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蓝雨》 分卷阅读1 伽蓝雨 作者:君之兰 分卷阅读1 《伽蓝雨》君之兰 文案: 她是北朝相国之女,为何千里南下?辗转来到洛阳? 他是南朝皇家将领,为何一路北上?烽烟平城? 他和她,山河破碎,国仇家恨,终是错过了一生。 故国家园,梦醒江南, 雨纷纷,木鱼跫音空空。 洛阳繁华,平城巍巍, 听雨声里,盼永恒……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伽蓝裴晓 ┃ 配角:法空师太 ┃ 其它:伽蓝寺 第1章 过往 洛阳,伊水河畔,龙门山顶,伽蓝寺内,居士禅房。 伽蓝正对着铜镜,把黑的一头秀发,扎成发髻,戴上帽子,罩上僧袍。 镜中,伽蓝对着自己,不禁一怔。看着自己越来越淡定,波澜不惊的样子,伽蓝在想,为什么师太一直不肯让自己削发,而是让自己带发修行呢?! 此时,是南朝宋元嘉二十六年,伽蓝来到寺中已有年余。那是前年,前年…… 前年,腊月里,她历尽艰辛,方才和老家人崔伯来到龙门山下,那是她父亲再三叮咛,若是实在无法,可到龙门山上伽蓝寺,找法空师太…… 那天,她和崔伯来到龙门山下,衣衫褴褛,饥寒交迫。崔伯已然心力交瘁,无力向前。伽蓝在山脚下,找了一块枯草较密的地儿,扶崔伯半躺着,看着他上气不接下气喘息不已,心下苦楚,可怜崔伯,年已六十,还伴着她如此跋涉。天寒地冻,前些日子又不慎染上风寒,唉…… 伽蓝想,崔伯暂时在这枯草地上歇息,待她上山,见到住持师太再说,毕竟,老人家再爬上山去,可能体力也不支,何况,这一路奔波,来到伽蓝寺,也只是父亲的嘱咐,师太是否会收留,伽蓝心下,并没有个定论。 崔伯无力的摆了摆手,低低的说:“小姐,你就……就放心上……上山吧,老奴……老奴不……不碍事的” 也只能如此,伽蓝只得快步上山,却仍是一步三回头。这伽蓝寺,起名还真是奇怪,寺庙本是僧人的住所,这伽蓝寺,虽名为寺,住的却不是僧人,而是一众女尼。爹爹说,住持叫法空师太,若无助时,可去找她,她定会相帮…… 所幸伽蓝寺在山上并不难上,但是,到达寺中,伽蓝也将累晕。九寒天气,可是,却因为爬山,额上虚汗淋漓。法空师太,正一脸凝重,听她讲述来意。 “伽蓝……伽蓝……”,她反复的念叨着她的名字,疑虑的问,你的爹爹,为何给你取这个名字? “哦,爹爹说,我出生时,他刚梦见,洛阳一众寺庙,气势浩荡,因此,为我取了这个名字。”伽蓝小心的回答着。 “嗯,原来如此……” 伽蓝悄悄的打量着法空师太,这个父亲嘱咐她到来投奔的女尼,约莫三十几岁年纪,剃度,僧衣□□下,一脸平静,看不出她的喜怒哀乐。却是自有一种亲切感。伽蓝偷想着,师太若不削发,年轻时,倒也是一倾国倾城的女子,可是,她为什么要削发,在这莲台前呢…… “走吧。” “嗯”,听着师太的一声说,伽蓝立马从臆想中回转,她有些愧意,崔伯还在山下,看他那副身子,不能能否支撑下去,她却在这里,没来由的猜测着别人的是非。想到这里,伽蓝真是懊恼得紧。 待下得山来,伽蓝远远的看见,崔伯还在山下枯草中躺着,心中一喜,赶紧上前。说:“崔伯,崔伯,师太接我们上山了……” “崔伯,崔伯……” 伽蓝心中一紧,崔伯,不会是…… 看着崔伯如睡着般,师太也急步上前察看,却是没了气息。 可怜的老人家,就这样,经不住风霜,骑鹤西去。 伽蓝捂着面孔,她想哭,却是哭不出来了,这一路来,经过多少风霜雨雪,只有她和崔伯知道,如今,他却撒手归西,伽蓝只觉得,心,痛,痛,却是握着崔伯冻冷的手,身子,软了下去…… “当……当……当……”…… 寺里的轮值小尼,敲起了晨钟。伽蓝也在回忆中,渐渐回到现实。 擦尽满脸的泪水,伽蓝出了禅房,快步到正殿中,做着每日的功课。 木鱼声声。 崔伯下世后,寺里的师太帮忙安葬了他,伽蓝想着自己,孤苦无依,就有削发之念,梵音清呗,伽蓝也觉心中日渐无波。可是,提出削发的要求时,师太只是微微的皱了一下眉,说还不是时候,就不再多语。于是,伽蓝住在居士禅房里,带发修行,而每日的行事,则与众尼无异,每日晨起,到正殿中观音供奉像下,念习诸多经文,勉强度日。 第2章 偶遇 法空师太多是嘱令小尼们紧闭寺门。 日子并不太平,山下到处都是兵,这些官兵也不知道从何而来,往何而去。并不知道他们是哪路人马,却是看着心惊。刀枪兵器,左吆右喝,战马嘶叫,步履庞杂,前拥后挤的,却也只是在山下大路上往北而去,倒是没有一队人马往伽蓝寺中来。 这一年的雨水,来得特别多,从四月起,一直到现在,将有一月,连日山雨。 这日,农历五月五,端午节。伽蓝如常的在寺中,帮师太准备礼佛的事宜。这如今,官兵北去,流民南逃,兵荒马乱之中,民不聊生,而寺庙香火却也旺盛,无他,民之多难,既然无力为之,何不匐匍在这佛的脚下?!一时间,民风崇佛日盛。 今日,济阳郡主将临寺礼佛。这伽蓝寺,与一众寺院不同的,不仅寺里住的是尼姑,且主殿供奉的也只有观音菩萨,所以,一般的富贵人家女眷,逢上初一十五,都会到寺中,或礼佛,或布施。这洛阳郡主,是东阳长公主的女儿,嫁与洛阳名将裴非时恩封的。只可惜,洛阳的日子并不太平,北方诸国虎视眈眈,战事不断。当年两军对垒时,郡主夫婿被对方射杀。遗有一子,时年方五岁。从此,洛阳郡主关门闭户,只守着这个儿子,延师学艺,苦练功夫。 不觉,十年过去。十年后,宋帝怜她也是宗室女,却不愿改嫁苦守,待她的儿子成年后,即加封为洛阳守城,镇守洛阳。 这端午节,深居浅出的洛阳郡主上山礼佛,却也少见。不多时,就见山门小尼来报,洛阳郡主已到。随行的,还有她被封为洛阳守将的儿子。伽蓝原来以为,郡主出行,不知有多少车马相随,如今看着,却是暗自惊叹,宗室女出行,也就只带一子,两婢,真是轻车从简。这战争,何时才是尽头哇。伽蓝心中,不由得长为叹息。因她只是带发修行,闻说郡主已至,她从正殿回避至禅房,却已是不及,洛阳郡主已经行至寺门,她只得躬身站立,低眉敛首,待洛阳郡主进殿后,才转身离去。 却是在转身的一刹那,刚好对上搀扶母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伽蓝雨 作者:君之兰 分卷阅读2 亲的洛阳守将,两人均是惊异。依稀面熟,似曾相识,而又觉得陌生。伽蓝心下寻思,难道他是裴晓?难道当年那个裴晓,是郡主之子?加封为洛阳守将?难道他是皇家将领?这念头在心中一掠而过,伽蓝立即摇了摇头,心中叹息,看来,是自己多想了吧。急转禅房,再不多想…… ………… 伽蓝寺殿门的不期而遇,却让裴晓心中暗思,怎么那个女尼,好似伽蓝?只是,她该和老师游历四方,或许,她该嫁人生子了,怎么会出现在这寺中,成为女尼? 昨日,在伽蓝寺伴母亲礼佛回来后,裴晓邂逅伽蓝,觉得斯人似曾相识,好像是童年时的玩伴伽蓝,但也不敢决定。 作为最年轻的洛阳守将,裴晓只有19岁。却是文韬武略。他幼年父亡,多赖叔父,视若己出,多为教导,自幼亲授裴家枪法,排兵布阵之计,武艺自是不凡。而他的母亲洛阳郡主,却怕他不习儒家,终会成一介有勇无谋之武夫,于是,在他十岁那年,张榜延师。那日,老师自荐而来,自称伯渊,清河人,游学至此,忽想授徒,故而登府作西席。老师好文学,博览经史。玄象阴阳,百家之言,无不关综,研精义理。老师亲授他四书五经,也谈论起经济政治,让裴晓眼界骤开。更高兴的是,老师随行的,还有9岁的女儿伽蓝,生得粉妆玉琢。性格却调皮可爱。每当老师在授他孔孟之道时,伽蓝也在旁静静听着,而且,伽蓝的领悟能力很强,后来,就索性让伽蓝与他同窗伴读,功课完毕,裴晓时常会拉着伽蓝的手,同到练功场,看他耍裴家枪法,双方犹如兄妹,玩得甚为开心。 如此这般,时光茬苒,不觉之间过了一年,此时,裴晓与伽蓝两人正所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读书时的相伴,练武时的相邀,他对她甚为爱护,而她对他也很喜欢,或许这只是相处之后的亲情,十岁的年纪并不懂爱情,但是,这一年的感受,却是自童年就嵌入他的心里,根深蒂固,无法泯灭。 老师很有儒家本色,教导裴晓也很是严厉,即使是自己的女儿,若是伽蓝对孔孟之道理解不通,则照样责骂不已,这让裴晓印象极深。对于诵文吟诗,韵乐听琴,伽蓝很有兴趣,也理解神速,而裴晓,只是更有心得,却不是很精通,他总是觉得,这诵文听琴,有些儿小女儿意态,他还是更醉心于校场练箭练枪。 不觉一年…… 一年之后,某日,老师突然带着伽蓝前来辞行,没有原因,只说他游学四方,耐不住一地清闲,去意甚决,一如他当初自荐而来,如今又自主的离开。裴晓想不出理由挽留老师,只得告与母亲知道,送老师父女离去。临别时,裴晓与伽蓝虽年幼,但彼此也流露出依依不舍之情。 ………… 南朝人早婚,按说裴晓早已到了议婚的年龄,母亲更是在自己面前,念叨了几万遍。府里的丫头,也有好些存了高攀之心,找由子与他接近。为了早日成亲生子,母亲在选丫头时,也是挑美人胚子的,往他的房里送。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每日里他不是在练骑马练银枪,就是在议事厅中,同一众将领,共议守城。 并非裴晓是个铁石心肠的男人,他是个堂堂男子汉,岂有不想女人的道理?不过,他所想的,并非是那些国色天姿的小姐,温顺的小丫头,而是那个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同窗共读一载的幼年伴侣——伽蓝。那年,她随父亲远去,裴晓的小脑袋里,却一直深深的印着她的影子,尤其是回忆起当年他和叔父为老师父女送行时,伽蓝那满眼泪水的情境,使他记忆不忘,牢牢的嵌在心坎里,他希望今后能有机会,还能够再看到她。可是,再见的机会有多渺茫,他只是知道,老师自称伯渊,清河人。如今,这兵荒马乱之际,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想到这里,不免心中生叹。虽然裴晓对伽蓝寺中偶遇的小尼究竟是否是伽蓝,心里还是半信半疑,他却决定再次上山,亲自去探访这人,当面问明真相。 他是习武之人,自是豪爽,看着天已大亮,他说去就去。跃上马背,再上伽蓝寺…… 第3章 重逢 居士禅房中。 伽蓝敲着木鱼,一下,一下。昨天,昨天好像见到的是裴晓。想起裴晓,不禁想起当年青梅竹马的那段过往,她和爹爹,在裴晓家中当了西席,教习经史。那年,爹爹……想起爹爹……伽蓝的木鱼,敲得更为用力,一下,一下。 梆……梆…… 敲门声。 伽蓝停了木鱼,放起念珠,起身开门。 门一打开,伽蓝不禁眼睛一亮,接着,却是呆住,口吃般的问道:“你……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却是裴晓已抢了先:“你是伽蓝吗?我是裴晓,裴晓,你还记得吗?”却已是情不自禁,声音颤抖不已。 “是……是……”,伽蓝道。 “请到里面坐吧,再详谈……” 在此地重逢,两人相认,真是恍如隔世。 裴晓上得山来,却是一时怔住,不知从何打听起,只得向小尼动问,寺中是否有伽蓝,倒是菩萨保佑,小尼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慌张,只是很平常的往二进的居士禅房一指,说,喏,第一间就是…… 待坐定,裴晓开始问:“伽蓝,老师福体可好?” “爹爹,爹爹已经于前年逝世了。”伽蓝垂泪答。 裴晓听后,心里揪然,叹息一声,神色悲伤。 一时无语。 裴晓借此,目光向着禅房巡视一下。这居士禅房并非真正的尼姑住所,而是寺院中留下来的客房,供些女香客上山礼佛时歇脚之用,或是有些女香客发愿,在寺中斋戒,也住在此,因此,这些禅房只在西厢二进。房中甚为简洁,一床,一桌,一木鱼。屋角摆着不少室内观叶小植物,却也清净。 良久,只听到裴晓说,:“为兄记得幼时蒙老师训导,想不到恩谊未报,而老师他……他却……遂而仙逝……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道,“伽蓝,你为何……为何削发为尼?……” “一言难尽”…… 伽蓝起身,为裴晓倒了一杯茶,继而问:“裴晓,你成家未?”因着当年调皮,伽蓝终是不肯叫裴晓一声师兄,裴晓也不恼,反而觉得直呼其名更为亲切,于是,直到如今,双方仍是直呼名字。 裴晓汲了一口茶,摇了摇头,算是回答。 “为什么不成家?”伽蓝再追问了一句。 “一言难尽”,裴晓道。 “不瞒你说,我……我想·……想你……已经多年了……”,饶是他武将出身,这情窦初开,却还是第一次,不禁口吃。 他习武出身,向来讲话直爽,要说就说,态度自然,这如今,却涨红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伽蓝雨 作者:君之兰 分卷阅读3 着脸,如女子般忸怩之态。目今他对伽蓝有情,但是,伽蓝却已在寺中,他苦在心里。忽然伽蓝问起这个问题,他也不想推托作答,还是实说。 伽蓝嗯了一声,心中却不知是悲是喜。这喜的是,裴晓多情,原来对他也是有意。这悲的是,原来他还是皇家将领,自己如今算是什么?孤女?女尼? 少顷,还是裴晓出声了:“为兄刚才唐突了,伽蓝,你不会生气吧?!” 伽蓝无语,却是把手脱去僧帽,露出一头黑发。这让裴晓大为意外:“伽蓝,你,你……” “爹爹去后,我来到此地,原也想削发为尼,可是,许是慧根浅种,师太却是不允。我却是带发修行。” 你为何至此地?”裴晓心中大喜,却有着万千的问题要问。 于是,伽蓝说起她如何跋涉,依着爹爹的嘱咐,来到伽蓝寺。