得理她,只训问道,“刚才乱发什么脾气!熬好的药送嘴边,竟敢往外倒!” 陆雪弃委屈道,“谁让你一个劲让人家喝,刚熬好那么烫,不能晾晾么?只知道让人家喝喝喝……” 齐恒道,“你说晾晾就晾晾,打碗干什么!” 陆雪弃道,“打落在你身上,你就知道烫不烫了!” 还挺理直气壮的,齐恒也不说话,当下掀了被子就要揍她,陆雪弃却是自知理亏,忙抓了齐恒的手,抱着他的胳膊软声求饶。 “相公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陆雪弃求饶时别是一种娇柔粘腻,埋着脑袋,缩着身子,这份亲昵的服软一拿出来,齐恒再大的气也消了。 便又觉得好笑,齐恒问道,“知道错了?” “嗯!”陆雪弃抱着他的手点头回应。齐恒便笑,“知道错了还不让打?你嫌烫不肯喝,就敢挥出去烫自己相公吗?” 陆雪弃舔着笑脸便顺势窝在了齐恒腿上,抱住他的腰卖娇道,“相公功夫了得,哪能真被烫着,最多就是浪费他们谢府的一碗药罢了,那药又不是我们的,相公怎能因为心疼一碗药就动手打我呢?” 齐恒听她歪理,便笑。陆雪弃于是蹭着他补充道,“若回头我们吃自己的药了,我还不知珍惜,相公再教训不迟。” 齐恒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笑骂道,“死丫头,倒好像我挣不来一碗药,为了三两个钱便要打老婆一样!” 陆雪弃扬着笑脸打趣,“可不是,为了别人的三两个钱,还要打老婆呢!” 齐恒遂将她按在枕头上,俯□吻她,动作霸道用力了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那小妮子。陆雪弃半推半就,任他压了吻了,然后搂着他的脖子,皱着脸撒娇,“相公,肚子疼,给我揉揉。” 齐恒遂用汤婆子给她揉。见她闭着眼睛静静享受,齐恒抚了抚她的乱发,柔声道,“雪奴儿今儿发什么无名火啊,嗯?” 陆雪弃不承认,“哪有,人家来月事,就是爱闹别扭一点。” 齐恒笑,“当真?” “当真。” “没有因为今天三哥他们来的事,不高兴闹情绪?” 陆雪弃嘟着嘴说没有,但那表情神态傻子也看出来有没有。齐恒安抚着她,柔声道,“三哥来也正常,那么多人也让你骂了,还跟我闹什么脾气?” 陆雪弃这回倒也坦率,“你向着三哥不向着我!” 齐恒一下子笑,捏着她的脸蛋道,“这话胡说,我怎么向着三哥不向着你了,这不是和你一样,拒绝了吗?嗯?” 陆雪弃“哼”了一声,扭过头去。齐恒伸手正过来,她复又扭过头,复又被齐恒正过来。 便忍不住笑话她,“竟是连三哥的醋也吃,嗯?” 陆雪弃道,“我这般做都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他!” “这我知道。” “那还好像你们兄友弟恭的,让我一个做坏人!” “我到底不是还和你一起做坏人么。” 齐恒的声音太温柔,目光太过深情柔美,他望着陆雪弃笑,如同对着肝肠肺腑里,爱之不及宠之不过,让人不知所措的宝贝。 陆雪弃便败下阵来,微微躲着道,“你干什么。” 齐恒贴在她的脸上,温柔蹭了蹭,笑拢着道,“雪奴儿跟我受委屈了,待教训了那群士族,向我三哥交了差,我们便走得远远的,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建几间屋,种几畦菜,买上些田,打猎砍柴,雪奴儿,任世界兵荒马乱,我们过我们的世外桃源,好不好?” 陆雪弃便忽而落下泪来,她抱紧了齐恒,说“好”。 只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整个世界兵荒马乱,哪里有我们的世外桃源? 三日后,齐恒和陆雪弃手牵着手逛街,披着斜阳,在京城最贵的饭馆里吃饭。然后顶着花荫垂柳,在十二拱桥的桥端,看月亮。 桥边红药,陆雪弃素手掐来一朵,别在耳边。 齐恒在暗影处和林墨会合,擦肩而过,未曾言语,一个装着纸条的小竹节便落入齐恒手里。 回眸见陆雪弃竟在湖边玩水,齐恒老实不气拎她起来,劈头便训,“什么时候,便敢玩水!前天疼得要死要活的,不是你了!” 陆雪弃挨了训斥,没敢吭气。齐恒瞪了她一眼,说道,“还不服气,跟我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也希望快点真枪真强地干起来,老是吵架啊啥的不过瘾,然后热烈期盼着冲突激烈,故事结束,娃哈哈暴风雨快点来吧 亲们啊,陆雪弃这样的女人还是可爱的吧,虽是像豹子,可是在自己男人怀里,那是名副其实的一只猫啊,乖乖的 第五十二章 温存在线阅读 第五十二章 温存 - 第五十三章 诘问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五十三章 诘问 回了房,陆雪弃与齐恒在灯下打开小竹节看,里面一张纸条,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字,都是近年来士族罪孽,出格不妥的所作所为。 陆雪弃看完,便笑了。齐恒在一旁道,“三哥疼你吧,怕你输,还偷偷给你证据。” 陆雪弃倒是喜欢那一行行的蝇头小字,一遍遍看,欣赏把玩,莞尔道,“三哥当真一手好法。” 可能是陆雪弃那一副爱不释手的赏慕痴迷让他觉得刺眼,齐恒高兴了一半,便板了脸来,“哼”了一声。 陆雪弃犹不自觉,对着灯细瞧着那字,抚额轻赞道,“王羲之复生,也不过如此了!” 齐恒黑着脸,便拿了字条去。陆雪弃这才看见齐恒脸上不好看,愣了一下,便笑了。 “怎么了?” 齐恒理直气壮地要求,“不准当着相公的面称赞别的男人!喜欢别的男人的东西!” 陆雪弃道,“可那是三哥的。” “三哥的也不行!” 陆雪弃瘪瘪嘴,然后实在忍不住,便开始笑,笑不自禁,笑不停,笑得齐恒也撑不住,跟着便笑了。 陆雪弃歪在他怀里道,“小心眼!” 齐恒一把便将她搂住,“我便是小心眼,怎样!” 陆雪弃顶嘴,“我便是觉得三哥字写得好,怎样!” 齐恒道,“我不许!” 陆雪弃娇柔地嘟着嘴,小声抱怨,“三哥的醋你也吃。” 齐恒谆谆教诲,“谁的醋都不准给自己相公吃。” “是你自己愿意吃!” 齐恒遂笑,拢着她的头发,用唇在她耳侧的脸颊上贴了一下,柔声道,“小东西敢笑话相公么,嗯?” 