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锦》 分卷阅读1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1 《溯锦》作者:药十九郎 文案 回溯旧时, 锦里花, 月中容。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近水楼台 搜索关键字:主角:孟锦里(静北真君),炳灵公,火德星君 ┃ 配角:木府星君,泫泽,等 ┃ 其它: 第1章 楔子 我将元丹从自己体内取出时,有一刻明台陡然极其清明。大概是这一千年来最为清明的一次,因为我甚至想起了在千年前我还是肉身凡体时的父亲随口同我讲过的一则道理。 他说锦里,每个人都有自己注定得不到的东西。 看似浅显,我却今时今日才悟得。 我回头看了看在帐中熟睡的男子,纱帐料薄,仍是可以看到他明朗的轮廓,伴随着他平稳的呼吸微微起伏。 是了,往往知道自己注定得不到一样东西之前,总会有着那东西早晚或是已经属于自己的错觉。幸而我从这错觉中醒来的早,他来找我,目光沉沉,凡人称那种眼神叫做深情,我没有避讳他的眼神,那时我便醒了。 昆仑仙境何人不知,万把年前,他为了求得更高修为,请西天佛祖亲自绝了他六根六尘六识共十八界。因而于他,何来深情。 一切,不过是为了我体内的这颗元丹。 说来本就是他的东西,还给他亦是理所当然。然而许是我做神仙还是不够久,参不透一个谅字,恨意压在心中,化解不去。 我恨,恨为何偏偏选上我做这个容器。这多活的千年时光,算来也是我捡来的便宜,可若从头再来,我宁可千年前作为一介凡人,死于病疾,进入轮回。 第2章 第一章 前几日下了些雨,不大,雨滴落在屋顶近乎无声。就这样细细碎碎下了好些日子终于停了,雨过天青,晴方好。 我已记不得小明山是有多久未曾受过雨露。 近来我的记性似乎越来越趋近于衰退。常常走到某处,却忘记自己是要来干什么;话到嘴边,就忘了本来想说的是什么;经常还有仙友上门来指责我,某日某时我又失了某约,然而我自己对那些约定全无印象。久而久之,来约我喝酒下棋打发时间的人只剩得寥寥无几。 因我也当了近五百年的神仙,负责掌管仙界闲散事宜的星君便给我配了个小仙做仆从。这小仙名唤泫泽,飞升之前是只山猫妖,一心修道,终也得道成了个小猫仙。我孤身在这山头住了这么多年,平日里端茶倒水扫尘禅灰洗衣做饭都是我一人在做,一开始觉得多了个人去做那些个杂事倒也落得个清闲,时日久了便又觉得清闲过头。可泫泽从来不曾让我碰触那些杂务,我如若偏要做他便死命拦着,一双碧绿猫眼瞪得几乎要滴出泪来,哀切道:“仙君若连这些事都不让泫泽来做的话,便是不要泫泽了。”这时我才察觉他那认真的性情原是植在骨子里,委实觉得他被分配到我这实在是委屈得很。我这样整日里无所事事不求上进阶品又低的小仙君,恐怕再过个几百年还是守着这小山头,他跟着我也不会有什么出头之日。而他如若是在其他稍稍高阶或者心境向上的仙君手下,保不准过个百来年也得个仙君头衔。 泫泽还是孩子性情,闲时便喜欢与我拉个家长里短。他不止一次问过我是如何飞升,我确实每每都有仔细回想,可想破脑壳也不大记起。大概也不过记得曾经是个凡人,尚还年轻时折了命,莫名就飞升了。 泫泽总是蹲在地上一脸崇拜地望着我,说我定是做凡人时积了许多许多德,所以一飞升就是个仙君。 我满嘴苦笑,因确是忆不起来那些个前尘旧事,只好低头喝闷茶。 大抵是神仙当久了的缘故吧,所以记性才越来越差。可转念一想,我这个守山的小仙君,也不过做了尔尔几百年,那比得上那些个千年万年的上神。比如说那木府星君,每每来我这喝酒总要抱怨一番一千三百多年前勾陈星君偷喝掉了他一瓶私藏多少年的好酒,几百年前玉堂星君打碎了他一块结了九百来年才成的罕见琥珀,还有几十年前那某某星君喝醉后烧掉了他蓄了十来年的长须。我总惊诧异于他那非凡的记忆力,虽然还是忍不住告诉他我既不认识什么勾陈星君也不认识那个玉堂星君,还有那某某星君我更是连他的称号都没法记住。木府星君大手一挥,“就是因你不认识,我才对你说,要说这上天入地除你之外谁不认识这些个星君,同你说你才不会传到他们耳中。” 他虽这样说了,但以他的性格看来,我仍是怀疑其实他是逢人必说那些得罪过他的仙君坏话,也亏得他能记仇记上上千年。 总归,我的记忆差劲到可见一斑,更不要说让我回顾飞升之前的事了。 在我记性尚还不错时,曾有段时间府前可谓门庭若市,这都得亏了我这山上的青梅。用木府星君的话来说,就是我静北真君定是攒下了好几世甚至好几十世的福气,分得了这样一座山头。 这山凡人唤做小明山,绝非名山,亦不处于名地。不高,不险,不峻,不华。只因在混沌之始便有这山的存在,山上一草一木一石也算是颇收日月精华,倒也是个适合修道的地方,因而山妖出没频繁,所以这种山总会让我这样没有什么修为却也算个神仙的小仙君守着。因着山林之中野兽丛生,又极不易辨别方向,再则山上也确实没有什么吸引得了人的东西,故而甚少有凡人上山来。偶有好奇之人入了山林迷了路,我也会遣了泫泽或是其他小妖让他们不动声色地助那凡人找到回去的路。 于是这山头上几十亩青梅林,几乎是我一人独有。那时泫泽许还是个小山猫妖,我也才飞升不久,身边无人,闲来无事,便摘了些个青梅酿酒。不成想这山上的青梅真是世间仅有,核小肉厚,大而浑圆,富态饱满,泡在酒里颗颗都泛着碧光,果香混杂着软软的酒香溢出,恨不得漫山遍野都是这怡人酒气,连一些过路的神仙都要停步来我府前叩门问我要口酒品尝品尝。 木府星君就是第一个被青梅酒香薰下来的神仙。 他相貌堂堂,分明是个年轻的模样,非要留起长须,说须得这般才有个神仙的样子。第一次见他时,他站在我府门外,看似一本正经,眼神里却露着狡诘。 “前些时日听得大家闲来时的片言片语,说是一凡人不知是得了什么造化飞升成仙,天帝赐虚号静北,今日路过,想起这静北真君似乎就是落府在此山,便特来拜见拜见。” 他说得甚是诚恳,我却听得无趣。我料他是被这酒香吸引而来,想来喝上一盅。可他偏偏极好面子,稀里哗啦扯了一大通,连昆仑山上九门十八守门开明兽的名字都一一给我道了来,也没提及喝酒这一桩事。 他不提,我也不说。我生平最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2 烦讲话兜圈子,于是这样俩俩耗着,直到日游神都下了差轮到夜游神上岗,他终于一抹长须,清了清嗓子话锋一转:“仙友,可有解渴的东西?” 都说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和木府星君算起来可是没有半句话投机,可也一直来往到现在。大抵是由于从来都是他在不停地讲,我在一旁发呆哈欠连天或是抽抽烟袋打打酱油。所以我俩处得倒甚是和谐。 这之后,又有许多仙友因他的推荐或是干脆直接被他引来,停驻于我这一方小山头就是为了一品那青梅酒。喝过者无人不赞,于是又带了更多仙友来,一时我小明山也算小小地风光了一把。偶尔有仙友邀我去他们府上一坐,但凡我去,肯定是要捎上一盅酒,反正这青梅酒的酿制方法也不难,费不着许多功夫。他们乐得有好酒喝,我也乐得不愁没事干,你好我好大家好。 木府星君不止一次赞叹道:“连那昆仑山上的陈年佳酿都比不上静北真君你这的青梅酒。”我谦虚道:“哪里哪里,木府星君夸大了,夸大了。”心里倒是美滋滋的,看那青梅树上结着的大颗大颗青梅的眼神都变得跟看儿子似的。 只是自我记性变差了,也总忘了酿酒,每每看着存量不多的酒窖,就想着得去多酿点酒了,从酒窖一出来,晒晒太阳,这事就给忘了。或是好不容易记起,赶紧去酿了几壶,待人家来了,却忘了自己是把那酒给埋在哪了。 唯一对此事感到高兴的就是木府星君了,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喜呵呵地对我道:“这样也好,这样也就没人和我抢酒喝了,要知道当初我还挺后悔拉了那么多仙友来你这喝酒,因为转念一想,这多个人就多张嘴,多张嘴就少两盅酒,你这林子统共不过几十亩,你次次也酿不了很多酒,这样一来,万一哪天给喝空了,我该如何是好。” 我很佩服他,不管什么事他都可以啰啰唆唆地解释上好长一段。 而他生来便是喝酒的料,因为不管我把酒埋在哪,即使忘得一干二净,他总是可以寻到的,鼻子灵活程度堪比猎犬。于是我便放心地到处埋,他便可劲地到处寻。 这几日中天北极紫薇大帝长子大婚,昆仑仙境一派喜庆,据说紫薇宫里流水筵席要摆上满六六三十六天,连天帝也来捧场。本来我觉着这个紫薇大帝听着称号都是身份要比我尊贵甚多的上神,他大儿子娶老婆怎么着也伦不上我前去祝贺。结果谁成想这紫薇大帝还真是个极其大方的上神,除了一些地位颇高的上神被请入单独隔出来的贵宾席内,其他几百桌流水席则是欢迎各路神仙随便入座喝酒用膳。席间的佳肴且不用说,暂说那酒便是用昆仑山上千年甘露酿制,于是就连住在小明山旁的那个小土地老儿也去凑了个热闹,可想我和木府星君怎会错过此等盛宴,木府星君更是摩拳擦掌立志要做到所有宾客中第一个坐下最后一个离开的人。 但我却在中途出了岔子。且说我和木府星君入座后,一顿海吃胡喝,虽说好酒不醉人,可喝了一整日后我还是不胜酒力睡死过去,醒来便看见木府星君在和另外一位仙君拼酒。我茫然了半晌,拉了拉木府星君的袖子,声音嘶哑:“木府星君,为何我会在这里?这里又是何地?” 木府星君只道我是喝糊涂了,侧过身来耐着性子给我解释了番,我捂着脑袋仔细想了想,待想起了前因后果,我也嘻笑着加入了他们斗酒的队伍。 继而又大醉而后睡死过去,醒来又想不起来自己在何地且为何在此,然后木府星君解释,我释怀,继续拼酒,然后又醉,又记不得事……如此三番五次五番六次后,木府星君的耐心被我磨得精光。待我再次醒来,竟是躺在自己寝房内的大床上,身旁立着的不是泫泽,而是一名昆仑山上的仙鹤童子。 这小仙见我转醒过来,便背书似的给我回顾了一遍我从哪来又去了哪然后现在为何又回来了,说完就立刻欠身告辞,留下我两眼放空一脸迷茫躺在那。 方才那仙鹤童子说的什么我几乎一句也没抓住,脑袋生疼,只得自己拼命回想。泫泽端着一盆清水进来时我恰好忆起个大概,他放下水盆打湿毛巾,一边给我擦脸就一边听着我抱怨木府星君是有多不厚道,竟然嫌我烦趁我喝醉打发了个仙童送我回来。完后又掐指算了算那满三十六天的筵席如今才过去十来天,便问泫泽想去不,泫泽摇摇头:“泫泽不喜欢喝酒。” “有好多蟠桃吃呢,满桌满地都是呢。”这还真没夸张,本来这些蟠桃都堆在桌上造型摆得有模有样,开始大家都还装腔作势地规矩吃饭喝酒,等酒过三寻,菜过五味,有些没有酒品的仙者和人聊得尽兴,便开始拿起桌上的蟠桃乱砸,跟打雪仗似的。 本仙君很不荣幸便是那些毫无酒品的仙者之一。 “泫泽也不爱吃蟠桃。” “有好多仙友可以唠嗑呢,挖挖昆仑仙境上的边角料什么的。” “泫泽也不喜同生人打交道。” 我不知还能说些什么理由去打动他,索性摊在床上不再动弹。泫泽见罢,过来为我宽了外衣,又替我盖上被整好被角,轻声说道:“仙君先歇息着罢,那筵席过几日再去也不是不可。” 听他这话的意思,似乎我这一睡便会睡上几日,心中不服,大喊了一句:“明日我就去!” 泫泽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背:“好的好的。” 谁知我这一睡,竟真的睡了三日。大概是睡得过久,醒来后全身无力,懒得动弹,便也绝了去再续前宴的想法。 待我起床,在府里四处晃荡晃荡后来了精神,便拉着泫泽让他煮茶给我喝。 泫泽一边为我煮茶,一边随口向我说起小明山上这些时日里的闲杂琐事。如前些天新住进了一只山羊精啦,什么小青蛇妖和山鸡妖打了一架呀,还有近日有位凡人日日都上山神庙里烧香跪地祭磕头祭拜,看着甚是诚心。 彼时我正懒散地坐在小院池塘前眯着眼睛晒太阳,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一听到这茬,倒是立刻来了精神,起身就要去那山神庙看看。 说起这山神庙,是好多年前离小明山不远处的那村子里的人建的。当时也不知他们怎么就传起这小明山上有山神庇佑,于是全村集资在山腰间建了一坐山神庙。然而许是生活过得太平静,大家对我这位所谓的山神也并无多大敬畏感,而且又因了小明山上无甚有意思的东西,况且还有那片容易招人迷路和野兽丛生的树林,前来拜祭的凡人寥寥无几,再过了几年,就没怎么听说过有人来过。 那山神庙刚建成之时我也去观摩过,也就是一堆烂泥糊起来的小土屋,屋中一座山神像,那山神像做工极其粗糙,五官挤在一起,身材魁梧粗壮,与本仙君实在是相去甚远。本仙君虽说不是俊美无双,也自予算得上是眉清目秀,这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3 泥像还真糟蹋本仙君的形象。就此,因为不想因看到那山神像给自己添赌,就连我这位山神也不爱去那山神庙。 所以听到泫泽这么说,顿时令我十分好奇。于是我伸手捏了个决,转眼移到那山神庙口。 小土庙中无人,进去瞧了瞧,那极不像本仙君的泥像外层的彩漆已剥落得七零八碎,早已瞧不出原来的颜色。房内干干净净,没甚灰尘,泥像前的案头摆了一盘白面馒头,香台上也插了几柱香,看来这庙确实是近来有人打扫过了。 我对着那盘白面馒头皱了皱眉头,要知道本仙君一向不爱吃馒头,这馒头贡在这里,算来算去也是贡给我的。我要是吃呢,大概咬了两口就不再想吃;我要是不吃呢,放在这也挺浪费。这前来祭拜的凡人应该就是离山脚不远的那个村子里的人,那座村里,人虽说不会饿死,但也着实不富裕,白面馒头在那,该属华侈食物了。 就在我对着这盘白面馒头思考吃还是不吃还是干脆告诉那个凡人本仙君不爱这玩意你自己拿回家吃吧,身后庙门口冷不丁地冒出一个凡人。 许是我思考得太过认真,竟被一介凡人给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才想到定是那个近日里日日前来烧香拜祭的凡人,自己现下并未施在凡人面前显身的术法,他也看不见我,我倒不用惊慌什么。 思量至此,我转过身去,与那凡人面对面,看清楚了他的容貌。 不知是否是我从做凡人时便不大记得住他人外貌,这同我如今记忆力变差无关,我向来对于与我没什么利害关系的事物不会留心,对人亦是。我当了五百年的神仙,记得住模样的仙友,包括泫泽,统共不超过五个,自然我不经常上仙境走动也对此有影响。每每遇见其他似乎与我相识的仙友,或是有仙友上我这来做客,名字对的上号的我便叫,对不上的,统统称仙君。而我做凡人亦是五百年前的事了,即便当时有印象深刻的人,自然也给忘得干净。 可看到这凡人,我却有种极其强烈的熟悉感。那种熟悉感十分怪异,我觉得我想靠近他,心里莫名地冒着激动,千言万绪都堵在了嗓子眼,且还感到,我对他的熟悉,就好似对我自己身体中的一部分那般。 尽管我对此人毫无印象。 我不由得暗自检查了一番,觉得体内什么器官也没少呀。 他长得不难看,或许我该说,他长得挺好看。轮廓清朗,眼神清明,鼻梁挺拔,五官端正,眉梢稍稍带点柔气,身上麻布外衫稍嫌寒碜却也干干净净,让我一时挑不出哪里不好。可这脸,这模样,我真真没觉得可曾见过。 他薄唇抿了抿,忽然开口:“这位公子是……” 我奇怪得很,不知这庙里什么时候多出个人,我刚才在这里站了许久也没见着别的人呀。四处又张望了一番,这小土庙小得很,中间那座泥像在这一堆基本就没什么别的空间了,一眼可收揽全景。等我目光再次转回那男子脸上时,发现他两眼直直地望向我。 西天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诶,本仙君当了五百年的神仙,第一次在同一日被一介凡人吓到两次,这仙脸算是没地搁了。 我想着是不是刚刚一不小心念了显身的术语,想想也不对,我自己要是施了法自己会不知么,记性再差,目前还未有差到那份上。 那男子还在盯着我,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眼神里也流露出不解。 看来这男子天生便是有慧根的,是个成仙的骨子。 这样一惊一乍,一时让我也忘了去探究为何对他有着那样强烈的熟悉感。 第3章 第二章 我依稀还记得凡间有许多这样的故事:某位穷困潦倒的人家中老人病重,穷人无钱给老人医治,但他依然各种筹钱各种拼命干活。某天风雪交加的夜晚,来了一位衣不蔽体饥肠辘辘的老者,向他询问可否借住一晚,并讨点吃食。那穷人虽然自己家里都揭不开锅,还是请那老者进了门,对那老者各种忒好。最后,那老者哗啦一变,原来他是个神仙,装成那样不过是因为想要察探这位穷人是否是个好人,然后大手一挥,那穷人家原本病入膏肓的老人立刻活蹦乱跳,穷人家也从此富裕了。 在我还是个凡人时,必定是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各种唾弃这一类的故事,不屑说着人家神仙哪有那么闲天天干这些没有油盐的事,然后扔下一把瓜子壳,拍拍手走人。 现在我终于明白,神仙何止是有那么闲,简直是闲大发了。 不然我也不会坐在这半条腿已经踏到阴曹地府的老太面前,装模作样地替她把脉。 且说我在那破土庙给一介凡人看破身形,在他还没看出更多异样之前,我一抹双眼,而后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袖,眼眶泛红,声音喑哑,整个人顿时沧桑良多:“在下青州人士,家境算得良好,从小饱读诗书,向往浮云漫天,闲云野鹤的生活,期盼遇一倾心佳人,从此执子之手共白头。谁知近来家父逼我为官,且为我向一当官人家的女儿提了亲,强迫我与那未曾见过一面的女子为婚。在下不想日后活在漫无天日的昏暗之中,想要寻求自己想要的人生,于是离家出走。却不想在离这不远之处又遇上绿林强盗劫了钱财与马匹,如今除这一身衣裳皮囊,分毫皆无,又已空腹饥渴了近两日,徒步乱走,来到这山间,看到这座小土庙本打算歇歇脚,可看到这案上供奉的白面馒头,居然动了它们的心思。想到我曾也算一介才子,如今落得此地步,且不知日后会是如何,我……我就……”说着我又抹了抹双眼,心念木府星君无聊时总拉我去凡间听那些个戏文与说书也不是没用,熟读诗词三百首,不会颂诗也会吟,看来如今我也是信手便可自编自演一出戏了。 想来是我十分之入戏,又得亏方才从醉酒大睡后清醒不久,看神态装束也有几分落魄公子样,那男子沉默片刻,缓声道:“公子若不嫌弃,便来寒屋歇息片刻吧,虽无佳肴,也有热茶。” 都演到这个分上,我只好收了哽咽声,露出感激的笑容:“岂会嫌弃,岂会嫌弃。” 他询问我是否可等他片刻,我应了。便看见他从随身携带的竹篮里拿出一方薄布,先是擦了擦供奉的案台,而后拿出三根香点燃,对着那破泥像拜了拜给后给插上香炉,又退后两步,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泫泽说得不假,他确是诚心,我却依旧觉得好笑。这凡人请愿的神仙就是此刻立于他身后的我,然而我压根连他心愿的边边都不清楚,这些凡人到底是如何觉得神仙可以帮他们的呢。更何况所有人的命格都有定数,即便会有变,也不是随便那路神仙可以决定的。 待他领我朝他家的方向走,我想着这一路不定是要遇上别人的,进了他家也应该会与他的家人打上照面。要知如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4 他这般有慧根的凡人万里出一,若是他发现只他一人可以见到我,定会看出端倪。于是走在他身后时,我轻轻捏了个决,不动声色地让自己显了形。 我晓得这个靠近小明山的村子并不富裕,因此看到他所住的屋子家徒四壁也无多感慨。屋外有一方木栅围起来的小院,一只母鸡身后跟着几只小黄鸡仔低着头漫步寻食。 他家厅堂内只有一张方桌和两把椅子,我坐上那两把椅子中的一把,才发觉这把椅子不幸还有点瘸腿。他去灶台边为我烧了壶热水泡了杯清茶,又给我弄了些吃食,虽也就是些炸面团子,可居然还有几块咸鱼。我知这是他家最好的东西,赶紧连声道谢,又为了与之前编的戏本衔接,不得不装出饿了许久的样子狼吞虎咽。 真真可怜了我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他看着我把东西吃得精光,扯起嘴角很淡地笑了笑,又为我续了杯热茶。我一时兴起,问起他缘何去那山神庙拜祭。 他动作有稍许停顿,转而淡然地告诉我:“家母病情日渐严重,村里的郎中早已束手无策,如今除了靠几味药吊着,我还能做的,也只能是求神拜佛。” 我捧着茶杯盯着他垂在耳边的几缕未束上的发丝发呆,缓了缓问他:“还未曾请教恩人名字?” “恩人不敢当,贱姓方,单名晨。” 方晨,方晨,我把这个名字放在脑中咀嚼许久,却食不得味。之前那种感觉又浮现了上来,我总觉得这个名字不属于他,或许说他不该叫这样一个名字,可并不知道自己因何有此感想。 似是因我发愣的时间太久,他略有些担忧地凑了过来瞧了瞧我:“公子,有什么问题吗?” 我急忙摆上一副温和笑容:“在下无恙,不过是想起了一介故人。” 故人一词脱口,我又是一楞。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嘴巴却先快过了我的脑子,朝他道:“在下也拜读过几本医书,虽是不才,也略微懂些医理,若是兄台不介意,或许我可替令堂察观察观。” 他五官生得偏冷,性子却甚是温良,听我这么一道,抬眼认真地盯着我瞧,不急不缓地向我道谢,还带着一缕微笑。只是看得出来他并不想在我这位生人面前表现出太多情绪,对我礼数甚周到却也保持着很好的距离。 须臾后,我便由他领着掀开厅堂旁一扇洞门的帘子,到了他娘亲的床头。他侧开身给我让位,于是我坐在床头,假模假样地替他已被病痛折磨得意识不清的母亲把起脉来。虽说我其实对医理一窍不通,但凡人的阳寿我还是会勉强算算的。趁方晨因入夜而起身去点灯,我摊开他母亲的手掌瞧了瞧,而后默默在心里掐算,大致有了个底,他母亲统共也不过就还能在床上挺个把月。我记得木府星君与天医星君交情不错,曾从他那讨了几颗无名药丹,我听人说过但凡天医星君炼的药丹虽说不是那种可令凡人飞升令神仙长个百来年修为的仙丹,但也是既可医治百病又可养颜焕颜,昆仑仙境上的仙女仙娥个个都争着抢着要,我尽管吃不着也硬是从木府那抢了一颗。只是那颗药丹被我塞在哪我记不大住,但总归是不会出我房间。只需让这老太服半颗,应该就可以让她多活蹦乱跳个十数年不只。思及此,我便告诉方晨说是家族中有个祖传秘方,说不定有用,只是需要去采集几味药草。他竟丝毫不怀疑,立刻问及我需要哪些药草,他大可现在就去采。 我推说这是家族私方,族内嫡亲曾都在祖宗牌位前发过誓不外传,所以这药草也只能我自己去采。而此刻天色已晚,不便出门采摘,既容易混淆植物品种又不大安全,不如等到明日天明。 方晨并未表现得很期待或是激动,想来是他为母亲求医多年早已投出太多的希望却收回太多失望,我方才跟他说的话估计也有不少人对他说过,他恐怕都不对此抱任何期望。在我向他表达了我的想法后,他垂了垂眼帘,低头表示赞同,随后便去为我收拾床铺,我就顺理成章地留宿在此了。 他将他的寝房让给我,自己则抱了一床铺被在厅堂打地铺。我并未与他推辞许多,只是与之道了声谢。 方晨出了房间后,我隔着木栏窗轻弹了一下手指,将不远处树上歇息的一只雀儿精给弄醒。它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扑腾扑腾飞到窗边,不满地望着我,我摸了摸它脑袋,让它去我府上告诉泫泽今晚我在友人家留宿不回去了,要他不必担心。雀儿精歪着脑袋,又扑腾飞走了。 夜里我躺在那张木板床上,偶尔翻个身它便要咯吱作响许久,我恐吵到屋外的方晨睡觉,乖乖侧躺蜷缩在床上几乎一动不动。枕套被单都很干净,一股方晨身上的清新味。 在这样一张凡人的床上,我渐渐入睡,还做了个梦。 梦里我意识特别清醒,我知道这不只是个梦,这是曾经确确实实的发生过的,是我的记忆。 我还是个凡人时,生于富人家,算来也是个纨绔子弟。可是十多岁那年生了场大病,从此后便成了个药罐子,离了药就活不下去。家母对我溺爱至深,将我脾性惯得不知天高地厚。家父虽较母亲要严厉许多,可因了我那场大病,偶会训我,却总不忍太过苛刻。 那时的我,除了偶有病痛缠身,倒也活得滋润。日日同其他富家子弟在外游手好闲,执一把纸扇,心情好便在酒楼和赌坊里一掷千金,看到貌美的姑娘调笑两句,不好时就去人说书先生那砸场子,问刁钻的问题,非说人说书说得烂,硬是说得人家还不了嘴时再大笑离开,自认为此番活得就是应了风流二字。 后来父亲觉着我这样的日子过得实在是太混,花费了许多心思为我挑了位教书先生令他在家中管教我。 我未曾在意,尽管不能当着父亲拂了那先生的面,然而背着父亲便就全由我了。那时又正处叛逆的年龄,父亲若是让我往东,我偏要往西。再说父亲曾经也不是没有请过先生,只是哪位不是没几天就被我气得跳脚然后辞去不干了的。第二日父亲不在家中时,我就逃了出去。路过书房时正是父亲要求我来书房向先生报道的时辰之前,从窗柩处瞧见那先生坐在案前手执书册一边阅览一边从容等我的侧影,我没做多想,蹑手蹑脚地溜了过去。 玩至黄昏归来,同早上不同,此时我是大手大脚地从晃荡到书房门口,远远地便看见那先生倚在门前回廊的木栏旁,大约是等了我一日。 我丝毫不觉愧疚或是其他,那时我虽年少,但看待人生和人性总是过于理智。我不认为他在那一直等着我就要觉得感动,在我看来,既然他拿了父亲的钱财,如此做便是他的责任,是他拿了那报酬后必须做到的事。 于是我面不改色地大步路过他面前。他之前似乎一直在发呆,我余光瞥见他看见我时有霎那一愣,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5 随后微笑地唤着我:“少爷,你回来了啊。” 口气平常得似是他经常如此对我说这句话,我顿下脚步,微微朝他颔首。 他又笑着问我,语气温柔:“今日过得如何?” 我皱眉:“还行,不差。” 他还是柔声回道:“那就好,待会饭后记得要喝药,今夜风凉,睡前记得关窗。” 我一边想着我爹究竟是给我找了个先生还是找了个老妈子,一边面无表情地走开了。 后来一连好多日,他都整日地在书房前等我,在我回来的时候问我那日干了些什么,过得可开心否,又嘱咐我吃药,夜里不要着凉。闭口不曾提过我每日放他鸽子的事,也不曾要求过我让我不许再逃学。 我本是早已准备好遭父亲的责骂,可他居然也从未向父亲告过状。他越是这般,我越是无法逃得心安理得。直到有一日我在外和那群狐朋狗友晃荡完回家,又从书房前路过,看到他坐在回廊栏杆上,头倚着廊柱就这样打着瞌睡,地上落着一本应该是从他手里掉下来的书册。自他来到我家府上,我从没有仔细看过他的模样,因为我以为他不过也是会和以前的那几位先生那样没几日便会被我气走,所以才懒得记他的长相。此时我看着他在浅眠中的眉眼,他不似我之前那些个先生个个老态龙钟,面相很年轻,定是有着过人之处才会被父亲挑选上。晚霞的余晖盘绕在他的袖口,诱惑着我去拉他的衣袖。 他被我弄醒,睁开还没对焦的双眼,认出是我,立刻就温柔地笑起来。 我理了理衣摆,一脸毫不在意:“我回来了。” 他为我撩开散落在我右肩上的几缕发丝:“你回来啦。” 然后我就醒了,这梦做得毫无征兆,醒也醒得无征兆。 醒来那一瞬我便忘了梦里所有人的脸,大家的脸都是模糊得要命,全都变成了柔光一片。 这之后我辗转难眠,黑夜变得如此漫长,我都开始同情起每夜独自值班的夜游神,他是如何忍受了这么多年的夜夜不见生气的寂然。 实在难以入睡,我起身去了方晨家中的后院。凉风拂过我脸颊时,我又想到了刚才那个梦。 回去得问问木府星君,神仙做梦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站累了仍旧不想回屋继续躺着,我就地蹲下来盯着地面发呆。正神游着,眼前出现一双靴子。 那靴子料子好得很,定不是方晨这样穷苦人家穿得起的。再往上瞧,便看见暗赤色底上绣着黑色花纹的衣摆。瞬间我心凉了半截,这世间能让我仅凭衣摆就认出来的,只有一人。 我仰起头,对着来人笑得一脸灿烂:“哎呀呀,火德正神,这么巧,你也出来吹风啊。” 来人毫不为我灿烂的笑容所动,仍是那副从里到外都透着傲慢气的面孔,皱着眉头目光微冷地看着我。真想揍他一顿啊,只是我决计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也只能每每看到他就在脑中臆想几遍我是如何揍得他满地找牙的。 要说这上天入地,天帝冥王我都不怕,主要是因为我一年到头都见不到这些顶头上司一面,而且除了偶尔喝喝小酒听仙友们吹吹小牛我又没有任何作奸犯科的行为,自然是没什么可怕的。只是这南方三气火德星君正神,倒真让我和木府星君避之不及。 在我还不曾认识他时,有次木府星君聊起他来,说新近上任的火德星君正神是如今昆仑仙境上最后一只火麒麟神兽,目中无人得很,不爱与人交谈,又特别记仇。当时我还傻傻地一脸无所谓道:“人家有傲慢的资本,你们又能把人家怎样。”结果还没过几日,木府星君再次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位面生的仙友,气场非凡,主要是冷得非凡,说起来我一直不懂一只火麒麟的性子怎么会跟个冰麒麟似的。他一身暗赤色长衫,上面绣有黑色的繁复花纹,后来据木府说那是用来封印他真身的咒印。 当时木府星君想对我笑又笑不出来,嘴角直抽抽,甚是难看,低哑的声音向我介绍道:“这位是南方三气火德星君正神,他非要……啊不,我请他一起来喝酒。” 我登时受宠若惊,要知彼时我才飞升不久,被正神大人光临寒府自是觉得莫大荣幸,于是摆出各种卑躬屈膝谄媚奉承的奴才样。其实这并不能完全怪于我那时太过世俗且没有骨气,要知道木府可是和我一起在一旁扮奴才,人家一抬手他立刻给端上一杯茶,一皱眉他马上上前为人家衣摆禅灰,人家随口说今日太阳挺大他撩起衣袖就为人家扇风。我们如此孙子,究其原因,一是火德星君阶位高又身份特殊,像我这种小仙,他要是看着不爽若是参上两本罢其仙籍都是有可能的;二是他气场强大,哼一声都可以把我俩那可怜的气场击得粉碎;其实最主要的还是我俩加起来还没人火德星君的左手一半厉害。不过那时我虽也是在他面前装孙子,但心里并没有想揍他,只希望他赶紧地从我府上离开,省得我一直提心吊胆地伺候他。 当时他浅尝了一口我酿的那青梅酒后,抬也不抬半阖的眼帘,淡淡道:“也不过如此。”我嘴上谄笑说道:“小仙这儿的粗糙物自是无法入仙君法眼的。”心里握拳兴奋地呐喊太好了!既然你觉得不好喝以后千万就别来了。 谁知这出算盘还是打错,自他第一次来后,居然三不五时地上我这来,有时是和木府一起,有时是自己独自前来。和木府一起时是木府满脸堆上抽筋的笑容说他请火德星君上此来一同相聚,他自己来时理由便永远是路过。 我曾在无聊发呆时分析过火德星君如此喜爱往我这处跑的原由,大致有三种可能性,第一种是他的确是看上我这的青梅酒了,第二种是他最近太闲,第三种是他其实很想找人一起玩,但是又极其好面子,正好碰上我和木府这般的闲人兼软骨头,便抓住我们不放了。但这点又有点说不通,因为在他面前不是软骨头的仙者估计很少,而仙界大把大把的闲人,为什么独独看上我和木府? 只是若他只是常常来我府上闲逛我除了觉得闹心倒也没觉得有所谓,真正让我和木府想揍他想得牙痒痒,主要是因为他实在烦人得奇怪。 比若我蹲在自家的院子抽烟袋,如果他在,便会一把抢去,然后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烟杆在他手中变成粉灰,他毁尸后继而一脸厌恶,语气不咸不淡道:“我讨厌烟味。” 至此我不得不在府中常备上十几根烟杆。 再比若我和木府习惯了他的存在后渐渐在他面前放松很多,木府也开始和之前一般同我聊些昆仑仙境上的八卦逸闻,这时他会轻飘飘地来一句:“你整日只会聊这些个无趣事,是有多空虚,东海大荒境近来有只夔一直在闹事,你若是如此空虚,不如去那把它给收了,也算功德一件。” 木府就焉了。之后我好些天没见过他,再见他时,他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6 一脸疲惫,胡须也没了大半,我问他干嘛去了,他咬着牙道:“我敬爱的火德星君正神向天帝提议让我同他去解决东海的那只夔,于是我这些天一面要伺候一只事多又挑剔的火麒麟,还要一面同一只不懂人事的夔对打,打不过还得被训,最后火德正神他自己没花上两分力气就把那夔给收了,既然这样那一开始有什么必要让我陪同还让我独自去收拾那只夔!” 我默然,只能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然后又比若我和木府溜去人间游玩,正在人声鼎沸的赌坊赌得面红耳赤,下一刻他突然出现在我们身后,一手一个给拎回了小明山上,眯着眼从容道:“你二者身为仙者,竟然在那种乌烟瘴气的污秽俗地玩得有声有色,有辱仙者身份不说,对你二人修行也极不益。你们面壁想想吧。” 于是这一面壁想想就是一整日,他在我们身后喝着小酒赏着小景,我和木府则对着石墙挤眉弄眼,偶尔憋不住了偷偷回头,火德星君便一记眼光飞了过来,我俩立刻噤若寒蝉。这类事次数多了,木府这个人才便锻就出了额头抵着墙壁站着睡觉的工夫,而我每每对着墙,心里的眼泪流得那个稀里哗啦。 综如此类种种事迹,导致我和木府一见到他恨不得转身就跑。我俩也想不卑不亢,不屈不服,可人家那实力和地位压在那,我和木府只能装孙子。 现如今他立于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一时无处可逃,只能在那对他干笑。 我那高高在上的火德星君正神又皱了皱眉,心平气和却不失傲慢地问我道:“孟锦里,你在这里干什么?” 第4章 第三章 托我最敬重的火德正神的福,尽管过了好几百年,我的记忆力又越来越差劲的今日,我居然仍然记得我曾经在凡世的名字。 他从来不唤我静北真君,抑或静北,第一次见面时,他便问我:“听说你还是凡人时叫孟锦里?”口气还是那般颐指气使。 我那时还未曾察觉日后同他之间的孽缘,只道自己在凡世的名字居然如此被一介正神记在心中,还觉得特别自豪,傻乎乎地乐呵道:“是呀是呀。” 他淡淡道:“那日后就唤你这名字吧。”我还在奇怪时,他又不屑道:“其他仙者皆是通过常年修炼,历过三道天劫才得了仙位,便是生来就是仙体的仙者亦是。唯独你莫名飞升,毫无修为却占着不老不死的仙体,白捡一个仙号。唤你名号,总觉得对不起其他刻苦修炼的仙友。” 我心里那个闹啊,那个郁卒啊,只得一边哈哈傻笑一边偷偷猛掐木府大腿。 事后木府没少抱怨过我,说又不是他惹我,凭什么掐他。我说我倒是想掐火德星君,我敢么我。 我们为这没少吵过,我怨他为什么那次把火德星君带来了,他怨我不理解他把责任全推到他头上,他说他若是不带那火德星君完全可以一口把他吞了。 我在火德星君面前蹲着也不是,站起来也不是,只好敌不动我不动,继续蹲着仰头同他讲话:“我这不是睡不着嘛,就出来吹吹风。” 我也没撒谎,说得都是大实话。火德星君偏偏一脸不置信,微微眯起眼,平静道:“你这吹风吹得还真远啊。” “哈哈,是啊,托正神大人的福,一不小心就给吹这来了。” 火德星君立刻被我激怒,一把拽起我的衣领把我跟提小鸡似的给提了起来,力道之猛害得我差点撞到他的脸。他显然是不爽,只是口气倒还是很淡:“孟锦里,我脾气不好,别惹我,快给我滚回去。” 跟他认识时间不短,久而久之,也算摸清楚了他的一些脾性,比如他即使再怒,说话的语气还是有条不紊平平淡淡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欲哭无泪,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很诚恳地同他道:“仙君啊,话说,您可否提点一下,我真不知道我哪里惹到你了……” 火德星君刚要爆发,突然脑袋转向一旁吼了一声:“谁?!” 我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只见方晨手扶着后院的那扇木栅门正要过来,饶是他定力再强也被火德这一吼给镇在原地,他既然能看见我,也自然可以看得见火德星君的,此刻我觉得被火德星君拽起衣领的造型挺尴尬,让他瞧见了我这副模样还是觉得颜面上有些挂不住。方晨也不出声,停在原地,沉着眉梢一脸不解地看着我。 我把衣领从火德手中扯回来,一边整理一边对他笑笑:“家中来的人,居然找到我了,正逼着我回去呢。” 谢天谢地,我看到火德星君只是眸光冷了冷,倒也不拆穿我,许是觉得不想在一介凡人面前生太多事端。他抱臂而立,一副等着看我继续演下去的模样。 方晨恍悟地“啊”了一声,微微欠了欠身:“我只是听到屋外有动静,又没在房中找到公子,所以就出来看看。既是如此,那就不打扰二位了。”说完他转身便要进屋,我刚舒口气,他忽地又一转身,两眼直直看向我,缓缓问道:“原来公子名唤锦里?”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又道:“是我唐突了,见谅。”而后便进了屋里。 我这才忆起我虽然有问过他的名字,倒没向他报过自己的,看来是我礼数欠周。 待又只剩我和火德星君二人在屋外,火德静静地看了我一会,一挥手设下一个结界,让外人既看不见我们,也听不到我们的谈话。 “谁?”他把下巴朝那小土屋扬了扬,示意他说的是屋内刚刚出来的那人。 我撩了撩发丝,觉得前因后果说起来太长,懒得同他解释,便简短回道:“有难处的路人,正好遇上了,随便来看看。” 火德星君冷笑了一下,“你这是要上演悬壶济世的戏码?” 我随口应他:“嗯,嗯。” 许是我脸上敷衍的表情太过明显,火德星君两眼立刻怒视我,语气却是不急不缓:“你说你怎么就……我怎么就……” 我微歪着脑袋等着他把那两个“就”字后面的内容说出来,等了半天,他却是一拂衣袖,厌烦道:“罢了。”随后双手抱臂而立继续盯着我,久了,他又不耐起来:“怎么,还要我请?” “啊?” “让你回去。莫非你还想继续留下帮那凡人?可知擅自修改凡人命格有违天条。” 若是早先,我心中必然会因他这般理直气壮而涌出一股怒气,不服他凭什么对我如此颐指气使。只是现如今我早已被他锻炼出来心如止水的境界,对于这种打也打不过骂也不敢骂的对手,即不可硬拼,也不可消极应对。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迂回政策,先捋捋毛,待毛顺了自然会掉以轻心,那时再做打算也不迟。 我撮手讪笑道:“仙君说笑了,我这等卑微小仙,岂能让仙君请,小仙这就走。只是可否容我再同那凡人交待两句?如此凭空消失无踪,总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7 是对不住人家的。” 听闻我的话,他微微阖了阖眼帘,眯起的双眼倒不似原先那般严肃,反而是带些懒散,像只大猫……说起来火麒麟的原身应该和大猫有一分像吧,这么一想,我突然很想见见火德的原身。 半晌,大猫发话了:“快去快回。” 我一嘴快喊了声“得令”,脚下溜烟就给跑回了屋。刚入厅堂却看到方晨在黑暗里坐着发呆,又把我给惊了惊,立时顿住脚步。 他见我进来立刻起了身,只是也不走过来,我不大看得清他神情,只知道他正望着我。 “公子是要回去了么?” 我几步上前把头凑到他耳边,他先是下意识地躲了躲,后来还是附耳过来了。 “我先回去,少则一天,多则三五天,定是会回来完成约定,将药拿给你。”我贴在他耳边极低声对他道。神兽的耳朵都尖得很,我这般小声只是怕火德听到。 说完不等方晨回话,拍了拍他的肩又以正常音量道:“阁下的一饭之恩以及留宿之恩,在下没齿难忘,来日若有机会,定当涌泉相报。” 方晨顿了顿,继而柔声道:“公子慢走。” 他送我几步到门口,火德早已在屋外侯着,两眼望天望地望隔壁房屋屋顶,就是不望向我们。方晨向我做了一辑便退回屋内关上大门,这时火德才转过脑袋看向我,不咸不淡地反问了一句:“来日?涌泉相报?” 我嘿嘿笑了下:“都是客气话嘛,客气话当不得真的。” 火德似是轻哼了一下,而后右手捏了个决便走了,我立刻跟了上去。下一瞬我俩便立于我那小明山上的府邸庭院内了,他一拂衣摆,淡淡道:“紫薇大帝那边的筵席我不可离开太久,你同我一起回筵席。” 虽然筵席不剩几日,我既便去了回来亦可赴约定,只是此刻我希望多一日不如少一日,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回道:“小仙之所以从筵席上回来,便是喝酒喝伤到了,到现在胸腔中还难受着,望仙君体谅。” 火德瞟了我一眼,而后从衣袖内掏出一根黑色丝带绑起长发,一面绑一面回我:“既是这样,那你好生休息吧。” 火德星君难得顺着我意,我本以为还是会被他抓去,不想如此顺利,惹得我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之所以是两眼不是三眼,因为待我看了第二眼后他便绑好长发离开了,只留下一阵清风。 我也不闲着,立刻回房内翻箱倒柜地找寻那颗丹药,终是在一间杂物柜后找着一方小瓷器器皿,里面正是盛着丹药。 等不及天明,我立时下了山。 如此匆忙,无非就是想见到他。 见到方晨。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会努力改正废话超多这个毛病== 第5章 第四章 我把这种急切的心情归结为因为未完成约定而产生的愧疚感,只可惜这股愧疚感虽可以驱使着我飞快下山,却无法给我指明前方的光明大道。 我迷路了。 何等丢脸,我不得不反省我这五百年究竟是如何混的。 白日里是方晨领着我走到他家所在的那座小村落,一路上只顾着想七想八,也压根没预料到还会自己一个人再来一趟,就没有去记路。那村的名字,那附近的景,我一样也未记住,便也就无法使术法到达。 这下可好,如今我不知身在何处,周围一片荒郊野岭,夜也还未褪去。我只好先捏了个决,心中默念我那小明山上的府邸,把自己给送了回去。 一到院内,本想去找泫泽问问看他是否了解通往附近村子的路,忽地感觉到有人要来,一回头,木府星君出现在我面前。 我还未开口,木府噼里啪啦一顿兴师问罪:“你哪去了?!怎么的突然就从筵席上离开了呢?知道我有多担心嘛?!生怕你喝成那个熊样给闯出什么祸事!” 他一句连着一句,胡须都跟着他说话的频率激烈地抖动着,末了,待他终于开始喘气,我终于得以有机会微微反驳一句:“是谁乘我喝得不省人事的时候令仙鹤童子把我给送回来的啊” 木府“嗤”了一声,怨气漫天:“谁知道那火德正神会突然跑来问我你去哪了” 于是我明白了,这厮定是酒醒后突然想起火德向他问过我,怕我是干了什么错事,而到时候火德会降罪于他头上,所以此刻才火急火燎地来看我倒底在干嘛。 我给了他一记白眼,安抚他道:“火德星君已经来找过我了,我什么坏事也没干,然后他又回筵席上了。” 木府拍拍胸脯,长吁一口气:“甚好甚好。”一会又睨视着我道:“你真没干什么嘛?他莫名其妙突然来找你干嘛?” 我撇撇嘴:“许是闲得慌了,那筵席对他来说可能过于无趣。” 我俩又东扯西拉了一会,他在筵席上也玩得尽了兴,酒也喝够,便无所谓再回不回去,干脆留下来在我这一方小院内和我下棋聊天。 期间泫泽醒来后给我们看了五次茶,上了两次点心,木府在棋局中耍赖悔棋步无数次。直到我终是辛辛苦苦赢了一局棋后,已是午后。 我总感到自己似乎还有什么事没去做,怎么也想不起来。直到木府提议乘着火德星君此刻困于筵席上,我俩到凡世找间赌坊赌几把,我立时赞同,转身回屋更衣。脱下外衫时摸到腰间束带里有东西,取出一看,原是一小瓷盒。 恍然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事,抓起外衫又给套上,急急推开房门出去大喊泫泽的名字。 木府见我如此,上前询问,我零零碎碎挑了些细节解释给他听,也懒得顾他作何反应,扭头去询问听闻我叫唤他而小跑过来的泫泽是否知道这山脚附近有哪些村落。 泫泽疑惑地看着我,但仍旧向我道出了几个村子名,我让他逐个带我去看看。木府从来都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我便也随他跟着。只是自从我同他讲清了原由,这一路他都在我身后不停地“啧啧啧”,然后叹口气,再继续“啧啧啧”。 记不住路而不得不花上一些冤枉时间本就让我不耐,木府戏虐的模样更让我郁结。在我们往第三个村落进发时,我终于忍不住回头想要对他破口大骂,余光瞥见那村口的一处身影,不禁愣住。 许是午后日照太烈,刺得我眼微微发痛,不由得眯起眼,令目中的身影模糊起来。 那是方晨,他倚在一株梧桐树下微仰起头打量着树梢上的繁花,看得入神,未曾发觉我们三人的存在。 白色的梧桐花瓣被风打着卷送来我的脚边,更是蹭上我的衣襟和发梢。方晨的视线转了过来,看见我们倒也不讶异,神色平静自如。 我想许久之后我定是又会将这村子所在忘得干干净净,只是村口的这株梧桐,大概可以记上好久。 方晨对着我浅浅笑了笑,缓声道:“不知为何,我就是晓得你会来。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8 所以忍不住在这里等你。” 四目相对,昨日那种熟悉感更甚。这种感觉极其奇妙,分明是在脑海中搜罗不出来的身影,可是他的眼神却似一双无形的手,牢牢扼住我的咽喉。 此番我却比之昨日更加确信,我一定见过他,许是很久以前,也许那时他不是这个样貌,也不会是这个名姓,但我敢肯定,我曾与他相识。 突然,木府比之前大了好几倍的“啧啧”声即刻从我身后飘来。只见他两眼眯着贼笑起来,我就知道他不会说出什么好话。 “那是那是,兄台可真是慧眼识人,谁不知道我们家锦里最是有情有义之辈,自是会为兄台赴汤蹈火而来。” 本来方晨那一番话说得我低眉垂眼,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心中暗自懊恼自己五百年练就的定力被这样一介凡人毁于一旦之时,木府插进来的戏虐话语立刻将我些许冒泡的羞恼浇了个荡然无存。 我在心里已经用大耳光子把木府抽得眼冒金星。 幸而方晨听过后并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只是看着我,而后双膝着地,朝我磕了个响头。 照理说这一跪一磕头我应当欣然接受,毕竟我是神仙,而他一介凡人,向我拜祭都是很正常的事。可这么多年,我心底并没有真正把自己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灵,更是不可能视凡人为蝼蚁。 我连忙扶他起身,责怪他何必行此大礼。只听他轻声说道:“不管公子是否能救家母,公子这份心意,方晨定当铭记。” 这番话令我微有赧颜,其实一开始便是我骗他,只是如今若不继续骗下去就下不来台面,只得回顾了一番先前自己编撰的剧本,胡扯起来:“哪里哪里,分明是方公子于在下的恩情大过于天,在下承诺过定当相报,今次不过是履行承诺,方公子不必如此。” 我又替木府和泫泽编了身份介绍给他相识,他三人寒暄了番,我一直死盯着木府,生怕他又说出什么出格的话,幸好他什么也没说,我心一落地,便要方晨带我们去他家。 路上木府悄悄拉我衣袖,一脸不满地低语道:“凭什么我是你家院卫?” 我给他和泫泽编的身份,一个是家中院卫护我出行,一个是小厮照顾我起居。我有些失笑,不过是我随口胡诌,木府他也认真,于是我问他:“那你应该是什么?” 他一脸严肃:“你爹。” 我转头走到方晨身侧,打算接下来再也不理他了。 进了方晨家,我们直奔他家母的床头,他娘仍旧神智不清,偶尔细细的声音模模糊糊地喊着疼。方晨小心翼翼地扶他娘起来,喂她喝了几口水。我让他和泫泽先出去,说我这位院卫武师也懂医理,让他瞧瞧该如何用药。 方晨记得我之前跟他说那药是祖传秘方,估计以为我是在忌惮这个,什么也没说就退了出去,泫泽在我的眼神示意下也出去了。 其实我知道木府有话想同我说,才把他们支出去。他们一走,木府瞧了瞧门外,转过头来问我:“静北,你当真要救这凡人?” 木府自然算得出这凡人气数将尽,我感到他并不赞同我这么做,尽管如此,仍是从腰间束带里取出那枚小瓷盒,拿出丹药,掰成两瓣。又扶起方晨他娘,作势就要将那半颗丹药送入她嘴中。 木府拽住我的手,停在那不动,神色复杂地看我:“静北真君,你当真要为这凡人续命?” 他又问了我一遍,我抿着嘴,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又道:“虽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即便被查出来,私改凡人命格,顶多降你仙级。只是我不懂,你向来不理世事,怎么这回突然心血来潮?” 他不懂,怎能明白我也不懂。 我说,我不忍看到方晨难过,何况方晨日日如此虔心去那小破庙祭拜,我这个“山神”决定达成他的愿望,也不为过吧。 木府定定地看了我一眼,而后放开拽住我的手,气定神闲道:“你不过是不想同他只有一面之缘,若不是你想与他之间有更多的线相牵,在你第一次与他于破庙相见,就完全可以全身而退,根本不需要那个蹩脚的故事。” 我阖了阖双眼,把药喂到方晨她娘口中。 木府这厮平日里神经兮兮且唠唠叨叨,好玩乐又荒于修为,看起来比谁都无能,实际上他能比谁都看得明白。 我现在突然很讨厌他这一点。 人神鬼怪,不论是谁,同相知者之间互相都连着看不见的线,若是这一世都不会有任何交集,也就不会有线相连。有些线是命里注定,有些线则是可以自己去创造。越是亲密的人,他们之间所缠绕的线便越多,最后将他们牢牢绑在一起,直至死亡才会断掉。 木府说得对,我不甘于同方晨之间只有一线相连,那一线只能让我们彼此见过一面。他给我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熟悉,他的声音,他的眼神,他的味道,无一不吸引着我。 我必须知道这是为何。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新年快乐! 第6章 第五章 仙丹不愧为仙丹,方晨他娘服下后,不出一刻,面色逐渐红润起来。我出去叫方晨进来,他瞧见他娘的情况明显好转,差点又给我跪了下来,幸好我手快及时扶住了他。 他不是将情绪溢于言表的人,但我知道他心里是极高兴的,纵使面上再沉静,他扶着他娘时,指间却不自觉地微微抖动。 看着他高兴,我也开心,面上不禁都带着笑容,只是一转头,无意间看到木府在一旁抱臂冷眼旁观,我的笑容就挂不住了。 要知道,木府星君很少这副德性,他向来都是高兴时乐乐呵呵废话连篇,不高兴时皱眉撇嘴仍旧废话连篇,此时他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面上不温不火看不出喜怒,倒让我有些心虚了。 他终究是不赞同我这么做的吧。 我谴了泫泽回府,木府也找了个理由告退,临走前他悄声对我道:“静北真君,这个方晨,不是你能惹得起的,我劝你还是离他远点罢。” 他这话没头没脑,不等我细究,他便甩袖离开了。 我还在屋外思量木府的话,方晨已踱步到我身边,轻声问我:“他们都走了,公子你接下来也会离开吧?” 我不答,反问他:“你娘亲现在可好?” “托得公子鸿福,我娘已然好了许多。公子给的药果然是灵丹妙药。” 我不接话,只是笑。我脑中还在思考木府话中含义,不知不觉,就在屋外站了良久。方晨见我似有心事,并不打搅我,只是陪我一同站着。 良久,我对他道:“你快进去看看你娘亲吧,此刻应该醒了。” 方晨抬眼看我,他的眼睛很好看,眼眸有淡淡的光泽,眼角和眉梢的柔和软化了他本来硬朗的轮廓,有股说不上来的般配。他总是一副很认真的神情,那双眼似乎能看到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9 人心里去。 “公子要走了?”他的话语间微有踟蹰,此番对我感激太甚,可他并不是喜欢多话的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表达,“我同公子虽只是萍水相逢,可是公子的大恩大德,在下” 我扬手打断他,“我叫锦里,孟锦里。” 方晨微一愣神,似是在迟疑,而后终是缓缓唤道:“锦里。”他的声音里,淡然却包裹着温和。 这五百年间,除了火德星君正神整日以那不耐烦的神情唤我“孟锦里”,所有人都称我“静北真君”。终于又听到这个名字,霎时间,我觉得我这五百年过得,似乎颇为寂寞了点。 我说,方晨,你能不能把我送到村口,送到那株梧桐树下。方晨说,好。 我俩并肩走在小径上,步子不快不慢。我想到遇见方晨的第一天那夜做的梦,于是我对方晨道:“方晨,我一定见过你。” 方晨禁不住笑了,“你指前世?” 我也笑:“对啊,你呢,你可曾觉得见过我?” 方晨倒是诚实地很,摇摇头:“没觉得。”过了一会,他又问我:“那是什么感觉?” “嗯?” “就是,你觉得你见过我,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他复问道。我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说不上来,就是很熟悉。” 方晨报以一笑:“这样的话,那我们前世定是相识。” 最终我们到了梧桐树下,枝桠上锦簇花团,摇摇欲坠。我对方晨说道:“我还会再来找你的。” 方晨垂了垂眼帘,“那我还在这里等你,锦里。” 我不语,踩着花泥离开。 人生一世,草生一春。我为人的那一世,究竟是在哪遇见你? 回到小明山,又是日复一日与无聊相伴。我拿出一些洗净的青梅酿了几壶酒,就再也懒得动弹,坐在小院里,抽抽烟杆,再加上一壶浓茶,就可以坐上一整日。 我本是想去找方晨,说来是没什么必要再出现在他面前,但我随便编些理由也可以蒙混过去。可心里又惦记着木府星君那日对我说的话,忐忑不已。 木府最近不知在忙些什么,竟有好些时日没来小明山上,我忽然怪想念他的,也想找他讨个解释。就这样念了他几日,他居然真出现在我面前,一反前几天在我面前的那严肃样,先是抽了抽鼻子,自问自答一番:“你又酿了酒?嗯,肯定酿了,老远我就闻见了。”而后就开始到处找,找着后就着酒罐子先大灌了一口,颇为豪气。 我让泫泽给他看了茶,还不等他坐定,迫不及待地问起那天他所说的那句话的意思。 木府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我被他看得直皱眉。 他捋了捋半长的胡须,装出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侃侃而谈。 “你可知三山正神炳灵公?他爹是东岳大帝,掌管天下各路诸神及冥界十殿阎君,可以说世间生死都由他管辖。他娘是大荒之地的女神,整个大荒,惟她马首是瞻。他大伯是东华帝君,那可更了不得了,天地混沌之始就有他了,你也是拜见过的,但凡谁成个仙升个仙品都得先去拜见他老人家,天帝都需敬仰他三分。至于他自己,生来就注定是要接正神这个位的,听说从小就一心扑在修炼上。你看,火德正神够厉害吧,可是他都不一定能比得上炳灵公。”说到这他还沾沾自喜,笑得得意洋洋,好像火德星君比不过的是他而不是什么炳灵公。我想他定是被火德星君压迫怕了,但凡有谁可以骑在火德星君头上他都开心。 他轻呷一口茶,咂咂嘴,继续给我道来:“只是这个炳灵公呢,虽说慧根好,修为高,但他生性极其淡漠,天生就不懂得感情是什么。” 我翻了个白眼,“这种神仙少么,火德星君也差不多。” 木府立刻深沉地摇了摇头:“火德正神比起他可算是好得多,我以前也有幸见过他几面,你知道么,他看起来彬彬有礼,会笑,会照顾他人感受,从不发火,但事实上你在他身边只能感觉到冷,那是一股从体内透出来的冷。他所有的一切表现,不过是在模仿,模仿我们所认为的正常人应该有的动作表情。事实上,昆仑仙境上谁都知道,他曾经为了更高的修为,请西天佛祖亲自绝了他六根六尘六识共十八界。那时候的他,便是在仙界,也不过还是个孩童。” 我微有些砸舌,但还是疑惑:“那这跟方晨又有什么关系?” 木府抬了抬手:“你且听我讲,其实即便若炳灵公这般也无所谓,但凡不破戒,任你怎么折腾自己都没人管,只是后来他做了件事,惊动了西天灵山的三世佛三位佛祖。约莫七八百年前,魔人时常来犯,还为祸人间,天帝命他作为统帅,征伐魔族。” 他又喝了口茶水润嗓子,而后开始学起凡间那些说书人的调子:“好一个三山正神炳灵公,且说他双手各持一把宝剑,左为魂右为天,胯下坐骑玉麒麟一声怒吼,带着他直冲敌营” 我不耐烦地打断他:“好了好了,跳过这段,不爱听。” 他想过一把说书瘾,被我打断,不大高兴,咳嗽了两声又继续:“其实魔族的性子我们都知道,成不了大事,天帝也原本只是想去吓唬吓唬人家,况且仙家求的也不过是潜心修道,仙魔之间又不是不能互存。谁知道这炳灵公可了得,一战下去,几乎扫平整个魔族。” “这下可好,昆仑仙境一下子落得个滥杀的名声,西天灵山的三位佛祖把炳灵公唤去,问他为何赶尽杀绝,炳灵公不作答,三位佛祖叹了口气,和天帝商量,说罚他下界,去人间感受七苦八难啥的,再让他回来。” 我惊疑不定:“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方晨难道就是那炳灵公?” 木府也叹了口气:“我同天府宫的司命星君交情不错,有次上他那喝酒,看他在那勾勾画画,问他干嘛,他说在编造炳灵公下一世的去向,我偷偷瞟了一眼,正好看见方晨这个名字。” “可是,世间肯定不只这一个方晨,你怎么就肯定” “那你觉得,为何偏偏这一个天生慧根,看得见你我不说,还看得见火德正神的人正好又叫方晨?” 一时间我哑口无言,想推掉木府的判断,又觉得没有破绽。而后我想起一件事,“那这个炳灵公,他是何时开始下界轮回的?” 木府星君抬眼看了我一下,“大概就是你飞升后不久的事,那时你刚飞升,谁都不认识,又不往昆仑仙境上走动,不知道这事很正常。” 我一下子觉得混乱了,自从见过方晨后,我便笃定自己是还在凡间为一介凡人时同他相识过,可若他真身其实是炳灵公,而炳灵公又是在我飞升后才下界,那么我之前遇见的那人是谁?难道方晨并不是那人,一切都是我的错觉? 可是那种熟悉感,不可能是随随便便就有的。 坐在我对面的木府突然一惊,猛地站起身,碰得茶几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10 一阵颤动,差点没把杯壶都给摔下来。他一拍脑袋,说道:“哎呀,光跟你叽叽歪歪了,差点误了正事!” 我问他是何正事,他脸色又忽然变成了一副便秘的表情:“火德正神请我们上他府上用膳。” 我相信此刻我的脸上也是一副便秘的神情。 第7章 第六章 我极少来昆仑仙境,更不会没事犯犯贱去逛南方三气火德星君正神的府邸。本以为他的府邸大概就是气魄宏伟奢华非凡,不曾想过竟是这般青瓦白墙,既无舞榭歌台,也不见雕梁画栋,若不是四周仙气缭绕,我还以为是在凡间。 远远就有仙子款款而来为我们带路,那仙子笑吟吟地朝我们辑身问候,齿若瓠犀。她说道:“火德正神在养心池候着两位仙君。” 她带着我们一路穿过一片参差古木,来到一处别院。那扇朱漆大门缓缓开启时,我不由得为眼前的景色暗自惊叹了一把。 那别院内是一片极大的池塘,说是湖泊都足够。由门口向前延伸的是一条石子路浮在水面,路的尽头杵着一方亭台,除此之外皆是波光粼粼,再无落脚之处。 然最令我啧啧称奇的并不是这些,而是浮在水面上的石路两旁,皆是含苞待放的莲花,花苞尖上有露珠滚落。这些莲花花苞紧闭,只是但凡有仙气经过便会开放,所以我们一路走去,一路花开,身后的莲花花瓣还没来得及闭合上,前面的花就感觉到仙人气息,徐徐绽开。 这真让我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步步生莲。 木府见我惊奇不已,递来一个揶揄的笑容,大概在嘲笑我像是村人进城。他挪着步子到我身旁,小声唏嘘道:“唉,我们可怜的静北真君,当了这么久的神仙,竟是连这等景色都要惊上半晌。。。” 我心下暗恼,正想着怎么把这厮的嘴巴堵上,前方一身影盈盈走来,同我们狭路相逢。 带路的仙子向他一辑身,那仙君颔首,侧过身来又向我笑眯眯地行了个礼,“静北真君,别来无恙?” 我慌忙回了个礼,却想不起来这人是谁,也许以前来小明山喝过酒,所以便识得我。我不记得他,只能尴尬地回道:“托仙君福。” 终是木府无意中替我解了围:“司命老儿,你也在这啊。” 原来这位就是司命星君。木府虽喊他老儿,他却看起来比木府都年轻,个子瘦瘦小小,我几乎可以微微低下头看他。 这样一个小个子,看似平庸无奇,却手握着世间所有凡人的命格。 司命星君的脸微微皱起,略显扭曲,轻声回木府道:“嗯,我是来挨骂的。” 我们三个围在一起长吁短叹了一番,都是被火德星君压迫的同路人,不由心有戚戚焉。 