只是,爹爹为何嘱咐她无奈至此,伽蓝却略去不讲。裴晓虽然也是疑惑,多年未见,心中欢喜尤甚,也说起他别离之后的日子,这样一来,双方各诉心中的积愫,感情自是又进了一步。 既是带发修行,裴晓内心是怎么想呢?他自小就对伽蓝有好感,心里对她念念不忘,直到如今,此心依然不变。 想到这里,他打定主意,毅然说道:“伽蓝……”。他想起要说的紧要话,又有些结巴了,态度有些不自然,脸红了,话,却是要说下去:“现在我……我仍是单身……想,想……想娶你为妻,不知你……意下如何?……” 本是个直心直肚的爽快人,说话由内心发出,当也不会含蓄,大胆求婚,只是在想,此时若不开口,更待何时?这战乱之际,如何拖得? 伽蓝并没有立即点头,只是低头静思,沉吟半晌。才开口说话:“裴晓,我今弱质,孤苦无依,你却是高门贵将,恐有辱尊门,也未知尊亲,意下如何?” 裴晓见她答应,心中狂喜,朗声答:“伽蓝,你不必顾虑,我已决定娶你,自会好好待你,使你幸福……” 伽蓝听了,欣然道:“菩萨保佑,但愿你言行如一,我在此等你前来,我心不变。” 于是,他们订立了婚姻之约,彼此互相盟誓,永结同心…… 此时,日已过午,裴晓一看天色,说了一声珍重,就起身告辞。伽蓝也不挽留,洛阳军务紧要,送他至山门前,挥手告别。 待上得马身,即将驰骋之际,裴晓忽地转身:“伽蓝,过几天我再来看你……”却也不知,这句话,伽蓝听清楚了没有…… 第4章 自专 “老太太可在念佛?”裴晓问道。 站在廊下回话的是洛阳郡主身边的丫环春兰,裴晓站在廊前,叫她过来,问道:“老太太可在念佛?爷有事见老太太!” “是,公子!老太太正在念观音心经。”春兰俯身答了,又对着裴晓福了福,这才退进去回话。 人生苦短,世事如浮云。自从父亲战死,母亲就一直闭门不出,一心礼佛。这后堂之中,供奉的是观音菩萨,每日里,洛阳郡主吃斋念佛,尽在这一院之中。至于裴晓,每日的请安,也被她以军务要紧,多是免了。就连伽蓝那年和父亲在府中居住了一年,也是从未与洛阳郡主见过面,偶遇倒是不可能,从前院西席到这后堂正院,于理却是不可擅入。 一时间,裴晓倒是觉得,若是说出自己所求,母亲想要吵也好,闹也罢,倒是觉得没什么可计较的。就是怕母亲,历来不是跋扈之人,若是一时想不开,却是如何是好? 思虑间,春兰已经出来答话,公子进见。 进到上房,洛阳郡主已从佛像前立起,坐在暖榻上。 见到裴晓,微微有些笑意,问道:“晓儿,今日却是如何得空?” 看她一脸慈爱,裴晓心里“咯噔”一下,忙大步上前。自己对伽蓝之心,自是要提起的。 斟上一杯茶,说是茶,也不过是花茶,茶水太过于干涩,他每每给母亲备下的,都是各式花茶,于母亲身体也有益处。 听得心里“扑通”、“扑通”的,裴晓鼓起了勇气,向着洛阳郡主问道:“母亲,儿子今日禀告母亲,儿子想成家了。” 郡主莞然一笑,道:“我儿终于思娶了!待母亲为你聘个好人家,也好早日诞下血脉,延续裴家香火。” “母亲”!裴晓急步在榻前跪下,“母亲,儿子今日要娶之人,非富非贵”。 “啊?”洛阳郡主大为惊诧,“却是何故?” “母亲,儿子想娶伽蓝为妻。”话,裴晓终是说出。 “伽蓝?伽蓝?是谁家女儿?”郡主疑虑的问道。 “母亲,伽蓝即是当年所聘西席恩师之女,当年同窗共读,儿子已心有所属,昨日,再遇伽蓝,儿子非她莫娶。”裴晓坚决的道。 “你那恩师,如今却是在何处?”郡主仍是一脸疑问,却已是面罩寒霜。 “恩师已逝,伽蓝无处栖身,暂在伽蓝寺中带发修行。”裴晓一一作答。 一时无话,室内气氛,静得可怕。 郡主抚着胸口,使劲地喘着粗气。春兰忙侍立到郡主身侧,帮着郡主顺着后背。 说不清是气愤,还是悲痛,郡主的话,却是一点也不含糊:“婚姻大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别说你自作主张思娶,也当是门当户对才是,如何一个女尼,想进裴家?!” 裴晓跪在那里,脸色煞白,直直地看着坐在榻上的母亲,满脸满眼地祈求。如此结果,他早已料到,就是想,母亲一向痛惜自己,会否有转寰余地,却是如此直接回绝。 忽的,裴晓手里,多了一把随身所带的匕首。“母亲若是不依,儿子愿断一指!请母亲成全!”说话间,匕首已经横握,向左手小指头劈去。 “啊……”春兰咋眼看见,疾步上前。洛阳郡主也从榻头直下。 一阵纷乱。 刹那间,屋子里满地狼藉,花瓶碎片,茶杯几案,都在地上。这些还不算什么,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裴晓面前红殷殷的鲜血,一滴又一滴。 洛阳郡主喘上气来,看着地上鲜血。 “啊”的一声,发出尖叫。她的手中,抓着裴晓手上的匕首。 匕首落下,伤着的,却非裴晓,而是最靠近裴晓的春兰,虽说她只是个丫环,自知挡不得公子之刀,却也在那一刹那间,救人要紧,自是重重的往裴晓身上一撞。裴晓始料不及,匕首一偏,划到了玉兰手臂之上,血流如注。郡主从榻上下来时,终是太迟,但她怕裴晓再伤自己,死死抓着匕首的锋刃,不敢放手。 说不清是气愤,还是心疼的,她的胳膊颤抖着,因握着刀锋,手也划伤了,血流了下来,她却是不觉般,话说得也不利索,道:“糊涂啊……你……你往娘心口这里捅,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伽蓝雨 作者:君之兰 分卷阅读4 你往这里捅……”坐到地上,泪流如注,道:“我两眼一闭,去寻你爹去罢了……” “母亲……母亲就成全了儿子吧……”裴晓喃喃的说。 郡主自顾哭着,哪里还顾得上裴晓说什么? 听到上房大动静,下人们还是进来,寻医的寻医,找药的找药…… “娘……”裴晓终是开口,一脸愧意。他知道母亲会是不依,却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是用这种手段。逼得母亲松口,却也没相到,就算是心里爱得不行,难道活到这世上,眼里就一个女人了?忘了自己还是儿子,忘了母亲的抚育之恩? 裴晓上前,将母亲扶起,叫开下人,自己检视母亲手上的伤口,涂上金创药,用帕子将母亲手上的伤口包扎好,潸然泪下,低头道:“母亲……儿子只是想,想娶伽蓝,儿子实是没出息,这些年,尽给母亲添乱,让母亲操心。”他愿是想说,伽蓝,伽蓝,终是再说不出口。 郡主见他如此,心里也是酸涩不已,伸出手去,抚了裴晓的头,道:“并非母亲狠心,非要你娶门当户对之女子,实在是,你的婚事,为娘也是做不了主啊!” “啊?!” 听出母亲话中有话,裴晓不禁有些奇怪。自己的婚事,连母亲都做不了主,却是何故? 就听郡主继续说道:“儿啊,一般人家的孩子,十三就可议婚,十五娶亲,可你今年也有十九了。你父亲去的早,为娘何曾不想你早日开枝散叶,传宗接代。只是,皇上有意要招你为驸马,一来,小公主年纪尚幼,只有十二;二来,皇太后却是不允,公主若是下嫁我们这等人家,也是委屈了她,于是,你的婚事,皇上已经有旨,道是会有指婚,为娘虽为亲母,也是做主不得啊!” 郡主越说越小声,裴晓却是越听越皱眉。 第5章 雨倾 大雨滂沱。 今年的雨水,来得特别多。从四月末,一直到现在的五月底,天就好像破了个洞一样,雨水倾盆。 洛阳甚危。暴雨常至,天气并没有晴好的迹象,黄河的水流量大大增加,已经出现大洪水,黄河进入了“伏汛”期。郑州的花园口,黄河的滔滔大水,由中牟、白沙间向东南泛滥,水势所至,房屋倒塌无数,附近村庄尽成泽国,淹死人口、牲畜无数,损失财产难以数计。上游内蒙古的积冰开始溶化,随着大水,积冰被冲积到河南黄河中段,更使得河道拥堵,束手无策。 洛阳倾城而出。男丁全都往黄河口岸抗击洪灾,经奋力抢堵,洛阳一带的黄河河段方是转危为安。 这些日子,伽蓝随师太及众尼下山布施。有洛阳大户人家,舍下大米千斛,面粉百袋,并清理出门面两间,求师太一众前往布施。城中实为不忍见,从郑州一带的沿河罹难民众,不知凡几。侥幸不死尚保余生的,则成为灾民,缺衣乏食;“其辗转外徙者,又以饥馁煎迫,疾病侵夺,往往横尸道路,填委沟壑,为数不知几几。1花园口下的中牟首当其冲,全县三分之二陆沉。幸存的难民扶老携幼,纷纷出逃,郑州附近至洛阳一带,集难民数千,食住皆无,情景堪怜。伽蓝与着众尼,这些日子,支起粥鼎,蒸着些馒头,到难民众中布施,以免其挖食草根地皮之苦,奔波之间,艰难异常。更甚的是,看着因为战乱、天灾而成为饥民的民众,伽蓝心中,苦闷不堪。这个世道,何时是个头啊?! 洛阳之危,倒是在一众奋力勉救中,终无溃堤之险。 …… 夜,禅房。 伽蓝半夜里,一段猛咳,醒来。起得身来,只觉得喉,像是火在烧;痛,像火势般不可抑制。 伽蓝起身,下了禅床,为自己倒了一杯水,许是这连日来奔波劳碌吧,多半是上火了。 慢慢的喝着水,伽蓝从来很少夜醒过,这偶尔醒来一次,倒是一下子陷入沉思。 房外,雨声竦珊。 裴晓已多日未见,多是率军抗洪。想起裴晓,伽蓝倒是想起自己的终身。虽说裴晓那日信誓旦旦,可是,伽蓝自己晓得世情如何。她啊,不过是一带发修行的女尼,即使不虑这个,她也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唉,孤女?!伽蓝想着,若是爹爹在日,她又是如何的境况,何来这孤女,女尼?只是,若是爹爹在日,这一南一北,与裴晓,仍是有缘无份。这缘份,到头来,终是无果,不若,罢罢,死心罢了?! 想到这里,伽蓝不禁歪了歪嘴角。这些日子,不知是看多了难民,对世道不愤,还是自家多心,伽蓝总爱不自觉的牵动着嘴角。 自己又当如何?莫若一辈子在这伽蓝寺清修?还是削发?当初,崔伯下世之后,她也曾想着,自己孤身无依,不若在寺中清修。这一时期,僧尼甚多。出家有许多原因,真正堪破红尘的却很少。此时多为些高门大户为免除征战、徭役、赋税而寄名为僧尼;也有为避战乱消极避世,惧罪而出家的;民众出家为僧的渐多,高门为僧的风气日渐盛行起來。皇室和士族妇女出家为尼的也不少。 伽蓝并非真的通晓佛法。她的出家念头,只是为了避世。一个孤女子,若是不愿出家,下得山去,却又能如何?为奴为婢,却是她所不愿。 可是,师太却是不允,又遇裴晓,让她始乱终结,一时茫然。还是认命便了吧,不认命,又如何? 第二日,伽蓝照旧做着清修功课。裴晓的小厮裴福上得山来看她,一听伽蓝开口说话,却是吓了一跳,伽蓝声音嘶哑,几近失语,神情憔悴。 裴福对着伽蓝,辑了两辑,说道:“公子多日率军在黄河堤上防汛,未能离得,遣奴才过来看看伽蓝姑娘……” 伽蓝听着他说着他家公子的近况,至于那日所誓,却是只语未了提,伽蓝自知不易,只是,若有喜讯,小厮也是传得多少音讯的,如今,片语俱无,伽蓝心里,不禁阵阵失落…… 裴福如何说着黄河的汛情,如何说着他家公子,何时告别离去,伽蓝都觉得很是恍惚。咽喉大痛,好像有一块火炭,烧得正旺,胸口,一阵郁结,虚弱弱的,好像,牙龈也牵扯得肿痛起来,头也痛,眼也痛,心口也在痛…… 一时间晕晕沉沉。 伽蓝终是病倒。 师太来看她时,并未多语,只是,留下了封藏了十多年的老茶,以为伽蓝降火之用。 伽蓝在想,认命吧?!爹爹临别嘱咐,只期待她能好好活下去,就算是女尼,也是能答应爹爹的要求啊?!否则,怎会让她万里迢迢远寻至此投奔师太呢?! 不如,等这该死的咽痛喉痛猛咳气喘好全了以后,就告之师太,削发为尼吧,也早日绝了自己的心思,全了心意…… 作者有话要说: 1摘自《豫省灾况纪实》 第6章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伽蓝雨 作者:君之兰 分卷阅读5 纠结 伽蓝的喉症约摸有六七日的功夫,也就好得七七八八。这日,裴晓瞅了个空当,倒是上得山来,寻着伽蓝。因着黄河防洪,裴晓率领众军士固守大堤,日无饱餐一顿,夜无安睡三更,一众累垮。幸得大堤虽是凶险,终是无碍。多日来,大军休整,赏罚分明,也是一番劳碌。趁着今日,诸事皆安顿妥当,裴晓却是挂念伽蓝不已,策马扬鞭,直上龙门山来。 伽蓝正在正殿,默念观音妙道莲华经。炉香启篆。圣德昭彰。慈悲广化莫称量。处处现光芒。瑞气呈祥。感应道康庄。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杨枝净水。遍洒尘埃。观音妙法道宏开。悟理上莲台。智慧明栽。业罪去无灾…… 既然心念削发出家,这功课也须做足,伽蓝这几日都与众尼同,诵读诸经文,尤以观音心经、莲华经为主,寺院供奉的是观音菩萨,师太多是要求众尼每日诵读百遍,伽蓝也是如此。伽蓝并非对佛有着千般的虔诚,只是,她向来并不排斥佛经,反而觉得佛门中,身心俱静。如此,她也认命,只当是生来与佛结缘,须菩提,青灯古佛,终老一生。 裴晓来时,她自是起身。原不想见,然而,既然一心出家,也得一见,了却尘缘。只是,见到裴晓的一刹那,心中仍是颤抖不已,却强忍着,面上却是不显,淡淡的一笑,道声称呼:“将军……” 裴晓一心只在伽蓝身上,哪里顾及到她的称呼已经变化,听她出声,却是一惊:“伽蓝,你的声音如此嘶哑,难道,还没好全么?!” 伽蓝仍是淡淡:“谢将军垂青,嗓子却是大好了。贫尼法号悟理,请将军三思。” 裴晓闻言一怔:“悟理?!法号?伽蓝,你不是带发修行么?” 伽蓝仍是神色木然,答:“虽是带发修行,然师太也在佛前赐了法号悟理。我已将禀明师太,择日削发!” “梆”的一声,却是木鱼敲响之声。裴晓闻之,随之颓然。他立即悟知伽蓝之意,若非失望之极,何会有此念?只是,他虽有心娶伽蓝为妻,这宗法制度,他又如何能置之不顾?他又何能为力? “嘿嘿……哈……哈……” 裴晓突然大笑,道:“真真可笑之极,爷的终身,爷的婚配,爷却是做不了主,真真可笑,可……笑……啊!” 