陆雪弃顺势便在他的颈窝上挨蹭,说道,“嗯!笑话你!” 她说完便笑,齐恒已是来抓她,她本来就尽在齐恒怀中,也躲不到哪里去,被齐恒逼着问,“还敢笑话自己相公吗?” 陆雪弃的眼睛亮亮的,忽闪忽闪地望着他,极其乖顺,“不敢了。” “那以后还淘气么?” 她“嗯!”了一声,非常欣悦讨好地点头。齐恒捏了她的下巴,直对上她的眸子,“嗯?还不改,还淘气是不是?” 陆雪弃纯真如水的目光很无辜,“可每次我答不了,你不是都说,‘不许!相公喜欢你淘气’吗?” 齐恒这下再也忍不住,笑着俯□抱着她的小脑袋便笑了,“你个死丫头,变着法儿气我了是不是?” 两人相偎着躺在床上,月光如水,照进床帏。 齐恒问她道,“大周士族崇尚清谈,说起来口若悬河的,雪奴儿怕吗?” 陆雪弃摆弄着齐恒里衣的带子,问道,“相公怕吗?” 齐恒突然默然,没说话。 陆雪弃道,“过了明天,我们便是站在所有士族的对立面上,你彻底地背弃了出身,再也做不成王爷了。” 齐恒宠溺地望着她,刮着她的鼻梁道,“有雪奴儿陪着我吗?” 陆雪弃点头。 齐恒道,“一生一世?” 陆雪弃再点头。齐恒伸臂搂过,莞尔一笑道,“那有什么好怕的?做不做王爷有什么关系?” 陆雪弃温顺如水,闭上眼,突觉得眼底湿湿的。齐恒得知了她的难过,轻轻贴着她,柔声道,“雪奴儿莫难过,我不是因为你,反倒是因为我让雪奴儿受苦了,对着刀尖,得罪士族。” 陆雪弃闭着眼,弯唇一笑,“得罪士族算什么?阿恒为了我,得罪了他,才要命。” 他是谁,两个人心知肚明。齐恒道,“无碍,国仇家恨,没有你,我们也是死对头。” 第二日的排场庄严宏大。所有的士族权贵几乎都到场,席上黑压压坐满了人,而对面只有齐恒陆雪弃二人,空荡荡的很宽敞。 士族身后不乏士族子、贵女和家奴,而齐恒和陆雪弃的身后,坐了些寒门庶族,更多的,是熙熙攘攘挤挤挨挨的贱民百姓。 夏初的日光很明媚清透,和煦的清风带着草木萌发绽放的清芳之气,熏然而至。士族有侍从仆人为之打伞撑盖,齐恒和陆雪弃得天独厚,正好一棵茂美的香樟树,为他们洒下浓荫。 阵势摆开,主持的人是陆定然,先发话道,“陆姑娘以毒药威胁我士族各家家主,要到这里来,却不知所为何事?” 陆雪弃那天穿了件白底绣蓝色边花的丝袍,素面,长发披垂,在肩后打了个结,虽是不着铅华别无装修,却是野云出岫美玉无瑕般的清润风华。她坐于席上,肩背挺拔,听陆定然问,微微一笑,发声道,“无他。只是东夏在侧,大敌当前,战争终不可免,在下想替天下的万民问一问,我大周的士族,打算如何对抗东夏?” 这一语石破天惊,临安王和王珺,也不由面面相觑。一众士族也有点慌了手脚,他们崇尚清谈,老庄玄学,想到可能会派不上用场,于是专门针对年前的士族夺婢齐恒挂印啊,年后的马踏士族贵女逼婚啊,诸如此类的事件争议准备了好多,可谁想到她一上来就问的国事战争! 这起势太高,后面怕是难以为继,再说她一个女子,挑起征战打仗这样的国家大事来谈,想干什么?这和她用毒药逼迫士族与会,又有什么关系! 再说这国家争战事,未在朝堂商议,谁有一定之规?安兴帝不在,谁就敢说一定会怎么做?就是安兴帝在,他也不敢说我大周就是怎样怎样做啊! 趁着众士族面面相觑小声议论,陆雪弃清越的声音已然响起,说道“你们士族声色犬马,饮酒服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坏一点的荒放诞,狂欢,搞点子什么杏林裸女泉溪盛宴,好一点的崇尚清谈,吟诗弄词,纵是口吐莲花,也是手无缚**之力,行不得军,打不得仗,”陆雪弃顿了一下,目光从众士族的身上扫过,吐字道,“如此看来,还是别做垂死挣扎,降了吧!” 话音一落,不但众士族炸了锅,陆雪弃身后的庶族百姓也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陆雪弃无视众人,只开声道,“东夏乾贞帝不比原来那些荒蛮鞑子,他崇尚礼仪,所以降了他,也未必便会赶尽杀绝。否则真的打起仗来,凭我们周人孱弱,掳了去便是他们行军打仗的军粮,直接杀了架在火上烤来吃的两脚羊。我士族养尊处优细皮嫩,满腹诗词一身风华,充作了牛羊之用,撒上作料抹上盐,也一定让人爱不释手赞不绝口!与其反抗遭遇屠杀,何不拱手江山,自捆献祭,说不定还能免于一死,也还说不定,乾贞帝慈悯怜惜,允准你们顶着风流俊逸的皮囊,使唤着家奴继续招摇撞市!” 这般冷嘲热讽,极尽羞弄侮辱之能事,听在那些士族的耳朵里,如何还坐得住! 一人道,“你休要信口雌黄,谁说我大周要降!” “我大周也有雄兵百万,自可以一战东夏!” “对!我大周有雄兵百万!有临安王、谢子安!不怕他们!” “我大周士族,也有血男儿!浴血一战,不做别人的两脚羊!” …… 陆雪弃听得群情激奋的叫嚣,便笑了,她声音悠缓,却又偏偏如在人耳边,令众人都能听得到。 她说道,“临安王谢子安?他们都失了势啊!大周,要降了!” 一语未了,众皆惊骇!所有人的目光不由都齐刷刷地望向上首端坐着的临安王。 陆雪弃一指齐恒,笑吟吟地道,“我的相公,大周原来的平原王,自幼长在临安王麾下,与临安王征战沙场,为临安王左膀右臂,情意深厚,却不料为人构陷逼迫,驱逐皇室,昭告天下!临安王奉召回京,便被架空,如今已是用无可用之人,幽王府,你们还妄想他能带兵?” 这话非同小可,众清流士族即便不信,却也面色苍白望过去,唤道,“王爷!王爷!” 谢止胥庾熹等人,因拥护二皇子余姚王齐钰,对临安王多有打压,此时更是面面相觑,有苦说不出。 这时有人站出来清斥道,“妖女胡言乱语!临安王爷为我士族统帅,谁说他失势不能带兵!” 众人纷纷附和,“对!谁说临安王爷失势不能带兵!” 士族夺婢齐恒挂印之事早有准备,此时有一士族站起来打算长篇大论,“平原王齐恒,任使气,目无尊长,宠妾灭妻,无礼轻狂……” 陆雪弃听着众人言语,微微一笑,说道,“那这是说,我大周是有雄兵,有将帅,不惧一战,不会投降的了?” 众士族一听这话里便是谋陷阱,一时静住,没人敢答话。 陆雪弃狐疑道,“敢情争了半天,竟不是这样,还是要献上江山,不战而降的?” 众士族又如何肯这般承认,只听一人振臂高呼道,“我等士族风骨,死可以,绝不屈身为奴,做别人的两脚羊!” 