司命星君又极其哀怨地看着我道:“静北真君呀,这回可被你害惨了。” “哈?”我不明所以。司命挥挥手,“罢了,我还有事,得走了,你们慢聊。”语罢脚底生风,一会就走得没影了。 木府拉过我让我回神,“快走吧。” 走到亭台处,我四处张望了番,却没看到火德星君的身影。上了六级台阶步入亭台才发现他。 亭台的另一侧有台阶直入水下,水清澈见底,可以看到台阶下面搭了一个小石台,石台入水不深,火德星君正背对着我们,在那石台上打坐,半个身子都浸在水里。 我和木府都乖乖垂手立着慢慢等,一盏茶后,火德星君站起身来,惹得水面一阵响动,他转过身走上台阶,身上白色深衣全然湿透,贴在皮肤上。他的身后地面上皆是水痕,长发和衣服还滴着水,他也不在意,然而也不抬眼看我们,径直走到亭台中央的石桌前坐下,扬手一拂,便让自己又变得干干爽爽,一旁的仙子上前来,手上捧着根发簪,为他将长发绾起。 那仙子做完事后,便自觉地退下。火德抬头看了我们一眼,低缓道:“随便坐。” 我和木府唯唯诺诺地坐在他对面。 从来我看到的他,都是穿着那件绣有黑色咒印的暗赤色长衫,这还是我头次见着他穿得如此随意。白色深衣,赤脚,长发绾起,他抬手为自己斟茶时袖子搭落下来,露出半截白净的手臂。 这副打扮给他平添了不少柔和,令他的戾气减了大半,连眉眼间的冷漠似乎都淡化了,竟透出几分温文。 后来木府告诉我,因为昆仑仙境上的仙气可抑制住他的真身,所以他在昆仑仙境上没必要穿上那件特制的长衫。 茶雾氤氲,我差点就要因为这一派祥和放松警惕。 “今日我略备薄宴,想请你们一同就餐。”他慢悠悠道,“顺便有件事情,得同孟锦里你商议。” 我预感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火德接着说道:“你前些日子悬壶济世的戏码演得可开心?” 我只能呵呵一笑,偷偷怒视木府。木府朝我挤挤眼,表示不是他打的小报告。 火德星君一边用杯盖拂着茶水上的叶沫,一边不急不缓问道:“你可知那方晨是谁?” “刚有所耳闻。” “上次我也没在意他,后来司命星君同我说起,我才知道他竟是炳灵公。既然你有所耳闻了,那么我问你,你扰了人家的修炼,你打算如何?” “。。。小仙不知。”我能如何,跑去让人家娘亲把那半颗仙丹给我吐出来? 火德星君继续道:“他此世本该在懂得血缘亲情后,体验亲情分离之苦,所以从小便与他相依为命的娘亲应该在不久后因病而终,可你却跑去给人家续了长命。不过只要你将功补过,让炳灵公修炼成功,我不会告发到天帝那去。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去杀了他娘亲。” 他说这话时表情很淡,我却听得腿一软,“正,正神大人,我选第二个。。。” “第二,”他垂着眼帘,“我让司命星君改了他的命格,他此世本该尝的亲情离苦就先挪到下一世,而下一世亦是炳灵公在凡间轮回的最后一世,他要渡的是情劫,就放在这一世先尝过好了。你便去助他修此一难。” 我一听到情劫二字,当下大惊,又有些羞涩,“正神大人的意思是,让我去勾引方晨?” 我瞥到木府嘴角抽搐了半天。 火德星君显然被我的没节没操给震怒了,他开始盯着我的眼睛,语气愈发缓起来,那是他发怒的前兆。“孟锦里,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身为仙者的自觉。” 我赶紧地装孙子:“小仙愚昧,还请正神大人赐教。” 火德缓了缓,复而道:“他要尝的情劫是爱别离,司命星君很快便会为他牵上一个凡间女子,他俩坠入爱河后,你去想办法斩断红线。” 我双手绞了绞衣袖,觉得十分为难,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大人,可有第三种选择?” “你自己说选第二个的。”他的右手轻轻扣着桌面,有一下没一下的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11 。 我哭丧着脸:“为什么一定是我。。。” 火德慢慢吞吞道:“司命星君说,这祸是你闯的,除了你之外,其他人都收拾不了。这世间讲究一个平衡,谁欠的债就该谁还,谁犯得错就该谁补偿,枉你飞升五百年,连这都不懂么。” 我默不作声,缓了良久,道:“正神大人教训得是。” 火德星君起身,将杯盖盖回茶杯上,“吃饭去吧,你难得来我这里一趟。” 我心里在想另一件事,只是应付地朝他点了点头。 第8章 第七章 这餐饭我和木府都吃得极为矜持,小口吃菜,小口抿酒,斯文极了。 期间火德星君突然问我道:“孟锦里,饭菜可合你胃口?” 我连忙点头:“甚合,甚合。” 火德星君放下筷子,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便不再举筷。我和木府见此情景,都纷纷放下碗筷。 他以布帕擦了擦嘴角,问我们道:“吃好了?” 我和木府一齐点头,又互相对视一眼,而后木府谄笑道:“今日多谢正神大人款待,我们就不多打搅了。” 火德垂了垂眼帘,并不抬眼看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们如获大赦,起身匆匆告辞就离开。木府走在我身前,我稍稍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火德星君一袭白衣,仍旧坐于餐桌前,望着那一桌几乎没怎么被动过的饭菜发呆。 出去的时候我问木府火德住的这地方何名,木府答我说就叫麒麟宫。 “这诺大的麒麟宫,未免太冷清了点。”我不由得叹道,从衣兜里掏出烟杆,点燃烟叶后抽起来。 除了为我们领路的仙子和来领骂的司命星君,我再没看到其他人。 “仙人讲究的就是个清修,要那么热闹作甚。”我面前这个吃喝赌俱全还整日四处串门无所事事的木府星君一脸正气凛然地教训我。 他腾起祥云,问我要不要上他府上一坐。我摇摇头:“木府,你可否带我去一趟司命星君那?” 木府听罢,从云端上下来,问我找他干嘛。我说:“他不是编写凡人命格的么,我想问他看看能不能找到我飞升之前的记录。” 自从刚才在养心池那见过司命星君,我便冒出了这个想法。 木府定睛看了我一会:“又是因为方晨?” 我也不瞒他,“我觉得我还是凡人时定是见过他。” 木府不言,望向远处,又稍微活动活动了筋骨伸了个懒腰,而后才对我道:“静北啊,我觉得你最近有点走火入魔。”他转头看向我:“你对那方晨,实在太上心了。” 我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回了小明山,给你酿十坛青梅酒。” 木府一脸嫌弃,伸出两根手指:“二十坛。” 我俩跳上云端,咻咻往天府宫去。 不过司命星君那显然并不太欢迎我们,他随意套了件长衫在寝衾外,睡眼惺忪地出来迎接我们,极其不满地嘟囔:“我近日失眠得厉害,好不容易睡着了,你们却跑来吵我。” 木府应该是常来,不等主人请,大大方方地就找了地坐下,他同司命星君说明了我们的来意,司命星君一边理了理衣衫,一边对我们道:“记录有倒是会有,不过,我是不会记得塞在哪了,你们得自己去找。” 我听着觉得有那么点不舒服,好歹也是我的人生,怎么说得像是塞废纸团似的。 他示意我们跟着他,带着我们在天府宫七绕八拐,最后来到一处大殿前。大殿气势恢宏,天顶直入云端,我和木府都仰着脖子长啸一声。 木府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司命星君:“司命老儿,想不到你天府宫还有这种地方。” 司命星君却只是同情地看了我们一眼,“进去看了再惊呼吧。” 他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殿门上沉甸甸的一把锁,那殿门和这座大殿一比,却显得太矮小可笑了,不过我看到司命星君颠着脚两手抬高费力开着门锁时便懂了为何这门要建得袖珍了。 一推开门,一股灰尘扑面而来,我和木府措手不及,被呛地直咳,司命似乎是习惯了,只是很淡定地用手挥散了灰尘。 我们入了大殿内,殿内霉尘味极重,尘埃乱飞,木府以袖口捂着口鼻,瓮声瓮气道:“司命老儿,整个昆仑仙境属你这最脏了吧。想我们神仙向来是不染一尘,今日全在你这给染够了咳咳咳。。。” 司命星君横了他一眼,“这个殿存放的是凡间已过世的所有人的命格薄,你们想看的东西应该就在这里,自己找吧。” 他这么一说,我们才注意起周围,尘埃散去后,视线清晰起来,然后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方才司命要递给我们同情的目光了。 四周全是书册,大摞大摞地摆在一排排书架上,密密麻麻,整个大殿内被书架挤得和蜂房一样。我抬头看了看,大殿的天顶隐约可见,而每个书架顶似乎都可以触到大殿的天顶。 木府愣了半天,蹦出一怪声:“呔!” 我有些气息不稳地问司命星君:“你可有什么法子让我们能快点寻到想要的那册?” 司命星君不假思索地答出来:“有啊,多找些人来帮忙。” 木府转身要走:“静北,我去帮你叫些帮手来。” 我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回来回来,你以为我不晓得你,你要走了我还能指望你会回来么。” 司命打了个哈欠,“行了,你们慢慢找吧,我得回房睡觉去了。” “不许走!”木府突然大吼一声拉住他,“这里是你的地盘,你肯定会有头绪该从何找起,你要走了我们不就是没头苍蝇了么!” 木府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也伸出手拉住他,“司命星君,此次便麻烦你了!” “诶?”司命星君被我俩拉住,挣脱不开,瞪着我们,“我为什么要帮你们找!” “因为我们是良朋知己!”我和木府异口同声。 司命星君挑眉质疑,“哈?” 最终他拗不过我俩,只得认命待在殿内。 “我要是也能编撰神仙的命格,定会把你们往死里写。”他低声嘀咕道,我和木府都装作没听到。 司命正了正神,开始问询我:“你可记得你是何年辞世的?” 我想了想,“具体的不记得了,大概是五百年前左右吧。” “那你可记得你是何年出生的?” “不记得了。” 他领着我们来到一处书架前,“这一处的大概就是五百年前凡间的记录了,静北真君,那你可记得你的名姓?” “孟锦里。” “行,那我们开始找吧。” 木府仰头看了看面前这些书册,其数量以成千上万已然无法形容。他还是不死心地问司命:“就这样找?” 司命不耐烦:“不然?” 说着他便蹲下从第一排开始一册一册找寻起来,我和木府便也从其他地方推来云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12 梯,爬上去到书架的高处开始找。 这些书册上都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虽说书页俱已泛黄,但保存完善,几乎没有残缺。每册书都订装了一层书皮,侧面写着此书所属于的那人的名字。 它们有厚有薄,司命说这都是根据此人的寿命决定。 我想了想我大概也就活了不到二十年,应该只得一册薄书。 这大殿没有窗,全靠上百盏长明灯照明,昏暗不堪,待久了便不知年月时天。 不晓得找了多久,我眼神都昏花时,只听见木府一声大喊:“找着了!” 他从梯子上飞身下来,我和司命都赶紧聚到他身边,司命估计是翻找太久脑袋都糊涂了,分明之前是极其不情愿被我们架着一同来找,此刻反而比我更兴奋,一直催促木府:“快翻开看看,上面说了什么?” 木府看了他一眼:“这不都是你写的么,你还问我?” 司命皱眉:“这么多命格簿,我怎么可能都记得住!” 木府翻开看了两眼,就一面塞给了司命一面埋汰他:“你来念,你的字简直是惨不忍睹,我能看懂的没几个。” 司命为自己辩解:“我每日得写上成百上千册,哪会有心情去一笔一划去描。” 他翻开第一页,朗声念起来:“宁嘉八年,三月初九戌时生于南坞巨贾孟家,母为梁氏。。。” “往后看,大概十六七岁那时,我那时的父亲是否为我请过一位教书师傅?”我想到在方晨家中留宿时做的那个梦,急于确认。 司命便往后面翻看,“唔,孟老爷为你请过好几位师傅,都是些当地名望很高的老先生。” “有没有一位很年轻,二十多岁的男子?” 司命大致浏览了一遍,“没有,你十七岁之后病情加重,整日卧病在床,你父亲就再没有为你请过先生。” 我很是诧异,“怎么会?” 司命星君将那册子递给我:“喏,就是这样,你自己看了便知。” 我接过那册薄本,数十张纸,十几钱重,就是我的一生。 司命的字果然难看,我每个都需要辨认许久,翻来覆去确认了几遍,的确是没有关于我梦中那个人的记载。 “不会啊。。”我还是不能置信,木府问我:“可是你记错?” 我只能如实相告:“我是根本就不记得了。” 木府生气:“那你怎么确定有过这样一人!” 我不知该怎么解释,又翻看最后一页,上面只有一行字:“宁嘉二十七年十一月初五,疾终。” 我脑中混乱至极,理不出头绪,问司命道:“可否借我回去细看?” 司命摇摇头:“这里的东西只能永远存放在此,不可拿出去。” 他被我们拖着几乎找了一整夜,此刻困乏不已,不断打着哈欠,我不好意思再耽搁他,只得向他道谢后告辞。 木府与我步出天府宫,我们来时是踏着黄昏,此刻已然快到晌午。 他问我道:“可满意了?” 我不答,还在回顾那个梦,而后便同木府讲述了那个梦境。 木府听后眉头微皱:“不过是个梦,你居然也信了。”缓了片刻,他又同我说道:“炳灵公是在你飞升之后才下界受罚,怎么说你在人间时,也不应该会遇见他。” 我不置可否,心里仍旧相信那个梦是我真实的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快到坑里来!坑里有只小受! 第9章 第八章 后来我又单独去找了司命星君一次,先是去那存放往生之人命格簿的大殿又把我自己的那本从头到尾细看了一遍,仍是找不出有关于我梦中那位年轻先生的痕迹,只得放弃。 打道回府之前我还顺便问询了一下司命关于方晨和他这一世为他安排的那个命中注定的女子,想事先了解了解,好做长远打算,结果司命一脸戒备地看着我:“这是天机,我才不会泄露给你,我是不会帮你作弊的!” 这个死豆芽菜,我祝他永远长不高。 回到小明山上后又虚度了几日,我决定去看看方晨,不知道他是否和那位命中人牵上了线。 到他家之前,我特意给自己支起一道结界,唯恐他看到我。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放心,一想到他的真身是三山正神,我就担心纵然我有结界护着,他还是能见着我。 于是我特意在他面前左晃晃右晃晃,确定此番的确保险后,才一个翻身跃上房顶。 他的娘亲看来已是病愈,能够下床走动,还能生火做饭。只要他在一旁,就经常对他唠叨:“我这老太婆真是攒了八辈子的福气啊,让我遇上贵人,连阎王都叫他赶跑。晨儿,再见到那位公子,可得好好道谢哩。” 方晨点头回应,忙着手上的活。 我一连来看了好几日,蹲坐在屋顶,无价为他们当着镇宅神灵。乏了饿了就回小明山上,吃些东西歇息一会,醒了就继续上岗,往这守着。 然依旧迟迟不见方晨那位命中人。 如今我心态复杂得很,我一面既希望那位女子早早出现,因为这样我便可以赶快动手,早点脱身,一面又希望她干脆别出现,我实在不想干毁人姻缘这种事。 直至我在这房顶蹲了七八日,一个清晨,方晨外出拾柴火,他回来的时候柴火我倒没看见,只看见他怀中抱着一个女子。 我瞬间惊得跳起,这这这来得太突然了,我都还没做好准备怎么就出现了呢。 那女子浑身湿漉,像是从水里打捞起来的。 方晨他娘正在喂鸡仔们,见状在衣摆上擦了擦手,忙迎了上去。“这是怎么了?” “在河边发现的,好像是从上游被冲下来的。”方晨把那女子抱进屋,放在自己的床铺上,“娘,你帮她擦擦身换套干爽的衣物吧,我去请李朗中。” 他娘连连应道:“嗳,嗳,你快去快回啊,这姑娘看起来气息弱得很,不能久拖了。” 方晨点点头,出了他家那小破院,就一路小跑离开了我的视线。 “真热心啊......”我不由得叹道,我是不担心这个女人,她八成就是方晨的命中人了,那就肯定死不了。 半刻后方晨领着一老者来了,待那郎中为那姑娘把了脉开了方子走后,我飘身下了房顶,进了屋子想仔细看看那位女子。 她还在昏迷中,方晨他娘在一边照顾着,方晨则出门去抓药。 这女子的容颜,倒是不逊色于昆仑仙境上的那些仙女仙娥,看来司命星君特意开后门找了个花容月貌的来配炳灵公。 之后的故事就和凡间的那些折子戏如出一辙,我以前也听木府提过,司命星君每日要编写太多凡人命格,经常遭遇瓶颈没有灵感,这时他就会下界,看凡人那些戏本里演的什么,然后再回去写。 这女子原是富家女儿,结果其父生意上受骗,万贯家财付之东流,还欠下巨款,变卖了所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13 有家产都还不上,无奈只得举家逃债。一路被债主手下的人追到了悬崖边上,马车坠落,她醒来后便发现自己被人所救,却与自己的家人失散,也不知家人们是否还活着。 开始几日这女子郁郁寡欢,终日不言不语,且落水后感了风寒,还受了湿气,只能卧病在床。方晨也不是多话的性格,每日干完农活,先将他娘一早做好的饭菜端到那女子床前,一口一口喂她。 他说,粗茶淡饭,还忘姑娘见谅。 那女子只是摇了摇头。 一来二去,日日几乎连三句话都讲不上这两人,居然就互生爱慕了。 方晨这么木纳性子又认真过头的人,居然也会在拾柴的路上摘上一些野花,放在那女子床头。每天早上,女子醒来后,必然都能看见一束还带着晨露的野花放置在床头。 而这失魄女子,看着这束花,竟也会缓缓笑起来。 于是我心下便了,这两人这时大概是对上眼了。 我对自己道,莫急莫急,要待这俩人循环渐进感情越来越深直到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的时候,我再一把将他们分开。 只是一想到这世间大概也只有我这一个神仙整日像背后灵似的守着人家,只为找到机会拆散一对有情人,我就有种想哭的冲动。 后来女子会开口说话了,会和方晨交谈,也能下床帮方晨他娘忙做些家事,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 方晨也渐渐不再是那副深沉模样了。 方晨他娘看着这女子的眼神俨然是看儿媳妇的眼神。 君未娶妾未嫁,金童玉女男才女貌,好一对璧人。 只可惜绝非天造地设。 我依然只是蹲在他们那泥土和茅草搭成的屋顶,不动声色地看着。 这是我看过的最冗长的一部折子戏,却一直未曾失去耐心。 我很奇怪,原来付一心予他人,只需要短短半月。纵然我曾是凡人,如今也不大能了解。 我从衣兜里摸出烟杆,弹指点燃,闷声抽了起来。 半个多月未曾见过的木府星君突然从天而降,直直落在我身旁,我没有太多惊讶,盯着屋檐下正在编草鞋的方晨出神。 “你要看他们看到什么时候,怎么还不动手?”木府在我身旁坐下来。 “我不知道从何下手啊。”这种拆人姻缘的事我实在下不了手,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如果拆了十座庙就能让我不来斩断这红线,我倒是很乐意去试一试。 “棒打鸳鸯,万古流芳。”木府又道出一句歪话,而后对我说:“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去杀了那女的。” “您能别学火德星君么......” “第二,你去勾引那女的。” 我一脚把木府踹下屋顶。 入夜后,我也回了小明山上。木府说他是奉火德星君之命来视察我的差事进展,和我谈天论地胡诌诌了半天后,就被我赶走了。 饭后,泫泽一边为我捏肩一边同我闲聊。“仙君最近真忙,整日往外跑。” “有件不得不做的事啊。”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泫泽宽慰我:“总会有做完的那一日,仙君不必总为此烦心。” 我点点头,思量着是否该快刀斩乱麻。 而我心里,还一直端着另一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卡文......qaq 第10章 第九章 木府星君来向我讨债,我才记起之前许诺过他的那二十坛青梅酒。可是我最近忙着攘人之美,没甚心情去酿酒。 木府不依,吵吵嚷嚷说我不守诚信,我没办法,只得命泫泽帮忙摘些青梅来,放在大盆里浸泡备用。青梅得在清水里泡上三个时辰,期间木府同我唠嗑。不可避免地又谈到我得推方晨入情劫的事,木府星君捋了捋半长的胡须,嘲弄道:“你再不动手,他俩的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 我撇撇嘴,心里倏地窜出一个想法,而后不由得为我的想法笑起来。 “嘿嘿嘿嘿......”我一面笑一面抓住了木府的手腕,“变幻身形的术法是什么来着?” 木府被我的奸佞邪笑给震住,“你,你怎么了?” “我想好了,我要变成一个女人。” “......去勾引方晨让他爱上你后甩掉那个女人然后你再甩掉他?”木府第一反应便是这类不入流的戏文。 我叉腰蔑视他,嗤之以鼻,“才不会是你这般幼稚想法。先别废话,赶快教我术法。“ 木府无奈,吐出一句咒文,又告诉我手诀,我照做后,摇身一变,陡然觉得胸前多出两块东西,沉甸甸的,极不适应。 我以浸泡青梅木盆里的水为镜,照了照自己的容颜,还算满意。又一挥手给自己整个换了身农妇装扮,回房里取来一塞满棉絮的软垫,左右系上绳,绑在腹部,再以衣物盖住。 乍一看,的确像是怀胎七八月的妇女。我把自己收拾好之后,得意洋洋地给木府展示起来。 “如何?”我问道。 木府厌弃地指着我肚上那一团,“这是什么?” 我爱怜地抚摸那坨软绵绵的东西,“方晨的骨肉,你看,我们连孩子都有了,那个女人若是知趣,定会自己离开。” 木府身形微有晃动,抬手扶了扶额头,“疯了,疯了。”他喃喃道。“我怎么觉得你还不如去勾引方晨呢......” 我不满,“此等卑劣且无耻的行径,有违我仙者身份。” “我也实在是不觉得你这般就能给仙者们长脸。” 我不再理会他,捏了个手诀就要移至方晨他家,木府赶紧制止住我,提醒道:“把声音也换了,一妇人家顶着一把彪悍男音,你想隔应死谁。” 于是片刻后,我出现在方晨家门前,捂着肚子,深吸一口气,叩指敲门。 开门的是方晨他娘,见着我后微有诧异,目光移到我的腹部,神情更为疑惑,似是在想是否与我相识,那女子闻声也过来了,两人就这么同我大眼瞪小眼,好半天他娘才问道:“夫人您......找谁?” 我学着女子微微欠身行了个礼,莞尔一笑,道出早已在心中拟好的台词:“伯母幸会,贱姓于,乃方晨情人。” 方晨归家时,已是一个时辰以后。他一进门,显然就感觉到家中气氛不对,脸色僵了僵。那女子红着双眼站在一旁,他娘坐在屋中,脸黑了大半。因为我毕竟是客,在她们看来又怀有身孕,也被请入座。那女子教养甚好,不吵不闹,还为我上了茶。 我看到方晨回来,赶紧放下茶杯,本想立刻飞奔到他面前,忽然想起自己这时是身怀六甲的妇人,于是变成一手扶腰一手搭在腹部,慢腾腾地一边向他步去,一边眼泪汪汪地说道:“郎君,为何你这些时日都不曾去探望妾身?孩儿就快出世,你却连个人影都不见......” 语气之怨念,让我都不由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14 得佩服了自己一把。 方晨当下身形僵硬,不可置信地望着我,一时做不出什么反应。不待他说什么,那女子咬着嘴唇,提起裙摆就碎步疾走出门。 方晨立刻追了上去,我气定神闲地重新坐下来,小口啜茶,竖起耳朵听屋外的动静。 他大概是拉住了那女子,语气慌乱得竟不似他:“阿秦,你跑什么?” 叫阿秦的女子哽咽起来:“我要去找爹爹和哥哥......” “你一女孩家,身无分文也不知道路,你想怎么找!”他愈发焦急起来。 “总之我不要再留在这!你连孩子都有了,为什么还骗我?!” “什么孩子!我都不知道她是谁!” “哪会有女子连自己的情郎都不识得,给自己的骨肉乱认爹的!” ...... 稀里哗啦,好不热闹。 方晨的娘小心翼翼地探过脑袋,问我:“这......于姑娘,你腹中骨肉,当真是晨儿的?” 我赶紧两手掩面,嘤嘤装哭。他娘不好再问,讪讪地坐直身子。 这时方晨拉着阿秦又进了屋,面上浮着一层薄怒来到我面前,语气还是极为得体,“这位夫人,我不知道你来此是何意,若要骗财,我家这样子你也见着了,若是为其他的,可否给在下一个解释?” 我抬头,喑哑着声音质问他:“方晨,你曾经说过的话都忘了么?你说过要娶我也忘了么?如今你有了新欢,就要踢开旧人,我受苦不算什么,可是我们的孩子怎么办!” 方晨看来是真的火了,也不顾什么教条礼节,一把拽起我就要把我赶出去,他娘看到立刻来劝:“晨儿啊,人家毕竟有身孕......” 我不依他,扒住桌子边沿哭天喊地,入戏甚深,一边那阿秦也一直掉着眼泪要离开,方晨又顾着去拉住她。 场面混乱不堪,你拉我扯,互相推搡,忽然一个东西从我衣摆下滑落出来,扑腾一下落到地上,虽然没发出半点声响,但一时间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那是一方软垫。 我顿时傻了眼。这戏还没演完,怎的就露馅了呢。 那三个人此刻都盯着我。 门口意外地响起一个声音:“娘子!” 我转头,看到木府满脸担忧地冲过来拉起我:“你怎么又跑出来捣乱呢?”而后连连对他们道歉:“真是太对不起了我家娘子有疯病,一犯病就喜欢装出大肚子的样子到处给孩子找爹,对不起对不起,惊扰到各位了,真是万分抱歉。” 不等他们有下一步反应,拽着我就跑了。 离开他们家我们就移了身形回到小明山,我也变回原来的模样。木府一直在笑,弄得我极是窘迫,“你一直在偷看?” “这等好戏,我可不想错过。”他擦了擦眼角,都笑出泪花来了。“你看你被这个差事折腾成什么样了,接下来要去扮什么?那女子的旧情人?” 戏演砸了,我甚是烦心,挥挥手:“什么都不扮了,事到如今,就用下下策好了。” “噢?下下策是什么?” 我一屁股坐到院中的躺椅上,开始抽烟杆。 “直接拐走那姑娘,抹去她记忆。” 木府挑眉,“你早该这么做了。” 但他不知道,这是我最不愿意选的一种方法,我更愿意走歪路,想尽法子让那阿秦自己离开方晨,也不愿意是我亲手将她从方晨身边夺走。 拐走那女子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拐走后要把她安置在哪。我这小明山是万万不行,怎么说也是仙人居所,实在是不好留一凡人在此。 我想到当日他们逃亡最后马车坠崖,如果她能活下来,她的家人应该也有幸免于难的。木府也帮我去问过司命星君,只是司命说在世之人的事他是不能告知于人的,一星半点也不透露。 我和木府着实费了一番功夫,连二郎真君的哮天犬都借来了。这神犬鼻子最是灵敏,我夜里偷偷去方晨他们家顺来阿秦姑娘的几滴血,让哮天犬去找有相同味道的血的人,终是找到她的兄长。原是那次劫难后,他们家中尚还幸存的只有她哥哥和她二人,她哥哥也是落入河中,被冲去了其他地方,在几十里外的村子被人发现救起,现下也正四处寻找她。 有了她兄长的消息当夜,我就隐了身形,潜到方晨家中。 自阿秦来了后,方晨每夜都是在厅堂打地铺,此时他睡得正沉,我蹲下来打量他。阿秦出现后,他的五官不再那么冷而僵硬了,变得更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睡得很安稳,呼吸平缓。 我望了他许久,终是开口,缓缓地对他道了一声对不起。 把阿秦从方晨家偷偷带出来后,我施了法术抹去她遇见方晨之后这几个月的记忆,又连夜悄悄送到他兄长那里。 至此,这红线终于被我扯断。 第11章 第十章 我本以为斩断这红线会花上许久时间,原来也不过就凡间数月。 拐走阿秦之后几日,我心中有愧,不敢去看方晨,就上了昆仑仙境向火德星君复命。这回见他时,仍是在麒麟宫的养心池,他半身浸泡在水里打坐,背影笔直。 我立在他身后,打算等他起身再同他请示,他却背对着我,先开了口:“怎么?” “正神大人吩咐的事,小仙已办妥。”我连忙躬身回他。 “嗯。”他浅浅应道。 我又对着他的后脑勺等了半柱香时辰,见他再也没有说话,便试探道:“那小仙就不打扰正神清修了,先行告退。” 他又嗯了一声。 我退出了池中央的亭台,走在浮水石路上,此番虽仍觉得那水中莲花造就的步步生莲景象美轮美奂,倒也不似上次看到时那般惊艳非常。 最近与昆仑仙境来往得较为频繁,又屡次拜访天府宫,同司命星君也熟络起来,于是他便常邀我喝酒下棋。 他之前提到有次被木府拉去过小明山上品尝我酿的青梅酒,虽然我并不记得他,木府带来过的仙友实在太多,我的记性又不好。他说他对那味道念念不忘,可惜很少有机会下界,于是这次我特意捎了一坛,从麒麟宫回小明山之前,先去了他那一趟。 司命星君正忙着编撰手中的命格薄,见我提着酒来,好不高兴,邀我同饮。 这昆仑仙境是个奇特的地方,虽仍有日夜,却不曾有过四季之分。仙境内四处瑶池熠熠,百花斗艳,桃李纷飞,俨然如春。而仙君们的府邸则全凭自己喜好装扮,比如麒麟宫的养心池常年是夏日莲花,司命星君喜欢秋海棠,天府宫内,举目望去,一片红灿。 司命偏偏又是个喜着红衣的人,个头也矮,往院落中一站,我一下子分不出哪是花哪是他,不由得窃笑起来。他问我在笑什么,我说,海棠太美。 他只是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带着我在一处亭内坐下。我俩虽都爱喝酒,然不胜杯酌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15 ,酒入舌出,却也是相谈甚欢。 杯光错影间,我问他:“你在编写那些凡人命格时,都在想什么?” 他咂咂舌,说道:“想得最多的就是,今日找谁喝酒。” 我俩都一番大笑,我边笑边说:“当神仙就是好啊,不会被浮尘凡事所困,见得多了写得多了,早已觉得兴趣索然了吧。” 司命星君已是微醉,眼神颇亮,看着我道:“静北真君,你也是神仙。” 我把目光方向远处,“噢,是哦。” 入夜后我才回小明山,一路上晕晕沉沉,差点没从祥云上摔下来,就快到小明山时,我却一个转身,去了方晨家。 我隐了身形,进了他家那间小破屋。村人夜晚没有什么消遣,都入睡得早。方晨的房内空空荡荡,即便阿秦走后,他仍旧睡在厅堂。 也许他觉得阿秦还会回来。 我如同带走阿秦的那晚一样,蹲下身子,细细看着熟睡中的他,不知不觉,竟看了半夜。 小明山上迎来几场秋雨,秋雨凉人,我日日坐在屋檐下观雨抽烟,如此闲度数日。 雨停后,我下山去找方晨,这回我没有撑起结界,而是以凡人的身份去见了他。 他见着我,并没有表示出太多惊讶,只问我缘何来了,我说是为家中跑生意,正好路过于此,顺便来看看。 他深信不疑,我发觉他对别人说的话从来都不质疑,或者说是他本就不在乎是真是假。 其实他是个性子很淡的人。 不过我救过他娘亲,这是他有目共睹的,所以于我总归还是要热情些,我一来,他便下厨张罗,把家中最好的吃食都堆在我面前。 他娘亲知道我便是救她的那位公子,感激涕零,几次差点跪下,都被我扶住。 她握住我的手,哽咽地称我为神仙公子。 还真被她说中,可不就是神仙公子。 她同我家长里短地聊起来,我一面听,一面注意方晨。我知阿秦不声不响地离开对他打击很大,可他面上全无一点表现,他还是我初认识时的那个方晨,五官偏冷,人却是温良的。 就连眉梢带着的那一点柔气也没有消失。 但我知道,他在夜里,再也不会去阿秦睡过的那张床上困觉。 用过饭后我就告辞了,我告诉他们我和家中的人都在邻镇整顿,明日继续赶路。我让他们止步,不必送我了,方晨还是跨门而出,“我送你到村口,到那株梧桐树下。” 我没有拒绝。 至始至终,他未曾向我提过阿秦半个字,我纵使很想问他,可无法解释为何我会知道,只能作罢。 我于他,大概除了他娘亲的救命恩人这个身份,连朋友也不是。 村口那株梧桐树上的白花早已被秋雨打散,枝桠上除了绿油油的叶子,一片花瓣也无。 最后他说,锦里,慢走。 后来有一夜入眠后,我又做了梦。 我坐在桌前,烦躁地抄写一篇又一篇那些圣人留下的文章。有人走过来,轻轻按住我的手,让我笔头一顿。那人温和道:“少爷,这样的字是过不了关的。” 我搁下笔,仰头看他,语气里带着我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撒娇:“宋师傅,我究竟还要抄多少遍今日才能放课嘛?” 那人笑答:“只要你背会这一篇即可。” 醒来后我躺在床上发呆,司命星君那我身为孟锦里那一世的命格薄里,我父亲为我所请的先生,没有一个姓宋。 山中清净,日如小年。 这一日,我仍是坐在院里饮茶抽烟,远远地看见一只仙鹤飞来,直接入了结界,落在我院中时即刻化身为一童子。 原是昆仑仙境上的一名仙鹤童子,他朝我辑了个身,便道:“静北真君,天帝召见。” 我一时有些懵了。 除了刚飞升时因为要被赐号面见过一次天帝,这五百年间,我是再也没见过这位顶头上司。 一下子我冷汗如瀑。 难道是因为我为凡人续命的事被他知道,此番召我前去清理旧账? 我一路战战兢兢地跟着仙鹤童子,跌跌撞撞入了玄天大殿,跪在天帝脚下,头都不敢抬。 天帝唤了声我的名字:“静北真君。” “小仙在。” “你这五百年来守山有功,只是前些时日你私改凡人命格,还扰了三山正神下界修炼。” 果然是叫我前来算账的,我忙一磕头,“小仙知错。” “不过火德星君正神上奏说你已将功抵过,即便如此,虽不会降你仙品,但你仍是有违天规,此番便罚你于麒麟宫内思过百年,你意下如何?” 我能说不好么。 “谢天帝宽宏大量,小仙甘愿受罚。” 思过百年不是个事,可是为什么是在麒麟宫内?这么说,我居然要面对那火德星君整整百年! 这么一想,我五脏六腑都搅动起来,难受得不行。 我就这么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出了玄天大殿,遇上木府星君,他关切地问我:“今日在殿上就有人参了你一本,说你不顾天条,私改凡人命格,还是火德正神力保你。也不知道那家伙是打哪听说了这么一出,简直多嘴得很。后来我又听说你被天帝召见,如何?” “小命是不用担忧,不过要在麒麟宫思过百年。” 木府很是同情我,拍拍我的肩:“走吧,我陪你回小明山收拾收拾。” 我几乎泫然欲泣。 我们穿过一处长廊,一路同我叽叽喳喳的木府忽然就住了嘴,停下脚步。 我抬头,发现一位面生仙友迎面而来,这位仙友长相很是阴柔,且与其他身带缭绕仙气的仙君极是不同,他的身上,竟满是黑雾煞气。 居然还有这样的仙人,倘然走在昆仑仙境上。 我望了眼木府,竟把我惊到。我见过木府各种神情,却真没见过他一脸冷漠,目露凶光的模样。 根本是我平常连想像也想像不到的。 看来面前这位煞气满满的仙友与他梁子结得不小。那位仙友看到我们,勾起嘴角,声音也是阴阴柔柔的,不过平和得很,倒也没觉得讨厌。“木府星君,真是好久不见了,在下可是甚为想念你。” 木府冷哼一声,“计都星君,在下也是每日思你念你,想着你究竟何时才能被送入诛神殿。” 原来这位仙友便是和木府同为九耀星君之一的计都星君。 计都星君摆出无所谓的样子,“这昆仑仙境里,想要我被剔仙骨塞入轮回道里的仙友太多,不差你一个。不过你能念我至此,我还是很开心的。” 说着他又瞟了我一眼,虽说看着我,却仍是在和木府说话:“你这几百年,日日就是同那只畜生和这种半吊子仙人在一起鬼混?难怪看你修为毫无长进。” 木府握紧了拳头,似是在克制自己:“有种你就当着火德正神的面叫他畜生试试。” 计都星君笑了声,“无妨,若有机会,我会的。他不是只神兽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16 么,难道不是畜生还会是人?” 说着抱着双臂,一脸余悦地从木府身边擦肩而过,遥遥远去。 我尽管很少上这昆仑仙境来,但仙友没见过一千也有几百,大家见面都是和和气气互相寒暄,纵使傲慢如火德星君,也不会这般出口恶毒,今日倒让我见着个稀奇。 自打同那计都星君打了照面后,木府心情一直欠佳,我问他为何和这计都星君如同仇人相见,他也只是挥挥手,“很久以前的事了。” 而后他又看了我一眼,“今日在殿上参你一本的就是他。” “这种家伙,真是枉为仙!”我立刻同仇敌忾。 木府断断续续给我讲起这计都星君的来历,“他原本是条蛇妖。” 难怪长相如此阴柔,不过世间妖物历经修炼位列仙班的虽也不少,但大多不过挂个闲散仙职,或是同泫泽那般被打发到其他仙君手下做事,而他竟然能成为和木府星君平起平坐的九耀星君之一,还真是少见。 木府又道:“一般妖怪要修仙,至少得花上一千年,你知道他只用了多久么?三百年。”他脸上浮现出厌恶的表情,“他走的捷径,便是专杀那些为恶的妖物,诛杀后,吞下他们的内丹,将他们的修为占为己有。一般来说,这种捷径虽可以走,但风险太大,因为那些天地得而诛之的恶妖通常都极为强大,保不准就丧命在他们手中。他命好,天生就是修仙的料,法力无边,欲杀欲勇。就这样,其他妖怪需要一千年才能得到的修为,他只花三百年就有了,后来挨过了三道天雷,也没有灰飞烟灭,就这样成了仙。尽管他杀气重,可是也确实没有违法戒条,他杀那些恶妖,反而是为民福祉。” “那他为何得了计都星君这一职?”我问道。 “计都星历来就是凶星,除了他这般煞气重的,还真不是随便哪个仙君能镇得住。”木府说罢又扬扬手,“不提他了,晦气得很。” 我虽好奇他和计都星君之前的过往,因为能让木府厌恶成这般的,必然不是普通事,不过木府似乎很不愿意提起,我便也就没问。 作者有话要说: 计都星君出场~ 第12章 第十一章 听说我要在昆仑仙境上思过百年,最难过的是泫泽。 他一声不吭为我将行头收拾好后,泪眼婆娑地拉住我的袖口。我低叹一声,摸着他的头顶,“没事的泫泽,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仙君......请早点回来。”他抽了抽鼻子。 我捏了捏他的手心,“百年而已,你知道的,对于仙人来说,不过尔尔一瞬。” 泫泽抽鼻子的声音更响了。 “你为我好好守着这小明山,等我回来。”我又对他道。 过了好半天,他才点点头,依依不舍地放开我的袖口。 泫泽为我收拾的行头里都是我平日里常用之物以及一些衣裳,七七八八,竟然有三大包,堆在我那一方小院中。 木府为我施了个法术,将他们缩得只有手掌大小,让我藏在衣袖内。 “火德正神肯定是不会让你带如此多东西去他那思过的,此番且藏好了,别让他发现。”木府叮嘱我。 可是我们都太小看火德星君了。我入了麒麟宫后,那位笑吟吟的仙子将我引到书房,火德星君一身纯白长衫,长发垂落,手执一本书卷,正坐在书桌前。一旁碧紫的兽脚香炉中喷出细细白烟,缭绕半屋。我进来后,立在桌后向他躬身请安,他将眼神从书册上抬起来,漫不经心地扫了我一眼,第一句话便是:“袖中藏着什么?” 我只得拿出来呈上,一面解释道:“都是些日常物,这样带着更方便些。” 火德星君大手一挥,我手中的东西便隔空飞到他手上,他看了眼,便起身行至我面前,将手里的东西朝地上一扔,那小玩意刚着地,就膨胀起来,变成原来大小。 他蹲下身去,一件件将什物翻出来,先是几壶青梅酒。 “思过之日,必须滴酒不沾。”说着放到了一旁 而后又是一盒烟叶和一支烟杆,“我不喜烟叶味。”然后又放到一旁。 接着是一大堆蜜饯豆干麦芽糖之类的零嘴,他抬眼看了我一下,“你可是来踏春郊游的?” “还有这个,”他打开一个木盒,里面装着一副牌九骨牌,不冷不热缓声道:“带着这个来,你难道是想同我一起玩?” 我觉得我还是什么话都不要说得好,在一旁默默地垂着脑袋。 最后他起身,轻抚了一下微皱起的衣衫,悠悠道:“孟锦里,你是来思过的,不是来游憩的。” 我只得连声道:“正神大人教训得是,教训得是。” 他侧头,唤了声:“容箜。” 那位仙子推门进来,垂头应道:“正神大人有何吩咐?” “带静北真君去为他准备的别院住下。”又看了看我道:“只许拿衣物去,其他东西暂时放我这,待你思过期过后再还给你。” 我拾起那几件衣衫,在心里暗想,其他东西好说,只是那些零嘴和烟叶放了百年早就霉透了,谁还会要。 退出书房之前,他站在桌旁,低头看着手指间随意翻动着的一册书卷,轻缓道:“一会安置好了,来养心池。” 我抬眼望了望他对着我的笔直而修长的侧影,很快又垂下眼帘,低声应道:“是。” 唤做容箜的仙子似是极爱笑,动作言语间轻快又不失端庄,一面为我带路,一面同我聊起来,笑颜如花,“仙君请将路记着罢,以后恐怕容箜不能次次都为仙君引路。” 我朝她颔首:“这些回都有劳仙子了。” 容箜又笑起来,发上别着的珠坠也轻轻晃动着,“不劳不劳,仙君能来这麒麟宫,奴家心里高兴着呢。” 她似是怕我不信,继而又连忙道:“这麒麟宫,除了奴家,伺候正神大人的仙子仙娥只有几位。正神大人喜清净,而且啊,不喜欢看到陌生的面孔在这麒麟宫内走动,我们这些人都是从一开始便侍候正神大人的,这许多年,一直都没来过新人。” 为我准备的那方别院和我在小明山上的府邸差不多大小,只是太过干干净净,院中的一草一木都显得不近人情。 容箜帮着我拾掇好屋内,带着歉意看着我道:“本该先为仙君泡上一壶热茶,只是正神大人方才让仙君去养心池,这茶只能晚些再泡了。” 我赶紧道:“无碍无碍,我还得再这里待上许久,这茶不愁喝不着。” 容箜听了,又是盈盈笑起来。 她将我带到养心池处,就告退了。我远远就瞧见火德星君已在池中亭了,不敢怠慢,匆匆步到他身旁。 他身上已褪下了外衫,一袭单薄深衣垂到脚腕,见我来了,转身赤脚踏下亭台另一边入水的台阶。我看他这架势,知他又是要入水打坐,心里想着他莫不是要我也和他一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17 起沉在这池水内静修吧? 他似是知道我在想什么,微一侧头,指着台阶前的空地对我道:“你坐这便可,池中水是万年寒冰所融,太凉,不是你能受得住的。” 受得住我也不想坐在水里打坐,我乐呵呵地在他指着的地方盘腿坐下。他也坐在了水下的石台上。过腰的墨发末梢浮在水面上,沉不下去,随着他坐下去时带动的水纹一同晃动。 我偷偷伸出脖子看到他小半张脸,顺着他方才的话拍了下马屁:“不愧是正神大人,如此寒水,也能日日入其中修行,稳如泰山。” 他眼睛是闭合着的,回我话时,连睫毛也没有颤动一下,淡薄道:“整个昆仑仙境都知道,我是火麒麟,天生三味真火护身,自是不畏寒。” 言下之意便是,整个昆仑仙境都知道的事我还拿来夸,这马屁拍得真不好。 我悻悻地收回脖子。盯着火德星君的头顶发了半天呆,又开口道:“正神大人,小仙有一问题,斗胆一问。” “......问。” “为何天帝会罚小仙来麒麟宫思过?” 他的背挺得极直,不见一丝晃动。“当日在殿上是我力保你,所以天帝就将你交给我。”缓了片刻,他又慢慢道:“所以以后,若是你犯任何错,都会有人指责我监管不力。” 我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你要是再犯错就会牵扯到我所以你给我安分点”。 我继续问道:“正神大人,是否我思过期间,日日都在这养心池打坐?” “孟锦里。”他没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是叫我名字。 “是?” “闭嘴。” 我只好坐正身子,不再说话。 可我飞升这五百年来,何曾静修过哪怕一个时辰?很快便困倦不已,眼皮耷拉,几欲睡去。 念起我还有一百年这种日子,没有酒喝,没有烟杆抽,连零嘴都没有,木府和司命更是不会来麒麟宫找我下棋饮茶闲聊,而我还要日日面对火德星君,不免有种椎心泣血之感。 第13章 第十二章 凡间的冬日是极好看的,天地素白,偶有雪花飘落,六角菱形,落在手上凉凉一片。每日及至黄昏,暮霭沉沉,渡鸦划破天际,落下一地孤鸣。 人间四季,我最是喜冬。 如今却是困于昆仑仙境的麒麟宫内,四季变换是什么样,我几乎都要忘了。日日见得最多的,便是养心池内的莲花,从初初看见时的惊艳,到后来的厌倦,再到如今的视而不见,不知已是过了多少个年头。 也不知人间竟是换了多少个四季。 我以前是不晓得火德星君的日子竟是比我过得还无趣,需要去殿上面见天帝的日子,他便头束冠带,穿起锦衣华服,一出门便是小半日,回来后也不干别的,要么待在书房,要么就在养心池里泡着。平常时日,那更是扎在养心池里打坐静修,一坐就是整日。 难怪总要处处找我和木府的茬,我简直怀疑这是否是他唯一的娱乐。 偶尔他也会来我住的小院找我下棋,我之前惯于和木府对弈,木府在棋艺上水准平平,而棋品又差,最爱悔步,我每每让他,仍旧可以占得上风。火德星君却是强劲,每落下的一枚棋子,都考虑得极为周全细密,且攻且守,让我不得不以十二分精神去对待。只是他自律性极强,每次下棋统共不会超出一个时辰,就算我们博得再精彩,时间一到,他就起身离开,留下残局下次继续,往往让我望着那盘残局心痒难耐。 所以一盘棋,我们可以下上大半个月。 再有便是每日饭食,也同火德星君一样无趣,每餐俱是一碗米饭,一碗素汤。 好歹给我一盘菜吧。 长久吃下来,我自觉得瘦了许多。 唯一让我庆幸的便是虽然火德星君每每去养心池都要我陪同,可我根本不是静修的料子,盘坐在那里睡得昏天黑地,火德星君倒是不管,任由我睡,有时我在他结束静修前醒来,有时是他轻轻推醒我,一开始我还以为会被他责骂,心里虚着,谁知他只是说了声”走了”便不再理我。 于是我便放心大胆地继续在他修炼时,盘坐在他身后睡觉。 日子就像老牛拉车,一步步缓慢慢,不知不觉,也过了几十载。 木府星君和司命星君找火德星君时顺路来看了我几次,我如今在思过,半步都不能踏出麒麟宫,外界的其他事我倒是不关心,只想知道关于小明山和泫泽,还有方晨的事。 不能记住是我思过的第几年,木府星君告诉我,方晨逝世了,炳灵公已进入了下一个轮回。 我盯着指尖,想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一介凡人,总归是要入泥土的。虽然知道他的真身是三山正神炳灵公,不老不死,万把年的修为,法力精湛,方晨只是他下界后的一个形态罢了,他下界受罚轮回六世,方晨不过是这六世之一,而这六世里不管他顶着任何名字何等身份,他还是炳灵公。 但我知道方晨去世后,还是难过,在我心里,似乎很难把他和炳灵公相提并论,只是将他同我梦中人重叠在一起。 我又想起了方晨倚在梧桐树下,看树上繁花看得出神。他对我说,我就是晓得你会来。 炳灵公虽在,可世间再也没有方晨。 有时我觉得我若还是个凡人该多好啊,不会因为受罚而再也见不着他,可以尝试着和他长长久久地待在一起,可我若真是个凡人,恐怕也不会认识他。 世事总是不如意的。 许是我这些年都和火德星君待在一块,身边也没个可以经常聊天的人,又许是那段时日心里的难过急需出口来发泄,我竟然同火德星君聊了这些琐事。那日我们仍在养心池,仍是他坐在水下,我坐在他身后的亭台内,我细细碎碎说了些心里的难过,不愿描述得太仔细,结果反而词不达意。他却耐心听了,并没有像往常那般令我闭嘴,只是缓缓地回了我一句话,“总归你同他,相识过一场。” 我望着他的后脑勺出神,脱口道:“正神大人,此番我觉着自己,一点也不像个神仙。” 神仙怎么会还看不透世间生死,神仙怎么会为着一个凡人伤心难过。 他的背影依旧那般笔直,“所以你才需要思过。”他平淡回道。 渐渐的,我在这冷清无聊的时日里,心情平复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方晨提着酱油瓶悠悠走过 第14章 第十三章 这日木府星君来同火德星君议事,得了闲便来找我。 他难得精神不振,连目光都是恹恹的。同我聊天时,也不如以往活泛,随意聊了两句,就沉默不语,显然心情极是不佳。 若仅是因为公事烦琐,他也是会唠叨抱怨许久,我料想大概是被谁触了霉头。 放眼六界,能让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18 木府星君心情如此低落的,我只能想到一人。 于是我一边为他斟茶,一边轻声问他:“可是计都星君又惹着你了?” 他不满地斜睨我一眼:“可以不要提起那个名字么?” 我便岔开话题。 大概由于这思过期间我常杵在静寥之中,有所清修,对很多事物也有了与之前不同的领悟。比如即便是神仙,所历之事也是大不相同,也有不为人所知的过往。 我们永远都不会明白他人是如何过活,如何生存的。 就像若不是我那日偶尔撞见,也不会知道高高在上的南方三气火德星君正神,也有不愿与他人提起的过往。 那晚夜色清冷,诺大麒麟宫,在夜中竟显凄凉,我在月下随意漫步,有意无意地朝火德星君的书房那处走去,实在是无聊得久了,便是会被训斥,哪怕是火德星君,能聊上一句半句,也能让这夜不那么冷寂。 书房的灯却是灭的,黑洞洞一片。 我只好往回散步,冥冥之中,感受到火德星君的气息,便往那气息所在行去。 约莫有了半盏茶时间,一座平凡的别院出现在我面前。我并没有仔细逛过这麒麟宫,并不熟悉这里的构造。这别院看起来和我所住的那间大同小异,我走到院门前,还未推开,就从不曾阖紧的两半扇门间看到火德星君的身影。 他就地盘腿坐在院中,左手支颐,手肘就搁在左腿膝盖上,长发盘了起来,垂着眼帘不知在看前方的什么东西,眉眼间透着柔和,一身傲气,浑然不见。月色投在院中,森森发冷。 我又觉得此番还是不要打搅他得好,悄声转身欲离去。他的声音却陡然响起,“有事么?” 我只好又转身,低头答他:“长夜无聊,便散散步,扰了正神大人,万分抱歉。” 他还是垂眼看着前方,不看向我,启唇低缓道:“既是来了,就进来吧。” 我轻轻推开院门,缓步走到火德正神旁。他身上带着酒香,一时我有些忿忿不平。 他又指了指他身旁,“坐。” 我微微错开他,坐得靠后点。抬头才发现他所看的地方,有一个隆起的小土包,贴在院墙边,那小土包,分明是凡间的坟头模样。 他微微抬起下巴,示意我看向那个土包,“我娘亲的衣冠冢。” 我赶紧挺腰坐正,“失礼了。” 不过火德星君居然会为他娘亲立下衣冠冢,倒挺稀奇。虽然仙人并不都能与天同寿,总有天人五衰之日,但没有意外,也能活得极是长久,往往早已看淡生死,仙人没有肉体,天人五衰之时,元神俱碎,灰飞烟灭。 火德星君又开口轻声道:“我娘亲她,是个凡人。” 虽然谈不上晴天霹雳,但对我震撼亦是不小,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结结巴巴说了句:“我......我双......双亲他们也是凡人......” 说完我就恨不得扇自己耳光,人家娘亲是个凡人虽是让人很震惊的事实,但又不是什么需要被认同或是被同情的事。 火德星君却没在意,竟是微微笑了一下,继续对我道:“我父亲下界历劫时为我娘亲所救,与凡间那些个老套戏文如出一辙。后来父亲就把她带上了昆仑仙境。再后来,就有我了。” 我喃喃说道:“令尊大人看来是爱极了令堂。” 仙人同凡人情爱,纵使不会受罚,也必定招人非议,火德星君的父亲大人却还横下一条心将他娘亲带上了昆仑仙境,深情可见。 火德星君目光转向我:“你知道么,这仙人啊,和凡人,没什么不同,都是一样趋炎附势之徒。我从小在背后受尽指点,因为我娘亲是个凡人,后来父亲星陨,灰飞烟灭,我成为世间最后一只火麒麟神兽,突然间所有人把我从娘亲身边夺走。天帝和天尊们于我万般宠爱,先前看都不屑于看我一眼的仙君们,忽然对我毕恭毕敬。我在天宫内被抚养长大,期间天帝从不允许我见我娘亲,等我再回到这麒麟宫时,我娘亲就不在了。” 他又垂下眼,口气极淡:“之前有我父亲护着她,她尚且能在这昆仑仙境活得自在,后来我和我父亲都不在她身旁了,最后那一段时日,想必是极难过的。” 火德星君头一次同我道了这么多话,约莫是今夜喝了不少酒。 只是这样的一段故事,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忽地又笑起来,眼神却是冷的,“我小时,他们说我有辱仙门,如今我不愿搭理他们,他们便说我怙恩恃宠,真是一群难伺候的人。” 我蓦地想起木府星君曾同我提起过为何在这昆仑仙境火德星君威望甚高,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世间最后一只上古火麒麟神兽,也不仅仅是因为天帝偏袒于他。说是五百年前,南有魔族生事,北有相柳氏神族后裔叛乱,那时他刚历过三道天劫得了仙品,主动请缨要求北上平乱,天帝本是不同意,怕他有任何闪失,他态度强硬。后来他带着一批天兵,仅花三日,平息叛乱,浑身是伤地回到昆仑仙境,手上拽的降书血迹斑斑,天帝封他为南方三气火德星君正神,便是连他父亲,也未曾受到此等荣封。自那之后,这昆仑仙境上,对他的畏惧便也多起来。 那日后半夜里,他一字也不再说,第二日再见着他时,他还是那副傲气冷漠的模样。头天夜里我陪他在那别院中坐了一宿,因而翌日于养心池内的静修时,我自然又是睡得一塌糊涂。 木府来过后没几日,我和火德星君照旧在养心池内,远远容箜翩翩走来,进了亭台内后,先是向我躬身,唤了声“静北真君”,后捧着一张纸笺,朝着火德星君朗朗道:“正神大人,东岳大帝命人送来请柬,恭请火德正神大人上府同贺三山正神炳灵公归位。” 我本是睡意横流,听到这个,一个激灵,清醒得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再......再来一发......[躺平 还有作业要写嘤嘤嘤 第15章 第十四章 三山正神炳灵公归位。 这个名号,真是如雷贯耳。 火德星君头也没回,只是低声道:“放下吧。” 容箜将请柬置于亭台中的石桌上,就退下了。我望着那张薄薄的请柬,移不开眼。 “想去?”火德星君的声音不冷不淡地飘来。 “正神大人说笑了,我这不还在思过期么,出不得麒麟宫的。”我赶紧收回目光。若不是因为要思过,这等筵席,我也是能去凑上一脚的。 ”知道就好,”火德星君缓缓道,“而且他是不会认得你的,仙体归位,他在凡间受劫的那些事就会忘记。” 我默不作声。 至于他还记不记得我,其实是个很无所谓的事,反正我记得的也不过是方晨,从来就不是什么炳灵公。 又是匆匆过了数月,若不是容箜同我提起,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19 我都不知道原来还剩三年,我就不必再待在这里思过。 她正将研碎的茶叶倒入半沸的水中烹煮,展颜对我道:“这时间呀,说慢也慢,说快倒也还真快。” 我望着釜中的茶水开始泛起细小的沫子,轻笑一声:“对啊,不知不觉,这日子就从指间流走了。”又将目光转向她,“容箜仙子今日怎么得闲来我这煮茶了,平日里不都是随在火德正神大人身旁伺候的么?” 茶已煮好,容箜去了茶渣,斟了一杯递给我,“今日麒麟宫里来了位大人物,正神大人亲自去迎接的,说是有要事与其议,连茶也未让我们上,就屏退左右。” 我低头轻啜一口杯中茶水,叹了声:“容箜仙子这煮茶手艺,大概是昆仑仙境一绝吧。” 容箜咯咯笑起来,“静北真君夸大了,这煮茶,我还是同东岳大帝府上的碧珠仙子学的呢,她的手艺才是世间仅有。” 忽地,她又一顿,“呀,说起东岳大帝,今日来的那位大人物正是东岳大帝的公子,三山正神炳灵公呢。” 我正喝着茶,听她这么一说,微微一楞。而后放下茶杯,笑着问容箜:“容箜仙子可曾见过炳灵公?” 她想了想:“不曾,一直没有机缘。” “那不知仙子可有兴趣同我一起去看看那炳灵公生得什么模样?” 容箜吐了吐舌头:“静北真君,可不敢胡来,被正神大人知道了,还不招来一顿狠骂。” 我起身拂了拂衣摆,心不在焉地说道:“那在下就独自去了。” 向前走了还没两步,容箜就跟了上来。我揶揄她:“不是怕被骂么?” 容箜笑得俏皮:“听人家说这三山正神生得温文儒雅俊美翩翩,好看得很,我就想知道是个怎样一个好看法。” 我们一路蹑手蹑脚地来到火德星君的书房前,隐了气息,一前一后地偷偷将耳朵贴在门沿上。 我只来得及听见火德星君断断续续地讲了句:“......不......时候未到......”一阵劲风猛然将书房门给从里吹开。我躲闪不及,就让门重重地撞在了鼻子上,整个人往后一倒,谁知我身后的容箜也没反应过来,被我撞到了下巴又踩到了裙摆,我俩即刻就摔了个人仰马翻。 我捂着鼻子向前一翻站起来,火德星君威慑太强,我连头都还没来得及抬,就感到他似乎走到了我面前。一边容箜也起身了,捂着下巴垂头不敢动弹。 “......你们鬼鬼祟祟地干什么?”火德星君语气极淡,有隐隐动怒的迹象。 鼻子被撞得生疼,被我拿手捂着,讲起话来瓮声瓮气,“......小仙听闻今日三山正神炳灵公到访麒麟宫,所以才想前来瞻仰一番炳灵公的仪容,感受正神之威。” 即便没有抬头看他,我也知道火德星君此番大概眉头微蹙,满脸写着“你找死么”。 他又不温不火地道:“抬起头来。” 我慢慢地将头抬起,一眼就看到了立于房中的炳灵公。 仙人和凡人果真还是不同,方晨的样貌我已觉得不错,可原来还不及他的真身三分之一。他的眉眼间还能寻到方晨的影子,却比方晨更为英朗,也更为儒雅,长发被冠带一丝不苟地盘起来,锦绣华衣裹身,不沾丝毫尘气。 我毕恭毕敬说道:“小仙静北真君见过三山正神。” 一旁容箜也跟着道:“容箜见过三山正神。” 他望着我们,扯起嘴角微微笑着颔首,虽是温和且文质彬彬,眼里却没有笑。 果真是冷的,他的目光纵使看向我们,也让人觉得那眼神似是未曾在我们身上逗留片刻。 仿佛我们根本不值得他一看。 木府星君说得对,即便他面相谦逊,旁人也只能感觉到冷涩。 方晨就不是这般,他看着我时,神情总是认真的。 当我将眼神转到火德星君面上,看到他神态冷漠,赶紧又把头低了下来。 “瞻仰到了?”他的语调从来都是缓而淡,纵然是在发怒,旁人也丝毫听不出来。而我与他相处得久,知道此番他极是不爽。 我连连答道:“瞻仰到了,瞻仰到了。” 他不再说话。我又赶忙说:“那我们这就告退了,扰到两位正神,实在是抱歉。” 我和容箜转身就跟兔子一样脱逃了。 离得远了些,我们终于慢下脚步,容箜一脸满足地叹慰道:“就算被骂也值得了。” 看来她对于炳灵公的样貌十分满意。 后来她说要去找姐妹们聊聊天,向她们炫耀一下今日见着炳灵公,我讶于炳灵公人气之高,她告诉我说:“真君可不知道,这昆仑仙境,多少女人削尖了脑袋想嫁给他,连天帝都有意许配一位女儿予他。向我这般小仙子,就只能望洋兴叹了,谁叫咱既不是什么上仙也不是什么公主呢。”话语间满是酸气。 我揉了揉还是酸痛的鼻子,不知道火德星君掀开那门时究竟用了多大力气。同时心下了然,炳灵公这等样貌,这等身世,也难怪那些仙女仙娥们趋之若鹜。 夜里火德星君来找我,居然未曾因为白日时的事斥责我一句,只是同我下棋。 我和他下棋,从来都是我执黑子他为白,棋走到一半,我捻着一枚子,迟疑不定下一步,堪堪想落下,却又觉得不妥。 火德星君不知今日是否心情不错,看穿我的数路后,竟然指点我一二,“孟锦里,这颗子不能下到这里。” 这话似曾相识。似乎很久以前,有人坐在我对面,温和对我道:“少爷,这颗子不能下到这里。” 他以指尖轻点棋盘,“你看,若是贸然走这一步,此局就会成为僵局。” 我狡诘一笑,罔顾他的话,仍是走了那一步,“若我不走这一步,你便有机可乘,博弈这种事,便是宁可僵持不下俩俩俱伤,也不能让对手赢了自己。” 那人无奈地笑了笑,“少爷还是太年轻了。” 后来因我那一子,果真下成僵局。可他仍旧不紧不慢地破了局,最后还赢了我一目半。 他将子一颗一颗摆回钵子里,一面轻言细语对我道:“若是碰到比自己强大的对手,千万不要轻易造出僵局,因为这僵局你也许没法破,但对于对手,破的机率总归是比你大的。与其这般,不如先让人攻入,再一点一点守回来。” 原来是这样。 我回过神,将子下到另一处。 这盘棋依旧是下了数月,最后我以几子,险险胜了火德星君。 许是这日日清修的缘故,我最近竟能偶尔回想起一些很久以前的事。虽然只是零星片段,但记忆似乎比之前好上去多。 有时夜里在麒麟宫里散步,都会突然想起身为凡人时,住在那个大宅子里,夜里走在回廊,转角处遇见一掌灯行走的婢女。那婢女初来孟府,生得貌美,我忍不住摆出纨绔样调笑两句,“掌灯者何人?竟然好看得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20 让本公子迷了眼,这大半夜的若是摔着,你可担待得起?” 那婢女脸上腾起两团红晕,被手上的灯笼映照得忽明忽暗。 后来被那人撞见,待婢女离开后,那人笑看着我:“少爷心底并不是轻浮之人,却总爱装出风流之相。” 我无所谓道:“反正郎中都说以我的身子骨,难以活过二十岁,不风流胡闹点,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那人只是轻叹:“少爷定能长命,切莫菲薄。” 能够回想起来的事里,都有他。 我要离开麒麟宫的那日,火德星君并不在宫内,容箜来为我送行。院中的石桌上,还摆着一盘未下完的残局,前两日火德星君对我道:“这是同你下的最后一盘棋了。”我说:“正神大人若不嫌弃,也可以来小明山与小仙我下棋。” 