伽蓝想侧身,宽慰裴晓几句,只是,身子木然,完全不听自己使唤。她也不想的,日日夜夜,她心里反复想的,就是如何跟裴晓提出这出家之念,想了千般言语,却是见面时,终是无语。 伽蓝原想一笑置之的,从小到大,爹爹教她,自强独立,虽为女子,却也跟随爹爹走过大江南北,不弱男儿。但凡我是个男人,还能走出去,立一番事业,只可惜,错生了女儿身。 伽蓝想,该认命吧,若是爹爹在日,与裴晓也是无缘。爹爹在时,还不是得远抚柔然吃沙子,还不是婚缘无果?为了她的终身,她的母亲,还不是打她小时就愁肠百结,十岁起,母亲一听到谁家嫁女,一想她的终身,无法逃脱的远嫁命运,不但骨肉相隔,就算是皇家贵女,也多短命之命,何况她一老臣之女?想起她的终身,母亲多是泪流满面。如今,爹爹去世,自己却成了颠沛流离之状,或许,自己真的与菩萨有缘,长守青灯一生的。 可是,原想着一笑置之的,怎么如今心如刀割,心,痛,痛……想欲将他扶起,好好劝慰一番,又怕这藕断丝连,情债难偿。若要劝他几句,这千言万语,如何说起,到头来,终是一场空哦…… 一番僵持,但见佛堂之上,菩萨庄严。善男信女,一抚脸长叹,一低眉长跪,念着阿弥…… “公子……公子公子……”…… 声远呼的是裴福。裴晓孤身上山,他是知道的。只见裴福连声高呼,跑上殿来。汗都来不及擦一下,衣襟俱湿,边喘着气,边禀告:“公子,二老爷命公子速速回军帐,有要事相商”! 二老爷即是裴晓的叔父,今洛阳镇守主将,多年来,裴晓谋他怜顾,带在身边,习武练枪,倒也不曾亏待。因他是裴家家主,裴晓虽是长房遗孤,下人们仍皆称为公子。 裴晓也是一愣,若非紧要大事,裴福不至于仓促上山催归。他只是转向伽蓝,急促的说:“伽蓝,改日再来瞧你,削发之事,万望收回……”,转身上马,扬鞭急驰。 第7章 御前 裴晓一路急驰,往议事厅中,见了叔父。但见叔父正在位置图前不停的抓着络腮胡子,甚为焦虑。见到裴晓的一刹那,也来不及容他请安,急急的说:“晓儿,拓跋焘大破柔然!” 裴晓却是一惊,不是双方大军休整么?怎么如此神速? 裴常三句并作两句讲,简单的说了个大概:“上月,拓跋焘分兵两路,取道黑山和大娥山,大举攻打柔然。晓儿你是知道的。”裴晓点点头,作为镇守将领,他自是知晓,且探子来报,道是双方各自休整,难道所报有诈! 知他心中所疑,裴常继续讲下去:“原是大军各自休整,然东路却由拓跋焘亲自率领轻骑军长途奔袭,柔然军民措手不及,个个吓得大惊失色,拓跋焘领军纵深穿插,俘虏敌军甚众。柔然可汗远遁,北方,已归北魏了。” 军务突变。却是裴晓所始料不及。更让他难以估量的是,拓跋焘大破柔然之后,立即挥师南下,兵指刘宋!且大军乘胜攻宋,势如破竹! 战争一触即发,裴晓望向洛阳诸将领,想了想,向叔父点了点头。裴常立即升帐,调兵遣将,准备迎敌。 忽然,一阵骚动。议事厅外,一扯着鸭公嗓子扭捏不已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传皇上口谕,裴常等接旨……” 众人一时也来不及摆上香案,因听得是口谕,也就就地跪拜,接了圣旨。 鸭公嗓子清了清,才开始宣旨:“传朕口谕,为阻止魏军南下,发兵北攻。裴常等洛阳诸将,速来见朕!” 众人面面俱觑,速来见朕。这洛阳是前沿阵地,皇上在帝都建康,这一时间,如何见得? 但见这小太监,宣了口谕,刚刚喝了两口清茶润了润口,才继续说:“诸位将军,皇上料得北魏佛狸定会起兵,已是御驾亲征,不过,走得缓慢,以掩耳目,且外以嘉奖黄河守堤军民为名,无人知晓。今皇上御驾已至洛阳城外,请将军等速速随我见驾!” 一众往洛阳城外。裴晓暗自心惊,先前只道是嘉奖守堤军士,御驾亲临,原来内里乾坤。还以为君无戏言!却是嗜杀如命! 出得城外五十里,就见禁军上四军各出数百军士,东西列阵,挽弓彀弩,在御驾之前。 见得御驾,一众皆跪,三呼万岁。 宋帝刘义隆观之,见驾的近十洛阳镇守,以裴常为首,裴晓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伽蓝雨 作者:君之兰 分卷阅读6 为副,皆是威风凛然,进退发矢如一,容止中节,龙颜大悦,对一边的枢密院枢密使周遇吉说道:“此殿庭间数百人尔,犹兵威可观,况堂堂之阵数万成列者乎!” 方传旨:“北魏狼子野心,大破柔然与西夏,今又挥兵南指,实为可恶。朕今御驾亲征,与拓跋焘一争高下。已命胡崇之为左路大将军,裴方明原为中路大将军,只可恨这裴方明,虽为中路,却委扉退却,屡次上奏,阻朕北上,可恨之极,如今,裴方明已斩,这中路大将军,命洛阳镇守主将裴常补上。副将裴晓为中路前锋,务必退敌于黄河之北,提拓跋焘人头来见!” 裴晓听得心惊,面上却是不显。万岁舍功采对,自戳良将,杀害裴方明等名将,岂不使士气大挫?加上黄河堤岸不稳,洪灾不已,又加上连年征战,国力渐衰,军中久无御敌之将,发兵攻魏,谈何容易? 只是,身为大将,须当为国效劳,这反而攻北,而北魏南下,都须一番苦战,又有何区别之处?大丈夫当战死沙场即是。只是,伽蓝…… 想起伽蓝,裴晓突然跪下:“皇上,裴晓尚有一求。” 刘义隆威严的冷哼了一声:“哦,何事求朕?” “求皇上恩典,裴晓想临阵娶妻!”裴晓斟酌的说,却是态度坚决。 “哼,临阵娶妻,你不知这历来都是死罪么?不思效忠朝廷,却想着儿女□□,你也太让朕失望了!” 裴晓却是突然想到理由,他倒是冷静的说:“皇上,先父早亡,仅留我一脉,若是阵亡事小,父祖香火,却是无以为继,是为大啊!” 裴常一听,心里一动,却是瞪了瞪裴晓,自是不语。 刘义隆听后,倒是沉吟:“说得倒是有理,民间尚有暖床之说,何况你是朕之良将遗孤。只是这一时之间,何来亲事可提?不若过下时候,朕再替你筹划便了!你可下去吧!” 裴晓一听,似有些退路,便趁势而言:“皇上,裴晓已有意中之人,请皇上恩准!” 刘义隆这连日行军,虽然缓慢,这时也有些乏了,眯了眯眼睛。说:“哦,何家之女,说与朕知道!” 裴常一听,终是开口,拦在了裴晓之前,说:“皇上,小侄多虑了,还是日后再议吧!” 裴晓却是心急:“不,皇上,裴晓愿娶伽蓝为妻!” 刘义隆又是一阵冷哼:“伽蓝?伽蓝是何人?” 借此,裴晓终是将伽蓝的来由和盘托出,只是隐瞒下她带发修行暂居伽蓝寺之事,而仍当她是所聘西席经史夫子之女,谋娶亲大计。 刘义隆一边听着,一边捏着他的小胡须,眼神精光。待裴晓说完,他勃然大怒,龙袍一拂:“大胆裴晓,敢思娶门不当户不对之女子为妻,若不是看在大军开出大即,正是用人之事,看朕不治你死罪!” 裴常已吓得面如土灰,这裴晓,就是兄长独子,若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向死去的兄长交待?但见他轰的跪下:“皇上恕罪,容末将带回好生管教!” 刘义隆那双犀利的眼神看了看裴常,忽又和颜悦色:“也罢,看在你年幼的份上,朕暂不加罪于你,与你叔父军中,好生调后遣将,切不可惦记儿女之事!” 第8章 规劝 裴晓老老实实的跟着叔父身后,低眉顺眼的跪离圣驾。才一转身,他已是难掩得意之色。今日才得以为伽蓝做点儿什么。早先听母亲话意,似是万岁有意将小公主许以为妻。若是如此,不但与伽蓝无果,据说那小公主,却是个刁蛮成性的主儿,若不借此机会在圣驾面前表白一番,也让皇上知他心意,如此,圣上若是赐婚也须三思而后行了! 裴常看着裴晓一副得瑟的样子,忍不住粗声牢骚了一句:“真是莫明其妙,这女人不就是衣服,你若是可心,就纳她为妾便了,何必如此?” 裴晓道:“叔父不知,我和伽蓝自小一起,虽多年未见,这心中想念,却是与日俱增,这一辈子,是非伽蓝莫娶的!” 裴常捋了一把乱蓬蓬的络腮胡子,道:“叔父就是没你们年轻人这么多弯弯道,总之这女人还不是满街都有,哪个都一样,干吗只认定这一个呢?” 裴晓倒也是噗哧一笑,这个叔父,只是痴迷于枪法,自知忠心保国,战死沙场,于感情上只知血脉情重,为朋友两肋插刀,却是个榆木砖头。婶娘却是难得的好脾气,从不与他计较什么,安心在家作贤良。他还曾为婶娘打过小九九,对叔父腹诽不已,不过,现在转念一想,不懂□□,粗枝大叶固然不好,但是,叔父如今也就只有婶娘一妻,比起其他大将,闲时多是花巷里窜,丫头小妾随意呼喝,叔父闲时却是买弄刀枪,想来,婶娘却也自有其福! 裴晓自顾自的想着,那边厢,伽蓝却又是病倒。 喉症并未好全,这裴晓上山,原想与他做个了结,却是旧结未解,新结又结。雨,又是无休止的下着,淋着这龙门山顶的伽蓝寺,停也不停。 这夜,雨暂歇。 伽蓝躺在床上,喉如火烧,烧得人晕晕然。浑身无力。伽蓝虽如此,心里却是期盼着,这喉痛,痛些,再痛些,火,再烧得大些,把自己烧成灰烬,岂不更妙? 咳。喘。伽蓝默默的受着,这个时候,觉得身体难受些,再难受些,她的心里,才好受些。 终于,她还是起身,想了想,往法空师太禅房中走去。 法空师太正在打坐,见伽蓝来,眼中满是笑意,起身叫伽蓝坐下。 伽蓝倒也不含糊,直陈来意,道:“师太,伽蓝想好了,请择日为悟理削发!” 师太神色淡淡,说:“修行,重在行,任何的追随都是外在,尘世中带发修行,有何不可?!” 伽蓝一愣,师太莫非仍劝她么?她对着师太,坚决的说:“伽蓝还是愿意追随外在,请师太成全!” 师太道:“削发出家,岂是容易事。必得发向真心乃可。此前又必得发真正出离心,深信业果,珍惜暇满之身,深知身命动摇犹如水中泡,远离贪爱。如此,出家殊胜无比。” 一时无语。伽蓝想了想,却是略带气愤。道:“师太出家,莫是已发真正出离心?” 这话似有大不敬之意。无他,伽蓝心中不忿,且自始至终,她仍是不知爹爹让他上龙门山的真意。若说师太与她有渊源,这渊源从何而来?绝非与她有着血缘关系,伽蓝自幼与母亲长相酷肖,除了与父亲周游,在家多是与母亲作伴,这个从未有假哦。 师太长叹一声。问:“伽蓝,你可知你父亲,为何让你相寻于我?” 伽蓝一震,刚才话中冲动,确是冲撞了师太。她只得低头:“师太,伽蓝唐突,师太莫怪!” 师太重新坐下,叹了口气,开始讲述她的故事。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伽蓝雨 作者:君之兰 分卷阅读7 师太道:“我本也是官宦之后,家父与你祖父,同朝为官,政见相似,相交甚深。我先家姓周。” 伽蓝一听,周姓?倒也有所悟了。 师太继续讲来:“家父自知,这宠臣命运自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伴君如伴虎,若某日那高高在上之人改了主意,则满门老少生死尽在一念之间。” 伽蓝听了,不禁悲从中来,自己何曾不是如此?爹爹何曾能自己把握住生死? 师太说:“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与你父亲,相差了十五岁。”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伽蓝听着师太讲起这诗,才想起,父亲的书房中,几上花瓶,写的不正是这几句? “我长至十二,你父亲已经娶妻生子,你的两个哥哥,已经相继出生了!” “可是,我父亲,仍是将我许与你父亲为次妻!为此,母亲还心有不甘,父亲只是说,女儿留在京城,虽为次妻,却是想见可见,若是远配柔然,不但骨肉远离,生死全然不知。为此,我母亲才安心下来。” “事隔不久,父亲却因反对出兵柔然而使得龙颜大怒,立斩不饶,族人流放,女眷卖为官妓。我才知道,父亲早知自己伴君如伴虎,将我许你父亲,却是有相托之意。” “只是,事情来得突然,来不及你祖父禀奏,我与族中众女子,已被卖入官妓。母亲却是仓促间,吞金而亡,我在仓皇之中,被带离府上。” 说起这些往事,师太目光遥远,许是想起了过往,却是,多年的佛经相伴,面上却无甚悲色,一如讲述他人故事。 伽蓝整了衣襟,神情严肃,听师太继续讲下去。 “我在官妓之中,因着颜色尚佳,被妈妈教以琴箫,沽价而待。” “那日,你父亲寻至,正巧妈妈为我的□□价与另一客人争执,你父亲豪掷千金,将我买下。我本已死心认命,及至房中,你父亲却是说出真相,你的祖父与你父亲,并未断过探询我之音讯。只是,虽寻至,我身份已是大不同,如何配为次妻?!” “妈妈将我奇货自居,讨要高价身价银子。你父亲也不与她商量,照价作还,将我赎身。我却是连为妾的身份都不及,只配作你父亲之外室,在京城外买了一处房产,几个健仆,就此度日。” “不久,我有身孕,临产时,你父亲却因上头的那位思征西夏,出谋划策,未及顾我。也是命中不幸,腹中婴儿却是倒生,足足折腾了两天两夜,仍未了分娩。” 提起那个可怜的婴儿,师太神色骤变,再无平常之色。 伽蓝小心翼翼的问道:“后来如何?” “后来,一游方老尼路过,听到生产哀痛之声,高诵佛号,愿为我助产。在她的帮助下,产下一女婴。我虽九死一生,那可怜的婴孩,却是无声无息。” “隔日,老尼告别。我心灰意冷,忽发宏愿,愿追随她左右,跳出三界之外。老尼却未答应,只告知她是这洛阳伽蓝寺住持。我与佛有缘,但身体刚生产尚未恢复,俗事还须思虑,让我三思”。 “我虽身体虚弱,却是坐卧不安。每每恍惚间,总有婴儿啼哭之声,心情烦乱。你父亲却总是让小厮来传话,道是西夏军务繁忙,内务供应,粮草嚼用,须得他调度。我却是从小厮口中得知,你父亲计策得当,西夏已取,上头的那位大悦,赏你父亲黄金五万两,良田千顷,美妾一名,已领入府中!” “我身心俱伤,我那可怜的女儿,来不及看我一眼就走,你的父亲,却还有闲情伴着娇妻美妾。想我也是官宦之后,何至于此?