一语既出,群起响应。 陆雪弃却是不慌不急,问道,“那打要如何打?士族孱弱,又富贵荣华,你们除了饮酒玩女人,还会做什么?” 一人激愤道,“我大周亦有臣民百姓,亦有男儿勇士!” 又是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却不料陆雪弃于那激昂的呼喊声中突然怒而作色,将手中杯“咣当”一声掷于地,猛地站起一掌拍在桌上! 她厉声道,“你们也晓得自己不中用,要用的是臣民百姓,男儿勇士!你们的锦绣江山荣华富贵,要拿百姓的血去守,要用男儿的命去拼!那你们是如何对百姓,对天下万民,对血男儿的!” 一时众人瞠目结舌,鸦雀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晚上晋江抽,死活更不上啊 第五十三章 诘问在线阅读 第五十三章 诘问 - 第五十四章 责难(补全)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五十四章 责难(补全) 陆雪弃这番一张口,声势便咄咄逼人,“你们以为我在乎的是我相公为什么做不成王爷?我为什么做不成王妃?你们以为我嫉恨那群士族浪荡子和无知贵女?个人荣辱,怎样都没有关系,我会为了这个和你们兴师动众争个长短高低?我今儿个争的,”陆雪弃侧身往身后的百姓面前一指,高声道,“是为天下万民讨个公道!我今儿个问的,是你们这些堂皇士族,还有没有最起码的廉耻和良知!” 她复又狠狠地一拍桌子,桌子晃了几晃,碎裂在她的脚下。陆雪弃向前迈了一大步,面对那一群乌压压的士族,半敛了眸子,抬起了头,她本容色娇美,身形娇小,却也不知何故,那个瞬间,她竟是有了一种撼人心魄令人仰其鼻息的英伟高大。 她“哼”笑了一声,容色冷,而又嘲讽。 “大周要打仗,你们士族要维护你们高高在上的地位,捍卫你们为所欲为的权威,继续你们奢靡荒的享乐,标榜你们华丽无用的礼仪!你们要你们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然后一声令下,为你们搏命流血死亡挨饿抛家舍业上战场的人,是谁!不打仗,人活着有高低贵贱,有所谓高门大户、下品寒门、市井贱民,见了你们,怕着敬着,然后你们身上的每一丝,嘴里的每一口饭,受人供养觉得理所当然!可现在不是活着,是搏命送死,活着有高低贵贱,死亡面前,谁与你论高低,讲贵贱!死都死了,豁出命去,爷管你有什么高低贵贱!你们士族的骄奢逸,泼天富贵,你们有本事去保卫吗?你们士族的私军护卫,佃农家仆,能对抗东夏吗?我大周的百万雄师,有几个是你们士族的子弟仆从,我大周的臣民百姓,男儿勇士,又有几个不被你士族欺压□,肆意打杀!安乐时未曾有恩,那我便问你们,凭什么认为患难之时,百姓们为了维护你们的富贵,去抛头颅洒热血还甘之如饴?富贵滔天也是你们的,跟别人又有什么关系!” 这番话慷慨激昂,掷地有声,士族一时无人回答,面露茫然。 陆雪弃道,“若关上门饮酒作乐,荒无道,耗损的是你们自己身体,别人也管不着,可不应该疯狗一样地放出来,抢男霸女横行霸道!他们是京城百姓,大周子民,他们的儿女,不是你们的婢妾娈童,可以恣意糟蹋侮辱,他们的命,不是脚下的蚂蚁,可以随意践踏满不在乎!你士族霸道,遍地春色你游得别人游不得,令百姓避让,倒也罢了,竟然敢纵马杀人还大声叫好!你士族子要耍威风,就到战场上去,有本事你鞭扑天下征服东夏!杀自己手无寸铁的百姓,倚强凌弱,谁不会?还自诩高贵,换个百姓坐在车上,指挥护卫仆从马踏你们,比你们还坐的还稳呢,有什么高贵?还自命风流,就那点服药乱狂欢的丑事,牵个发了情的猪狗牛马,畜生还比你们做得好呢,算什么风流?” 虽是一定要淋漓痛快,但陆雪弃觉得自己再任意发挥就要跑题,不经意地便将话锋一转,一桩桩一件件,开始条分缕析血泪控诉。 “去年二月初三,永吉巷25号林家,开着一间小裁缝铺子,家道中等,有一独子长相俊美,年方八岁,被庾家人生生抢走,在林家呼天抢地之时拍下一张一两银子的买卖字据,强迫画押!林母不久哀恸而死,林父忧愤闯至庾府,被恶奴打死,曝尸街头!去年二月初七,永祥巷3号刘家,做的是粮油生意,有一对如花似玉的姐妹花,大的九岁,小的七岁,皆已定亲,被颜家恶奴看中,不论青红皂白,强买强卖,刘家五岁的儿子出来哭闹要抢回姐姐,颜家竟拍下三两银子,将人家子女一锅端走,刘家母亲当场撞墙,以死相争,无济于事!去年二月十二,还是永祥巷,108号孔家,儿女才三五岁,生的俊俏,因惧怕豪门权贵强抢,狠心用刀划破脸面,自戕毁容,不料谢家恶奴,见了美人胚子不能用,竟恼羞成怒,恶向胆边生,将人家一双儿女活活打杀,还趾高气扬扔了二两银子声称买下,警告世人有胆敢毁容反抗者就此下场!二月十三,永兴巷13号张家……” 这话一开了头,便如宣泄的怒江,一发不可止,陆雪弃容颜悲肃,字字铿锵,出口的话如冰粒落于玉盘,语声静冷清越,却滴滴血泪。 金乌上升,日已高起,陆雪弃竟是肃容冷静,一件件的累加罗列,士族渐渐形容惨淡,汗流浃背,百姓渐渐难掩悲色,义愤填膺。 九月十月十一月,陆雪弃一条条列来,最后说道,“腊月二十一,平原王出使东夏归来,得一美婢,众士族得知,拦路生抢,这一回没有讨着便宜,于是纠结众人家仆,欲逼杀大周第一勇将,临安王舍弃权位相保,才换得一驱逐皇室永不录用!”她目光轻扫,唇边含笑,话音竟是不经心的放肆轻慢,“我大周士族,下欺百姓,上压皇权,唯我独尊,有恃无恐啊,是吧?” 众士族一时无敢应声,陆雪弃昂然一笑,指着士族纵声对百姓道,“皇权孱弱,但总有个空架子!那我大周的百姓,还有什么!他们一边驱逐我们上战场,拼死拼活,一边抢我们的女儿,灭我们的子嗣,这样的士族,再让他们作威作福,我们答应不答应!” 有一个短时间的死寂。然后突然怒吼般的声音咆哮出来,如洪水猛兽,惊天动地! “不答应!不答应!不答应!” 民之怒,让士族战栗,白日无光。 陆雪弃于那怒吼的背景中,容色无波地静静站着,不发一言,却慑人魂魄。 齐恒望着她,那一瞬间他的血,热了。 事实上所有庶族百姓的血,也被瞬间激活,转瞬狂热! 待怒吼稍歇,陆雪弃那静冷清越的声音再度响起,“这只是一京城,便如此桩桩罪孽,劣迹斑斑,更遑论全国,只因士族爱好男风女色,有多少少男少女源源不断地被抢掠,调|教,献祭京城!