他不回答,仿佛不曾听见。 这盘棋终是没有下完,我就要离开。 容箜最后还是嫣然笑看着我道:“以后真君再来,我都会为真君煮上一盅茶。” 我回到了久违的小明山,泫泽早已在门口巴巴地等着我,见着我回来了,恨不得一脑门冲进我怀里。 我问他我不在时可有人来过,他说只有木府星君来过一趟,什么也没说,就是把酒窖里的酒全给搬走了,连我思过之前埋在土里的那些也给挖走了。 我霎那间闪过以后再也不给木府酒喝的想法。 回了小明山后,似乎日子也没变得特别有聊起来,不过有酒喝,有烟抽,还可以尝到泫泽的手艺,也还算不错。 我百年思过结束后,第一个来小明山上造访我的果然就是木府星君,我不计前嫌,还是将最近酿的青梅酒拿了出来与他同品。我俩聊了半天,还打了盘牌九,他走之前顺手又拿走了壶酒,说是司命星君想喝。 第二个来造访的,却是我万万想不到的人物。 这个人我不怎么记地住他的脸,但对他满身煞气倒是记得清楚。 也记得他是害我不得不在麒麟宫思过百年的元凶。 当他出现在我府上时,泫泽害怕地躲在我身后,也难怪,这样的人,怎么看也会觉得他是来踢馆的。 他先是嫌弃地四处看了看我这小小府邸,而后开口,还是那阴阴柔柔的腔调,用一种似是很不愿可又不得不同我讲话的语气道:“木府星君呢?” 这家伙简直是白长了这样一副阴柔皮相! 我压住火,哂笑道:“计都星君来我这找人未免有点奇怪吧?” 他睨视了一眼,不再看我,“他最近躲我躲得厉害,听说他常来你这,我就想看看能不能碰上。” “真不巧他也不在我这呢。”我皮笑肉不笑,要我我也躲你,省得看一次气一次。 他转身就消失了,来的时候连个招呼也不打,甚至连我仙号都不愿意叫一声,走的时候也什么话都不说,当我这里是什么了? 我一肚子火没地方发。我是不知道也不管他和木府星君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来隔应我就不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啊各位......偷了两天懒...... 第16章 第十五章 没过几日,木府星君便出现在小明山,拎了两壶青梅酒匆匆忙忙就要离开 我本还想数落他尽招些烦人角色来我这小明山隔应我,看他行色慌张,拉住他质问:“你以为我这里是你的私人酒窖么,拿了酒就跑?” 他挥挥手,一反其聒嘈本性,三言两语就想打发我:“最近有事,就连上殿我都告假了,等我解决完一些事,再来与你细聊。” 我不耐烦:“细聊个......你给我赶快解决了 ,前几日那计都星君找你都找到我这了。” 木府微有惊鄂:“那家伙......怎么这么令人生恶!” “他到底为何找你,你又何必非要躲他?” 木府皱了皱眉抱怨道:“谁知道,我们之前互不搭理,最近他却对我穷追不舍,我若不躲他,就怕又被他骗去个几百年修为......”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他赶紧闭嘴,同我告了辞就走了。 我低声感叹了一番,看来这其中故事,大概不短。 不再想他,回房间补了个午觉。不知睡了多久,被泫泽轻声唤醒。 “怎么了?”我眼皮直耷拉,口齿不清地问他。 “仙君,三山正神炳灵公在门外。”他小心翼翼地回我。 我几乎是从床上滚下来的,自己一面匆忙穿衣服,泫泽则一面为我打理头发。 奔出府门定睛一瞧,门口站着的那位,可不就是那炳灵公。马上一哈腰:“小仙不知炳灵公前来,有失远迎,还望正神大人见谅。” 我抬眼偷偷窥视他,不料正对上他的双眸,他唇角勾起淡淡一笑:“又见面了,静北真君。” 真不知道他老人家公务繁重怎么有空下界来我这区区一小山头。我请他进了院中,本想请入厅堂入座,他遥遥指了指院中石桌,“就坐这吧。” 他刚坐定,泫泽就捧了壶热茶上给他。 不等我开口询问他所来为了何事,他自己就温和地娓娓道来:“听闻静北真君这儿的青梅酒是一绝,我便想来品品。” 我立刻让泫泽去拿酒,这边撮着手笑道:“能让炳灵公亲自来品尝,小仙真是万年修来的福气。” 他看向我,瞳中的冰封较上次见着他那次似是褪去了些,面上的浅笑也能稍稍映进眼睛里了。“静北真君,不必如此拘束,快快坐下便是。” 正神们反客为主的功力都是一流的。 我依了他的话,坐在他对面。他轻啄一口酒,微微抿了抿嘴,“嗯,果然好酒。” “承蒙正神大人抬爱。” 放下酒盏,他同我闲聊了两句,语气平缓:“听火德正神说,我下界受罚时,静北真君曾助我修劫,感激之至。” 我一时哑然。我干的那事,说得好听是助他修劫,说得难听是推他到火坑里。把人家心上人拐走人家还跟我说谢谢,我心里实在有些惶恐。 只得低声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静北真君原是凡人?” “是。” “飞升多久了?” “六百年有余。” “仙体可好?” 一副上司慰问下属的语气。 “托正神大人万福,小仙甚好。” 炳灵公举起酒盏,浅酌一口。“那就好。” 说罢,他起身对我道:“那不多打扰静北真君了。” 我将他送至院门,“正神大人慢走。” 他点点头,身影转眼就不见了。 我从胸口吐出一口浊气,回到石桌旁坐下,执起他刚刚用过的酒盏,盏中酒水只是微低于杯口。 他还真是客气,说是好酒,根本几乎没喝什么,也不过只沾湿了嘴唇吧。 他说是来品酒的,我也不知是当信还是不当信。 就着这杯盏,我将剩下的酒一口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21 饮尽。 院中的池水,泛着冷峭。 看到他,我难免会想起方晨,想起那位宋先生。我去找了司命星君,跟他说我想看看方晨的命格薄,我自己来找。 也不知找了多久,许是一日,也许是几日,最终在那数千万册中翻找出方晨的那本。翻开看了看,从中间起便划去了好几页,在后面添加了新的篇章,应该是因为他娘被我续了命,不得以司命只能重新改起。 然而其中关于他娘亲的病况好转,也只是说得贵人相救,而关于方晨识得人中,没有我的名字。 司命说因为我是神仙,仙家的命格是无法由他来编写的,就算仙者下界做了什么,并非是他能够提前编撰的。 我望着天府宫里满目秋海棠,红艳一片,仙泽四溢。 约莫又过了数月,一日夜里,镂月裁云,我在院中蹲在小池塘边扔食给水中那几尾锦鲤,身后传来声音:“静北真君喜欢夜里喂鱼?” 我本是看着那些锦鲤将嘴唇伸出水面啄食荡起的波纹,懒懒答道:“在夜色下喂鱼别有一番风味。”忽地觉得这声音不太对劲,回头一瞧,竟是炳灵公。 满院水光滢滢,炳灵公披星戴月杵在这,我一下子连恭敬请安都忘记,瞪大眼睛看着他:“你......你怎么来了?”突然发觉自己居然没有用尊称,赶紧又低头道:“正神大人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小仙也好准备准备。” 他走过来,颜面温霁,极是顺手地从我手上拿过那一小钵鱼食,捞起一小把,撒进池中。 “也不用准备什么,本就是我太过唐突了,扰了静北真君。” “岂会岂会,正神大人不嫌弃小仙这里,小仙才是高兴呢。” 他侧过头看向我,浅笑道:“静北真君总是太过谦恭。” 我扯起嘴角客气笑了一笑,不作回应。腹诽道这天地间敢对您老不谦恭的,估计您也找不出几个。 他微微歪头,发冠上的珠链也跟着晃动了一下,我对上他的双眼,发现他在看我,眼神认真。 我的呼吸窒了一窒。 他的右手伸过来,抬起食指,轻轻点上我的胸膛,停留了半瞬,就垂下手臂。 “我走了,真君保重。”他将鱼食的小钵递还给我。 我觉得十分莫名,他从头到尾都没跟我说起来此的原由。 在院中一动不动站了许久才觉得自己此刻呆傻至极,我为何大半夜的捧着一钵鱼食站在这里发呆。 炳灵公离开后,我才发觉夜色湛凉,还是回房困觉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有种准备开始大撒狗血的感觉== 大家有意见不要大意地尽管提呀呀呀呀~~~ 第17章 第十六章 在麒麟宫思过时,陆陆续续想起以前很多事。 宋先生表字子灼,因而我也时常唤他子灼先生。一开始我并不喜欢他,真要说起原因那便是父亲为我寻的所有先生我都不喜欢。可他从来不会像那些迂腐老先生一般,只会对我父亲摇头说他们不才,教不了我,让我父亲另寻高就。他刚来时,我从不去书房,每日溜出去和狐朋狗友寻欢作乐。他一点也不恼,也从不曾与我说教,只是一日一日地在书房里候着。 那段时日,我每每回府,他都会微笑着对我道:“少爷,你回来了。” 我的脸毕竟还是皮肉做的,比不过砖瓦能砌成城墙,日子一长,还是愧疚起来。 于是一贯游手好闲的本少爷,开始日日往那书房跑。 接触久了,我才发现子灼先生年纪轻轻,然才高八斗。诗词文章,琴棋书画,我就没见过他不会的。 甚至连医术都涉足一二。 我作为孟锦里的那一世,未满二十便离世。十三四岁的时候无缘无故生了场大病,那之后就成了药罐子。 我从那时便知,自己这辈子算是活不长了,与其整日一副病奄息息的神态,还不如活得自在潇洒点,把自己日后的日子都赚回来。 这也是那时我为何一副纨绔作风。 不过病痛总是避免不了的,有一日还在书房上课,我突然发病,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从椅上摔到在地,浑身冰冷,心肺绞痛,我所有的感知全集中在身体中央的疼痛上,连四肢都感觉不到。 然而我的双眼还是能够看见的,我看见子灼先生冲过来抱起我,一边大喊我的名字一边跑出去找人。我大概很沉,因为我看见他的额头上附满薄汗。我疼得说不出话,喉咙里连哼都哼不出一声,只能紧紧拽着他的袖子。 直到他把我抱回我的房里,将我放在了床上,我拽着他袖子的右手仍是不松开,因为用力,指关都发白,放佛这样可以稍稍转移我的疼痛。 他弯下身来不断抚摸我的额头,说着没事的没事的,少爷,郎中一会就来了,你再忍忍,再忍忍。 反反复复,只有这一句。他不是个善于安慰的人,不过我想那时他也懂,我当时需要的也不是安慰,我只需要有人在一旁陪着我。 我只需要有人在我发病的瞬间就发现,我只需要看见有人为我焦急为我痛苦,这样我便知道我还是活着的,我也便能知道除了父母,也还有人期盼着我能好好活下去。 他抚摸我额头的手都是抖的,他第一次见我发病,大概吓到,却还是一句一句地跟我说,没事的,没事的。 这次发病之后,他居然开始看起一些医理书籍,还经常对照着那些医书下厨鼓捣大堆的滋补汤品之类的东西让我喝。 我总是极不耐烦,他小声笑劝,最终我还是一滴不剩地都喝掉。 其实我自己心里最明白,我之所以要表现出不爱喝那些东西,就是想要他哄我。 不过我的身体状况还是不见好,倒是他的医术一日比一日高明,偶尔府中的下人有个小伤寒发热什么的,都不用看郎中,直接让子灼先生来治就行。 我的病情偶有恶化,每逢这时,心情难免还是消沉的,但越是消沉,我就越是要摆出轻浮姿态,故意和美貌姑娘调笑,故意溜出门买醉。 子灼先生总能从闹市里找到我,把我从声色犬马里拉出来,即便这时他也不训斥我,他把我带回孟府,看着我把药喝下,温和道:“少爷,你这副身子,还是别出去喝酒了。” 他并不知道,我压根就没喝多少,我要保持清醒看着他来找我。 彼时正是杏雨梨云,莺歌燕语。子灼先生望着窗外,柔声道:“人生一世,草生一春,你看连草木也要乘着这短暂一春拼命活着,何况人呢。” 我常常觉得,有些人活一世,不是因为他自己,而是因为有这么个人,他让你觉得活着是件好事。 只是在凡间最后的那一段时日的记忆,还是模糊的。但是看似并不重要了,因为我已然飞升成仙六百多年。 近日炳灵公竟然隔三差五就来小明山,即便是每次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22 相间数月,还是令我受宠若惊。 而他始终也不说为何会来,仿佛只是老友间串串门子,每每都自然得很,却也不作太多停留,总是问我有恙无,我也只能不断回答,甚好甚好。 他这般似有似无的殷勤来访,倒是折煞我和泫泽。便是火德星君之前常来我这,我也不觉得这般困窘,因为在我和木府看来他来意明朗,就是为了欺负欺负我和木府图个高兴。对于炳灵公,我完全摸不透他的来意,可他来头太大,总不能拒之门外。 我曾有意无意地问过他是否还记得在凡间与我相识的事,他只是从容答道凡间的事在他仙体归位后,都给忘了。 我不再往下问。 我最近记性不错,记得住和谁有约,记得住想要去干什么。我也记起来子灼先生的脸,那张和方晨别无二致的面容。 我还记得住司命星君对我说过,即便仙者下界,即便这仙者和凡人有线相牵,那也并不是他提前编撰出来的,所有仙人的命格,自成一脉,他写不了,也管不着。 方晨的命格薄里没有我,因为我是仙人,而我作为孟锦里那一世的命格薄里没有子灼先生,那么子灼先生应该也是仙友。 他又偏偏和方晨有一模一样的音容样貌,方晨的真身是炳灵公,那么要说子灼先生不是炳灵公,我才不信。 可那三山正神炳灵公,他却是在我飞升之后才下界受罚的。 那么子灼先生,是他私自下界而扮,那时的他,是缘何下界? 他答我说不再记得凡间的事,我不敢问他那其中,包不包括作为子灼先生的记忆。 那次在麒麟宫里见着他时,他面上温和,眼神却是陌生而冷漠,目光根本就无意放在我身上,那并不像是记得我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孟君曾经也是个活脱脱的中二少年啊...... 第18章 第十七章 炳灵公最近不再频繁地来我这小明山,让我很是舒了一口气。他顶着一张和宋子灼差不离的脸,总是让我极为别扭。 子灼先生是他,方晨也是他,可是他却不是他们,这种七颠八倒的关系,硬是在我心里种下了个疙瘩。 我越是回想起更多关于宋子灼的事,这疙瘩就胀得越大。 远处有滚滚雷声,云层泛着诡异的红色。 泫泽不安地看了一眼,对我道:“仙君,天有异象。” 我翘腿卧坐在躺椅上,懒散地朝那片红云看了去:“没事,不在我们的地界,不用管。” 神仙也是奉行自扫门前雪,能不管的事就不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谁知那片不详红云真不经我念叨,直直朝我小明山的方向冲来。 啧,我这乌鸦嘴。 小明山旁的那土地老儿圆滚滚地赶来,端着一脸愁容在我府门外大喊:“仙君!救命啊!” 每每有什么精怪妖魔闯入我的地界,他总要上我门前吼上这么一嗓子。 我今日本来在院中晒太阳晒得舒坦,现在却不得不动弹,无奈地问那土地老儿:“这次又是谁?” 土地老儿眼尖,瞅到那红云即将直落我这,一边钻地跑路一边对我喊:“是只朱厌妖兽!仙君您多担待些啊,小神我......”他已完全没入土中,后面的话我也听不清了。 只见那奇诡红云带着雾气闷声砸入我院中,登时我这宁静安逸的小院被轰然而起的赤焰烧了个东倒西歪,池中锦鲤浮上水面,俨然已成碳烤鲤鱼。 我皱着眉对泫泽喃喃道:“我不爱吃碳烤的,我比较喜欢红烧的。” 那焰高几丈,火光冲天,忽又一瞬全都退下去,被云雾中的身影尽收身内。 雾气散尽,罪魁祸首身形毕露,这朱厌妖兽已得人形,身着赤红长衫,即便被衣料盖住,也看得出体格健硕,顶着一头雪白长发,和均匀的古铜肤色有些相冲。他五官还算俊逸,瞳仁红得妖异,他将四周扫视了一圈,看到我,诧异了一会,声色低沉地问道:“你是谁?” 我皮笑肉不笑:“阁下擅闯本仙君的地界,还砸毁本仙君的府院,是否应该先报上名来?” 那朱厌又环视了四周一番,继而张狂地笑起来:“你这地方不错,比刚才那地方更好,爷决定借用你这山头。” 泫泽自他出现时便是畏畏缩缩地藏在我身后,此番探出头来,强撑出肃穆神情,声音有点哆嗦:“大,大胆狂徒,你,你怎敢,敢,同仙君这般讲话!” 我轻轻按住他的手,好脾气地问那朱厌道:“阁下借我这山头有何用?” 朱厌骄傲地昂首:“爷要修仙!” 我抬起手省视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地回他:“修仙啊,倒也不是不可,这小明山上常常有些精怪妖兽驻此修炼,不过呢,”我抬起头看他,“这地界本仙君说了算,本仙君许你待在此你才能待在此。” 朱厌挑起一道眉,“诶”了一声,尾音拖得极长,八分不满两分威胁。 “本仙君也不介意亲自赶你走。” 他偏头“嗤”了一声,倒也没继续张狂下去。 我想寻个地坐下来,可惜小院里几乎没有半块好地,总觉着站着同朱厌讲话显示不出我身为仙者的威严,最后只好委曲求全,懒懒地倚在了厅堂的门沿边。 朱厌有些不耐,眉头蹙起,粗声粗气地问我:“那爷现在可否在这山头修行了?” “别急嘛,”我好言好语道,“先说说,阁下为何想要修仙?” 一时朱厌的脸颊上团起红晕,先前还一副狂妄的模样,眨眼间居然羞涩至此,说话也结结巴巴,“爷,爷,爷看上了一,一位仙仙仙仙子。” 妖兽对仙子一见钟情,从此立志成仙只为求得与仙子再续缘,好一部人间戏剧。我忍住笑,顺着他的话问:“哦?看来那位仙仙仙仙子倒挺不一般。” 朱厌满脸的狂气又回来了,一脸不爽:“能不学爷讲话么。” 我发觉这朱厌其实挺有趣,继续问他:“可曾有过杀戮?” 他似是觉得可笑:“不捕杀爷吃什么。” “我是指凡人,阁下可曾背过凡人命债?” 朱厌趾高气扬:“嗤,爷才不屑于去吃凡人。”而后又是不耐烦,“你这仙君叽叽歪歪问个没完,能不能给爷一个痛快话,爷究竟可不可以在你这山头修行?” 我挥挥手,让他稍安勿躁,“阁下要在我小明山修行倒无所谓,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我这小院修理好。” “凭什么?!” “废话,你毁了我府院在先,不该你修整难道还让本仙君亲自动手?” “爷就不!” “......修仙之人,不仅讲究一个心如止水,还要有赤子之心,一心为善人义士,宽以待人,如你这般性情浮躁,迷而不反,本仙君觉得你还是放弃修仙这个想法吧。”其实修仙之人需得如何我怎么会知道,我又没有修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23 过,不过和他一顿胡诌来诓他。 他强忍怒意,不满道:“修就修,不久修个破院子嘛,这点事还难不倒爷。” 是以这天以后,我那院中每日都有位白发红衣的男子一面骂骂咧咧,一面乒乒乓乓地做着活,我则是捧着一壶泫泽新煮的热茶,靠着门沿坐在檐下,笑意盎然地看着他忙碌的身影,顺便偶做指点。 “诶,朱厌,那石子不能那么垒,形状会不好看的。” “朱厌,这木头一定要用锯子锯,不可用蛮力劈,不然你看截面参差不平,只能用来当柴火烧。” “那个,朱厌,把那山石在以往边移一点。” “够了!一天到晚指手画脚还让不让爷好好做事了!有本事你来!” “啧,这修仙之人啊,万不可如此浮躁,急不可耐,你这般耐心缺缺,怎么忍受得了千年修仙的寂寞啊。” “......行行行,爷继续修,您老也继续点评,可以了吧!” 我满意地眨了眨眼睛。 他途中休息,蹭到我边上,神情含蓄又止不住脸红地问我:“那个,仙君啊,你,你可认识昆仑仙境上的仙子?” 我当下便明白他想探问心上人,不由得调笑他:“这昆仑仙境上仙子众多,我怎么会一一认识,不过且把你心上人的名号样貌告诉我,我兴许认识。”其实我除了容箜仙子,不再认识其他的仙子,这般说,只是想看看他窘迫羞恼的模样。 果然一聊起他心上人,这平日里凶狠且目空一切的朱厌立刻就像是被小女儿附身了似的,扭扭捏捏,“她,她啊,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我,我就知道她好看,眼睛圆圆的,嘴巴小小的,反正就是好看。” 我揶揄他:“昆仑仙境上的仙子就没有不好看的,你这种描述,我怎么辨识得出来是谁。” 他不说话,脸红了一片。而后抬头看了看我,说道:“仙君,你头上沾了片叶子。” 我听后微微低头,对他道:“有劳。” 朱厌伸出右手,正要帮我把那叶子拨开,指尖还未碰及到我,说时迟那时快,一记金光贴着我的脸劈来,齐齐劈断了朱厌尖锐的指甲。 若不是这妖兽留着锋利的爪甲,这劈断的大概就是他的指头了。 我俩被这突然一记金光怔住了神,朱厌反应快,立刻跳起来对着那金光的方向现出原身一顿怒吼,四脚燃着火焰,几乎灼伤我的眼。 我转头看去,原是炳灵公。便是透过朱厌身上的焰气腾起的热浪看向他,也依然可以看见他双眼投来的目光,寒颤一片。 他面无表情,盯着朱厌,恹恹道:“哪家畜生,竟敢碰我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唔,明天和后天都有考试,更新可能会慢。 谢谢蹲在坑底陪我的各位大大ovo 第19章 第十八章 听到他的话,我第一反应是我才不是东西。 忽然又觉得这么说实在不妥,过了半瞬又反应过来,炳灵公说的是他的东西。 他的。 一时我觉得有天旋地转之感。 朱厌显然更在意他的前半句话,双眼赤红,龇起獠牙,狠声道:“你他娘的才是畜生!” 我回过神来,厉声喝止他:“朱厌,这是三山正神炳灵公,休得无礼!” 朱厌哪里会听我话,再说这妖兽没见过几个实打实的神仙,根本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后腿一蹬就扑了上去。一股热浪蹭过我的面颊,朱厌去势汹汹,却连炳灵公身还未近到,就被他周身罩起的仙气弹开。 “不过一只道行几百年的妖兽......”后面的话他倒没继续说,神情微有些慵懒,似是不屑再同朱厌多说一句话。 朱厌摔到地上,变回人形,一手捂着腰一边龇牙跳起来,还欲继续骂下去,我挡在他身前,回头瞪了他一眼,他便悻悻地撇撇嘴。 在三山正神面前胡闹,也不怕把小命给折腾进去。 我对炳灵公躬身作揖,讪讪笑道:“正神大人切莫动怒,不过是新来小明山的妖兽,不懂规矩,是小仙调教无方,大人要怪罪就怪罪小仙吧。” 我这般垂眉敛目,炳灵公还是冷眉冷眼地盯着我瞧,令我脊背发凉得很。 最后他老人家终是舍得移尊步,不紧不慢地踱到我书房。我连连跟上,一旁朱厌也要前来,我低声凶他:“干你的活去!还想不想成仙了?!” 这些时日的相处,让我发现这朱厌虽看似天不怕地不怕,但只要威胁他说这个不干你就成不了仙,那个不干你也成不了仙,他纵然再不情愿,也会去做。 果然被我一凶,他回瞪我一眼,转身扛起地上的大锤头继续去修理我的小府院。 我跟着炳灵公进了书房,掩上门后才想起还未上茶,生怕怠慢了他,又道:“我去吩咐泫泽为正神大人煮一壶新茶。” 他立在房中,也不坐下,挥了挥手,一扫方才冷漠神色,温文道:“不必了,我一会就离开。” 他两步走至我身前,背光的身影几乎将我笼在阴影里。气势太逼人,我不由自主想往后退,生生忍住。 “你不要总让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待在你身旁。”他平心静气对我道。 我微有些不满,且又听到“东西”这二字,更有些烦躁,但也只敢小声反驳:“朱厌不过是只想要得道成仙的妖兽,这小明山上山精物怪也不少他一个。” 他面色略有隐忍,“你怎么知道他不想走些歪门邪道?活了这么久,难道还不懂防人之心不可无么。” 炳灵公口中的歪门邪道指的是什么我怎么会不知,无非是窃取仙者的修为,食仙者的仙体仙魂。可朱厌横看竖看都只是只鲁莽了些的妖兽,不过我倒确是拿不出什么证据来去证明他心肠不坏,索性闭嘴。 “以后凡事都警醒些。”说罢,炳灵公也不再多话,拂了拂袖就要离开。 他又是这般来去得莫名其妙,我本是早已习惯,也不愿深究,许是他今日那句“他的东西”,让我浮想太多,结果倒底还是没有忍住,脱口问道:“敢问炳灵公可识得一人名叫宋子灼?” 话音还没落地我就后悔了,万一他说那就是他,然后我们一起回顾一下当初人间数年相处......回顾完之后大概我会觉得我还是找个地缝以后就住那了比较好。 炳灵公面色丝毫波澜也无,“不曾识得。” 他似乎根本不关心我为何要问这个,只是定住神想了想,大概觉得若是别人都该问上一句,所以才复问我道:“怎么问起这个?” 一字一句,礼貌得很,不过口气中倒还真听不出来他想知道。 我只是一垂头,“小仙的一介故人,身份低微,正神不识得理所当然。倒是无意冲撞了正神大人,还望海涵。” “无碍。”搁下这两字,他就轻飘飘地走了。 我的小府院内劈劈啪啪闹得很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24 ,分明已是这样过了几日,而且我每天都还心情很好得蹲坐在房檐下对朱厌指手画脚,现在却是失了那份兴致。 一头栽在屋中软榻上,五叉八仰地躺着,忽地觉着自己真是一点神仙姿态也无。 有一日宋子灼给我上课,讲的是前人文章,我耐心向来差劲,听了个大概便听不下去,他还是自顾自地讲。我盯着他看了许久,看他的眉看他的眼,看他耳根后落下的几根发丝,然后唤他:“宋子灼。” 他停下来,嘴上凶我,面上却很温柔。“无礼,少爷难道不记得尊师重道了么,左右得唤我一声先生,而不能直呼我字。” 我笑着:“宋子灼,”仍旧这般唤他,“你说,我总归是活不了多久的人了,我爹他是不是万事多少还是会依着我呢?” 他叹了口气:“少爷又说这样的话,既然如今少爷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就别尽说些丧气话。” “不是丧气话,”我捻起狼毫随意晃荡起来,另一手支着下巴,“宋子灼,我很喜欢你,我想娶你。” 宋子灼愣住,双唇启了半响,话到了嘴边,也不说出来。 我继续道:“我这身子骨,反正也是无法传宗接代的了。看在我没几年好活的份上,想娶喜欢的人这种要求,我爹还是会答应的吧?” 好半天,宋子灼才回我,声音有些弱,“少爷说笑了,我一男子,还是先生,若被人娶进门,岂不是要被十里八乡的人所不齿。” 我抬头对上他的眼,笑得开心得很:“那就我嫁给你好了,谁叫我这么喜欢你呢。” 谁叫我这么喜欢你呢。 朱厌忽然砸门,“喂,喂,你出来帮我看看这东西得怎么弄啊?” 我深吸一口气,起身去应门,皱眉对他:“朱厌,怎么说我也是有虚号的,左右你得唤我一声仙君才合礼数。” 作者有话要说: 消失了好几天......终于归来啦哈哈哈哈 第20章 第十九章 朱厌倒底不是工匠出身,就如同他被我数落时辩驳的那般:“爷是只妖兽!爷又不靠做木工吃饭!爷从小只要学会怎么弄吃的怎么打架就成!” 我细想了想,觉得确实也不能怪罪他,这府院虽是他毁的,但毕竟他已尽力修复。只是这进度太慢,我甚是想念在院中放置一张躺椅,窝在其中晒暖阳的日子。 朱厌朝我嚷嚷:“你不是神仙么,难道变个府院出来都不会?” 我说你个小妖兽知道什么,你当神仙变个东西出来岂是那么容易,想要这府院长存还不得日日用仙气养着,本仙君才不想费那个力气。 其实说来都是我仙术不精,但这种丢面子的事怎么可能向那朱厌承认。 我打发他去寻木材没多久,便有人来访。这次来的不是别人,竟然是容箜仙子。 在麒麟宫思过的那段时日,没少受容箜仙子照顾,平日里最常聊天的也是她,此番见着,有种老友重逢之感,赶紧命了泫泽去拿最好的茶叶煮壶新茶。容箜仙子甚少下界,看着什么都觉得新奇,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将我这方小地打量了个遍,笑吟吟地对我道:“原来静北真君喜爱这种风格的院子。” 我望着院中一片破败萧条,连忙跟她解释:“最近府上正在翻修,让仙子见笑了。” 院中如今不是坐下聊天的地,于是我请她入了厅堂。 容箜还未坐下,先示出携着的一方锦盒,霁颜道:“容箜今次来,便是因为正神大人命我将这个交给真君。” 她为我打开锦盒,我心念着既然是火德星君特意要交给我的东西,必定不是凡物,本都做好被闪瞎狗眼的准备,结果出乎我意料。 不过是一盒糖果。 固然这盒中的糖个个晶莹剔透,光泽圆滑,跟宝石弹珠似的,极其好看,但它们还是糖果。 我不解,问容箜仙子:“火德星君为何让仙子给我捎一盒糖?” 容箜掩嘴笑道:“前些日子天医星君赠了正神大人满满一箱这种糖果,这些可不是普通蔗糖,乃是加了多味灵药的糖浆凝结成糖霜后以仙气打磨而成,可护养仙魂,以修仙泽。正神大人不喜甜,便让我给真君送些来。” 天医星君那的东西,个个都是宝,但据木府说这位仙友小气得很,先前我用来给方晨他娘亲续命的丹药还是木府从天医星君那抢来我再从木府那抢来的。此番对火德星君这般大方,看来正神们的面子果然不是我们这种小仙比得上的。 容箜又将锦盒向前推了一推,示意我尝尝,我便拾起一颗含在嘴里。 甘饴的味道瞬间浸漫脾肺。 我朝容箜眨巴眨巴眼,表明味道特别好,她又呵呵笑起来:“不过真君可不能贪嘴多吃,这糖啊,其实就是披了糖衣的药,一日吃上一粒便可,物极必反。” 她跟我又闲聊起来,说还想磨蹭磨蹭时间,整日在昆仑仙境上待着,好不容易下回界,不想这么快就回去。 厅堂的大门是敞开的,我余光瞥见朱厌的身影,侧过脑袋看了去,朱厌抱着一大落木材神情是一贯的高慢。他感觉到我的目光,也朝这边看来,对我翻了个大白目,目光转到容箜仙子身上,整个人忽地像被雷击中陡然定住,一手木材稀里哗啦掉了遍地。 容箜仙子听到声音,也好奇地望过去,朱厌不管地上落的那一摊木料,红着脸急吼吼地冲到我身旁,开了开口想对容箜仙子说什么,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最后只是轻轻地对着我喊了一声:“静北真君。” 头一次被他唤尊号,不由得抖了一下。 我看了看他羞赧的模样,又看了看容箜,不禁想引项长啸一声。我在昆仑仙境只识得容箜这么一位仙子,还偏偏就是他朱厌的心上人,这就叫造化弄人。 容箜笑盈盈地盯着朱厌瞧,令朱厌的脸更加红透,我生怕他头顶爆血而亡。容箜两眼弯成弧月,很是好看,转而对我道:“十数年不见,真君也有了养妖兽的兴趣啊。” 又娓娓继续道:“昆仑仙境上也有许多仙君圈养妖兽图个乐子,不过养朱厌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呢,朱厌这种妖兽性子太烈,不容易驯服呢,真君真是厉害。” 我偷偷瞟了一眼朱厌,他脸还是红腾腾,嘴倒是委屈地抿成一条线,我感觉他现在如果当场哭出来我都不会觉得奇怪。 免得他真的哭出来,我笑笑对着容箜解释道:“这不是我养的妖兽,朱厌是近来刚到小明山这修行。” 容箜微有尴尬,立刻对着朱厌道歉:“啊,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 朱厌反而更加委屈,垂着眼眸不敢直视容箜,嗫嚅道:“仙子......仙子是不记得我了么?” 我不得不感慨情爱的力量是如此强大,朱厌这般倨傲不羁的妖兽,在心上人面前连“爷”都不自称了。 容箜反倒一脸茫然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25 ,蹙眉想了许久,才恍悟:“噢,你难道是那时的......” 朱厌连连点头。 容箜开心地笑了:“不想原是如此有缘,”她又转向我解释道:“前段时日正神大人派我去了趟长白山那,回程时我贪玩,特特绕了远路,途中遇见一只猿猴受了伤了,顺手就给他医治了,我知那猿猴成了精,只是不知原来是只朱厌妖兽,也没曾想这妖兽竟然来了真君的地界修炼。” 我也笑起来:“甚是有缘,甚是有缘。” 容箜又问起朱厌:“你那时的伤可好了?” 朱厌还是一个劲地点头。 容箜朝我眨了眨眼:“真君可莫告诉正神大人,要是他知道我下界后贪玩,又该训斥我了。” 我也朝她眨眼:“放心,本仙君没别的优点,嘴巴倒是不长。” 容箜看了看天色,起身便要告辞,走时还不忘叮嘱我那糖果每日不可多食。 “但是每日一定得吃。”她又添了一句。我不解,她便笑道:“好歹也是正神大人的一番心意。” 我托她替我谢过火德星君,说改日上昆仑仙境拜访他。容箜笑着与我告别,临走前看向朱厌,给了他一个恬美的笑容。 朱厌就差没捂住心口倒地不起了。 我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对着容箜离开的方向傻傻发呆,忽然他一转身猛地双手握住我的右手。 “怎么?”我怔住。 “仙君,爷果然是没有选错地方!”他满面红光。我挑了挑眉,将手抽出来。 自那之后,朱厌每日都要缠着我问这问那,容箜仙子喜欢吃什么,容箜仙子喜欢什么颜色,容箜仙子怎么怎么。我烦不胜烦,挥手赶他,“再不好好干活,我就上容箜那告你一状!” 他就又乐颠颠地去干活。 零零散散过了数月,我这小府院终于是给修整成原先的模样,只是池塘中空有水没有鱼,难免寂寞,又让朱厌给我弄了几尾大红锦鲤来。 许久没见到我的宁逸小院,想念非凡,拉来躺椅,半躺在上面抽着烟杆,冷不丁地消失了好久的木府星君出现在我面前。 他一扫之前被计都星君追着跑的愁容,笑面春风,一看到朱厌,第一反应竟和容箜仙子如出一辙:“唷,许久不见,静北你也开始养妖兽以取乐了?” 容箜这样说,朱厌尚且能忍,木府星君他可不会去忍,上前就要揍他。照理说木府的修为是远远在他之上,但是他此刻太悠哉,捱不住朱厌这样突然袭击,面上硬生生地接了一拳,立刻肿起一块。 我从躺椅上跳起来把朱厌给拉开,厉色训他:“就你这般沉不住气整日鲁莽生事目无尊长,你还想要成仙?你还指望容箜仙子能够看得上你?!” 戳到他痛处,令他很是不甘,同木府道了声歉,虽然那神态龇牙咧嘴,说是道歉更像是威胁,但念在他也算懂了需得退步,我便帮他讲话,望木府谅解。 木府不是小气之人,何况他今日心情似乎大好,听我讲明了朱厌的来龙去脉,摆摆手:“没事没事,反正也不疼不痒。”说完还一笑,结果面部幅度太大扯到痛处,丝丝抽气。 我让朱厌出府在山头找个清净地自个清修去,这边要泫泽搬出一坛青梅酒,我和木府即刻坐在石桌边开喝。 “好些时日不见你,还以为你被那计都星君追到哪条地缝里躲起来了。”我一杯酒下肚,同他耍笑起来。 木府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你还别说,我就差那么一点要去找条地缝钻进去了,结果,你可知,凡间不久后就要变天,时局动荡,逢迎乱世,妖鬼横行,计都这个晦气凶星,这会正该他忙得焦头烂额,自然就没那闲工夫追着我跑了。” 他又大大地喟叹一声:“可让我缓了好大一口气。” 我气定神闲地以食指指腹轻敲杯盏:“那你可弄清了他为何那段时日紧追你不放?” 木府被我一提醒,蹙眉略沉吟了一会,忽地惆怅起来:“被你这么一说,我好像光惦记着如何躲他来得恰当,压根没去探个究竟啊!” 我啧啧两声:“待他得了空,你去问问便是。” “才不要。”木府立即否决,“我宁可不知道也不想去主动招惹他,反正他找我不会有什么好事,躲着便行。” 我丢给他一记“真没出息”的眼神,木府反而得瑟地接住我的眼神,摇头晃脑了会,正了正神色,与我道:“同你说些有的没的,差点忘了问你,你这两年,和那三山正神炳灵公走得很是近?” 我诧异道:“哪有这回事,他不过偶尔上我这来小谈。” 木府睁大眼,字字抑扬顿挫:“这还不叫走得近?你想要多近?莫非要日日同你捆在一起才是近?你可知那炳灵公是个什么性子?天帝拉他聊聊天他都可以爱理不理,整个天界也就西天三位佛祖能请得动他,他隔三差五地往你这跑,你跟我说说,若不是和你亲近,难道是来散步消食?” 我被他唬得一乍一乍,又觉得不对:“你又是怎么知道他最近和我走得近?” “昆仑仙境上都传遍了,有鼻子有眼的,说那炳灵公常常避了身边的仙鹤童子就下界去,要知道炳灵公原是最厌恶凡间,嫌污秽,这会三不五时地每隔数月就下界一次,还避开旁人,定是有问题。于是又有仙僚说了,这炳灵公下界不为别的,就是去会一会自己下界入劫时帮过自己的那位仙君,这仙君原是凡人,飞升后得了个守山的闲职,炳灵公虽是归位之后不再记得入劫时那些事,但许是冥冥之中有线相牵,对这位仙君感觉很是不同,于是常常下界探望。” 我不由皱眉:“昆仑仙境上的仙僚怎么都如此无聊,便是这等碎事也能传得沸沸扬扬。” 木府摇摇头:“是你太小觑了炳灵公的被关注程度,光是仙子仙娥们,日日闲聊中关于他的话题就可以装上上千箩筐。” “说起来,他每次都与你谈些什么?”木府继续问道。 我回想了下:“还真没什么,我都不晓得他是为何常常来我这,每次说上的几句话也都再平常客气不过,关心关心身体,慰问慰问心情。” 木府收回眼神:“他对你倒是上心。” 我为木府空了的杯盏斟满酒,再给自己斟满:“大概吧。” “静北,”木府盯着酒杯,“我始终觉得,你还是,别和炳灵公走得太近罢。” 我不在意:“无所谓的事,我又没做什么,难道他还会无缘无故害我不成?” 木府抿了一口杯中酒,“静北,这世上没人会无缘无故害你,可是也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你好。” 作者有话要说: 晕晕乎乎写到这里,突然有种错觉: 火德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炳灵公也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木府也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司命也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计都也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反正大家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26 都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 只有孟君在旁边悠悠闲闲地抽着烟......(-.-;)y-~~~~ (其实大家都在搅很大一盆狗血而已......) 第21章 第二十章 我自是明白世间冷暖,于仙者亦是同样。不过成仙的大多参得透彻,孰热孰冷,想来也并不在乎。凡间的生死苍茫,聚散悲欢,都被司命星君写烂了笔头,再精彩的戏本看了上千年上万年,也早该鄙厌得很。 待我做了神仙才看明白,人间最可笑的词便是惊天动地,何以惊天,何以动地,伤怀离抱,天若有情天亦老。 而我这六百余年大概太短,参不透许多事,抓着自己曾经拥有的短短二十年人生不肯放手。如今忆起前尘往事,才惊觉那时的自己是真正活着的。 有血有肉,惧怕病痛与死亡,遍赏人间四季,有离情苦愁,亦有开怀喜乐,遇见一个人,对他诚欢诚喜,这样便是活着。 如若我放手,有谁还会记得孟锦里,又有谁还会记得宋子灼。 所以他炳灵公接近我有目的也好,无目的也罢,我都宁可相信他之所以对我上心,是因为他曾经是宋子灼,而我曾经是孟锦里。 冥冥之中,有线相牵。 那日我对宋子灼一番你若不嫁我那便只好我嫁于你的深情告白被他视为玩笑,之后他仍旧神情自然,与我既未有更亲密些,也不曾同我疏离。而我想既已于他点明,不如干脆厚起脸皮,来一顿狂轰滥炸,作尽纨绔姿态。 我时常抄写些情深入骨相思害人的诗句塞在他的书册中,还记得第一次是抄了句“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他看后先是怔忪一瞬,而后笑着问我:“少爷既然引用此句,那可否与我讲讲,此句出自于哪,全诗是什么,诗人缘何作此诗,还有诗人生平少爷可有了解?” 我呆立半晌,丢了句“本少爷怎么会知道”后落荒而逃,狼狈至极,又恨他不解风情,浪费我一片心意。 第二日我在他的书册里塞了一沓纸,是一首前人张可久的诗《塞鸿秋》,“兽炉沈水烟,翠沼残花片,一行行写入相思传”。然后附上全诗解析,我自己对此诗的看法以及诗人生平,写了我满满几大张纸,耗费半个夜晚。 宋子灼这次笑容更甚:“不想少爷最近竟是如此好学,值得夸奖,只是这字写得稍微不如人意了点。” 那段时日,别的我没学到,前人评述世间情爱的诗句倒是背会不少。 只可惜收效不大,宋子灼要么是在装傻这方面是个好手,宠辱不惊到了一定境界;要么就真是根木头,还是根桃木,不然如何让本少爷迷了眼。 我那时那知道其实他是炳灵公,那个不懂情爱,那个非要人家佛祖给他灭了根尘识十八界的三山正神炳灵公。若是早就知晓,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喜欢上他。人的本能便是趋利避害,喜欢上他注定是个极苦的差事。 我多羡慕那时的孟锦里,他年轻不谙世事,他可以大大咧咧地对宋子灼说我喜欢你喜欢得紧,他可以在宋子灼面前摆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我顶着神仙的名号活了六百多年,浑浑噩噩无所事事,我在炳灵公面前得小心翼翼屈躬卑膝,我想看他一眼得称瞻仰尊容。 那时我爹拍着我的肩膀,笑着对我道好好跟着你的宋先生学点东西,学学怎么做人处世。 现在木府星君忧心忡忡地对我道你还是不要和炳灵公走得太近,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你好。 孟锦里可以装病痛偎在宋子灼怀里,孟锦里可以故意偷偷跑出去喝酒,在小雨纷纷的天里,淋雨走在街上,被酒和雨水呛得微醺,可是他一点也不在乎,因为他知道宋子灼一定会找来,撑起一把油纸伞在他头顶,口气虽凶得很面上却还是柔和的,眼里泛着心疼,他会训他:“少爷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子骨是淋不得雨的。” 这时的孟锦里会因为他的关心高兴得笑,装出喝醉的模样对他念诗,念的是《一剪梅》。 雨打梨花深闭门,忘了青春,误了青春。赏心乐事共谁论,花下销魂,月下销魂。愁聚眉峰尽日颦,千点啼痕,万点啼痕。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孟锦里会说,宋子灼,我的肩膀淋湿了。宋子灼便会忙不迭是地将纸伞全罩在他的头顶,把自己置在雨下。 孟锦里会每天问宋子灼,子灼先生,你今天有没有一点喜欢我了? 孟锦里会朝宋子灼故意撒娇,子灼先生,我都活不过几年啦,你就喜欢喜欢我吧。 而现在的静北真君,他连想问问炳灵公是否记得宋子灼都要踟蹰上许久,现在的静北真君,他只敢垂头立在炳灵公身旁一臂开外,炳灵公来了,他得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炳灵公说要走,他得说恭送正神大人。 我是多羡慕那时的孟锦里,我是多么羡慕。 朱厌近日老是缠着我,说他悟性太差,修行不得其道,要我点化于他。我头疼得紧,被他缠着烦了,便吼他:“点化甚么,本仙君从来就没被哪位仙僚点化过,还不是成了仙!” 朱厌根本不知道我是莫名其妙就飞了升,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于是这般唬唬他还有些作用,他会皱皱眉头,百思不得其解地走开。 想来我怎么可能会传道授业,六百余年皆是荒废度过,仙术不精不说,论道还不如同样荒废修为的木府星君来得嘴皮子利索。 泫泽给我抓了两只大锹甲虫来,我平时把它们分养在两个罐子里,偶尔无聊了,就在院子里放一个钵子,将它俩都放进去,蹲在地上看它们斗得死去活来,在其中一只快要不行的时候,我就将它们分开,放回各自罐子里去。 反反复复,乐此不疲。朱厌一开始还嘲笑我,说我幼稚到有损仙者的脸面,我一边看那两只锹甲打架看得高兴,一边不在乎道:“反正我丢仙家颜面也丢得不是这一回两回了。”后来朱厌好奇心起,也蹲在我旁边和我一起看,反而也是越看越起劲,甚至还给这两个小家伙起了名字。 背甲黑得发亮的那只被他叫做一二,背甲颜色黑中透着金色的那只被他叫做三四。我说你这是什么起名水准,朱厌说那你起,我说我才懒得做这种事。于是这两只叫一二和三四了就成定局了。 我们还会记下一二和三四的胜率,三四胜出的盘数总是高出一二一盘,稳稳压在一二头上。 有一日我和朱厌蹲在地上看得起劲,都禁不住连声喝好,泫泽在一旁推搡我:“仙君。” 我抬头看他,觉得他神色有些苦闷,又忽地感觉我这小院内气息不对,马上起来回身一看,火德星君坐在院中的石桌旁,一脸不耐地看着我。 我立刻又用脚尖踢了还蹲坐在地上的朱厌一脚,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27 然后堆上满面笑容移到火德星君身旁:“正神大人如此繁忙,怎么有空来小仙这里,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火德星君又穿上了那件暗赤色长衫,黑色的咒文衬得他面色冷峻,只见他刚要开口说话,那边还背对着我们蹲着的朱厌忽然喊起来:“仙君啊,一二快被三四揍死了!” 火德星君脸色似乎黑了一黑。 我心里一急嘴快对他喊了声:“那赶快把它们分开!” 火德星君面无表情,清冷的声音缓缓道了声我的名字:“孟锦里。” 我赶紧去把那边刚将一二和三四放回各自罐子里的朱厌给拉了过来,一齐立在火德星君身前。 火德淡淡瞟了他一眼,对我道:“新来修炼的妖兽?” 当下我心里突然觉得火德星君真是大大的好人,他没有像炳灵公那样直接喊朱厌畜生,也没有和容箜还有木府一样觉得这是我抓来养的妖兽,而是平等看待他。 我一面暗自感激一面点头称是,又扯了扯朱厌的衣袖告诉他这是南方三气火德星君正神。 泫泽给他上了茶,他举起来品了一口,也不抬头看我,语气轻描淡写:“你倒是生生把人家给带坏了。” 刚对他建立起来的感激之情浑然崩塌,我心下不平,但嘴上还是得说:“小仙知错了。” 火德继续缓道:“你便是这样日日带着他嬉闹玩耍?你荒废修为无所谓,他既是正在修炼中的妖兽,想要成仙,必然得下苦功去修行。小明山是块福泽地,算是清修的好地,既然你收留他在此,就别带着他一起荒废时日。” 朱厌有些茫然地看向我,我对着他肉笑心不笑:“正神大人在点化你呢,快道谢啊。” 要说火德星君每每训人时从来都是语气缓而淡,即不凶狠也不急躁,但被训的人听来心里更是不舒坦。 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我让泫泽带朱厌下去,拿眼角偷偷瞟了火德星君一眼,却和他双眼对了个正着,他毫不在意,抬颐示意让我坐在他对面。 待在他面前坐正,我才发觉他今日比起以往略有不同,眼里虽仍是布着傲气,却是多了几丝倦怠。不知他最近在操劳些什么,眉眼间的疲态遮掩不住。 “正神大人近日可是忙碌?”我为他添了一壶新茶。 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抬手撩开额边长发,指间的动作缓而慵懒,“今日正好路过,想来与你下盘棋。” 我忙命泫泽摆了棋盘上来,仍是习惯了将盛满黑子的木钵放在自己这边,而将白子推给火德。 远处天际寥淡,几丝薄云浮拨,日光甚暖,又是一个逍遥日子。我捻起一枚黑子,铿地一声落在棋盘正中。 今日的火德星君虽是面上笼着一层疲色,棋步却是比往日更蛮横,攻势汹汹又步步为营,杀得我措手不及。 他似是掐着时辰,一个时辰过后,他便将手中白子扔进盛子的钵子,起身抚平袖摆,“记下这残局,下次再继续。” 我还未来得及起身,他将一方两个手掌大的锦盒扣在我面前,“上回容箜捎给你的那些糖果该是吃完了罢?” 他这么一说,我便明了这盒中仍是上次容箜带来的那种珠糖,只是不懂这火德星君即便是不喜食甜,用得着一盒一盒地将这些糖往我这送么。 心中这般想,嘴上却不能这般说,还是得毕恭毕敬地起身对他笼手行礼,表现出诚惊诚喜道:“真真谢过正神大人如此厚待,小仙铭感五内。” 他无甚表情地盯着我看了半晌,长衫上的玄黑咒文压着暗赤的底,逼出他一身戾气。无意间就想起他在昆仑仙境的麒麟宫内,一袭荼白深衣,如绢墨发披在身后,七分冷清的眉目透出三分温文,总归是比此刻好看。 感觉到额间一点冰凉,我这才惊觉他的手不知何时抬起,食指和中指并起轻点了一下我的额头。停留了一会,就慢慢拢起手指,垂下了胳膊。 “修为如此差劲,又不懂得将勤补拙,这些珠糖内几味草药都是修护仙魂仙泽的,正好适合你这般饱食终日无所修为的仙者。” 他声音淡且若无其事,话中刺倒是布了个遍,幸而我早已不气盛,也听惯他这般讲话。我无话可驳,除了道谢,也不知道能说什么。火德星君似是真的累极,双眼闭了闭,偏过头对我轻声道了句:“我走了。” 我差点嘴快说慢走不送。 火德星君的身影一消失,朱厌一闪至我旁边,抱臂而立,似笑非笑道:“仙君,爷看你这小明山确是福地,正神个个往你这跑。” 我递给他两枚白目:“既是福地,你去给本仙君好好修行去,别又让人家说是我将你给带坏阻了你的修道路。” 打开石桌上那方锦盒,拾起一颗珠糖含在了嘴中,我拍掉了沾在指尖的糖霜,按下盒盖。 我一直都是喜欢零嘴的,便是做了神仙后也不例外。宋子灼就常说我这般不懂事,定是零嘴食得多了,他嘴上这样说,还是会在平日上课的书房里放上山楂,糖桂花,杨梅干和盐炒豆。若我能耐心下来听一个时辰的课,便有一柱香时间可以吃零嘴。 山中几日,人间不知几年。 前两日深夜里惊醒,就再也睡不着。乌灯黑火里大睁着双眼,盯着床顶发呆。 惊醒前的梦里,还是孟锦里时的我在孟府内溜达,抓到个下人就问他:“你可见到子灼先生?” 下人惊疑地看着我:“少爷,子灼先生是谁?” 我烦躁地推开他,继续四处瞎转,看到位丫鬟,又是两步上前抓住她问:“你知道子灼先生在哪么?”那丫鬟也是一副受惊的表情:“少爷,我们府里没有子灼先生这个人呀?” “怎么可能没有?!”我吼她,而后开始咳嗽,咳着咳着就两眼一黑不省人事。 我这日仍是在上课的时辰去了书房,书房里却是干干净净,虽说平日里也是干净整洁,但不是这般干净,书架上空空荡荡,桌上只是象征性地挂了一排狼毫笔,一边置着一方黑石镇纸,再无他物。 宋子灼也不在,放在平常......不说平常,便是昨日,他也是早早地坐在这书桌前手执着一本书卷一面翻看一面等着我打着哈欠推门进来。 我愣了许久,坐在我的位子上,一直等到日上中天,我一头冲出门去,在宋府里四处找他。 结果所有人都反问我,子灼先生是谁? 怎么可能不知道?平日里这些下人个个见到宋子灼无不是会笑着躬身行礼,唤他一声:“子灼先生安好。”这会为何像是从未见过他似的? 我从昏迷里转醒时,还没睁开眼,听到身边有人极是小心地轻声道:“少爷莫不是患上了那失心疯?” 另外一个声音也是压得极低,“去,别瞎说,小心被人听见了。” “可是,姐姐你也是见着的,少爷今日跟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28 失了魂似的,见到个人就问什么子灼先生,可是我们孟府什么时候有过这么一位先生?” “怕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罢?” “吓,姐姐你可别吓我,我可是最怕那些东西的了!” 我猛地睁开眼睛,把这两个丫鬟吓了一跳,唯唯诺诺地在我面前低下头:“啊,少,少爷你可醒了......” “滚出去。”我嘶哑着声音平静道。 然后我就惊醒了。 后来发呆的时候仔细回忆了一番,这似乎是发生在我离世前几天的事。 小明山下了场大雪,这雪下得甚是凄厉,全无瑞雪丰年之感,似正是为了配合凡间此刻乱世的悲凉气氛。 之前木府对我说凡世即将改朝换代时是几十年前,那时他用的词是“不久后”,上次他来时我便说他欺我,说分明是过了几十年才迎来乱世,你居然同我讲不久后。他很是无辜,说几十年难道很长? 我一想也对,他们这些神仙个个活了万儿八千年的,几十年确是算不得什么。 凡世现在的这个朝代气数已尽,几年前各地豪杰权霸圈地为王,互相之间拼着要去取当今皇帝的人头,勤王军和叛乱军打,几拨叛乱军之间也是战火纷飞,一时硝烟弥漫,民生载道。 总有妖鬼趁着乱世出来为祸,小明山前段时日也不太安宁,几只鬼怪想在我小明山作乱,幸而我的结界还能镇住它们。 我有些发愁,这些不过是虾兵蟹将,万一来个厉害点的,破这结界不成问题,我还是得亲手对付他们,以我的半吊子修为,免不了是一场恶斗。朱厌听到我的抱怨,拍拍自己的胸脯:“没事,爷正好可以拿它们练练手。” 我看了眼他那一派市井流氓样,又开始发愁到时候要真打起来,我这小府邸不知道又会给毁成什么样。 长叹一声,在这人间,无论怎样的福地,都是比不上昆仑仙境上舒服啊。 我裹着一身缝了棉絮在内的艾绿长袍,坐在院内喝着泫泽给我温好的青梅酒。不同于人界此刻的兵荒马乱,小明山上山披银装,寂静怡人。我呵出一口白气,眯起眼辨别着远处腾着云朝我这飞来的仙友。 待我看清原是三山正神炳灵公,赶紧放下酒盏,起身欲迎接。 不知道这炳灵公又来干嘛。木府曾说让我不要和他太过接近,而自从他对朱厌不满那次之后,他再未来过,我倒是想和他接近,也没那条件。 他穿着黛蓝锦衫,袖口滚着金丝花边,令我想起宋子灼也喜着黛蓝色的衣衫。落地的姿势潇洒不含糊,直接向我大步流星走来。 我含身笼手,连一声正神大人都还未喊出来,他已立在我面前,右手直接掏进我胸口。 恰似一盆冰凉的水,从我头顶直接灌溉而下,泼了个透湿,我浑身发冷。 他那手虽直没了我胸膛,但施了术法没伤到我仙体,因而我也不觉得疼痛。然而这浑身拔凉的原因,是因为我感觉到他正抓着我的元丹。 只需轻轻一掏,我就一命呜呼。 作者有话要说: 新春快乐~恭喜发财~ 话说今天写文时一直在循环《三千年后》remix版,真是后知后觉才发现这首好歌啊,听得内牛满面,林夕你是我心中永远的神! “趁熄灭前/还可一见/蜡成了灰/沾污了我的脸/纵生万年/泪海被填/浪漫搁浅/旧欢不变” “我都冇辦法唔承認 我失去嘅嘢實在太多喇 ” 瞬间觉得自己好像老了几十岁......呜呜呜 当然轻薄の假相&晃儿版本的又听得我觉得耳朵要怀孕了...... 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我已经没法去想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他令他如此忿恨,一定要碎了我元丹,令我魂飞魄散。 命被他人握在手里,我大脑一阵空白,全身所有毛孔都紧绷起来。 炳灵公却是微一蹙眉,啧了一声,低声自语:“果然不行么。” 我堆起的趋奉假笑还僵在脸上,屏声息气,一字不敢说,动弹不得。纵使我并不觉得当神仙是多么有趣的事,也并不代表我活腻歪了。 身后响起一声怒吼,如雷贯耳,他将手抽出我胸口的同时,化了原身的朱厌十万火速横到了我面前,一时间热浪滔天,我们脚下覆在地面的白雪尽数化作水,露出泥土原本的颜色。 他对着炳灵公发出低呜威胁,面对他的拔刃张弩之势,炳灵公夷然自若得很,抹了一把手,那神态甚是闲雅。黛蓝色的长衫映着漫天素白,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若是没有刚才那样几乎要了我的命的动作,若他还记得宋子灼,我大概会喜欢他这番独伫天地间的姿态喜欢得紧。 朱厌将我护在身后,伏下前身,浑身毛发倒竖,若是炳灵公再进一步,他怕是会直接扑上去。炳灵公却是连个眼神都不给他,转身招来一片祥云,腾起便走了。 我吞咽了一口口水,喉头一阵滚动。不知他这番究竟是要闹哪样,我心里这般想着,握了握拳头,手心里一片汗涔涔。 朱厌直到确定炳灵公确实是离开了,才恢复了人形,转身一脸心有余悸地看着我:“他娘的,幸好他走了,要真打起来,爷非得把这条小命给折进去不可。” 看他刚才一副护着小鸡的凶狠老母鸡样,原来心里也是哆嗦着的。 “你可是惹了他?看他方才那动作,根本就是直捣你元丹啊。”朱厌复又问我。 我一时半会还是难以回神:“本仙君倒也很想知道是否惹了他......”我此番也仍旧是惊魂未定,方才眼看着元丹几乎就要毁在他人手中时,从头皮到脚尖都在发麻,那种惶惶之感一想起来便觉得窒息。 不可坐以待毙,我心道,谁知炳灵公下次会不会继续发疯。于是投袂而起,泫泽从屋内拥上来,他不曾看到刚才那一幕,手里还捧着另一壶新酒。 我回头对他和朱厌交待道:“你俩好生看家,我去趟昆仑仙境。” 转身直奔昆仑仙境。 我平日里四体不勤好逸恶劳,不喜生事也惧怕麻烦,遇见上仙就百种低伏千种奉承。他炳灵公贵为三山正神,我对他敬畏有加,几乎就要三叩九拜;他炳灵公莫名其妙还顶着一张我为人时极喜欢的脸,害得我每每见他,不说小鹿乱撞,也还是会撞那么三四下。即便如此这般那般,不代表本仙君能够由着他害我性命而不为所动。 远远地能见着昆仑山顶,云气层层萦绕,衬得山顶似是在无边尽头。 我直接从十二门之一的东南门而入,守门的开明兽同往常一样,凑近嗅了嗅,便不再搭理我。我便入了仙境,直直往木耀宫疾行而去。 自炳灵公那惊悚一掏,我回过神来后的第一个想法,便是去告状。我自己制不了他,还有天庭天条,他妄自欲意夺仙僚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29 性命,此等重罪,任他亲爹娘亲大伯还有他自己再厉害,也是需受惩戒的。 只是仅凭我一家之言,怕是无人会信,我便想着先去找木府星君商议商议。 毕竟这昆仑仙境上,他同我是最为熟识,我亦是最信他。 谁知到了木耀宫,开门迎我的仙鹤童子告诉我他不在。在木府星君这地界我也算是常客,那童子认得我,一脸歉意对我道:“我家仙君现下恰巧在济水河神那下棋,不在宫内,真君若有事找仙君,不如上里面来边喝茶边等等。” 我摆摆手,示意不用:“那我晚些时候再来找他。” 浑浑噩噩地离开,心情甚差。自然自己差点被莫名其妙干掉不会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只是要干掉自己的那人是自己曾经顶顶喜欢的人,这感受又是另当别论了。 何况还不明了原因,更是郁闷至极。 我只能不断告诉自己,那是三山正神炳灵公,那不是宋子灼。 日久岁长,宋子灼早就不存于世。弃我而去不知所踪的是炳灵公,如今想要我的命的也是炳灵公。 我喜欢的那个宋子灼,只会温柔地唤我少爷。 瞎转悠着,再一抬头,竟是天府宫。天府宫大门开着,司命星君正从沿廊踱步到正院内,一眼就瞧见了我,赶紧迎来。 “怎的了这是,魂不守舍的,可是来找我有事?”他来到我身前,将我拉进了府中问道。 我摇摇头,“我来找木府星君,恰巧他不在,便四处晃晃,等晚些时再去找他,不知不觉,就走到你天府宫来了。” 司命微微一笑:“你这随意晃晃可走得真远,他木府的木耀宫和我这天府宫隔得可不算太近。” 我仰起头看了看天色,竟是不知不觉走了俩个时辰,也不嫌累得慌。 只得讪讪道:“心里装着事,没注意到时间,此番还打扰到司命星君,切莫见怪。” “喝,静北真君才是,你同我,如今那还用谈上见怪一说。既是来了,便喝一杯。” “不了,晃荡了这么久,木府兴许该回宫了。”我婉拒道。司命皱起眉:“倒底怎么了,静北?” 我不知是心太乱,还是司命对我的关心令我心安,缓了片刻,我对他道出实情:“炳灵公似乎想毁我性命。” “三山正神炳灵公?”司命立刻反问了一句。 “这世间还有第二个炳灵公么,他一早不知抽得什么疯,来我小明山二话不说直掏我元丹。虽然不知怎的又收手了,但我毕竟是后怕得很,就想来找木府询问该如何办才是好。” 司命忽然一脸凝重,正色道:“你确定是炳灵公?” 我自嘲一笑:“我静北修为不精,但好歹也是飞升近七百年,孰真孰假,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司命一把拉起我,他个头虽小,手劲倒还挺大,捏得我手掌生疼。 “跟我来,静北。”他严肃得很,挥来一片祥云,拽起我遍腾了上去。 “去哪?”我疑惑得很。 他不说话,一时我们衣袂翩飞,急吼吼地就冲到了麒麟宫。我很是不解:“为何要找火德正神?” 司命答道:“得跟火德正神报备一声。” “这又是为何?” 司命不再答我,叩响了宫门。迎门的正是容箜仙子,见着我们,笑靥如花:“司命星君,静北真君,可是要找正神大人?” 司命颔首:“麻烦仙子前去通报一声,在下和静北真君有急事求见。” 没一会,容箜就回来,领着我们朝养心池的方向走去。 “正神大人正在养心池内清修,二位仙君请随奴家来。”她笑道。 入了养心池中的那方亭台,容箜就退了下去。火德星君一身荼白,坐在石桌前,身上清爽干燥,地上却有一滩水迹,许是刚从池水中上来。他拢了拢随意盘气的长发,眉眼淡然:“怎么了?” 司命笼手躬身:“正神大人,炳灵公对静北真君出手了。” 一丝薄怒集结到火德面上,他微微眯起眼,“不守信用的家伙,他不是答应过我么?” 语气还是那般缓,很难听出他其实已动怒。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拜年啦 祝大家新年吉祥 万事如意!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怕是前两日在殿上,天帝有意想要炳灵公去封印郢州南山上那只蛊雕,被炳灵公婉拒,遭来一众仙僚非议,因而沉不住气了罢。”司命星君思索道。 郢州南山上那只蛊雕我也是有所耳闻,这郢州是凡间的一处地界,而南山更是座上古灵山,几千年前诞出一只蛊雕,为祸人间,被封在了南山脚下,欲以山中仙气镇住它。