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九天》 分卷阅读1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 《凤翔九天》作者:楚寒衣青 文艺版简介: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唯有求不得最苦。若能从来一次,可否毅然放手? ——huaxu_zhi 直白版简介: 冷情帝王攻被四个小受折腾的故事! ——籽月 他倾尽心力爱了二十年,最后却输了手足,输了皇位,输了性命。 却是为何? 若能重来,他是无怨无悔的再爱一次,抑或…… 从此放手? 曾有人问:若是姬容身死…… 耶律熙大笑,眉目俊朗,越发光彩照人:“那个祸害终于死了?当浮人生一大白!” 姬辉白微笑,丰姿绰约,宛若神仙中人:“纵然是逆天改命,我也定要将他救回。” 慕容非沉吟,片刻方笑,温文尔雅:“那就让这天下来陪葬吧。” 姬振羽扬眉,眼神冰冷,语气森然:“若有狂徒想害皇兄,纵上天入地,吾亦必将其碎尸万段!” 主角攻,np,n不大于5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重生 穿越时空 主角:姬容 配角:姬振羽、姬辉白、慕容非、耶律熙、楚飞 其它:凤王、姬容、耽美、np、兄弟 楔子 是非曲直、终难分辨 长明灯又熄灭了一盏。 是羽国大祭司,唯一能通晓神祗的姬辉白,是他的……二弟。 枯坐在帝位上,姬容呆呆的看着面前。看着面前辉煌依旧,却热闹不再的殿堂。以及大殿里,那两盏熄了的长明灯。 一盏是姬辉白的,一盏是姬振羽的。 他们是他的左右手,更是撑起羽国半壁江山的人。这两人,一个曾甘愿让出帝位,另一个从小奉他若神明。而此刻,却都…… 扶在椅子上的手终于颤抖,姬容低低笑着,笑出了绝望:“大厦……将倾。” “姬容,妳也知道?”柔和的声音在大殿里骤然响起,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大殿的入口处。 浑身一震,姬容抬头,甚至连人都没看清楚便急急开口:“子谦,妳怎么还没走?我不是让人带妳出城了吗?再不走,只怕——” 缓步走进大殿,相较于姬容的焦急,来人脸上,却只有鄙夷嫌恶:“姬容,枉妳称帝多年,莫非直到现在还没有发觉?” 发觉什么,不消对方细説,姬容便已知晓——在涌进大殿里的,明晃晃的刀兵之下知晓。 浑身哆嗦着,连牙齿都开始打颤,姬容只觉得脑海一阵晕眩,一直以来疑惑不解的问题在这一瞬,统统有了答案:“妳,是妳——” “不错。”来人勾勾唇角,露出了一抹笑。 死死握住把手,姬容忍着胸口一阵一阵的锐痛,勉强开口:“楚飞楚子谦,我对妳还不够好么?这些年来,妳但凡有开口,我无不应允,就连我自己的骨肉,我也为妳……” 为妳杀了……胃中蓦地一阵翻腾,姬容弯下腰,急剧的喘息。 短促笑了一声,楚飞道,声音凄厉:“什么叫好?二十年前,我中了文武状元,正待大展宏图,却被妳看上,一朝囚禁。十五年前,我表妹怀了我的骨肉,我求妳,结果呢?——妳将她杖杀!” 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楚飞大笑:“妳不但囚我半生,还杀我妻,害我子!姬容!我不杀妳,天——地——不——容!” 脸色变得死白,姬容耳里嗡嗡作响,不停回荡着楚飞那句充斥了愤懑的‘天地不容’。良久,姬容渐渐冷静下来。深吸了几口气,他开口,略有些干涩:“……妳恨我?” 轻蔑的笑了笑,楚飞道:“我恨不得食妳肉,寝妳皮。” 胸中骤然一阵剧痛,姬容低下头,咳了两声,吐出小半口黑血。然而,面对着这一幕,他却没有任何惊慌,只是抬头对着楚飞笑:“妳对我下毒?” 冷冷一笑,楚飞不语。 “下毒了……”一边笑着,姬容一边咳嗽,“那便不要吃吧,免得——” 脸色骤然变得冰冷,楚飞瞪着姬容,仿佛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姬容,妳真恶心。” 低低笑着,姬容咳了几声,又是一口黑血:“妳恨我……这样也便够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要灭了羽国?” 神色阴沉,楚飞看着姬容,半晌才淡淡道:“我恨。我恨妳,包括妳倚为左右手的二弟八弟——当年,我曾去求过他们,结果……” 笑了一声,楚飞不再説下去。 “妳去求了他们?”喃喃着,姬容有些恍惚,“他们如何没有説过妳……” 但他呢?他做了什么? 自小便为众人尊崇的二弟在众目睽睽之中被他罚跪了一日。而奉他若神明的八弟,则被杖责三十,大半月下不了床…… 他爱他,爱的迷了心窍。