多少骨分离,家破人亡!更遑论,苛捐重税,还有那士族打杀平民不得反抗的律法!大周不让我平民活,我平民为你们打什么仗!” 最后一句,陆雪弃的声音突然高亢激昂,咄咄质问,顿惹来身后平民的怒吼支持,一时局势竟有点蠢蠢欲动,一触即发! 陆雪弃怒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们士族是什么天生的血统高贵,我百姓是什么天生的下贱胚子!自古民为贵,君为轻,中间横亘着社稷江山,你们士族倒是谁敢站出来说一声,你们无辜,你们无罪!” 一个士族突然声嘶力竭地大声道,“别说了!别再说了!” 陆雪弃道,“你们敢做!不敢说吗!要不要我再从头给你们数一数,除了抢男霸女,你们又是如何欺压百姓的!去年正月十一,永吉巷赵富贵,23岁,生有三子二女,以卖豆腐脑为生!那天在街市挑担,谢家子纵马横行,赵富贵躲避不及,被踩踏得脑浆崩裂!去年正月十七,花灯犹在,你们士族讲排场,骏马横行出游,十里长街无一人敢入,却嫌不够热闹,有浪荡子砸了花灯,引发火灾,却在马车上看着百姓仓皇出逃哈哈大笑,还不准救人灭火,说什么不是都躲着不出门吗,火烧眉毛就也别出门,由此导致三十四人死,烧伤无数!正月二十二,永辉巷李家有间铺子,入了庾府管家的眼,以区区四十两强行买下,李家不服,竟有人带着一众恶徒,冲进李家砸了稀巴烂,将李家五十八岁的老母亲对倒在地,连气带伤,闹出了人命,李家告上公堂,无人敢管!去年二月初一,永强巷王老汉,……” 士族里骤然传来数声尖叫,几个士族捂着耳朵竟疾走离席,边大声地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陆雪弃当真不再说了,只冷冷地望着众士族。 众士族皆面色煞白,或低头不语,或顾左右而不敢言他。 陆雪弃静了。众百姓也静了。但都是用一种十分冷静,却异常仇恨的目光,盯着士族们。 那种仇恨的威压,隐忍的怒火,恨不得寝皮食的咬牙切齿同仇敌忾,士族们承受不住,却也不敢跳脚诡辩,矢口否认。 最终是临安王站起来,开口道,“陆姑娘说的是,我大周士族,多年积弊,虽占据高位,不能为万民表率。小王齐渊,惭愧!” 陆雪弃道,“王爷无需惭愧!抢男霸女鱼百姓的又不是您,冤有头债有主,我大周百姓要的不是王爷的惭愧!”她一指那些坐在前面的士族族长,大声道,“我们要的是他们的惭愧!” 众士族皆心惊胆颤,但在众目睽睽之下,都不愿开口认罪,故而便是抵死沉默,僵持着。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今日之罪孽,该声讨者谁?”陆雪弃自问自答,语冷声厉,“当然便是你们!你们身为国之栋梁,忝高位,没有尽人臣之职责,把这锦绣河山,弄得个乌烟瘴气!你们身为族长,一家之主,没有尽父兄之责任,将好好的子弟,教的个不人不鬼!如今亡国之兆,败家之相,不问责你们去问责谁!我以毒药相逼,可是还逼错了!若你们但有一点礼仪廉耻,如今罪孽深重,面对百姓的质问声讨,就该以死谢罪!还有何脸面,坐于高席之上,难道还等着别人下跪认罪不成吗?” 士族无声,陆雪弃道,“今日站在你们面前的,单拿出一个来,你们都无须跪,因为你们有身份,我们没地位!但是今天站在这里的不是哪一个人,是大周百姓,天下万民!争的是理,出的是气!你们饿了,要他们的粮,你们冷了,要他们的衣,你们的天下,要他们拿命去抵,你们把他们踩成脚下的泥,却还不知悔改,真不怕天塌地陷吗!” 陆雪弃这话一出,庶民们怒了,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句,“杀了他们!”于是群情激奋,汹涌向前。 临安王挺身向前迈出一步,撩袍便跪地下了,骇得齐恒忙地往旁边一闪,唤道,“三哥!” 临安王没说话,只笔挺地直跪着,百姓们上前了十来步,见跪着的是临安王,惊得止住步。 一时肃穆沉寂。临安王没回头,头发丝也未曾动一动,跪得如一座巍峨的玉山。 如此情形下,王珺和陆定然也撩袍跪下。他们这一跪,所有清流的士族,也一并跪下了。 眼看着跪了半边地,那些浊派的子弟也讪讪然跪下,然后在众目睽睽下士族族长们也坐不住,站起来彼此相顾,狼狈不堪。 陆雪弃望着那些族长,眯了眯眼睛,杀气腾腾地笑了笑。便见谢止胥一矮身,跪在了地上。 所有士族皆已跪,临安王才重重地叩头行了一礼,说道,“小王久边关,只以为我大周京师,一片歌舞繁华地,竟不知已是豺狼横行,一片狼藉!刚才陆姑娘所言,触耳惊心,其间血污罪恶,令人发指!既然士族之恶猛于虎,小王定禀明父皇,整肃士族,废除士族打杀平民平民不得反抗之律令,否则食国之俸禄,愧对黎民,又有何颜以对天下!如若违今日誓言,愿粉身碎骨,效死诸君前!” 他说完端端正正三叩首,长身而起,大踏步而去,头也不回! 一场论战,以士族的败北宣告结束。然后便是临安王雷霆霹雳大刀阔斧的大换血,素有才名,人品端正的士族子弟接任族长,掌管族中事物,然后所有士族,无一例外地颁布了甚是苛刻严明的族规训诫子弟,朝廷废除士族打杀平民平民不得反抗之律令,严禁夺人子女,强行买卖,还对士族的宴饮、仪仗、车马、处事之行径,做了严格的约束与规定,整个士族似乎一夜之间,噤若寒蝉,焕然一新。 转眼初夏已过,湿多雨,无赖天气。那日陆雪弃与齐恒正窝在他们那所开满玫瑰花的别院里听雨,便响起了叩门声。 齐恒撑着伞去开门,陆雪弃听得脚步声,头也没抬,只盯着页懒洋洋地道,“相公,谁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补全了,说声对不起,呜呜,捂脸下 第五十四章 责难(补全)在线阅读 第五十四章 责难(补全) - 第五十五章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五十五章 却是临安王的笑语,“怎么,还赖着不动,是要阿恒奉茶吗?” 陆雪弃回头一看,临安王和楚清正跨了门槛进来,面带笑容,伞上滴着雨。//她忙地溜下地来,唤道,“三哥,楚大哥!”上前帮忙收了伞,殷勤地倒茶。 