而如今凡间处于乱世,乱世于神仙一向是个矛盾时间段,那边由于朝代气数将尽,于是计都星君在凡间四处布下凶象以造乱世;可每逢乱世,由于杀伐重,黑气弥绕,无数妖鬼趁机出来作乱,这边其他神仙又得出面去解决这些妖鬼。这只蛊雕沉睡了几千年,一直安然无恙,如今被此乱世间的凶气催醒,它本就是极厉害的凶兽,南山的守山神灵镇不住它,反而被夺去仙灵。此番它便盘踞在南山,占山为王,数以千计的妖鬼闻到此间的腥风血雨更是从四面八方聚涌而来,拜服在这只蛊雕之下,一时间,本是灵山郢州南山呈出一番地狱之姿,成为凡界一个新起的妖境。 便是如此,同他炳灵公欲灭我元丹又有什么关系? 火德星君垂眼不语,司命又道:“不如让静北真君先住在我那或是木府星君那里,在这昆仑仙境上,即便是他炳灵公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可,”火德立刻否决,清泠道:“他是守山神灵,除非天帝奏准,不然不可擅自离开小明山太久,如今凡间又正逢乱世,没有他的仙气镇守,小明山容易出事,到时候天帝怪罪下来,这祸端还得他来扛。” 司命连忙道:“正神大人思量的是,小神疏忽了。” “说起来,木府星君呢,不是让他看着点的么?”火德面色不耐。 “他今日被济水河神请去下棋了。”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好不欢乐,浑然将我视作无物,分明在讨论我的事,可压根都没人看我一眼,更不曾问过我一字,或是向我解释一字,令我一人在此满头雾水。 我微有些怒气,又不好发作,只得压着声音问道:“正神大人可否容小仙插句嘴?” 我入了这亭子这么久,他这才抬眼递给我一个眼神,目光淡淡的,稍缓片刻,他说道:“孟锦里,我知你此刻觉得大惑不解,只是这个中原由复杂,一时半刻也说道不清,这事更关系到三山正神的名誉,还望你多思量。” 火德难得对我说话如此客气,我却更加火冒三丈,欲发不得发。思量,思量个祖宗!他三山正神的名誉是名誉,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分明是他要害我,我自己都蒙在鼓里不知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30 为何,可面前这两人仿佛一清二楚,心里都是呈亮呈亮的。 也是,他俩一个火部之首贵为正神,一个六司之一,还有他炳灵公更不消得说,就我静北真君,活该是个凡人飞升的散仙! 我面色大概很不好看,司命星君靠近我,扯了扯我的衣袖。 火德星君身形一晃立在我面前,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他便往前跨了一步,这回我忍住了,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他伸出右手,和上次一样,轻轻地点上我的额头,只是这次没有只停留一会便撤开,而是指尖久久覆在我的额头上。 丝丝凉意从他指尖透出来,我心底那股躁气渐渐抚平。 “你的仙魂还是不稳,可有食我给你的珠糖?”他轻声问道。 我一惊,从来不知自己仙魂不稳这回事,但也还是顺着他的话答道:“有。” “你这里的东西,”说着,他的手从我的额头上撤下来,手指点上了我的胸口,胸膛下覆盖的,是我那颗可怜的元丹。“不完全是你的。” “或者说,一开始根本就不是你的,但是如今,已和你仙体相连,倒是不肯离开了。” 其实若是忽略火德星君声音里抹不掉的那丝冷清,他的音色算是挺好听的。极是优雅,如同荷尖上的露珠,缓缓地顺着花纹向下滑动,最后滴落在水面,激起一小圈水纹。 可此番我却觉得这声音刺耳得很。 我一下子想明白了很多,又一下子什么都不明白了。 “正神大人,您可别告诉我,我体内这颗元丹是炳灵公的。”我尽力平静道,火德身形修长,和我站得太近,令我无法和他平视,只得微微扬起头。 他不避开我的对视,双瞳黑得泛赤,却从未暖过,落下的目光总是泛凉的。他不说话,我便知道是了。 我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只得笑起来。 “怎么可能,他若没有元丹,岂能维持仙体,不早就灰飞烟灭了么?” “他归位后,仙体里放着的是他母上分出自己灵丹的一部分为他凝成的一颗元丹,终归是暂时的,撑不过几百年,而且其中修为自是比不上他自己原本的那颗。”火德垂下手,缓缓道来。 我忽然觉得很累,一点都不想再问下去,可是我又想知道来龙去脉。 此刻我丝毫不畏火德星君,竟然在他面前冷笑起来:“他为何不用自己的那颗,放在我这里又是作甚?” 司命在一旁惴惴不安,火德倒是平和,又少有地耐心地为我道来:“仙者若是下界历劫,归位后那之前的修为是会化整为零的,昆仑仙境的人都知道,炳灵公是个为了求得更高修为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仙者。在那之前他逾万年的修为,怎么可能说弃就舍得弃。” “他这般做,就不怕逆天么。” “也算不得逆天,他从头至尾做的事,都不曾有违天条。他下界去接近你,因为你的体质适合做这个容器,可他从不曾用过术法来强行将元丹置于你体内,而是在你那时的药方中添加了几味灵草,可以使你的身体完全容纳一颗元丹,日复一日让你服下。即便花费的时间会更久,却可以避免触犯天规。其实天帝对此事也知晓一二,不过争只眼闭只眼罢了。” “所以我死之后,得以飞升成仙,都是得亏于他这颗元丹,是么?那如今他早已归位,为何今日才想着来取走他自己的东西,还根本没法取走?” 火德星君眼底浮上一层倦色,他阖了阖双眼,转身又坐在石桌旁,执起已是不再冒着热气的茶杯,淡淡对司命道:“司命星君,你同他说罢。” 司命得了他的话,接着对我道:“静北,你肉体消亡后,因为炳灵公在你体内置下的元丹,得以为你塑了仙体,而他这颗元丹毕竟有着万把年的修为,所以你即刻飞升。可是仙体可以靠着元丹塑,仙魂却只能慢慢靠仙气养。你飞升的时候,仙体里带着的是人魂,即便现在,仙魂也未养好。本来塑养仙魂是五百年便可成的事,只是这颗元丹毕竟带着的修为太强,开始对你的人魂进行反噬,如今是平稳下来了,只是这颗元丹已经开始习惯你的仙体与魂魄,强行分开,只会得个令你灰飞烟灭的下场。炳灵公若此刻拿走元丹,你魂飞魄散,他会落个残害无辜的罪名。所以今日他大概只是被一众仙僚挑拨,说他如今的修为不该继续胜任三山正神这一职,一时沉不住气,想要亲自来试一试是否真的无法取回元丹罢。” 司命说了一大串,我不仅明白了我不过是个容器,我还明白了面前这两人,包括木府星君,大概也包括容箜仙子,还有炳灵公,这些人这么多年是怎么看我的了。 哪有什么静北真君,有的不过是他三山正神炳灵公的元丹,逾万年的修为,难怪他归位后每隔一段时间便来我这小明山看看,不过是为了视察一下他的宝贝是否还安然无恙。 我想起那时他看到朱厌要碰我,对朱厌极是厌恶道别碰他的东西。 可不就是他的东西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过年过得怎样呀 有没有吃到很多好东西? 这章好多对话......其实我一直不太喜欢写对话 话说 这文的世界观是借鉴山海经 封神演义 中国主要神仙表 再加上我自己的yy...... 其实身为八部之一的火部统领火德 其地位应该是比不上六司之一的司命的...... 正神这个称号并没有实际意义 大概就是指正道之神......因为听起来好帅所以我yy成阶品 请大家见谅 既然是架空嘛....... 不过管领三山正神炳灵公的地位确实挺高 他爹的确是东岳大帝 他娘......我自己yy了一个 他大伯也确实是东华帝君 东华帝君这个人在好多仙侠背景的小说里都可以看到啊......是个了不起的汉子! 题外话 我真的好喜欢封神演义呀 无论是原著小说还是霓虹的漫画版 药只是寂寞了 所以废话好多......打滚...... 第25章 第二十四章 七百年活得似个笑话,头上顶着的仙籍也是个笑话,曾经孟锦里对宋子灼的喜欢更是个天大的笑话。 我扯起笑容:“原是这般,不怪正神大人总是瞧不起小仙,小仙这个神仙确实是捡来的天大的便宜,想来果真是对不住其他千万仙僚。” 火德轻抚茶杯纹路的手指顿住了,转而抬眼看我,面无表情,瞳里透着冷霜。“我从来就不曾轻视你。”他还想继续说什么,又嫌烦似地皱了下眉头。 我也不想再同他们多说,连告辞也省了,转身就离去。 倒从未在火德面前如此无礼过,可我现今气闷,实在不愿再与他们有任何瓜葛,尽管我也知道不可能。 “锦里。”火德在我身后叫住我。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31 他从来都是连名带姓称呼我凡人时的名字,显得高傲不屑。突然只唤我的名字,一下子叫我不适应得很。 “别做傻事。”他缓声道。 我轻笑一声:“可不敢,我还不想魂飞魄散。” 他们在乎的是我体内的元丹,我在乎的是自己的命。我还是脱不开那颗凡俗的心,人最强的欲望就是活下去,活多久都不嫌够。 我果然不是正牌神仙,什么都看不破,参不透,包括生死,包括情爱。 司命星君一路跟着我出了麒麟宫,见我不发一言,上前堵住我的路。 “静北真君。”他正色唤着我的名号。 我没有哪一刻向此时这般觉得这个名号可笑得很,“静北真君,那是谁?我不过一介侥幸凡人,司命星君可别高抬在下。” “你别......这样,甚是别扭。静北真君是天帝陛下亲自赐给你的仙号,可不是什么说舍就能舍的东西。”他一张脸都快皱起来,左右看了几眼,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模样。 自方才听他们对我道出实情后,我胸口就蔓延着一股浊气,上不来下不去,我强压着想要甩手离去的冲动,缓慢道:“三山正神炳灵公好大的情面,令你们都如此为他鞍前马后。” 司命摇摇头:“我和木府星君都同炳灵公走得不近,我们都承过火德正神的恩情,此番不过是为火德正神办事罢了。” 这倒出乎我意外:“那火德星君是为何要帮炳灵公来保住他万年修为?” “这你只能问正神大人了,我并不清楚。” 他轻轻攥住我的袖子,“静北,去我天府宫一起喝一杯吧。” 我盯着他攥着我袖口的手,缓缓抽了出来,“抱歉,我想静一静。” 司命看起来很紧张我,我突然觉得歉疚,这事说来说去,怎么也怪不到他头上,我一直对他冷着脸,想必他也不好受。于是勉强对他笑了笑:“改日我带一壶青梅酒上你那去,我们好好喝一杯。” 他也笑起来,“你来,随时欢迎。” 我回到小明山后,才发现老天注定不让我今日安生。 小明山四周的结界被破,我的府邸成了残砖片瓦,一片疮痍。有股腐烂妖气盘绕于此,朱厌和泫泽都不见踪影。 我狠狠地一脚跺地,把土地老儿给叫了出来。 圆滚滚的土地老儿一下子就从地里冒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不辛酸,“仙君啊,您可算回来了!” “我才离开多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我气得直瞪眼,想我这小府邸平平安安了这么多年,如今怎么如此多灾多难。本来今日就被元丹的事弄得烦躁不堪,原是想回来好好静个几天,顺便思索一下后路,结果回来看见这一片狼藉,气不打一处来。 土地老儿连呼息怒,“仙君,是一只土蝼闯进来了。那土蝼怕是在这附近徘徊有段时日,一直忌惮仙君在此而不敢乱来,今日正好仙君离开,得了机会,就闯了进来。他许是一早看中了泫泽,想夺他修为,期间同那朱厌妖兽厮打起来,后来还是得了空子,拐走了泫泽,朱厌妖兽便追了上去。” 我啧了一声,泫泽虽说仙品低,由一只猫妖飞升为仙不久,但也是仙骨仙魂,食之自然是可以修为大涨,会被那土蝼盯上也不奇怪。到底是我疏忽了,安稳日子过得太久,却忘了乱世之时,万不该掉以轻心。 泫泽我必须去救,朱厌虽然追去,但恐是不敌,不然也不会让对方得手,如果靠他怕是这两个都会把命搭进去。可我担心若是又离开小明山,可能又让那些心怀不轨之徒有可乘之机。 “土地老儿,”沉吟片刻后,我对他道:“烦请你跑一趟济水河神府,请木府星君来此一趟,帮我守一会小明山。” 土地老儿抱怨了一声:“济水河神府好远......”见我斜睨着他,又立刻躬身道:“不过既是仙君吩咐的,小神我自然马不停蹄万万不敢怠慢。”马屁拍完,立马钻入地下消失不见。 我为小明山这四周地界的结界加深一层,又捧起一泼府邸内的泥土闻了闻,蹲在地上想了半天才想起追踪的术法,根据这土蝼留下的气味,发了一道咒术出去。即刻一道丝线出现在空中,尽头该是连着这气味的主人。 顺着那道不太平稳的细线,我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抱歉今天字数少...刚考完试昨天熬了通宵现在不行了要去睡了 明天加更好了 我恨高数... 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一路上有个问题我一直没去想,等快到目的地时,人也差不多冷静下来了,这才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 我一路杀气腾腾地奔来,可是万一根本打过那土蝼怎么办? 他或许会忌惮我的仙气,可若要比修为比打架,我是一点自信也无。 然泫泽在这妖畜手上,不容我退缩,硬着头皮也得上,不然泫泽忠心不二地伺候我这么多年简直是瞎了眼。 待我临近目标,便看见一片杂乱丛林,不过被一层结界圈起。我还没从祥云上翻身下地,就被一股热气给熏地睁不开眼。 “朱厌!你在干什么?”我大喊一声,不睁眼我也知道这是朱厌在发力。我飞身至他身前,他收起火焰,显出人形,一脸垂头丧气:“仙君,我破不开这结界,可是泫泽还在这里面呢!” 我抬手触碰了一下那层结界,估算这土蝼少说也有七八百年的修为,年龄比本仙君都要大。心里不禁暗骂自己怎么这么能给自己找事,不过一想到他炳灵公的元丹在我体内,那可是含着万年修为的宝,一时间倒也觉得能够昂首挺胸了。 虽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我右掌覆上结界,一个催力,这结界以妖气凝成,同我的仙气正是相克,幸而这土蝼在结界上用的术法并不深,约是只为了困住朱厌而设,本仙君勉勉强强还是能够应对。 我道出一句术语,结界应声而碎,朱厌是个急性子,化了原形一个箭步就冲将进去。我翻手唤出一把绿沉枪,右手垂臂而执,枪头朝下,枪身贴在背后。 本仙君这双手七百年没有干过一场实架,也没拿过兵器,一时觉得这把枪微有些沉。 这绿沉枪还是飞升不久那会木府星君送我的贺礼,说是天帝赐我仙号,他还不曾祝贺。他说这枪是北极武曲星君从自家兵器阁里拿出来送他的,他也用不着,便做个顺水人情给我。我后来了解了木府这人,估摸着这把枪八成是他死皮赖脸抢来的才是。他那时说我毕竟是凡人飞升,不曾修道,在术法上的修行太浅,若是找了妖魔的道恐会慌张。这把枪为武曲星君亲手淬炼,千年寒铁,捶打了三百余年,便是修为不精的人拿着它也能震慑到对手,咒术上的不足可以从兵器上补回。 我颠了颠手上的绿沉枪,幸好当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32 初听了木府的话,将它封在我体内,良器在手,胆量也升了不少。 朱厌一路火焰沸腾,所到之处焦黑一片,烧出一条不窄不宽的漆黑小道,还冒着黑烟。有些残枝倒在路上,拦住我的去路,我一枪挑开,急急追上朱厌。 我俩并肩冲向妖气最重的地带,一路有些小妖小怪突然跳出来阻拦,朱厌二话不说照着人家脖子一口咬下,左右一通甩,扔了出去。 我摇了摇头,道了句佛号,遭来朱厌白眼几枚。 不等我对他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云云,我俩都刹住了脚步。 视线陡然宽阔,这片树丛中心有一座只能称作土坡的小山头,山头上有一黑黢黢的大山洞,腐败的气息满萦洞中,怕就是那土蝼的老巢。 我提起绿沉枪,脚尖点地,飞起身子移到洞口,朱厌也顺着一旁的山道奔跑上来。 洞内黝黑一片,不过有朱厌这个大火球在身旁,倒是不用使出照明的术法。 这妖洞洞口虽大,洞内却不深,两三步便可看到尽头。 一人形身影五大三粗,瞪着凶气漫漫的双眼,目光游走过朱厌,定在我身上。他虽有人形,头顶的四只角还竖在那,看来很是怪异。 泫泽双手绑在身后,跟腊肉似的被挂在洞顶。长发散落,遮住脸庞,应该是不省人事。 我冷声对那土蝼喝到:“妖畜,对仙者下手,你可是想被打得魂飞魄散。” 那土蝼喘着粗气,也不回我话,只是打量我,眼中有忌惮与防备,也有跃跃欲试的光芒。 朱厌大概先前同他对峙时吃过亏,此时不再急着冲上去,只是摆好攻击姿势,警惕地观察他。 就在我准备先发制人之时,那土蝼却快我一步,化出原身腾起四蹄就扑了上来。火光飞石之间,朱厌也是极快一跃,横挡在我身前,接下土蝼一击。他俩妖兽滚做一团,朱厌终是不敌那土蝼,被他四角顶开,胸膛上被划开一道血口。 我挥起绿沉枪,一个舞花,与他缠上。 数十招下来,我只觉这绿沉枪愈发沉手,他土蝼步步紧逼,招招杀招,还用上咒术,我术法不精,斗术斗不过,全凭着仙障来挡,这也耗了我好一番气力。 我已是明显处于下风,那土蝼看出来,气力狂涨,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出招越发狠起来。 朱厌时不时扑上来与他纠缠,不过两招就被他挑开。 我开始后悔逞能跑来救泫泽,当时简直是没过脑,一心只觉得气愤,忘了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早知道就应该我自己去一趟济水河神府,把木府拉来也是好的。木府多我数千年的修为,收拾这只土蝼还是不在话下的。 处在劣势的我一直只能以绿沉枪横枪拦截他的攻击,一个出神,仙障裂开一道缝。我暗道一声不妙,一阵黑气从斜后方劈来,我立时跟陀螺似的被打飞而出,撞到岩壁上,痛得眼冒金星。 那土蝼趁势而追,几招劈头而下,我躲闪不及,接了个正着。 我欲哭无泪,想来今日是要交待在此了罢。 意识丧失前,想的居然还是对不起炳灵公,他的元丹恐怕是要跟我一起交待于此了。 我想象了下他得知自己的元丹被一小土蝼夺去后气急败坏的情景,又觉得实在是想象不来,如他那般的人,日日要么摆出一副谦逊有礼的模样, 要么便是漠然置之的样子,要说暴跳如雷,他大概也做不来。 想到此,我居然笑了起来。 眼前不知黑了多久,待我意识逐渐飘回来的时候,全身泛疼的感觉也跟着一起回来了。耳旁一直都能听到啜泣声,我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果然就看见泫泽脑袋埋在我的床头。 他抽着鼻子抬起头,见我醒来,愣了一会,突然放开嗓子嚎哭,两手扶在我的肩上一顿摇晃,边摇边哭喊道:“仙君啊,你可算是醒了!你要是不醒泫泽也不要活着了呜呜呜呜......” 我被他摇得头昏脑胀。 木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泫泽,别摇了,再摇你家仙君大概又得昏睡几日了。” 泫泽立刻收回手,还在抽泣。 我抬手为他擦了擦脸上的泪迹,他一双漂亮的猫瞳哭得肿起老大的眼泡,许是从我们被救回来后他便开始哭。 “哭包。”我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有气无力地嘲笑他,声音哑得不行,该是睡了好几日。 “仙君,我去给你做些小食,你睡了好几日,一定饿了。”他破涕为笑,揉着眼睛站起身来,见我点了点头,就出了房间。 他一离开,木府出现在我的视线里,靠着床柱,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下次还逞能不?这次亏得炳灵公正好来你这小明山,一看不对劲,循着你们的气息追了过去,不然等着我来,你和泫泽还有朱厌怕是都回不来咯。” 他一提起炳灵公,我就想起元丹的事,气闷道:“他自然是得去救我,他的宝贝元丹可在我这呢。你这个与他一伙的,别同我讲话。” 木府干脆在我床边坐下来:“我说你一醒来就就跟我置气是怎么回事?你这的土地老儿一去济水河神府那跟我把情况一说,我二话没有就冲来了,这几日你昏迷不醒,出了泫泽,我也日日守在你床头,你就是这般感激我?” 我别扭劲又上来了,冷笑一声道:“若不是因为我体内是那三山正神炳灵公的元丹,你哪会这般关心我?” 木府瞪眼故意掐了一把我腰上的伤口,疼得我一叫,泪花都要给逼出来。他气得胡子跟着一起抖:“你这小没良心的,跟畜生处久了也会有感情啊!” “你才畜生!你全家都是畜生!”我也对他瞪眼。 木府啧了一声:“我不就是个比喻么,静北你看啊,从你刚飞升那会我们就相识,对,一开始确实是火德正神令我接近你,让我多看着你点,因为你体内的元丹可不普通,生怕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虽嫌麻烦,但谁叫我欠火德正神一个大恩情,也只能照做。可跟你一二来去相处久了,也是真心将你当作朋友了。” 我自是知道他这番话不假,我又何尝不是将他当作挚友,不然也不会出事后第一个就想着请他帮忙。 我叹口气:“我不过是觉得......凭什么是我?” 木府一时不知该如何措辞:“大概......唉,不管怎样,这也不算什么坏事不是么。” 我笑出声来:“是啊,他爹是东岳大帝,他娘是大荒女神,他大伯是东华帝君,他自己是三山正神,我呢,我不过是一介凡人,被他炳灵公选做容器,我这是好几十辈子修来的福气啊!我他娘的就该感恩戴德三跪九叩,一把鼻涕一把泪谢谢他炳灵公让我体验了一把神仙日子!” 第27章 第二十六章 木府伸出手揉了揉的我头发:“静北,我知是我们对不住你。” 我抬起胳膊遮住双眼:“怎会,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33 我知是我太无用。” 我区区一介凡人,如何主宰自己的命运。 沉默的空气在我们之间飘扬了片刻,我复又开口问道:“等他炳灵公取回元丹,你们又是怎么决定我的去留的?” 木府踟蹰了会,道:“你暂且先把仙魂养好罢,你的仙魂内还有几丝人魂,仙魂不稳易被你体内的那颗元丹反噬,毕竟它的修为太高,你如今的仙魂一时承受不住。先前你记忆力消退便是受了反噬的缘故,你上麒麟宫思过那会火德正神日日以灵药喂养你的仙魂,才算是令它平稳下来了。” 他这么一说,我忆起在麒麟宫的那段时日每日要喝的那碗汤,偶尔我觉得腻歪了不肯喝,他火德还会逼着我灌下去,原是这番用意。 “待我仙魂养好了,就可以将元丹取出了么?” 木府轻声道:“原本是这般打算的,我们原以为等炳灵公下凡历劫归位后就可以直接将元丹还给他,然后你没有元丹自是无法再为仙,便将你的魂魄带入轮回,你的魂魄上带着仙印,每一世司命都可以找到你,让你投个好人家,司命可以特特为你编个好人生,一连六世,算是炳灵公报答你在他下凡历六世劫时为他养着元丹的这份恩情。” “结果呢,如今出了变数?”我冷声问他。 “确是不曾想到这颗元丹却同你的仙体日渐相连,算是认你做了主人。这样一来,便是等你仙魂稳定了也难以强行取出,你不若炳灵公,当初他可以取出自己的元丹放在你身上,一来他可是修行愈万年,又是天生的仙骨仙魂,修为可都是稳当当的,魂魄顶得住那一下,二来他还有他的母上为他分离出来的一颗临时元丹顶着呢,虽说只分了千年修为,元丹分离得也匆忙,过不了千年就会消亡,但也能为他撑着仙体。而你原是凡身肉体,仙体是靠着这颗元丹塑的,仙魂又是后天养的,修为更是没有多少年,强行将元丹取出之时也是你魂飞魄散之时。 若你当真魂飞魄散,他炳灵公的罪名就坐实了。” 我轻笑一声:“所以我才说是我太无用呵。” 木府拨开我的挡住双眼的胳膊,同我对视,目光极是认真:“静北,我曾经确实一点也不在乎你的生死,当初是为了还恩才应了火德正神监视你的这事,如今,我是真的希望你可以好好活下去,我们一同下棋饮茶,一同喝酒闲聊。” 我看着他,这回是真心笑了出来:“木府,你这一把胡子的老样实在是不适合煽情啊,惹得我好想笑......” 木府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小没良心的!” 我躺在床上养了几天膘,也不担心小明山会不会又出事,木府说我昏迷不醒时火德星君来过一趟,替我将小明山四周的结界重新固了一道,火德正神的实力我是绝对信得过的,因而也不再去管。 他还顺道和木府一起将我的府邸翻修一新,我心下不禁啧啧道,果然是正牌仙人,就是不一样啊,我用起术法修个府邸得累个够呛,他俩三下五除二就收拾好了。 我这几日吃了睡睡了吃,强迫着自己不要去想炳灵公和元丹的事,可偏偏他炳灵公就要往我面前凑。 他进来前,还命泫泽来通报了我一声,我实在是很想让泫泽对他说我睡了不见客,可以想到他毕竟是三山正神,只好让泫泽请他进来,煮上一壶好茶招待他。 我一直告诫自己嘴巴要守住不要呛他不要耍别扭,可他一坐在我床边,俯下头望着我看了半晌,轻声问道:“身体如何了?”我一时嘴快,还是呛了他一句:“正神大人的东西好着呢,不必担心。” 炳灵公没有在意我的奚落,只是认真地看着我,我被看到不好意思,撑起身子靠坐在床头,递给他一个笑容道:“还未感谢正神大人的救命之恩。”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 许久,他似问非问道:“他们都同你讲过了吧。” 我不答。 泫泽端了药进来,他起身接过,“我来。”他一手已搭在了碗底,可泫泽不敢真给他,两手还捧着碗,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我干脆也坐直身体伸长了胳膊去接那个药碗:“不必劳烦正神大人了,小仙平日里都是自己来的。” 这下更好,泫泽更不知道该递给谁了。 炳灵公稍一使劲,从泫泽手上抽出药碗,我没来得及收手,指尖正好擦过他的手背。 我蜷起手指,垂下手臂。 我想他炳灵公该是不曾照顾过谁,不过他喂药的样子倒是有模有样,左手执碗,右手捻起羹匙,微微在碗里舀了舀,而后递到我嘴边。 “正神大人,还是我自己来吧。”我确实是不适应得很。 “别说话。”他慢声道。 我只好张口喝了下去,因为紧张喝得太猛,一下子烫得我脸都扭曲起来。 他好奇问道:“怎么了?” “......烫。”我大舌头道。 炳灵公又舀起一勺,这回不是直接喂给我,而是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 “慢点喝。”他把羹匙递到我嘴边时平和道。 一时我还以为坐在我面前的是宋子灼。 这碗药喝得我肝都在颤,想来昆仑仙境上那些仙子仙娥若知道炳灵公亲自给我喂药,怕是会嫉妒地哭出来。 喂我喝完药后,他把空了的药碗放在一边,也不再说话,泫泽为他上的茶他也未喝一口,就这样过了一盏茶时辰,他起身便要离开,“你好生修养。” “多谢正神大人挂念。”我垂眼道。 他跨出步子,还没行至房门口,我听见他脚步顿下来,而后他温和道:“上次对你撒了谎,其实我是记得宋子灼的。” 我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直到他出了房间,关上房门的声音响起良久后,我才回过神来。 我身体向下滑,把自己埋在棉被里。 本是决定要忘掉的事,他却非要提出来让我想起来。 想起来,便会念起那时他的好,念起那时候少不更事的自己有多喜欢还是宋子灼的他,然后就会舍不得忘掉。 宋子灼是假,他那时对我的好也是假,偏偏我的喜欢是真。 第28章 第二十七章 期间火德星君来探望过我一次,他一进我房间,负着手在房里慢悠悠地踱步一圈,一副上司下界视察民情的形态,站在我床前,垂着眼看我,简短问道:“可好?” “托上神大人福。”在他面前,我还是忍不住气焰消落一大节,开口便是恭恭敬敬。 他不点头也不摇头,又自顾自地站了一会,而后在我床头放下一方锦盒便走了。 我打开瞧了瞧,果然是满满一盒他之前令我食的那种珠糖。 拾起一颗含在口中,先前觉得甘甜怡人,如今只觉得微微泛涩。 从前我虽谈不上憎恶他,但也是不愿与他接近,和他相处多是畏大于敬。总是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34 嫌他为人太过孤傲,戾气重又刻薄,还乐于压迫我和木府,总之就是同他的距离若能离得远点绝对不会往前靠近一步。不过在麒麟宫那段时日,日日相对,也偶有交心谈话,在那夜他同我聊起他的娘亲后我感觉和他的距离莫名拉进了一大步。后来细细回想,其实一直颇受他照顾,不是不觉得心热的。可如今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体内的这颗元丹,只觉齿冷。 我此次受伤虽重,不过毕竟是担着一副仙体,又整日灵丹妙药地喂,恢复得也算不慢。 这段时日躺在床上混日子,倒也想了许多,思来想去,觉得既然还活着,那就得好好活下去,若整天纠结这颗元丹,心伤自己在七百年前无疾而终的爱恋,抱怨他人于我的隐瞒及伪态,岌岌不可终日,不如抓紧这莫名得来的时日,毕竟只有时光才是触手可及的。于是伤全养好后,我又开始上蹿下跳,邀了木府星君和司命星君来我小明山上一起兜牌九。 尽管人间离日月重光还有待些日子,不过整顿凡世的担子还落不到木府和司命头上,且司命虽忙,还是挺乐衷于忙里偷闲,他二人自是乐呵呵地来了。 三人成不了牌局,便拉着朱厌一同入局耍玩。 朱厌不曾玩过这个,于是第一局我们便打明牌,一步步告诉朱厌规则。他于修道方面悟性不高,牌九倒是一点即通,上手极快,一场明牌还没兜几圈,便嚷嚷着要重开一局,大家按照平日规矩认真打。 大伤初愈,手气特别好,一连几把压得庄家翻不了身,而轮到我坐庄时,手上小点数的牌只是一对杂九,却都能稳稳压住他们,而大牌直接是一对双天,他三人都傻了眼,直呼不公。 我一面含着烟杆嘴一面哧哧笑道:“有什么好不公的,分配牌的顺序是抛骰子决定的,只能怪你们今日时运不济。” 我吐出一口烟雾,一时有种自己是牌场之王的错觉,正自喜着,远远一道仙气不急不缓飘来,落在我的小院中。 噼里啪啦,木府和司命手中的牌掉了一桌,骨牌砸在石桌上脆生生地响。我定睛一看那人影,赶紧一个弹指把烟杆里的火星给熄了。 我们三个同时起身,笼手躬身道:“见过正神大人。” 火德星君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们之间那张石桌上的一片狼藉,惟有朱厌不明状况,还坐在原地两头张望。 一时气氛颇有些尴尬,我深谙火德星君看不惯我们平日里吃喝玩乐,而牌九之流在他眼中更是秽物,沉迷于此有违仙格。我心念叨着难得今日手气好一把,看来也尽于此了。 火德不吭声,我们三个就不可能吭声,朱厌被我们的紧张气氛给波及到,也畏畏缩缩地站起来,学着我们朝火德星君行了个礼。 这时司命突然来了一句:“正神大人可想来一起玩两把?” 我和木府同时大抽气,不可置信地看着司命,司命也是一副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的神情。 想不到火德星君居然淡淡道:“好啊。” 这下轮到我们差点把舌头咬掉。 火德不甚在意我们的反应,悠悠行来,司命主动为他让了位置,退到一边。 他掀起衣摆坐下后,扫了我们一眼:“都坐下吧。”举手投足间气势赫赫,分明暖阳当空,我们却不禁觉得冷飕飕。 我和木府战战兢兢地坐下,不知他此番是闹哪出,只有朱厌因为终于又可以开始玩了,高高兴兴地坐下,一脸期待地看着木府道:“诶,该你坐庄了。” 木府狠狠挖了他一眼,火德在一旁缓声道:“那就开始罢。” 木府哭丧着脸捡起三个骰子投在桌中,而后开始分牌。我拿到牌后看了一眼,四张牌都一般,怎么组合也都只能组出两对普通牌,心里暗自舒了一口气,只要不在火德面前出这种风头便行,便随意组了两组对牌摆好。 庄家木府先翻牌,在他右侧的我再翻,先同他比牌,前后两副皆输。继而朱厌同他比,前赢后输,算是和局。最后轮到火德,木府笑得有些牵强,他这副牌还算不错,胜算较高,可他很明显并不想赢了火德星君。 火德先翻开横摆在前面的那副对牌,竟然是一副双地。小牌都是双地了,那大牌...... 他又翻开后面竖摆的一副,赫然一对至尊宝。 我们忍不住低呼一声,这是怎样逆天的手气啊,最好的两副牌全给他抽着。 惟有火德星君还是淡然的一副表情,浅声问道:“这便是赢了?” 木府惊讶道:“难道正神大人并不知道规则?” 火德瞥了他一眼:“我又不曾玩过这个,当然不知道规则。只是看着你们都这么摆放,我便随便摆了摆。” 这句话他说得轻飘飘的,听得我们三个俱是咬牙切齿。 司命在一旁恭维道:“正神大人真是极好的手气。” 我们又兜了几圈,我今日的好运全转到火德星君那去了,而且更甚,每把他都胜得极大,赢得我们是一丝丝脾气也无。 最后他把牌一推,“没甚意思。” 我们都连声附和:“这等世俗鄙陋玩意,自是没有意思的。”心里莫不都是骂声一片。 “想不到你火德正神平日里自诩清高,也会玩起这等凡世俗物,就不怕脏了手。” 冷不丁地一个平缓的声音冒出来,甚是突兀,除了火德,我们的目光连忙齐齐看去,只见院中立着的那人正是炳灵公。 我在心里暗暗叫苦,真不知我这小明山是怎样的福泽之地,一个两个正神全往这凑,便是为了我查看我体内这颗元丹,也不要全凑在一起啊。好不容易赢了几把好牌心情舒畅了些,全来堵我。 我们皆是躬身请安,朱厌在炳灵公这吃过苦头,并且这次我们身陷土蝼窝是炳灵公给救回来的,便只不过是炳灵公顺手一起救了他,他也算承了一份恩情,此番也和我们一样,皆是毕恭毕敬。 火德星君和炳灵公品阶相同,自是不用行礼,独自巍然不动坐在原地,脸上表情淡然得很,语气也是缓缓的,“我从来只是觉得这些东西无益于修行,但从不认为凡间物脏手。” 我忽然就想起火德的娘亲是一介凡人,他自然是不爱听到旁人说起凡世的事物污手。昆仑仙境上不乏有仙僚厌弃凡尘俗世,包括他炳灵公亦是,于他心里,大概一直都是瞧不上火德星君的罢。 又想起我自己也是一介凡人,亏了他的元丹得以飞升,算来也是他所瞧不起的那一类。若不是因了体内这颗元丹,他炳灵公恐怕为了不污了自己的双眼,连看也是不会看我一眼的。 他俩这一相见,势若水火。炳灵公抱臂立在院中,虽未收起谦和的表情,但目中睥睨仍旧张扬而出,火德坐在原位也不看他,手里把玩着一张骨牌,冷眉冷眼。 我转念一想这里毕竟是我的地盘,两边我都怠慢不得,赶紧堆笑走向炳灵公:“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35 正神大人远来辛苦,请上屋中一坐,我命泫泽为您煮壶好茶。” 炳灵公一拂袖,随我进了客堂,我正要唤泫泽看茶,他却是一挥手,将客堂大门全数关上,我被关门声惊了一下,回头看个究竟,转头到一半,突然他右手扶住我左肩向后一推,我后背撞到门上,忍的门又是一声响动。 “正神大人?”我被他按在门上,不知所以。 他的右手仍按着我的肩膀,左手覆上我的胸膛,似是在感受我体内的元丹。我眼神暗了暗,微微抿唇。 “正神大人?”我笑了笑,又唤了他一声。 “火德星君为何和你走得这般近?”他忽然问道,撤掉了平日里温谦面孔,冷漠得令人不安。 我稍稍转念想想,便猜到他在担忧什么,“正神大人可是怕火德正神觊觎您的元丹?” “他当初提出帮我,我便觉得他定是有他的预谋,只是一时之下我也没有其他办法,现在看来,他未免和你走得太近了。” “火德正神一向磊落,他有他的傲气,该不是那种会使诈夺去他人修为的小人。”以我认识的火德星君,想来也是不屑干这些事的,我不禁替他辩解了两句。 炳灵公看了我一眼,眸里深沉,仿若裹了许多东西在里面,又仿若什么都没有。 “你倒是挺护着他的。”他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听不出有什么意味。 我也懒得探究,我向来是不懂他的,他是宋子灼时我以为我懂他,那时我以为他既然关心我,我日日软磨硬泡,终是能得到他的几分欢喜的,后来他消失得那么干脆,我才发觉我原来一点都不懂他。 所有的好兴致都被毁了,即便我明白我命该如此,决定走一步是一步地好好活下去,但是我仍旧十分介怀元丹一事。 我忍不住开口问他:“正神大人,有一事小仙一直极想知晓。” 他目光里透了几丝不解:“何事?” “正神大人说过自己还记得宋子灼,那正神大人可还记得,当初宋子灼究竟有没有一点喜欢孟锦里?”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会告诉你们我前天打了一通宵麻将昨天打了一通宵八十分所以才在文里也让他们玩玩牌局么? 虽然很想让他们搓麻将,但总觉得怪怪的...... 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他的表情有一瞬的凝固,我不由得屏息等待。 谁晓得我一个字都还没等来,突然身后一股大力,踹开了我抵住的那扇门,我直接被一股脑地踹进了按住我的炳灵公怀中。 正面撞了个满怀,量是炳灵公,也被我撞地向后退了两步。 “啊,我本只是想进来寻些茶水解渴,不想叨扰到二位,抱歉。”火德星君的声音从我身后凉凉地传来,语调颇是慵懒。 我恨不得骂出声来再揍他一顿。 可惜谁让我在火德星君面前一向都是个孙子,心里再怎么恼火,从炳灵公怀里直起身来,转过头还是对着火德星君一顿笑,拱手道:“是小仙的错,怠慢了正神大人,小仙这就给大人沏茶去。” 火德星君却是瞬也不瞬地盯着我身后的炳灵公,落下的目光,寒星点点。 不再理这一室的波涛暗涌,我上后院找到泫泽,让他帮忙煮一壶新茶,一会沏两杯送到客堂去。 等我回了客堂,方才的气氛也还是未有缓和,他俩一个占据东南角的一张椅子,一个占据西南角的一张椅子,呈遥遥对望之势。 方寸斗室,硬是被他们弄得冰火两重天。 我立在屋中,内心长叹一句,如今神仙可真是闲啊,两位正神大人青天白日里不去务公上我这儿来玩干瞪眼。 不消片刻,泫泽托着两盏茶进来,稍稍打破了这静谧的氛围,我端起其中一杯送到炳灵公面前。 我心中还是恼着火德刚才刻意打断我和炳灵公的谈话,仍想与炳灵公将对话进行下去,不过他似乎对那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他俩低头喝闷茶,仍是不发一言却威慑左右。 我寻了个机会逃出生天,看到木府和司命在院中下棋,朱厌杵在一旁观看,好不闲情。 不免气闷,上前拉了木府就要他们与我一同去客堂,大家一起聊聊天也是好的。 结果木府毫不客气地把手抽回,搭着司命的肩对我道:“静北啊,你如今是个宝,可是哥哥们还是要混仕途的,这两位主哪一个都不能得罪,万一伺候不好其中任何一位我们的前途就渺茫了,所以你还是别拖我们下水了啊。” 我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没出息,两个正神就能把他们吓成这副德性。 木府将我朝堂屋的方向推:“你最有出息,你去给两位正神大人活跃活跃气氛啊。” 我被他推着踉跄向前走了几步,进客堂时一个没留神给门槛绊住,身体向前倒去,顿时心中大呼不好,一位神仙被门槛绊倒,还有比这更蠢的事么。 还是当着两位正神的面。 我紧闭双眼等待脸庞砸向地面,却感觉身体一轻,回过神时,已被火德星君半拥在怀中,而左手却被炳灵公拽住。 本仙君真是不甚感动,他俩为了扶我都舍得从椅子上移开了。 我们三个还是保持原姿势不动,气氛有些微妙。 炳灵公眯了眯眼,对着火德温和道:“火德星君,这是我的东西,你是否太过上心了点?” 火德亦是满脸不悦,语气倒甚为缓和:“我知道是你的东西,你以为本正神稀罕么?” 地缝呢,地缝在哪? 本仙君恨不能就地砸个缝出来,不是我躲进去,就是我把他俩塞进去。 前者可行性较高,至于后者,我也就是想想。 他俩对视一眼,同时松开了手,炳灵公一拂衣摆,儒雅轻笑一声:“火德星君,不若我们今日把话说明了,你以为我是真不懂,你当初莫非就完全不曾想到这颗元丹可能与他的仙体仙魂相融?” “想到又如何,”火德冷冽道:“你难道还能想到更好更安全的方法来保住你那颗宝贝元丹?” “那你当初隐瞒这件事,还向我保证待我归位后便可取回元丹,可是你失了信?” “你也答应过我不会在时机到之前动孟锦里,可你却丢了稳重跑来朝他下手,你不也失信了。” “那也是你失信在先。”炳灵公仍是保持着温润的神态。 他俩你来我往欢乐得很,我伫在中间极是尴尬。 火德星君退后两步坐下来,微微仰视炳灵公:“我既是说了会帮你,便不会有他心,你不信我,我也无法。” “如今事已成定局,你自然可以用这种话搪塞我。”炳灵公笑道。“当初我虽不忍心舍弃万年修为,可本来已觉得这是命中注定,不再作他想。是你亲自来找我说能帮我,法子是你提出来的,这个凡人亦是你选的,那时我日日给他服下的灵草是你不远万里从海外灵山采摘来给我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36 的,我炳灵公不懂世情,但也明白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谁好,我想不怀疑你的用意也难。” 他那句“这个凡人”一下刺中我心头,我面色瞬间黯然了一下,不过又听到他后面的那番话,不免微有愕然,思忖片刻,不由得偷偷看向火德星君。 火德星君面庞仍是透着冷淡,却没有因为炳灵公说的话而有丝毫浮动。我转念想了想,炳灵公的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说来火德一直致力帮助炳灵公保下他的元丹,为了这颗元丹让木府来接近我,帮我塑仙魂也是为了早日能够将元丹顺利取出,他做这些事能捞到什么好处?要么就是他觊觎这颗元丹,可是若是真想夺去他应该早就下手了,何必撑到现在;要么就是...... 我又看了眼火德,转了眼珠瞟向炳灵公。 难道,火德如此帮着炳灵公,是因为他对炳灵公存有爱慕之情?! 我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不然实在没法解释他缘何如此。 好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暗恋! 我被自己的想法震得心肝乱颤,看着火德的眼神不由得带了几丝讶异和莫名的敬佩。火德感受到我的目光,皱眉不满地瞧了我一眼。 他又转向炳灵公,冷声缓缓道:“我纵使别有用意,也不会伤害到炳灵公利益分毫,假如我垂涎你那万年修为,早就可以下手,何必拖到如今这副局面。” 就是,火德正神是真心对你好啊。我也帮衬着使劲点了点头。 火德星君终于忍不住对我道:“孟锦里,你退下。” 他语气很淡,不喜不怒,但绝不缺乏震慑,我只得对他拱拱手,而后抬脚朝外走去。 身后炳灵公又是轻笑一声:“那么火德星君,你若非贪图我的修为,便是希望我欠你恩情咯?” “昆仑仙境上众仙僚都说我自大狂往,怙恩恃宠沽名钓誉,你炳灵公不也一样?别以为所有人接近你就是不是有所图谋就是巴结你讨好你,你以为你炳灵公的报答我就有多稀罕了。” 我不用回头看也知道火德此刻眼中透出的是怎样的傲慢。 退出充满无形硝烟的堂屋,我为他们带上房门,呆立了半晌,突然想起这分明是我的府邸,为何我会被赶出来。 一想便觉愤懑,冲到木府他们面前道:“我们继续打牌!” 作者有话要说: 越来越觉得火德星君可以和炳灵公凑成一对cp...怎么破...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被这两位正神大人一闹腾,我的手气直直下滑,摸到手的全是烂牌。牌兴早被磨没了,最后几局更是输得败兴得很。 牌局散了后,我终是极其不情愿地抬起千斤重的双腿慢慢挪回客堂一瞅,才发现那两人早就没了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一声招呼也不打,害我白胆战一场。 复而心下又感叹一声,我这府上的大门从来就是个摆设,进进出出还都不从大门走,谁叫咱们个个都是神仙呢,又谁叫我自个阶品低呢。 又在府中晃荡了几日,期间唤出土地老儿问了问人间近况,说是还乱着呢,不仅军阀混战,四处还有民兵起义,随便占个山头就敢称王称将,但凡有点抱负的都很不得趁着此间乱世分一杯羹,纵使得不了天下,也欲求名垂千古。 最后小土地老儿还不忘叮嘱我让我别乱跑,省得又来个什么差池。 我不耐烦地把他一脚给跺回了地下,现下我最不爱听的便是让我好生待在这小明山上这种话,一个两个皆是如此,不是怕我体内的元丹出个什么乱子,就是怕这小明山出乱子。 山中清净,又是本仙君的地盘,丝毫感受不到水火凡间,民不聊生的无奈。日子过得要多闲情有多闲情,不是在院中烹茶抽烟,就是在书房内熏香阅书,便说风雅也不为过。 说来我之前好几百年也是这么过过来的,可如今心态不同,一想到这种神仙日子是他人赏的,真要说来与我关系不大,我还是不免烦闷。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子,容器自然也有容器的尊严。 没几日木府星君便又来了,此番知道他老往我这跑的用意,说起话来也难免酸溜了点:“唷,木府星君还真是尽职尽责,好好的仙境不待着,受累三天两头就得在我这小明山憋屈一会。” 木府横扫了我一眼,也不堵我,反倒顺着我的话道:“反正我整日四处闲游惯了,在哪待着不是待着。” 他不顶嘴不骂我,我顿时失了耍别扭的兴致,照例命泫泽摆了牌局拿了壶温酒来,我俩一面小酌,一面对弈。 我们有好些时日没有上人间转转了,可此番人间正乱,想来也没甚好转的,因而也还是只能窝在这一方小山头下下棋聊天以解闷。 木府同我说起我被那土蝼伤了后昏迷那段时日中,火德星君骂了他一个狗血淋头,我微有些不解,他便道:“你以为火德正神命我前来在围着你打转单单只是监视你的情况?他和炳灵公都唯恐有居心不良者知晓此事对你不利,我在你身边晃悠,也是为了顺便保护你。” “和我体内这颗宝贝元丹。”我忍不住补上后半句。 木府一副“真受不了你”的表情,道:“好好,你说的对,要不是你体内那颗元丹,谁管你死活,这么说可称了你的意了,静北真君?” 说着,他收回了一枚刚落定的棋子,还一边咕哝道不该下在这里。 他在我这悔棋悔惯了的,我也没在意,便由着他,反正无论他如何悔棋最终赢的还是我。 他接着道:“之前方晨那事也同样,其实我说是偷偷从司命那看到炳灵公那一世投下的凡人的名姓不过唬你,炳灵公下界的每一世司命都会提前给火德正神报备。他似乎很不希望你和炳灵公提前接触上,所以那时你给方晨他娘亲违了天条续了命,他把司命给骂了顿,说司命做事不过脑,怎么就让他投个胎投到与你那么近,还说了我又贪玩,也不看着你。” 他说到火德很不希望我和炳灵公接触上,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既然是他火德为炳灵公谋划元丹一事,也必定知道炳灵公最初接触我时化作宋子灼的事,从而也必定知道我那时对宋子灼存的什么心。 想到这我真想一拍大腿,难怪一直以来火德看上去都对我不爽的样子,原是将我作为情敌? 我一边思索棋步,一边不经意地道出了这两天一直在我心中徘徊的话:“火德星君正神对炳灵公可真是情真意切啊。” 话音一落,啪嗒一声,吃了木府一颗子。 木府手一抖,手中的子随便下了个地,倒是给了我一个大空子。 他看着我,脸上表情来来回回变幻了好几种,嘴角又抽又抿,双眉也以各种角度都扭曲了一遍,而后捂嘴咳嗽了一声,暗哑道:“没事,我理解你。” “理解什么?” 我问道,手上不停,劈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37 劈啪啪吃了他好几子。 “你最近情绪不稳,看人看事有些偏差也是正常。” 我丢给他一记白目,“我是真心这么觉着的,不然他火德星君何以对炳灵公的事如此上心?” 木府看着棋盘深吸了一口气,似在懊恼方才一不小心给了我一个大空子钻,一连损失好几子,他捻着一枚棋子,手抵在下巴上,气定神闲道:“我是不知道他为何对炳灵公的事如此上心,但我也真心觉着他火德星君正神纵使把脑袋里全灌满水也不会看上炳灵公一根头发丝。” “火德星君那别扭傲慢样,他要真喜欢上谁也不可能让你看出来啊。我总觉得他即便对炳灵公说话也不比和我们说话客气分毫,可你看他前前后后几百年为炳灵公这颗元丹上蹿下跳不得安宁,便是管鲍之交,也难以做到这个份上吧。” 木府无奈地看了我一眼:“啧啧啧,我看你就是闲的,脑袋里整天在琢磨些什么呢。这些话你跟我说说便也就算了,千万别当着火德正神的面说。” 我理所当然道:“我的小命很精贵的好么,可还不想丢。” 再晃荡晃荡,转眼就又是夏日了。 夏日时我几乎都不会在白天时坐在庭院内了,炎炎烈日当空,纵是神仙,也受不了暴晒不停的。 于是据点就转移到屋内和檐下,有客人来了,就和客人在书房内下棋聊天,或在客堂里喝酒。平日里便把躺椅放在檐下阴影处,点上熏香,盛在青色的釉上彩小碟中,靠着墙边放着。再置一小黄杨木几于椅旁,摆上凉茶和小食,着一身单衣光脚蜷在躺椅上抽着烟杆,看看浮云看看日光落在地上的形状,偶有微风习习。 若是人间不是乱着的,偶尔还会去一趟凡间的茶馆听书,上戏台看场戏,或是去赌坊豪爽一把。 夏日基本上就是这么过的,年年不过如此。 我有时也会同木府抱怨,我说你看你隔三差五还得上殿议事,天帝也偶有公事派给你做,如何清闲,也清闲不过我。 木府笑了:“那你倒是说说,你想做什么?” 我便老实想了想,发觉似乎也做不了什么。 为人时,在年少那会还是有些心气,家中虽为一方巨贾,可我许是小时戏文说书看得多了听得多了,志不在商,而一心想要习武,日后考武试以参军,上战场杀敌,也幻想过自己手持长枪腿跨骏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情景,只是后来大病一场,成了个病怏,这些心气便也给磨了下去。 现在是闲散神仙当惯了,一时还真想不出自己能做些什么,便是上次去救泫泽,若不是炳灵公,早就毙命于那土蝼手中。 容箜每隔一段时日便为我送来一盒特制的珠糖,把朱厌高兴坏了。甚至还不断对我道:“仙君,你快些吃吧,这样容箜仙子便会来得更频繁了。” 我瞪着他:“你还当这些真是普通的糖?这些都是药啊,快些吃,你是巴不得我一天吃下一整盒吧?” 朱厌近日总算是静下心来修炼,自他来后,我便让泫泽收拾出了一间客房让他住着。这些天他白日都不在府内,在山上寻了个清静地安心修行,入了夜才回来,除了容箜 除了容箜,有时是火德星君亲自来送糖给我,自从我想破他对炳灵公之情那一层后,见着他总是怪不好意思的。他也没在意,放下东西就走,或是到我身旁二话不说拉过我探一探我的仙魂。 有次我终于忍不住向他抱怨:“正神大人,这糖我实在是吃腻了。” 他淡淡看了我一眼,哦了一声。 容箜再来时,带的却还是一盒珠糖,她一脸抱歉对着我笑道:“真君,正神大人让我带话给你说他很抱歉,因为天医星君除了会做仙丹和珠糖,不会做别的了,只能委屈真君你了。” 我挑了挑眉,那句抱怨实际上也不过是顺口那么一说,没想到他火德星君还真记在心上了。 容箜走后我一边抽烟杆一边想,如果因为我吃腻了珠糖而不愿再吃那么就会影响到我仙魂的稳固,如果影响了我仙魂的稳固那么就会无法顺利取出元丹,如果无法顺利取出元丹那么炳灵公会不高兴。 所以火德星君才对我顺口的抱怨这么上心,全是因为炳灵公啊。 第31章 第三十章 浑浑噩噩,不知踏过多少蹉跎时日,人间终于得以重见太平。似是为了迎接这久别的太平盛世,雨露泽涸,下了个喜喜庆庆。 只是未免下得太久了点。 开始几日是断断续续的小雨连绵,中途好几日突然变得瓢泼起来,电闪雷鸣,不知是否为哪位仙僚遇劫。这几日雨的势头终是小了些,细雨霏霏,倒扰人得很。 昨日木府星君顶着仙障而来,将雨水隔离在外。我俩坐在屋檐下,他絮絮叨叨地同我说起昆仑仙境雨师赤松子前几日布雨之时喝了点酒,他是名副其实的三杯倒,喝酒之后呼呼大睡,法器中的那条化雨神龙钻了空子在人间上蹿下跳戏耍了好一阵才被他发现给收了回去。在殿上被天帝训了好一顿,罚他一千年内不许沾一滴酒。 他还心有余悸地摇摇头,说以后公事在身时是不敢再喝一口酒了,不然要是罚他一千年内不许喝酒,简直就能要了他的老命。 我哧哧直笑,给他斟满一杯青梅酒。 他举起一口引尽,末了喟叹一声:“还是你这的酒好,喝了许多年,也不觉得腻。” 我吐出一口烟雾,看着它散尽在雨幕中,喃喃道:“这雨也该停了。” 木府提起赤松子,我倒是想起了在人世读过一篇《赤松子中诫经》,还引就其上的语句问过宋子灼,说那上面讲善气覆之,福德随之,众邪去之,神灵卫之,人皆敬之,远其祸矣。为恶之人,凶气覆之,灾祸随之,吉祥避之,恶星照之,人皆恶之,衰患之事,病集其身矣。我问他,如我这般,疾病缠身,早衰之相,必是不得善终,难道因为我是恶人? 宋子灼凝视我半晌,揉了揉我的头顶,声音十分和煦:“少爷不能这般想,这世间并非全是现世报,人有今生来世,所有人种的因最终都会结出果,许是现在,许是以后,更许是下一世。花开并非一瞬之事,需要人去经营和耐心等待,少爷是善良之人,终究是有善果的。” 那一世我做过的最大善事大概就是帮他保下了他的元丹,果然如他所说,这善果是大大的,飞了升当了神仙,对于凡人来说,恐怕没有比这好的回报了。 雨雾升起,掬起凡尘,映得远山如眉黛。 我感受到一股仙气临来,顿住正在以竹签拨弄焚香炉的手,起身往庭院的方向望去。 一身黛蓝锦衫,如一笔丹青在细雨中绵绵晕开,一圈圈痕迹散去,仿若全是如烟温情。 我眨了眨眼,很是狗腿地上前为炳灵公的头顶撑起一片仙屏,低声道:“正神大人万金之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38 躯,尘世的雨污秽,切莫沾湿了衣。” 炳灵公只是微微笑道:“许是曾经下界为人过,如今再淋到人间的雨,倒也不觉得讨厌,因而懒于避雨。” 如今不觉得讨厌,那么以前必然是讨厌的罢。 我垂首盯着他袖边滚着的金丝花纹,一针一线走得细密,每一个针脚似乎都含蕴着一个故事,不愧为天工之物。 那衣袖缓缓抬了起来,移到了我的手腕处,而后将我拉起,带我走到屋檐下。 我还在恍神,他又抬起手捻了捻我而后的几缕长发:“湿了。” 他收回手,抱臂而立,望着天际,和缓道:“静北真君,你说这雨何时会停?” 我摇摇头。 他转过头,眼对着我:“我前几日夜里睡下后竟然发梦,梦见人间的街道,熙熙攘攘,我穿梭在其中,抓住了个卖丹皮果仁的小贩肩膀,问他,你可曾见到我家少爷。真真奇怪,你说是不?” 我的思绪一下子跌入了他的双瞳,只顾着发怔,说不上话。 他又道:“待这场雨停了后,我们去人间逛一圈,静北真君,你可愿意带个路?” 我微有些惊慌,强压了下去,扯起嘴角道:“小仙荣幸之至。” 他继而将目光转回天际,“就快停了。” 炳灵公今日很是不一样,搞得我诚惶诚恐。 莫非是觉着自己一响当当的正神,居然发梦梦见自己在人间,还跟凡人讲话,怕不是受了刺激。 不过万儿八千年的神仙就是不一样,说这雨快停了,不多时,这下了许多日的雨果然停了。 树梢绿叶儿尖上还不断有水珠低落,砸在地上,惊得蚂蚁四处乱窜。 作者有话要说: 咳 抱歉今天更得很短......躺平 又通宵了 大概周日白天得睡过去了== 第32章 第三十一章 炳灵公在我眼中,一直都是飘着的人物,此刻他纵然踩在凡间的街道上,我也不觉得他曾落了地。 旁人指指点点,掩着嘴低声议论不知是打哪来了这么一位谪仙公子,在我听来都似是极辱了他。 雨停后他执意要来凡间逛一圈,我便带着他来了小明山附近这座还算有名的城镇。 人间方才恢复元气不久,街道上还不算太热闹,但小贩们都已出来摆摊,酒楼里的伙计也在外拉客。 炳灵公扎在这里,实在是显眼得很,路过的人都忍不住盯着他瞧,他一概忽视,或是压根不曾入他眼。街边的小贩见着这样的贵主,都想要上前推荐自家的货品,奈何炳灵公即使脸色尚且算得上和蔼可亲,却总有那么一股气势,压得他们不敢同他讲话。 于是都来找他身旁如软柿子的我来捏。 “这位公子,来看看我这儿的翡翠玉镯,送给心上人再好不过。” “公子风度翩翩,若是手中有把折扇,更是锦上添花。我这儿的扇面都是前朝诗人们亲自题的诗” “公子来看看我家的” 每上前一人,我都会先偷偷瞧一下炳灵公的神色,见他不曾表现出什么兴趣,目光淡淡地不知落在哪里,才对他们摆摆手拒绝。 “正神大人想要去哪逛逛?”我上前一步靠近他,小声问道。 他微微侧过脑袋望着我,浅笑道:“不是说了由你来带路么。” 我说过,我向来都不明了他在想些什么,此番他突然提出要来凡间,我也只能当他是心血来潮,或是被他做的那个梦给刺激到。 放慢脚步,我开始思索究竟能带他去哪,这凡世哪有什么是能入得了他三山正神的法眼,可真是为难了我。 之前我和木府星君逛得最频繁的地便是赌坊,万万不能带他去的。 见他对集市也是兴趣缺缺,两旁声色是瞅也不曾瞅过一眼,思来想去,便道:“那小仙斗胆,带正神大人去看看人间的戏台如何?” 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还是温和的。“也好。” 在路边打听到城内最大的戏台,带着炳灵公去了,正好赶着新戏开场,看门的小厮拦住我们,一脸歉意:“二位公子,今日座上已满了。” 他嘴上这么说,却满眼期待地看着我,那小眼神嚓嚓嚓地射来。我默默地摸出一锭份量可观的碎银递给他手上,他立刻眉开眼笑:“二位稍等,小的这就同台主说说,为二位添上两个上座。” 不过多时,他回来点头哈腰领着我们进了去。 台上戏已开场,哎呀吱咿,我略微瞟了眼,似是没有看过的戏,顿时有些来了兴致。 那小厮引我们到最前方,他说是临时搭出来的位置,虽然偏了点,但绝对不影响观戏。我又赏了他一点碎银,他乐乐颠颠地领了,连声道谢就退下。 我等炳灵公入了座才坐下,两张椅子中摆着一张方形木几,上面已置了茶水点心瓜子。我为炳灵公斟了一盏茶,低语道:“这人间的茶水自是比不上仙界的,委屈正神大人了。” 他执起浅抿了一口,不咸不淡道:“还好。” 虽这么说,却搁下了茶盏,我再没见他喝过一口。 台上的戏讲的是一位新朝的开国将军,为当今皇帝立下汗马功劳,却没有那个福气去同享盛名,于最后一战中英勇阵亡。皇帝为了纪念他,特命人编了戏本,传到民间,将这位将军的英名流芳于世。 正在演的是戏的前两折,英雄少年时,孤苦伶仃一人在乱世纷飞的战火中流离失所,被同龄人欺侮,被大人们漠视。自感生无可念,于悬崖边被一青年所救,青年是某地军营里的一位官兵,便带他入了伍,在自己手下做个跑腿小兵的。 炳灵公斜倚着扶手,仰头盯着戏台,他今日未用冠带束发,额旁的长发盘在脑后随意绾起一个发鬏,露出鲜明的五官,其余发丝垂在肩前,又柔和了轮廓的线条。 他的目光落在台上,我却不能确定这出戏他能看进去多少。 不过神态倒是认真的,偶尔台下有人叫好时,他甚至也会附和地掴掌两三下,动作不失优雅。 有他在一旁,我连嗑瓜子都不敢大声,生怕令他觉得我有失仙者体面。 我们坐的地较偏,可炳灵公就像个大灯笼,就算蹲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也能叫人侧目。来这戏台看戏的估计都是常客,我俩面孔生,周围已有许多人趁着空档向我们投来目光。 戏演到了中间几幕,英雄单枪匹马,杀入敌营解救被敌军俘虏的长官,亦是自己的恩人,当初那个救下自己的青年,来了个小高潮。 铿铿锵锵,一旁铜锣弦琴配乐激昂,台上演英雄少年时期的小生几个翻斗几声叱喝,一场武戏耍得极好,惹得台下众人又是连声喝彩。 我倾身凑到炳灵公耳边,小声问道:“正神大人若是觉得无聊,小仙可以带大人去别处逛逛。” 他偏过头同我讲话,眼睛没有离开戏台:“既是来了,看完再走吧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39 ,还是有点意思的。” 听了他的话,我又开始琢磨,他是真的觉得有意思还是不过同我客气一番。 凡间的戏文里,总是少不了情爱二字,这部也不例外。一次行军途中军队在一个小镇上休憩整修,英雄住在镇上一户人家家中,与那家中的二女儿一见钟情,二人私定终生,英雄说待这战事全都结束,他便回来娶她。 最后一场戏讲的是英雄落幕,金戈铁马,万里沙场,他一人持枪横扫千军,最后死于乱箭之下,好不悲壮。 曾经相爱的女子还在那小镇里等着那人回来娶她,她的爹爹问他,女儿呀,你何必一定要等他。 那女子用戏腔唱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全戏落幕。戏中英雄的悲壮与女子的深情演绎得极好,不过凡间的故事大多都是相同的,换汤不换药。 我俯首问炳灵公:“正神大人?” 他起身道:“走吧。” 我跟着他走回街上,天色将至黄昏,路边小贩们都在陆续收摊,酒楼客栈前挂起了灯笼。 “静北真君,”炳灵公忽然止身唤我,“回小明山吧。” 