一时间,万念俱灰,收拾下盘缠细软,遣散家奴健仆,收拾停当,与你父亲留书,寻到洛阳伽蓝寺中,削发出家。” “多年未见,你与你父亲同至洛阳,聘至将军府中为经史夫子时,你父亲曾上伽蓝寺中寻我。那日我上山削发,正是你母生产之时。你生下时,你父亲总信是我们那苦命的女儿重新投胎,于是为你取名伽蓝。” 伽蓝顿悟,原来自己的名字,为何取得如此奇怪,父亲一直告之众人,因她出生时,曾梦见洛阳伽蓝,多少楼台烟雨中,于是,才取此名,原来还有如此渊源!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2。伽蓝背着诗,那是父亲书房花瓶上的诗啊! “这正是那日我离去之时,留给你父亲的书信!” 长辈之□□,伽蓝自无力评说,但爹爹如此所为,她又如何劝得?只得窘的不敢抬头。 师太终是恢复了神色,对着伽蓝,道:“你父亲送你至此,也有相托之意。若你和亲,或不至此,我也鞭远莫及,如今你至此地投奔,于我如同那苦命的女儿再世,试想,有哪个母亲会为自己的女儿削发呢?” 作者有话要说: 2此诗为唐代铜官窑瓷器题诗,作者可能是陶工自己创作或当时流行的里巷歌谣。1974-1978年间出土于湖南长沙铜官窑窑址。见陈尚君辑校《全唐诗补编》下册,《全唐诗续拾》卷五十六,无名氏五言诗,第1642页,中华书局,1992年10月版。后世的诗,暂借到南朝宋一用。 第9章 从军 战事紧迫,裴晓忙得前脚打到后脑勺。 北魏兵马日进百里,步步逼近。黄河沿岸民众,主动从军迎敌。 这日,裴晓亲至校场,察看新兵操练。大军开赴在即,新后操练容不得轻心。但见进退有度,军心如一,裴晓长舒了一口气。只是,冷眼一观,这新兵队伍多由征用或自愿入伍的壮丁组成,这里面不乏人高马大骁勇之辈,却也有些投笔从戎的读书人,书生气十足。这战场之上,耍的可不是笔杆子,真枪实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这些个文弱书生,岂不是前去丧命? 想到这里,裴晓皱了皱眉,正想叫过裴福,让他在征兵关上卡一卡,虽说是用人在即,却也不能老弱不分。 这裴福,却是和兄弟裴禄自幼作了裴晓的长随,两人也非等闲之流,这为私是裴晓的小厮,为公,却也独挡一面,在军中升至百里长,裴福专门负责新兵营的操练。张望间,突然觉得,那最后一排的新兵,最是孱弱,个头最小,且步调出手,均柔弱无力。哼,如此质地,也敢从军?真是书生意气!裴晓一怒,看着裴福已到跟前,本想着训斥几句,让他多招些身材魁梧之男丁,若是那文弱书生,还是劝退为妙。忽见那小兵丁如此模样,举手投足似曾相识。转而叫上裴福,带那兵丁近前问话。裴福一听,汗津津的,只得硬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伽蓝雨 作者:君之兰 分卷阅读8 着头皮,应了下去。 及至上前,这瘦不啦叽的小兵丁,却是叫道:“裴晓!”闪出一丝女孩子特有的带着狡黠的喜悦。 裴晓已看痴了过去,仿佛又是当年那个小女孩,藏匿他的银枪,却又狡黠的说,你猜我藏在哪儿?良久,他才惊疑的问:“伽蓝,真的是你?你怎么到这充当新兵?” 裴福闻听,即跪下:“公子,是我把伽蓝姑娘招进新兵营的。”此事无论如何,若不是裴福招进,以伽蓝这女扮男装之身,如何不被识破?总之,这事儿都要禀告公子的,何不趁些机会,早报为妙? 裴晓闻听,怒道:“裴福,你可知罪?!” 伽蓝看着不对,明明是自己求着裴福,让她好歹进了新兵营的,若是如此累着裴福受责,可怎的忍心呢?!于是,她面向裴晓,道:“不干裴福何事,是我求着他,让我留在新兵营帐中的。” 裴晓迟疑着,问:“伽蓝,你意欲何为?” 伽蓝不语。心中却已是波澜万倾。那日,师太打消了她的削发念头,可是,伽蓝却有自己的看法,事关自己的父亲私事,伽蓝自是无法评说,于师太,虽为外室,也有庶母之名。伽蓝在想,当年的师太,若是她自己,又当如何?绝不会听任一小厮而作抉择,为何不亲至相府,问个究竟?为什么不请爹爹再见一面,问明缘由?这君命难违,砍头还须谢恩,何况御赐一美妾?想到自己身上,想起裴晓,胸中顿思一念,何不从军,追随裴晓,在军中,当个小兵也好,总有见面的机会,若是大军开拔,只怕是两处茫茫了…… 伽蓝沉吟良久,还是声细如蚊的说了一句,但愿君心似我心。 裴晓却似没听见般,顾自思忖。师太能劝下伽蓝不再削发,终是好的。虽是军中,能与伽蓝日日相守相见,也是好的。可是,若是大军开拔,这战场厮杀,伽蓝一介女流,这军中,如何才不至于被人知觉?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看伽蓝。细看眼前之人,秀眉,星眼,高鼻,珠唇,瘦削的脸颊,白皙的皮肤,这不正是伽蓝是谁?! 看着伽蓝汗流满面又累又乏,裴晓眼前又浮现起当年那个小女孩,当年的伽蓝,于经史诗文,甚至于黄石之道,易学经文,皆过目不忘,几近无师自通。夫子却更愿意她跟着裴晓,多学些拳脚功夫,以作傍身之用。裴晓在经史方面远不及伽蓝,于舞马弄枪上却有了回嘲伽蓝之处。那个弱小的小女孩,舞不起大刀,挥不动银枪,裴晓只能教她最简单的拳法套路,以为入门。可是,即使是习武必学的练功拳,裴晓仍需一一拆招,一点点的教与伽蓝如何扎马步、如何从弓步转仆步。这伽蓝于习武却是迟钝得紧,每一招都要教上无数次才勉强应付,且一招一式柔弱无力。这经常让裴晓笑弯了腰,笑得越欢,伽蓝越恼,索性藏匿起他的银枪。这银枪枪法却是裴晓家传,叔父每日必考查一番。急得裴晓围着伽蓝不住的打千儿:“好伽蓝,好师妹,快还我银枪!”伽蓝狡黠的一笑,眼睛亮亮的,一如今日模样。 每一次,看着伽蓝又练不成套路又累得满头大汗懊恼不已,裴晓都会用手帕儿帮她擦去额上汗珠。看着那细腻腻的皮肤,裴晓心头总是热热的…… 如今,这情景,这模样,一如当年校场之状,裴晓掏出手帕,很想把伽蓝搂进怀中,如此弱柳扶风,学什么劳什子拳脚功夫? 有那么一刻,裴晓的手似乎先于大脑的作出反应,然而伸出的手很快停于空中。伽蓝仍是新兵男装打扮,这众目睽睽之下…… 裴晓很是尴尬。伸出到半空的手挥了一挥,叫过裴福,叮嘱裴福,伽蓝暂从新兵营中调至他的营帐中,作为一贴身随从,先锋帐中听用,负责帐中起居事务。尽量避免伽蓝与其他军士接触。在伽蓝女扮男装从军期间,无论是生活方面,还是行军打仗,要多加卫护,绝不能泄密。 几日以后,大军开拔,伽蓝仍是女扮男装,在这三伏天气,衣着单薄,伽蓝本来瘦削,在这军中就显得更为弱小。无奈她每日虽居军中,却不用操练上阵,只负责裴晓的日常起居洗涮,倒也不惹眼。大军开拔,军心高扬,众人想的是如何迎敌,为自己谋一份军功,并未太多注意先锋帐中的一个小兵。 一路之上,但见运送粮草的士兵,奔赴前线的青壮,向后撤的老弱贫民百姓,车来人往,川流不息,一片战争气氛。 …… 此后,伽蓝随同裴晓从一个战场,转战到另一个战场,行军打仗,枕戈达旦,夜不脱衣,裴晓作战勇敢,战场上屡建奇功,又很关心爱护士兵,赢得官兵的敬爱,战斗极为顺利,多次的短兵相接均取胜,复地渐渐收复,军心趋稳。伽蓝在裴晓的百般护卫下,谁也没想到和看出她是个女子。军营之中,一样的头盔铠甲,战场上多是风霜雨雪,任谁都没有娇女子的模样了。 在战争进入第四个月的时候,天气渐寒,一天晚上月明星稀,伽蓝跟随着裴晓巡营已毕,两个出营闲步,忽见一群飞鸟从敌方一侧飞来,掠过头顶,向南飞去,才思敏捷的伽蓝心想,深夜之时,宿鸟骤飞,必是受惊所致,莫非敌人今夜前来劫营她将自己这个想法告诉裴晓,裴晓亦有同感。3两人急忙回营,调动兵力,作了紧急布置,并派人飞马报知宋帝刘义隆,请后续部队发兵。不久,约四五千名敌兵,偷偷摸进裴晓驻地,只见营里空无一人,知是中计,连忙下令撤退,忽然一声炮响,四面八方射来一阵箭雨,裴晓率军截断敌兵退路,裴常指挥各路伏兵在一片喊杀声中冲杀过来,敌兵在慌乱之中,争先恐后逃命,死伤大半。 清晨。 这就是战争。虽然大获全胜,然则尸横遍野,哀鸿遍野。裴晓看着这战场之上,丝毫没有一丝喜意。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作者有话要说: 3本段落参考花木兰传说 第10章 冥想 夜。朔风呼啸。 战争已持续近半年了。 伽蓝独自一人,守在小帐中煎药。裴晓似有些偶感风寒,这草药还是她寻了一天才找到的,两军开战,青壮入伍,老弱南逃,致赤地千里,民不聊生。 此时已是入冬,数九寒天,要找来几株干枯的草药真不是易事。这几天,她的眼皮不停的跳,心情也总是觉得起伏不定,似乎有大事要发生。尽管裴晓一再强调并无大碍,她还是不放心,转遍营地,才找来草药,为裴晓煎上。 小火,慢慢煎着。瓦罐上开始有烟雾升腾。烟雾渐升,伽蓝的思绪也开始飘远。 从军近半年来,裴晓百般呵护,丝毫未减,这也让她心头生出一丝暖意。坐在炉边,嘴不断的向手呵气,反复的搓着手,这寒冷还是驱之不去,进了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伽蓝雨 作者:君之兰 分卷阅读9 冬月,军中已发下冬衣棉袄,可是这荒郊野外营帐之中,伽蓝是彻头彻尾的觉得冷,冷得彻骨。刚入伍时她为着无法洗澡而烦恼,如今却为着怕冷而忧。每每入夜躺下,伽蓝仍是觉得手足冰冷,罗衾不奈五更寒,眼睛困得有些睁不开,却睡意俱无。她只盼着,盼着战事早日结束,好期待民安居安的日子啊! 雾气中,她又想起爹爹。 那日,爹爹命她和崔伯和崔伯即速离开,此后终老洛阳,不可再踏进京畿平城半步。可是,她仍是止不住的思念,思念爹爹母亲,思念兄长,甚至,思念崔伯。为何从军?她不愿离开裴晓是真,她不愿有师太那样的结局,就算裴晓赐婚又如何?她终是在他身边,有些事,身在局中,与远在局外,感受是不同的。还有一个理由,她始终不敢说出口,那就是,她期待南朝刘宋军队真能强渡黄河挥师北上,那时,她就可以再看一眼当年的繁华地,那早已经斑斑的痕迹;看看故里的城春草木深,斑驳的城门,盘踞着老树根,城郊牧笛声,落在那座野村。伽蓝始终不敢想下去,为何显赫三朝的丞相,说斩就斩?秘书郎吏以下也都被杀,而清河崔氏同族无论远近,姻亲范阳卢氏、太原郭氏、河东柳氏都被连坐灭族?为何车水马龙的丞相府,说倾就倾呢?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 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终难定。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4想爹爹谋虽盖世,威却未震主,西夏已征,柔然大破,征南大即,不过是清算功臣,飞鸟尽,良功弓藏尔! 雾气渐升渐浓。瓦罐盖儿忽喇喇的声响。看着药已煎好,伽蓝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脸庞,紧了紧棉衣。又是多想了,心口总是很堵,堵得难受。她想哭,想狠狠的哭一场,却总是哭不出来,在伽蓝寺雨夜中如是,在这荒野营地中,也是如是。 先锋官营帐。 伽蓝掀开帐帘,端着药,走了进去。裴晓还在察看地形图,兵书翻落满地。看着伽蓝碗中的草药热气氤氲,裴晓温暖的笑着,怕伽蓝烫着,起身帮她端药。看着伽蓝,宽大的棉袄穿在她瘦削的身上,越发显得单薄。知她冷,裴晓握过她的手,温暖,瞬间传递。再暖暖的抱住伽蓝,摩挲着伽蓝俏丽的脸庞。这军中多时,裴晓总会在无人时,握着她的手,抱抱她,甚至,亲亲她,倒也未有进一步的举动。还记得裴晓第一次抱她时,在她的耳边低语,低低的说了一句让人脸红心跳的话:“但愿君心似我心”,伽蓝想,原来裴晓晓得,这句话的下面一句是“定不负相思意”…… 裴晓的怀抱,很是温暖,伽蓝本想起身帮裴晓收拾散开的兵书,可是,裴晓温暖的怀抱让她舍不得起身,暖,温暖……一阵倦意袭来,伽蓝眼皮发沉,打了个哈欠,这裴晓还很适时的在伽蓝背上拍拍,不多时,伽蓝就沉沉睡去。 看着伽蓝呼吸均匀,熟睡中的小脸,因温暖而且变得粉红,裴晓忍不住在她的脸上又亲了一下,这才抱起伽蓝,把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熄了火烛,这才掀起帐帘,独自巡营去。 不多时,先锋官营帐外,一条黑影,悄悄逼近…… 作者有话要说: 4《红楼梦》曲子 第11章 遇剌 巡至东营,裴晓遇上叔父,一同向前,巡视一周,皆安歇如常,值夜兵丁谨小慎微,裴晓这才放心,因叔父的中军营帐离得不远,叔侄两个遂仍同行。 行至帐外约莫五六丈远,裴晓远远见一黑影从帐中潜出,他急呼:“有剌客……”一时间,火烛俱明,巡营值守兵丁也火速赶来,裴晓心头一沉:“伽蓝……” 来不及掀帘,裴晓把帘帐一扯,三步并作两步,有兵士早已递进火烛,火光中,伽蓝倒在血泊之中。 在她的胸口,已然是一把短柄匕首,鲜血不停地涌出来,伽蓝灰色的战衣袍襟,俱浸在鲜血之中,那一片红彤彤,令人心凉。 看着伽蓝血淋淋的,裴晓只觉得手脚冰凉,眼里再没有其他的。裴晓失声大嚷:“军医,军医何在?”手忙脚乱的撕下一条里衣,给伽蓝包扎。这一刀正好刺中左胸,白布条刚覆上去,鲜血就又渗了出来。匕首,却是不敢去动它。 “裴晓,裴晓……” 抓住裴晓的胳膊,低声唤着。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伽蓝面色苍白,痛得艰难的呼吸着,脸上却浮现出令人难以置信的笑容。 裴晓听了,握着伽蓝的手,稳了稳心神,道:“别说话,别说话,痛得厉害,咱们也忍忍,忍忍……军医,有军医在。”