香茶氤氲,齐恒端了点心来,临安王瞟了眼桌上展开的书,笑问道,“看什么书?” 齐恒道,“她只知道要有趣,迷上了志怪志人的传奇。” 陆雪弃已猫儿一般,笑眯眯乖顺地凑了过来,对着楚清一脸灿然的笑,伸了胳膊道,“楚大哥,您看看我的脉。” 楚清遂为她看脉,见楚清松了手,一侧的齐恒忙关切地道,“楚先生,怎么样?” 楚清言笑道,“还好。我再开几个方子,平时多注意,夏季湿热多雨,人的气血毛孔都向外打开,越加要祛寒才是。” 齐恒于是很有理地看了陆雪弃一眼,陆雪弃嘟着嘴对他做了个鬼脸。 齐恒道,“你听见了没有,楚先生说,不许着凉,要祛寒的。” 陆雪弃于是苦着脸委屈地告状,“楚大哥,阿恒不准我玩水。” 楚清和临安王一齐便笑了,这小两口毫不避讳在人前娇嗔过招,果真是十分恩爱。 临安王带来了一大盅热气腾腾的荠菜羹,说道,“这荠菜羹阿恒一向最爱吃的,是母妃让我带来,亲手做给你们吃的,我和楚先生也顺便沾沾光,享享口福吧。” 陆雪弃去拿碗,齐恒的目光暗了暗,说道,“母妃身体可好?” 临安王说好。齐恒道,“阿恒不孝,也不能进去问安。” 临安王拍拍他的肩,笑语道,“阿恒的心,母妃能不知道么,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处处介意。” 这边陆雪弃拿碗盛了荠菜羹,一勺入口,满足地“嗯”了一声,说道,“好香啊!母妃竟有这么好的手艺!” 临安王和齐恒都笑着吃羹,没理她。陆雪弃低头喝了半碗,才想起撒娇计较来,嘟着嘴道,“三哥,是母妃偏心,做了阿恒最爱吃的,却没什么东西送我!” 齐恒低斥道,“你别胡闹!” 临安王笑道,“你这丫头还这么厉害,给阿恒的不是给你的?你没跟着吃?” 陆雪弃道,“那怎么一样!三哥和楚大哥你们还吃了呢!” 临安王掏出一个紫檀雕花的盒子递过去,一指头就点在陆雪弃额上,打趣道,“就你刁钻,母妃忘了谁能忘了你啊?” 陆雪弃眼睛一亮,喜滋滋地接了盒子打开,一看,竟是两层,上面是一层金灿灿的首饰,钗簪项链手镯一应俱全,花样纹饰极尽优雅大气,成色极好,浮光悦目。^/非常文学/^陆雪弃欢心地把玩了几下,揭开第二层,不由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那第二层是一套玉饰,光色清润,雕工极好,虽不繁复,却极致。临安王笑道,“这两套首饰是母妃最珍贵心爱的,今日一起给了你,也算是她偏心给小儿媳妇了!” 陆雪弃合上盒子,灿然笑道,“谢谢母妃!” 时近黄昏,雨下的淅淅沥沥。临安王道,“母妃这道荠菜羹是不够我们吃饱的,雪奴儿烧得一手好菜,可得给我们来一顿大饱口福!” 陆雪弃收了首饰,抿嘴一笑,说道,“好!我定然为三哥和楚大哥好好烧菜!” 说完陆雪弃去了厨房,齐恒在临安王身边坐了,为他和楚清斟上茶,问道,“三哥,这些天那些士族还平静吗?” 临安王道,“还好。” “被三哥你这么将了一军,弄得他们这么狼狈难堪,他们会善罢甘休?” 临安王笑,“不善罢甘休还能怎么着,闹成这样子,他们再不退步,官逼民反吗?” 齐恒道,“可这样没脸,让了权,虽是让给了自己的子侄,也是不甘心的吧?” “阿恒是怕他们反扑吗,”临安王呷了口茶,说道,“若是天下承平,我也不和他们翻脸,毕竟当年父皇上位,靠的是他们,又和他们结为异姓兄弟,我们见了面,也要唤声世伯。只是如今形势,不能再纵下去,外敌当前,如何能失去民心?士族再不能得罪,总有不少清流子弟的支持,也算是稳住了。” 齐恒点点头,突然想起来,问道,“三哥身体没事了吧?” 临安王淡淡笑,“没事。” 齐恒目光看向楚清。楚清道,“王爷这是旧伤,细加调理,也无大碍了。只是这处处殚竭虑的,便是好人也熬不住。” 临安王道,“不要紧了。上次见面我咳嗽,外面传言我旧伤复发的厉害,都是我装的。” 齐恒狐疑道,“除了士族,又有什么事了吗?” 楚清和临安王互相看了一眼,临安王道,“是颢州大水,淹了十二个县,而徽州大旱,波及更广,夏粮无收。” 齐恒的心陡然一沉,“那,老百姓怎么办?” 临安王没回答,低头喝茶。楚清在一侧叹了口气,说道,“反了,一时之间,各地揭竿而起,我们也是刚接到消息。” 这回齐恒也没说话,有点愣怔。 陆雪弃的手艺堪称绝妙。青菜豆腐也做得有香有色,还有用荷叶包起浓郁喷香的烤,用玫瑰茉莉做成的饼,用薏米红豆熬成的粥,满满摆了一桌子。 光影幽暗,点了灯。伴着雨声淅沥,这一桌子菜便很是吃出了一种温情摇曳的味道。 临安王道,“咦,这烤怎么有一种独有的香味,是用了什么料?” 陆雪弃扬眉道,“三哥见多识广,难道也没吃过?” 临安王和楚清面面相觑。陆雪弃道,“我们东夏大祭司祭祀时独有的作料,其实就是一种野茴香,因种植的少,物以稀为贵而已。我春天来时播了种子,不想竟开花结果了,于是用来烤。” 临安王微笑道,“如此,果然好味道。” 陆雪弃道,“这种野茴香,不但去腥解腻,令质更加鲜美芬芳,还能醒脑通脉、降火平肝,有祛寒除湿,理气开胃,祛风止痛的功效,还能治消化不良,胃寒胃痛。三哥,楚大哥,你们不妨多吃点,就着青菜和粥,也不会积滞上火。” 众人笑,终拗不过美食美味的诱惑,将那一大盘子荷叶烤吃了个干净。齐恒特意嘱托,“三哥,你回去别和五哥说,雪奴儿这野茴香就收了一小瓶,他若知道了,定会讨了去!” 临安王笑,“阿恒何时也和雪奴儿般小气了,你五哥讨来点吃,又有什么?” 陆雪弃道,“哼,三哥你凭什么说我小气!我哪里小气!帮你骂得那些士族落花流水,你一两银子都没出,竟然还说我小气!” 众人哄堂大笑。临安王连连道,“好,好,雪奴儿不小气,是我小气。” 那夜相谈甚欢,临安王回去的时候,夜已深。陆雪弃用柳枝编了个小篮子,里面装满了玫瑰茉莉饼,托临安王带给王贵妃。陆雪弃道,“三哥,我和阿恒不孝,不能进问安,更不能侍候身边。如今将这些饼给母妃带去,滋味甚美,还能够美容养颜,理气平肝,醒郁而解脾,我和阿恒惟祝愿母妃福寿安康!” 临安王接了饼,笑语道,“这丫头讨人喜欢起来,嘴像抹了蜜一般甜!” 语似薄责,实则宠溺。 乾贞帝负手伫立在夜色里,一身缁衣,背对着月光。 黑鹰走上前,低头行礼道,“陛下,接到黑水商团那边的消息。” “怎样?得手了?” 黑鹰道,“是,挑动了西周各地的灾民,一窝蜂地反了。” 