我们使了个飞身诀便回到我那小明山的府邸,我吃不准是请炳灵公继续留下喝茶还是同他道天色不早请他早点回去休憩,便干脆站在那什么话也不说,等他开口。 炳灵公拂了拂衣袖,看着我轻笑一声:“静北真君,方才看那出戏,忽然想起一件趣事。” 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他又道:“那戏最后唱的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忽地想起这首诗的后半句是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他嘴角含笑望着我,双瞳中有微光在轻轻晃动,“这句似乎是你第一次念给我的情诗吧?” 我怔住,一时极为窘迫,双颊微微发热:“那时......小仙不懂事罢了。” “孟锦里,”他忽然唤起我凡人时的名字,“我希望宋子灼是你的沧海巫山。” 第33章 第三十二章 我神色陡然僵硬,伴着一阵耳鸣,一时心情的起伏稍微有点汹涌。 这么多年的神仙都当到狗肚子里了,淡定二字还是不太能运用自如。 不过若是自此认为他炳灵公当真于我动情,那我就是个瓜,还是个生愣瓜。 他也说了,是希望我视宋子灼为沧海巫山,那便是希望我对他情深不寿,至于他自己会对我如何,压根不曾交待。 饶是如此,还是很让我又惊又喜了一段时日。 木府很是嫌弃我:“瞧你那没出息的样,跟狗见到骨头似的,哈喇哈喇地直流。” 我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嘴角,而后对他怒目:“哪流了,哪里流了!” 一口酒下肚,五脏六腑舒展开来,争抢着舔舐酒芳,将悱恻缠绵沿着脊椎一路推送到大脑,一时有些晕忽。 我一直以来就是太在乎宋子灼是不是炳灵公,炳灵公是不是宋子灼。这下子全想明白了,宋子灼就是宋子灼,他鲜明地活在我的心里,无论当初他是否是被可以创造出来的一介人物,我说他是真的,他就是,至少在我眼中。 这是个很玄乎的事。 比若我曾经见过一片湖,可我从此再也忘记不了,眼中容不下其他水,那么我说那片湖是沧海,它就是我的沧海。 我斟满一杯青梅酒,撒到地上,祭奠我死去的宋子灼。 木府心疼地看着地上的酒渍道:“得了,别瞎矫情了,扔掉你那些凡人的臭毛病罢。为仙者,需参透生死,参透情爱,否则即便得了道行,也终是浅显的。” 我回道:“待我体内的元丹归还后,不是会入轮回道继续为人的么?我至头至尾,本就是浅显凡人一个。” 木府假模假样地抚了抚胡子,眯起眼故作深沉,却讲不出一个字。 看他回不上话的样子,我高兴地对着他的脸吐了一口烟雾。木府烦躁地拿手去挥开,瞪我道:“迟早遭报应你。” 不知正神大人们每日是否都同我一般清闲,自那日陪同炳灵公去逛了一趟人间之后,他来访我小明山的次数比之前更为频繁,经常是我正在房内吃午饭,泫泽推开门扁着嘴对我道:“仙君,炳灵公来了。” 我甩开筷子屁颠颠地跑去迎接他。 一开始他还有些奇怪:“你食五谷?” 我讪讪道:“小仙嘴馋。” 他便轻轻笑了笑:“是了,你从来都嘴馋得很。”约莫是在指我为人那会,孟府每间房都寻得到蜜饯零嘴,就是为了方便我走到哪都能吃得着,包括平日里宋子灼给我上课的书房也不例外。 听了他的话,我更是讪讪。 他有时同我一起喂鱼,也会喝上两杯,聊些有的没的。 今日我们在院中下棋,他提出时还云淡风轻地飘来一句:“我们好多年没一起下过棋了。” 确实好多年,上上下下七八百年呢。 我抿抿嘴,不知道回什么才好。我本来就不如木府那般会掰扯,在他面前,更是唯唯诺诺。 棋局杀到一半,炳灵公支颐抬眼看了看我,忽然道:“静北,你的头发散了。” 我摸了摸脑后,之前只是将长发随便绾了起来,此刻已是落下了大半,想来是观着不雅,让炳灵公提了这么一句。我抬起双手正准备重新束一下发,炳灵公已经起身,边道:“我来帮你。”说着右手一翻,一把檀木梳就捏在了手中。 我自然是赶紧道:“这种事不敢劳烦正神大人。” 他不容我分说走到我身后,将我发中的木簪抽了出来,一下子长发散落在我两肩。 “以前又不是没有帮你梳过。”炳灵公的声音在我头顶转了半晌,才堪堪落进我心里。 宋子灼确实是帮我梳过发。 宋子灼除了不会答应我说他喜欢我,我的任何其他要求,几乎没有他不答应的。 从小我娘亲就告诉我,人的凡俗念想七情六欲全埋在这一头青丝中。那时我拿着一把玉梳递到宋子灼面前,让他帮我梳发。 他没有问为何,接过玉梳,把我按坐在椅上,绕到我身后细细地帮我梳着发,从头皮,缓缓地往下。 我背对着他,笑着道:“宋子灼你看,自你来后,我的头发长得极快,都是因为想你想的。” 那时候的我真是极其没羞没臊。 炳灵公双手动作很轻,偶尔指尖会拂过我的后颈,激得我头皮微微发麻。我垂眼盯着石桌上参差纹路,手中握着一枚黑子,在指间反复摩挲。 他为我梳了发,一手小心抓着,另一只手绾起它们,而后用木簪挑起一缕,转动着插进发中。 而后他右手覆在我的肩头,弯下腰在我脑侧盯着我瞧,和缓道:“嗯,挺好的。” 我转过脑袋,不经意和他对视上,他的鼻息喷在我的脸庞,仿佛有形体一般,一会挠一会轻抚,让我想要道谢的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40 话瞬间哽在喉头。 他微微一咧嘴,嘴唇就贴了上来。不做停留,一触即离。 唇是暖的,软的,和曾经想象了无数次的触感差不多。 我望着他,看似不怵,其实是傻了眼,不停把玩着那枚黑子的左手也停了下来。 他收了收嘴角,沉声道:“原是这般感觉。”声色平缓,听不出喜怒。语毕,收回了覆在我肩上的右手,缓缓站直了身。 我却一把拉住他的衣襟把他扯着又低下身,抬起脸再次吻上了他的唇。 “子灼,我想你。” 意乱情迷间,我告诉自己,仅此一回,当他还是当年的宋子灼,我还是当年的孟锦里。 放肆过了,倏地松开他,我跳起来双腿扑通跪在地上,埋首一个大叩头:“小仙知错,任凭正神大人惩处。” 眼角瞟了他的鞋尖好半天,听见他道:“棋还未走完,我们继续。” 我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摆,握着那枚黑子的左手手心里都出了层薄薄冷汗,滑腻腻的。我把它在衣上擦了擦,抬手落到棋盘上。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太懒 深刻检讨 第34章 第三十三章 一局棋输得惨烈,炳灵公最后一子落下时,还似笑非笑地道:“看来你的棋艺也没见涨。”我听后窘悴得很,不过在他面前我向来是个帮闲钻懒的主,堆着笑附和道:“正神大人的棋艺是愈发精湛了。” 言行谈吐间与平日里并无二致,他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我也正好不想面对。 又坐了一会,炳灵公离去。泫泽不知从哪冒出来收拣石桌上棋子棋盘,朱厌也跟在后面,见着我对我摇了摇头:“啧啧,男人你也下得去嘴。” 泫泽也抬起一双碧绿湿漉的双眼,略有不解:“方才仙君为何要同炳灵公亲嘴?” 我汗颜,为了保住脸面,只得振振道:“你俩胆子不小,还敢在一旁偷看?!” 泫泽赶紧俯身拱手,呜咽着:“仙君莫要动怒,泫泽错了,泫泽再也不敢了。” 朱厌向来不怵我,抱着胳膊挑眉看我:“怎么,敢做还不敢让别人看了?” 我窘促道:“一开始又不是我......”话到一半停了嘴,我突然想起我需要同他解释个甚?一甩胳膊错开话题:“本仙君略有疲乏,先去困个觉。” 哧溜我就给闪回了房。 风平浪静地过了一段时日,木府星君找上门来,一把扇子呼呼地吹着胡子飞啊飞,一顿猛拍我肩膀:“走,咱哥俩上凡界玩儿去。” 我拎开他的手:“长我几千岁也好意思跟我称兄道弟,别以为这样就能装年轻。” 木府咧开嘴一笑:“大爷本来就年轻,那还用装。” 我乐了:“嘿,看着倒挺显老。” 他横我一眼:“总比你的炳灵公年轻,他可是长你万把岁呢,怎么没见你嫌他老?” 我转身要回房:“困了补个觉先,不去玩了。” “别别别,”他扯住我,“你就来陪陪我这个老人家,行不?” 我面上不爽他,心里还是乐呵着跟着他一起去凡世耍耍。上次和炳灵公下界是许久之前,而木府更是久不踏足凡间,我俩想着这许多年,凡间定又出了不少新戏新故事,两人屁颠地先上了一家看起来人声鼎沸的茶楼去坐着点了些瓜子点心和一壶茶,磕碰着瓜子听人说书。 一路路过集市街时,大概木府这家伙虽然内涵不深,但看起来长须缕缕颇有仙风道骨的模样,一旁的小贩都不好意思同他说话,个个全朝我推荐他们的货物,公子来看看这公子来看看那的。 合着本仙君就长着一张老子烧包又好捏的脸,不管是跟谁走在一起都是软柿子的命。 木府除了喝酒赌牌,最爱的就是听书,他以前就常常跟我说,若他生在凡间,凭他那舌灿莲花的本事,绝对是天下说书第一人。 此刻他也是听得带劲得很,那故事是以前没听过的。许多年过去了,人和景都在变,人间的趣闻逸事也跟着变换。 木府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壳碎屑,偏过头跟我小声道:“一会我们上赌坊来几手?” “乐意奉陪。”我笑道。 我俩听过书后,左右一问,问着家赌坊的地儿,便朝那进发。 赌坊内龙蛇混杂,乌烟瘴气,便是木府这等仙风道骨的模样在那里面也被熏成一小混混。上了赌桌他便完全丢了仙样,扔下银子跟着一帮人吆喝,我也跟着一道起哄。 本来我们只想玩几把骰宝就去别桌转转,可是木府运气不佳,连连输好几把,他不服,非要赌赢一把才走。 “大!大!大!”我俩指着骰盅一顿喊,冷不丁地身后冒出一声:“我觉得这把你们还是赌双骰二。” 赌坊内声色嘈杂,吵得人耳朵里都是嗡嗡一片,说话得连喊带吼,这声音却冷清雅致得很,丝毫不大但仍旧沉沉地落入我俩耳中。 这分明就是我那可亲可敬的火德星君正神的声音。 我和木府一个激灵差点没当众相拥。 骰盅打开,二二五,果然双骰二。 木府顶着一张讪皮讪脸转身对着火德拱手道:“正神大人好生厉害。” 这坊内比肩擦踵的,唯独火德四周空着一圈,怕是戾气散在周身,其他人不太想靠近,都拚了命挤到一边去。 我和木府也想往后挤,奈何如何挤走也躲不过他的。 他扫了我们一眼,就转身往外走,我俩赶紧跟着。出了赌坊转悠到一清静小巷内,火德对木府抬了抬下巴:“你先回去。” 木府两眼放光,许是不想火德今日如此好说话,欢喜地应了一声,全然不顾我无助的眼神,一个手诀就见不着影了。 我恨得咬牙切齿,先前还跟我称兄道弟的,危难之前只顾自己逃命。 火德淡淡看了我一眼,我立刻笑着道:“不知是什么风把正神大人您给吹来了?” 他还是不带情绪地望着我。 我又道:“小仙知错了,小仙不该上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不知为何,我看见火德,忽然就想起那日和炳灵公你来我往的两个亲吻,即刻不安起来。想来这火德星君对炳灵公用情至深,我于他恐怕是天字一号情敌,他若要整我,根本就是弹指间的事情。 火德开口了:“你和炳灵公......” 我惶然心虚一声大喊:“我和他什么事也没干!” 火德被我打断,半晌才“嗯?”地发出一声疑问。我赶紧转移话题:“正神大人怕是极少上人界来,不如我陪正神大人四处转转,看个热闹?” 我的本意是觉得这般问他肯定会拒绝,到时候就直接打道回府各回各家,不想他捻了捻衣袖,不轻不重地应道:“也好,那你带路。” 看来我还是不够了解他,打错算盘。 “那不知正神大人想去哪里转转?”我问道。 “不是说了由你来带路么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41 。”他缓声回道。 这话听来真耳熟,似乎上次和炳灵公来人界时他也是这般说的,我寻摸着难道也带火德去看场戏? 我一面带着火德在街市里穿梭,一面寻思着。两旁的小贩果然都避开火德,全朝我推销货物,我已经习惯了。 正慢悠悠逛着,一个转角,突然一老头冒出来,挡在我俩身前。 “两位爷来算一卦如何?不管老头我说得准不准,您就看心情,心情好勒您就随便赏个三瓜五子的,心情不好您就走。”这老头子背着一破布包袱,一手扛着竹竿撑着一张油腻腻的脏布,上面写着“富贵生死,一卜即知”。 看在他勇于拦住火德正神的份上,也看着火德清浅的一副神情,没有任何表示,我便对他笑了笑:“那行,你如何算呀?” 老头笑得一张脸的褶子都皱了起来,看来是好不容易遇上笔生意:“老头子我不用别的,公子您如果方便,告诉我名字便行。” 我曾经还是孩童时娘亲也曾想请算命先生帮我看看相,但我爹说我命薄,不能算,否则这命会越算越薄。此番我也被这老头勾起好奇心,不知道一介凡人会如何阐述我的命运,即便他是个骗子,我也想听个新鲜。 便张口告诉了他:“锦里。” 老头子闭眼冥思了一会,“公子好名字啊,天生就是裹在花团锦簇里的命,虽有劫难,不过会遇贵人相助。总之就是好命啊,好命。” 也不能说他的话是假,不过看我一身锦衣还长着一张没干过粗活的脸,这些话倒也不难编出来。 老头转而又对着火德道:“不知这位爷可有兴趣也算上一算?告诉老头我名字便可。” 火德看起来并不太想搭理他,但也没有走开,冷冷地盯着他了半天,亏得这老头还能扛得主笑着同他对视。 我在一旁晾着,突然才意识到问火德星君的名字是多么奇怪的一件事。他们这些生而为仙的,向来都没有名姓,只有天帝赐的仙号。 刚想打发这老头走,火德忽然低声对他道了一句:“单名溯,水朔溯。” 我微有讶异,他这是哪来的名字?转而想到他有位凡人娘亲,许是他娘亲生前给他取的也说不定。 老头子又是一阵冥想:“这位爷命中带火,克命之相,倒是被这名里的水给化了,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火德递了锭碎银给他,错身就往前走去。我跟在他身后,本来想起一事差点嘴快就给说了出来,幸好觉得不妥赶紧住了嘴。 听到他说他名溯,我脑内百转千回想起为凡人那会先后养过两只猫,一只病死一只后来跑了,那两只猫我都唤它们小溯。 我觉得火德星君不会高兴知道和我曾经养过的猫同名,便住了口。 我凑上前,还是问了之前一直想说却又拿不定主意的话:“正神大人,不知您可否对观戏有兴趣?” 火德定了身想了想,淡淡回我:“没有。” 我悻悻地缩回脑袋。 第35章 第三十四章 “云招望寺处,月待溯杯时。” 火德听见我吟了这句诗,停下脚步回头看我。我扯起一个笑容道:“听闻正神大人的名字,忽然就想起这么一句诗。大人的名字可是令堂所取?” 他挑了挑眉,神情淡漠,什么话也没说就把头又扭了回去,他的脾气向来怪异,令我吃不准他是否是生气了。 我不得不跟在他身后反思了一小会,莫不是我方才说错什么话,或是提起他的娘亲令他悲郁? 在人间瞎逛了大半日,从东街逛到西街,又从南街晃到北街,我完全不知道火德想要逛什么。说是让我带路,实际上都是他在前面慢悠悠地转,我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我忍不住问道:“正神大人既然想看看凡世,就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儿么?” 他反倒奇怪地看着我道:“市井街道,熙攘人群,不也是人间景致么。” 倒也没错。 最后我们连夜市都逛了一圈,直到月上中天,街上再无半个人,他才道:“回去罢。” 盼他这一句盼了大半日了,真不容易。回到小明山,我连外衣都懒得脱,倒在床上就睡着了,再睁眼天就亮了。 后来炳灵公还是时不时来一趟,索性再也没有提出来去人间逛逛,我是再也不想当他们正神大人的陪同了。 容箜仙子也来送了几次珠糖,最近的一次她来的时候向我致歉,问我能不能下次亲自去天医星君那取一趟。 “天帝陛下命我家大人去趟东海办些事,这一去时日有些长,我得跟着一起去照顾大人,怕是无法给真君送珠糖了。”容箜带着歉意笑道。 我赶紧道:“无碍,本来每每劳烦仙子都极不好意思,我自己去取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等到她这次送来的那盒珠糖吃到只剩下一颗的时候,我去了昆仑仙境。路上遇到几位仙娥,向她们打听到了天医星君的府邸,便行了去。 天医星君掌管昆仑仙境丹药医术,我此行是第一次拜访这位仙僚,他门上的仙子请我入了客堂等了会,便见着一位满面菜色的白发白眉老头子拄着枴杖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一步三晃,晃得我心慌。 看他一副站得久了点便要急喘的模样,我不禁怀疑这病殃殃老头子究竟是不是那位挥手便能起死回骸,术精岐黄着手成春的天医星君。这昆仑仙境上诸位到底是如何放心把自己的命交给他的。 纵使心内这样念叨着,我还是即刻起了身一拱手:“静北真君见过仙君。” 他在主座上缓缓坐下来,一双白眉一抬打量了我一眼,随即笑道:“哦,哦,静北真君是吧,火德正神先前打过招呼,不必多礼了。” 说着又起了身,朝我挥挥手,“来,你跟我来。” 我自是跟了上去,天医星君老人家步子慢得很,我也只能在后面放慢脚步随着。 他一面走,一面同我随意聊起来,声音苍老嘶哑,“真君同火德正神的的关系看来很好。” “不敢,一直承蒙正神大人照顾。” 老人家都喜欢回忆往事,天医星君亦是,他咧开嘴哈地笑了一声,又道:“当年火德正神出生的时候,还是老朽接生的。他娘亲是个凡人,纵然后来得了仙魂,还是具肉身凡体,他爹怕他娘的身体承受不了仙胎的诞生,便请了我去。他们上古神兽都是生来便得人形的,想他火德正神当初刚出生的时候,也不过是这么一点。”说着还伸出手给我比划了一下,没注意看地,差点被脚下台阶绊倒,我眼疾手快扶住了才没事,惊得我一身冷汗。这老头子自己倒是一点也不在意,站稳了便继续刚才的话题。 “就这么一个小肉团子,不哭不闹,闭着眼缩在我怀里,喝,一下子,就长成能够独当一面的正神了。”老头子又笑了两声,音色干瘪。 我也陪着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42 笑了笑,不知道他在火德面前念叨这些的时候,火德是个什么表情。 他带着我进了一间昏暗的大屋子内,我到处看了看,四周墙壁上全是小格抽屉,屋中的大桌子上还排放着各种草药,角落里摆放了一个木梯,看起来还颇像人间的药铺子。 老头子咳了几声,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笑眯眯地看着我道:“平日里整理这药房的小仙今天告假,正好真君你来了,就顺便帮老朽整理整理罢。” “......”我本还以为他让我跟着他过来便是要将珠糖拿给我,没成想居然是被抓来当苦力,这老头还真是好一个顺便啊。 本仙君向来有尊老的良好品格,便是被当成正好撞入野狼口中的胖兔子我也只有认了,扯了扯嘴角对天医星君老头笑了笑:“小仙不熟悉药草,还得劳烦仙君指导了。” 他嗯了一声,“你将桌上的药草一样样地拿给老朽瞧,老朽给你报名字,你再按照药柜上的名字放进去便行了,不花什么力气,很是顺便的。” 我眼珠子左右一转估计了一下这四面墙上的小抽屉,没有五千也有四千九,找这些药草对应名字的抽屉恐怕得花不少时间,瞬间笑得有些干涩。 我卷起袖子,开始做事。 天医星君也是个嘴闲不住的老头,难怪木府能跟他合得来。他左扯两句右扯两句,偶尔也谆谆教导我一番,说是凡人成仙不易,令我好生珍惜。我一边架梯子寻着药草对应名字对应的抽屉,一边回应他。 他说凡人成仙不易,我觉得我成仙貌似也没有多难,想起体内那颗元丹,便随口问了他一句:“仙君,譬如有位仙者其仙体是靠着体内的元丹塑的,仙魂是后天养的,他又飞升没多久,道行尚浅,您可知有什么法子可以从他体内取出元丹而不伤及他么?”说着又拾起桌上的一棵药草问道:“这个呢?” “玳芜子。”他回道,我便开始仰起头寻这药草所属的抽屉。天医星君又继续回答我之前的问题:“喝,怎么最近老有人问起这个问题?” “哈,还有别人问起么?”这次速度比较快,几眼便瞅到了,我爬上梯子拉开抽屉将手中的草药放了进去。 “唔,好多年前吧,三山正神炳灵公来问过,后来火德正神也来问过。” “哦。”我也没意外,翻下梯子又拿起桌上一束药草朝天医星君挥了挥示意。 “寻绯。”他瞟了一眼便道。 我又开始满墙找名字,继续问道:“那您可知道法子?” 天医星君用老人家独有的干瘪音色笑了两声,“老朽自然知道,此事只得一个法子,便是合修。” 我怔忪住,合修我是耳闻过,说白了,便是如同凡人交合之事,吸收对方精元,与己交融。 “为何是合修?” “对方仙体仙魂和元丹相连,修为不深,强行将元丹取出自是会伤魂,易魂飞魄散。但若经过合修,将自己的精气魂气灌入对方体内,对方体内的元丹接受了这气,和其本身的融合。此刻你再去取,元丹碰到你的仙魂不会抗拒排斥,便能顺利取出。”天医星君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样,白眉一挑:“不过嘛,这合修之事,还是讲个你情我愿的。” 我内心升起一股忿恨的火花,他娘的,我说他炳灵公怎么这么长一段时间也不太着急着想取回元丹,反而对我温柔有加不断在我面前摆出当年宋子灼的模样,原来就是想把本仙君给骗上床。他炳灵公什么人物,傲视天下,自然是不屑用强,所以才想让我这只胖兔子心甘情愿让他吃。 我和天医星君对视一眼,看到他的眼神,心下一时明了,轻声一笑:“仙君怕是什么都知道罢。” “唔。”他应了一声,还很得意地看着我,“当初用凡人来保三山正神元丹的这法子,还是老朽向火德正神提出来的,最初你为人时为了让你的身体能够容下元丹,每日给你喂下的药方子都是老朽给他的。” 这死老头子原来才是罪魁祸首,他似乎还很引以为豪,让我突然一点都不想帮他收拾药房了。 “莫不是这昆仑仙境上所有人都知道此事?”我禁不住冷笑了一声。 天医星君道:“那可不会,知晓此事的不过五六人罢了,若人人皆知,他三山正神的面子往哪摆,而且你体内这颗元丹,不知会有多少人日夜挂念,若是那样可有你受的。老朽我一心钻研丹药,于世于情,都懒得管,不过火德正神是老朽看着长大的,算老朽半个儿子,他来拜托老朽,老朽便给他支了招。” 我撇撇嘴,不再想多说,继续给他干我的苦力。 最后收拾完了,他才将一盒珠糖递给我,还摸了摸我的脑袋:“你是一个好孩子。” 耍三岁孩童么,给了糖就能让你摸摸头。 虽然我还是让他摸了。 临走时他一路颤颤巍巍地把我送到府门口,又给我道了一遍:“凡人成仙不易啊,要珍惜,静北真君。” 我回到小明山,远远还挂在祥云上时就瞧见了炳灵公在我府院里坐得自在,陡然想到合修一说,掉头就往别的方向跑。 作者有话要说: 提一句 此文不算换攻 因为炳灵公从头到尾就不是攻...... 第36章 第三十五章 虽然我是胖兔子,但幸好我是一只聪明的胖兔子,知道自己可不能心甘情愿等着野狼来吃我。 可是胖兔子忘记了,野狼跑得可比它快。 我还没溜开多远,炳灵公嗖地出现在我面前,堪堪挡住我的去路。我俩在半空中不上不下,有些尴尬。 “见过正神大人。”我一拱手道。 炳灵公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为何看见我要跑?” “正神大人多虑了,小仙看正神大人亲临,忽然想起府上没有新鲜茶叶了,正想去置办点。”我一通胡诌。 炳灵公缓缓道:“方才泫泽已为我上过茶。” “......今日天气真不错,小仙肚子有点饿了,正神大人想喝酒不,小仙前不久又酿了几坛青梅酒。”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须臾,炳灵公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静北既是不欢迎我,我便不再叨扰了。我虽是不懂世情,这点自知,还是有的。” 他虽说得平淡,但这口气听在我耳里还是觉着甚酸,也不敢承认确是不愿见他,仍旧只得撑着笑颜道:“正神大人何以如此多虑,大人赏光驾临,小仙我是高兴还来不及。” 炳灵公轻轻笑了笑:“泫泽同我道你去了天医星君那,可是听闻到些什么?” 这人究竟是如何好意思总说自己不懂世情,他那一颗心简直堪比东海夜明珠,蹭亮蹭亮的,眼神一扫便了然前因后果。 既是如此透亮的一颗心,却偏偏又看不懂火德正神对他的真情,当真是选择性理解。 我七想八想,微有些出神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43 ,神情怕是显得怠慢了他。恍惚了会才想起回他的话,朝他拱了拱手,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心里左右翻了好几个面,还未想明白用哪种态度对他,他突然先抬起手碰了碰我的额头,指尖发凉,惹得我浑身一颤。 “别怕,我以后不来便是了。”他勾起嘴角,声音模糊而不真切,态度很是迁就我。 “小仙没有这个意思。”我不禁抬高了声音道。当初宋子灼若是这般同我讲话,我得心疼死,如今虽然知道他并非宋子灼,可是他毕竟还是顶着那张脸,我怎么也狠不下心对他道出只求再也不与他相见这类话语。 何况他还是一介正神,莫得罪的好。 这般想着,便躬身同他道:“小仙方才不过是微有失态,正神大人莫要介怀,小仙恳请大人上府一聚。” 如果哪天我落了个灰飞烟灭的下场,一定是因为太犯贱的缘故。明知这是头野狼,还非要把他往家中请。 自他归位后这近两百年来,我不敢有别的奢念,然而又惴惴地怀着一小股莫名的期待。如今我应该决然地将这小股火花给熄灭,却是舍不得。 炳灵公沉吟片刻,最终道:“多谢静北真君一番好意,改日吧。” 说罢挥手招来一片祥云,腾起便绝尘而去。 我在原地默默抿了抿嘴待了半晌后,慢腾腾地摸回了小明山。泫泽正在院中拾掇地上的落叶,见了我立刻笑了笑:“仙君回来了。” “嗯。”我无事可干,在院中石桌旁坐下,泫泽便为我上了茶,“朱厌呢,还在后山修炼?”我端起茶盏,随口问道。 “是呀,再过一个时辰大概就回来了。”泫泽道。他又偷偷瞟了我一眼,继续道:“今日炳灵公可等了仙君许久。” “哦。”我心头一跳,默了默,继而笑道:“他每日倒是闲得很。” 入了夜,朱厌从后山回了府,我立刻拉着他要坐在院中喝酒。朱厌颇有些不耐烦:“爷今天没有酒兴。” “可本仙君有,你就当舍命陪君子。”我把他按在石凳上,取了杯子给他满上,再给我自己的也斟满,拿起来要与他碰杯。朱厌不情不愿地执起酒杯,杯沿口刚碰上嘴唇,还未沾湿双唇,忽地身旁一阵凉风徐徐,伴着一缕温和的声音:“二位可否介意让在下也同饮一番?” “爷的个娘诶!”朱厌被吓得一声大喊,杯中的酒洒了一半,浸湿了袖口。 我早已习惯炳灵公这神出鬼没的姿态,比起朱厌来要淡定得多。 朱厌转头一看发现是炳灵公,赶紧起身道:“正神大人您坐,你们好生喝,我就不打扰了。” 话毕,噔噔噔三两下就没了影。 我抱起桌上的酒坛站起身作离开状,对炳灵公笑道:“这酒凉,小仙给您去温一下。” “坐下。”他用食指指尖点了点桌面,轻声道。 我唰地又给坐了回去。扫了眼桌面,接着又起身道:“那小仙我去给您再取个干净酒杯来。” 炳灵公一笑,伸长胳膊捞过我面前的酒杯道:“无妨,我不介意和你用同一杯。” 我只得又坐回去。 “就这么不愿与我同处?”炳灵公喝下方才我未喝完的那半杯酒,拿起酒坛给它斟满后,推回到我的面前。 我左手抬起扶着杯身,垂头道:“小仙浅昧,怕是有言行不当处令正神大人误会了,望大人见谅,小仙绝非不愿同大人相处。” 一番话说得煞是情真意切,我一时都不明白自己是权宜之计随口说道,还是此番话原本就为心中所想。 炳灵公定神看了我一看,一双眼波,杳杳无涯。 府院内诚如每一个晴夜,水塘月色,满院波光,山中夜里虫鸣缭缭,平日里我嫌它们扰人,此刻反倒期望这些吟蛩能够叫得更欢快些,更大声些,最好铺天盖地,覆住这尴尬境地。 我在夜色里静默了大半响,还是道出了心里的话:“正神大人,您若是并非想对小仙我好,当真不必强装,您也累我也累。” 本来还想对他道若他心急地需取回元丹,我哼也不会哼一声就还给他。但仔细想了想,我似乎还没那个舍身取义的高尚情操,我怕死,怕魂飞魄散,怕得很。 炳灵公不答,只是哂笑,伸长手轻轻拨开我扶在杯上的酒,又将酒杯给拾了去,仰起脖子给灌了下去。 我忙道:“大人,这酒虽不烈,但也经不起这般喝法。” 炳灵公抬眼看着我,又满上一杯,推到我面前,谦柔问道:“你不陪我一同喝?” 见我举杯饮下,他又笑起来,声音柔和道:“即便我现在告诉你我是真心待你,只怕你也不会信,所以随你作那般想罢。” 随后他一杯我一杯,我从微醺浅醉喝到千觞赭颜,第二日醒来,连他是什么时辰里离去的都不太清楚。 火德星君这趟差事果然耗费的时日有些长,当我再次吃完了一盒珠糖,却迟迟不见容箜送来,不得以只好自己又跑了几趟天医星君那。无一例外次次都被抓去当苦力,不是整理药房就是修缮屋顶,我问天医星君这些都可以使仙术来完成,何以一定要小仙亲手来做。 糙老头子笑得干干瘪瘪的,“诶,年轻人要多锻炼锻炼嘛。” 后来几次我便想明白了,他不过是想找个借口困住我,好有个伴好生聊聊天。 第37章 第三十五章(下) 天医星君和木府一样都是话痨的性子,老头子聊得最多的无外乎还是火德星君,似乎他觉得我和火德的关系热乎,便总同我谈起他。说火德星君从小就多不讨人喜欢,整天一副恹恹样,见谁都不爱多说两句话,也就对他娘亲会黏乎些。又说火德星君小时荒于修行,课业落得千丈,还常常逃堂,跑到他这来呼呼大睡一通,这等胸无大志的模样,和如今的高高在上的正神之姿真是相差万里。 我有一句没一句地权当逸闻听着,倒也挺有意思。 当一盒珠糖再次见了底,我心底叹了口气,想我为人时便是个药罐子命,如今做了神仙仍旧需要日日用药养着,这条命就和药给杠上了。 盘算着过几日又得再去一趟天医星君那儿,心中还在猜测这次天医星君那老头又会让我去干些怎样的苦力活,火德星君却施施然地出现在我面前,咯哒地搁下一盒珠糖。 有些时日未见,他傲戾气不减,仍是冷眉冷眼的模样,倒是多了一分疲色,想来此番差事颇是劳神劳力。 我朝他行了个礼谢过了他,又同他道:“以后小仙便自己去天医星君那取吧,不劳烦正神大人和容箜仙子劳心费神来送了。” 火德只是淡淡道:“无碍,不费什么气力。” 我便欣欣然受了,其实我也不过是说番客气话,他若拒绝更是随了我的意,毕竟朱厌还指望着时不时能见上容箜一面。 火德说天帝陛下那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44 还等着他去复命,也不多留,连坐也没坐一会便离开了。 炳灵公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着一身鸦青长衫,衣沿滚着银丝花纹,乍一看衬得他眉目略显深沉。 他捧着一方约莫能盛二斤酒的小酒坛子,抬起朝我示意了下,道:“那日喝了你一坛酒,今日是来还的。” 我万般不愿见他,此刻也还是只能道:“正神大人太过客气了。” 他走过来,将酒坛置在石桌上,又对我道:“只是不知这酒能否比得上你这儿的青梅酒来得香甜。” “正神大人带来的酒,必然是上乘佳酿,比之小仙这儿的怕是好上不止千倍。” 他听闻一笑道:“静北,上次你同我道要我不必强装对你好,其实你也何必强装对我恭敬,你说着累,我听着也累。年年日日,所有人在我面前都用和你同样的语气说着同样的话语,我不想抽空来你这儿一趟,听到的仍旧是那些不痛不痒的虚辞。” 我心头咯噔了一下,不知作何回应,不由得发呆了半会,方回过神者者道:“小仙现下便想尝尝大人这酒,不知大人可否赏光陪同?” 炳灵公翻手掏出两口小巧白玉酒杯,拂衣坐下,边道:“本就有此意。” 神仙们日日散漫,最大的共同爱好莫过于喝酒下棋,承了木府的福,我虽大部分时日都在山中度过,不过仍算是尝遍昆仑仙境上的美酒。今次这酒,刚一入口,我便品尝出不太对劲。 “这酒......?”我皱起眉头看向杯中。 炳灵公抬眼看我道:“怎么,不合真君口味?” “非也非也,”我微一摇头,捋了捋舌尖上沾的酒滴,又细细回味了番,“酒是好酒,可是,不太像是昆仑仙境上所酿的啊?” 炳灵公弯了弯嘴角,竟冲我眨眨眼:“难道我带来的酒,就非得要是昆仑仙境上的真君才觉得满意?” 我赶忙辩解道:“自然不是,只要是好酒,莫管哪的,小仙都喜欢得紧。” 他手中把玩着酒杯,嘴里轻声念道:“况有台上月,如闻云外笙。不知桑落酒,今岁与谁倾。” 我诧异道:“莫非这是凡间的桑落酒?” 炳灵公以指节轻击台面:“正是。” 桑落酒是酒中名品,在凡世便是达官贵人也不容易喝得到,当初有人送了我爹一坛,老头子不舍得喝,封在酒窖里。我听说这酒其味香美无比,饮之“醉而经月不醒”,心中难耐,非得要试上一试。寻了一日父亲不在府上,偷偷跑到酒窖里揭了封,掏出这坛酒藏在衣里带回了房间。那时我自以为自己酒量千杯不倒,原本侥幸地想待我将这酒喝得精光,即便父亲发现酒被偷了,也无法证明是我偷的。谁知虽非经月不醒,倒也真是让我十足大醉了一场,下人来唤我用膳时见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吓了一跳,赶紧去禀告了我爹娘,偷酒的事没出半日便曝了光,我爹一面心疼他的酒,一面狠狠训了我一番,若不是看在我身子骨弱的份上,怕是连家法都要祭出来。 后来宋子灼还嘲笑我,问我知不知道此酒的别名之一便是“擒奸酒”,我还傻傻地问他为何。他便笑道:“说有贼盗取了这酒,偷来后心痒难耐,当时便饮,一饮即醉,于是皆被擒获,所以人们又叫这酒为擒奸酒。看来如今这名也真应验在了少爷你身上了。” 我羞愤难当,说此生再也不碰这酒。 炳灵公看了我一眼,知我想起了过往,道:“你可是说过再也不碰这酒了。” 我一挑眉道:“诶,我当时可说的‘此生再也不碰’,须知我那一生本就过完了,如今早就不知是哪一生了。” 低头啜饮了一口,低声说道:“想不到正神大人还记得那些事。” 他浅浅笑了笑道:“活得太久,如今算下来,除了回忆,便也没捞得什么东西了。” 许是有了难得一品的好酒,这顿喝得尽兴。只是不知是否是如今我果真酒量大涨,还是因了这神仙躯体,喝了半坛子桑落酒,也没有醉倒。夜里坐在院中,看天街如水,银河镶空,脑袋清醒得很。杯觥交错时和炳灵公聊起往事,面上相谈甚欢,心里却比之前更加不愿再见到他。 少年时气盛,喜欢一个人,便可不顾一切不计羞臊地冲上去。那时不羡桃溪不慕长生,全是因为宋子灼在我身旁。如今活得久了些,心境也淡了,终是不想再踏那一滩浑水,明知不可为,就不会再非要为了。 我宁愿自己陷在云烟里不成佛,也不愿犯了深情伤筋动骨。说到底,炳灵公之所以会予我好,还是承了那颗元丹。年少时可以意气用事,老了会顾虑良多,怕苦怕痛,怕空欢喜。 再多见炳灵公几眼,我真怕本成云烟的宋子灼,又该在我心头上蹿下跳。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那章没来得及写完 今天发上后半段 第38章 第三十六章 都说生而为仙者,第五百年应雷劫,飞升者,第一千年是个坎。 前些日子去找天医星君,老头子探了探我的元神,说仙魂也该养得差不多了。想着自己没多少年便要飞升一千年,恐怕这坎我注定过不了了,只待时机成熟,我将元丹还给炳灵公,入轮回再世为人,忘却前尘,也未尝不圆满。 木府说我最近活得越来越呆,而他所以有如此说法,无非就是我越来越懒得回应他的絮叨。通常无论他说些什么,我都不予置评,只是嗯啊两声,继续抽着烟杆。每当他问我究竟知不知道方才他说了些什么,我也答不上来,因为我还真没有认真去听。 木府就生气了,直说我如今是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他了,故意长吁短叹哀怨连声,如同怨妇一般,看得我甚是头疼。 “既是旧人,就别来烦我。”我不耐烦地挥挥手应付他。 木府瘪嘴道:“静北你就知道欺负我。” “喝唷,说得这是哪里的话,你不欺负我我就无量天尊了,小仙我何来的胆量去欺负您老。”我懒洋洋地回道。 木府凑近我看了看:“静北你最近不但不爱搭理人,说起话来也呛得很。” 我默不作声,一口烟憋在胸腔里半天才吐出来。 近来心口闷得慌,人家愈是喜笑颜开地告诉我我那仙魂养得差不离了,我愈是心里有股谈不上来的怫郁。 我虚握了握拳,又松开。 这小明山,非名山大川,我身背的仙职,也不过是一介闲职,甚至都不够资格入住昆仑仙境,长生不老我亦是体验了许久,每每说起这么多年的日子,还是平淡无趣占去了大半。 可是想到恐是不久之后便要脱离这种日子,又突然觉得纵然日长难捱,守了近千年的小明山,不是说舍我便能舍的。 虽说我身上带着仙印,世世司命星君都能寻着我给我排个极好的命。人间固然露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45 红烟绿,时日也来得有趣些。可入了轮回,踏过忘川,如今的一切转眼变换为海市蜃楼。 包括那个人。 四方乾宇,三千大世界,我大概最不愿忘记的就是他,可人家倒是欢欢喜喜地巴望着我养好仙魂好让他拿回元丹,然后我是为人或为仙,与他未有半分干系。 奈何我心有千千劫,每劫皆是他。 炳灵公近来往我这处走动得愈加频繁,有次我忍不住同他道:“正神大人公务缠身繁忙得很,便不要再经常来小仙这浪费时间了罢。” 我言中逐客之意露骨,反正现下也不怕得罪于他,他微有一顿,而后笑道:“怕是以后再无机会见你,只想现在能多看你一眼便也是好的。” 听得我心里咯噔好几下。 曾经我信誓旦旦地对宋子灼道:“我不信你不曾为我动心过。”如今我倒没那个胆量去做这等痴梦了。 当初宋子灼消失得那般干脆,生生将我的深情变做一场笑话。 这日天色极好,湛蓝发亮,我估摸着这么好的日子,木府怕是会来寻我去人间逛上一逛。果不其然,日还未上竿头,我就见着他晃晃悠悠地御云而来。 “跟你说个事。”他脚还没沾地,就急不可耐地同我说道。 我觉着也不会是什么大事,懒懒地问他:“何事?” “我觉着吧,这事一定要告知你,毕竟你那点心思我也大致明了,所以我觉得必须得让你知道,省得你日日过得魂不守舍,早日让你脱离苦海也是好的......” 我打断他:“说事说事,扯了这么多我还是不知道你要说什么。” 木府轻咳一声后正色道:“今日殿上,天帝将他膝下第十三女媚兰,许配给了炳灵公,下月便完婚。” “哦。”我淡淡地应了一声。“这不挺好么,他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立业了。” “说什么胡话,我还老大不小了,怎么没见谁许个媳妇给我。”木府说道,“天帝旨意一下,他高高兴兴地就接受了啊。” “废话,他不高高兴兴难道还得哭哭啼啼,那可是天帝旨意。” “静北,你难道就不难过?” 我皱起眉道:“非要我听到这消息扯开嗓子大哭你才觉得正常是么?” “倒也不是,”木府凑近了些,笑眯眯地看着我:“我无非是想让你觉得你自己对他情深意重是多么得不值得,早日脱身早日幸福。” “还真是多谢你的一片苦心了。” 木府挺受用地甩甩手:“不客气不客气。”看得我牙直痒痒。 他又问道:“今日天气这么好,我们去人间走一番?” 我恹恹回他:“不了,懒得动弹。” 木府一副理解的模样:“行,你便好好养情伤,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叨扰你。” 我听见他拿情伤说事就烦,毫不客气地对他说了句快滚。 本仙君一向好面子得很,此番事连木府都拿来说道,觉得脸上很是挂不住。 他炳灵公要迎娶便迎娶吧,与我又何干。 日头甚晴,我倚在躺椅上,阖了阖眼皮。 我以为他炳灵公既是将要大婚,除非我要还给他元丹,否则他万是不会再来找我了。偏生他炳灵公的想法我向来都难以猜得对,还未两日,又在我这小院中见到他尊容。 “怎么,正神大人这是要赶紧在婚事前拿回元丹么?”我不知为何,再无耐心同他一句句周旋。 他仍是一身黛青长衫,往那一摆,就是一幅丹青。他本是笑着的,听到我的话,敛了笑。怕是这上天入地,没人敢同他这般讲话,一时有些受不住,却又不想发火。过了半晌,又将嘴角扬起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我说过,现今能够多看你一眼便是一眼。” “正神大人,”我唤他,“小仙累得很。” 我几步冲到他面前,双臂揽在他的颈肩,嘴唇抵住他的唇。 大逆不道,不知廉耻地吻上他。 我是真的不敢再做什么痴梦,可偶尔还是偷偷地想,他炳灵公会不会真的对我动情?像那些戏文里的一般,日久生情,终有一日,予我心仪。 我附在他耳旁道:“正神大人想要的话,我不会不给。”我顿了顿接着道:“大人体内那颗,怕是撑不了多时了罢。” 他立刻听出我的意思,并不回我话。 我拉起他的衣袖,往我房间踱去。走了两步,他扯住我,“静北,我不想你觉得委屈。” “怎会,”我笑道,“小仙我心向往之。”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胡汉三又杀回来啦!!! 考完期末 惨不忍睹 更文以慰 qaq 第39章 第三十七章 入房阖上门,我俩一顿厮缠。他的额头抵上我的额头,气息相逼间,我却有点怯怯了。 “锦里。”他哑着音唤起我曾经的名字,而非如今的仙号。 我定了定神。“子灼。”我这般唤他。他不作反应,一气一息,平缓且薄。我心下低叹一声,“炳灵公,你本就不是有情人,何必要作一副款款样。” 他沉吟半晌,低声道:“我不想伤你,亦不愿逼你。” 我笑了出来,给气的。他炳灵公向来谦逊有礼作风端正乃仙之典范,分明瞒了他人耳目保下自己万年修为的元丹拉我一无辜凡人下水,还端得好一副高尚姿态,不过是取回自己的东西,偏生还要做得委屈求全的模样。 我是真的有期望他于我动情,甚至还有过那么几分错觉,全是因生他太温柔,和当初的宋子灼一个模样。 现在却只觉得累得很,活够了,也盼够了。 我和他磕磕绊绊到床上,他一双眼眸仿佛凝了一波秋水,明澈深沉。他本将我压在床上,我一个翻身,将他推到床板上躺着,两腿分开跪在他身体两侧,一手抵在他胸膛上,一手抚摸他的半敞衣领露出来的锁骨。 我的发簪早就脱落,此刻低垂着脑袋凝望着他,长发也跟着垂落,扫过他的脸庞,和他的长发盘在一起。我哧哧笑了笑,“我曾经就想和宋子灼这般,人生太短,何况我那时端着一身病,与其祈望天荒地老,不如只求眼前一瞬,抵死缠绵。” 他的眼睫颤了颤,抬起手覆上我的脸颊。 “正神大人下月便是大婚,小仙我也没有贺礼好送,如今能做的,只有将大人存放在我这儿的东西给您送还回去。”我扬起嘴角,有一瞬的解脱。 抚摸着他的锁骨的手指不经意翻飞出几个手诀,纵是炳灵公,也不曾来得及提防我这一下。 他皱了皱眉,启唇发不出一个音,双眼微有挣扎,但也挣扎不了几下,终是阖上。 我从体内逼出元丹,将它和我一千年无疾而终的爱恋全给塞回了炳灵公体内。 如果他不来招惹我,我不过是个病痛缠身的无知纨绔子弟,可既然是他来招了我,偏偏我还得做出一副受宠若惊承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46 了他天大恩德的模样。做了一把神仙又如何,魂带仙印有如何,还我六世佳命又如何。 他想要拿回元丹,万不用表现得深情,只要他提出来,我就会还给他。 我还不曾下贱到因为喜欢他,便会和他承了鱼水欢,只为了取出元丹之后不会来个魂飞魄散。 所以他不必委屈自己如此,当初他作为宋子灼,已是委屈自己去照顾我这个无知少爷,现今他根本不需再做回宋子灼。 我起身下床,将床帐拉起。我的仙体本就是由他的那颗元丹所塑,取出元丹后,我立刻感觉到一股气流跟着元丹离开了我的体内,身体立时变回肉身。 但毕竟还是被元丹养了千年,仙障一时还能撑住,脑中却变得有些浑浑噩噩,恐是魂魄将碎的前兆。 不知还能撑上几日。 我回头看了眼帐中男子,他睡得很沉,元丹回归本体还需时间融合,大概会令他昏厥几日,我不怕他一会会醒来。 我就坐在那里看着床上的他,从屋外斜阳,看到黑幕铺地。中途泫泽在屋外叩门唤我,我也只是用累了作为借口打发走他。 我想起该去院中池塘喂鱼,这是我一直保持的习惯,但也脑袋发沉,实在懒得动弹。 我想起之前容箜仙子来时,我还说下次偷偷带她去人间逛逛,其实是为了给朱厌找个机会同她多交流交流。 我想起小明山中鸟鸣春涧,端得一派好雅境。 很快这一切都再与我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 一片混乱的状态下写的...... 第40章 第三十八章 我不知自己坐在桌边看了炳灵公多少时辰,浑身泛着一股酸麻劲,天灵盖上如同顶上了千斤坠,压得我昏沉不堪。 仍有七八分仙障护在我体内,以至于屋外闪现那丝妖气时,我依旧及时感应到了。 纵然不想动弹,还是起身移步去打开房门,毕竟这妖气来得诡异,能进犯我小明山的,必然不是寻常物。 我虽失了元丹,但弥存之时,那份责任仍然担在心头。 一打开房门,恰恰与一双凶红的眼对上。 好巧不巧,竟然是原先乱世之时冲进小明山内拐走泫泽的那只土蝼。此刻立在我院中,妖焰四溢,手中桎梏的,可不正是泫泽。 他娘的,这家伙究竟对泫泽有多大的执念。我记得当初炳灵公去救我们时,顺手便将他封在了当初他所盘踞的那山底,如今过了几百年,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出来的,而显而易见,他出来后想到的事,竟然还是来擒走泫泽。 “怎么又是你?!”我现下难受得很,看到来闹事的又是他,烦闷至极,朝他迸出一句低吼。心内却是微有惧怕,若是他现在冲过来,我根本顶不了几招,我自己无所谓,可是房中的炳灵公怕是危险了。 他好不容易取回了朝思暮想元丹,万一命丧于此,才是背运。 还没等我骂出下一句,这家伙竟然嗖地一声就给跑了,自然是带着泫泽跑的。 当下方圆百里最厉害的人物无可置疑地便是我身后房内躺着的那位,可他还处于昏厥,除非等元丹和他融合得好了,否则死命唤也唤不起。 “朱厌!朱厌!”我一手抵在门框上,大声喊道。 朱厌火急火燎地从府门外奔来,“仙君!”他一边唤我,一边来扶住我。“仙君,方才爷在后山打坐时感觉不对劲,有股陌生妖气进了小明山的结界内......仙君,你是否不舒服?” 我摆摆手,“我没事,泫泽又被拐走了,你去一趟昆仑仙境,找木府星君,或者火德正神,无论谁也好,请他们来一趟。” 我这神仙当得极其窝囊,但凡碰上打架的事,还是得找后援。 朱厌急忙道:“仙君,爷去寻泫泽,你去昆仑山......” 我推开他,“得了,就你那两下,去了也是送死,放心,本仙君还是能顶一阵,你速速请了他们来,到时候就没事了。” 其实便是在平常的状态下,我都不认为自己能敌得过那只土蝼,何况现在失了元丹,仙力也渐渐在丧失。可我觉得我拖着将灭之魂去送死,总比朱厌跑去送死来得划算。 朱厌还欲争辩,我又连吼带骂地推了他两把,他才一皱眉,啧了一声,化了原身奔雷入天。 我低叹一声,想来我静北真君也真是一条有情有义的汉子。自己夸着自己,忍不住笑出来,运了运气压住体内那股难受劲,朝土蝼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身形移动时一面唤出了绿沉枪执于手中。 泫泽是个好孩子,巴心巴肝地伺候了我这么久,最后这点时间,我真不愿他有半点不测。 到时候我魂飞魄散,他知道后保不准会有多伤心。 我拎着枪一路赶到,还是那座山头,远远看去枝杈满山,张牙舞爪,似是就一直在那等着我自投罗网。 我此时已有些气虚,费了些气力凝了凝神思,沿路寻了上去。心里上下来回翻了十几个个,根据回想之前的那次和这土蝼的交斗,七零八碎想了许多招式来应付。临了忽地眼前一亮,在山腰处出现了一片大空地,陡然握紧了手中的绿沉枪。 没有见到那只土蝼,只看到泫泽缩在一角。我左右环顾了番,没感觉到什么危险气息,便迎上去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来,伸手撩起他额前的长发。 泫泽抬起头一脸委屈地看着我,软软道:“仙君。” 我对他笑了笑:“嗯,没事吧?那家伙呢?” “仙君,”泫泽又唤了我一声,微微垂下头,半垂着眼帘,“泫泽对不起您。” “说得哪里的话......”我当他是自责,安慰到一半,胸口忽地一阵闷痛。 我疼得哼了一声,本来还有些发昏的脑袋,此刻倒是疼得清醒过来了。 泫泽的右手直接插进了我的胸口,脸上还是那副天真模样,一点都不凶神恶煞,一双碧绿猫眼柔得要滴出水来。 “在小明山上不便动手,太容易惹人怀疑,在这里便可以说全是那只土蝼所做。”泫泽笑着道。 我咳了一声,满口血腥味,被他右手掏入的胸口太疼,我每说个字都疼得抽抽,但还是勾着嘴角,喑哑着声音对他一字一顿道:“呵,我还一直,担心我们家泫泽,太过认真太过傻气,往后容易被,欺负,如今看来,倒是本仙君多心了。” 泫泽笑吟吟道:“这么多年一直承蒙仙君照顾,泫泽感激不尽,若不是仙君对泫泽的信任,每每和木府星君或其他仙君聊天,从来不避讳泫泽,泫泽虽不曾刻意偷听,但只言片语也是得到一些。” 我了然道:“噢,原是为了三山正神那颗元丹。咳,那土蝼,是你解开,封印,放出来的?” 泫泽点点头,指尖没入我胸口又深了几分,痛得我又很没出息地哼哼起来。 “哈,你们,如何协商的?” “各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7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47 自分五千年修为。” “啧啧,本仙君赏给你们了。”我笑意盎然,眯起眼看他,“掏啊,把那元丹掏出来啊。” 泫泽有些心神不定,微微皱起眉。 我凑近他耳边,轻声道:“泫泽啊,你说巧不巧,我刚把那劳什子的玩意还给炳灵公。你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天意如此。” 泫泽脸色立刻变了,我趁机抬起绿沉枪一扫,他立时后退,右手也跟着退出我的胸口,血也跟着喷涌出来。 不是自己的血真就不心疼,本仙君可是疼得够呛,猛地退后三四步,差点要给绊倒在地,幸好及时稳住,还算保存了颜面。 我俩这一闹腾,那土蝼不知从何处赶来,横在我和泫泽之中,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看。 我捂住胸口上的那个血窟窿,满手黏稠感,右手几乎要连绿沉枪都握不住。 远远刮来一股灼风,我心往下一沉,暗道坏了,难道是朱厌这家伙自己赶来救火? 果不其然,不出一会,化作原身的朱厌几步扑腾而来,挡在我身前。 我不禁大骂:“不是......咳咳,不是让你去......咳咳......”一时说话太猛,一口血呛在喉咙管里上上不来下下不去,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朱厌和那土蝼对峙着,一面极是气愤地回我道:“爷去了!娘的那守门的开明兽不让爷进去!爷差点就要撸袖子和他干起来,后来来了一位仙鹤童子,说是先去帮爷问询火德正神一声,结果爷等了老半天还是没等到那家伙出来,爷一想再拖下去仙君你恐怕都要死透了,就先赶来帮你一把。” 我大喘气道:“本......仙君......还没死透......” 倒是我的疏忽,忘记了昆仑仙境上万是不会让他这样的妖兽入内的,当初脑袋昏沉难受,一时又急,嘴快便让他去通报。 我在他身后喊道:“朱厌你快走......”话音不曾落地,那土蝼不再给我们时间磨蹭,对着朱厌当头便是一掌。 第41章 第三十九章 朱厌和那土蝼过招之时,还会时不时分神注意我这边,总不忘朝我喊上一句:“仙君你不要乱动!你身上的伤很重!” 我急得朝他大喊道:“老子死不足惜!你他娘的给本仙君快滚!”一面喊一面血腥沫子还从口里四溅出来,胸口那血窟窿不断往下滴血,丝毫不见停歇。 如今我这身体可是肉身凡体,比不过曾经的仙体,经不起这般折腾,恐怕要不了几个时辰,在我魂飞魄散之前这具身体便提早报废。 纵是又经过了几百年的修炼,朱厌的修为还是不能同那土蝼相提并论。几十个回合下来后他已是遍体鳞伤,但凡是个明眼的都看得出来他已到了极限,如今不过是在硬撑。 我每冲上去替他挡下一轮土蝼的攻击,他都会将我撞开,也不管我是否会摔得七荤八素。 那土蝼被他逼得不耐,身上亦有伤痕,本还是维持着人形于他相抗,奈何朱厌是个不要命的,被他缠上也够那土蝼受的,渐渐地他也化出原形,同朱厌相打。 泫泽一直都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脸色很差,大概是知道了他此番心思皆是白费,不仅白来的修为讨不到,到时候若是调查下来,他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那位。 他的眉目也缓缓地透出几分凶狠出来,万不是那个一直以来在我面前乖巧可怜的泫泽。 这群家伙,说是仙者,踩在凡人的头顶,便是少有与天同寿的,也是长生之命,远离病灾祸患,然为了修为,也都不惜露出可憎之面。 我明白泫泽此刻这个表情的含义,他要我和朱厌都葬身于此。 他的右手翻飞出几个手诀,正对着正和土蝼纠缠的朱厌。 我眼皮跳了好几下,咬着牙也比出几个手诀,在泫泽那道术发出时也低喝一声,发出另一道术挡下他的。 泫泽这才将目光投向我,眼眸里暗藏几分凌厉。 他远远地对我做着口型,我看得出来他说得是,仙君,泫泽对不起您。 我也算不出来他究竟有几分真心又有几分愧疚。我背抵着一棵粗壮树干,眼前的景色都在晃动,方才为朱厌挡下那一道术又费去了体内所剩不多的仙力,愈感疲劳。我喘着粗气,大脑里开始变得空白。 泫泽站立在远处的一块岩石上,两只手一起划起几个手诀,速度缓慢,而后便是一道紫光直冲我而来。 朱厌见势一声怒吼,飞身两只前爪用力一把甩开土蝼,直扑向我。 我还想对他说,我死了没关系,我既是不受他这一击,也马上就要灰飞烟灭。 偏偏我从来都是个极其没用的人,即使做了千年的神仙,还是这般无用的很。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朱厌在我面前替我受了那一击。 朱厌重重摔在我面前,他连人形都变不回去了,只能保持着原形,那个风风火火满身环绕着不知从哪借来的傲气的朱厌此刻像条落败的脏狗一般躺在我面前。 我跪下身去,伸出手轻轻地推了推他。 朱厌的元丹被陨碎,嘴角不断向外淌着血,我想给他擦干净,可是不断擦,还是不断地流出血。 脑壳开始泛疼,我对他道:“朱厌,你还要见容箜仙子,容箜仙子还不知道你的心意,你还要亲自告诉她,你还不能死。” 朱厌笑了起来,其实他变成妖兽形态时表情总是极为凶狠的,很难看得出他神态上细微的变化,可我知道他就是在笑,他轻声对我道:“仙君,算了吧,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我不过是只连昆仑仙境都没有资格踏入的妖兽,容箜仙子若是知道我对她存的那点心思,怕是会被恶心到罢。” 我道:“不会,容箜是个极好的女子,她才不会觉得恶心。” 朱厌又道:“仙君,我双亲去世得早,我一直都是自己混着日子。我们妖兽向来都是被神仙们瞧不起看不上的,但是仙君你很好,你把我当家人。” 我对他道:“朱厌,我根本不值得你为我挡这一下。” 朱厌又笑起来:“我也后悔给仙君你挡了这么一下,可我刚才完全没办法多想,身体自己就冲过来,现在想来,悔死爷了。” 他又笑了几声,四肢就完全不动弹了,两眼睁着,瞳仁上的光泽正在逐步离他远去。 我觉得我应该做些什么,譬如拾起我的绿沉枪,戳死那土蝼和泫泽这俩畜生。 我握紧了枪,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对着泫泽的方向给了他一个明亮的笑容。而后提气飞快地比了个手诀,朝他冲杀而去。 还未靠近他,土蝼便从一边飞身上来截住我,我被他一击打得几乎吐血,整个人迷迷瞪瞪的,也不管疼不疼,还是拼了所有气力朝他砍杀。 天地间忽然暗沉下来,劲风刮起,飞沙走石,黑云密布满天,云层深处能听闻得到阵阵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8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48 低吼,如擂鼓震天。 一时间我们的动作都停滞下来,忽而远处一道金光乍然劈下,堪堪落在那土蝼身上,他痛嚎一声,飞出去十几丈远。 一龙头马身四脚神兽乍现于天地间,灼灼金鳞披了满身,烈焰围裹,其面目显得极是极恶穷凶,只见他迅雷之势冲将下来,前爪一把按住土蝼的脖颈,土蝼承力不住,直接被按倒在地,那神兽对着土蝼一通怒吼。 神兽震怒,山河动摇。 我本五感都处于昏厥睯眩中,此刻见到他,突然神志湛然起来。 这可不正是我那南方三气火德星君正神,天地间最后一只上古神兽火麒麟。 我第一次见着他的原形,说来便是昆仑仙境上,见过他原形的怕是不会有几个,只因这上古神兽端的是仙家颜面,他们的原身是不可随便便现形给别人见着的。可他们随着修为的增长,对于保持人形的控制便愈发难,这便也是为何火德每每下界便要穿上那件绣有黑色咒文的暗赤色长衫来抑制住真身。 不知他今日为何显出了原身。 我神志也就清明了那么一瞬,而后由于火德的到来,精神松懈不少,一下子整个人更加是疲软不堪,如一滩烂泥倒在地上。 火德是如何制服那只土蝼和泫泽的我并不清楚,我也一点都不担心那两个家伙能够逃脱。迷迷糊糊间,我似乎被一人跟扛米袋似的扛在肩上。恍惚了好久,我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变回人形的火德星君。 入眼处皆是荼白,原是他今日只穿了一身白衣,我看到自己的血污沾在了他的衣衫上,好大一片,不免喊起来:“正神大人,小仙自己能走。” 他似乎正带着我腾云驾雾,耳旁皆是风声呼啸。我想起朱厌尸骨未寒,又喊了起来:“朱厌还在那里!” “木府星君随后会处理。”他的声音沉闷地从我头顶上传来。 我稍稍安了心,说起木府,我倒是又想起一事,便继续说道:“正神大人,烦请你告诉木府,我最开始酿青梅酒时,在小明山后山的一处埋了一坛,木府是个性子急的,我告诉她陈年的酒更醇,可他总是迫不及待要开封喝掉。那坛酒我一直没告诉过他,一直埋着,如今过了千年,味道必定非凡,只可惜我是喝不着了,您让他自己去找找,具体位置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火德的声音又传来:“闭嘴!” 我愣了愣,火德说话的语气向来都是寡淡的,即便是他正怒在当头,也不曾见他有对谁吼过,面上再气,也是慢条斯理淡淡地讲话。刚刚被他一吼,我脑子里懵了一下。 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连说话都有些口吃不清,我能够感觉得到如今还强强支撑着我的魂魄的仙力已经渐渐散尽。 我又对火德道:“正神大人,我怕是马上就得魂飞魄散了。我也后悔了,早知道这么难受,我干嘛非要把元丹还给他......” 正喃喃说着,忽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等意识回来了些许才发现原来是被火德给从他肩上翻了下来,他一下子箍紧我吻上我的唇。 我脑袋更加懵了,和他的脸离得太近,连五官都看不清楚。 而后我感觉到他渡了几口仙气入我体内,令我魂魄暂时还能撑一下。 我还在发愣,他的嘴唇便离开了,他的眉毛纠在一起,面庞仍透着几分傲慢,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对我吼道:“孟锦里,你的脑袋里一天到晚都装了些什么?!啊?!分明只差几年了,你非要来这么一出!你说你一天天的除了迷瞪你还会些什么啊?!” 吼完我,一把拎着我继续前行,我渐渐认出四周的景色是在昆仑仙境上,他走得极快,不一会儿我变看出入了麒麟宫内,几个转折,我晕头转向地被他带进了养心池内,他突然一把打横抱起我,脚下几步轻点入了养心池中的那方亭台内。他抱着我步下亭内引向水中的台阶,站在了他平日里打坐的那方台子上。 我还没搞清楚现状,就被他一个囫囵给扔进了池水中。 火德曾经在我来此思过期间对我说过,这池中水是万年寒冰所融,万不是我能受得住的,他这般做,难道是想冻死我? 在最后一丝意识脱离我之前,我心里想的是,火德他欺我,这池水,分明暖得很。 第42章 番外 巫山沧海(上) 火德星君的记性一向甚好,他的娘亲去世多年,他仍能记得那个淡雅女子,貌如幽兰。 比不得昆仑仙境上的仙女仙娥,便是服侍他多年的容箜仙子,凭良心说,也要比他的娘亲美上几分。 却偏偏是这样一位凡间女子,入了他爹的眼。 他的娘亲性子极温,同人讲话,总要伴上三分谦持,眼里隐隐带笑,承了一副柔静的模样,任是再急眼的人到了他娘面前,也忍不住软下声去。 火德星君却没继承到他娘亲这一点,别说温着性子同人讲话,便是表情,也做不出那种温煦样。