而……那人呢? 那人……恨不得食他的肉,寝他的皮。 沙哑的笑声再一次冲破喉咙,姬容笑,笑到眼角渗出了冰凉的液体。 “这位便是羽国的国君了?”説话的,是刚刚踏入大殿的男子,身着银甲,男子龙行虎步,气度沉稳,眉宇间自有一股雍容高贵。 “莫邪王,您答应让我杀死此人的。”转向进来的男子,楚飞硬梆梆的説。 打量了姬容一会,此次进攻羽国的主帅,同时也是炎国君王的耶律熙随即淡笑:“本王答应过了的东西自会践诺。楚公子不必挂怀。” 行了一礼,楚飞猛的抽出腰间的佩剑,一步一步走向主位上,还恍惚的姬容。 蓦地,就在楚飞离姬容还有五步距离之时,原本半垂着头的姬容突然抬头,眼里也终于恢复了些许往昔的凌厉:“楚飞,回答我一件事——辉白和振羽是怎么死的?” 脚步停下,楚飞脸上浮现了一抹嘲弄:“怎么死的?姬振羽敢凭二百人对抗二万大军,他怎么会不死。而姬辉白,他妄想借天之力封城——我想杀妳想了整整二十年,自然不能让他如愿,也只好杀了他了。” 説罢,楚飞冷笑一声:“这两个弟弟对妳倒是忠心耿耿,至死不渝。” 身子猛的一颤,姬容脸上浮现了一丝狰狞:“辉白是妳杀的?” “是又如何?”声音平平,楚飞一步一步的向着姬容走去,“我还要——杀、了、妳!” 浑身颤抖,姬容死死的抓住扶手,盯着楚飞前进的脚步。 一步。 两步。 三步。 就在楚飞即将踏出第四步之时,姬容身子剧烈的振颤一下,随即暴起,一掌劈向楚飞。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 毫无防备之下,楚飞被姬容凝聚着最后力道的掌力打得倒飞了出去。 而正是这时,数声弹簧轻响,刚刚落地的姬容已经被自身后飞出的利箭射成了筛子。 箭头锋利,入骨三分。 箭上淬毒,见血封喉。 直挺挺的站着,姬容看着刚刚自地上爬起,满脸震惊的楚飞,一边笑,一边大口大口的吐血,黑红交杂,还混着碎肉:“楚飞,妳和我在一起二十年,竟还不了解我的个性?我怎么会就那么甘心就死……” 辛苦的笑着,姬容望着楚飞,笑容里逐渐渗入了凄凉和恍惚:“但我……但我直到此刻,还不忍妳死……” 声音渐渐低落,蓦地,姬容朝站在一旁的耶律熙厉喝一声:“耶律熙,妳最好善待我羽国百姓,否则,朕做鬼也不放过妳!” 微微一笑,耶律熙道:“凤皇放心。” 没有回答,姬容转向楚飞,最后看了他一眼——最后。 下一刻,羽国的最后一任皇帝,在自己的大殿之上,在自己最后备下的暗器之中,直挺挺的站着,死了,还兀自睁着双目。 大殿一时沉寂,直至耶律熙开了口: “史官,记好了。寰祁十年,羽国亡。” 説着,耶律熙走向姬容身边。 “皇上!”、“皇上!” 周围的人一时紧张,连声呼唤。 而耶律熙不过摆摆手,径自走到姬容身前,为姬容整了整衣服,缓缓开口,眼神深沉:“——非战之罪。” 第1章 重生、放手 是哪里? 好疼…… 好渴…… 他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有感觉? 为…… “什……”沙哑破碎的声音冲出喉咙,仿佛打碎了什么。 一刹那的沉寂,喧闹的声音蓦然响起: “醒了!” “大皇子醒了!” “凤王醒了!” “来人,快去请楚公子过来!” 楚公子?凤王?抚着疼痛欲裂的头,姬容费力的睁开眼,第一眼,便看见了那个人。 仿佛刻在骨子里,忘不掉,逃不脱。 怔怔的,姬容看着,一时连身上的痛楚都忘记了。须臾,似有些不敢置信,姬容伸出手,想要碰触那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子……”谦? 眼中的嫌恶一闪而逝,楚飞侧身,不着痕迹的让过了姬容伸出的手:“若凤王无事,在下便先告退了。” 楚飞的话一出口,周围的人便倒抽了一口冷气。 而姬容,亦同样浑身一震,眼神刹那恢复了清明。 勉力撑起身子,他飞快的扫了一眼周围,而后将视线定在站于床边的人身上:“……辉白?” 似没有料到姬容会这么叫,站在床边的人一怔,墨玉一般的眸子里不觉浮起一丝困惑,随即,他便退后一步,单膝跪地,行了一礼:“臣弟见过皇兄。” 猛地坐直,姬容张口,刚要説些什么,喉咙中便冲出一阵嘶哑的咳嗽。 单膝跪在地上的姬辉白身子一动,似想上前。但最终,他却只是跪在原地,抬起头,唤了一声:“皇兄?” 没有注意姬辉白的态度,姬容一边剧烈的咳嗽,一边歪倒身子,伸出手,紧紧的抓住了姬辉白垂于身侧的手:“辉白、辉白、好,妳没事,便好。” 喘着气,姬容咳出了血星。然而,他却没有在意自己的情况,只是牢牢的抓住姬辉白的手,反反复复的説着‘好’字。 眼见着见到自己掌背的点点鲜血,姬辉白再也忍不住,一下子站起,半搂抱着将姬容扶起,同时转头对着身后的人説:“还不快让陈太医进来?” “没事,我没事。”