说着说着,底气却是不足,眼神慌乱。 看着伽蓝胸前被鲜血渗透,裴晓只觉得自己也跟着流血。他身体颤栗着,眼圈已经红了。 伽蓝的脸色白的怕人,嘴唇渐渐青紫,喃喃道:“冷……冷……” 裴晓想将她搂在怀里,又怕碰到她的伤口,伤口,匕首还在,身子僵住。 说话之时,军医已提着药箱,躬身上前“裴先锋,您让让,小可好察看他的伤势。” 裴晓只觉得时间好像过去很久,脸上冰凉一片。话音也是冷峻:“军医,火速施救,若是伽蓝有个三长两短,提头来见。” 一听此话,任谁心惊,军医也不作反驳,仍是躬身的说:“裴先锋,您先让让,待小可为他检查一下伤势。” 裴晓听了,方才省过神来,终是不含糊,道:“军医,伽蓝是女儿身。”裴晓已经不能顾及那些讲究和规矩了。 这军医姓何,四十开外,太医院出身,家族世代为太医院医正,至何军医,已历五代,因他精于跌打损伤,接骨驳骨,且又年富力强,便随军中,以作军医。何军医倒也是见过世面之人,也知那些该知道的哪些不该知道的,他骤觉惊奇,也只是眼神一闪而过,瞬又平静如故。上前为伽蓝诊治。 何军医仔细察看伽蓝伤势。匕首虽伤在左胸,却并没有没入过深。可是,裴晓方才一句提头来见,却让他不敢把话说满,他转向裴晓,斟酌着说:“这位姑娘伤在左胸,虽不至立时丧命,却也凶险,还须拔刀之后再作定论!” 裴晓压抑着,愧疚着,真恨不得躺在床上是自己。他在心里已经责怪自己千万次,自己为何如此大意,让伽蓝一人独自留在先锋官帐? 何军医打开药箱,从中取出需要的一切物品,烈酒,金疮药,棉花…… 匕首的一端,握在何军医手中,但见他屏息闭气,沉默良久,这才下了一股子暗劲,快速的将匕首抽出。众人皆倒抽了一口凉气,伽蓝“啊”的一声惊叫,晕死过去。 …… 两日后…… 从前日遇袭至今,伽蓝一直昏迷着,昨天开始又发起高烧。裴晓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伽蓝雨 作者:君之兰 分卷阅读10 叫人拿了烈酒,不停地给伽蓝擦拭降温。 这夜,裴晓伸出手去探探伽蓝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不由皱眉。效果并不明显,还是烧得骇人。 两日两夜来,裴晓没合过一眼,他的身子已经熬到极致。已经有几次,他险些昏厥。他自己心里警醒,晓得这个时候,自己不能病倒。如今,他也只能是急得焦头烂额,差点就要求神拜佛去。 …… 又过去一夜,伽蓝还是高烧不退。即便不停地用烈酒给她降温,但是一时的暂退,过不了一会儿功夫,她就又烧起来。 裴福进来禀告,敌军叫阵来了,指名要裴先锋出阵。 哼,欺人太甚。拿我银枪来。虽说这两三天来,裴晓一直守在伽蓝身边,没合过一眼,但是,毕竟是在军中,他虽牵挂担忧,却也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每顿还是强撑着,吃得饱饱的。虽说那日剌客被众将围住,咬舌而亡,但军营之中,径自往先锋官帐而来,想来,敌军已是想到全策。 带上银枪,跃上白马,裴晓率军来到阵前。敌军领将一看,裴晓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样子,委自怕了几分,敌方阵营,已有些小骚动。 裴晓提枪一指,道:“大爷宋军先锋官裴晓,手中银枪不杀无名小将,谁敢叫阵,报上名来!” “啊……”敌方阵营中,却是一阵惊呼。 只听对方那将领也是一阵谔然:“裴晓,你没死?!” 裴晓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原来,真的是敌营计谋。也不多语,打马提枪,厮杀上来。不多时,两军交战,裴晓一枪,将那将领,挑下马下,立马毙命。 众军如潮吼般厮杀上去。 看着大获全胜,裴晓记挂帐中的伽蓝,却也无心恋战,鸣金收兵。 第12章 天佑 何军医每日两次前来诊脉。他也不敢掉以轻心,裴晓回帐时,他正低着头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把着脉。待把完脉,他才抬起头来,仔细在伽蓝的脸上打量了一番,才起身出来。 裴晓跟出来,问道:“如何?” 何军医皱了皱眉,道:“姑娘伤了肺腑,胸膈痞闷,热毒较盛,眼下只能先发散着。幸好现时是隆冬,天气寒冷,于降温也大有好处,等下小可给姑娘针灸几针,于疏通血脉也有益处。要是体温能正常下来,尚有一线生机;否则……裴先锋心里还是要有个准备,眼下不过是尽人事,还得听天命。” 听了何军医这番话,裴晓只觉得眼前发黑,仍强忍着,只是不死心,仍盼着能有转机。 回到怅中,裴晓哗啦啦脱下铠甲,用沾了烈酒的毛巾,给伽蓝擦胳膊和小腿。这些天来,因伽蓝的女儿身,军中又只有男儿,裴晓对于伽蓝的擦洗更衣,却未敢假于他人之手,都系他亲力亲为。 时间一点点在流逝,伽蓝仍在昏迷之中,裴晓的心也悬到嗓子眼。 这隆冬,四处有的是冰块与雪花,裴福与裴禄兄弟负责送来些洁净的冰雪,用布包裹了,按在伽蓝的额头上。 这夜,朔风呼啸。裴晓又是独自一人,守着伽蓝,伽蓝仍未醒转,烧,仍是照旧。亮着一小根灯烛,裴晓就这样守到天微亮。他心里暗暗祈祷,那一世的观音菩萨,他从来不曾相信过,这一次,却是想在佛前膜拜,菩萨保佑,天佑伽蓝,让她醒转。他总是盯着伽蓝的脸,想起的是,少年的模样。总是期待奇迹发生,期待着伽蓝会醒转,对着他狡黠的一笑。可是,奇迹并未发生。裴晓暗暗在想,以后再也不敢稀里糊涂的过日子。以后,一定要好好对伽蓝,一定要好好珍惜她。只求,让眼前这个女子醒来,醒来。 裴晓就这样坐在床边,拉着伽蓝的手,看着伽蓝的脸。 裴晓终是支撑不住,困死,趴在床前,阖上了眼睛,熟睡过去。 天快亮了,屋子里的那支灯烛,也已燃尽,烛芯结成一团灯花,在红烛未燃尽时明时暗中闪烁,美极。 伽蓝在做梦…… 飘飘然中,她似是回到了儿时的京都相府,她尚年幼。那里,父亲依然忙碌,看见伽蓝时,却是心喜。张开双臂,把她抱起,母亲在上房倚门看着,笑着,也向她张开怀抱。 飘忽间,好像是在洛阳将军府,裴晓教她习武,她总觉得裴晓神出鬼没般,怎么也看不清他的一招一式,急得满头大汗,阳光好像很剌眼,好像照得人难受,挣不开眼睛,照得人浑身热烫,好像要熔化。 又好像是朔风骤起,身子立时又在军中,军衣宽大,好像是要下大雪的样子,冷,冷…… 梦很长,伽蓝只觉得混乱不已。我在哪儿?我要去哪里?这么大的军营,军士呢?裴福裴禄呢?裴晓呢?…… “裴晓……”伽蓝呼喊着。“裴晓……” 刹那间,好像有风,一转身,有一黑衣人,站在裴晓跟前,黑衣黑帽罩得严实,只有手中锋利的匕首闪着寒光。“裴晓……”,伽蓝喊他,他好像听不见,她想跑过去,怎么两脚发软,根本挪不开步? “噫……”随着低不可闻的□□声,伽蓝悠悠醒转,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天已亮,她的裴晓趴在床前上,阖了眼,睡着。伽蓝看到,自己的手被裴晓握着。 原来只是做梦。她想叫声裴晓,原来我只是在做梦,原来你没事,可能,身上却使不出力气,困极,又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地睡去…… 不晓得是天亮了,烧过去了,还是烈酒或是雪花冰块起了作用,伽蓝的体温开始慢慢降下来。伽蓝呼吸逐渐平稳,胸口的伤处虽然红肿,但并没有化脓的迹象。 第13章 心结 如此已过了四日。 裴晓在床前昏昏睡去。等他睁开眼睛,却看见伽蓝也睁大眼睛看着他。裴晓还以为是做梦,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果真是伽蓝醒来。喜得他慌张的大嚷:“军医!何军医……!” 虽说这四日来,伽蓝终于醒转,但是却是虚弱至极,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见到裴晓的那刻,伽蓝嘴角微微上翘,露出欢喜模样。 裴晓看着伽蓝,身子已经微微发抖。看着伽蓝,说不出话来。屋子里静得能掉下针来,过来半晌,裴晓才想起坐直身子,在床边,握着伽蓝的手,不住地摩挲着,心里对老天已经是感激不已。 似乎心里有千言万语要讲,有万语千言要说,但是裴晓一句都说不出口。这几天来,他有着万千的懊悔。毕竟是在军中,怎可为了一已之私而让伽蓝从军呢?战场上本来就是死生场,如今,经历此一劫,裴晓心有余悸。这些天,他在寻思着,是不是把伽蓝送回洛阳去?只是,就算回洛阳,难道,还回伽蓝寺?不回伽蓝寺,无名无份,伽蓝如何进得了门,如何名正言顺的呆在裴府?这兵荒马乱之中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伽蓝雨 作者:君之兰 分卷阅读11 ,回去,谈何容易? 裴晓沉吟良久,终是说不出来,他怕伽蓝情绪激动,或是勉强应答,又伤了伤口。 何军医过来,再次给伽蓝诊了脉,神情轻松,他对着裴晓说:“恭喜裴先锋,脉象稳定,姑娘却是无碍了,只需将养月余即可”! 何军医开了两个补血清热的方子。从今日起,伽蓝就能喝粥了。因为四五日未进米水,所以还需先喝些米汤。 这些天来,除了叔父与裴福裴禄、何军医知道伽蓝是女儿身,于军中传开的,却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版本,剌客企图暗杀裴先锋,以乱军心,却是误伤先锋亲随。因此,军中倒也不至于沸沸扬扬。且那日裴晓挑下前来叫阵的敌营先锋,乱了敌方军心,裴常又趁胜出击,连着三日,均带兵士三千,前往敌营骂阵,一阵厮杀,敌方守不住,前锋尽溃,主力退守五百里,已退至黄河北岸。宋军大获全胜,军中大庆,又有谁会去理会这名受伤的先锋亲随? 伽蓝喝了半碗粥汤后,又喝了药,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裴晓熬得双眼尽赤,如今,紧绷绷的心终于落地,只觉得浑身酸疼,乏得不行。 …… 虽获全胜,敌方退兵。但是,双方并未有和谈意向。 战事仍在继续。 将养了近一月,伽蓝的伤口愈合得很快,虽然还是虚弱,也已能正常下地,做些日常功夫。这日,裴晓忍了将近一月的话,终是对伽蓝说出了口。 “伽蓝,我思虑良久,不如,等过些日子,让裴福护送你回洛阳吧?嗯?!” 话终是说出口,裴晓如释重负般。他知道这生负伽蓝太多,若不能在余生护她周全,怎对得起她千里相随,舍命相护? 想起当初初见伽蓝时,裴晓的脑海里,浮现着那张如春水映梨花般的笑脸。 伽蓝面沉如水,道:“裴晓,我既从军,哪有中途退却之理?你太小看我了吧?” 裴晓急急的答:“伽蓝,你虽回洛阳,却是直接回将军府”! 伽蓝一怔:“将军府?!我?凭什么?” 裴晓道:“就凭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伽蓝依然淡淡,道:“裴晓,当日你思娶,自暴自弃。虽是为我,却不知,你如此所为,郡主不迁怒于我?我已为郡主所不喜。” “再则,”伽蓝继续道:“我若以恩人自居,试想你想把郡主,你的母亲,置于何地?” 裴晓一听,如五雷轰顶。原来自己的一时鲁莽,却使得伽蓝,进府的希望更为涉茫。一时之间,沮丧至极。 无奈的踏出帐外。 帐内,伽蓝何曾好受?心口在痛,不知是心在痛还是伤口在痛。总是痛。 想起年幼之时,院中凌霄花开满院。爹爹兴起,要伽蓝作诗。才8岁年纪,伽蓝却道:“支架未纵横,心结乱纷纷”。父亲一听不喜。小小年纪,吟出如此诗句,总是不吉,料定她长成必□□坎坷。 那时,北魏对俘虏或降附的一般柔然部众驱役压迫,而对柔然上层贵族却封官晋爵,男婚女嫁,和亲不绝,使之成为统治阶层的一部分。 这固然是由于北魏统治者认为与之同源,血统高贵,故愿意与柔然王族通婚;另一方面亦是为了削弱、分化柔然政权本身,以减少来自北边的威胁,因此极尽拉拢之能事。 当然,对统治者而言,与柔然王族通婚,皇室血脉,自不舍得远抚柔然吃沙子,因此,通婚多是以宗室女或旁族女子认为公主和亲。那时,爹爹只是想,莫不是伽蓝,逃不脱与柔然通婚的命运? 如今,若是爹爹在世,他或许想到这一重? 心结乱纷纷。 叹了一口气,伽蓝心境渐渐平复。自己想多了,这如今,大难不死,则如同重生般,也将此重生,愿效虞姬,在军中,静静的,相随她的霸王便了。虽未绝望,却也不敢奢望啊…… 第14章 □□ 自伽蓝初愈后,她每日仍偷闲念了百遍《观音妙华经》,倒不是记挂着每日的功课,而是这近半年来,伽蓝随军所至,见多了军中生命如草芥般卑微,她想为那些最底层的士兵做些什么,但她能做引些什么呢?只能无助的看着他们一步一个脚印儿的往前拱。碰到危险,将军们想到的则是“丢卒保王”。对这些士兵而言,处于军队的最底层,只能进不能退,没有回头路可走,前进前进前进,若是主将得胜,他们还有可能等待下一场战斗,但仍是小兵一个。若是主将失败,则到此他们就被用完了,冲锋陷阵后,很难以骁幸能捡回一条生命的。将军百战死,可是,兵士却永远没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和身份。 伽蓝慨叹着,她又能如何,非富非贵,就算富贵又如何?这顶头之上,官压着官,就算有些儿斗志与良心,也会在这个世道上磨灭贻尽的。能做什么啊?不过就是念多几遍经文,但愿如师太所言,这经文,真能超度亡灵,解脱生死! 因着军中无木鱼,就算有木鱼,这敲响木鱼的声音,于军中也有些大刹风景吧。