他生来就和他爹一般,傲得很,也冷淡得很。 只是他眉眼里还是能寻到几分柔和,怕是因了他娘。 他还记得小时候,清晨里起床,他娘亲来给他穿衣,他娘亲的动作轻且温柔,总是对他微笑道,来,麟儿,把手抬起来。 他便乖乖地抬起手。那时他连仙号也不曾有,他双亲便唤他麟儿。 他小时,很多事,譬如更衣,譬如洗漱,又譬如梳发,都是他的娘亲亲力亲为,他爹总说这些事情底下的仙子去干便行,他娘亲便轻声道,麟儿还小。 昆仑仙境上卿霭氤氲,仙泽缭缭,春和景明,好一派雅致闲静。在火德星君看来,都不如他的娘亲那两弯柳眉看得舒服。 他年幼时在昆仑仙境上不受待见,明里暗里,其他人看他的眼神总带有七八分蔑视,对他指指点点,道他的存在便是有辱仙门。他心如明镜,知道这全是因为他是他爹和一个凡人诞下的种,可他终究是上古神兽,血液里流淌的皆是不凡之气,浑然不曾因此自卑自恶,反倒是更添了他几丝傲气。 不知为何,他心里隐隐觉得,早晚这些道貌岸然的仙者们,会在他面前三跪九磕。 却还没等到那一日,他的父亲星陨了。 他从头到尾没见到他娘亲流过一滴眼泪, 直到天帝一道圣旨送入麒麟宫,说要将他接入天宫内抚养,他的娘亲跪下接旨。转身去他的房内收拾,身后天宫内的仙鹤童子沉着声道:“夫人不必忙碌了,天宫里的吃穿用度都齐全得很,断是不会委屈了火麒麟大人。” 他的娘亲一顿,微微颔首。 他踮起脚,对他娘亲伸出两支胳膊:“娘,给我穿衣。” 他的娘亲还是那个温婉的女人,这么多年都没变过,她蹲下身与他平视,对他笑道:“麟儿,去了天宫要乖。” 他微一蹙眉:“我不想去。” 他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9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49 娘亲只是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蛋:“乖,不要任性。” 这是他最后一次见他的娘亲。他是天地间最后一只上古火麒麟神兽,天帝护他护得紧,然而一方面,天帝对他的凡人娘亲却是大为不满,因而从不批准他回麒麟宫探视。 唯一一次准了,便是告知他,他的娘亲去世了。 他的娘亲虽是凡人,被他爹带上昆仑仙境后也得了仙魂仙体,也算是个仙人了。分明未到仙人五衰之时,他的娘亲却去世,仙魂四散,仙体亦陨。 天帝不告诉他原因,他亦不问。回了麒麟宫,在他娘亲的寝宫前,亲手挖了一座衣冠冢。 那时是他第一次觉得即便身为上古神兽又如何,连他娘亲的周全都无法护得。 凡人敬仰的仙境,也不过是个外表光鲜的不堪之地罢了。 天帝和三尊极是宠他,上古神兽的血脉本就所剩无几,这最后一只火麒麟,他们断然是得护住的。 然而这般宠爱,在他眼中,和凡人养那些猫猫狗狗没什么差别。 他对这种宠爱厌恶得很。 他时常逃学,到天医星君那一睡便是一天。整日一副恹恹样,又戾得很,见着谁都不爱多说半句话,点点头便算应了礼节打了招呼,他不是不知道背后有仙君说他怙恩恃宠,他也不在意。 到他五百岁的那天,他特意避开其他人的眼目,躲到人间的一处山林中待着,等着那三道天雷劫。 他课业不精,荒废修行,他觉得自己这三道天雷算是扛不下去了。 可是他反而觉得高兴,一想起昆仑仙境那些家伙若是知道他这天地间最后一只火麒麟神兽消失,该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第一道天雷下来的时候,他就被劈出了原形,第二道天雷后,他连原来的模样都保持不了,身形缩成小小的一团,身上的鳞甲和头顶的角都给退了下去,浑身灼伤累累。 他气息奄奄摊在地上,只等着那最后一道天雷。 混沌间,看到一双锦靴出现在他面前。再往上看去,便看见了一十五六岁的少年。 少年看见他,眼中出现惊喜和心疼,弯下身把他抱在了怀中。 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心里骂道,蠢货。 天雷不可劈凡人,可是这道劫仍是会承在这少年的身上。后来他知道这少年替他挡下最后一道天雷,生生折了六十年阳寿,且在剩下的岁月,受尽病痛折磨,然而少年必然会对此原由毫不知情。 而他因了这少年,安安稳稳地过了五百岁的这个劫。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文 从头到尾只有小攻一个人被虐 第43章 番外 巫山沧海(中) 翠喜在山林小道边停着的马车前绕了好几圈,两手绞着手绢,最后啧了声跺了跺脚,回头对车夫道:“阿叶,你还是去进去找找吧,少爷这去小解怎么去了这么久?” 车夫阿叶嘴里叼着根麦秆,听翠喜这么一说,偏头吐掉麦秆,翻身下了马车,“行,我去看看。” 这时翠喜忽然高兴地喊了声:“不用了去了,少爷过来了。” 孟锦里怀里小心翼翼抱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小兽,那小兽身上满是灼伤和血迹,染了锦里一身血迹和黑污,锦里也不在意,远远地他看见翠喜站在那等他,于是几步跑上去,对翠喜高高兴兴地说道:“翠喜你看,我捡到一只猫。” 他怀里的小兽听到后抬了抬眼皮,又阖上眼。 翠喜盯着他家少爷怀里抱着的那个东西,不自然地笑道:“少爷......您当真确定......这是只猫?” 锦里抱紧了怀中的小兽爬进马车,而后回头对着翠喜笑呵呵道:“你还不兴人家是只杂种猫。” 他怀里的东西又不安地动了动。 “可是,”翠喜微微嘟起嘴,在阿叶的扶拖下一面登上马车,一面喃喃道:“怎么看,这小怪物也不像猫呀。” 那时的火德星君趴在孟锦里怀中,一动不动,看起来极乖,其实压根是伤得太重,连抬一抬眼皮都困难得很。 那时他心里想,他倒是宁愿被认作怪物,也不愿被人当作一只猫。 孟锦里从一边的包裹里掏出一支水囊,倒出一点水在手心放在那小兽嘴边,垂着脑袋盯着膝上的小兽瞧着,轻声道:“来,喝点水。” 他膝上的东西仍旧恹恹地趴着,连眼睛都没睁开。 孟锦里便往他唇上抹了点水,让他的双唇变得湿润一点。 他一下一下抚摸怀中小兽的头顶,低声缓缓道:“乖,乖,待会回去了就找郎中给你看看,你再忍一忍。” 过了会他抬起头,向翠喜问道:“翠喜,你说我就叫他小溯怎么样?” 翠喜道:“少爷对小溯那只猫可真执着呀。”她家少爷早些时养过一只猫,也取名为小溯,少爷那时对那只猫喜欢得紧,只可惜那猫后来不知道上哪吃了什么东西,本来前一日还活蹦乱跳,突然就毙命了。 孟锦里只是笑了笑。 回到孟府,他差下人去请了郎中来,老郎中来了后发现原来是要自给给一只畜生看伤,顿时有些觉得受辱而不耐,可对方是孟家少爷,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僵着脸给那东西看伤。 可那东西,孟少爷说它是猫,他怎么看,也觉得它长得像个四不像。 听说这孟少爷是于那山林中捡到的,莫不是捡了什么妖孽回来唷。 话说后来孟锦里突发大病,正好也是在他捡回来的那东西兀自消失之后没两日,那时府中的人都说,孟锦里之所以好端端的一人变成了病秧子,怕就是当日捡回来的不知是何物的妖畜害的罢。 虽然每日都有给那小兽上药包扎,可那小兽的精神仍旧不济,而且他完全不肯开口喝药和吃食。 孟锦里把他搁在软垫做成的窝中,蹲在一旁摸他脑袋,略有焦急道:“小溯,你不吃药不吃东西怎么行呢?” 他又将他抱在怀中,抱起那小兽时,他不安地动了动,就不再挣扎了。 “小溯,不吃药不吃东西活不下来呢,我想要小溯活下来啊。” 他怀中的东西心中冷笑一声,他是谁,他是上古神兽,既然没有被那天雷劈得魂飞魄散,那他就死不了。凡间的药和食物要他吃下,当真是辱他身份。 那时火德星君之所以乖乖地在孟府里待着,一方面确是受了重伤,被两道天雷劈到可不是开玩笑,所以他需要时日休整;另一方面,他对这少年说不上来是恼还是感激,他觉得这少年无知地为他挡下一劫并不值当,他对活下去并无什么期待,可他偏偏被一凡人救下,这凡人每日都将他揽在怀中,温柔地告诉他,他想要他活下去。 昆仑仙境上希望他好端端地活着的人,莫不是因为他是世间最后一只火麒麟神兽,反而这个少年相要他活下去,只是单纯地想要他活下去而已。 后来他见少年实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50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50 在是焦急,也不能明说自己的身份,便做了做样子,喝了几口少年捧过来的碗中的药汤,少年立刻便高兴起来,笑得暖暖的。 他抬眼看了眼那少年,尾巴无意间摆动了下。 少年趁胜追击,又用手指沾了些吃食喂到他嘴边,他顿了顿,还是伸出舌头,将食物卷到口中。 那少年几乎就要雀跃起来。 那时的火德心里忽然觉得,便是要他食人间五谷,喝凡间的药草熬出的汤药,也值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赶在零点前更一章== 第44章 番外 巫山沧海(下) 孟锦里将小溯的小窝就置于他床边,每日起床睁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爬起来朝床下望一望。往往他的小溯早就醒了,正懒洋洋地蹲在窝里,百无聊赖地歪着脑袋用后爪挠着耳后。发现孟锦里在看他,似乎不好意思了一下,立刻放下后腿,偏过头去避开孟锦里的目光。 这日孟锦里睡醒后,下了床,却没看见小溯。 他连衣衫都没换,蓬头垢面地在孟府里兜了四五圈都没找着。最后还被孟老爷撞了个正着,大声训斥了他一顿,让下人把他带回了寝房去洗漱更衣用早饭。 他心神不宁地过了几日,满心以为小溯不过贪玩跑了出去,肚子饿了便会回来。 哪知过了好几日,他床边的那棉布缝起来的小窝还是空的。 在之后,他突发了一场恶疾,好不容易才捡回了条命,却彻底成了个药罐子。 这样一番折腾,他也忘了小溯这事。 且说那时的火德身子早就养好了,万不用还将身形缩成那么一小团,可为了在孟锦里身旁待着,还是保持着孟锦里初见他时的形态。在孟府磨磨叽叽待了一个月有余,这段时日他和孟锦里几乎是焦不离孟,孟锦里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孟锦里歇在哪,他就蹲坐在孟锦里脚边,盘成一团。 等到他觉得自己作为一只上古神兽却是这种状态似乎不太对劲的时候,他已经有些不太想离开这少年了。 少年的眉眼他是越看越顺眼,一时都不大想回昆仑仙境。 可是不回去怎么行,他自受了天雷劫后就失踪不见,也在凡间磨蹭了太久,既然天让他活,他还得继续走下去。 黑灯瞎火的房里,他伏在沉睡的孟锦里床头望着锦里的脸庞一动不动。待天渐明,他坐直身,变换出了人形。 一身荼白衣衫,眉清眼淡,长发垂身,浑身透着股冷漠气,可此刻他面容称得上是柔和。 他又杵了半晌,最后看了看窗外天光初现,一捏手诀,从房中消失不见。 回到天宫,被左拥右簇地给送到天帝面前,天帝见着他无恙,老头子差点没喜极而泣,还特特召了天医星君来给他查看身体。 他已过了五百岁,天帝准许他回麒麟宫居住,他在麒麟宫里休整了几日,又去人间看了一回。 那时孟锦里病重在床,他隐了身形入房里看望他。少年脸色极是苍白,昏厥不醒,他趁着一旁伺候着的下人不注意,悄悄碰了碰孟锦里的额头。 这少年本不该遭此一难,此病之后,必然活不了几年,这全是因为他。 孟锦里替他挡了一道天劫,于情于理,他都该报这个恩情。 他要报恩,要活下去,也要让这个少年活下去。 最好是能够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因为他发现若有这个人相伴,往后的岁月纵然再无趣平淡,也是好的。 天医星君说,便是魂魄散了,他也有能力给救回来,世间唯有动情,无法可治。他淡淡地回了句,为何要治。 动了便是动了,既知情味,不苦不悔。 他发现自己想要变得更强大,变得更完美,能够有一天堂堂正正地站在那人的面前,不觉卑微。 后来相柳氏神族后裔叛乱,他主动请缨平乱,同去的仙僚中有木府星君,期间有次木府被偷袭,差点丧命,是他一手给救了下来,从此木府便欠了他一个天大的恩情。 带着相柳氏后裔的降书归来后,天帝封他为南方三气火德星君正神,毕竟他的功劳有目共睹,从此昆仑仙境上少有人不服于他。 只是他仍旧不知道该如何报恩。 说是报恩,他却是存有私心的,他想让那人有朝一日能够留在自己身边。 他是神灵,便是命中没有不测,也有天人五衰之时,可那也比一介凡人活得来得长久许许多多。凡人想要长生者无数,或炼丹或修炼,可是成仙之路何其难走,洪荒至今,凡人得道飞升又有几人。 有一日他在天医星君那,天医老头儿眯着眼笑得意味不明,干瘪着声音道:“话说那三山正神炳灵公因灭了魔族全族,西天三佛祖说他杀戮过重,罚他下界为人六世。” 这事火德也知晓,也不理会天医星君故意卖他关子,只是默默地等着下文。 天医老儿又摇头晃脑道:“你可知,下界历劫的仙者归位后,其之前的修为都是要作废的,也就是说他炳灵公之前逾万年的修为可就这样白白没了,可惜了咯。昆仑仙境上谁不知,他炳灵公眼里没有别的,只有修为,这下可好,等他厉了劫回来,恐怕连三山正神这个仙职都该保不住了,天帝便是有意护他,也敌不过众口。” 他仍旧不知天医星君同他将这些有什么用。 天医偷看了他一眼,又气定神闲道:“不过呢,他这修为也不是保不住。只要选一凡人,日日哺以几种仙山草药,不出两三年,那凡人的体内便能融下一颗元丹,他在下界之前将元丹存于那凡人体内,那凡人死后便会飞升为仙,只是若想到时候顺利再从那人体内取出元丹而不至于令他魂飞魄散,便要花上千年去养仙魂。” 火德星君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可即便是那样,元丹早晚都要还给人家,那凡人至多不过做千年神仙,之后仍是要去轮回。” 天医老儿闷咳了两声,干干笑道:“若他有了另一颗元丹,可不就能继续当个逍遥神仙了么。”他抬眼看着火德,“仙者可以从自己的元丹中分离一部分,以法术做一个临时的元丹出来,而将它修炼成一颗真正的元丹,正好需要一千年。” 他又咳了两声:“我看你宫里的养心池是个修炼的好地方。” 他知道自己是个冷情的人,又不如他娘亲来得温柔,那些年里孟锦里见了他,面上嘴上虽是恭敬,但他看得出来,他的眼里多少还是带着厌烦的。 天帝赐给孟锦里的仙号是静北真君,他却不大喜欢,仍旧唤他孟锦里。 曾经在他身旁时便想唤他名字,却是困于当时的身形,讲不得话。 冷声找了各种藉口在他身旁待着,知道那时他烦着自己,还是别扭着,拉不下脸表现出一丝自己对他的感情。 当门外仙鹤童子告诉他有一只朱厌妖兽堵在昆仑仙境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1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51 北门外非要进来见他,说是有急事,他心下登时觉得大概是小明山出了事,着急忙慌赶过去,看到孟锦里房内躺着的炳灵公,他不用上前探气便知道炳灵公的元丹回了他自己体内,顿时只觉得气不打一出来。 他这千年来,将从自己元丹中分离出来的一部分置于养心池内,日日泡在那池水中打坐修行,为的不过是给孟锦里塑一颗元丹,偏偏只差几年,他孟锦里竟是如此不省心,作个什么大义凛然的样子,非要这时将元丹还给炳灵公。 明明只差几年。 他救回了孟锦里,衣衫上被他的血迹染红了半,刺眼得很,他一时也想不到别的办法,只能先将他扔到养心池里去。 天医星君老头儿走得慢,他几乎是连拖带拽把天医星君给扛到了麒麟宫内,天医星君看了看,对他道:“啧,魂魄倒是没事,这池内的仙气将他魂魄给封在了体内,不过要醒来恐怕又得折腾上些时日。” 他放下了一颗心,只要还有救就行。 这之后,他仍是每天在池水中打坐,那人安安静静地躺在池底,看起来似乎只是睡着了,那人现在近在咫尺,他忽然觉得心里一阵暖盎。 他从来都觉得喜欢上一个人这种事,甘之如饴,不苦不悔。 这期间,木府星君和司命星君都来过麒麟宫,木府蹲在池边望着水底的孟锦里不耐道:“静北啊,你说你在小明山后山埋的那坛酒我没给挖出来,就等着你醒了后自己去挖出来找我同饮。” 司命也在一旁点了点头:“我也要喝。” 还有炳灵公也来过,只是没有机会进来罢了。 容箜仙子来养心池通报时,火德正从水中的石台上站起身,哗啦一声响动,转身缓缓上了台阶。 容箜俯了俯身道:“大人,三山正神在宫外求见,说是想来看看静北真君。” 火德连眼皮都没抬,淡淡道:“让他滚。” 容箜顿了顿,便又躬身道:“容箜这就去让三山正神离开。” “容箜,”火德唤了她一声,抬起头盯着她,“本正神说的是,让他滚。” 容箜愣住,又道:“......容箜知道了。” 她又出现炳灵公面前时,连一贯灿烂的笑容都撑不住,僵着脸对他道:“正神大人,我家大人说......让您滚。” 容箜心里喊苦,暗道大人您这是存心要折煞奴家啊。 炳灵公脸上看不出喜怒,转身便走。 孟锦里来麒麟宫思过时曾带来过一根烟杆,给火德没收了。后来孟锦里离开时也早就忘了这回事,火德便暗自留了下来。 那烟杆保存的很好,漆过的杆身泛着光泽,火德坐在亭中,往烟斗里塞了些捏碎的烟叶,弹指点燃。 他对着烟嘴吸了一口。他向来不待见烟味,更是从来就不曾吸过一口,这一口下去,立刻呛到喉咙,他咳了一声,捂住嘴,生生咽了下去。 缓了缓,吐出一口烟雾。 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同谁讲话,打量着手中那柄烟杆,轻声道:“这味道又苦又涩,真不知道你为何那么喜欢。” 容箜曾经小心翼翼地问过他,如果静北真君再也醒不过来怎么办,他还要继续每天泡在这池水中,对着一具无望的躯体,日复一日地打坐修炼么? 他只是缓声回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他是他的巫山,他是他的沧海。 从此不见云水。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赶上零点之前=^= 第45章 第四十章 我是被冻醒的。 有意识时便觉得浑身发冷得很,一个吸气,就被倒灌进鼻腔的水给呛到。我立刻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沉在水中,慌张地晃动四肢划拉起来,几个猛蹬腿后脑袋冲出水面,扑腾到一方石台前胳膊撑在台面上稳住自己,下半身还在水里泡着。 刚刚呛了好几口水,一时咳得眼冒金星,胸腔都疼起来。 缓了缓,我开始打量四周,一抬头,便看见一女子手上捧着茶托,又是惊又是喜地看着我。 “静北真君!”她低喊了一声,泪光涌入双眼,“你可算醒了!” 我仰头望着立于面前亭台中的她,顿了好半天,沙哑着声音唤了她一声:“......容箜仙子。” 她将收拾了一半的茶壶茶杯重重搁在石桌上,一边转身一边急声道:“你等等,我这就去告诉正神大人。” 我浑身乏力,差点从石台上滑下去,赶紧又往前蹭了蹭,哑着嗓子急急喊道:“稍......稍等!烦请先把我拉上去!” 容箜恍然,赶紧又回过身来几步跑下台阶,将我拉出水面。 我摊坐在石台上,一手撑着一级台阶想站起身来,奈何双臂都疲软无力,她便扶着我,将我托起来,搀着我步上台阶。 这时我才渐渐回忆起来,这里,不就是麒麟宫内的养心池么。 前事缓缓回拢,我想起我最后的一丝记忆,便是那火德星君将我扔进了这池水中。 我靠着亭柱坐着,容箜蹲在我身旁施了个术法令我浑身变得干燥,而后她欢喜笑道:“ 静北真君你在这等一会,就一会,我马上去清正神大人过来。” 说着她用手背揉了揉眼睛,起身就急奔离去。 我脑中还有些含糊,只道自己当时分明就是将死之态,这会怎么又会好端端地从那池底爬了上来。 亭内有些微水气徐徐萦绕,我正迷迷怔怔地盯着水雾发呆,听闻到脚步声,便侧头看了去。 来人荼白长衫,黑发绾得随意,大概步子太急,盘起的长发大多都披散了下来,他五官仍是冷的,唯有眉眼间透着不易察觉的柔和。 一路莲花伴着火德星君的脚步遇泽开落,待他快走到亭台下时,却是顿住了脚步,仰面看着我,而后对着身后跟着他的容箜吩咐道:“快去请天医星君过来。” 容箜应了声,便快步离去。他这才登上了亭台的台阶,一步步走得缓,一反方才那副急匆匆的模样。 我随着他的身形移动着目光,脑袋还是木沉沉的,一时理不清楚他为何在这里,想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里可不正是他的地盘么。 “......正神大人。”骨子里的奴性此刻显现出来,我恭恭敬敬地唤了他一声,如果不是身体疲软,我该是笔直地站在他面前躬身拱手。 火德蹲下身来,一时无话,他显得有些局促,左看右看了会,才定睛到我的脸上。他抬手为我拨了拨耳旁的发,放柔嗓音说道:“醒了。“ 我笑了笑道:“凤凰是浴火重生,您看我这算不算浴水重生?” 他皱起眉,很快又恢复成平常的神色,“你声音哑得很,少说点话。” 而后他站起身,弯腰一手从我右胳膊下穿过,“走得动么?” 我点点头,心想走不动难道你背我?我是怎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2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52 么着也不敢劳驾他老人家的,于是一手被他抬着,一手撑住身后的亭柱,吃力地站起来。他搀扶着我走下亭台,我觉得被一介正神如此持扶着有些不伦不类,想要推开他,奈何他箍得紧,我又没有气力,只得作罢,忐忑地做着大爷样。 “这是去哪?”他刻意将步子放得很慢,我跟着也不算吃力,只是我发现我们仍是在麒麟宫内转悠,便问起来。 “带你去别院休息,你暂且住在这里。”他淡淡回道。 我还惦记着小明山,又问道:“那小仙什么时候能回去?” 他偏过脑袋看了我一眼,“回哪?” “小明山啊。” “你出事之后,小明山就被派了另一位仙君去守了。” 约是被那汪池水泡得糊涂了,过了许久,我才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心下一阵惘然。 他扶我入了一间房内,直接把我拉到床上让我躺下。“你先休息。”他轻声道。 “我怎么觉得自己才睡醒。”怎么又让我睡?不过身体确实觉得乏累,卧躺在床上才觉得好受了些。 火德在床头坐下,他发上的簪子应声滑落到地上,我撑起身来就要去捡,他把我稳住,自己弯下身捡了起来。 那是玉簪子,经不得摔,如今已是两瓣。 “......抱歉。”我忽地觉得该是我的错,不然他也不会顶着没绾紧的发到处折腾。 他不解地看着我道:“这又不关你的事,道什么歉。” 我看着他手里捏着断成两截的玉簪子,还是觉得有点心疼。 火德向来不是个会聊天的人,我也没有什么话题可以同他谈起,于是我俩都沉默起来。房里静得如同一间空屋,冷清得要命。 我其实心里疑问满满,可现下脑袋着实不太灵光,恍惚了大半晌,决定还是从最近的一个问题问起:“正神大人,我这是睡了多久?” 这一觉估计不太短,尽管在我看来火德将我扔到养心池里似乎不过是前几日的事情,不过就我目前的身体状态而言,大概不会是这么一回事。 “三百多年。”他想了会,答道。 我一下给噎住,在那池水里躺了三百多年,怎么没给我憋死。 “......好久。”好半天,我才给出这样两字评价。 他却笑了笑,笑容很浅,于他来说却是不易,他向来是个淡漠的家伙,除了冷笑大概很少会笑。这一笑却极是温舒,不过持续时间太短。 他看似漫不经心地道:“不算久,能够醒来就不赖了。你那时已算是死了,若不是仙魂还未散,就算把你扔到玉虚宫的三清池内,只怕也得成渣。“ 我抿了抿唇,不再作答。 作者有话要说: 卡......卡了好久...... 第46章 第四十章(下) 天医星君被容箜带来时,我躺在床上几乎都快睡着。老头子还是那副病入膏肓的模样,一步几颤地走到我身旁,左右看了我一遍,用他那独有的干瘪声音笑了两声后道:“小伙子命倒挺硬。你运气不错。” 后半句却是对着火德星君说的,听得我莫名,难道不该是我运气好么? 语罢天医星君老头凑过来,伸手给我探魂后又上下检查了一番,而后又对我们道:“没甚大碍了,现在气虚是正常的,毕竟刚醒来,我给开几副药,养上数日,保管又活蹦乱跳。” 火德向他一拱手缓声道了谢,他摆摆手,很自然地受了。 容箜送天医星君出去,火德也跟着一起,过了会他又折回来,杵在床头问我道:“你可想吃些什么?” 我扯起嘴笑了笑:“倒没什么胃口,劳烦正神大人费心了。” 他顿了顿,又同我道:“你不必与我客气。” 我嘴上呵呵笑,暗自腹诽正神大人您可真逗,在下岂敢不客气。 火德却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而后一边挪开眼神一边淡淡说道:“你倒是从来都只会敷衍我。” 我一听不由得发了阵冷汗,心想自己分明表现得情真意切,奈何这家伙七窍玲珑心。赶紧转移了话题:“正神大人,话说我如今究竟是人是仙?” “自然是仙,否则你哪能躺在这里。”火德轻描淡写地回我。 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那这里面的元丹又是谁的?” 既然为仙,体内必是有元丹的。我曾经体内那颗是炳灵公的,如今这颗如何想也不该会是我自己的,只是又不知该是谁的了。 他似乎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有些不耐地蹙起了眉头,“管那么多作甚。” 说着他竟然就走了,留下我在那里气闷。 在我身体内的东西,试问若我不管那该轮到谁管? 不过我一向深知他脾性古怪,也没多同他置气,闷头睡了会,之后容箜送药过来时,我特意拉住她和她聊了几句。 便是容箜,果然都比我这个当事人知道得多,我一问她我是如何能够又活过来继续当神仙的,她很是惊讶地看着我道:“真君你不知道么,我家大人将自己的元丹分了一半给你呀。” 我懵了一下,她牵了把椅子置在床头,坐下来又继续对我道:“仙者虽可以将自己的元丹分离出来,但那毕竟只是临时的,我家大人将自己的元丹分出一部分封在养心池底,日日入池打坐修炼,如此千年后便可炼成一颗真正成形的元丹。可不想真君你偏偏在最后只剩几年的时候出了事,大人他只好将你的仙魂和躯体先封在池内,让元丹提前进入你的体内好令你不至于魂飞魄散,而后仍旧是每日入池修炼,哺以自己的仙气,再以仙术护你仙魂修复。” 我捧着药碗发怔,缓了缓后又喃喃问道:“那他为何不同我讲明白?” 容箜一双眼弯成月牙,掩口笑道:“怕是觉着难堪吧。”说着她又朝我靠近了些,眼里笑意盎然:“你可知道,我家大人那性子别扭着呢,他对人好可从来都不当着人面的,生怕拉下了面子。” “可是......”我不免有些急切地问道,“他为何要如此帮我?” 容箜先是催促了我两声,让我趁热赶快把汤药给喝完,然后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大清楚。 “只是啊,真君,”她正色道,“我虽然不明了前因后果,但我看得清楚明白,我家大人待你,可是一等一的好,要说这上天入地,他也就只把你的事挂在心头挂了这么久。” 我真是不知该如何回应。一口喝干碗中的汤药,将碗递给容箜。她双手接过,她有两撇极好看的柳眉,且双瞳也总是璀璨的,看起来好似一直带笑一般。 忽然我就想起了朱厌。 那个因我而死的朱厌,看似自傲,其实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自卑罢了。自卑到不敢同自己喜欢的人表白,因为他自知自己不过只是一介妖兽,而容箜是昆仑仙境上的仙子。 我张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3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53 了张口,又住了嘴。如今告诉她曾经住在小明山的那只朱厌妖兽于她一片情深又能如何呢,徒增她一丝悲伤而已。 何况我想那悲伤也持续不了多久,且朱厌需要的,从来都不是怜悯。 容箜离开后我回忆了下以前的事,曾经我以为他火德对炳灵公元丹的事如此上心全是由于他对炳灵公怀有恋慕之情,可既然炳灵公的元丹已归位,他为何还要如此待我? 我抬起手覆在胸口上,那里面元丹是火德从自己的元丹中分离出来的。 此刻比起刚从养心池内爬出来时,我已经清醒了很多,很多事,很多想法,都蹿进了脑中。 我起身出了房,想四处走走。这麒麟宫我是曾经来住过的,当初因为改了炳灵公下界为人时的命格,被罚在此思过百年。 虽是熟悉,看着这里的花草树木,一砖一瓦,却是欢喜不起来。 我想回到小明山去。 许是之前的确睡得过久,这夜我辗转反侧而不得眠,后来起身在屋外廊下坐着。昆仑仙境的夜空比起凡间来得更加透彻,星海浩荡,无边无际。 我就这么干坐着,始终觉得少了很多东西。 大概还需要一壶酒,一杆烟,一池锦鲤。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又有几天没更 爬上来也只扔了这么一点东西...... 本来是单独做一章 后来觉得写的这些东西完全是可以和上一章作为一章 所以又变成(下)了 下一章必须要开始有实质性的感情进展了 话说我又开始生物钟混乱了 比如说凌晨五点还在这里更文怎么破== 不过我晚上九点睡到了凌晨一点然后爬起来写作业 所以到现在还不困就是了 第47章 第四十一章 翌日清晨,我感觉身体状况似乎强了许多,本打算去寻火德星君,我不明不白地承了他火德一个天大的恩情,一时措手不及,整夜坐立不安思前想后,还是觉着总要同他讲个明白。且我还得考虑后路,因为我总不能以后就待在麒麟宫内混日子。 尽管我深知,大部分的神仙都是混着日子。 还未出房门,我就听到有脚步声从远处而至,还想着该是谁来了,便打开门瞧了瞧,刚探出头,脑袋上就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那人还带着笑骂咧咧道:“混帐东西,还知道醒来?!” 一抬头,便看到木府欠抽的嘴脸。可又总觉得哪里别扭,盯着他看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一时连还嘴骂他都来不及,惊鄂道:“你那宝贝胡须呢?” 他如今下巴光溜,整个人焕发出一种年轻的光芒,微微有点闪到我双眼。 估计是戳到他伤心事,木府沉下脸,收了笑容,狠声道:“剃了舒服。” 我却不习惯得很,伸出手想去摸摸他的下巴,被他挥手打开。司命冷不丁从他身后冒出来,他个头矮,缩在木府身后,我一时竟没有发现他。 “静北,我们去喝酒吧。”司命认真道。“你许是没甚感觉,我们可是巴巴盼着和你同饮盼了三百多年。” “对,对。”一听到喝酒木府的兴致又回来了,“去把你之前说埋在小明山后山的那坛酒给挖出来,我可是等了好久。” 我哼了一声:“既是惦记这么久,你怎的不自己去挖?” 木府笑了两声,用胳膊勾住我的脖子,把我的脑袋往他怀里压:“我怕我忍不住给喝精光,等你醒来就没得喝了。” 我闷声苦笑:“只怕以后,还是没得喝了。” 小明山不再是我的地盘,我也不可能再用那山上的青梅酿酒了。 他揉了揉我的脑袋,司命在一旁无所谓道:“没事,正好换个口味。” 我们三个一边吵吵嚷嚷一边朝别院外走去,一切如同以前每一个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似乎我从来就没有沉在养心池底不死不活地睡了三百多年。 再次相见,没有寒暄,没有相拥而泣,一如寻常,相约喝酒,仿佛分别时只是昨日。 我忽地想起那次和火德在凡间遇上的那位算命老头,一个劲地对我道,公子好命啊,好命。虽有劫难,总遇贵人。 天生就是该裹在花团锦簇里的命。 看来我为人那世,父亲给我起锦里这个名字还真是恰到好处。 出了我住的那间别院,还没走几步,我们仨同时顿住脚步。 火德星君倚靠在小道旁的一棵树干旁,一副闲情慵懒的模样,见我们看见了他,缓缓直起身,悠悠地看着我们问道:“去哪?” 木府和司命立刻俯身拱手道:“未通报正神大人我们便擅自进来了,请大人恕罪。” 火德反倒不在意地拂袖道:“无碍,我吩咐过容箜,若是你俩,不必通告,直接请进来便是。” 他俩看起来也是知晓的,见到火德时并没有表现得多惶恐,此刻只是规规矩矩地道了声谢。而后木府又回道:“静北真君平安渡此一难,相隔多年不见,大家欲同去在下府上相聚畅聊。” 火德微一颔首,抱臂不急不缓地踱步行来,错过我时侧过头道:“他如今身体还且养着,别让他喝酒。”虽是对着我说的,话却是说给他俩听的。 木府讪笑回道:“那是那是。” 他接下来的话倒是对我道的:“你先去膳房将药给喝了,刚刚熬好。” 我点头道了谢,他便走开了。 木府和司命转身要走,我看了看火德的背影,鬼迷心窍地,忽地开口问道:“大人可愿意赏脸同我们一道?” 火德停下脚步,回过身看了我一眼,轻声道:“忘记同你讲,我被禁足了。” 说罢也不继续解释,只是笑了一笑,就又转过身背对着我们离去了。 后来在路上木府向我述说起因,原是当初他下界从那土蝼手上救出我时,未经天帝准许,私自变幻出原形,失了昆仑仙境的脸面,且他毕竟是一上古神兽,一时震怒,几乎夷平那座山。这些我倒是不怎么记得了,当时我处于连话都讲不清的状态,对周围的事一概不知。 说是火德扛着我回了昆仑仙境后,在殿上领了罚,便是禁足于麒麟宫五百年,保留仙职。 司命说,天帝对火德星君向来手下留情得很。 我不说话,心中只觉被封石桎梏,闷不透气。我知道我欠他火德良多,结果没想到还有更多。 “还不起啊。”我暗自低叹一声。 司命耳尖听见了,一下便想到我说的是何事,哧哧笑了两声:“你自是还不起,不过正神大人他也不在乎罢。” 我无奈道:“可是我在乎。” 我们三人腾云来到小明山上我曾经住过的那间小府邸门前,我一时极不习惯在进这府前还居然需要叩门。 有那么一霎,我觉得泫泽在那扇门后,扬起天真的笑脸对我道:“仙君,您回来了。” 可惜来应门的是位面生的仙僚。 木府同他道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4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54 明了我们的来意,我们几个寒暄了番,便径直朝后山去了。 那酒坛毕竟是我千年前埋下的,如今自是难以寻着,我们费了一番功夫才挖到手。好酒出土,暂时让我抛开了失去小明山的惆怅,三人兴致勃勃地冲将到木府那去喝了个痛快。 散席时,如果不是木府提醒我,我早就朝着回小明山的方向离去了。 站在麒麟宫的大门前,我实在是不想再往里踏进一步。 我就着脚下的台阶坐下来,阶前月凉,又是酒后微醉,难免觉得此间亦真亦幻。而后又想到,这昆仑仙境于凡人来说,可不正是幻境。 身后朱门如同兽嘴,堪堪对着我,一副要将我吞噬进去的模样。 坐了有一段时间,那大门在我身后吱呀开了。 我不用回头便知道,开门的正是我那最大的债主。 我欠他一条命,一颗元丹,一千多年的修炼,五百年的自由。总的来说,我此刻还能坐在这里自怨自艾全是得亏他牺牲了那么多。 可是这一切全都不是我自愿,我欠他的一切我都欠得莫名其妙。 “孟锦里,”我的大债主发话了,语气仍是不冷不热,“你想在外面坐到什么时候?” 我从台阶上站起来,回身踏上最后几级台阶,他朝后退了两步,等着我进来,我一脚踏入大门,而后停了下来。 我抬起头看他道:“正神大人,小仙我实在是没有理由可以留下来继续叨扰大人您。” “大人可否告诉小仙,为何要如此帮我?我孟锦里当初不过是一介凡人,究竟是哪里值得您如此大费周章地让我入得了昆仑仙境?” 火德皱起眉头,他一袭荼白长衫与这夜色倒是配,满目触及都是凉凉月光。只是月光虽明,却照不进他的眼,他双瞳很暗,不知是否是由于情绪不佳。 “你先进来。”他说道。 我酒意上头,一时倒也敢倔起劲和他对着干,“你不说明白,我就不进去。” “你先进来,我们去房里坐着谈。”他耐着性子道,声音淡然和缓。“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我说道:“我觉得在这里说挺好。” 他伸出手来抓住我的左腕,将我往里拽。 “别闹了。”他轻轻道。 我突然觉着很不服气他对我颐指气使,难道我欠他的就该对他言听计从么。我猛地发力往回抽自己的手,一脚退到门外。他措手不及,抓得又紧,竟被我带地踉跄一下。 眼前一道白光闪过,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他原本抓住我左腕的右手被弹开,一片灼烧的痕迹蔓布在他的右手指与手背上。 他口中发出“嘶”的一声,左手按住右手上的伤,咬着牙低下头。 我还是懵的,不过这愣的一下倒是不自觉地踏进了大门。 “这里有结界,只对我有效。我被禁足,所以整个麒麟宫被这结界围起来。”过了会他将右手背到身后,同我解释道,口气还是漫不经心。 “你先回房吧,我一会过去。”火德接着道,经过刚才那一下,我心底愧疚了一番,也不再同他叫板,乖乖地往他给我安排的那间别院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问:为什么作者君最近又断更了呢? 答:因为作者君掉到大便池里了。 求别打脸......[躺平 第48章 第四十二章 酒醒了三分,还有七分在心中徘徊。 我坐在房中的圆桌旁,酒劲稍稍过去后,便是困意上涌,恨不得趴到桌上阖上眼,可想到一会火德星君要来,万不能令他看见我如此无礼的样子,只好强打精神坐直。 哈欠连篇,左盼右等,终是挨到他过来。 他先是在外唤了我一声,我便起来几步走到门口为他开门。 火德右手垂在身侧,左手端着一方瓷碗,其中热气突突往外冒出,我一闻到便知是这两日往我嘴里灌的那药。 他将药碗递给我,说道:“先把药给喝了。” 我接过来,侧身让他入了屋内。不等回桌旁坐下,就仰起头一口将药汁灌下了肚,苦得我直眨眼。 将空碗放在桌上时,瞥见了他搁在桌上的右手,一片刺喇喇的暗红,皆是方才与我在宫门口拉扯时不小心触碰到结界被灼伤的痕迹。 我心底本来消散的愧疚又缓缓爬上来,嗫嚅着声音同他道歉:“大人,方才......是小仙我不好。” 他神色一顿,不着痕迹地将右手收到袖里,淡淡道:“并非什么大事,不必道歉。” 我自醒来后,在他面前表现得便不如曾经那般唯唯诺诺,恐是知道他于我好,虽然是不明就里。只是刚才无意间害他伤到,终归是过意不去,因而又拘谨起来,立在桌旁不知如何动弹。 还是他扬了扬下巴示意我坐下,我这才坐到他对面。 他翻起倒扣在木盘中的茶盏,斟满两杯,将其中一杯推到我面前。我道谢接过,同他指尖相碰,一触就离。 “就晓得你不会乖乖听话,说过别喝酒,看你仍是喝了不少。”他垂着眼帘,浅啜了一口茶水。 我低声道:“好友久离,相逢不易,若没了酒,总觉得缺了什么。”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你若能在我面前也有那股子豪爽劲倒好。” 我一时不大懂,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他搁下茶盏,轻声道:“一句戏言,不必认真。倒是你,不是有话想问我么?” 灯罩里的烛火啪地响了一声。 我说道:“便就是小仙我先前问大人的那个问题?” “为何要如此帮你?”他反问道。 我点点头。 火德左手把玩着茶盏,拇指轻轻抚撩着杯沿。声音不重不轻地又道:“报恩。” 我自然是没有听懂,愣愣地望着他。 他继续问道:“你可还记得小溯?” 火德这么一问,我暗自回忆了一番,确实想起来,我为人时先后养的那两只猫,都取名为小溯。 忽地又忆起当初和火德同在人间闲逛那次,遇上那个算命老头,火德给他的名字,便是溯字。 火德说道:“那次你于山林间救了我,彼时我正好五百岁,正厉三道天雷劫,刚承过头两道,被你发现。你自己恐怕不知,你当时将我带走,却是为我承了那第三道劫。天雷不可劈凡人,于是那劫变作为另外的形态端于你身上。你因为我,折了六十年阳寿,因病早逝。” 我不由得诧异,万万想不到当初无意救下的,竟是一只上古火麒麟神兽,还是天地间最后一只。 “可是......那不是只猫么?”我思绪混乱起来。 火德睨视了我一眼,不满道:“便只有你这般缺心眼的,才会将本正神认作猫。” 我偷偷撇了撇嘴。 这般事实当头砸下,我即刻有些懵,之前我不是没有独自猜想,全然不知是这样一场蝶化庄生。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5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55 “我本挺不过第三道天雷,是你助我渡劫,我自是得偿还这个恩情的。”火德见我愣神,便缓声同我说道,“所以你大不用觉得是你欠我,你于我恩情如山,没有你便没有我,所以我对你所做,皆是应当。” 便也就是说,我本以为他是我的债主,而事实上是我是他的债主。 过了一会我才发觉,自己似乎比起先前更加挺直了腰板,吸纳吐气间也更有底气了些。 果然当了债主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只是又深入地想了想,察觉出不妥之处,皱眉问他:“可你凭什么就认定让我成仙,便是报恩?虽说人人皆爱长生不老,也并非就表示我需要的也是这些。” 火德目光转向他处,缓缓道:“我欠你恩情太大,一时也想不到别的报恩法子,欠你一条命,便还给你。意识到未曾也许这并非你所要时,已经无法简单收场。” 这话听起来便像是,我已经这样做了,怎么着吧。 现在的我自然是不可能拿刀一抹脖子,凛凛质问他为何只顾报恩让自己安心罔顾我的想法,何况我这千年过得滋润,神仙的身份,多少凡人做梦也得不来,人家费尽心力给了我这一切,我不可能还对着人家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可是想到炳灵公那事,还是有些心闷。 情伤这事,不比伤风这类小病,一朝一夕,便能得个半好。更像大病,丝丝侵蚀身体,呼吸之间,都泛着难受。 如今让我选,我情愿当初没有遇见过宋子灼,而我之所以会遇见宋子灼,都是因为火德星君要报恩。 宋子灼,不过是第一环。所以他才能消失得彻底,消失得毫无留恋。 我却对那个幻影,念念千年。 火德看破我在想些什么,淡然道:“至于,你会对炳灵公产生情愫,我也不曾想到。” 我歪着头想了想,还是决定纠正他:“你错了,其实从头至尾,我的情爱,都是对宋子灼而已。” 火德抬起左手揉了揉额角,露出一丝疲态,很快又收了起来,神态恢复如常。 我见天色也着实不早,就开口请他早些休息。 “今日是小仙我不懂事,耽误了大人您的时间。” 他也不多做停留,我将他送出屋外,他便让我止了步,“你也早些歇息,不必再送了。” 又偏头同我道:“过两日是初得仙号的年轻仙僚们面见东华帝君的日子,你到时也一同去,届时他会命人为你们安排仙职。”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其实是个慢热的人 比较偏爱细水长流堆积起来的感情 大半夜更文肚子总是好饿好饿...... 第49章 第四十三章 东华帝君是洪荒初始便存在的神灵,如今上古神族就如同火德星君这样的上古神兽一般,血脉凋零,不过比之火德,东华帝君在昆仑仙境的地位是他火德仰望不及的。他上殿面见天帝可不跪,天帝宣召他可不听,所有刚从天帝那得了封号的仙僚或新晋仙官都必须去面见他,得了他老人家诲导,方才能走马上任。 总而言之,他东华帝君在昆仑仙境就是个牛哄哄的角,说起来那炳灵公在昆仑之所以从小便得到崇高地位,有绝大部分原因是东华帝君是他大伯。 东华宫中的大殿之上,乌泱泱一片人就地正襟危坐。整座大殿内,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只有位于最前方上位宝座的东华帝君沉稳的嗓音,悠悠晃荡于殿中。 我坐在众年轻仙僚之中,面目神色同他们一样严肃认真,其实思绪早已不在此地。 千年前我刚飞升那会,也是历经过此事的。东华帝君身份尊贵,又公事繁忙,不可能一个个单独去对那些初得封号的仙僚们布道论法,于是每隔几年或几十年,年轻的仙僚都聚在这里,听东华帝君论道施教三日,算是同他打了照面,之后便可正式上任。 我毕竟不是正儿八经修仙得的仙位,遇上这种谈经论道讲法的大会,定力着实不够,坐着坐着,就听不下去了。我初飞升那会是这样,如今又来一次,还是这般状态。 这东华帝君又是个爱幼敬业的主,三日的道法大会,他愣是没有停歇,一刻不断地讲了下去。我坐在那里久了,感觉好像浑身都爬满了蝼蚁,悉悉索索的麻痒。可是周围个个都好像被木桩钉在了地面似的,纹丝不动,弄得我也不好意思瞎动弹。 我曾经在麒麟宫思过时,每日被火德拎到养心池打坐,那时还烦他烦得不行,觉得他甚是折磨人。如今想想,那会也不过是只有白日打坐,而且便是我坐在那里摸鱼偷睡,火德也争只眼闭只眼,和这场法会比起来,真是舒服得要命。 最后第三日结束时,我几乎快要泪如泉涌,从地上起来的时候,两腿酸麻无力,差点没能站起来,要是那样可就丢了大人。 后来东华帝君手下的仙君们来给我们中间的一拨人分配仙职,这回我得了个六宫之一天枢宫度厄星君手下的一介闲职,不好不坏,反正也是混混日子。 一群人有条不紊地出了东华宫,直至出宫,大家才互相客客气气地聊起来,大多就是问个虚号,道个久仰。 这时其中一位仙僚“诶”了一声,俯下头来同我们低声道:“那边莫不是来了个什么大人物?那么一大纵人左拥右簇着。” 大家听他这么一说,都抬头朝那方向看去。 东华宫正门前有一道河流穿过,面上搭了几座木廊供人穿行。此时我们走在其中一条木廊上,而看去的方向,正是紧挨着的另一道廊桥。 我也下意识地随着那仙僚的声音看去,一看便乐了,那被一众仙子仙鹤簇拥着的,正是三山正神炳灵公。 旁人也有认出他来的,那仙君生怕我们都不认得,赶紧对我们低语道:“可不是大人物么——那可是东华帝君他老人家的大侄儿!” 其他人将这关系在脑海中那么一理顺,立时明白了这位便是那处尊居显的三山正神炳灵公。 即刻,还不待那众星捧月的一群人走近,我身边这些仙僚们就开始望尘而拜,我处在其中,也不好做清高之姿,只得随他们一齐拱手行礼。 俯身颔首,周围的仙僚们恭敬说道:“见过正神大人。”我也跟着道了句,期间忍不住微微抬起头看了看。 炳灵公透过他身旁的绰绰人影向我们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目光从我脸上一擦而过,我们分明不过隔着五步宽的河流,我看着他的双眼,却好似望着远山飞雪。 等他们走远了,身边一仙僚微微扯了扯我的袖口,“静北真君,你发什么呆呢?我们走罢。” 我对他一笑:“好的。” 炳灵公那一副视我陌路人的模样,我稍一揣摩,也能想到原由。要么便是他忘了我,要么便是在昆仑仙境,四周耳目众多,他不会同我这样一介小仙表现得熟谙,失他颜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6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56 面。 说来,知道当初他为了在下界受罚后保留修为而将元丹放在我体内的事只有几人,这本就不是何等光彩之事,而若不是因为这事,他又怎么可能曾同我相识。所以无论怎么说,他都不该是个能同我互道名号互喧寒暖的正神,这样在旁人看来才是正常。 我只是些许感叹物是人非,虽不至心伤,惘然恐怕多少还是有点的。 晚些时候又去了天枢宫一趟,度厄星君不在府内,一位管事的仙君同我大致交待了番我的公务,无外乎整理书文一类,果真是个闲职。 后来又说今日无我什么事,我也不打算久留,告了辞就回麒麟宫。 只是到了麒麟宫门前,我突然意识到,为何我还要留在麒麟宫内? 当初我被派下界守山,便住在小明山上那间小府邸内。如今我被分到天枢宫,照理来说,我的饮食起居便该在天枢宫内了,何以又回到此处? 想了一想,便决定一会朝火德星君说道清楚,毕竟我总留在麒麟宫也不是回事。 我上火德的书房找了一圈没看见他,又去主院瞧了瞧,最后还是绕到了养心池,看见他果然在这里。 他正坐在亭子里饮茶,闲情熠熠,容箜在他身旁候着,见着我便唤了一声“真君”。 火德搁下茶盏,看我杵在亭下,幽声道:“站那干嘛,过来坐。” 听闻他的话,我踏上台阶,入了亭台坐在他对面。容箜立刻为我斟了一杯茶,笑道:“容箜最近学到一种新的煮茶法,还请真君品尝品尝。” 我道了谢接过,面前的火德又淡淡问道:“三日的法会,想必于你是极煎熬的罢。”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忽然觉得不妥,赶紧又摇摇头:“能受到东华帝君的鸿教,是小仙的荣幸,不曾煎熬。” 火德“呵”地轻笑一声,些许玩味道:“得了罢。”便不再言语,弄得我有些讪讪。 转而想起正事,于是向他说道:“正神大人,您看我在您此处也叨扰太多时日,如今我得了个度厄星君手下的闲职,食宿都可以由天府宫安排,小仙实在是不好意思再继续麻烦您,因而小仙这几日便着手搬出去,感激您这么久以来的照顾,小仙无以为报,只能想到不再继续给大人您造成困扰,日后大人但凡有任何要求,小仙我上山下海以答谢大人。” 四周水雾溟溟,方才不觉,这一会儿的功夫,忽地寒气丝丝漫延上来。 火德也不接话,令我这一番真情说辞冷场得很。 “可是有哪亏待了你?”他突然问起,冷声冷语。 我赶紧说道:“哪里的事,正神大人待我是顶好。” 他拂袖而起,也不再看我一眼,淡漠扔下一句:“随你便,想走便快滚。”而后背身离去,衣袖无风翻飞,很快便出了养心池。 我还坐在原处,愣神半晌,他这态度,好似是我做错了甚。我知他向来脾气古怪,可我说的话,句句都没触犯到他。 我看向容箜,微有许无辜地问她:“他这是生气了?” 容箜开始收拾桌上的什物,冲我调皮地眨眨眼:“看来是的。” 我想到他说的那句“想走便快滚”,倏地觉得恼火:“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容箜朝我吐舌头:“真君的脑袋实在是太不灵光了!你说要走,然后我家大人他生气了,那真君你说我家大人为何生气?” “为何?”我还是不解。 容箜急了:“唉呀,不是说了么,真君你说要走,然后我家大人他生气了,他生气当然就是因为你说要走咯!” 我有些释然地点点头,又觉得不对:“那凭什么因为我要走他就生气?” 容箜哼了一声,又笑起来,对我皱了皱鼻头:“真君您自个去问。” 作者有话要说: 撒...撒比西... 第50章 第四十四章 我自然是不会去问的,如果跑到火德星君面前给他丢下一句“你凭什么生我气”,那种情形想想就觉得委实诡异。 人家既然都不客气地让我滚了,我也就不想客气了,过了今夜,我就搬到天枢宫去。 回了别院的屋子,我连灯都还没点起,房门就被人从外面哐啷哐啷地捶得震天响。 这麒麟宫内敢以这种方式敲门的也就只得一人。我无奈地暗自翻了翻白目,摸黑去开了门。 许是被他之前的话给激了,我对他的脾气也爬上来点,盯着站在门外的他不大愿意同他讲话,良久方才挤出一个假笑:“大人您有事?” 火德背着满庭月光伫在我面前,眉目隐在暗处看得不真切,倒是将戾气衬得又盛了起来,怵地我生生又往后退了一步。 我一退他便往前逼近,然后从袖中掏出一样什物递给我。 是一支烟杆。 “你的东西。”他看似心不在焉地轻声说道。“憋坏你了吧。” 其实我自醒来后,确实是觉得手中少了点东西,只是我晓得他火德不喜烟味,也没想过要抽。本来克制得挺好,可看到他把烟杆掏出来,我的烟瘾也一下子被勾了起来。 “出来陪我坐会。”待我接过烟杆后,他又说道。 我这人心地良善,对人家不过分的请求一般都会答应,绝不是因为他说那话时口气虽淡可话语里透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于是我俩便顶着大月亮在这别院内的石桌旁坐下了。 他又掏出一方木盒,打开了推到我面前。我拿眼角一撇,看到盒中装的正是烟叶。 我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他将木盒又朝我这推得更近了些:“想抽就抽罢,我不介意。” 我便捻了些烟叶塞进烟杆的斗里,这时火德突然伸过手来,弹指为我将它们点燃。 “多谢。”我喃喃道,抬手将烟杆嘴送进嘴里,缓缓吸了一口。久违的烟草苦涩感冲入胸腔,迷惑了神经,全身都放松下来。 我悄悄瞥了眼火德,他垂首望地,忽然轻声道:“其实你住在这里便行,何苦搬来搬去,这麒麟宫空大,多个人热闹。若你觉得我麒麟宫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可以提出来。” 我一挑眉,心里嘀咕我那高高在上的火德正神大人居然也能有如此小低伏的时候,他这是想留我? 一时内心有点复杂,还没想好如何答他,他轻咳一声,又道:“当然,若你执意要搬出去,我也不会阻拦。”话语中特意带了些傲气,似是觉得方才失了面子,令我不免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我同他客气道:“小仙只是觉得这么久以来甚是麻烦大人,实为过意不去......” “都同你说过,”他打断我的话,言语间仍旧不看向我,而是盯着地面,“这一切都是我欠你的。” 他搁在桌上的左手空握成拳,而后又摊开。缓了片刻,他将那话复又道了遍:“是我欠你的。” 我只觉不知所措,事实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7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57 上便是他如何告诉我我于他是有何等天大恩情,我仍旧无法将他对我所做的一切当作理所当然。诚然我救过他,可那毕竟是无心之举,何况他所谓的报恩,我觉得早已超出我能够承受的范围。 于是我说道:“正神大人,我救你一命,你还我一命,已然足够。” 他抿起嘴角,半晌掀了掀嘴唇,吐出一个“我......”后又将后面的话语给吞了下去。 我闷头抽烟杆,等着他的下文。 缭缭烟雾,清风明月,素衣无尘。这夜静得让人心慌。 “我不过是希望你能留下。”最后他淡淡说道。 这场谈话有种不欢而散的味道,后半夜我躺在床上,想着于他这般傲慢的人,能够同我说出那番话,大概已是不易。 翌日果然起得晚,醒来时发觉脖子酸痛,僵着身子洗漱整理了番,出了房门居然看到容箜立在小院门口。 “怎么了?”我招呼她进来,问道。 容箜笑道:“我家大人让我来帮着真君拾掇行装,我家大人还说他不方便出宫,就让我顺道送真君一路。” 我踟蹰起来,磨磨蹭蹭了一番,下了决心,对容箜说道:“容箜,我今日不走了......” “为何?”容箜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倒显得很是高兴。 “因为,因为......”我因为了半天也道不出所以然,最后摸着脖子,“嘶”了一声,“因为我落枕了。” 容箜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噢......落枕?” “真的,你看,只能仰头,没法低头呢。”我特意示范给她看。 容箜笑眯眯道:“那真君今日是不走咯?” 我右手扶着脖子,边抬腿往前走边嘴上应付道:“嗯,我先去天枢宫了。” 容箜在我身后挥手:“真君晚上记得回来用晚饭呀。” 于是我梗着脖子踏出麒麟宫。落枕是实打实的事,我断然没有半句虚话。至于拿落枕作为暂不搬走的原因,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可的。 脖子疼确实不方便过多动弹。 今日在天枢宫倒是见着了度厄星君,虽说他样貌在众仙中只算得中乘,但好歹是昆仑仙境的上仙,举手投足,那骨子气势是他人学不来的,这也便是我为何一见着他便知道他就是天枢宫老大。 我对他拱手行礼,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缓而问道:“静北真君?” “正是小仙。”我恭敬道。虽说他身份同司命星君相当,俱属六司之一,我即便能在司命面前没大没小,然而度厄星君毕竟目前是我上司,这点尊礼,我还是得守的。 他颔首,而后径直从我面前走过。 度厄星君主管世间解灾解怨,为良善之人,虔诚之人,忏恶之人,解除命中本该不存的三灾四煞,五行六害,七伤八难,九横三衰,因而这文书丝毫不比我曾在司命那看到的世人命格薄少。身边另外一位文官向我说明如何整理如何归置,哪些部分是要送到南书房的,哪些部分是要送到北书房的,又有哪些是需得交到度厄星君得他亲自批阅的。 我内心感叹道还是原来那份闲差好,在小明山上我就是山大王,手下虽然没什么可以差遣的人,但也没有人可以差遣我。 当初为人时我便是大家少爷,做了神仙后仍是悠哉少爷命,此番沦为打杂跑腿小生一枚,不免长吁短叹,连落枕后的难受都不放在心上了。 直到这日下了职回到麒麟宫,正好与容箜遇上,她捂着嘴笑得揶揄:“真君,脖子可还痛着?可还无法活动自如?” 我抬起手按着脖子,“痛,一动就痛。” 我脸上痛苦的表情还未撤下,就看见火德立在不远处,与我遥遥相对,缓缓竟是扯出一个笑容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人就是贱啊 平常闲暇时看到坑就觉得腰酸背痛眼睛抽填不出一个字 现在正面临明天后天三门期中反而手痒得很 非要上来填填土就高兴了...... 第51章 第四十五章 火德星君似是心情极好,便是面上再如何粉饰,端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可用晚饭时他不时为我布菜的动作毫不犹豫地泄露了他的情绪。 我很是不适应,只能不断道谢。一餐饭下来零零碎碎吃了不少,撑到连脑袋都是涨的。 饭后我说道要回房,他起身说同我走一道。 他这麒麟宫内但凡没有院落的地方,皆是森森古木,闲隙处或有山石,或有细小溪流,几道蜿蜒碎石小道穿梭其间。我曾问过容箜,凡是宫殿,莫不是琼台楼宇,雕梁画栋,而麒麟宫内何以这番扮相。容箜答道她家大人觉得这般才稍微能够让自己觉得他并未被困在四堵墙内。 容箜又说,若不是因了夫人曾在此住过,她家大人恐怕是不愿留在此,宁愿寻一处好山好水的静处,逍遥肆意。 我不禁问她:“天帝和三尊可会任他离开昆仑仙境?” 容箜一楞,轻叹一口气:“自是不会。” 随着她那声叹息,我也没由来感到一缕怅惘。不过以前我倒是不知,火德那副冷漠正直的皮相下,居然也对相守闲云野鹤飘然出世的光景心向往之。 我俩倘佯在小道间,火德忽问道:“不走了?” 他言语间分明没有揶揄和戏弄,仍是平和淡漠,我却觉得尴尬羞赧,偏过头回道:“再过两天罢。” “怎的落枕了?”他又漫不经心问起。 “不晓得。”我不忘加上一句,“落枕了,所以才暂时不搬走的。” 火德露出寡浅的笑容:“嗯,我知道。” 我更觉羞恼。 在麒麟宫和天枢宫来回虚度了几日,这一日同我一室供职的文官交给我一沓文书。 “度厄星君交待给你的事。”他同我道。 我以为亦是整理一类的事项,翻开看了两行,嚼出不对:“您确定没给错人?” 那文官笃定道:“自然没有,度厄星君屋里的仙鹤童子口口声声道让我交给静北真君。” “可我不过是介整理文书的小官,怎么突然便要我下界为人渡劫度厄?”我大为不解。 “度厄星君这般安排自是有他道理,真君你去便是。” 我道了声:“行罢。” 既是下界,孤身去难免无聊,我先上木府的府邸寻了木府星君,恰好他闲着,便唬他说想要去凡间逛逛,拉了他一道。 木府也不傻,本是神采飞扬跟着我,直到发觉我带路的方向不是我们常去的凡世城镇,在祥云上一顿脚,拉住我衣袖不满道:“静北,见你这架势,分明是要去公干的吧?” “总归是要下界,先陪我干完差事我们再去耍。”我闻言打着哈哈。 木府朝我翻了白眼,继而又问:“你一小文官怎的还下界出起公差来了?” 其实我也不大清楚,文书里只道明了日期地点,对最重要的事却是含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8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58 含糊糊地一笔带过。只是在木府面前,我却忍不住瞎胡咧:“大概是本仙君生得出类拔萃,太过耀眼吧。” 木府一脚将我踹下祥云。 照着文书里标明的方向我们找到那地,原是一方不大的小镇,处得偏远,微有破败。我和木府甫才踏入镇口,街上众人的目光皆整齐划一地投来。 