终于喘过了气,姬容有些疲惫的闭眼,“辉白,妳没事便好,还有振羽……” 喃喃着,姬容看似闭目休息,实则却已经在思考面前的一切了。 不是幻觉,兼且分外熟悉——眼前这一幕,正是他刚登上凤王之位,为救楚飞,被刺客偷袭重伤之后发生的。 那么,他是真的回到了过去,还是只大梦了一场? 不自觉的握紧拳,姬容只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脑袋更是越发疼痛起来。 “皇兄不必担忧,我和八弟都没有事。八弟此刻正领着城卫军在城中搜捕可疑之人。”极力的克制自己,姬辉白平淡的説。 是了……最后,他还不惜伤了元气,为他请旨问神,就为了将所有人一网打尽。想到这里,姬容略微恍惚,不由冲着姬辉白一笑:“辛苦妳了,辉白。” 一句辛苦,轻松的瓦解了姬辉白多年来苦苦铸建的心墙。蓦地收紧了手,姬辉白眼中掠过了一丝痛苦。 “辉白?”察觉到肩上传来的力道,姬容不由开口。 姬辉白微垂下头,如丝缎的长发滑落肩头,在他脸上折下了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神色:“皇兄客气了,这是臣弟该做的事。” “不,辉白,”微微一笑,姬容拍了拍姬辉白的手,“我该谢谢妳的。” 用力的握紧了拳,姬辉白在片刻沉默后,突而抬头,墨玉一般的眸子上似罩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越发动人心魄:“既如此,臣弟有一个不情之请,求皇兄答应。” “不情之请?”有些惊讶,姬容随即轻笑,“羽国最有名的谦谦君子会求人……我答应妳便是了。” “皇兄是认真的?”姬辉白看着姬容,俊秀非常的脸上不带半丝情绪。 “自然。”含着笑,姬容点头。 “那么,臣弟斗胆,求皇兄将楚飞赐给臣弟。”看着姬容,姬辉白一字一顿的説。 刹那间,原本含着笑的姬容阴沉下脸,平和的眼神也在一瞬变得森冷。 没有看漏姬容的任何一丝反应,姬辉白在心底苦笑一声,抽了身,重新跪下:“臣弟斗胆妄言,请皇兄责罚。” 根本没有听见姬辉白説了什么,姬容抄起床边还盛着药的碗,就要砸过去。然而,在药碗脱手的那一瞬,姬容忽然看见了楚飞的眼。 ——是一双满含着蔑视的眼。 冰冷不带感情。 身子几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姬容准备掷出东西的手,生生的顿住了。 滚烫的药汁溅出,一般落在了床上,另一半,则烫红了姬容的手。 ……他在做什么?没有理会疼得难受的手,姬容只是看着垂头跪在地上的姬辉白,自问着。 面前的两人,一个毁了他的江山,要了他的性命。另一个,却为他撑着半壁江山,并最终为他而死……然而,他现在,在做什么? 拿着药碗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恍惚间,姬容将视线移向了楚飞。 依旧傲然而立的楚飞,依旧憎他恨他的楚飞。 他从未变过。而他,却只觉…… 恍若隔世。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3 终于,修长有力的手似再握不住药碗,五指一松,药碗便直打到床上,咕噜咕噜的滚到地上。 没有人説话,楚飞不屑説,周围的人不敢説。而姬辉白…… 低着头的姬辉白卑谦的跪在地上,看不见表情。 良久,姬容长吸一口气,咳笑一声,道:“辉白,妳莫开皇兄的玩笑。” 闻言,姬辉白抬起头,俊秀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那对漂亮的眸子似説了些什么。但很快,他便重新低下头,道:“皇兄教训得是,辉白刚才,是……” 嘴唇动了动,姬辉白却怎么也无法把最后的那个‘説笑’説出口。皱着眉,姬辉白握紧拳,正待再次开口,却突然听见姬容夹杂着咳嗽的声音:“本王刚打算近日把文武状元放回去,妳便跟我要人,这不是让我难做了。”极力让自己脸上的笑容正常,姬容道,“这样吧,皇弟若喜欢什么其他的,尽管开口,我再不推迟。” “皇兄——”霍然抬头,姬辉白脸上写着再清楚不过的惊讶错愣。 接下去的话,有另一个人替他説了——是楚飞。 只见原本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楚飞踏前一步,急切的开口:“真的?” 看着对方的模样,姬容心中一沉,一时间不止胸口剧烈的疼痛,连脑袋都突突的疼着,难受得让人想落泪。 倚在床头,姬容喘着气,一时説不出话来。 但这边的姬容在难受,那边的楚飞却没有耐心再等待。只见楚飞又上前一步,语气越发急迫:“凤王説的可是真的?” 被对方声音里毫不掩饰的焦急和期待激怒,姬容霍然睁开眼,冷笑一声:“看样子,子谦是十分希望离开了?” 