乾贞帝掠过丝清冷微笑,侧首道,“临安王什么反应?” 黑鹰缓了半声,说道,“他和楚清,去了一趟,……,齐恒那儿。” 乾贞帝唇边笑容淡淡地僵了僵,然后淡淡地消散了,他轻“哼”了一声,语带鄙夷,“他又想借用月光,为他收拾烂摊子。” 黑鹰没敢答话。乾贞帝却低下头沉吟了半晌,转而轻叹道,“临安王,也算是这天下难得的奇才了。我碰上这样的一位对手,是幸呢,还是不幸呢?” 半晌,黑鹰迟疑道,“陛下,即便临安王暂时捏住了士族,但是天下狼烟四起,若我们此时发兵,即便他有心抵抗,也无力顾及了吧。” 乾贞帝莞尔笑道,“你低估他了。他要捏住士族,有各种的方法,可他偏动用平民的力量,为什么?就是要笼络民心,而且他还竖起了一个为民请冤的英雄,防的就是民变!这件事齐恒出头,再牺牲些士族的力量,十有□是可以控制乱民的。临安王这一招,既打击控制了士族,又将民心牢牢握在手中,一石二鸟,实在高超啊!” 黑鹰沉默了半天,才问道,“陛下,那我们怎么做?” 乾贞帝一笑,“大军压境,然后找人,将月光是我皇后的消息散发出去,我要让西周的士族,自毁江山,将月光乖乖地送到我手上!” 第五十五章在线阅读 第五十五章 - 第五十六章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五十六章 云安的天气已是炎热了.在阳光最盛的午后,陆雪弃慵懒而缠磨地和齐恒讲着条件。 “阿恒,我要去看荷花。” 齐恒道,“看花可以,我们雇一叶小舟,躲在荷叶下乘凉,饮酒品茶都行。” “那我要玩水。”陆雪弃理直气壮地小心试探。 “不行!”齐恒断然拒绝,没有商量。 陆雪弃耍赖,“可就算再小心戒备不着寒,我还是不能生孩子,葵水来了还是疼!” 齐恒瞪了她一眼,陆雪弃已经搂着脖子缠上去,“阿恒,如今天热,太阳好,谁都被晒得温了,像洗热水澡一样,不会着凉的!” 齐恒道,“我给你备水,洒上半桶花瓣,你就在家里洗热水澡。” 陆雪弃摇着齐恒,撅着嘴软着声磨,“阿恒,就玩一会儿,好不好?” 齐恒面色坚决,不松口。陆雪弃偎着齐恒的膛,仰着脸笑得讨好明亮,“我们明天就要去颢州徽州,再不玩没机会了,就玩一次,好不好?” 齐恒怒视她,“不许,不玩水你会死啊!” “哼!”陆雪弃将他一推,猛地站了起来,软的不行来硬的,“我便是要玩,你想怎地!” 说完便快步往外走,齐恒大叫道,“陆雪弃!” 陆雪弃停住,回头,下巴倔强地高高昂着,出言不逊,“我便是去玩水,怎么着,你拦得住我,绑起来,捆家里?” 齐恒便冲上去,可是陆雪弃身形比他还快,一边在前面逃一边挑衅,“你捉住我啊!你有本事捉住我我就不去!” 齐恒咬牙切齿便去捉,陆雪弃头也不回在前面跑,最后结果是齐恒没把陆雪弃抓回来,反被带到了河边,眼看着陆雪弃纵身一跃扎到了河里,一个猛子游出去好远。 陆雪弃**地站在河中央,亮晶晶笑着,她的身后是粼粼的水光,一株娑婆茂美的垂柳以一种美人半卧的姿态,凌空横卧在水面上,垂下浓密的绿云。 这丫头到了水里,话语便软了,望着齐恒既得意又小心讨好,她舒服地沉□,拨着水对齐恒道,“水暖暖的,不信阿恒试试?” 齐恒哭笑不得,看着她那样子,其实是心里爱极的,却在嘴上呵斥道,“不管不顾跳下去,湿着衣服你怎么回去?嗯?” 陆雪弃意识到这问题,张嘴便来,“阿恒去帮我拿!” 齐恒道,“不管!不听话非要洗,倒还让我去拿衣服!” 陆雪弃浮着水,有一种志得意满的慵懒舒适,毫不以为意地威胁,“我不怕,你不帮我拿,我正好一直泡在水里。/非常文学/” 齐恒气结,想不到便被这丫头吃得死死的,他气哼了一声,语出威胁,“陆雪弃!” 陆雪弃已经鱼儿一般轻盈地游了起来,对齐恒的语声不理不睬。齐恒见他快活的样子,不由莞尔,不料陆雪弃一个猛子扎了过来,扬水泼向他! 齐恒下意识往后躲,还是被溅湿了衣襟。陆雪弃抹着脸上水嘻嘻笑语道,“我下了水,你还衣冠楚楚的在岸上站着,有什么意思?” 齐恒不由笑,当下动手解衣服,狠声道,“好,你等着我下去收拾你!” 陆雪弃划水荡走,齐恒脱了外衣下水便去抓他,陆雪弃嘻嘻哈哈地笑,躲着,大呼道,“相公!” 齐恒将人抱在怀里,恶狠狠地道,“还知道我是你相公,敢不听相公的话!” 陆雪弃扬起小脸顶嘴,“哼!你不让我下水,便是不疼老婆!” 齐恒七手八脚地将人禁锢住,狠狠地吻下去,“说!我疼不疼你!” 陆雪弃却如泥鳅一般钻进水里滑出去,齐恒扑了个空,游着去追,两个人一路打闹,笑声不断。 齐恒这才发觉,陆雪弃的泳技非常高超,闭气时间长,身形优美,鱼儿一般自由灵动,而且在水中非常的迅疾油滑,他捉了几次,竟总是就在身旁钻来绕去,片衣不沾他的身。 齐恒瞠目结舌地怔住,陆雪弃的动作舒缓下来,在不远处仰靠在水里,她素白的衣襟舒展开,墨一般的长发,丝丝缕缕随水流转,让陆雪弃像是一枝盈盈然飘逸的,盛开在水中黑白相间的花。 齐恒不由的心便软了,方意识到自己把她拘着不准下水,于她是件多么难以忍受的事。 想到此,齐恒便对陆雪弃微微笑了,招着手道,“雪奴儿,过来。” 陆雪弃乌黑莹亮的眼睛望向她,浮动的水光在她的身侧一道道向外晃荡开,恍惚间似乎天地动荡。 她的目光神态明显是在思索齐恒突然示好的意图,齐恒笑道,“小笨蛋,还不过来。” 陆雪弃笑了,仰着脸,“相公不收拾我?” 齐恒柔声道,“傻瓜,水又不冷,收拾你干啥?” 陆雪弃几乎是雀跃地,一个猛子扎到齐恒身边。齐恒一把拥住,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子道,“弄我下水,不是下来和你一起玩吗,躲着我那么远干啥?嗯?” 陆雪弃道,“怕你捉了我,抱上岸不准下来了!” 齐恒道,“湿着衣服上岸,风一吹不着凉才怪!” 陆雪弃没言语,只牵了他的手,一起游水。齐恒自小在皇,后来去边疆,水一般,玩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觉得累了,而陆雪弃犹自轻松自如,意犹未尽。 齐恒倚了树,靠着背看着她玩。他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说道,“雪奴儿,再最多半个时候,一会儿太阳落了,水就凉了,听到没有?” 陆雪弃远远地应了,她挥手打了一排水花,如雪白的喷泉般,绽放了常常的一排。 