我和木府再如何不济,好歹也是俩正牌神仙,尤其是木府,一身仙风道骨往这处一戳,就跟给草鸡的尾巴上插了根孔雀毛似的,闪眼得很。 木府朝我努嘴:“快干你的公事呀。” 我这厢倒是苦恼了,地方是找着了,可究竟要我渡哪一方劫,化哪一层厄,我还是闹不明白。 却说此时忽然从身后跑来一群赤脚小孩,绕开我们往前蹦达着,还有小孩边跑边回头向后面的伙伴挥手喊道:“快点啊!别让那畜生跑了!” 木府一把逮住其中一个孩童:“小鬼,何事这么急吼吼的?” 那小孩还拖着挂晶莹的鼻涕:“他们说,那只妖怪出现在北街的长华巷子里,大家都要去抓它呢!” “哪只妖怪呀?”木府继续抓着他问,那孩子不耐烦了,挣脱了两下:“你自个去看呗,快放开我,晚了就看不着那妖怪了!” 木府也没坚持,笑了笑就放开手,让那小孩撒丫子跑开了。而后他侧过头看我道:“这事可同你那公事有关?” 我不确定道:“或许吧。” 这般念叨着,便踏步出去随着那些孩童的步伐想去探下究竟,木府亦跟着我,我俩脚程快,很快看到一群小孩围在一口死巷前。 再往前探,就看见巷内几个光脚孩童上蹿下跳,似是要抓住什么东西。 “打它!打它!”围在巷口的小孩子们纷纷叫唤,更有小孩从地上捡起石头,朝巷内那四处逃窜的东西仍去,只是那家伙行动灵敏,不仅能够躲得开正对它围追堵截的几个小孩,还能避开不断朝它仍来的石子。 “大家围好!别让它跑出来了!”有稚嫩的声音喊起来。 “静北,”安静了片刻的木府突然开口道:“我方才兴起,掐指算了算那只这群小鬼唤为妖怪的家伙的前世今生,原是有趣得很,你可有兴致也算上一算?” 那只被孩童们喊做妖怪的东西就面上看来不过是一只猫儿,一身霜朱毛色甚是打眼,本该是一只极好看的猫,可是这会浑身脏乱兮兮,又狼狈地四处躲避,乍一看还以为只是颗灰扑扑的煤球堆在滚来滚去。 我冷笑一声,平静回道:“本仙君早就忘了如何掐算其他生灵的前尘过往,也没那个兴致。” 为人时我就喜欢猫,可这只,却是连入眼也觉得烦。 那猫儿慌乱逃窜时,一时目光与我遥遥对上,那双碧绿的猫瞳本是因为疲惫而无精打采,同我目光相撞时忽地睁大了眼睛。 也就那一瞬,一颗石子打向它时它没来得及闪避,正中眉心,痛得它呜地喊了一声,其他小孩见它中了招,趁势扑上将它一把按在地上。 孩子们都欢呼起来:“抓到了!抓到了!要扒了它的皮!” “走罢。”我对木府道,转身离开。 “你不管?”木府跟了上来。“怎么说他也是跟了你近千年,纵使最后背叛,也受到惩戒。且看他如今模样,过得惨淡得很,况说不定,今日当真会一命交待给那些小鬼头了。” 我嗤笑道:“这是他自己的命,与我何干。” 木府拍了拍我的肩膀:“随你。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不管了,不过说来,你的公事到底是什么?” 我定住脚步。此番前来,是为了解厄渡劫,可是究竟让我为谁解厄渡劫? 难道是为他? 我见着它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木府需要掐指去算,我则不需,看到那双碧瞳,瞬间犹如两石相擦,火花乍现。 “我的公事,怕就是他。”我喃声对木府说道。 木府刹那心领神会:“呵,为他渡劫么,怪不得会派了你前来。” 那群孩童的雀跃吵闹声被我们甩在身后越来越远。 “静北,你应当知道,不是所有生灵都能被解厄,只有当那灾厄是原不属于他们命中的,而他们又必须是心怀善良,极其虔诚,或是有过深痛忏悔。泫泽他想必,是在这里忏悔了三百多年罢。” 我压下心里那一抹动摇,沉声道:“那又如何,若不是他当初一心想杀我,朱厌也不会死。” 身后的闹腾声几乎一丝也听不到了。 第52章 第四十六章 我心神不定地走远,最后还是皱眉“啧”了一声,转身返回。 木府对我的态度转变倒也不惊奇,只是不阴不阳地来了句:“你到底还是狠不下心啊。” 我咬牙道:“本仙君不过是不愿误了公事回头遭骂而已。” 木府颔首:“随你,随你。” 回到原地,却不见那群孩童,而那只霜朱色的猫自是也不见踪影。木府抽动了下鼻头,边说道边往前带路:“大概被那些小鬼带到哪去了。” 我瞅了眼他的背影跟了上去,忍住想嘲笑他鼻子堪比哮天犬灵用的冲动。 这镇子不大,我跟着木府快步走了会,眼见就到了镇子边缘,听闻到一群孩童欢闹的声音,仔细一瞧,便可看见被围在中间的两个小孩正将那只霜朱毛色的猫捆在一棵树干上。 木府向前走了几步,拨开站在外围看热闹的几个小孩,上前提起一个站在正中挥舞着树枝的小孩衣领口,那孩子吱哇乱叫起来,木府蹲下身对他龇牙道:“你们干嘛要欺负一只猫?” “它是妖怪!”旁边另外一个小孩喊道。 那霜朱毛色的猫被折磨得气力全无的模样,脑袋耷拉在那,我们过去时他似是有感应地抬头瞄了一眼,但立刻又垂下了脑袋。 我盯着他思考着究竟要不要上前去将困住他的麻绳解下来时,木府在一旁和那群小孩吵得气焰腾腾。 “你们怎么就知道它是妖怪了?”木府故意摆出凶恶的口气。那群孩童也不示弱,叫喊道:“它是从石洞里突然蹦出来!” “阿四的爷爷在山上采药时,在山腰那刚搬开脚下一块碎石,它就从那下面蹿出来了!” “自从它进了我们镇子后,镇上三天两头就出事!” 孩童们叽叽喳喳都说起来,什么那猫去了哪家偷了吃食,什么这家出了何事之前那猫出现过,说起来没完没了。 木府渐渐不耐烦起来,挥了挥手让他们安静:“即便是妖怪,难道你们就能欺负它?” 小孩子们又再次炸开锅,无非都是在嚷嚷既然是妖怪自然是得消灭,这是为民除害。 木府和那群小孩还在继续纠缠,我定了定神,上前几步将那猫从树上放了下来,一边将麻绳扔到一旁,一边低头同他冷声道:“你快走吧。” 那猫蜷在我脚下,一动不动。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9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59 “快走吧,寻个好地度过下半生,别再整天被群小孩追赶欺侮。”我又说道。 他抬起头看着我,碧瞳透澈,一如以往。 我也懒得同他再多说,转身就要走。周围那群孩子本来都还围着木府叽喳不停,不知是谁朝我这边看了一眼,见到我放了那所谓的猫妖,立时大喊起来:“猫妖被他们放了!” 一时间围住木府的小孩子们呜哇呜哇地全朝我涌了过来,我一看不好也不再多想,弯腰捞起那猫就揣在怀里往后躲。 木府见状凑过来嚷道:“干什么干什么!” 那群孩子冲我喊道:“那是妖怪,你不能带他走!” 我侧身揽着那猫,让他们拽不着他,对那群孩子喊道:“即便是只妖怪,他又没有害人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你们干嘛一定要赶尽杀绝?” “行了行了,没完没了的。”木府不耐咂嘴,翻手变了一把糖果出来,朝那些小孩怀中一个个塞去,“这猫我们带走了,就算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妖怪,也害不到你们镇上去了。” “你们究竟是谁啊?”一个淌鼻涕的小鬼问起来。 “神仙!”木府挺了挺胸膛。 即刻四周一片稚嫩的啛啛喳喳喊骂声:“骗子!” “骗人头发会掉光!” “......” 木府怒不可遏地将我拉走,在凡人面前我们不好使出飞天的口诀,只得越走越快,最后小跑起来,直到甩开那群小鬼,我们才一个翻指唤来祥云,箭步跳上,木府嘴上还不屑喃道:“本仙君一身仙风道骨怎么就不像神仙了?” 待离开了那镇子几十里地,我才惊觉怀里还抱着那霜朱毛色的猫,心里一颤猛地就把他扔到了祥云端头。 木府一楞,问道:“你这是打算把他摔死?” 合着他以为我原是要将那猫扔下祥云,我挑了挑眉,还是低下身拽起那猫的后颈将他提在手中,一面同木府说道:“别闹了,把他摔死了岂不是砸我自己的饭碗。找个僻静的灵地,把他扔那,也算是为他解厄了。” “然后你便不管他了?”木府问道。 我只觉得一阵烦躁:“本仙君没把他掐死已算不错。” 一时没注意到手上拽着的是那猫,想到昔日往事,不禁手劲使大了些,许是弄痛了他,他蹬腿挣扎了下,很快又安静地垂下四肢。 大概我若是真掐着他脖子要弄死他,他也不会有何反抗,视死如饴。 从我将这猫拽起来带离那个小镇时,内心就开始起伏不定,我觉得应当赶紧将这烫手山芋给扔了,省得心神不宁。 于是也不管到了什么地方,见脚下那片山林郁郁葱葱,略显紫气,也算得修行灵地,便对木府道:“干脆就这里吧。” 不待木府有所反应,我拎起那猫就跃下了祥云,在一片竹林中落了地,将那猫放下,对他说道:“此番我已是为你解了厄,前尘往事就当已经翻过,从此你自己好自为之,为妖也罢,修仙也罢,只期望你一心走在正道上,别做伤天害理之事。” 我自觉这番话说得煞是凛然,又颇显本仙君胸怀,此事就如此了罢得了,拂袖便准备离开,哪知我刚摆出要离去的姿态,那猫竟是蹭上了我的脚边。 他也不叫唤,只是睁着一双碧瞳朝我看着,我向前挪一步,他便向前蹭一步。 我忽然感觉烦躁。 我只望活得简单随性,是故极不愿以人心来丈量世间,可仍是忍不住用鄙心去揣度这家伙为何摆出这副死心塌地要跟着我的模样。 “怎的,”我低头对他冷声说道,“如今又是想攀上我,好助你再次修道成功?” 他只是垂下脑袋,看起来甚是乖巧。我不再搭理他,径直要离开,可他却还是亦步亦趋跟着,最后我实在不耐,一个手印打在他头顶,给他施了个定身的术法。 那术法我施得轻,约莫一刻钟便可自行解开,不过足够令我摆脱他远去。 木府还在云上等我,我跃上云头,立刻说道:“去陵淮罢。” 陵淮是我同木府常逛的凡间城镇,繁华盛地,花丛锦簇,是个极好的去处。木府只是略微扫了我一眼,也不多问,直接应好。 到了陵淮,我们照例是寻了间闹市的茶楼先坐下听书,木府兴致勃勃地听着,我则坐在一旁心不在焉地嗑瓜子。 昔日在小明山,虽说也常有仙友来访,平日里不至于寂寞,可入了夜,往往觉得无趣得很,蹲在府中小池边喂鱼发呆就可耗去半个夜晚。 后来泫泽来了,我那小府邸终于有了些别的声音,最开始的些微不适,到后来每日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唤“泫泽”。 那时我懒懒散散地卧坐在院中的躺椅上,抽着闲烟,泫泽在一旁为我煮茶,我时常对他道:“泫泽呀,你不若去跟个上进些的仙君罢,跟着我前途太遥远了。” 他垂着眼睫道:“泫泽已跟了仙君,就要永远伺候仙君。” 一眉一眼,一字一词,在那时都再稀疏平常不过。 朱厌死前对我说我很好,因为我把他当作家人,实际上,对于泫泽,我又何尝没把他当作家人。 所以才无法原谅他的背叛,更无法原谅他当日真有至我于死地的心思。 只是有些东西从心底源源涌出,几乎快要抑遏不住。 心里乱七八糟想着,整场书听下来,连个大概故事是甚我都不晓得。 后来我们在城里胡乱晃荡,路过一家玉器店铺,我突然就想起我从养心池内醒来的那日,火德那支不小心被摔碎的玉簪,鬼使神差地就进了去。 等到木府疑惑地问我要买何物,我才反应过来。店铺的掌柜已经迎了上来,我想既是进来了,就看看罢,便同掌柜的问起玉簪子。掌柜的拿出七八支给我瞧,说着都是上上品。我左右瞧了瞧,说是好货倒也不假,只是再如何看,也没有哪副比不上火德被摔了的那支。 而后再想想,火德星君所用,必是昆仑仙境上的珍品,这些凡物自然比不得,便打了退堂鼓想离去,可那掌柜的热情无比,我又不好推脱,硬着头皮选了一支样式从简大方的翡翠玉簪,放下银子便走。 木府问起我是否是买给自己的,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买都买了,不如先拿给火德星君,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他若收下便好,若不收,我就留着给自己使得了。 转眼夜已降临,到了华灯初上时,木府拽了拽我衣袖,玩味地看着我问道:“你自从将那猫留在那深山老林后就六神不安,到底是要怎样?” 我咬咬牙,狠狠甩袖道:“走。” “上哪呀?”木府跟在后面问道。 我不回他,到了个人迹罕至的地招来祥云飞跃上去,木府跟着一道,见我是往回路的方向飞去,心领神会地笑了笑。 不出半柱香功夫,我们回了先前放下那猫的山林,远远地我就瞧见那抹霜朱色,他竟仍留在之前我 分卷阅读59 - 分卷阅读60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60 将他施法定住的地方。 我虽有那么点讶异,但也不太意外。 他本是恹恹地趴在地上,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愣了会就骨碌一下站了起来,仰头看着我,眼神微带怯意,又有掩不住的欣喜。 我和他四目相对定定看了良久,最终懊恼又无奈地把他一把捞起来揣在怀里,放冷了声音对他道:“此番我带你回昆仑仙境,并不代表我原谅了你。尽管当初朱厌是因我而死,但若不是你当时一心要取我性命,他也不至于落个元丹尽碎的下场。” 我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过,曾经你说过要永远伺候我,这话我是记下了的。” 木府对于我要将泫泽带在身边的反应只是挑了挑眉,看似轻描淡写,却是带了威胁意味地斜瞥了我怀中的猫一眼,而后轻笑道:“你若决定如此,我也不阻拦,反正他如今这般,想来也是再害不着你,权当你是捡了只妖兽养。只不过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如今你下榻在麒麟宫,我可不觉得火德正神会允许他踏入。” 他这么一说,我方才考虑到这个问题,只是觉得似乎不算什么大问题,横竖我又不只麒麟宫那一个去处。 回了昆仑仙境,同木府告别后行至麒麟宫门外,想着还是先进去向火德星君请示一番再说,就把泫泽放在了一边,对他说道:“你别四处乱跑,就在这待着等我,我一会再带你进去。” 看到泫泽点了头,我便踏入了大门。 在小径处正好遇上容箜,从她那知道了火德星君现下正在书房,就径直朝他的书房走去。 本来我心情尚算轻松,可越靠近他的书房,反而越忐忑起来。就好似曾经我还为人时,第一次被狐朋狗友们偷偷带着去喝花酒,忘了归家时辰,被家里的下人找着后带了回去,然后跪在父亲书房外等着他来训我。我此刻的感觉竟然和那次别无二致。 我叩了叩门,即刻火德的声音便从屋内传来了:“进来。” 我进去时,他放下手中的书册抬头望向我,面上的神情还算柔和,看来心情并不差,观察到这点让我舒心不少。 摸到袖中冰凉的什物,想起那是给他挑的玉簪,于是向前走几步到桌前,边掏出玉簪来置在桌上,嘴上边说道:“那次大人你的玉簪子碎了,小仙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今日去了趟凡间,无意中看到这个很是喜欢,虽然无法同您那个相提并论,但也算是小仙一番心意。” 火德露出了意外的表情,虽只有一瞬,很快他又垂下眼帘,伸手取过那翡翠玉簪,在手中把玩了片刻,抬起头对我勾起唇角:“多谢,我很喜欢。” 听到他说喜欢,我一时也觉得高兴,只是还没高兴多久,他一盆冷水浇了下来:“但是门外的那个东西,你别指望我会让你带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会告诉你这一章我断断续续写了一个月么...... 虽然有点点迟,端午节快乐>3< 第53章 第四十七章 屋中燃着的淡香忽然变得有些刺鼻。 我本来还带着笑意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顿时微恼起来,倒不是因为火德不让泫泽进门,却是因他以为我送给他一支玉簪是为讨他欢心而后得以让我带着泫泽住进来。 一时我恨不得劈手将那支玉簪从他手中夺回来才好。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来说的就是他了。 然我沉了沉气,而后还算恭敬地向他道:“正神大人的觉察力果然不同凡响,小仙确实有意带着泫泽在身边。泫泽毕竟跟在小仙身边了许久,虽是之前背负罪孽,但也受到惩戒,念在他昔日衣不解带地伺候我那诸多年,予他一番照应想来也归得当。” 此刻火德仍是坐在桌前,我虽是处在居高临下的地势,然而在他逐渐冷然下来的眉眼前似乎一点便宜也占不到。 他语气平淡,声色清浅道:“你如今倒是念他昔日伺候你多年,可当初他一心想夺你体内元丹时,怎就不曾念在你数百年待他如家人?” 我忍不住腹诽敢情这位大人还挺记仇,转而又觉得不大对劲,要记仇也合该我记着,干他何事。 不禁瞥了他一眼,踟蹰了会道:“若是大人不愿我将泫泽带进麒麟宫,那我搬出去便是。” 气氛陡然冷了下来,火德半晌才缓慢地微微眯起眼,淡淡地对我道:“你威胁我?” 我瞬间感到一股无形压力,多年的奴性让我立刻拱手道:“小仙知错,小仙......诶,我怎么就威胁你了?” 片刻后我才察觉怪异,也没顾上尊卑礼仪,一转口成了质问。我不过是同他道了个事实,况且我可没那么自视甚高,还当人家拼死拼活非要我留在这里似的,谁会拿搬出去来要挟他? 火德倒是不说话了,托起手旁的茶杯正要啜饮,许是发现杯中茶水见了底,不耐地皱了皱眉,又放下茶杯。 “我不喜饲养妖兽。”好半天他缓缓道。 “小仙会尽心带着他的,不会劳烦到大人您。”我见事情似乎有回转的余地,又忙讪笑起来。 火德抬眼不轻不重地给了我一记眼神,口气还是淡:“我这儿不养吃闲饭的。” 我愣声回了句:“可我不也是个待在这里吃闲饭的么?” “咯哒”一声,他把右手所执的书卷搁在桌上,起身从书桌后绕到我面前站着,面无表情与我对视:“于你是报恩,怎能一样。” 思量了会,我又小心翼翼地同他道:“不若这般,他如今的道行虽说尚浅,但我稍助他一把,也能化作人形。这样他便能帮着端个茶送个水,打点打点麒麟宫,若您不待见他,就让他留在我身旁做个伺候的小仙童。” 我思忖着这般他便不算是个吃闲饭的了,可火德听后面色更冷,“你若是缺人伺候,我这麒麟宫虽说人不多,但腾出一两个仙娥仙童伺候你还是可以的。” 他语气愈发缓起来,我知他这样已是在压着脾气了,一时不大敢多话,还在想着编个什么别的理由塞给他,他话音又起,打断我的思路:“孟锦里,别费那些个心思了,我直白告诉你了罢,如今本正神是困在麒麟宫内思过,若是行动自由,我早就出去把他扔到人间随便哪个深渊了,还容得了你在这里同我讲条件。” 他周身戾气一时有些盛,我暗自砸舌,还欲同他继续辩解道:“可是......” 火德一抬手,止住我的话头,“我不可能让一个曾经差点夺你性命的家伙留在你身边。”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继续道:“我同度厄星君也有些交情,你若是执意留下他,甚至为此要搬到天枢宫居住,那我只好派容箜代我去向度厄星君请示,不让那泫泽能够踏入天枢宫一步。” 听闻他的一番话,凡间有一词瞬间跳入我脑海中,那个词就是官官相护。 我终是忍不下来,皱起眉 分卷阅读60 - 分卷阅读61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61 同他道:“便是他要害我,那也是我的事,再说如今他这般,害得着谁?“ 他又是眯起眼看着我:“我最是厌恶你这般,当初也是,做个什么大义凛然的模样,硬要急吼吼地把元丹还给炳灵公,如今亦是,你装个什么宅心仁厚,留个祸害在身旁你很高兴是不?” 一提起当初,我就觉得被戳到痛处,本来就已是不再耐烦,此刻更是被他激起一阵反感,当即大声回他道:“当初我并非什么大义凛然,我不过是厌倦了,累得很,反正多活了一千年我又不亏,把元丹还给他又怎样?!如今我既然活下来了,自然不会上赶着找死,泫泽若仍有害我之心我也不会留下他,我即便真的有仁厚之心,朱厌之死这事上我不会原谅泫泽,但是他是不是个祸害值不值得我留他在身边我自己会判断,就因为你送了我一条命,我就非要听你在这对我指手画脚么?若是这般我不如把这条命还给你,两不相欠得个清静!” 火德忽然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朝我身后的墙上仍去,啪的一声碎片四散,也把我惊得一怔,情绪渐渐冷静下来。 房里突然安静得可怕,我有些后悔方才一激动口不择言,我极少有胆量对火德以下犯上,想起这事可能引起的后果,我吞咽了口唾沫,忐忑地观察我面前的火德。 火德并不看我,而是偏着头盯着房内的一个角落,双瞳深邃得怕人,眉尖残存着发怒的痕迹。 我想着或许我该先开口道声谦赔个不是,可又怕我一开口再次惹得他暴怒,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该摆在哪,大气不敢喘。 缓了良久,他转过头来看向我,盯得我一个激灵,只见他掀了掀嘴皮,轻缓地说道:“你,骂我也好,厌恶我也罢,我不在乎,只是不要再说什么把命还给我这种话。”说着他突然笑起来,看在我眼里惊悚得很,瞪大眼防备他之后的动作。 他眼底浮上一层倦色,退后一步身体倚在桌旁,有些意味不明地看着我,似是漫不经心道:“难道非要有个宋子灼,你才想要好好活下去么?” 我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宋子灼这个名字,意外之余更是对他此刻的话不明所以,这都是哪跟哪。我些微斟酌了下,简直有点如履薄冰之感,小心答道:“正神大人您这是说笑了,我飞升后不也活得好好的么,那时也没有宋子灼。” 他又是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不是还有个炳灵公么,在你眼中可不就和宋子灼一般。” 这又是哪跟哪啊。 “若是早知道你会对那个宋子灼情恸如此,当初我就该亲自下界委身在你身旁,而不是让炳灵公去接触你。”火德把眼神偏开看向别处,淡淡说道。 他这番话我咀嚼许久,感觉似乎有点难以消化。 “你为人那世,那时你想要活下去,是因了宋子灼;而我当初历天雷劫时,本是抱着一死百了的心思去受的劫,后来想要活下去,则是因了你。” 我在想我本来不是来同他讲希望要把泫泽留在身边的么,何时话题扯到这么远了。且他话语中透出的那些东西重得我有些承受不起,不知所措地回了句:“小仙我......何德何能......” 火德闭了闭眼,缓而道:“方才抱歉,一时没能控制得住。” 我暗道亏得您那茶杯没往我身上砸。 “你把他领进来罢,先带到我这来。”他声色还是淡然,我却听出一丝疲软,忽地心底涌上一股莫名的歉意。 “多谢大人。”我诚心道谢。 待我将泫泽带进他书房时,散落一地的茶杯碎瓷片已经没了踪迹。火德冷眼一瞥我怀中那霜朱色的猫,做了个手势示意我放把他放到地上。 泫泽被火德的冷然震慑地微有发抖,在我怀里蹭了半响才乖乖地落到地上。 火德弯腰将右手置在泫泽头顶,没一会,一阵红光闪过,那只霜朱色猫妖显出人形,惴惴不安地立在那里。 泫泽的人形还是那副模样,显得微有点稚嫩的脸庞,和一双极好看的碧色双瞳。 火德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冷声道:“你该是明白,本正神没有丝毫欢迎你。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能站在这里是因为谁,从此往后你若安分守己,好好伺候静北真君,本正神也不会为难你。” 泫泽含身行了个深礼,声音涩然:“泫泽明白,泫泽多谢正神大人。” 我见事已定音,心里舒了口长气。 火德重又绕到书桌前坐下,朝我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罢,替我唤容箜进来。”我本来准备好的大段感谢致辞也没来得及说,只好告退,带着泫泽出了书房。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不小心,又过了这么多天......[躺平 第54章 第四十八章 自我下界去为泫泽渡过一劫后,度厄星君似乎是对派我下界公干上了隐,三天两头从他书房派出文书指明要让我去凡间走一遭,内容无外乎是校戒罪福,为人消灾。有时也并非是人,精兽妖怪百物皆有可能。 只是一人下界未免无聊,木府又不可能总是闲着,而司命更是一如继往地忙得晕头转向,至于泫泽,火德命他无故不能踏出麒麟宫半步,我有次甚至想着干脆拉容箜和我一道,只是容箜虽然一脸向往,但仍是遗憾道她是负责伺候她家大人的仙子,除非是她家大人吩咐,否则她也不能离开麒麟宫。 同我一室的文官异常钦羡我时常被派往下界,说是这般还能趁机逛逛人间景。我苦笑一声,对他道:“出去玩耍这事,一个人是尝不到什么乐趣的。何况我不仅在世为人过,还曾在人间守山守了一千年,人间四季,熙攘市井,我逛得可不比现在多得多?” 撇开这些不谈,话说我每每下界遇上精兽妖物,为他们消灾解难后,这些家伙个个都想跟着我,甩也甩不掉,同当时泫泽如出一辙。 我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我自认为这张皮还算不错,但木府不只一次说我长着一张刻薄相,既然如此,为何似乎所有家伙都觉得本仙君很好说话,个个涌上来搏我同情。 但当他们蹭上我的腿不断撒娇,用湿润的双眼小心翼翼地盯着我瞧时,我确实很心动。 我带着小豹子回麒麟宫时,火德还算镇定,挑了挑眉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甩袖就走开了。后来当一只红狐扒在我腿上死皮赖脸地跟着我回了麒麟宫时,这下火德耐心终于用尽,盯着我的脸一字一顿说得极缓:“你当我这是什么地方了,什么破烂都往回捡?” 我陪笑了两声,极是不自然。 小红狐被他的气焰吓得直抖,因他拽着我的裤腿,导致我的双腿也跟着他在抖。 火德似是很看不得我抖,厌烦地挥挥手。我知道他这便是允了,赶紧扯起小红狐按在地上给他作了一辑,小红狐被我弄得晕头转 分卷阅读61 - 分卷阅读62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62 向,我生怕这边火德反悔,不等小红狐反应过来就将他拽走了。 等到我牵着一只独角鹿回到麒麟宫,火德已经懒得抬眼看我,右手随意一抬指着门外淡淡说道:“扔出去。” 我抱着小鹿尽可能地用最真挚最恭敬还带着深切哀求的声音说道:“最后一次!大人您虚怀若谷端得一副菩萨心肠就允我了罢!我保证是最后一次了!” 火德还是那句话:“扔出去。” 最后无论我好说歹说,独角鹿还是没能留下来,我只好又牵着他逛到木府那旮旯,说是送他的寿礼,塞给了满脸莫名其妙的木府,我离开的时候他还一直牵着独角鹿杵在木耀宫门前冲我背影大喊着:“今日不是我的生辰!” 那豹子和红狐勉强算是在麒麟宫内留了下来,火德虽是不喜欢他们,但宫内的仙子仙娥们倒是喜欢得紧,偌大麒麟宫最缺的就是生气,那些仙子们都不如火德能耐得如此寂寞,何况这两只小兽亲人可爱,最能捧得女孩子欢心。 而他们也明白这麒麟宫的正主不待见他们,每每远远地感受到火德星君的威仪朝着他们的方向行来,两个家伙立刻有多远躲多远。 其实我总觉得泫泽也是这般,只可惜他需得伺候我左右,所以每每火德来我住处,他即便是想跑也不敢,硬撑着同火德相对。 这日一早,我正要离开麒麟宫去天枢宫上工,走到大门前发现平日里零散待在宫内四处的仙子仙童们此刻都聚在门口两侧毕恭毕敬立成两排,我问起最前头的一位仙童是否有什么大人物要来,如此阵仗,那仙童朝我一拱手答道:“回真君,今日是火德正神大人思过完终,重归其职的第一日。” 我掰指一算,果然如此。星霜荏苒,时如白驹,这日子混得未免太快,我昏迷数百年后从养心池爬出来似乎还是昨日之事。 正感慨着,神思触到熟悉的仙泽,朝那地方遥看过去,火德星君正高视阔步地行来,他今日着了赤黑的正装,金色发冠盘在头顶,长发束在冠中,露出那张一贯透着傲慢的白皙脸庞,是他上殿面见天帝的一贯装束。 容箜跟在他身后,远远见着我,偷偷朝我挤了挤眼。 他走近我身前后,我垂头拱手道:“恭喜大人。” 看得出来他心情该是极好,同我讲话时嘴角竟然有微微勾起,看来便是他也不喜被困于一地太久。 他眼帘垂下给了我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缓道:“怎么还在这磨蹭,快去天枢宫。” 我就不该多事在这里等着他。 他忽然伸出手,本来似乎要拍我肩头,停顿了一下,忽然上移揉了揉我发顶。 “早点回来,在外别惹事。”火德淡淡地说了句,就向前离去。 我心底腾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似是窘迫,又不完全是。我抬手理了理被他弄乱的发丝,在容箜意味不明的眼神目送下也踏出了麒麟宫。 于天枢宫混过一日,回了麒麟宫,火德竟在门口杵着,发冠已被取下,墨发披肩,衣衫换上了那件绣着黑色咒印的赤色长衫。 见到我,他微一蹙眉,抱怨了句:“真晚。” 我不明所以,还没踏入麒麟宫,就被他拽上了祥云。在云头我不知所措问道:“大人,这是去哪?” “随便转转。”他这么回道。可那方向分明就是朝着凡间去的。 我思量着火德星君估摸是这五百年给憋坏了,想来也是我的缘由,因而一时也义不容辞担起陪伴,笑道:“那大人无论想去哪转,小仙我都相陪。” 火德侧头瞥我一眼,没再回话。 我们来了一座人间城镇,在夜市中逛了逛,上酒楼买了一壶竹叶青,拐到一处无人巷里,他又问起我:“你可知有何地景致不凡?” 说起不凡景致,那昆仑仙境可是日日俱拥不凡之景,压下心底这番腹诽,我回他道:“这附近倒是有处山林,林中深处有一湖,湖光山色相映相辉,倒也美如画卷,不过小仙也只是白日路过,不晓得夜晚是如何一番景象。” 火德星君大手一挥,招来祥云,“就去那罢。” 人间方才经历过一场瑞雪,银装大地映衬着月光,视野倒也明亮,那山林深处的湖面结了冰,寒气上冒,我察觉到一丝冷,火德先我一步,不声不响地开了一道仙障。 我俩正对湖面席地而坐,冬季里山林中的野兽不多,夜里更是万籁俱寂。星月披肩,雪地为席,天地只得我二人,一时我不由生出一缕豪迈之感。 火德斟了一杯酒递给我,我连忙接过来,直接一口饮下。火德喝酒时也只是小口啜饮,如同品茶,我两三杯进肚后,他那杯盏我就没见添过酒。 我有些不堪忍受这种静谧,搜肠刮肚想找些话语同他聊起,过了会我终于发觉,我和他之间似乎实在是没有什么话题可聊。 “孟锦里,”他突然讲话,我愣了愣神,看着他。他继续道:“在你心里,我是个怎样的人?” 我一时语塞,只能木然答道:“很好,非常好,特别好。” 火德歪头看了我很久,忽然浅浅笑了:“假话也不会挑更好听的讲。” 我正在脑中搜罗词句想要讲出更好听的假话给他听,他渐渐凑近我,越来越近,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往后退一点,还在犹豫,他就吻了上来。 我吓得屏息。 想来也不是没和他嘴对嘴过,那时他把我从土蝼和泫泽手上救下来扛着我赶回昆仑仙境时,路上也是同我双唇相对,可那只是为了给我渡仙气。 这个就太不一样了。 唇挨着唇碰触了一会,他伸出舌尖,在我唇上舔了一下就离开了。 全程我俩都是大眼瞪小眼。 “宋子灼有这样亲过你么?”他低声问道。 “没有,”我全凭下意识地答他,“但我这样亲过他。” 他忽然抬起右手绕到我脑后,将我脑袋狠狠按到他面前,粗暴地吻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赶在七月结束前爬上来更了一章[你还好意思说!! 求别打脸[躺平 第55章 第四十九章 所谓天地疮痍,辰星尽碎,怒海沉舟,山河崩裂,我想大致都能用来形容我此刻的感受。 我很想问问火德星君,莫非是他被困麒麟宫内太久,刑满释放欢喜无度,一时刺激过甚无处发泄。可是我这张嘴正被面前这家伙给玩命似地堵得严实,想问问不出,拿手推他,反被他钳住,挣扎到最后,我只有翻白眼的份。 许是对我的白眼实在是看不过去,火德猛地放开我,狠狠瞪了我一眼:“就让你这么难以忍受吗?” 我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这个动作惹得火德蹙起眉头,我也顾不上他,口齿不清地问道:“不是,你这......你到底想干嘛?” 火德倒来了劲,全无丝毫愧意,反倒是坐直了身垂眸缓声质问我: 分卷阅读62 - 分卷阅读63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63 “你说呢?” 我眼观鼻,鼻观心反问他道:“我说什么?” 他浅声平淡道:“你说我想干嘛?” 我直言道:“我怎么知道你想干嘛!” 他抬眼把我一扫,我给他眼神里莫明的光芒给激得一抖,果然,下一刻他突然就一把把我拽近欺身又吻了上来。 人间的脏话怎么骂来着?我实在是为仙太久,连如何骂人也给忘了。 吻过后他拉开距离,仪态端正得如同身在天宫大殿之上。他深看了我一眼:“现在还知不知道我想干嘛?” 我依旧翻了一个大白眼:“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见他作势又要亲上来,我赶紧摆手说道:“不是那啥......你别急嘛,我知道了!” 他停下动作,闲情熠熠地盯着我等我答案。 我揣测几番,拿眼角观察他的神色,忽然发现他用来绾发的玉簪正是我之前从凡间买来送给他的,心里一激灵,小心翼翼答道:“你......钟意我?” 火德甚是满意地勾起嘴角淡笑,抬手揉了揉我脑袋:“你这千把年总算是没白活。” 我霎时傻眼。 回想一番先前那诸多年火德的行径,越想越是心怂,将他的行径一点一滴汇聚起来,似乎他于我的情感,也不是那么无从考据,而很多于之前我不大能理解的事情,也都变得能够理解了。 原来所有因由,一个情字足以解释。 谁说我这千把年没白活,分明就是生生给白活了。 思索许久,我又嗫嚅道:“大人,那个,小仙我是男子。” 火德微微眯起眼:“难道宋子灼就是位女子?你既然能够喜欢其他男子,我为何就不能钟情你?” 我见火德这般镇定淡然,看来定不是如我此番这般尴尬,想着如今还住在他那处,往后日日相对,还不定是个什么场面。 况且我仍是不大明白,我孟锦里何德何能,招来这么一只上古神兽的欢喜,这么想来,许是真该好好乐上一番。 左右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便随口咕哝了句:“合着您之前所谓报恩不过是个幌子。” 火德略带傲气地嗯了一声,他这副供认不讳的态度立时让我觉着自己心内如麻手足无措神思慌乱都太不值当,于是也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垂首弹了弹衣袖上的灰尘,状似无谓地说道:“小仙忽然觉得困顿得很,不知可否回去歇息?” “好。”火德轻应了声,率先起了身来,而后弯腰伸过手来拽过我的手把我一把给拉了起来。我本是没在意这点小事,只是当他唤来了祥云,我们在云头上行了一路,眼见都过了昆仑仙境北门瞅着就要到麒麟宫了,火德拽着我的手仍旧没有松开。 我辛苦忍了一路,忍到手心直冒汗,最后觉着自己手指头都开始抽抽了,只好对他苦笑道:“大人,您将手放一放可好?” 火德歪过脑袋给了我一记不轻不重的眼神,倒是无异议地放开了手,我心里一松,足下即刻就生了风,哧溜逃回了我所住的那间别院。 本仙君并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得如此没出息,奈何下意识里就只想逃开。火德星君这家伙,于我来说向来都是打不得骂不得,捧不由我来捧,摔也伦不上我来摔。即便到了现在我偶尔也还是会厌烦他的管教,但更感激他对我所做的一切。我以为日后便是一直这般跟在他身后混混日子捞个虚名,时日就这样平平缓缓地流淌过去,天人即便有五衰也离得太遥远,所以岁月会漫长到我最终忆不起过去。 许是嫌这般日子实在无聊过甚,谁晓得火德竟然还有这么一出,一声不坑地便招呼上来,一时半刻我还是无法消化得了。 后来过了几日我溜到木耀宫去同木府讲起这事,本意是想让他也同我一起惊上一惊,不想木府只是摸了摸光秃下巴,心不在焉道:“这般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嘛。” 而正好同在木耀宫的司命听到后只是微微点头,一脸严肃地看着我道:“静北,该你翻牌了。” 他们如此淡定的反应让我觉得自己仙面尽失,我很是气愤地一边翻着面前的牌一边对他们嚷嚷道:“你们就不觉得简直犹若晴天霹雳么?一个同你朝夕相处的人,譬如说我,突然告诉你我欢喜你,你是个什么感觉?”我对着木府道。 木府怪里怪气地尖声道:“可不敢胡说,要是让火德正神听见了,非活吞了我不可!” 心境会影响牌运,我连输几大把,灰溜溜地又蹿回了麒麟宫,老远见着容箜端着细碎步子捧着茶托,便站在原地等她过来,容箜走近了瞧见我,盈盈一笑:“真君今日可是得了闲,似乎没有去天枢宫罢?” 我答道:“度厄星君放我两日小假,我便四处转悠转悠。”我又看了看她手中的茶托,发现盛了两盏茶杯,“可是有客?” 容箜点了点头,故作神秘地同我道:“大贵客。” “有多贵?”我也做出很感兴趣的样子配合她。 容箜压低声音,笑着一字一顿对我道:“六——皇——子,贵不贵?” 我“吓”了一声,“贵,好贵。” 我俩相视一笑,我便告了辞,不再打扰她。看来火德这几日忙得很,无怪自那晚后,我也没再见着他的面。 这样也好,趁着这个时候平复心境。 刚入夜,我正坐在院里的石阶上抽着烟杆逗着捡回来的小豹子。正在琢磨将他养得壮实些,再教他些术法,日后说不定也能给我当个坐骑甚的,一阵熟悉的仙泽迎来,我和小豹子同时一楞,小豹子立刻挣开我的手没两下跑了个没影,我无法同他一般逃得如此自然,只得坐在原地,盯着自己的鞋尖猛瞧。 我能感觉有人坐在了我身边,我仍旧盯着鞋尖,不愿抬头。 我俩就这么一直坐着,不说话也无动作。我不怕沉默,却害怕尴尬和无聊,终归还是忍不住抬起头偷瞄火德。 不得不说,撇开成见,火德星君顶着的皮相还算不赖,便是那股子傲气也与他相搭得很。瞥见他发上盘的仍是我赠予他的那支玉簪,我又觉得稍稍无措起来。 火德也不知道在远眺什么,或是压根就在发呆,我便探出头多看了他两眼,他突然侧过头来,和我双目正对上。 “想什么呢?”他轻声问道,不带多余表情。 “咳,小仙在想,大人您长得还挺好看。”我多了句嘴。 火德压不住笑意似的,勾了勾嘴角,倘然得很:“还行,不差。” 我悄悄撇嘴,想来想去,还是问了他:“那大人在想些什么呢?” 火德浅声道:“我在想文曲星君那养了几十尾锦鲤,这几日事务多没顾上,赶明给你讨几尾来,养在你这院里。” 我想起很久以前养过的那只猫——自然不是我当初捡到的火德星君——它偶尔也会蹭过来撒撒娇,抬起前爪用那软软的肉垫轻拍我的手臂让我抚摸它。 分卷阅读63 - 分卷阅读64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64 我现在的感觉,就好像心脏被猫柔软的肉垫踩了七八圈,不大舒服,可触感确实很好。 “多谢大人。”我抿了抿嘴,回道。 后来他又坐了不多时,便离开了。我们只字不提那日的事,我心念着最好能翻过不谈,就此遗忘便好。 想到这院中即将多出一池锦鲤,我心情大好起来。可知做神仙这许多年,我也不过此一二爱好。 然而世事的难料,连神仙也躲不开这铁律。 作者有话要说: 滚去背书...... 第56章 第五十章 翌日我从天枢宫忙完一日事宜后便准备打道回府,刚出天枢宫的大门,却见着木府星君抄着袖子面无表情地杵在一边。 见着我出来,他呈出笑意盎然的表情,拽着我的手把我拖走,边拖边在前面说道:“今儿个你上我那去住,权当陪陪寂寞的我。” 我给他整得莫明,但还是随他拉着我去了木耀宫,本以为他也会如平常那般拿出好酒好菜招待,与我唠嗑闲聊,谁知他把我放到院中,丢下句“等我片刻”,便转头离去。 他府中的仙童给我上了茶,这茶水添了一次又一次,我也不晓得等了多少个片刻了,直到我觉得微恼,决定就此离去回麒麟宫罢了,那仙童几步急跑上前拦住了我。 “真君莫急着走,我们仙君说了,让真君在木耀宫等他回来。”那仙童恭敬同我说道。 他既然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辞行。天色转黑,木耀宫里点起了灯,我又在院中坐了多时,才见木府于灯火摇曳处出现。 他面带愁容,一声不发地在我对面坐下,仙童给他上了茶,他托起茶盏却也不喝,就在那摆着造型。 我疑惑问道:“可是有了何难处?” 他放下茶盏,深吸了口气道:“静北,今日你先在我这儿留宿。” 我看了看他:“我倒是不介意,只是你若有事别憋在心中,不妨同我道来,另外麒麟宫那恐怕得去告知一声,毕竟我如今借宿于那,总不好彻夜不归也不相告一声。” 木府挥了挥手:“没事,火德大人知道你在我这,我刚打那回来。” 语罢他又搓了搓手:“你这些时日就别回麒麟宫了,明日起,你每日在度厄星君那完事,就回华苍宫。” “哈?”我顿了半晌,又回想了许久,确定不曾听过这个“华苍宫”,复才问道:“那是哪?” 木府右手肘枕在石桌沿,手掌托腮,无奈地看向我:“三山正神炳灵公的府邸。” 我左手食指忽然抽动了一下,瞪大眼睛看向木府:“谁?!” 木府又说了一遍:“三山正神炳灵公他老人家的府邸,华苍宫。”见我还瞪着他,他又急忙摆手道:“可不是我的主意,这是火德正神提出来的,他也同炳灵公通过气了,你只管往里住便是。” 我一拍桌面:“昨晚才说要给我讨几尾锦鲤让我养,现在就要把我赶出去了?还给我赶到炳灵公那!” 我火气一上,嘴滑就给吼了出来,幸好及时收了声。 合着这是告白不成便赶人咯,我在心里又添了一句。 木府给我做了息声的手势:“什么都还不知道你给我在这瞎吼,听我说完成不!” 我抬了抬手:“您说,您说。” 木府心中烦躁倒是明眼就能瞧出来,他捏着茶盏的手咯咯作响,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他抬起托着下巴的右手搓了几把脸,喑哑道:“麒麟宫现在乱成一团,火德正神给押去天牢了。” 我呆住,只觉突然从天而降一大闷棍直敲太阳穴似的,言语不能。而后又反复仔细观察木府的五官神态,确定他并不是在说笑。 “麒麟宫内的仙子仙童一概不许出宫,天兵们在外围了几层,火德正神同我讲你得有个人在身边伺候,我托了点人情,把泫泽带出来了,一会你回了给你安排的客厢便能见着他......” 我打断他,有些恍惚,“等等,先不说这,火德星君怎么就给押到天牢了?” 木府声音干涩:“参与谋反。” 我心情颇有些复杂:“谋反?他?当年为了昆仑仙境,三日平定相柳氏神族后裔叛乱的是谁?纵使他再不屑这个昆仑仙境,他那个家伙更鄙于不屑这种撅竖小人之为!” 木府揉着额头道:“是,你我都明白火德星君正神的品行,可天帝听信庸臣所谮,诬其谋合九皇子造反,九皇子为主谋,还有一干仙友也参与其中,他是其中一个。静北,你为人过,也看过人间那么多的戏文,这类段子,在哪都是如出一辙,皇子间明里暗里,互相攻歼,胜者王败者寇。火德正神是在天宫里被抚养大的,那时他同九皇子关系就不错,此番被拉下水也实属正常。” “他刚结束思过没几天!五百年他都守着那麒麟宫寸步不出,怎么谋反?”我心里一急,同木府辩起嘴来,木府双目也朝我瞪来,音色抬高一层:“冲我吼甚?!我不知道吗,其他人不知道吗?!那群家伙说火德正神思过之时九皇子隔三差五就拜访麒麟宫,便是在议论谋反之事,言之凿凿,哪日几时几刻全给说得一清二楚。最要命的是九皇子那搜出了本该是火德正神贴身不离的火部兵符,这下根本就解释不清。” 我沉默下来。虽说这五百年我都待在那麒麟宫,可我睡了三百多年,醒来后每日也不是时时与火德相见,每日究竟有谁来到访,我还真不大清楚。 说起来,我对火德日常行径的了解,大概比他对我的少得多。 “可是......只是一日啊!昨日还好端端的,怎么一日之间翻云覆雨!”我仍是恍惚的。 木府皱眉道:“这段时日殿上暗潮翻涌,大家都知道皇子间将要出事,只是谁想得到火德正神给人拖下水去,他虽与九皇子交好,可从来不参与暗斗,这种事,防不胜防。” 木府又安慰我道:“天帝平日里疼爱火德正神,他可是这天地间最后一只上古火麒麟神兽,纵然天帝狠得下心,三尊也会为火德正神说情的。” 我仰起头见那月明星稀的夜空,这昆仑仙境几乎从不见风云变色,好一派朗朗安详,可其下的暗流涌动又有谁看得见。我向来不关心昆仑仙境上的任何绯闻逸事,天若塌,自有比我能者扛着,地若陷,自有比我强者去补,我混混噩噩千把年,只图做个逍遥散仙,能够安心活着,便是最好。 于是我以为虽然没了小明山,可跟在火德身后混日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谁知昨日那个承诺给我讨几尾锦鲤来养的人,今日就身陷囹圄。 别说锦鲤了,就是他的面我大概也难见着。 悲从心起,我一脑袋搁在桌沿上,都懒得再抬起来。 木府的声音从头顶飘来,显得很是遥远:“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有位静北真君借住在麒麟宫内,不过也得亏你没甚 分卷阅读64 - 分卷阅读65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65 显赫名声,倒也无人在乎,但以防万一,火德正神让我去同炳灵公交涉过,你自此先住在炳灵公那,他毕竟欠过你恩情,此番就当还情。我本意是想让你留在我府上,可今日我虽没被牵扯,可这么些年我与火德正神走得很是近,就怕日后有一日自身难保。” 我保持那个姿势闷闷地应了声,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 作者有话要说: 唔......求别打脸[躺平 第57章 第五十一章 木府同我絮絮叨叨到后半夜,又说到皇子间本就不太平,近年来又传出天帝将到天人五衰之时,于是一下暗斗几乎成为明争。 絮叨间还命仙童拿了酒来,这事闹得我俩都烦闷,难免喝得多了些。后来我说咱俩都早些去歇息罢,这一时半会也改变不了的局面我们现下谈得再多也是多余,于是木府说送我去客厢,送了两道都没给送对位置,最后还是唤来了一位仙童送我。 我喝得神志恍惚,到了客厢见着泫泽杵在房门前一直等着我,酒意上脑,一时也不知哪来那许多感慨,上前扑到他面前捉住他的双臂差点飙出泪来。 泫泽拖着我进了房把我放到床上,缓了会我感觉他拿了湿绢巾在给我擦脸,一面还轻声对我道:“仙君您别难受。” 我挥开他的手,慢声说道:“我难受什么,我有什么可难受的,本仙君就是酒喝得多了点胃里难受罢了。” 泫泽又起身给我端了杯热茶来,扶着我的后背喂到我嘴边:“仙君您喝点热茶,就不难受了。” 喝了两口我就给呛着,泫泽连忙帮我顺气,我咳着咳着感觉更难受,撒泼似地对泫泽喊道:“你个骗子,分明还是难受得狠!” 泫泽耐心地哄我:“那是您喝得不够,一会就好了。” 我摆手拒了他又递来的茶杯:“不用了,就这样吧,挺好的。”我扯着泫泽的衣袖让他坐在床边,自己正面朝上摊在床上研究着床顶架上雕刻的那些花纹。 “泫泽,你可想念小明山?” 泫泽好半天才回我:“念的。” “......那戏文里怎么说来着,我本人间浮夸客,却入仙境为萍泊。说得真好啊,你说是不,泫泽?” “......仙君,那是您自个说的,没有戏文里有这句词。” “那本仙君就自己写!明日里就写!” 是了,若是写这出戏,那便是要着重墨描写本来人间逍遥快活的公子哥是如何给一介黑心眼的仙人坑害当上了神仙,这公子哥一无是处五体不勤道业不精,一个恍神就能给人放倒,黑心仙人偏偏就是要坑他,还大言不惭把责任全推给了一个情字。 我胡思乱想入了眠,梦里火德星君捻着条可怜巴巴还在甩尾挣扎的金鱼放到我手上,我一把把金鱼摔到他脸上,朝他大吼道:“老子不要金鱼!说好的锦鲤呢?说好的锦鲤呢?!” 醒来后我立刻合掌向梦中的那条金鱼道了歉。 洗漱过后,泫泽为我盘好发理匀衣衫,昨夜里见着他时光耍酒疯去了,现在清醒了才想着问他昨日麒麟宫被围的情形。泫泽说道因为他在我平日里住的偏院,他被搜进来的天兵带到主院时,火德正神已经被押走了。我又问他有没有惊到,他回道因为太突然,其实好长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等到会过神,也过了惊吓的那个当下。 他又道容箜仙子同几位天兵发生了冲突,受了些擦伤,后来哭得可是难过。我这一听,心里又揪了起来。 我们一起去前院等木府,昨夜里与他说好今日一早他便代火德星君送我们去华苍宫。好一会木府来了,先是往我嘴里塞了一颗丹药说是治宿醉后头痛用的,便一面带着我和泫泽出了木耀宫一面又啰啰唆唆地交待一堆。我从衣袖里掏出烟杆吧嗒吧嗒抽起来,心神不宁地问他:“木府,火德正神如今被押在天牢中,那其他人可否被允许探视?” 木府一把抽掉我手中的烟杆:“大哥您可别闹,现如今所有人躲九皇子那队人马都来不及,树倒猢狲散,谁还没事往上凑,您可知道现如今九皇子一倒天宫殿上六皇子一柱擎天,您一小虾米找个安稳地界好好活着行不?” “六皇子?”我一愣,“说来,出事前一日,这个六皇子还到访过麒麟宫。” 木府皱起眉:“这种事,当面锣背面鼓,今日和你把酒言欢明日落井下石,太正常不过。” 他这话说出来,一旁的泫泽面色变了变,我知道他是联想到自己。木府的话语中多少也影射了点他,他自是不舒服。想了想,我还是拍了拍泫泽的脑袋让他宽心。 我从木府手中抽回自己的烟杆又叼回嘴里,情绪低落得很。等近了华苍宫,我抬头见着朱漆大门上金光闪闪的华苍宫三个大字,心情更是低落得好比昆仑仙境上下了禁烟指令。 不过说来,我宁愿日后一口烟杆也不再抽,也不愿此刻不得不寄于三山正神的门下。 虽说我早已当宋子灼是份回忆,也断了于炳灵公的念想,但这并不代表我就会多乐意再同他老人家相见。 临木府叩门前我又对着烟嘴狠狠吸了一口,而后掐了火星,在门旁石像上磕出斗中烟灰,又把烟杆给塞回袖中。 等到真正同炳灵公打上照面了,心里却是静如止水。他还是假模假样,看似彬彬有礼其实才不管你死活。不过说起来当神仙这么多年我是别的没学会,舔脸奉承倒是学得得心应手。我和木府一前一后说着谄媚话,炳灵公看似也受了,这样便够了。 炳灵公给我安排住在华苍宫的一处客厢,说有任何要求直管找府中其他仙子仙童,我知道这话内里意思便是有什么事都不要打扰到他。 木府见安定下来便告辞离去,我略做了收拾,同泫泽道了声,也从华苍宫的一处偏门离开朝天枢宫去了。 在天枢宫期间,同室的仙君不断在同我叙述昨日九皇子一派如何被击得一振不起。我耐着性子由他在一边侃侃而谈,直到他说起南方三气火德星君正神如何沽名钓誉,怙恩恃宠,这把终于玩脱得了报应,我一巴掌拍案而起。 那仙友吓得从椅上弹了一下,我对他微微笑了笑:“抱歉,在下突然忆起有些私事得去处理,今日只得早退。” 说完我大步流星地离开。 我心里似是有鼓点在敲,咚咚直响,我在天枢宫附近绕了几圈,就朝麒麟宫的方向行去。 我只能远远地装作路过,遥遥地看了眼麒麟宫的大门,天兵在麒麟宫外围了一整圈,大门两边各立着一位身高一丈的天将,身形之魁梧几乎将大门遮了个严实,不怒自威。 回到华苍宫,我到主院拉了一位仙子问道可否带我去见三山正神,那仙子说她家正神大人此刻不在府中,待他回来,她便向正神大人请示。 我到了谢,回 分卷阅读65 - 分卷阅读66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66 到客厢里等着。 天将黑未黑之时,一位仙童来了客厢,说是正神大人请我过去。 我颠儿颠地赶紧跟了去。 第58章 第五十二章 我到了炳灵公面前,一下子就有点气虚,支支吾吾不晓得该如何同他道出我的请求。倒是他很是淡定地扫了我一眼,貌似温和道:“静北真君可是想去天牢探视火德星君?” 我差点忘了,这厮最高技能之一便是猜心。量是我不说,他也能明白我所想。木府抑或司命同火德走得近,与其牵连上他俩,不如来求这个后台极硬的炳灵公。面上他同火德并无过甚交情,不容易被有心之人盯上。况且以他的能耐,这昆仑仙境上皇子间的夺嫡之争,想来也难将他牵涉进去,纵然不理他的面子,他爹他娘他大伯的面子,那可不是一般得大,天帝都需给,何况皇子。 出于私心,虽有窘迫,但还是厚着脸皮向他表述了一番火德星君于我有如何大的恩情,此番他出事,于情于理我都该探看他,虽说此中各种麻烦,但还望三山正神能够帮我这一把。 炳灵公气定神闲,淡然笑道:“静北真君毋需多礼,真君与火德星君于我同有恩情,论其情理,我也该去探望火德星君一番,既然真君也有此意,不如一道。” 他一身黛青束装,搭上满屋雅饰,韵味十足。抬眉扫眼,俱是温文。这一番话,诚恳得恰到好处,我虽想着毕竟炳灵公欠我在先,但又总忍不住觉得此番却是承了他的大恩情。 为人时家中经商,常要与外人打交道。父亲总道人活在世,需得学会把握人情深浅。哪知到了昆仑仙境,还是脱不开这门世俗学问。 炳灵公同我道火德是因参与谋反罪名入狱,不比其他,容他明日先去打点一番,再来成行。 我整夜都未睡得安稳,早晨里迷迷糊糊地听见泫泽在一旁问我要不要给我做两盘点心当早饭用,我才想起昨日里除了木府那颗醒酒丹药,别说吃食了,连水都未进一滴。仙人自是可以辟谷仅食气,而我向来嘴馋,正餐和零嘴从未停过,在麒麟宫内亦是如此。常常都是我和火德同坐在一桌饭菜前用餐,他只是象征性地动几筷,我自顾自地大快朵颐。 我睁开眼起身,对他道算了,如今在人家地盘,还是别多事了,何况炳灵公对食人间烟火这一事似乎很是鄙夷。 洗漱时,我突然察觉到,不知什么时候,我下意识地把麒麟宫当成自家地盘了。 好容易在天枢宫混完一日,我驾云就赶回华苍宫,在客厢里左等右等,终是等来一仙童前来请我去炳灵公那。 炳灵公好大派头,去个天牢,还有一大堆人左拥右簇,我跟在他身旁,总觉得有那么些狐假虎威之感,好在此时临了黄昏,一路上少有仙友经过。 我们一行人腾云驾雾来到好山好水处停了下来,满山桃花开得娇艳,花瓣顺着水流从山顶落下,我正心念炳灵公莫不是突然来了闲情要赏这高山流水,却见山脚处两名戎装男子,看腰牌竟是殿上持刀天将。 炳灵公单手一呈唤出一紫玉牌朝那两名天将展示,那俩天将先是对他行礼,而后双双抽刀插入地中,他们身后乍现一个容三四人进入的幻境入口。 我对昆仑仙境所知有限,还从不知原来天牢是封在幻境中的。 炳灵公屏退了身后的人,示意我跟着他入内。 这天牢殿内不能同幻境外的景色相媲美,但也比本仙君想象中的要好上许多,上千盏青铜灯映得四周如同白昼,毫不阴森恐怖。 一名在此供职的仙君领着我们七拐八绕,来到一扇门前,为我们开了门,便退下了。 我和炳灵公前后脚进去,其内空间奇大,同样点上了好几盏长明灯,甚至还有香炉布在角落,缭缭余香,闻来还算沁人心脾。 只是目所能见的情景,让我不由得瞬间寒了心。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火德的真身,说来即便见过一次,可因为当时头脑不清,实在是记不大清楚,但我想,不管怎样,绝对来得比现下英勇神武得多。 这只怒吼能震平河山的火麒麟趴在角落里,从天顶吊下来的两根铁索穿过他的肩胛骨,透骨处的鳞片相较其他地方红得发褐,显然是干涸的血迹。 他拿头顶上的角对着我们,脸朝向墙面,从我们进来时就是纹丝不动,只有随着呼吸轻微浮动的背部线条,我根本就无法判断他是否清醒着。 我五脏六腑似是被铁勾勾住朝外拉扯般,所有内脏都堵在嗓子眼,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突然后悔来探视。我以为他是一袭白衣端坐在此,面上仍是云淡风轻却透出骨傲慢气,根本不曾想到会是这般模样。 我不敢唤他,怕他会觉得那名号是一种折辱。 尴尬,难受,以及愤怒,这些情绪蚕食着我的神志,我双手在袖中握成拳,若非这样,我都能感觉我的手指在颤抖。 不由得抬起脚朝前走了两步,第三步正要跨出时,火德突然转过头朝我龇牙低吼了一声。 这一下我是毫无准备,因而生生给吓得呆住,而后感觉炳灵公扯住我的衣袖把我朝后拖了两步拖到他身旁,轻声对我道:“前面有结界。” 我心口一沉,再向火德看去时,他又是拿角对着我们了。 炳灵公似乎是有叹了口气,太微弱以至我无法确定,他缓声对我道:“静北真君,我们走罢。” 我犹豫再三,还是低声向火德告辞道:“大人,我先走了,您早些回来。” 火德还是一动不动,仿佛我只是在喃喃自语。 我踏出牢门,连回头看的勇气都没有。 回程还是那位仙君带路,不知是否是气氛太过压抑,炳灵公竟然同我聊上了两句,他尽量放低音量,不咸不淡地同我道:“我素来与火德星君交往不深,但也知道他是个极傲的仙君,如今他此种姿态,定是不愿叫人瞧见,因而他才不搭理你我。静北真君也莫太担心,火德星君是天地间最后一只上古火麒麟神兽,因而此次定无性命之忧,最多不过削去正神之名。” 我喉头仍是被无形手掐着,一句话也憋不出来。 是啊,天宫之上的人只需保住这最后一丝火麒麟的血脉就够了,至于他的尊严,名誉,感情,都不重要。 炳灵公忽地停住脚步,带路的仙君也停了下来,我不解地瞥了眼炳灵公,发现他的神态变得微微高深莫测起来。 而后我知道了他们为何都停了下来,我的灵知探到了一股带着压迫气息的仙泽。 不多时,一玉面书生似的人物从远处行来,羽冠青衫,打扮得倒也不张扬,眉目甚是英气,嘴角含笑,朱唇一抿,就似梨花满枝,白马踏歌而过。 和炳灵公这狭路相逢同往这一杵,他俩皆是熠熠生辉,生生要将天牢闪掀了顶。 带路仙君迎上 分卷阅读66 - 分卷阅读67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67 正要行礼,这位面生仙友挥手止住,那仙君便乖乖地退到一旁。 他似笑非笑地开了口,字字音色珠玉润滑:“不想居然在此处和三山正神遇见。” 炳灵公矜持一笑,眼底还是冷的。他温文答道:“甚是巧遇,六皇子。” 简直就是平地一声雷,炸得我是腿脚一软。我虽然深切感觉得到这位面生仙友绝对是个大角色,可我没料到竟是这样个角色。 第59章 第五十三章 会在这里遇上六皇子,是我压根没想到的事,想来也该极出乎炳灵公意料,但相比我而言,他显然更镇定自若了不止百十倍。他那声六皇子好比闷雷轰,轰了我个眼冒金光。 不敢再怠慢,我赶紧拱手行了一个漂亮的礼,毕恭毕敬地对六皇子道:“小仙静北见过六皇子。” 那六皇子瞥我一眼,微一点头算是回礼,便不再理我,自顾自地同那炳灵公聊起来:“不知三山正神来这天牢所谓何事?” 炳灵公不愧是有着顶天立地的后台撑腰,在六皇子面前也能不卑不亢,虽看似平和,我却总觉着他心底也没把这位得势皇子看得有多重。他答得淡然且随意:“在下曾受过火德星君的一点帮助,如今他出事,便来探望一下,这点小事,还劳得六皇子费心,万分抱歉。” 六皇子笑得满面春风,桃花酒暖,让人分不出真情假意,他抬手轻拍了下炳灵公的肩头,缓声道:“左右你也是我妹夫,一家人,何以客气。” 我脑袋一卡壳,出了会神的功夫,六皇子就施施然地与我们错开身去。 直到我跟着炳灵公出了天牢幻境,这才理清他和六皇子的关系。 当年差点令我万念俱灰的事,可不就是他要迎娶天帝第十三女媚兰。睡了一大觉,这事就给忘了个精光。 说来我在华苍宫这两日,都不曾见到过这位十三公主。 带着疑色偷偷瞥了炳灵公一眼,还在思量着问上一句是否得当,炳灵公就发话了:“内子前段时间去了西天参佛,恐是小半年后才能回来。” 我暗自既是赞叹又是惶恐了一小番炳灵公这读心的功力,而后突然觉得心中有一块地方变得甚是轻松。 曾经自己纠结得死去活来,不过就是想知道炳灵公有否于我动心过。如今只觉过往种种烟消云散,宋子灼是回忆,他也是回忆。 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早就放下,过去终究是成为了过去。 第二日我在从天枢宫回华苍宫的途中去了趟木府那,同他讲了我央炳灵公带我去探视了火德星君,出来时还遇上了六皇子。木府先是气急败坏地骂了我一顿,说我擅自做主,也不同他商量一下,万一这六皇子又看炳灵公不顺眼,便是他动不了炳灵公,拿我开涮也不过是抬手之间的事。 后来又问我火德正神在天牢里可还好,我不想同他描述太多,总觉得越少人知道火德在那里面的模样越好,便说我也不知道,从头至尾火德星君就没理我,压根连头都懒得回一下。 木府了然道:“他自是不愿理你,如今怕是他最狼狈的模样,叫你看见了,他能高兴得起来?” 我也深觉难过:“是我考量不全,本就不该非要去见上他一眼。原是想着见一眼得个心安,如今倒是更加不安宁了。” 从木耀宫离开,我又仿照上回装作路过远远打量了眼麒麟宫,宫外的守卫仍旧未有撤掉,我皱了皱眉,缓步离开。 第二日一早,在去天枢宫的路上,我正在云头上晃晃悠悠,忽然一群仙友成群结队,堵住了我的去处。 我从祥云上翻身下地,他们也纷纷下来落在我面前,为首的一位拿出一块金牌在我面前晃了晃,还没等我细看就收回了袖中。 