伽蓝每次都是褪下手腕的佛珠,数着佛珠,念着佛经。 裴晓来看她时,她正好起身。宋帝刘义隆部队已行至后方,和谈还是继续对峙,还须待圣上意旨。已有旨意传来,宣裴常、裴晓、方良、褚敬之等前锋将领午时觐见。裴晓所担心的,就是觐见之后的结果,若是和谈,则可退兵;若是战事继续,胜负却是难分,获胜机会并不多。那时,自己若是某日不意阵亡,这伽蓝,可如何是好? 伽蓝心情却是大好,她微笑的对着裴晓说:“顺其自然吧,裴晓,我只随你左右,永不分离。” “伽蓝”,裴晓咽了口水,坚决的说下去,“若某日我战场上…… 话音未了完,已被伽蓝捂住了嘴巴。 “裴晓,不准说丧气话。你会好好的!我信!” 无奈,裴晓只得闭言,他只是暗暗的下决心,为了伽蓝,自己就算历百险经千战,也一定要平安回到伽蓝身边! …… 午时,一众觐见。 裴晓暗自抬头看了眼前的宋帝刘义隆一眼。这个皇上,正当年富力壮,自是雄心壮志,却不知,分疆裂土,多少条将士的生命筑成? 宋帝似乎没有注意到裴晓心中的小九九。兀自说了下去:“朕已亲拟战书,不日将北伐!” 命内侍:“宣!” 内侍应了声“遵旨”,开始宣宣战诏书: “北虏近虽遭摧挫,但兽心不改。近得河朔、秦雍等地汉民及胡人表疏,称归附受阻,皆暗相联络以盼王师;柔然也遣使者远输诚心,愿与我成掎角之势。北伐之举,实在兹日!”6 “东西齐举,宜有统帅。以江夏王义恭率精兵强将,出次鹏城,为众军节度。别府司空府使所督诸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伽蓝雨 作者:君之兰 分卷阅读12 镇各遣虎旅,数道争先。绥远将军、西戎校尉裴常,统辅国将军裴晓、宣威将军褚敬之,护军将军萧思话,统龙骧将军杜坦、宁远将军刘德,揽群师之锐,宜由武关,严威震赫。”6 内侍宣诏完毕,刘义隆遂问众将:“众卿,有何高见?” 裴晓立即出列,道:“禀皇上,北伐之意虽佳,却是……” 刘义隆看他沉吟,摆了摆手:“裴晓,但说无妨!” 裴晓道:“末将斗胆,以威武之师,北上伐魏,强渡黄河,却显仓促。魏都平城,利在地势,若无平城地形防御图,恐取胜甚难!” 刘义隆一听,突然大笑:“好,说得好!” 止住笑,对着裴晓说,“朕早有所料,真是天助我也。平城地形防御图,却在眼前!” 裴晓疑云骤起:“皇上,末将愚鲁,请皇上明示!” 刘义隆大手一挥:“来啊,带她上来!” 不一会儿,一人带到皇帐中。 裴晓不看不惊,一眼瞧去,啊!五花大绑之人,却是伽蓝! 此是何故? 作者有话要说: 6诏书内容摘自《一代帝王刘义隆》胡昌明 第15章 魏相 看着伽蓝无故被擒,裴晓心中又气又急。 但见刘义隆瞬间变脸:“大胆裴晓,军中竟敢窝藏女子,该当何罪?” 裴晓一下子明白过来了,他看了看叔父一眼,无语。 刘义隆又对着裴晓说:“裴晓,你可知她姓甚名谁?” 裴晓答:“启禀皇上,此女子名伽蓝,姓崔!” 刘义隆又问,声音之中辩不出喜怒:“女子不得从军,今藏匿此女子于军中,尔意欲何为?” 裴晓回,道:“伽蓝虽女扮男装从军,却于末将有救命之恩,于全军也有救命之恩!” 刘义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小胡子一撇,道:“奏来!” 于是,裴晓把剌客如何误伤伽蓝,把伽蓝如何见到宿鸟南飞而断定有埋伏从而歼魏军隐蔽兵力等和盘托出。他也知道,皇帝耳目众多,自是知晓,却也是为了伽蓝,不得不一一详细奏明,或许伽蓝还能逃过一劫! 刘义隆听后并不置可否,而是问裴晓:“你知她姓崔,却知否她的父亲姓甚名谁,何方人氏?” 裴晓答:“伽蓝的父亲,崔伯渊,十年前曾聘为末将西席夫子,为末将讲授经史诗文。” 刘义隆一听,失声大笑:“哈——哈——西席夫子——” 转瞬又变脸,厉声道:“裴晓,你让她自己说,她的父亲,到底何人?” 裴晓疑惑的转向伽蓝。 伽蓝却是脸色如常,道:“父亲名讳,上崔下浩,字伯渊,清河人,继承爵位为白马公,历北魏道武、明元帝和今上三朝,官至宰相,参与军国大计。”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裴晓尤甚。崔浩,难道自己当年的老师,却是北魏宰相,历经三朝的元老? 伽蓝继续道来:“爹爹公平正直,以时势为己任,并不因困厄显达而改变操守。” “编撰国史,爹爹秉笔直书,尊重历史,还原事实,尽述拓跋氏的历史,详备而无所避讳”,顿了顿,伽蓝犹豫了一刹,还是继续说下去:“其中直书了拓跋氏一些不愿人知的早期历史。魏帝遂诛杀我父。押赴城南刑场行刑。” 说到此处,伽蓝终是忍不住,哽咽不已,却还是强忍着把话说完:“不止爹爹处斩,诛灭九族!” 刘义隆声音冷冷的,缓缓的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尚有一事,崔浩被关押在槛车内赴刑场途中,数十名狱卒轮番爬上槛车顶部朝他尿尿,崔浩不堪折磨,不断发出嗷嗷的呼叫声。路人目睹此状,不寒而栗。” “啊?!”伽蓝闻此惨状,失声痛哭。这两年来,心中总是隐隐的痛,却总是在无言的雨夜中,想哭哭不出来,今天,她终于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场,原来爹爹如此惨状…… 裴晓也喃喃的说,“自古朝廷宰辅被戮辱,未有如此惨状!”却是不知如何宽慰伽蓝,只是任她痛哭不已,也许泪水是最好的疗伤药吧…… 刘义隆却不理睬皇帐中众人各异的表现,继续说:“崔小姐,如今却是有个为你父报仇的大好机会,不知你是否愿意?” “啊?!”裴晓大惊,接二连三的□□,弄得他不知所措。伽蓝能如何为父报仇?杀她父亲的,可是当朝魏帝! 刘义隆道:“当年崔浩,参与军国大计,魏都平城的防御工事,均由他亲力亲为,亲自布置。如今,崔浩族人均灭,而城防图,却是为崔伽蓝所熟记!” 刘义隆又对着伽蓝,反问道:“崔小姐,朕说的,没错吧?!” 伽蓝总是明白过来,如今她是回不去了,回不去的从前,回不去的洛阳,回不去的与裴晓的过往…… 但见她脸上仍是淡淡的神色,对着裴晓说:“伽蓝愿献平城防御图!” 裴晓立时跪倒在刘义隆面前:“启禀皇上,伽蓝对末将有救命之恩,献图之后,末将愿送伽蓝回府,以恩人待之……” 这也是他所虑之处。崔浩之死,表面是虽为国史事件,直书皇族不为人知之事,实际上,却是魏帝征西夏灭北谅破柔然,崔浩作为第一功臣,已是功高盖主,国史事件不过是借口耳,魏帝统一北方后,最先肯定处置功臣,所谓的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若是伽蓝献图,再无一利用之处,刘义隆岂不会灭口?!想来心寒,于是,他才抢先,要接伽蓝进府,也是保护她之意! 刘义隆听后,又是一阵冷笑:“哼,你以为朕会杀人灭口?崔小姐献图之后,朕已为她安置了去处!” 问伽蓝:“崔小姐,柳光世为你何人?” 伽蓝一愣,答:“是奴家亲舅父!” “好”,柳光世不能忍受魏人残害汉人,就密结河北义士,准备起义。恰逢修史之难爆发,姻亲连坐,诛灭甚众。柳光世仓促之间匹马南奔。经过数十日急行,他安全渡江。经过引见,他得以拜见朕。朕对他颇为看重,为了表彰他的弃暗投明,任命他为振武将军。安置在洛阳。崔小姐献图之后,可投奔你亲舅父,他自会护你周全。与裴晓亲事,也可一议!” 伽蓝却骤的插话,面无表情:“奴家愿回洛阳伽蓝寺,带发修行!” 刘义隆却也爽快,一口答应:“好,等修图完毕,朕命人护送你至伽蓝寺!” 裴晓纳闷着:为何伽蓝提出回伽蓝寺?是了,虽是亲舅父,一年难得见上一面,许是没有多少感情吧。可是…… 第16章 献图 朝堂之上。 刘义隆下旨:“崔伽蓝于十日内画出平城防御工事图后,护送回洛阳!” …… 帐中。伽蓝独自一人,对着空白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伽蓝雨 作者:君之兰 分卷阅读13 的纸,磨好的墨,举笔,又放下,如此不知几回。 裴晓在帐外,看得心焦,莫非时隔太久,伽蓝有些遗忘? 裴晓却是摩拳擦掌,两军对峙,一旦有了防御图,则如虎添翼,平城若拿下,凯旋在望,与伽蓝婚事,也可如愿,岂不乐哉?他真的恨不得立即动身,鼙鼓之声,震动天地。厮杀个昏天地暗! …… 历经三日。伽蓝画了撕,撕了画,裴晓进了帐中,却被伽蓝冷面冷眼的赶了出去。裴晓未作多想,作图是最艰难的,这么多年过去,伽蓝真能忆起平城防城图么? 洋洋洒洒,第四天,伽蓝终于真正铺笔又叠纸,平城的防御图,在她的笔下,一山一川,一河一池,一屋一木慢慢呈现。 十天图毕,许是太累,伽蓝面如死灰,对于裴晓的殷勤动问,似没有听见般不理不睬。裴晓有些奇怪,却仍是以为伽蓝多是累倒,似是以大伤初愈之身,再历经十日画图之劳形,许是太累了吧。 伽蓝举止反常,于刘义隆允之亲事可议,她似无惊喜之意,也无一般女子的羞赧之态,裴晓疑惑不已。 献图后,伽蓝一刻苦也不想停留,立即要求刘义隆派车马送她回洛阳,并强调愿回伽蓝寺安歇,刘义隆也不作反对,备车,派下侍卫营的一小队人马,准备护送伽蓝回转。另赐玉如意,以便宜行事。再赐黄金五十两,白银二百两,以为盘缠。另有安徽进贡之上等好茶,钦赐五斤。 伽蓝倒是开口了,声音冷得出奇:“皇上,伽蓝回寺,只需车马,愿独自一人回去。” 说的也是,这亲兵侍卫营,跟随着皇帝,如今为了一个女子,皇帝金口,若是护送伽蓝回去,则错过了战事,多少人是奔着军功而来,又有多少人一旦护驾有功,升迁、赏银,是最寻常不过。伽蓝如何不晓得? 裴晓却是急了,这兵荒马乱的,一个女子,即使是女扮男装,如何独自回得? 他立即跪下,道:“禀皇上,裴晓愿护送伽蓝回洛阳,再赶回军中效力!” 刘义隆一听,怒道:“放肆!尔怎可为了区区一女子,置家国于不顾?!” 裴晓只得禁声。 刘义隆看了看裴晓:“罢,命裴晓派人护送即可。” 裴晓仍跪着:“皇上,那么,末将与伽蓝的婚事,可否殿前赐婚?” 刘义隆一听,又是大怒:“大胆!” 撇了撇小胡子,刘义隆似又觉得自己有些火大了,转而和颜悦色的道:“赐婚一事,容后再议,裴晓,你可好自为之!” 裴晓一听,觉得与伽蓝的婚事仍是有望,目今大战大即,自己提这婚事,是不是有点儿急了?委自摇了摇头。 …… 帐外。 伽蓝已准备登车,除了车夫,再无他人。她似是真的不要任何人跟随。 裴福在一旁,已是不停的哀求着:“姑娘,姑娘,就让裴福跟着您回去吧?!” 伽蓝终是无语,自顾自的收拾着些儿细软。她从军之事,也没多带东西,只是随身所带的几件衣服,父亲留下的玉佩,与师太所赠的佛珠,并无长物。 车马也甚为简单。刘义隆所赐的盘缠,她也只是留下若干够用的银两,其余的她一概不受。只是,那五斤贡茶,她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寻思着,却是仍留在了身边。 裴福还在唠叨着:“姑娘,实话告诉你吧,家书中说奴才的老子娘,卧病不起。这军中一年也收不到一次家书啊,老子娘巴巴的把这话提了,许是老子娘快不行了,求求你了,就让奴才跟着您吧,也好顺便回去探探老子娘,说不定还能为她尽孝呢……” 伽蓝转过身,委自上了车,却是留下话来:“裴福,就一起走吧!” 福一听,乐开了花,原先的泪花儿还没有擦去,一听却是开心的裂着嘴。裴晓瞧着,踢了他一脚:“没出息的,一路好好照顾姑娘,小心你的腿!” …… 车马启动。伽蓝却是头也不回。这仓促之间,裴晓想说些儿告别的话,却似乎都来不及说,他只是想,临别时拉住伽蓝的手,说:“等我打胜了后,一定回来迎娶你……” 眨眼间,伽蓝就如此回了洛阳?裴晓有些难以置信,坐在马鞍之上,看着伽蓝,头也不回地离去……看着伽蓝的马车,头也不回的远去,裴晓呆立,半晌。他似是想到什么,却又觉得,思绪飘忽不定,抓不住那一闪而过的念头…… 裴福骑着马跟在伽蓝的马车后面。不住的回头,刚才太兴奋,却忘了告诉公子,告诉公子,要保重,千万要保重…… 第17章 攻城 裴晓展开伽蓝所画的平城图,展眼间,魏都平城的山恋、沟壑,一一展现。裴晓不禁暗叹:十日之内,全凭记忆,伽蓝画下整个平城的大致样貌。他真是惊叹自己如此好运气,遇到如此奇女子,聪慧灵性,想来也是,这相门焉有犬女?只是想着伽蓝的父亲,自己的恩师,魏宰相崔浩,历经三朝元老,却不得善终,拳头,捏得骨节节响。待得胜回本,定好好护着伽蓝,不再让她受伤害了…… 等不及刘义隆下旨,裴晓已上前请旨:“皇上,裴晓为先锋,自当身先士卒,强渡黄河,打响头阵!” 此前作战半年,王师已收复虎牢、滑台。如今,北伐就差强渡黄河天险了。伽蓝所作的图中,黄河的水路、口岸,一应俱全。不过,这也只是锦上添花了,此时已是隆冬,黄河四处结了厚厚的冰,若无异常,冰上履草,则可如陆路前奔。 刘义隆倒也爽快,允了裴晓的请旨。就这样,待各路军马装备齐整,宋军由东往西呈扇形,分水陆数道向北挺进。 王师浩浩荡荡,威武赫赫,尤其是裴晓的前锋队列整齐,军旗招展;沿路百姓或箪食壶浆,或争相观望,他们都高声祝愿王师能重归中原收复汉家失地。 按伽蓝图所示,裴晓一众先渡黄河,拟从防御工事最弱的北门动手,趁魏兵猝不及防之势,巧取平城。 强渡后,裴晓一众,穴地而居。 夜色渐浓。 前锋三千人马,马摘銮铃人卸靴子布裹马足,潜行至北门。平城的防御中,以南门而向黄河最强,集结重要兵力,东门次之,西门再次,至北门,北门的最弱,何哉?因之北靠燕山,山高险峻,鲜有人来往。因之天寒,护城河皆冻结成冰,是以一众从护山河下,潜行,倒也不易发觉。 待至北门,裴晓终是松了一口气,果见城墙之上,仅有几队人马来往巡逻,兵力极弱。