齐恒莞尔,由着她。 陆雪弃道,“相公!你换了外衣,将里衣在树梢上晾干吧!” 齐恒道,“你把外衣脱下来,我晾一晾,否则你一会儿上岸穿什么!” 陆雪弃半眯了眼咬了咬唇,没说话。齐恒道,“担心什么,这里又没人!就算真有人来,你穿着里衣怕什么!” 陆雪弃四顾了一下,顺从地解了外衣扔过去。齐恒一边拧水,一边听到陆雪弃道,“哼!我才不怕,若是真有人来,我被别人看了去,你不生气就行!” 齐恒展开衣衫晾在树梢上,听了这话无端觉得有哪里不舒服,遂问道,“雪奴儿被人看到过?” 陆雪弃一怔,突然仰头笑了起来。齐恒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无聊,笑骂道,“死丫头,该打!” 陆雪弃扎进水里,游出了很远很远。她在水里闭着眼,眼底却微微的湿,微微的酸涩。 她的心底有好多记忆。关于从前,一段青葱岁月。 她爱水,喜欢温静的水将她多情包裹。 她曾经在水边,刚披上宽大的衣,甩动长发的水珠,然后看到他在身后含笑注视的身影。 他笑着,既英伟又温润。她如含苞的花,在他面前欣然羞涩地低下头,他托起她的脸,温柔抚过她的鬓角,俯身吻上她的眼,她的唇瓣。 那个男人如美丽的罂粟,曾让她生死相许,沉浸迷醉。 陆雪弃屏息闭气,穿行在水里,浮游的水草拂过她的面,纠缠住她的衣和脚趾。 齐恒原本还不以为意,可是半天不见陆雪弃浮上来,不由唤道,“雪奴儿?” 没有应声。齐恒又唤,“雪奴儿!” 还是沉寂。齐恒慌了,厉声道,“雪奴儿!” 还是没有声息。 齐恒有点发毛,不顾刚换好的外衣,一下子跳下水里。不料陆雪弃猛地一下子仰头出来,还故意击得四周的水荡起成高高的水珠,生到半空跌落下来,稀里哗啦,搅得河面如同煮沸开锅! 她抹着水冲齐恒笑,下巴一扬,骄傲得意地道,“这么浅的水,都没不了顶,你还怕我淹死吗?” 齐恒气得牙痒痒,“你给我上来,回家!” 陆雪弃见他火了,顿时小身子一矮装可怜,“相公,衣服还没干呢!” 齐恒气不打一处来,“没干也回家!” 陆雪弃乖乖地游过来,却不靠岸,对齐恒道,“相公你靠在树上休息一下,我在这里陪你说说话,一会儿衣服干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齐恒见她那副示好的模样,气就消了。他往树上一坐,说道,“那你靠近点来!” 陆雪弃这回听话,巴巴地靠了过去,齐恒半边身子藏在荫凉里,却是面对着光,对着陆雪弃,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怎么那么淘气呢,竟吓唬我!” 陆雪弃只赔笑,“相公,我错了。”齐恒也不再说,只将她往身边搂了搂,于是两个人一个坐在树上,脚在水里,一个泡在水里,头在外面,半对半偎着,在阳光碧水里亲亲昵昵地说话。 日影偏西,要回去了。陆雪弃要脱了里衣换上晒干的外衣,她拿着衣服对齐恒道,“相公,你背过身去!” 齐恒好笑,“我怕什么?” 陆雪弃道,“你背过去嘛!” 齐恒颇有点不情愿,一边转身一边道,“你哪里我没看过。” 陆雪弃却继续拿着衣服警告,“你不准转过来,不准偷看!” 齐恒低头望见水面,自己媳妇儿的倒影俏生生地站在那里,他忍着笑,心中欢喜,说道,“好,不偷看。” 然后他看见陆雪弃先是绾起头发,然后低着头开始解衣衫。齐恒一脸坏笑地盯着水面看,脑海里不由浮现晚上告诉她他全看到了时,陆雪弃那副恼羞成怒娇嗔的模样。 突然风声一凛,有刀光,从背后一闪。 齐恒大骇,骤然转身,却见陆雪弃已然抓了树干上搭着的外衣,凌空穿上,然后一个大跨步,飞跃攻击了过去! 事出突然。 齐恒不及迟疑,也跟着纵了过去!是一齐涌上来五个黑衣人,招招凌厉,非同凡响! 不料那五个黑衣人在和他们走了几招后却齐齐后退,跪在地上道,“臣等奉陛下之令,恭迎皇后回!” 第五十六章在线阅读 第五十六章 - 第五十七章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五十七章 陆雪弃裹了衣服,冷笑道,“你们东夏,可有出身大周,嫁给大周庶民的皇后吗?” 为首的黑衣人道,“陛下严令,皇后切莫为难属下,有什么话还请回去和陛下说!” 陆雪弃道,“身旁的就是我相公,我大周也自有皇帝陛下,你叫我回哪里,去和谁说!” 为首的黑衣人道,“皇后娘娘,那便得罪了!” 话音一落,五个黑衣人复又围攻而上,这次他们的出招越加猛烈,志在必得! 齐恒应付得有点吃力,如此凶悍霸道的身手,实在非常少见。而陆雪弃,刚从水里出来,没来得及拿武器,只能徒手与如此高手的刀锋冷剑相搏,显得也有点惨烈。 她的发散乱了,衣服半湿半干的有点狼狈,她的动作凶狠,光着脚。 桀骜,迅猛,宁折不弯、玉石俱焚的打法。 齐恒被一剑伤了胳膊,当时也觉察不到痛,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受伤,他只觉得又一道刀光迎头劈来,他闪身,躲。 然后陆雪弃那温热的,带着炙热的风声,披头散发地冲过来,挡在他的面前,隔开了袭来的刀。 她用的武器,竟是一把长长的柳枝。 陆雪弃得了这兵器,转瞬间如虎添翼,将柳枝舞得如一道道软鞭,虎虎生风。她一边回头道,“阿恒!快走!” 齐恒哪里肯走,他喘了口气,抓了自己放在岸边的长剑投了过去,唤道,“雪奴儿,接着!” 陆雪弃却是将一把柳条挥过去,那把剑被生生地卷开,飞出去,然后一下子击中一个黑衣人的前心! 可怕的是,那柳条竟是紧紧黏住了那长剑,如长了眼睛一般,东奔西突,竟成了随心所欲连绵不绝的暗器。 一时将黑衣人逼退。 陆雪弃也不知何故,如同被抽掉了力气一般,竟颓然坐在地上。 齐恒何曾见过她如此委顿,忙地上前,将陆雪弃拥在怀里,问道,“雪奴儿,你没事吧?” 陆雪弃索靠在了齐恒的肩怀里。 柔若无骨般软,她的脸有点苍白,一双眸子望着他,微微一笑,可就那么微弱地一挑唇,一线惊心的暗红,还是从她的唇边滑出,血腥淡淡地溢了出来! 齐恒的心跳几乎没了,“你受伤了?雪奴儿,……,你受伤了!” 陆雪弃越发任地将全身的重量压在齐恒的身上,闭上眼,有两行泪,缓缓流下下来。 “你受伤了!”