那仙友先是拱手行礼,而后细声细气道:“在下奉我家六皇子之命,特请静北真君上府饮茶。” 我心里一咯噔,想着别是木府说的事成了真。我与六皇子统共就见过那么一面,更何况,即便是真的饮茶,有必要喊这一众仙友来堵我么。 说来六皇子甚是不了解我,我向来是个软脚虾,但凡有人搬出上仙的名头我肯定乖乖跟着,犯不着请这么多人摆如此排场。 我对为首仙友道了声有劳,他身后那些仙友将我俩一围,一同驾云飞去。 今日的六皇子同我那日在天牢幻境中见着的没什么区别,只是打扮得更华丽了些,云锦长袍裹身,镶珠玉冠,仍是带着一脸不知真假的笑意。 他一把折扇摇得随意,眯眼瞧我,我躬身道礼。六皇子啪地阖上折扇,笑对我道:“跪下。” “啊?”我一楞,要说这昆仑仙境上,除了面见天帝,于其他仙君,没有跪见一说。 六皇子又笑道:“静北真君可能有所不知,我奉天帝之命,彻查九皇子谋反一事。而现在我怀疑你静北真君亦与此事有关,如今你为嫌犯我为主审,你说,你当不当跪?” 我嘴角一抽,心想不是说请我来饮茶么,怎么转眼我就成嫌犯了。想来跪下也不少块肉,咬牙我双膝一曲就跪地了,顺带说了那些个嫌犯都会说的那句话:“小仙我甚是冤枉,还请六皇子明察。” 六皇子微微一笑,手中折扇不经意地敲着座椅扶手,“我问你,你之前可是一直借住在麒麟宫?” 我冷汗一冒,答道:“是。” 六皇子笑得那叫一个春暖花开,看得我却是心惊。 “那火德星君何以留你在他府上?” 我随口胡诌道:“火德正神大人一直对小仙照顾有加,见小仙无处可去便收留了小仙。” “哦?据我所知,你如今在度厄星君麾下任职,天枢宫必然会安排你的住处,何以无处可去?” “那啥,火德正神见我初来乍到,怕我在天枢宫住得不惯。” 六皇子左手食指拂了拂眉毛,勾着嘴角看我,就这么看了半刻,缓缓从椅子上站起了身,一步步朝我走来,每一步都似是走在我的心坎上,看得我心突突狂跳。 他踱步到我面前,弯腰用右手上合起的折扇抬起我的下巴,强迫着我扬起头,居高临下望进我眼里,微笑着,口气有那么点阴阳怪气道:“他对你倒是上心得很。” 我笑得僵硬:“一般一般。” 他眸光一闪,左手抬起做了个手势,厅堂里候着的两排仙子仙君都鱼贯而出。我一见这架势心下暗喊不妙!这家伙莫不是想对我动刑罢?! 正想着,他猛地拿起抬着我下巴折扇,一下子给抽我右脸上了。 这一抽威力不小,我整个人给抽趴到一边,我能感觉到右脸立刻肿了,嘴里满是铁锈味,我咽了咽,全是混着血唾沫。 那把折扇生生被他抽得断成两截了,他他娘的到底是跟我有多大仇?没记错的话我今天是第二次见到他啊! 蒙了一会我才有反应,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双膝还跪着, 分卷阅读67 - 分卷阅读68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68 这家伙又向后扯着我的头发让我的脸仰起来正对着他。他手劲出了个十成,头皮都要给他扯掉。我忍着没骂出脏话,呵呵干笑了两声,因为疼声音都在抖。 “......六皇子,您,这不太合规矩......罢?” 六皇子笑得瘆人:“你说你一低劣下仙,凡人飞升也就罢了,修为还如此差,他究竟是看上你哪点了?” 他?“六皇子您说什么呢......?” 他放开扯住我头发的手,改为捏着下巴,手劲依然不减,下巴骨目测快碎。他左右看了看我脸,笑容减了几分:“要说是看上这张脸......也不过就一对耳朵一双眼,一个鼻子一张嘴......” 我受够他跟玩弄玩具似的摆弄我,因为被他玩命地捏着下巴,口齿不清地说道:“......您......可否先放开我......” 他却跟压根没听见我说的一样,还在那自顾自地说道:“......居然连元丹都分了一部分给你,真不知道他是着了什么魔。” 我挑了挑眉,总算确定他是在说火德,却不明白他是如何知道这事的。他看出我的疑问,笑容深不可测,声音不喜不怒:“我同他从小一起在天宫长大,他元丹的气息,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那日在天牢里见到你我就感觉出来了,看来,他对你用情不浅呐。” 第60章 第五十四章 听过他这番话,我算是明白了。我就说这六皇子干嘛这么玩命地抽我呢,原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可我是招谁惹谁,纵使他火德对我用情至深,又不是我指使的。可怜我就被这六皇子不明不白地给抽了一顿,对方一得势帝储,打不能还手骂不能还口,咬碎一口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早晚不是他把我弄死就是我自己噎死。 明白了前因后果,我那被抽懵的脑袋反倒冷静下来,轻轻地笑了起来,很是大无畏地对六皇子道:“您既然对火德正神有意,为何又要害他身陷囹圄?” “有意?”六皇子轻飘飘地笑着反问了句,终于放开捏住我下巴的手,后退两步又坐回椅上,“谁告诉你我对他有意?千万别胡乱揣测,小心自己的舌头。” 我只好闭紧嘴。 “我不过是恨他罢了。”六皇子仍是兀自笑得纷扬,“恨他的眼神,恨他的傲气,恨他同我讲话时那副什么都不在意的口气。我还以为他这般不可一世的上古神兽能看上谁,结果也不过就是你这种小杂碎。” 我暗自吸了吸气:“殿下,小杂碎我不能无故旷工,您若是方便......”话还没说完,一阵劲风迎面扑来,我又被扇了一耳光。 鼻孔里有湿濡的感觉,有东西缓缓地往下流,爬在皮肤上,刺痒刺痒的。 我拿手背一抹,望着那猩红色发愣,不知为何,火德在天牢中的景象浮现在了脑中,那刺穿他肩胛骨的铁环,干涸在鳞片上的血迹。 我抬眼看向六皇子,对他笑道:“对,他就是瞎了眼,才看上我这种杂碎,您瞧瞧,他即便瞎了眼都看不上您。” 我这话简直就是为了找抽而说,我还没凛然到可以视死如归,毕竟我真的怕疼更怕死,但嘴就是忍不住想犯一下贱。 六皇子脸上的笑容消逝了一瞬,五官扭曲了片刻后又重新堆上了更亲切的笑容:“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拿你如何?” “您自然是敢的,您也说了,小仙我不过一介不入流的小杂碎,您怎么可能治不下。”我刻意地恭维道,眼神依旧直直盯着他。 门外突然来了动静,一仙子的声音传来:“殿下,度厄星君来访。” 我脑中的弦叭地一下就松开了,看来至少今日我可以逃开噩运了。 六皇子拂了拂袖,温和道:“请他进来罢。” 我就保持着跪地的姿势等到了度厄星君被请入大堂,他踏入后一眼都没瞧过我,朝六皇子拱手道:“见过六皇子。” “不知度厄星君突然到访,所谓何事?”六皇子笑问。 “在下听闻静北真君一早在半路上被六皇子的人带走,而后这小半日都不见踪影,静北真君如今是在下手底的人,在下有恐他许是触犯到了六皇子,特来请罪。”度厄星君说起这番话时面上一丝表情也无。 六皇子无谓地挥手道:“度厄星君多心了,我不过是觉着静北真君可能与九皇子谋反一事有些关联,所以才请他入俯一问。不过看来是我弄错了,正好你来了,顺便将他带走罢。”说着,眼珠缓缓转向我,意味不明地盯着我。 度厄星君不再多说,拱手行礼后,这才看向我,示意我起身同他离开。 我吸了吸鼻子,朝六皇子道了句:“多谢六皇子明察。” 出了六皇子的府邸,我对着度厄星君行了个深礼:“多谢仙君帮忙。” 度厄星君仍是宠辱不惊的模样,他那张平凡容貌的脸总是少有波澜,他一摆手于我客气道:“真君不必多礼,说来这也是木府星君所托,他听说你被六皇子的人带走,立刻来找在下,不过即便无他所托,在下若一早知道此事,也是会来的,毕竟真君是天枢宫的仙官。” 我又道了声谢,而后苦涩笑道:“不知仙君可否允小仙今日请个假?” “自然,真君便回去好好养伤罢。”度厄星君理解道。 其实我并未伤得有多重,只是偏偏都伤在脸上,我想大概我目前的模样实在是好看不到哪去。 我并未回华苍宫,而是驾云来到木耀宫。木府一见着我,连着哎哟了三声,甚是夸张,然后翻手变换出一柄镜子让我瞧。 果不其然,镜中的那张脸肿成了猪头。 “不知道打人不打脸么?!”我先前攒下的愤懑,这时全给发泄了出来。 “快想法子治治,把老子的脸赶快变成和之前一样英俊潇洒。”我疲惫地对他道。木府谴了一仙童去拿药膏,对我道:“我哪有那个本事,要不带你去天医星君那罢。” “算了,我不想顶着个猪头到处抛头露面。”我摇摇头,仙童很快拿了药膏棉布来,木府一边为我上药,一边问道:“六皇子怎的如此过分,我本来琢磨着他带你去府上问话应该不过三两句,毕竟你虽一直住在麒麟宫,但毕竟不足轻重......” 我没好气地插了句嘴:“不好意思啊,我就是一个不足轻重的小杂碎。” 木府愣了一楞:“怎的火气这么大?” “废话,”我一拍桌子,“你被人没头没脑胖揍一顿,原因只是有个人喜欢你,你火气不大?!还要被那家伙一顿损,为那个喜欢你的人鸣不值,哟你这么个小杂碎他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你了呢。我他娘的怎么知道啊!我他娘的也很想问啊!” 木府按住我肩膀:“得得得,想必您这是憋了一肚子气在那没敢发,全搁我这吐出来了。你要 分卷阅读68 - 分卷阅读69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69 吐得开心就继续,反正我心胸开阔。” 他又继续给我上药,我一时也没了脾气,过了会,他突然问道:“你说六皇子对你动手是因为火德正神喜欢你?” 我点了点头。 木府惊讶地挑眉,“哈,莫非他对火德正神......?” 我咬了咬牙:“我看八九不离十。” 沉默了会,我又问道:“那事到底何时才能了结,既然抓了,总该有个判决罢?” 木府细细叹了口气:“九皇子不肯伏罪,火德正神也拒不承认九皇子有勾结他一同谋反,九皇子那一派的仙君倒是有画押认罪的,八成是六皇子授意或是顶不住六皇子一派施加的压力。现在对火德正神最不利的事便是他根本无法解释为何火部兵符会在九皇子那,而且你今天这事一闹,我怕那六皇子许会拿你要挟火德正神也说不定。” 我揉了揉鼻子,烦躁道:“我也怕他隔三差五就抽疯要把我拉去揍一顿。” 木府安慰我道:“你今日起先别去天枢宫了,就待在华苍宫内,度厄星君那边我替你说,我看六皇子他还不至于会上炳灵公那要人。” 真是树大好乘凉。 木府上完药,又拿起镜子给我照了照,我看了眼觉得仍旧闹心得很,拿手推开了镜子。 最后木府一路送我回了华苍宫,我从偏门沿路摸着墙蹑手蹑脚走到我住的那间客厢,生怕叫人见着我这猪头脸。 泫泽正在小院里烹茶,被我吓了一跳,见我的模样泪花都出来了,我又只得顶着猪头安慰他。 入夜时我爬上屋顶,拿出从木府那摸来的一坛酒自斟自酌起来,又掏出烟杆,朝斗里塞了烟叶,弹指点燃,一口一口抽着。 我想起在麒麟宫思过时,每日被火德拎到养心池那打坐,他坐在水里背脊挺得极直,我盘腿坐在他背后打瞌睡打得昏天黑地。 那时我尚且不知,那许多年他在为我塑着一颗元丹。 我按了按胸口,六皇子说他见着我第一面就认出了我体内这颗元丹的气息,然而这么多年我都不曾晓得我胸腔内这颗火德化出的元丹到底是怎样的气息。 忽略掉的许多东西,一时想找回,却只觉得疲力。 一口酒一口烟间,我觉得我似乎有点想他。 第61章 第五十五章 六皇子这家伙,我惹不起,幸好还是躲得起,这自然还得多谢炳灵公这棵参天大树。 我一连几日窝在华苍宫那方客厢内闭门不出,风平浪静到连鸟叫声都听不见。华苍宫不似麒麟宫,火德喜爱把府邸装扮得更近于山水林间,而华苍宫内则是层层楼宇雅院,砖瓦之间皆是淡泊清丽,因而在麒麟宫内,每日清晨我还没醒来,遍地的鸟声就叽喳闹起,在华苍宫内倒是整日静寂。 从木府那讨来的酒当夜就被我饮尽,当时来华苍宫时本就匆忙,随身就带了那么点烟叶,此时也没了。在这处我也不好意思让泫泽去生火做食,这几天闷在华苍宫内我除了和泫泽扯淡闲聊,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打瞌睡。 不过静养几日,我那猪头脸倒是好得很快。我坐在镜前照了许久,觉得这张脸终于恢复成和从前一样了,才感到舒心。 这几日我但凡见着那张肿脸,就不可避免地想起造成这种状况的六皇子。我看他对火德有意不是一日两日,他们曾是一起在天宫长大,怕是那从前就对火德情愫暗流。只是从他那一口一句对火德恨之入骨看来,这么多年火德该都是对他爱理不理。 我左思右想,这六皇子除了脑袋像是被驴踢过,哪都比我强上百倍不止,火德看不上他,说不定就是因为他是个神经病。 我暗自感叹,幸好我脑袋没被驴踢过。缓了缓,又觉得不对,我干嘛要说幸好? 这日我正盘坐在房檐下发呆,远远地便感到一拨人气势汹涌朝我这个方向过来。霎时心中闪现一丝不详之感,直到看到六皇子的衣角,我心底一抽,差点就转身上房而逃,亏得我狠狠忍住。 他一路向前大踏步,身后仍是跟着一群仙子仙童,旁边还有一位华苍宫内的仙子急得满头大汗,几乎是小跑着一路跟着六皇子,嘴里不断哀求着:“殿下,这位是我们正神大人的贵客,您便是要带走,可否等我们正神大人回宫后同正神大人说上一声?殿下,您若是这样一声不响地带走静北真君,我们实在是不好做......” 六皇子与我视线对上,停下了脚步,对那仙子和蔼笑道:“本皇子不过是来看看老朋友,你们何以一个个如临大敌?” 那仙子急忙道:“不敢不敢,只是......” “再者说了,”六皇子打断她,仍是望向我,“我怎会是一声不响带走静北真君呢?我可是特意来请静北真君同游相叙,不知真君以下如何?” 我若是真转身逃走,还不知道这六皇子会给我扣上个什么帽子,许是忤逆,许是不敬,我只好咬牙拱手应道:“小仙惶恐,殿下相邀,荣幸之至。” 我没想到,即便在炳灵公这处躲着,这六皇子也能挑个炳灵公不在时来找我。我太小看他了,于他我真是既惹不起也躲不起。 六皇子的笑我已然习惯了,“真君肯赏脸,本皇子很是高兴。” 他上前抓住我的手腕就将我朝外拖去,泫泽想要跟上,我立刻给他打了个眼色,他顿了顿,一脸担心地留在了原地。 我以为他又是带我去他府上,心疼地摸了把自己的脸,今天说什么也要护住脸。 结果他给我带到昆仑仙境上的某一处,我四周一打量,觉得有些眼熟,直到看到那俩天将,我才恍悟过来,这儿不正是天牢幻境外么? 他仍拽着我手腕,一手掏出一块腰牌亮出,那俩天将立刻打开了幻境,让我们通过。 我胡思乱想着,这家伙莫不是要以我要挟火德伏罪吧?微微挣扎了下,他抓我左腕的手坚实如铁箍,我心下实在不愿被他这般拖去见火德星君,涩涩然道:“殿下,咱们这昆仑仙境,涅磐境界,无苦无病,脱离生死,归于清静虚无,不大好上演那种人间苦情大戏罢?” 六皇子停下脚步,挑起嘴角打趣道:“我倒是很喜看些苦情戏,你说,拽着遍体鳞伤的你扔到火德星君面前,会不会更苦情一些?” 我缩了缩肩膀:“殿下说笑了,现在这般就挺好。” 最终我还是无法反抗他将我一路带到火德面前,我有些不敢看火德,只听到铁链碰撞的声音,抬头一看,原是他起身朝我们看来。 这是这些日以来我第二次见到他。他看起来同我那日来探视他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眼底的阴翳更重了一层。 六皇子高兴笑着,我懒得管他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 我突然只觉得自己非常没用。 想被人当容器时就可以当容器,想被人作棋子时就可以作棋子,六皇 分卷阅读69 - 分卷阅读70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70 子嫌我是眼中钉,想拔,我也只能乖乖地被他拽在手中。 六皇子开心地自说自话道:“火德星君,我想到一个非常好的计策,就说是这家伙是九弟安插在你那的眼线,便是他从你那偷了火部兵符交给九弟,你看如何?我看极好。” 火德在人形时就没太多表情,原身时本就生得凶狠的五官将他表情几乎固定在了凶霸的一面,我根本无法看出他有没有表情变化,只有那对赤瞳一直死死盯着六皇子。 六皇子又笑眯眯地转向我:“静北真君觉得这个法子可好?” 我想到火德之前待我甚好,我如今这条命也是他给的,纵然他说报恩,他予我的恩情早就大于我曾经救他的那一次。脑海中转过数个念头,觉得此番我也该好好表现表现,不能总是那番窝囊样,好歹也该舍身取义一次。 于是我哆哆嗦嗦,嘴角直抽道:“还......还不错......” 火德的鼻翼已在抽动,那眼神看来是怒火在即。 “你觉得凭他的资质,入了诛神殿被剔去仙骨捣碎元丹,他还能有几丝魂魄留得下来?”六皇子又对着火德问道。 穿过火德肩胛骨的那俩道锁链又动了动,是火德微微躬起了背脊。 六皇子突然放开拽住我左腕的那只手,猛地把我脑袋朝前一按。 我没记错的话,我俩正站在那道无形结界的前方。他这么一按,直接把我右脸贴上了结界。 他动作快得我都没反应过来,只听见一阵灼烧得刺啦响的声音,然后我才感觉到钻心的疼,那种疼让我整个人都使劲一抽,心脏强烈地紧缩着。 我几乎用尽全力甩开他的手,捂住右脸,眼里还含着被这入骨髓的痛逼出的泪花也顾不得他身份对他一顿狂吼:“你脑袋被门夹了么?!被驴踢了么?!被车轱辘碾了么?!这下是真他娘的毁容了啊!” 我不能保证他是否听到我的吼声,事实上我自己几乎都听不到,因为我的声音基本上被火德的怒吼完全覆盖。 作者有话要说: 六皇子就是个小病娇~ 第62章 第五十六章 上古神兽火麒麟的怒吼我是感受过的,幸而这处是在昆仑仙境上,否则非得闹得天崩地陷不可。 然还是有一队天兵立时赶来,被六皇子一甩袖挡在了门外。 他云淡风轻地笑道:“无碍,你们都退下罢。” 既然是六皇子发话,那些天兵也不好不退。 六皇子不阴不阳地对着火德来了句:“唷,给你心疼成这样。” 火德眦裂发指,喉咙里发出警告的低鸣,前爪向前作势要扑向六皇子,奈何身后铁锁阻碍,可他正是怒头,仍是一个劲地要朝前挣扎。 铁锁因他的动作碰撞得哐当作响,被穿过的肩胛骨似又有鲜血缓缓涌出。 我见状赶紧安抚他道:“正神大人......嘶......” 还没说完一句话我就因为扯到脸上的伤口嘶了一声,疼得我浑身一抽。我正闷疼着呢,那六皇子一把将我拉到他身旁,掰住我的下巴,两眼望着我,那话却是对着火德说的:“我要是灭了他,那你不得心疼死。” 不等火德发火,我已是压不住火,瞋目视他吼道:“个王八羔子你他娘的还想怎样?!要杀要剐给个准信成不?” 天知道我此刻是有多不耐烦,这半路杀出的六皇子闹腾了我这么多日。说来我们统共就没见过几次,却是几乎每见一次我都要被他抽上一顿,还都照脸招呼。要说我若是哪里得罪了他我也就认了,可这厮如此对我却是因为他火德钟意我,我他娘的真是连怒带怨,有冤无处伸。 我算是想明白了,管他是个什么皇子上神的,逆来顺受也是被他折腾死,和他对着干也是被折腾死,本来装成个孙子样就是为了自保,如今横竖是难保了,我还不如挣扎反抗一下,反正错又不在我身。 六皇子见我此等反应,倒像是被激起了兴致,只是他笑得越是高兴,我心里就越是发毛,我虽然硬气了一把,可毕竟人家手眼通天修为无边的,要真想把我怎么地了我也只能束手待毙。 他抬手向我伸来,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火德又是低吼了一声,我向火德那方向看了一眼,忽地觉得颈后一凉,还未想清楚是什么玩意,就眼前一黑。 再睁眼时,我第一眼见着的便是昆仑仙境上的祥云纷腾,恍而我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地上。脑袋微微一侧,就见着那天杀的六皇子负手立在一旁,一脸玩味。 我一个激灵,鲤鱼打挺似地翻身而起。 六皇子侧目瞥我一眼,而后拉家常似地,语气平和对我道:“静北真君该是知晓的,这昆仑山,上达天庭仙境,下通黄泉冥府。是以昆仑仙境上有一灵台,其中洞口往下便是直通冥府。只是啊,冥府极阴,仙境极阳,因而冥府之魂上不得仙境,仙境之仙下不得冥府,否则皆是魂飞魄散的局面。” 我这才惊悚地打量起四周,只见六皇子正对的前方不近不远处,正是一三四人高的灵台,四周不见花草古木,皆是光秃滑石。 这厮该不会想直接将我给塞那里面去吧? 这想法一闪,下一刻我瞬间唤出了绿沉枪,不管不顾直接挑向他。 他眼底现出讥笑,单手接过我一枪,另一手翻手使了个手诀,我便觉得似乎撞上了一堵墙,碰得我眼冒金星。 我暗想至少那绿沉枪我不可丢,被撞飞出去前飞快地将到他手中的绿沉枪又召唤进了自己的体内。 六皇子倒不在意,拂了拂衣袖,散步似地踱到我面前,我一时爬不起来,他就那样俯视着我,冁然而笑道:“你可知你刚刚那叫什么?妄图行刺本皇子,罪同谋反。” 我也不在乎地冷笑道:“殿下您都想取我性命了,难道还不兴小仙我反抗一下?” 他竟然拊掌道:“不错不错,勇气可嘉。” 我撑地爬起来,假模假样叹了口气:“您说您这么折腾是何必,火德正神又不可能因此看上您。” “可笑至极,本皇子岂会稀罕他的心意?”他不知从哪摸出一柄折扇,唰地打开,潇洒地摇起来。 我可没忘记前几日他在我脸上抽断的那柄折扇,身体微微紧绷起来,隄防着他不知哪一刻突然犯病。 下一刻他忽然欺身向我逼来,我下意识就是护住脸,不想他长臂一伸,左手勾住我后颈便拉向他胸前。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待我有所反应时,同他之间只剩一指之距。 他依旧言笑晏晏,阖上纸扇,以扇尖轻点我左肩头:“呐,若是我将你推下这灵台,那便是我犯杀戮,可若是你自己往下跳,就不关我何事了。” 我抬手欲赏他一掌,还未过一招就被他制衡住。 “殿下说笑了,小仙我心智尚明,怎的也做不出那等自残行为。”我一面 分卷阅读70 - 分卷阅读71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71 试图将手腕从他手中挣脱,一面皮笑肉不笑道。 “哦?那如果这样呢?”他眸光一闪,脱开钳住我的那只手,极快地从我胸口穿过,掏出一样东西。 我速度快不过他,眼睁睁地见他飞速念了一个口诀,我那元丹就被远远掷向了那灵台之中。 “畜生!” 我低骂一声,认命地奔向灵台朝那洞口跳下去。 做了千把年的神仙,反复体验元丹离体,真是不亏。 下坠途中,我心念念道,那颗元丹,火德为我塑了千年。 元丹离体,我全靠着还未散开的仙气保持着仙体,神志开始不清。我默默念了好几遍口诀,都唤不回元丹。 最后我坠落到水中。 那水刺骨冰寒,好似千万把寒剑透身穿过,阴气极重,噬身吞骨。我心想,这大概就是黄泉了罢。 我已听不见声音,眼前也只有昏暗一片,五官将尽失,或许魂魄也将散。 我还在不断下沉。缓后,于这片凄寒中,我摸到一样很是暖和的东西。那其中带着一股不算陌生的气息,我摸到手时,顿觉春山如笑,烟水故人。 那是火德为我塑的那颗元丹。 几乎是凭着本能,我在将要不省人事前,把元丹渡入了自己的胸口内。 第63章 第五十七章 我在惊醒的一瞬间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蹿起来,结果四肢百骸酸痛得我立刻又蹲了下去,缓了好一会,那种疼痛才渐渐舒缓。 这时我方才注意到我身在一处简陋洞府中。这洞府显然已常年无人居住,目所能见,皆是灰尘与虫网。 只是四周的灯却都点上了,因而洞府内灯火通明。 我又摸了摸胸口,元丹好端端地在我体内。又抬手碰触了下右脸,发现伤处被上过药,已开始结痂。 我还真是贵人好命。 此刻我反应略有迟缓,竟未曾注意到洞口府门前有一人在那,因此当我注意到时,一瞬有些微惊吓到。 那人背向我而坐,背影实在是陌生得很,一时我根本记不起到底是谁。于是我探出灵识去查寻,觉出仙气。 只是这仙气中更包裹着一股逼人戾气。 倏然我意识到这家伙是谁了。 我从来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会被他所救。 我眨巴了下眼,又眨巴了下眼,探出脑袋想要窥视那人的表情。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那人依旧背对着我,突然开口冷冷道了这么一句,我略有尴尬,定在原地不再动弹。 他的声音阴阴柔柔的,听来倒也舒服,只是言辞中穿梭着刻薄:“我才懒得管你死活,只是有人在我府上赖着不走一个劲地鬼哭狼嚎,我没办法,只好屈身来将你一救。” 我于他印象一向不大好,但毕竟今次拜他所救,我自还是感激得很,很认真地对着他的背影道谢:“无论如何,计都星君舍身相救,静北定当镂骨铭肌,日后星君若有何事,在下......” “免了罢。”计都星君抬手止了我的话,讥讽道:“您那点修为,还是留着给自己保命用罢。” 救命之恩大于天,此刻他说什么,我都恼不起来了。 回想了下他方才所说的话,突然意识到必定是木府前去求他,疑惑问道:“可是木府星君请星君前来的?” 他有些不耐地点了点头,见我仍有疑问,便道:“一般仙人下不得冥府,我是九耀凶星,上可在昆仑仙境游走,下可于冥府通行无碍,所以救你一事,谈不上舍身,顺手而已。要谢你便去谢木府星君罢。” 我想到木府之前与他水火不相容,这番却撇下面子求他,不定是许了他什么,面色便黯淡下来。 计都星君仿佛看穿我的心思,一脸嘲讽,阴柔的声音中带着些无奈:“你放心,我计都虽没有什么良善之心,也不至会趁人之危。” 我微有红脸,他毕竟救我一命,我却如此揣测他,是我不该。 “你仙体为阴气所损,所幸不重,修养些时便可好,至于你脸上的伤,我亦帮你简单处理过了,回头再用些灵丹妙药,问题也不大。你我暂在此处歇息,明日再做打算。”计都星君款款道完,便阖上了眼不再理我。 我再次轻声道了谢,也找了个角落打坐。 不知六皇子若是再见到我,会是个怎样的心情。 也不知火德星君后来如何了。他许是还不知道我现下还好端端地活着。 我迷迷糊糊小憩了会就醒了,忽然精神大好,抬头瞧见计都星君还在洞府门前坐着,也吃不准他是醒着还是睡了。 晨曦渐现,洞府门前和计都星君的轮廓都笼上了一层毛绒绒的光圈。 我想出去寻些清水,于是尽量轻手轻脚地起身,从门口盘坐着的计都星君身侧走过时歪头瞅了他一眼,堪堪与他抬起的双眸相对。 “我想寻些水。”我有点尴尬,感觉就如同正在逃学却被先生发现。 计都星君没有出声,只是朝远处抬了抬下巴。 我顺着他的眼神看去,瞧见一条山涧正好流经洞府下方。 我吸了口气,几步就翻身下去,来到水边。 简单洗漱了一番,我又借着水面反光照了照,脸上结得疤痂虽然看着有点悚人,但碰上去的时候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看来计都星君为我上过的药极是好用。 我起身环视了番四周,这洞府坐落在一处山野之中,景致虽好,倒也不奇,是于人间并不少见的灵气之地。 回到洞府内,我朝计都星君问道:“我们何时回昆仑仙境?” 计都星君看来并不大愿意搭理我,但还是懒懒答道:“暂时不能回去。” 我不解道:“为何?” 莫非是惧那六皇子又找上门来? 计都星君的口气倒是很无所谓:“静北真君如今可是个畏罪自尽的罪仙。” 我怔了一刻,终是回过神来,气急败坏:“又是那个王八蛋吧!” “六皇子上奏道静北真君乃被九皇子收买,借火德正神报恩之际窃取其火部兵符交予九皇子。而六皇子在发现此真相时欲捉静北真君归案,静北真君逃至通冥灵台处,无处可逃,纵身跳下。”计都星君款款道了遍始终。 “真相个屁!真相是那个畜生把我拐到灵台,挖出我的元丹扔下通冥道,我不得以只好跳下去!”我气愤地几乎要跳脚。 计都星君毫不掩饰他眼中的鄙夷之色:“也只能怪你修为太低,如此容易就被人家夺了元丹。” 我发现自从他救我一命后,无论他说甚做甚我都丝毫不觉得生气,于是听过他的话后我竟然开始反思是否确实是自己在平时过得太为荒废。 他又阖上了眼:“所以你暂且待在此处,过不了多时,木府星君应该会来此处寻你。”说着他又微微睁开眼,眯起的眼缝显得他嘴角那抹笑更加奸邪:“当然,本神会陪着你直到他来,你不必害怕。” 分卷阅读71 - 分卷阅读72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72 挖苦之意不言而喻。 我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木府如何会得知你我在此处?” 计都愣了会,皱眉颇有不耐道:“这洞府是我未飞升前待的地方,人间除了此处我也想不到其他藏身地,木府星君他应该能料到。” 声音阴阴柔柔的,不似他周身的冲天戾气。 我虽说很是想问问他和木府之前的来来往往,但估计他也不爱同我讲,我俩也不曾熟到那个地份上,因而想归想,我还是噤了声,学着他盘腿坐下做着吐呐。 又这么过了一日,我醒醒睡睡。清醒的时候想的都是后路,如今昆仑仙境上是待不下去了,说不定要不了多时那六皇子就会发现我并未如他愿地灰飞烟灭,到时凭他如今按到我头上的那罪名,想除去我都压根不需他亲自动手。 去仙籍,剔仙骨,毁元丹。 我的后路想来想去似乎也就只有这一条了。 意外的是,我对此倒平静得很。只恨那六皇子给我安上的不实之罪,毁我清誉。 再次睁眼时,是察觉到空中散过来的那股气息。 我看向计都星君时,发现他不知何时已起身,也回头看着我。 “来了。”他向我肯定道。 我也起了身,来人不止一个。其中木府的仙气我辨认出来了,另一道我虽也既是熟悉,但恍恍惚惚地,就是觉得不可信。 不多时,两道身影直直落在洞府门前。 作者有话要说: 孟君主角光环开启!哔哔哔!反正就是死不了,就是死不了啦啦啦啦啦~ 第64章 第五十八章 计都星君一把将我从他身后捞起来推向前去,似笑非笑道:“人我可是给你好生带出来了。” 他那一推跟赌气似的,气力用得极大,我一时没顶住朝前踉跄几步,被前面的木府托住才稳住身形。 木府上下将我一打量,见我没大碍随即松了口气,这才对计都星君勉强扯起一个讨好的笑容:“感激不尽......” 计都星君不再看向我们之间的任何一个,大步踱出洞府,也不回头,飘来一句:“你自然是该感谢我。” 木府看了眼我,又看了眼他身后那人,朝那人欠了欠身,就追了出去。 洞府内一下子就变得大而空,我在这之中待了这么多个时辰,从没觉得它如此空过。 空旷到,我不得不好好注视着面前这人。 这些日,我不是没有想念过他,不是没有担心过他,可偏偏当他终于不再是以被锁链束缚住的原身形态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却难为情地语塞了。 万般思绪,抽丝剥茧般在喉头融化开。 火德星君简直是不可避免地消瘦了许多。眼睑下浮现一片淡淡的青色,倒是把他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衬得阴郁了。 我撇了撇嘴,吸了吸鼻子,轻声问道:“正神大人,你怎么出来了?” 他微微垂头看着我,神态认真,缓而抬手很轻地抚了抚我的右脸,我本是下意识躲开,想了想,还是贴上了他的手。 “疼么?”他问道。 我好多日没听过他的声音,不知是否是这次牢狱之灾折磨得他疲惫不堪的原因,他原本清亮的嗓音变得沉了许多。 不过语气仍是那样淡淡的。 我摇摇头,“你还没回答我。” 他微蹙眉,似是不大想回答,但仍是三言两语向我简单解释了:“六皇子拿你给我‘顶罪’,我就被‘洗刷冤屈’了。” 我嗤笑一声:“他也真能编,他有什么证据,天帝又凭什么信他?” 火德又道:“三尊他们巴不得为我找到开罪的理由,六皇子这么一上奏,三尊便劝天帝定我无罪。” 我心下澄明,虽觉委屈,但又觉得能换得火德星君自由,也算不错。 只是这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待我觉得异样时,才发现火德本来亲抚着我右脸的手慢慢地移到了胳膊上,然后又移到了右手上,一根一根轻轻捏着我的手指。 “我想抱一下你。”他缓声道。 我有点懵,点点头道:“......哦,那,抱吧。” 然后我就被他拥到了怀里。他动作很缓,拥住我时力道也是轻轻的,放在我背后的手抚了抚我披在身后的长发,只一会,就放开了。 “就想确认一下是不是活的。”他不咸不淡道。 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在他面前蹦达了两下:“活的!活蹦乱跳着呢!” 他终于扯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我望着他的笑,突然不好意思起来,装模作样地往洞府外探头:“木府星君这是去哪了?” “锦里。” “诶?”他忽然唤我名字,我看向他,轻声应道。 “你瘦了。” “......瘦点好,看着精神。”我摸了摸下巴。 我们并排站在洞府门前,眺望远处山水,俱是心不在焉。沉静了会,我又开口问道:“小仙我是回不了昆仑仙境了罢?” 火德略做沉吟,而后答道:“一时半会。” 我不作声。他又道:“抱歉,若不是我,也不会害你至此......” 从他口中听到道歉的话语倒是不易,放在从前,我心里大概就该偷乐了,只是现在却只觉得些微心酸。 “我以为,我是能护你周全的。”火德的目光落在远处,浅声说着,有风掠过,挑起他的几缕长发飘摆在空中。“我一厢情愿地使你飞升成仙,也曾想过这之后许会遇到的劫难,却自大地认为自己能够保得你平安。然而你这一路摸爬滚打过来,终是让我意识到自己当初的想法真是幼稚可笑。” 说罢,他还真笑了笑:“我太没用了。这几日困在天牢内,我脑中反反复复就只有这句话,我太没用了。” 我本就不是擅长安慰别人的家伙,口舌只有在拍马屁和骂人时灵活点,在这种时候舌头简直就和打结似的,一句话也讲不出。 这这这,这还是我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南方三气火德星君正神么?! 那个傲慢的上古神兽,那个向来被误解却也懒得同人辩解,那个皱一下眉就能让周围人噤声的火德星君正神...... “可我觉得自己命好,”我喃喃说道,“长生不老,御风而行,天地之气护体,多少凡人求几世也求不来,便是人间帝王,也只能望洋兴叹。而我不费力气,白白捡了一个仙号,虽然神仙日子过得确实没甚意思,无聊得很,但总归我是活着。活着才能看到这世间一草一木,活着才能认识朋友,活着才能体会到辛酸苦辣。所以这里面的东西,”我点了点自己的胸口,“你为我而化了千年的那颗元丹,我莫敢不惜,定会全受全归。” 正说到动情处呢,身旁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 木府很不情愿地从洞府旁的灌木丛中钻了出来,眼神闪躲,尴尬笑道:“咳,我不是故意想打断 分卷阅读72 - 分卷阅读73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73 的,只是正神大人,您一出天牢就直奔下界,若再不回麒麟宫,恐有人起疑。” 我嘴角抽了抽,想到方才我和火德之间的对话,登时脸有点发臊。 木府这家伙,不知道听了多久的墙角。 火德倒是不羞不臊,面容一如继往的平静,扯了一把我的手腕,很快又松开,对我淡淡交待道:“我得先回昆仑仙境上去了,你先于此处待着,我打点好了再来看你。” 计都星君不知道从哪也冒了出来,我还以为他已经离开了。谁知火德转身面对计都星君时,抿了抿嘴,沉声道:“有劳计都星君了,本正神欠你一份恩情。” 计都随意地摆了摆手,哼哼地笑了两声,“不敢不敢,小神我哪敢让正神大人欠我恩情,权当都是木府星君欠的好了。” 木府在一旁挑了挑眉,神情虽还算稳静,眼底却洩出一丝暴躁。 火德又对我缓声道:“你切莫乱跑,一切都听从计都星君的话。” 那神情语气,活生生跟要托孤似的。 只是,等等...... 待他们驾云西去,眨眼身影就隐没在万丈云丛之中,我瞧了瞧身旁同我一道留下的计都星君。 计都星君对我眼一横,笑道:“看甚么看?本神屈尊保护你,你合该跪谢苍天大地。” 尽管他救我一命,尽管我现在对他仍旧是感激,但我还是不得不说,这家伙的性子真是讨厌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 民娜桑~~~中秋节快乐!!! 谢谢各位大大的观文~~~我相信五仁也是会有人爱的~~~就和小药的文一样...... 第65章 第五十九章 火德同木府离开后不久,天空开始往下飘雨,最初只是细雨绵绵,点点滴滴,渐渐地,这雨开始暴躁起来。 本是纷纷细雨愁容,转而即成了颠狂之态,大有吞噬天地的气势。 雨声闹得我心慌,盘坐在洞口发呆时,计都星君嗤笑我犹如一尊望夫石,我翻翻白眼,便当他的声音也湮没在了隆隆雨声之中,只作听不见。 计都星君倚在洞门另一边,抬头看了眼天色,微微眯起双瞳,不再说话。 我俩两尊门神似地守了到天黑又守到天明,四周除了雨停下来了之外,再无任何其他有所改变的迹象。 我也不知我在焦虑些什么,几欲趁机逃走。 倒是计都星君一番话即刻打消我这个念头:“你大可以试着悄悄从我眼皮底下消失,我想以我的功力,让你在这个山头转上个千八百年出不去也不是不行。” 我呵呵一笑,蹲回原处。 修为到用时,方恨少。 计都又玩味地瞥了我两眼,不咸不淡地笑道:“与其担心他人,不如多想想你自己的出路。这昆仑仙境上的所有人都可以过得比你安稳,你大可放心。” 我横他一眼,正给他撞见,于是他又嘲讽道:“你以为此番火德正神从天牢出来还会再对天宫内的局势坐视不管?你当他火德当真身后无人?且不说他,便是九皇子,别以为如今他为沦为阶下囚就再也一无是处。大家的心里都明镜似的呢,六皇子是个什么德性,若容他一家坐大,倒霉的可不只你这么一个小角色。当下不过是因着天帝还宠着他,可是天帝也宠不了他许多时了。” 他最后的尾音微微拖长,顿了顿,又对我说道:“天帝他老人家天人五衰将至。说来若不是如此,皇子间各派势力也不会闹得如此暗潮汹涌。” “这天啊,要变了。”计都以一句似叹非叹收了尾。 他那调子里,分明还有幸灾乐祸的味道。 我倒不关心这天变不变,我也不关心谁成王谁为寇,不过自然我一万个不愿他六皇子坐上帝座,倘若能将他也扔下那通冥灵台一次,让他就在黄泉中化成灰那是最好不过。只是我发觉比起这些,我更担心的居然是火德正神。 便是听过了计都星君那番话,我仍是担心他能否安然渡过这风云变色之际;若是六皇子最终登帝,他该怎么办;这趟浑水,一旦踏入,他还能否全身而退。 然而我更加担心的一件事是,为何我会如此担忧于他。 意识到这点,让我心脏在体腔中上下翻腾,直惹得我坐立不安。 我还在这厢心烦意乱时,那边计都星君突然又散起了一身的戾气,我不明就里,赶紧侧头问他怎么了。 他脸色倒是很平静,拂袖起身,反问我道:“你的灵识都用来喂狗了么?” 虽是被讥讽了一顿,但很快我也感觉到了不对。 有仙气在我们周围,却没有一股是我熟悉的,只是离得都不算近。 计都星君很是随意地掸了掸衣袖,“静北真君,腾云驾雾,日行千里,这些你总该会的吧?” 我苦笑道:“小仙我还未曾无用到那个地步。” “那屏息抑气,我们得换个地方待待了。” 我不再答话,只是照他所说的做,待他隐了周身气息驾云而起,我便跟在他身后。 途中计都星君嗤笑道:“看来那六皇子已经知道你还活着,果然是瞒不了几日。” 我脑子一转,想了想觉得也是。那六皇子大概也了解我身边来往密切的仙友都有谁,而这昆仑仙境上能救得下我的也就计都星君。一旦他知道了计都星君这几日都不在府中,恐怕也就猜到了木府和火德搬来这么一个救兵。 计都星君倒是兴致勃勃地又道:“这个六皇子对你可真是执着得很呐。” 我本想问问这计都星君是否年少时经历过什么事情留下了阴影,所以才如此乐衷于幸灾乐祸。不过转念一想,我的小命还得靠这家伙呢,硬生生给憋了下去。 一路我们速度极快,但大致方向我还是能分辨得出。 这计都星君居然带着我往昆仑仙境的方向跑。 还未等我置疑出声,他一个转向,竟是朝昆仑山脚而去。 昆仑山下,连着的是冥界地府。 等我俩落了地,计都星君对我道:“既然那谁知道你还活着,想找到你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世间虽大,倒也不难寻。如今我也只能想到这么一地可以藏身了。” 我挑了挑眉:“您可别告诉我,我俩得躲在冥界。” 计都星君一脸“这有何不可”的神情,嘲笑我道:“呵,只要你待在我身旁就无大碍。我还不至于想要弄死你,于我又无益处。” 他说的是无大碍,也就是说,许还是有小碍。 上次从昆仑仙境的灵台落入冥界黄泉不过还是几天前的事,那种感觉魂魄似是被千百根钩子拉扯的感觉我还并未忘却。 实在是惧怕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 看在我今天过生日的份上,恳求各位大大......千万别打脸[躺平 第66章 第六十章 计都星君低头启唇念了声咒,便见他手心处裂开 分卷阅读73 - 分卷阅读74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74 一条血口,我眼瞧他抬起胳膊就要把那血手朝我脸上摁,惊恐地退了一步。 他不耐起来,皱了下眉后就阴恻恻地笑:“看来你是想一会在冥府就给阴气将你魂魄噬个支离破碎,正好给那六皇子省下一桩烦心事。” 闻言我只得向前一步,计都星君不由分说就在我额头上画下一道血咒,黏糊糊的触感让我撇了撇嘴,给他瞧见,又是一顿冷言冷语:“本神我舍下自己的血和修为保你平安,没让你对本神我感激涕零叩首不已已是慈悲,休要给我摆出这副别扭模样。” 我垂首唯唯诺诺道了谢,抬眼发觉他已向着冥界的入口走去,赶紧快步跟上。 这冥界入口普通得好似人间某处的洞府,然识得术法的人一看便知,光是结界,就叠加了七八层,更别说还有法术筑成的机关。 计都星君却是大步流星扬长而入,我小心跟随着,也无觉得有何异样,大概还是因了他在我额上画下的血符。 直至穿过最后一道结界,这冥府才算是真真正正显现在了我们眼前。 上次来得太匆忙,被那天杀的六皇子害得我直接从灵台坠入了黄泉,手忙脚乱还来不及,知道自己可能没命,哪有那个心思去观察这冥府的模样。 如今细细一看,倒也没甚稀奇,也是有草有木,山石并立,只是守门的不再是开明兽,却是两头体型硕大的三头犬。其中一头走向我们身旁,三个脑袋轮番凑过来使劲嗅了嗅,涎液顺着锯齿差点滴我一脸。 计都星君在一旁风凉道:“被三头犬的涎水糊一脸的话,大概会毁容得连天医星君都挽救不回,甚好甚好,如此火德正神估计也不会再要你,倒也省了我一桩事。” 我赶紧和那三头恶犬拉开距离。 计都星君又笑开了,阴阴柔柔反问道:“你是多不希望火德星君嫌弃你?” 我心道木府于他诸多厌恶,想来果真是有原因的。 这冥界必然不同于昆仑仙境,全无祥和,头顶黑云涌动,所视之处,皆是灰雾朦朦。景致虽普通,但那阴气果真是噬魂得很。我比不得计都星君,纵然有他血符护体,被阴气裹身,仍是难受不已。 于是耐不住问起计都星君:“我们需在这里待上多久?” 计都星君随口答道,“再说。” 远远一阴官沿着宛延小道朝我们行来,身后还跟着一众小鬼,踱步到计都星君身前浅浅躬了一身,开口平声道:“不知计都星君大驾,未曾远迎,还请见谅。不知此番星君来往冥府又是所谓何事?” 计都星君俯身回了一礼,阴柔的声色听来很是舒服:“上回我这位仙友不慎跌落灵台坠进黄泉,我前来将他救走时,落了样他的贴身什物在此,特来寻回。” 那阴官声音里带笑,脸上却是毫无笑意:“星君如何这般费事,只需告知一声,小神便会替星君寻来。昆仑仙境有昆仑仙境的规矩,我们也有我们的规矩,星君总是这样三番四次因私入冥界,我们也挺为难。” 看那阴官对这计都星君一副爱答不理却又不得不理的态度,我算是明了了,计都星君真是上哪都不招人喜欢。 没我插话的份,只能搁在一旁看白戏。 计都星君又是笑道:“阴君言重了,本神哪有三番四次——这不过才是第二次。”说着还瞥了我一眼,仿佛在说“还不都是为这厮害的”。 我羞愧地垂下眼帘。 他又道:“反正阴君定能再次通融一把的罢。” 那阴官冷笑一声:“星君这求人的态度还真是惹人厌。” 计都星君拢着手,无所谓道:“咿?本神本就没在求你。” 他这话音刚落,那头那阴官还未接上话,忽地从我们头顶上方传来几声隆隆巨响,声如洪钟,搅得黑云都在飞速乱窜。 这钟声入耳只觉震慑,浑身都麻痹得动弹不得,似是巨钟就贴在自己耳边。一声一回荡,足足响了三十六声。 钟声停下后,却听得四面八方的鬼哭声翻滚着涌来。 我们回过神来,那阴官草草行了一礼就带着他身后的那一众小鬼离开了。我望向计都星君,他也看向我,似笑非笑:“那是丧钟。” “谁的?” “这种阵仗,还能是谁。” 看来,天帝的大五衰已降。 “我们得回昆仑仙境么?”我问他。 他似是一点也不担心:“回去?昆仑仙境现在估摸乱成一片。不过说来,身为九耀星君之一,我不在昆仑仙境上守着似乎也说不大过去。” “星君可不用急着回去。”那阴官不知何时又绕了回来,突兀地从我们身后插上这么一句。“昆仑脉灵台那出事了。” 昆仑脉灵台,便是那座上达昆仑仙境,下通冥府黄泉的灵台。 计都星君抬眼瞧了瞧他,他便继续解释道:“昆仑仙境上的灵台被强行扩大,仙气下溢得太猛烈,脉柱的封印顶不住,已开始有裂缝,过不了多时,冥府这处的灵台也会被扩大,到时阴气和仙气大肆相冲,只怕脉柱会断开。十殿殿主已赶去补救,还望星君搭手相助。” 他一番解释完毕,计都星君就飞身而去,快得我和那阴官都没反应过来。那阴官早我回神,立刻跟着去了。我在原地不知是否跟上,计都星君显然已经没空管我,交待都不曾有一句。想了想,还是随了他们去。 冥府灵台设在黄泉之下,我还记得上次坠落于此时,黄泉似是一般河流那样不急不缓地流动着,此时却是剧烈翻腾着波浪。灵台那处更是被凿出一个巨大的圆洞,似是上方有强大的吸力,这一处的黄泉之水滚动着溯流朝上。那圆洞还在不断地朝两边扩大,岸边石块轰隆碎裂,或是掉入水中,或是裹在那溯上的水流中。 已有一群阴官围在圆洞四周,费力撑着结界。 不知是否是昆仑仙境上的仙气下冲的原因,比之方才,我觉得好受了许多,倒是那些阴官,脸色越来越差。 四周皆是鬼魂惨叫,冥风呼咧,此起彼伏。 计都星君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将我朝后推了一把。黄泉的怒吼,巨石的崩塌,鬼魂的嚎叫,这一切声音笼盖住我们周围,以至于计都星君只好大声地同我喊叫:“快!滚!碍手碍脚的!” 灵台所在处的那个圆洞扩张得速度极快,以至于计都星君在同我喊着这句话的时候,不得不一直推着我后退。 计都星君很是烦躁:“上面那群家伙都是干什么吃的!” 正说着,一身影从上方直直坠落进那奔腾而上的黄泉之中。 我看得真切,那身影分明就是昆仑仙境上的天兵。 “麻烦死了!”计都星君抱怨了一句,撑开结界就飞身入了黄泉之中,我知道他是想趁着那仙友还未被黄泉吞噬掉仙体仙魂时将他救出来。 只是紧接着,越来越多的身影出现在灵台之上,纷纷落入黄泉。 计都星君提着那位仙友 分卷阅读74 - 分卷阅读75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75 就飞身回到我身旁,我赶紧上前帮他接住,却见这位不省人事的仙友一身血迹。 “看来上面打得正欢。”他冷哼一声。 “这些人怎么办?”我指了指坠入黄泉中的其他仙友问他。 “我可没办法一个个给捞出来。”他这么说着,脚尖一点又飞身到那上涌的黄泉水上方,一连翻花似地打了十几个手印,凭空撑出一道结界出来,和四周阴官的结界相连,以抑制住灵台的外扩。 我立在一旁望着混乱中心的计都星君,心内忐忑不安,向着不知这次是否大家一起交待于此。但我丝毫忙都帮不上,只得空着急。 忽地一道火光直直打向计都星君,我想也没想,一面飞身拔地而起,一面唤出绿沉枪,移身到计都星君身后,抬手勉强以绿沉枪挡住那一击,震得我双臂发麻。 火花四溅,逼得我眯起眼睛。待我能看清周围,只见上空一队人马,和这冥府众生相比金灿灿得叫人睁不开眼。 为首那家伙的脸真是熟悉到我想冲上去揍他两拳。 天杀的六皇子,我为什么还能见得到他。 他座下一匹烈焰战马,手牵着缰绳,盈盈笑道:“又来坏我好事。” 计都星君估计想揍他,苦于为了支撑结界腾不开手,咬牙嗤笑了一声:“有病。”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写些什么......_(:3j l)_ 第67章 第六十一章 这六皇子没嚣张多时,很快另外一批天兵神降,与他那拨人马厮打起来。 一时间黄泉之上,火光飞石肆虐,啸腾声愈演愈烈。 计都星君此时还能撇出空档冷讽一番:“本神在这死命守着脉柱的结界,他们可真欢乐,非要把这冥界搅得仙气大盛,巴不得脉柱碎裂天塌地陷。” 我纵然悟性再低,也知道计都星君此刻的重要性,因而即便修为不济,也还是守在他身旁,只愿能帮他挡上一挡。 却说一身影霎时从上方蹭过来,拽起我就要离去。 定睛一看,原是木府星君。 “你待这找死么,快随我走。”他贴在我耳边喊道,一面大力将我拦腰提起。 “可是计都星君他......” “不用管他,计都府的仙官已赶来助他。”木府匆匆解释着。 且不谈冥府别处仍是阴气弥漫,木府无法穿过,从他的话语中我知道冥府四处的大门已被合闭,于是他只得带着我顺灵台而上。然这处已然成为战场,他带着我上蹿下跳左躲右闪。 “这怎么回事?”趁着我俩避在一旁的空档,我问起他。 “天帝未留下遗诏,三尊拥护三皇子坐上帝位,六皇子预谋起事已久,逼不来玄天大殿,于是便来毁这灵台想搅得天翻地覆拖所有人下水。”木府语速飞快,还不时注意着四周动向。 我一点也不奇怪六皇子这发病似的作为。 于是我又问他:“火德星君呢?” 木府怪异地看了我一眼,遥手一指:“那呢——你是个什么眼神。” 我一时有些出神,这昏天暗地兵戈扰攘的,我还真没注意到火德也在此。 本来我心中虽说存有忐忑不安,毕竟仍是惧死,但不知为何,却不是那么担忧。大概因为总觉得六皇子一流总归会是沦落至寡不敌众的最终局面,这天不会塌,这地不会陷,这世间不会毁灭。 可木府一说火德在这呢,我的心就给提起来了。 我信这天地必是长留,却不知道火德能否全身而退。 计都星君他们许是控制住了脉柱的结界,这裂洞终是没有再次扩大。不过作为战场,它着实窄小了些。 两队人马厮杀作一团,胶着不分,混乱不堪。 然后顺着木府那一指,我见着了火德。 相隔并不算太远,但许是刀光剑影横在其中,总觉得看得太不真切。 他仍是那副冷淡的面容,束起的长发在脑后飞扬着,换上一身火红的戎装,映得瞳仁的颜色也是暗红的。这冥府之内黄泉之上,嘈嘈鬼哭纵横之间,他独伫其间,手中无兵刃,却是以术法为剑,以双手为鞘。 若称英姿,倒也不过。 却说木府一把又将我不知拉向何处,一面还调侃我:“怎么,看迷了眼唷?” 我眯起眼看向他:“你是指看你么?” “可不敢。”他嘟嚷了一句。 不知为何,这话惹得我笑了笑。 于是我大意了,木府估摸也大意了一瞬,在这必得步步为营的当下,一个大意恐怕就能将自己葬身于此。 一柄箭直辞木府胸膛中心,那箭快如闪电,仿佛凭空出现,待我和木府发觉时已有些迟,木府反应还算迅速,本能地朝一旁极速避开,却还是被那箭插入了肩头。 箭风极盛,箭头插入木府肩头时,还生生被那力道向后推了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还未恍过神,又是一箭朝他飞来。我极速移至他身前,唤出绿沉枪一甩枪花,原以为挡下应该不难,谁成想那箭力实在是霸道至极,同我绿沉枪相撞时竟震得我整条右臂发麻,差点滑手。而那发箭也只被我挡偏一毫,若不是木府极是飞身而起将我拉离,只怕那柄箭此时会扎进我的体内。 木府从拽起我时就即刻打下几个手印,又加固起几道仙障。 待我俩站定,同时仰首怒视着元凶。 六皇子跨坐战马,左手上架着弓,不急不缓地于空中踏马而来。周遭烟冥露重声悲色惨,这始作俑者倒是闲庭信步得很。 只听他对着木府笑道:“坏我好事。” 木府朝他扔了个白目,下盘站定摆好架势,我还以为他要冲上去揍那六皇子,谁知道一个眨眼间他突然拉着我就跑。 “打不过你我还跑不过你么!”他边咕哝着边腾出拽着我的手把肩上的箭给呲啦拔了下来,看得我都觉得生疼。 结果就他这个腾手的功夫,一道力就将我向后拉去。 心中一惊,想是那六皇子追上,来不及回头细看,翻手就将手中的绿沉枪向后刺去。那人反应甚快,一手倏地撑住我的长枪,一手从我身后将我揽在怀里,低声薄怒道:“闹个什么劲?” 那绿沉枪许是在我体内封印得久了,和我成了一个德性,本还是杀气腾腾,听见这么一声,陡然就灭了锐气,恹恹地躺卧在我手中。 想来,也只有火德能这般训斥我了。 一转头,果然就对上了他那双黑得发赤的双瞳。 他眉目间有一霎那缓和,而后又微蹙起眉头,衬得面庞发冷:“怎么还在这里瞎晃荡,你当这是游山玩水么?” “我,我......你还好吧?”我“我”了半晌,才惊觉自己脑袋空白,忘记了自己原本想要说什么,转而问了他这么一句。 “好。”他简短答道。也许是我的错觉,虽然仅有一字,我也觉得他的声音柔了下来。 我越过他肩头飞快 分卷阅读75 - 分卷阅读76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76 地巡视了四周一圈,混乱之中不见六皇子身影,约莫是被其他天兵给绊住了,心里自觉安心片许。 “木府星君受伤了。”我又对火德道。木府赶紧撇清:“并无大碍的小伤,小仙立刻就带着静北真君撤呐。” 不等火德有何应答,我先不耐嚷道:“我并非无手无脚,也非三岁稚童,自己还是保得了自己的小命。又不是何等人物,毋需这个护送那个保驾的!” 一时之间气氛陡然犹同在凡间饭馆吃完饭后大家互相拉扯抢着结帐,我同木府争执了几句后,火德将我朝木府身边一推:“快带他走。” 淡淡地留下这么一句,身形一转,就只见那一抹赤焰般的身影又投到那片黄泉鬼哭之中。 那身影太灼烈,没由来地就让我觉得心中一阵沸腾。 南方三气火德星君正神,火部之首,上古神兽,将士们在血海中等着他,叛军需要他去平息,天地需要他去扶正。 他不是唯一被需要的仙君,但我注定是不被需要的。 本就不会有什么静北真君。 然而我的存在,只是因为被他需要。 许久之前当我理顺这样一层关系后只觉愤懑,现在却想着,至少我是被人需要着的。 这个人他希望我能好好活着。他比谁都希望我好好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看来在2014年之前填平这个坑已然成梦......祝大家新年快乐!一切顺利! 第68章 第六十二章(完) 木府才不管我此刻心潮澎湃,提起我衣领就给我拎到了一边。 却听得计都星君遥遥一声怒吼:“计都府的都留下,其他的,想灰飞烟灭的大可以继续在此纠缠,不想死的快滚出去!” 我与计都星君交流不深,倒是也知他不是易怒之人,此刻却如此激动异常,想必情形危及。 木府远远观望了一下脉柱中央,目中眸光一闪,拽着我喝道:“我们快走!” “怎么回事?” “脉柱结界撑不住了,计都大概欲彻底封死脉柱,以此不至冥界崩塌。” 叛军中也有人发觉到这点,踟蹰观望起来。战事有那么一刹那停歇,却就在喘息之间,我再一侧首,便见六皇子伏于火德后方,左臂已勒上火德颈间。 四周仿佛顿时寂然无声。 我不知叛军是如何被压制住,我也不知木府一面拽着我一面同我嘶喊了些什么。双目可见,只有六皇子从火德身后制伏住他,攀在他耳边勾起嘴角,两片薄唇上下浮动,对着火德说了句什么。 而后就这么死命拥住火德,勒住火德颈间的左手打下几个手印,带着他朝后倒下。 他们身下,是怒吼不歇的黄泉。 我记得最后看见火德的神情,还是那样淡淡的。 昆仑脉柱一役后,昆仑仙境上大洗牌。三皇子继任天帝之位,新的南方三气火德星君正神上任,这世间仍存火德星君,却不再是我所知道的那位。 新任火德正神迁入新的府邸,麒麟宫就此空了下来,只剩容箜守在那里。我偶尔上昆仑仙境,也会绕道去探望一番。日复一日,昆仑仙境上的仙官怕都轮换了几遭,麒麟宫邸内的模样倒是从未改变过。 我有时会同容箜说笑,我道:“容箜,何不去求个一官半职,或是寻个心上人,也好过现在空等的日子。” 容箜亦笑,那笑容一如初见之时,如花似梦。“真君呀,您莫非还不知我,也不过是个无大志向的仙子罢了,那一官半职披在身也难受,日日受锢,那可不如现在的日子自在。至于其他,做神仙的最大好处便是不畏惧等待,缘份未到,等便是。” 我踢踏着地上的石子,想着我身边为何尽是这般不思进取之人。 “何况,”容箜带着暧昧的笑意,“真君您不也是等着呐?” 我笑了笑,不回话。 他等过我那么多回,我等他一次,好似也不亏。 木府仍是同从前那样,披着九耀星君之一的职称,除了上殿和非做不可的公事,基本也都是在吃喝玩乐,看起来反而比从前更闲散。我和他在一起做的最多的事仍旧是喝酒下棋和去凡间听书,这么多年他的棋艺也只长进了一毫,棋品还是臭,动不动就嚷嚷着悔棋。 我们还是会经常拜访司命的府邸,将他从千百册文书中拖出来和我们一同打牌喝酒或是饮茶。我们这些神仙的日子,看起来总是这般潇洒快活,这般......无趣。 千百日复一日,千百年复一年。 我又回到了小明山,再次当起守山仙君。 那日火德被六皇子玉石俱焚般拖入崩塌的脉柱之下的黄泉之中,最后是计都星君和冥府十殿阴君合力在封印脉柱的前一刻将火德从黄泉之下救了出来。 但毕竟黄泉受脉柱冲击,癫狂暴怒,阴气四冲比往日更甚,加之为时已晚,火德被救上来时的仙体和元丹受噬严重,残破不堪。 我没看到他被救起时的模样,那时由于计都星君决意封死脉柱,木府强行将我从冥府带上了昆仑仙境,期间甚至不惜用咒术束缚住我。 他后来谈起,说是我那时发疯似的要冲下黄泉,用木府的话说,就是见我畏缩了一世,还是头次发现我原来也有英勇的一面,连带着他都挨了我好几拳,最后他实在无法,愤而对我施咒。 事实上我并不大记得了,大抵还是因为木府那时对我下的缚术太狠了罢。 我清醒过来时倒是平静得很,平静到木府看我的神情愈来愈沉重,我倒还能反过来安慰他。 后来我去池边洗脸,映着水面,我才发现满脸都是干涸的泪痕。 三尊为了保住这世间最后一只上古火麒麟神兽,不惜用去他们一半修为打造了一口冰玉玄棺,将火德残存的仙体与元丹置于其中,又将玄棺深埋于昆仑仙境上仙泽最盛的西极之处,再命神兽白虎看守,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火德的仙体与元丹能够被修复。 不久我接到调令,居然又是让我去守小明山。 时过境迁,我和泫泽又回到这里,突然有些手脚都不知该如何安放的感觉。 安顿下来后,我又开始酿起青梅酒,寻了几尾锦鲤养在院子的水池里,夜里坐在屋顶上抽着烟杆,乍一看,这日子和一千多年前没有什么不同。 甚好,甚好。 有一日,木府照例来我这里插科打诨,正边下棋边聊着些不着天地的话,他忽然正色道:“静北,西极之地那有动静了。” 我手一抖,那枚白子让我给下错了地方。 “火德星君......啊,不对,现今倒是不能再如此称呼他了......火麒麟神君他怕是快醒了。”木府毫不客气依着我下错的那部吃下我一子。 我用手覆上胸口,感受着其下的那颗元丹挥散出来的仙泽。 “说来,火麒麟神君这称呼可真是不顺口 分卷阅读76 - 分卷阅读77 溯锦 作者:药十九郎 分卷阅读77 得很。”我又落下一子。 “待他醒来后,自是会被委命新职,到时就有其他尊号了。”木府无所谓道。 “我不管了,私下我就喊他小溯了。” “哈?这是什么名字?” “我为人时养过的猫的名字。” “……” 人间四季,我最是喜冬。 这日我一推开房门,竟看到屋外白茫茫一片,积雪堆到了我的小腿,一脚踩下去,可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我高兴地吸了口寒气,而后就听见院门口有大喊着:“仙君!仙君!出事啦!” 我立刻就能确定是那圆滚滚的土地老儿正在我府门口上蹿下跳地要命叫唤。我披了件青色外袍,懒散地走到门口,果真就见着那土地老儿。 “这次又怎么了?” “有一只妖兽袭击了山下的一个村子呐!” 我向泫泽交代了几句,就随着那土地老儿飞身下了山。 大致解决了后,回途上土地老儿搓着手对我道:“这天可真冷呵。” 我笑着回道:“我倒是喜欢得很。” 土地老儿离去后,我独自在山间散步,也不开仙障,任雪花飘落在身上。走回到我那小府邸门前正要推门时,灵识突然探到另一股仙泽。 不算陌生的仙泽。 我推开了门。 虽是寒冬,但院内那池塘因为我的术法依旧如同春水,那几尾锦鲤在水里游得快活,争抢着冲上水面夺食。 喂食的人蹲在池边,一身暗赤色长衫,上面绣满了黑色的繁复花纹,墨黑长发被束在脑后,露出清冷的面庞,只是眉目间倒还是有几分柔和。 天地之间,唯有簌簌落雪声。 他起身朝我望来,嘴角抬了抬勾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缓声道:“回来了?” 风雪故人归。 (完) 分卷阅读7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