正暗自心喜,等再察看仔细,则可潜上城墙,趁势登城。 却是还未站稳,但听震天响的鼙鼓之声,城墙之上,大批魏军集结,弓箭手准备停当,箭,刹时间如水潮涌般,射向城外。两军还没有正式交锋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伽蓝雨 作者:君之兰 分卷阅读14 ,这震天的鼙鼓,却早已把战马惊吓,战马嘶鸣,受惊四散。中箭的将士,惨叫声不断传出。情况危急,裴晓也来不及多加掂量,就命令将士向东向南撤退。魏军见势,立即纵马追击。 忍无可忍之下,裴晓怒目圆睁,提他惯使的□□,单骑出阵;在靠近魏兵之时,他挥舞着□□四向刺击。魏兵见了,都吃惊不小,于是纷纷退避,惟恐不及,动作稍缓的,就遭长矛刺胸,成了他矛下之鬼;就是那麻利些的,也因惊惶而相互践踏,非死即伤。只一会工夫,几十个魏兵就被他一一挑下马来,尸体横七竖八地散了一地。远处近处的魏军看了,个个张口结舌,简直把他看作了战神。 宋兵见势,都从不同阵里杀将出来,将士们争先恐后,殊死作战。一时间击鼓声,呐喊声,震动天地。魏军为抵住这势头,纵其骑兵冲撞宋军。宋军多是步兵,难以抵挡,于是又不得不退却。 瞬息之间,可怜那来时赫赫扬扬的宋前锋精锐部队就七零八落,一败涂地,死者成百上千,余者皆奔散逃亡。 那些从武库中挑选出来的,携带了千百里的戈矛劲弩,被扔得黄河北岸到处都是。 慌乱中,裴晓身中数箭,仍摇晃着不愿倒下。他的白马坐骑,不知从何闯出,哀鸣厮叫,在裴晓身边蹲下,不停厮磨。仿佛求着裴晓,速上马身。恍惚间,似是母亲的哭,似是伽蓝在哭。突然间,一丝求生的欲望掠过裴晓的心头,他咬咬牙,抓住白马的鬃,趴在马背上。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终是阻不住的,晕死过去。 白马驮着裴晓,往西飞奔。 起初,魏守将探知宋军大规模前来,就驰马急报拓跋焘请求速派兵增援。拓跋焘答道:“若宋军大势不可挡,我当如二十年前避其锋芒。今已隆冬,黄河两岸的谷物绵帛均已收成,我国人皆穿兽皮衣裤,宋军收得失地也无妨。城楼巍然,工事无忧,想来,朕错杀崔相了!” 第18章 青茶 却说伽蓝,自那日军中动身,经十数日,倒也平安到达洛阳。裴福自是护她至伽蓝寺。师太闻知,迎至山门。 伽蓝远远见着师太,似见亲人般,泪,潸然而下。她哽咽着说:“师太,伽蓝已入万劫不复之地,特来菩萨尊前忏悔领罪!” 师太一怔,看着伽蓝,面无喜色,风尘仆仆,全无生气。她早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旁观者清,师太早就练就一双火眼金睛,这世间有什么她看不明白的? 看着伽蓝如此,她也只是颤着声音对伽蓝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回禅房歇息去吧!” 众尼看着伽蓝,心下欢喜,面上却仍是不露。出家人,六根清净,喜怒哀乐早已不再形于色了。 …… 自那日攻城不敌,刘义隆大怒:“佛貍小儿仗着长年征战,屡屡出言不逊;如今更是飞扬跋扈,朕要亲征,一定要佛貍小儿知道朕的厉害!” 群臣一听,皆变了颜色。强渡未成,节节兵败,先前收复的滑台、虎牢,如今又被拓跋焘重新攻陷,宋军一再退兵,伤亡惨重。这皇帝亲征,皆非只征不战,若无绝对胜算,哪有亲征之理? 这时丞相何尚之走近皇上,耳语了几句,刘义隆变了脸色,不再坚持亲征的主张。 你道何尚之耳语了些什么,就让皇上改变了主意?原来他只提了提那个被废为庶人的皇弟刘义康。过去在太平的时候,尚且还有人要拥立他,如今已经南下,能确保没有人借机生事吗? 坚城之下,无粮不守。宋军粮食已尽,刘义隆不得不命裴常率军回据白杨岭,然后下山进入弘农城,再入湖关口。裴常选精兵一千人,实施南兵袭击北营的惯用方法——夜间斫营,结果因山路萦回,斫营官兵迷路,反而被魏军包围,全殉难! 其时北伐前锋既已败退,中路大军受挫,魏军已经大举南下,刘义隆觉得孤军难以深入,况且又要抵御魏军南下锋芒,于是下令班师。 宋兵马不断撤退,魏军却要节节挺进,大举南下了。 …… 伽蓝回寺有十日之期了。这十日来,她仍是一如以往般做着尼姑必修功课,颂经,打坐。不过,比起从军前,她每日几乎是经不离手,口不离经。支撑不了多时,她的喉症又起,人就有些发烧,仍坚持打坐,自是晕倒,被众尼救醒,送至禅房安歇。 这日,师太前来看她,仍是送上此前的久藏多年的老茶。但见伽蓝已在饮茶。洁白的茶杯上,只有一小团细细的茶叶。闻之,幽香异常。 伽蓝看着师太打量着茶盏,开口说:“师太,这是皇上御赐青茶,若非御赐,倒可让师太一品!” 师太微微一笑,伽蓝倒是有心。不过这贡茶却还是稀罕物,别物还好,贡茶却只能是赏赐谁谁才可饮用。偶尔皇帝为表达仁爱之意,才会特别提出,赐茶与臣家饮。 今居南方,这茶犹可。若如当年在北,献给皇帝作为贡品的茶,仅安徽能生产少许,更是弥足珍贵。贡茶除了供应宗庙祭祀,宫廷饮用之外,臣工能分赐却是异常荣耀,当年,若非是天子近臣,伽蓝的父亲领到赐茶,还须上表谢恩。 伽蓝爱茶的习惯,多是幼年所承所饮。相府的赐茶,多是安徽出产的作为贡茶的六安茶。以红茶为主。茶色红艳透亮,伽蓝嗜茶,她讲究怎样选茶、怎样烹煮、用什么水,比如山泉、江水、井水,才能使茶好饮,几乎把茶事当成了学问。 刘义隆所赐的茶,则是产自宋都城建康的雨花茶——蒸菁绿茶。古代茶艺加工较为传统,杀青时只是利用蒸汽量来破坏鲜叶中酶的活性,形成的成茶茶叶外形圆绿,如松针,带白毫,紧直。冲泡后茶色碧绿、清澈,香气清幽,沁人肺腑,齿颊留芳 ,滋味醇厚,回味甘甜。 师太看着伽蓝,虽是发烧,却也不重,神色却是不对,自她回来,她的神情,总是不对。师太自觉不祥,却也不敢随意问及事件经过。她只是觉得,这个如同女儿般可怜的孩子,只要回来,只要在她的身边,就心下满足了。 第19章 思量 这日,裴福上山,来与伽蓝告辞。 伽蓝才知,这一次,裴福真是回来得及时,到家时,他的老子娘正干瞪着眼,凭着一口气撑着,见到他的时候,终是满足一笑,闭上双眼。 裴福已为母亲料理完后事,他打小就被指与公子,伺候公子,还不曾如此长的时间离开过。所以,母亲已逝,他也没有了其他牵挂,准备再回军中,回到裴晓身边。 裴福来见伽蓝时,伽蓝仍旧在床上躺着。总是有一点点的低烧,不是很明显。师太也请过大夫上山看过,大夫诊了半天脉,仍是查不出个究竟,只说是身体虚弱,劳累过度引发宿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伽蓝雨 作者:君之兰 分卷阅读15 疾。开药调治。 裴福说了半天,却不知伽蓝有没有听进去。他也觉得奇怪,姑娘自从那日军中作别,怎么就是这副模样?木木的,呆呆的,却又是神志清醒的? 裴福也不便多留,赶路要紧,作别伽蓝,顾自动身。 裴福走后,伽蓝却自放声大哭。哭得悲悲戚戚,似是要把这两年来没流过的泪水,全都流了出来。 师太每日都会过来看伽蓝。这天,她远远的就听到伽蓝的哭声,不觉脚下的步伐加紧些。 进了禅房,看着伽蓝满脸是泪,她忍不住把伽蓝一把搂住,说:“好孩子,有什么事,跟师太说说,说出来会好受些!” 凭是她百般劝解,伽蓝仍是怄哭不已。却是一个字也不肯说出来。 良久。 伽蓝却擦了擦眼泪。只是这泪水就如断珠的线,哪里擦得完?哽咽的说:“师太,爹爹曾说过,“京都防御事,功在千秋,若是城破,民何以安?国何以在?” 师太闻之,也点点头:“是了,当年你父亲曾参与军国大计,当年我也不晓得,只道是臣子们该做之事!后来之事,就一概不清楚了!” …… 裴福委自北上,准备回到公子身边,却不知裴晓此刻,正躺在燕山腰上一猎户人家家中。伤痕累累,正自悠悠醒转。 这一觉,似乎很长。裴晓眼睛睁开一条缝,陌生的床,木柴搭成的屋子,眼前好像有个人,脸像大圆盆在他的面前晃,好像不是裴福,才骤忆起兵败之事。难道我是俘虏?正想起身,浑身一阵撕扯的疼传来,头痛欲裂,口中像被火烧了一般难受。他只得用尽力气,说:“水……水……” 猎户看到裴晓醒来,脸上笑开了花,道:“醒了醒了,你终于醒了,你可知道,你可是昏睡了三天!”说话间,也不忘递上一碗水,把裴晓扶起身来。 裴晓有些明白了,自己是被山中的猎户救起了。 那猎户顾自说着话:“哎呀,你不知道,前天晚上,你的白马驮着你,跑到我这小屋前,不断的嘶叫,我还纳闷着半夜里怎么有马?开门一看,才发现你浑身是血的趴在马身之上。这才把你救下的。” “噢……”裴晓心中乱七八糟。他败阵啊,他的战士,他的兵丁…… 猎户却是没想他这么多,也不理会他到底是谁。只是咧着嘴向他笑了笑,说:“醒了就好,好好养伤吧。” …… 养伤多日,有猎户的金创药,裴晓的身体恢复甚快。他已能自己下地,虽然稍微用力,伤口还是会剧痛,神色间却是已无大碍。 猎户每日上山,打些野兔。裴晓一个人的时候,也总是在想那日攻城之事。 明防御图上,标得明明白白,各城门的主要设防,兵力多少,就连黄河的各个渡口,风陵渡的兵丁,都尚标出。 难道魏帝另增兵力防守? 难道伽蓝会记错么? 第20章 顿悟 日复一日。 裴晓的伤势日渐好转。 天开始回暖。山中感受最为深切。原来寂静的山中,开始有了鸟鸣之声。老树开始发芽,春天来了。 春寒料峭中,裴晓慢慢的打扫着屋子。他的伤势尚未全好,箭疮已经愈合,但稍为不慎则怕复裂。但是,裴晓又觉得一个人天天躺在床上,难受得紧。 扫了几下,裴晓已渐渐不支。额上虚汗直冒。 刚好猎户进城回来,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笤帚,扶他坐下,粗声粗气的嚷着:“兄弟,我不是让你躺着就好吗,你起来做什么呀你!” 没办法,在猎户面前,裴晓好像一直都是弱者。初见他时,身负重伤,后来虽然慢慢在恢复,终是弱弱的。只得乖乖坐下。 猎户顾自倒了一盅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后,擦了擦嘴角的残水,这才开口说:“兄弟,我今日进城,城中贴出告示,你哥我大字不识一个,干脆揭了告示,回来与你看呢!”说着,从怀中取出官府告示。 裴晓展开一看,告示已被撕去一角,但内容大致看得清楚: 12月,刘义隆将军胡崇之等率众二万援盱眙。燕王谭大破之,枭崇之等,斩首万余级,淮南皆降。永昌王仁攻悬瓠,拔之,获义隆守将赵淮,送京师斩之。过定项城,及淮西,大破刘义隆将刘康祖,斩之,并俘虏将军胡盛之、王罗汉等,传致行宫。癸未,车驾临江,起行宫于瓜步山! 裴晓看了,心下翻腾了一番,宋兵败了! 为何魏军如此神速?! 猎户也不明所以,问裴晓,告示所示何事。 裴晓面对着救命恩人,也不想瞒着他。就算两军对垒又如何?就算自己是宋人,猎户是魏人又如何?若要生命,奉上就是。 猎户听后,却不知道裴晓心中早已转了几百十道弯。听到裴晓唠叨了一句,魏军为何如此神速,他还讪笑着说:“兄弟,要是我们柔然不和谈,与宋军形成掎角之势,嘿嘿,这就难说了……”。 “嗯?!”裴晓听了疑惑了,道:“大哥,难道你非魏人?” 猎户把头摇得拔浪鼓似的,说:“兄弟,跟你说了也无妨,我是柔然人,前此年居山北面,前年,魏和柔然和谈后,两族来往甚密,原先的边界解除,人来往就多了……”,“嘿嘿,我一个大粗人,一人吃饭全家不饿,哥哥我只会打猎,就搬到这燕山西面来了……” 猎户在继续说着些什么,裴晓已无心听下去。他的心里,只重复着猎户的一句话,“要是我们柔然不和谈,与宋军形成掎角之势……” 裴晓的脑里一激灵,是啊,柔然与魏的对峙,从晋始,至今也有几百年之久,魏大破柔然双方和谈,不过是一年多啊,平城北门,过了燕山,就是柔然域内,北门守城兵力怎么可能会是最弱? 如此,伽蓝所献的图有诈?为什么?伽蓝为什么要使诈? 一连几个时辰,猎户都跟在裴晓身边,看着实在担心。不肯卧下半分,拖着一个病体,苍白着脸,只是自顾自的唠叨着。猎户也只是听到一些片言只语,伽蓝,为什么? 哦,是了。汉族北方的最高门第是崔、卢、李、郑四姓。伽蓝姓崔,伽蓝是北方士族高门第一姓!裴晓为自己的后知后觉,就差捶破自己的脑袋。十年了,从十年前见到伽蓝,见到老师的一刻,听到伽蓝说她姓崔,老师,总是只说表字,名姓不提,自己就该明白,崔姓的不同啊。连这一点都要十年后才明白,难怪伽蓝的防御图有诈他也看不出来! 难受了两日,裴晓渐渐明白过来。人也好受得多。难怪伽蓝对于刘义隆默许婚姻事并不惊喜羞涩之意,原来她…… 裴晓有难受起来,伽蓝如此所为,岂不比自己更难受? 伽蓝,伽蓝! 一定要回去,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伽蓝雨 作者:君之兰 分卷阅读16 找到伽蓝,告诉她,裴晓回来了,裴晓不怪她! 想到这里,他一刻也不想再停留,直着声叫猎户,“大哥,大哥,我的白马呢?我要回洛阳!” 猎户本来在外面,收拾些柴火。一听裴晓此言,叹了口气,说:“兄弟,我一直没敢告诉你,看着你养伤,没提着白马,我也不敢提。” “白马受伤过重,那日把你送到此,就毙了!” 猎户原想,裴晓是否会为白马而难过,没想到,裴晓似是没听到般,只是说,大哥,帮我准备一匹好马,我要回洛阳,即速就回! 猎户听了,觉得不可思议般,又叹了口气,说:“兄弟,不是哥哥我不帮你,实在是帮不了,所有的马匹、骆驼、驴、骡,全都被征军用了!” 猎户又说:“且不说马匹,你要出城渡河都难,这平城之中,皇帝亲征,宫中只留太子监国。早有圣旨,皇上未归,一概人等,不得出东城门……” 第21章 未竟 如此又过了两月。 