这么説着,在看见楚飞骤然阴沉下去的脸色时,姬容心里掠过一抹快意。带着些微的得意和比得意多得多的恼怒,姬容刚要开口,心里便一突,到了喉咙的话更是怎么也説不出来。 留下他……然后呢?杀了他,或者再一次让他杀了? 这么想着,姬容的额上,沁出了点点细汗。 自己能杀了他吗?姬容自问,随即否定。 那么,自己能再一次让他杀?——再一次输了手足、输了皇位、输了性命?沉默不语,姬容脸色微白。 或者……囚禁?想到这里,姬容苦笑一声。囚禁,他现在不正在做么。只是,囚禁一个只想杀了他的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扯扯唇角,划出了一抹微带凄凉的弧度,姬容稍稍闭眼,待心情平静了些许之后,才再次开口:“子……既然楚公子这么想离开,本王也不好再强留。”平心静气的説着,姬容脸上带了些疲惫,“管家,带楚公子收拾收拾,即刻便让他出去吧。” “这、这——”看了看姬容,又看了看楚飞,管家一时结巴。 “还不去做?”脸色微沉,姬容道。 “是,凤王!”一个激灵,管家连忙答应。 而楚飞,在得到姬容的承诺之后,却是一刻都不想停留,连姬容和管家的对话都没有听全,便转身便大步迈出了房间。 看着对方毫不恋栈的背影,姬容一时只觉得闷得生疼。喘了几口气,他挥挥手,对着屋内的其他人説:“好了,都下去,本王休息一会。” 在场的大多是精乖之人,自然不会在此刻停留,徒惹姬容厌烦。因此,不过转眼,原本挤满了人的房间便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躺在床上的姬容和还跪着的姬辉白。 房间里静悄悄的,床上的姬容闭目休息,而床下的姬辉白,也十分安静。 半晌,闭目休息的姬容睁开眼,声音中已然有了愠怒: “怎么,当真要我请妳起来?” “臣弟不敢。”姬辉白开口,依言站了起来,脸上却带上了淡淡的笑意,越发风神俊秀。 看着对方的模样,姬容想发火,却又觉得此刻发火的话,自己着实无趣。最后,姬容只重新闭上眼,心中一时恹恹。 “皇兄?”过了一会,姬辉白的声音响起。同时,姬容还感觉一只微凉的手触了触自己的额头。 “嗯。”懒懒的应了一声,姬容也没睁眼,索性就任由对方动作。 “皇兄有些发热,我让下人再去熬一碗药来?”察觉到姬容发烫的额头,姬辉白小声开口。 感觉着自己额上力道适中的微凉触感,姬容稍稍平静。依旧闭着眼,已经感觉好些了的他也懒得动,只淡淡嗯了一声。 似乎察觉到姬容心中所想,本来只替姬容拭去汗水的手开始轻轻的按压着他的太阳穴。 闭着眼,姬容躺着,也放任姬辉白此时已显得过于亲密的动作——毕竟,眼前的人是能为他放弃自己生命的人。 “皇兄,”不知过了多久,姬辉白的声音响起,轻轻的,十分柔和。 “嗯?”半睡半醒间,姬容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臣弟并无意逼迫皇兄。”姬辉白道。 “……”姬容没有回答。 “皇兄?”声音再次响起,带了些担忧。 “我知道。”姬容的声音近乎梦呓,“不干妳的事,我只是……过不下去了。” 他爱他,却总有些事无法忘记,无法原谅。 所以,他只是…… 过不下去了。 第2章 禁忌 “请等等,八皇子!” “让开!” “八皇子,凤王他——” “他既然不在那祸害身边,拦着我做什么!” “可是,凤王——” “大哥!” 砰到一声,闭合的房门已经被大力的推开了。 斜倚在床头,姬容看着进来的人,微微眯眼。而在床边坐着的……却是手拿药碗的姬辉白。 “二,二皇兄?”看见了姬辉白,闯进来的姬振羽一时结巴。 淡淡瞟了姬振羽一眼,姬辉白将手中的最后一勺药汁送入了姬容的口里。 配合的将药汁吞下,姬容看了站在门口,不甚自在的姬振羽好一会,才摆了摆手让旁边的管家下去,笑道:“数日不见,八弟越发……真性情了。” 最后三个字,是姬容琢磨了好一会,才説出口的。 “臣弟鲁莽,冲撞了皇兄,还望皇兄不要见怪。”面上一红,姬振羽单膝跪地,告了个罪。 “起来吧。”笑了笑,姬容道,“随便坐,兄弟之间,哪里需要那么客气。” 尽管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但其间的温暖却是在明显不过。 于是,见着姬容难得好心情的姬振羽,胆子便也一下子大起来了:“皇兄,妳真的将那祸害遣走了?” 一听‘祸害’二字,姬容便控制不住的阴沉下脸:“怎么,那三十大板还没把妳打老实?” 姬振羽脸色微变。 而醒悟到什么的姬容却心中一凛。心念几转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4 ,姬容面色不变,只轻哼一声,继续道:“楚飞是羽国难得的文武状元,妳这句话要传了出去,这嫉贤妒能的名字怕是和妳脱不了干系了。” 