齐恒突然像是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雪奴儿,你受伤了!” 彼时下午的阳光,暖暖地照着。蓝天,白云,粼粼的水光。 清浅的泪痕滑落,如同不曾有过。陆雪弃睁开眼,眸子乌黑水亮着,似乎还盈着光,盈着笑。她唤道,“阿恒……” 这一语既出,齐恒却仿若被针扎了一般,僵硬住,一动不敢动。 陆雪弃无力地笑了一下,她的人虽虚弱,却很有几分散淡的慵懒,她用袖子轻轻抹去唇边的血痕,齐恒一把按住她,然后颤抖着手,抚上了那道细细的血丝。 陆雪弃道,“没事,刚才打得急了而已。” 齐恒轻轻地偎在了她的脸上,埋头,喟叹道,“你骗我!” 陆雪弃闭上眼,没说话。 齐恒道,“他要来杀你,他容不得你活,这样的高手,我一个人都敌不过,你以一敌五……” 陆雪弃没说话,只是乖弱地缩了缩身子,像只贪恋阳光的猫。齐恒悲恸之余,总算想起该去治伤,当下横抱起陆雪弃,大步快步向临安王府上奔去。 陆雪弃道,“你胳膊上的伤……” “不碍事!”齐恒脚也没停。 临安王被闯上来的齐恒惊了一跳,听了他三言两语的说法,蹙了眉,忙要人去唤楚先生。 楚清来了,细细看了陆雪弃的伤,也没说什么,闷头开方子。 齐恒哪里忍得住,“楚先生,雪奴儿她……” 楚清看了眼陆雪弃,对齐恒道,“她这不是第一次吐血了,曾有一次狠狠的重创,丢了半条命去,这次再遇强敌,自然引发旧伤,气血激荡,敛不住冲喉而上很正常。只是再这样迎敌硬拼,就等着战死累死吧!” 齐恒的心忽而幽暗下沉,然后开始狠狠地疼。 被狠狠重创,丢了半条命,是他们初见的时候吧?累成弱成那样,还被自己那般折磨摧残,齐恒突然便想起初见时她那般苍白的脸,单薄的身子干活,浸着冷水洗衣,挨了他的打,被他罚着在雪地里跪了一夜。 一股漾着血的悲怆,如一条毒蛇突然咬了齐恒一口,瞬间致命,无药可救。 他这般失魂落魄,临安王和楚清也多少知道一点底细,正待劝慰,却见陆雪弃轻轻地握了握齐恒的手。 苍白的陆雪弃其实笑起来实在很美,她窝在椅子上歪着头,张开双臂道,“相公,抱。” 当着外人这般亲热撒娇,齐恒虽有点脸红心跳,但瞬间从窒息的自我痛恨痛悔中惊醒出来,一股暖流激荡膛,他对着陆雪弃一笑,忙巴巴地凑过去,弯□,贴着陆雪弃的脸将她横抱起来。 陆雪弃搂着他的脖子说道,“我们换件衣服,去三哥花园里晒晒太阳好不好?” 齐恒说好,这个时候就算她想去湖边玩水他都依她。 阳光从炙热变成温和,从梧桐茂美的树梢里斜下来。齐恒抱着陆雪弃坐在花丛里,陆雪弃窝着他的膛搂着他的腰。 “相公不要愧悔,”陆雪弃柔声说,“你没有对不起我。” 齐恒的眼圈有点红,却是笑,抚着她的头发道,“不,是我对不起你。” 陆雪弃仰起脸,虽有点苍白,但是眉目如墨,却衬得更加清灵可人。她的笑颜清透,亲昵地打趣道,“你那时又没爱上我,所以也没有错,谁在当时便能预知未来事?相公以后对我好便好,过去的都过去了。” 齐恒望着心上人,笑得很温柔悲伤。他说,“不是,我当时便爱上你了。” 陆雪弃狐疑地蹙了眉。齐恒道,“从第一眼,便看上了。你当时的目光,像一只哀伤清澈的狐狸,那目光虽凉虽冷,却像是长了手似的,直接撩拨了人的心里。我不给你好脸色,处处处罚刁难,只是想好好打压你一下,让你知道怕,好好乖顺听话。” “哼!”陆雪弃冷哼着,推了他一把。齐恒复又温柔搂住,“雪奴儿这回生我气了?” 陆雪弃没再推开他,却背过脸去。齐恒凑过去,贴住,轻轻地厮磨,挨着唇边碰触,求饶道,“那雪奴儿讨回来吧,罚我也干活,我也随你打骂,你也用冷水泼我,用烙铁烙我,打我的板子,罚我的跪,好不好?” 陆雪弃哼了一声,没说话。齐恒拿过她的手指,便十指相扣地握住了,贴着她的脸唤道,“雪奴儿,为夫的随你处置,嗯?” 陆雪弃睨了他一眼,“那是冬天,现在是什么时候?用冰水泼你,才凉快舒服呢!” “那雪奴儿等到冬天了再罚我,好不好?” “哼,”陆雪弃道,“谁像你那般狠心的,谁稀罕欺负自己相公的!” 齐恒笑,“舍不得我了,嗯?” 陆雪弃回转身仰着头便笑了,捏着齐恒的鼻子道,“我舍不得你了,你得意什么,你如今舍得我么,嗯?” 齐恒欢欢喜喜地搂好,咬着她的耳朵道,“我也舍不得你,宝贝儿。” 两个人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弄得前来送药的侍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幸好临安王和楚清过来,临安王接过药道,“给我吧。” 侍女松了口气,忙地施礼退下。 临安王端着药和楚清走过去,老远便笑着叫,“阿恒,叫雪奴儿喝药了。” 齐恒便和陆雪弃分开,接了药,亲自喂给陆雪弃。 临安王也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那日他穿了件半旧的袍子,斑驳的树影落了半身,他笑微微地,问道,“我这个园子,可还入得雪奴儿眼?” 陆雪弃道,“这谁不知道,天下园林,云安占了七分,云安的园林,临安王府占了三分,三哥的园子,我怎么敢说不好?” 临安王道,“那便先住下来吧。顺便好好陪陪你嫂子,你嫂子有几道王家秘制的菜,你不妨磨磨她,学了来。” 陆雪弃笑了,说道,“三哥美意,只是不知道别人肯不肯成全啊?” 临安王怔了怔,望了望楚清,对陆雪弃道,“无论如何,颢州徽州你不能去了,便先在这儿静养,他们肯与不肯,也未必能逼得了我。” 陆雪弃只笑了笑,没说话。这时临墨急匆匆地赶过来,见了陆雪弃和齐恒都在,迟疑了一下,终是不敢不说。 “王爷,皇上召陆姑娘入!” 齐恒猛一下跳起来,叫道,“你说什么!父皇召见雪奴儿!” 临墨看了眼临安王,低头称是。齐恒已是叉着腰嚷了起来,“不行!雪奴儿不能去!我去!” 陆雪弃站起来,整个人沐浴在艳丽霞光中,侧首对临墨道,“陛下召见阿恒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最后一个大的矛盾冲突了,即将来了其中有点曲折,跌宕到最后结局 这是末世,亲爱的们,末世啊,妖孽横生,民不聊生 第五十七章在线阅读 第五十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