裴晓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几天,他偶尔也跟着猎户,上山打猎。这日正好赶集。经不住裴晓的再三要求,正准备提着这几天打来的野兔赶集的猎户,不得已带上裴晓一同赴集市。 生意出奇的好,九只野兔,不到一个时辰,全被消费出去了。猎户两手空空,裴晓却喜出望外,要猎户陪着他进城去,再从东门出去,看看黄河有没有渡船过江。 猎户摇了摇头。每逢集市,裴晓问得最多的,就是黄河渡上,可有船只?他仍是大着嗓门,大街上,粗声粗气的呼噜着说:“跟你说了千遍你也不信,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哥哥今日就陪你走一趟吧!” 两人进了城门,经东门出,走了10里左右,才到芮城,这里就是闻名的风陵渡。 对裴晓来说,黄河,除了古老的传说,更多的是现在的迫切感。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从黄河渡到那一面去。黄河对岸,那一边有他的留恋。有更加惊险的奇迹在等待着他去创造,那边的精彩还要他去演绎。 对于危险,他可以不去想,因为现在最重要的是怎样渡过这黄河而已。 裴晓急切的四处张望,把手扮成喇叭状,大声的喊:“艄公,艄公!” 四下里,只有黄河水汹涌的在那里翻滚着,河上,一条羊皮筏或小木船都没有。 一群官兵,却如潮水般呼的涌了上来,围住裴晓。 裴晓还愣着不知所以然。倒是猎户,赔着笑脸,向着各位官兵一一作揖。满脸堆着笑,说:“嘿嘿,劳动各位官爷了,俺这小兄弟,生了几个月的病,不知不能渡河的告示。” 猎户一边说着,一边急乱的从衣兜里掏东西,早上贩了九只野兔,换来三两银子还在身上。急着赶路,连口水都没喝。 掏出身上的银子,猎户一个劲儿的往官兵身上塞,一边塞一边道:“官爷,官爷,这点银子,请官爷拿去买点酒吃,俺兄弟不懂事,不跟他理论,哈……” 为首的官兵,看着是小头头的模样,接过银子,掂了掂,手一挥,众人松开裴晓,扬长而去。 猎户喘了口气,对着呆若木鸡的裴晓,道:“兄弟,这下信了吧?!” 裴晓因急于找船,双足早已溅在水中。此时,又被官兵揪住衣裳,新伤刚愈,却是第一次走这么长的路,一时体力也不支。看样子,狼狈不已,二话不说。 猎户见状,知他心中苦楚,揽着裴晓的肩,说:“兄弟,咱回去吧,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哇……” 原来,魏帝大举南下,反攻最怕的是后院起火。为防南下时宋军派兵偷袭后营,渡河的时候最忌讳的是有伏兵。或是半渡而击是最残忍的一件事情。于是,皇帝干脆下旨,城里纷纷贴出告示,自南下即日,民众不得南渡,违者按奸细论处。 …… 裴晓日日夜夜思念着伽蓝。他已经探知伽蓝秘事,唯怕伽蓝,万一,伽蓝…… 此时的伽蓝,却安静的在禅房之中,慢慢的汲着她的贡茶。 室外,师太冷眼旁观,看似端坐平静的伽蓝,怎么自己看着,却似是视死如归的不祥之感? 第22章 断肠草 渡河不成。 无奈之下,裴晓只得随猎户回转。 怎么能平静? 他窥探到伽蓝的秘密,他知道伽蓝献图,直接导致他攻城不成。他问过自己,为何不怪伽蓝?为何不怪?却回答不了自己,只是有个声音,坚定的说,不怪她! 可是,伽蓝能不怪自己么?伽蓝知道,自己并不怪她,她啊,仍是裴晓的最爱么? 迫切的心情,却不能立时到她身边,他觉得,他得在尽快的时间里,告诉他,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只是,各为自己的家国,又有什么能怪的? 心情平静不下,随猎户打猎时,总是失手。猎户没办法,嘱他多休息,宽心为是。 夜里,怎么是伽蓝在哭? 一睁开眼,总觉得伽蓝的那双眼睛,愧疚万分的看着他! 偶尔,裴晓想起的是,伽蓝沉静打坐的形象,心绪渲嚣时,裴晓也学着伽蓝的样子,打坐,念些经文。对于经文,他虽不熟悉,但是,母亲信佛,多少有些耳濡目染。这经文,也多是练笔时常抄,倒也记得一两篇。念诵经文,倒也多少能让自己忘忧,暂忘伽蓝。 …… 伽蓝寺。 禅房中。 师太怎么放心得下伽蓝? 初初伽蓝回来时,师太并无挂碍,并为伽蓝的回转欣喜不已。有裴福护送,至多不过是女扮男装军中显露无奈回转吧,师太是这样想的。 只是,四月里,宋军已撤回都城建康,魏军大举攻陷洛阳。只不过,洛阳原有的旧都气息,让拓跋焘再三思虑,终命部将不可妄为,这才保全了洛阳。 然而,魏军到了洛阳,怎么肯善罢甘休?大军继续挺进,似有渡江之意。那些原来从军人家,家家恸哭,白幡满城。 那日去做佛事,路遇裴福。裴福哭红着眼。他拉着师太,语无伦次,道:“师太,你可要好好看着伽蓝姑娘,我家公子他……”言词哽咽。 在裴福断断续续的诉说中,师太才万分震惊的知道,裴晓已阵亡,不止裴晓,裴常、裴禄,均战死……裴晓的母亲洛阳郡主,接受不了独子阵亡,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噩耗,撞墙而亡…… 洛阳城中,有多少人家,家破人亡?战争啊战争,到底是为了什么? …… 师太一直未敢将消息告知伽蓝。只是默默有护着伽蓝。看他波澜不惊的淡定样子,师太暗自心疑,是啊,这洛阳城中,如同哀鸿遍野,伽蓝并非不食人间烟火,伽蓝如此聪慧,哪会料不到的? 只是,师太宁愿伽蓝哭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伽蓝雨 作者:君之兰 分卷阅读17 啊闹啊,却不愿她如此安静。 伽蓝的身体,怎么看似越来越虚弱? 这日,师太前来禅房,与伽蓝闲坐。伽蓝仍是老样子,喝着她的贡茶,热的茶,在这雨后的禅房中,升腾起袅袅的轻雾,刹是好看。 “伽蓝?”,师太试探着叫着,“请个大夫来给你瞧瞧?如何?” “不必了,师太。”伽蓝仍如往常般,淡淡的说。 自回转后,伽蓝的身子,一天天弱下去。原来的喉症,似是加重一般,奇怪的是,声音却没有任何影响。偶尔咳几声,又似是无大碍。 师太打量着伽蓝,本来清瘦的脸,骤觉瘦骨嶙峋。有着硕大的黑眼圈和下眼袋,人也像迅速失水的植物? 心一疼,师太急得把伽蓝搂在怀里,说:“傻孩子,何何苦如此?伽蓝寺永远是你的家,师太为你削发便了?!” 伽蓝委自凄婉一笑,说:“师太,迟了,伽蓝罪孽深重,有何面目去菩萨尊前?” 师太一愣,问:“伽蓝,此是何故?” 伽蓝哀哭着,说:“师太不知,裴晓为我所害!” 师太一听,心下一震,这个孩子,不会是悲伤过度?裴晓虽死,却是阵亡。于是,师太对着伽蓝说:“孩子,别胡思乱想的,怎会是你?” 伽蓝又是凄怆一笑,说:“师太,爹爹一生功绩,可谓文在修史,武在城防!” 转换开话题也好,师太正求之不得。却是叹口气,道:“你爹爹虽修国史,却因国史惹来祸端……这城防大计,倒也能为民生计……” 伽蓝说:“爹爹固防,用了十年时间,事事亲力亲为。怕的是,宋与柔然,若成掎角之势,则平城危局,百姓水火!” “师太,一边是爹爹大计,一边是裴晓,我该如何是好?” 师太闻言大惊,那年,崔浩上伽蓝寺,曾提到伽蓝,说此女聪慧灵性,可托大计。那时她还寻思,一个小女子,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能如何? 伽蓝却是想起,少年时,她多是女扮男装,扮作小书童,跟在爹爹身上,爹爹手把手教她画好城防图,带着她,走遍平城的每一角落,实地勘查。为的不就是,某日他若不测,还有伽蓝?伽蓝,就因她是女子,才不至于张扬,才会悲悯众生! 伽蓝突然悠悠的说起:“师太,我死之后,不要安葬,拉拉炼场,骨灰洒黄河中,以洗伽蓝罪过!” 师太还在纠结着,这伽蓝身负平城城防图,平城是她的家,也是她的国都,裴晓虽是她的至爱,却是防御之敌?!这叫伽蓝,如何为之? 听伽蓝所说,师太大惊,伽蓝,你?! 啊,不好! 师太也非蠢笨之人,自打伽蓝回转,伽蓝说她已入万劫不复之地,那,伽蓝,岂不是已有寻死之意? 劈手夺过伽蓝手中的茶盅,把那一杯暂饮大半的清茶,泼到门口。然后,师太又满屋找那御赐青茶。 遍寻不着,师太急得团团转,尖声的问着伽蓝:“拿出来,拿出来!” 伽蓝却自笑着,说:“迟了,师太,太迟了!” 师太跌坐在地下,满脸苍白。 一番争扯,伽蓝的嘴角,有血丝渗出。她仍是淡淡的取出帕子,熟练的轻轻的擦去。师太只怪自己,怎么自己这么大意,看着伽蓝喝着茶,却从未制止?! 伽蓝委自自言自语般的说:“师太,寻常贡茶,包装极为讲究,外边护以罗绸,坚封密裹之外,又视以竹叶,再包一幅黄绸,用火漆加印固封,于是以朱漆杉木盒盛装,并中上金锁,最后用细竹编及,凡数层之多,借以保护茶质,也为入口之物,怕添异物!”。 “那日献图后,原想回归路上,再作了断,无奈裴福跟随。” “后见那贡茶,金锁已去,火漆不见,就知已被开封!” “想来,刘义隆怎么留下魏朝相女?多是借赏赐为名,将我毒杀!我原如困兽般惶惶不可终日,见此茶,如拨去见天日般给我指出一条死路!” 到此处,伽蓝吃吃的笑着,说:“师太,没有了,这已是最后一盅青茶!” “茶中,多是用了断肠草的汁,加入了茶叶之中……” 顿了顿,伽蓝又对着呆若木鸡的师太说:“我死之后,师太还是随意安置吧,想来黄河水,也难洗得清伽蓝罪孽的,伽蓝须是下十八层地狱,受恶鬼每日严刑烤打!” 第23章 渡河 黄河水汹涌的在那里翻滚着。 河浪就象张开的大嘴,吞噬着前一个河浪。 裴晓的心情,又像这黄河水一般的汹涌。这一次,他终于如愿的站在风陵渡口上,准备渡河。 这已是到了深秋。离上一次站在风陵渡口,足足隔了二十个月。 虽能渡河,裴晓的心情,却是阴晴不定。再回洛阳,不再是宋将,而是魏民了。 去年,拓跋焘五路远征军直达长江北岸,其中,拓跋焘亲自率领的北魏主力兵抵瓜步山(今江苏六合东南),与刘宋首都隔江相望,使得南朝大为震动。其他各路也先后到达江淮一带。但魏军并不具备渡江灭亡南朝的条件,并且北方人不习惯南方气候,军中士卒多染病,魏军在江边掠民烧屋后退军,拓跋焘实现了“饮马长江”的志愿 。 …… 渡口只有那么几艘破船, 两个时辰之后,裴晓终是上了黄河的渡船。随船而下,裴晓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 “渡河!渡河!渡河!” 回去!回去!回去! …… 重新踏足熟悉的土地,他心里的感受,却是那么复杂,仿佛一切又回到了羡煞旁人的当年…… 洛阳城,依旧繁华,战争的影子,似乎已经消失,人啊人,似乎太能接受现实。 裴晓回至府门前,但见大门紧锁,灰尘满墙,他只得走到西府,寻找叔婶。 大门一样的紧闭。他往死里捶着门, 良久,大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一个十多岁的小脑袋探出来,神态却是坚强不屈,随时做出要打架的姿势,婶娘,就被这小孩护在身后。 看见裴晓的一刹那,婶娘煞白的脸才回复些人色,那个男孩子,也一下子松懈下来,垂下头,叫了一声大哥,眼泪,哗啦啦的流了下来。 …… 接过婶娘手中的钥匙,裴晓打开了自家的大门。却是倚在门柱上,差点晕厥过去。 叔父阵亡,裴禄阵亡,裴福后来又投军,随宋军南下,估计也是凶多吉少,将军百战死,这些,裴晓都似是在意料之中,然而,他完全没料到的是,母亲的死,令他始料不及。如今,就只剩下婶娘,带着三个孩子,关门闭户的过着日子。这偌大的将军府,如今,下人鸟兽散,灰尘椽上结。 裴晓心中,悲痛万分。 ……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伽蓝雨 作者:君之兰 分卷阅读18 马不停蹄。裴晓即速赶往伽蓝寺。 伽蓝!伽蓝! 裴晓心中,不停的祷告,菩萨保佑,伽蓝还好,伽蓝她还好…… …… 及至山门。那倾斜、像要倒塌一样的山门。 不见伽蓝。 不见伽蓝! …… 寻遍伽蓝寺。裴晓急急的拉住一小尼,让她通禀一声,要见师太。 及至师太禅房,裴晓定睛一看,住持师太,却非法空师太,而是悟道! …… 待说及详情,悟道仍派了那小尼,带着裴晓,到禅房深处,去见法空。悟道只说是法空师太年老,将住持之位传与她,独自闭门修行,并说,见了师太,自会明白。 裴晓空落落的跟着小尼,去见师太。长长的甬道,最后的一间,就是法空师太禅房。 见到法空师太,裴晓似是见到亲人,急急的问:“师太,伽蓝何在?” 师太灰蒙蒙的眼眸,一点儿神气也没有,声音飘渺,道:“伽蓝啊,伽蓝就在后山!” 裴晓松下一口气,菩萨保佑,能见伽蓝了! 带着师太,急往后山。一边走,一边仍是急切的问:“师太,伽蓝为何要去后山?” 师太不紧不慢,道:“伽蓝说,她无脸面再见你,于是,贫尼安排她,就在后山!” …… 后山。坟茔。荒草丛生,并无碑文。 师太冷冷的指着坟茔,道:“伽蓝,裴晓看你来了!” 裴晓失色,道:“师太,此是何意?” 师太沉吟不语。 裴晓跌坐在地上。 他在这座残破的孤城里寻着她的身影、但始终找不到…… 天上的雨纷纷落下…… 他一直相信她,一直在等她啊…… 第24章 出家 城东,白马寺。 在这里,面对的是龙门山后山,伽蓝,就在对面。 伽蓝,不是无面目见裴晓么?那么,就搬到她的对面,来到她的面前,她会不见么? 僧人每日西望。 …… 又回到蒲团之上,静静地坐着,敲打着木鱼…… 天上的雨仍然在纷纷落下,落在禅房外那块石板之上…… (故事终) 分卷阅读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