如果説前面一句话是雷声大的话,那后面一句却是真真正正的雨点小了。因此,明白姬容没有怪罪自己意思的姬振羽心下放松,随意一摆手,大咧咧的説:“谁要那劳什子的名声,就是要,也要凶名。” 面对着姬振羽这幅模样,姬容唯有摇头。 “皇兄,垫子再靠一个?”而姬辉白,却在此时开了口。 “嗯。”姬容微微点头。 一声不吭的替姬容整理靠垫,姬辉白敛下眼,遮去了眼中的阴霾——刚才,姬容虽没有怪罪姬振羽,却也是真的动怒了…… 那么……祸害,么。 姬辉白的眼中掠过了一抹异芒。 “好了,八弟,这次来有什么事?”姬容的声音响起。 “臣弟失职,请皇兄降罪!”这次,姬振羽正色跪下请罪。 “让人跑了?”姬容微微一笑。 “臣弟失职。”死抿着唇,姬振羽説。 “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姬容不甚在意的説——这件事是谁做的,为了什么做,他早已知晓的清清楚楚了。 説罢,见姬振羽还跪在地上,姬容不由微微皱眉:“起来吧,妳伤好没多久,不要再受寒了。” 受宠若惊的站起身,姬振羽看着姬容,一时愣愣:“皇兄,其实臣弟怀疑,是——” “好了!”沉喝一声,姬容缓缓道,“振羽,这件事妳不用再管了。妳也是,辉白,不要把神力浪费在这方面上。” 被姬容説中心事,姬辉白先是一怔,但随即,他的脸上便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我知道了,皇兄。” 一时间,房间里有些静默,姬辉白、姬振羽都在想各自的心事。而姬容,一时想着眼下的形势,另一时又想着姬辉白姬振羽这些年为他做的所有事。 之前以为理所当然,但现在……现在……心里翻腾着,姬容一时有些疲惫。 ——这世上,又有什么真心的感情能用‘理所当然’来评价? “叩叩!”不知何时,轻轻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从回忆中醒来,姬容又停了一会沉淀感情,才出声:“进来。”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一个手捧托盘的女子,妆容精致,衣饰华贵,并非侍女。 似乎没有想到屋里竟这么多人,那女子吃了一惊后才连忙行礼:“妾身见过二皇子,八皇子。” 姬振羽可有可无的点头。 姬辉白则连正眼都没有给对方。 “凤王,妾身挂心凤王的伤势,特地熬了些补药来。”看着姬容的脸色,那女子小心翼翼的説。 见对方这么説,姬容认真的打量了对方一会,而后…… 连印象都没有么?微微闭眼,姬容勾起了一抹笑。 那么,一觉廿载……好个廿载。 睁开眼,姬容黑眸的深处,不觉泛起了些许悲哀。 “皇兄?”注意到姬容的神情,姬辉白开口。 “无事,”摇摇头,姬容看向还端着托盘的女子,“妳——” “把药放下,可以出去了。”説话的,是姬辉白。 听到这句话,姬容有些意外的看了姬辉白一眼。 “这……”有些尴尬,女子看着姬容。 “需要我再重复一次?”徒然不悦,姬容开口——他能为楚飞容忍,却不代表同样能为他人容忍。 “不,妾身告退。”放下托盘,女子急忙行礼,转身便要离去。 “加了红灼的药性子燥热,不宜拿给受了伤的人喝,下次记得了。”在那女子即将离去的时候,姬辉白开口,头一次将眼神移到了那女子身上。 “是,妾、妾身记得了。”满脸绯红,那女子狼狈的行了一礼,再不敢停留,转身匆匆离去。 在女子离开后,姬容轻笑:“怎么,皇弟心情不好?”拿一个女子出气? “皇兄,妳府里的人在那个祸害的影响下越发没有规矩了。”出声抱怨的不是姬辉白,而是站在一旁始终没有出声的姬振羽。 “如果是我府里的女人敢在别的皇子在的时候这么没规矩的闯进来,第二天就会被撵出府。”耷拉着眼皮,姬振羽撇了撇嘴。 再次听到‘祸害’二字,姬容也懒得生气了。看了看天色,他道:“时间也不早了……辉白,振羽,晚上就在我这里用饭如何?” 姬辉白点头,眼中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笑意。 而姬振羽,却有些为难:“我刚要了一个美人……” 睨了姬振羽一眼,姬容笑:“美人?我可是正打算送妳一个美人呢。” 送美人?姬振羽一愣:“皇兄,美人还是要自己狩猎比较好玩。” “嗯。”漫应了一声,姬容慵懒的靠在床上,“这美人呢,有细长的身子……” 细长的身子?姬振羽越发奇怪:“皇兄,妳该知道我比较喜欢丰盈的美人。” “尖利的脑袋……”懒懒的説着,姬容的眼里泛起了些笑意。 “尖利的……”脑袋?姬振羽一时张口结舌。 “银白的毛发……”眯了眯眼,姬容继续道。 “银白……”胃口已经翻腾起来了,姬振羽开始考虑自己是否要驳了姬容的面子……反正,才一个女人么。 “那么,皇弟要不要?”姬容笑。 “这个,皇兄,其实我府里的女人,已经够……”脸色并不太好,姬振羽看着姬容,小心的説。 “那么,”笑了出声,姬容道,“皇弟可不要后悔了。” 后悔?姬振羽连忙摇头:“不会,不会。” “那——”眼中笑意更浓,姬容刚要开口,旁边一直看着的姬辉白便説到:“八皇弟不是一直想要那东西吗?” “我怎么可能想要——”反射性的开口,姬振羽説到一半,突然觉得不对。 而斜靠着的姬容,则微微勾了唇角:“我差点忘了,这美人身上呢,还刻着龙腾图。” 细长的身子,尖利的脑袋,银白的毛发,龙腾图案…… “龙腾枪?!”一下子拔高了声音,姬振羽急切的叫出口。 笑吟吟的,姬容并未开口。 “要、要!皇兄,这枪——”满脸谄笑,姬振羽搓着双手,一副想开口却又不好意思的模样。 “那么,今晚……”似笑非笑的,姬容道。 “美人算什么!哪有皇兄重要!今晚皇兄可一定要让臣弟留下!”猛的一摆手,姬振羽大义凛然道。 再也忍不住,姬容闷笑出声,看着姬振羽的眼神,也在不知不觉中柔和下来,直…… 直柔到人心底。 在旁边看着的姬辉白暗自想着,而后,便再也移不开自己的视线了。 夜,凉入心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5 脾。 遣人送走了已醉的抱住龙腾枪不住傻笑的姬振羽,姬辉白陪姬容在庭院中喝酒,不时担忧的看着一杯接一杯喝着的姬容。 “皇兄——”终于,姬辉白忍不住开口。 “我没事。”微醺中,姬容长吐出一口气。 见姬容神智还清醒,姬辉白默默的喝了一杯,才道:“皇兄是在为他心烦?” 这个他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楚飞?”喃喃着,姬容又喝了一杯。 “皇兄的伤刚好,不宜如此喝酒。”忍不住皱眉,姬辉白道。 “没事的。”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姬容又灌了一杯、 看着姬容一副准备把自己灌倒的架势,姬辉白沉默片刻,终于道:“若皇兄真的如此喜欢楚飞,大可不必如此。” 这么説着,姬辉白敛下眼,淡淡道:“不论如何,臣弟总是站在皇兄这一边的。” 手上的动作不觉停了,姬容有了一丝恍惚。 他总是站在他这一边?是的,他知道,他总是陪着他……至死。 但这,并不是他挥霍他感情的理由……尚幸,还能后悔。 微微闭眼,姬容柔了声音:“我知道,二弟。楚飞的事和妳无干,我是真的和他过不下去了。” 説罢,姬容摇摇头,俊朗的面容上泛起一丝惨淡:“恨不得,爱不得。” 这么説完之后,姬容却又自个笑出声。 过不下去么?‘过’这个字……也只是他单方面的想法吧?他从头到尾,不过…… 恨他。 姬辉白没有説话。 而姬容,则又开始一杯一杯的喝着,仿佛喝水。 酒是美酒,虽度数不太高,但如此的喝法,就是再好的酒量也架不住,何况姬容一心求醉?故此,不过多久,姬容的意识便一片浑噩了。 而正是这时,姬辉白的声音响起,忽远忽近: “臣弟……倒希望皇兄是为了臣弟。” 压根没听到姬辉白在説什么,姬容只低低的笑着,笑着:“大梦廿载,大梦廿载。” “皇兄?”姬辉白唤了一声。 “若真是梦,若真是梦……便好了。”喃喃着,姬容闭眼,手中的酒杯不觉滑落。 轻巧的接住往下落的酒杯,姬辉白开口:“皇兄,妳醉了。” 姬容闭着眼,呼吸渐渐平稳。 “皇兄,在凉亭里睡着,会着凉的。”姬辉白再次开口。 而回应他的,只有细细的水声。 “皇兄……”注视着姬容的睡颜,不自觉的,姬辉白低声念道。接着,仿佛受了什么蛊惑,他俯下身,碰了姬容的唇,很轻,很浅。 “臣弟倒希望皇兄是为了我……” 夹杂着叹息的声音,终于湮没在微凉的清风中。 月下,一泓碧水倒映出了交叠的身影,自有一番契合。 翌日,宿醉醒来的姬容按着抽痛的额头,下意识的唤了一声:“辉白?” “回凤王,二皇子昨夜已经回府了。”回答的,是早就伺候在一旁的侍女。 “嗯。”理智稍微回笼,姬容皱着眉,应了一声。 观察着姬容的神色,侍女一面伺候姬容梳洗,一面説:“凤王,今夜便是楚家的宴会了,您还……”去不去? “宴会?”姬容一怔。 “早前尚书大人来邀请,您答应过对方了。”侍女回答。 这次,姬容记了起来。 羽国尚书楚风,楚飞的父亲……不奸不忠,但很适合为官。 这么想着,姬容并不是很想去,只是…… 只是,朝堂之间的权力倾轧向来黑暗,就算他们这些皇子也不能行差走错一步,何况是一个风头正劲,却又没有足够背景的文武状元? 沉默着,姬容心中的不舍终于占了上风。 “那,奴婢让人回了他?”侍女开口。 “不,准备一下,我去了好。”姬容摇摇头,道。 “是,那礼物?”有些惊讶,侍女问。 “随便捡一件就好了,不用费神。”姬容平淡的説。 “奴婢明白了。”尽管越发的不解,那侍女还是规矩的应道,随即便准备退下。 宴会……不知是处于隐隐的期待抑或是其他什么,姬容一时感觉复杂。然而紧接着,他就记起了一件事——姬辉白也去过那次宴会,并且难得的失态——为了他对楚飞过了分的宠爱。 想到这里,姬容叫住已经走到了门边的侍女: “等等,待会记得派人去二皇子府通知,问二皇子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侍女答应,随即便退了下去。徒留姬容一个人在屋子里回忆,回忆一个…… 并不该回忆的人。 第3章 弃 贴在墙上的灯火明晃晃的照人,照出每一个人脸上或真或假的漂亮笑颜——除了一个。 一个坐在临主位最近位置的人——楚飞。 此刻,他坐在位置上,阴沉着脸,掩于桌下的手,也握得紧紧的,连手背上的青筋,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凤王,瑾王到!”蓦地,屋外门童的声音让热闹的大厅骤然安静。 “本王带了一个皇弟,楚大人不会不欢迎吧?”踏入大厅,姬容扫了一眼周围,随即对着慌忙迎上来的人笑道。 “凤王説哪里的话,瑾王能来,实在是小人求之不得的事情。”对两人行礼,楚风满脸的笑容。 “叨唠楚大人了。”站在姬容身侧的姬辉白略点点头。此刻,他穿了一身月白色衣服,款式简单,身上也并无多余饰物,只在腰际系了一块圆形青玉——是一副怎么算都不起眼的打扮。然而,那举手投足之间自然而生的清冽出尘之气,却反而在这简单的打扮之下越发清晰。 反观旁边的姬容,却是一身大红,如火焰般慑人。而配着他那对深不见底的黑眸,深沉和霸气竟巧妙的融合在了一起,让人在无法忽视的同时也不敢多加窥视。 谦逊了几句,楚风刚要安排姬容和姬辉白落座,就犯了难——离姬容最近的位置已经被楚飞占了一个——这当然是为了讨好姬容。但现在,姬容却又带了一个身份地位上都差不多的姬辉白来,那?…… “不必麻烦,二弟和我一起坐主位。”看出楚风的为难,姬容淡淡一笑,道。 “是,凤王。”松了一口气,楚风连忙遣人下去安排,并连连向着姬容和姬辉白陪着不是。 姬容自不会在意,不过随口应付。至于姬辉白……从头到尾,他的注意力都在姬容身上。也因此,在楚风一边赔不是一边琢磨姬容想法的时候,姬辉白已经发现,自己的皇兄虽然一副再正常不过的模样,却总是会在看向一个地方的时候悄悄阴霾了眼。而那个地方是…… ——楚、飞! 一个,祸害。 面上没有任何异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6 样,姬辉白依旧噙着一抹淡笑,绝美,却疏离。只是那双眼,却越发流光溢彩。 该客套的终于客套完了,大家分宾主坐下之后,楚风悄悄向旁边打了个眼色。 面颊微一抽搐,楚飞捏着杯子的手爆出了一根青筋,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皱起眉,楚风微微咳了一声。 脸色猛的一寒,楚飞手中一用力,盛满酒的杯子发出一声轻响,已然裂了一道口子。 人就坐在自己旁边,楚风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然而,就在他脸色不觉变青的同时,楚飞却似乎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接着,楚飞站起身,如玉石敲击的声音在大厅中清晰响起:“凤王,臣敬妳一杯。” 自进来起第一次将目光正大光明的停留在楚飞身上,姬容沉默片刻,随即端起桌上的酒杯,牵起一抹笑,道:“本王预祝新科状元——”飞黄腾达。 剩下的话,姬容没有説——没有必要説。 在他端起酒杯的时候,楚飞就已经仰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而后,猛地掷杯于地,转身离去。 手臂蓦地僵在了半空,原本罩上一层雾的模糊记忆一下子清晰起来。 之前,他也是笑着送上祝福;现在,他亦是。 之前,他也是一饮而尽后猛然掷杯;现在,他亦是。 想着,姬容不由有了一丝恍惚。 而姬辉白—— “皇兄?”姬辉白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关切。 骤然惊醒,姬容深吸了一口气后,才侧头对姬辉白説:“无事。” 大厅中被惊呆了的众人此时才回过神来。而一旦回过神,主办这次宴会的楚风就俯跪在大厅之上,满头满脸的冷汗:“凤王恕罪,凤王恕罪,老臣实不知——” “罢了。”冷淡的打断楚风的话,姬容推案起身,对旁边的姬辉白説,“我们走吧。” 点点头,姬辉白起身,同姬容一起离开了大厅,将再没有一丝宴会气氛的大厅留在了身后。 夜已过半,马车辘辘的声音在安静的街道上显得尤为清晰。 靠坐在铺了厚厚软垫的马车上,姬容挑起帘子,让外头的冷风能够吹进来,好缓解抽痛额角。然而,当冷风真正吹进来时,那缠绵的疼痛不但没有消褪,反而越发厉害起来。 “皇兄,夜风凉。”见姬容揉额际的动作越来越频繁,一直安静坐着的姬辉白终于开口。 心情本就不好的姬容听到声音,眉一皱,刚要开口,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刚才的那一幕。 一个背转身子走得决绝,一个却陪坐于侧不离片刻。 这么想着,姬容不由沉默。好一会,他才开口,声音轻缓了许多:“无碍的,只是有些头疼。” 低应了一声,姬辉白突而伸手,放下了帘子,随后便轻轻按压姬容的额际,如上次他刚醒来时一般。 身子微顿,姬容本想躲开,但看着那双素白纤长的手却不知怎么的停了一停。而后…… 而后,觉得舒服了许多的姬容索性躺下,任由姬辉白动作。 马车行在铺了青石的大道上,只有微微的震动。而姬辉白力道适中的按压,不止缓解了姬容的头疼,还顺带着勾起了他的睡意。 于是,没过多久,姬容就有了些困意。 “皇兄?”姬辉白的声音响起,轻轻的,很是悦耳。 “嗯?”闭着眼,姬容应了一声。 “可好了些?”姬辉白问。 “嗯。”姬容又应了一声,微微暗哑,因为困意。 周围没了声音,只有额际那微凉的触感,始终不曾远离。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的辘辘声渐小,而车厢的震动也随之停了下来。 “到了?”是姬容在説话,尽管刚才他确实是在休息,却也习惯性的保持着警觉,因此,几乎马车一停止,姬容便睁开了眼。 收回了手,姬辉白微笑点头。 而看见外面熟悉府邸的姬容却皱了眉:“妳的瑾王府也在刚才的路上,怎么不让他们停一下?” “我见皇兄累了,便让他们直接到凤王府了。”姬辉白道。 闻言,姬容怔了一怔,心中却不由升起一抹暖意。沉吟片刻,他看了看外面的天气,转头对姬辉白説:“皇弟累不累?若不累的话,便陪我到外面走一走吧。”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唇角挑起,姬辉白露出了一抹笑,却不是往常那种疏离清淡的笑,而是一种更深的,含了喜悦以及其他一些东西的笑容。 毕竟是皇城,就算天色已晚,大街两侧的店铺还是开得满满当当的,街上也穿梭着络绎不绝的行人。 混在人群之中,姬容带着姬辉白漫无目的的走着,似乎真的只是为了看看这周遭的景象。 一路上,姬容都没有开口,只是看着,眼中不时闪过缅怀,以及淡淡的悲哀。 而跟在姬容身边的姬辉白,也十分安静。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説,只是陪着姬容默默走着,始终落后对方半个身子。 “……很好。”终于,一直沉默的姬容开口,声音有些低,“这儿……很好。” 明白姬容的很好指的是什么,姬辉白淡淡一笑,开口道:“羽国都城的繁华,在这整个大陆里也算排的上名号的。况且……” 説到这里,姬辉白眼中掠过一抹光华:“况且,我们姬姓是沿袭至最古老的姓氏之一,羽国,也早已是千年王朝了。” 不知不觉的停下了脚步,姬容仰头看着苍穹——一片漆黑,没有半点星月光华的苍穹。 须臾,姬容垂下头,似乎自语,又似乎在对什么人説:“这里不能被毁。” 站在一旁的姬辉白听见了,但他却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敛下眼,静默了一会后,才出声:“大哥。” “辉白?”姬容抬头,正对上一双流转着光华的眼眸。 缓缓的,姬辉白笑,带着从未有过的自信和狂傲: “羽国的尊严不容践踏。” 从未见过这样的姬辉白,姬容不由一呆。但紧接着,他的眼眸深处就掠过了一抹亮光,周身略微茫然的气息也一扫而空:“説得好!”低沉着声音,姬容一字一顿,下了只有自己明白的决心,“羽国的尊严不容践踏——任、何、人!” 言罢,姬容似乎一下子有了游玩的兴致,开始朝着热闹的地方走去。至于姬辉白,则微微勾起唇角,把那几个还没有説出口的字放在嘴里细细的咀嚼。 ……还有,妳。 妳的尊严,也不容践踏。 默默的跟着,姬辉白敛下眼,掩去了眼中一闪而逝的异芒。 蓦地,姬容的脚步慢下。 “大哥?”几乎第一时间感觉到,姬辉白抬头,却立刻皱了眉——为他们所在的位置。 注意到姬辉白的神色,姬容微微一笑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7 ,指了几步外的一辆马车,道:“八弟倒是好兴致。” 同样看到了那部马车,也明白姬容为何停下,姬辉白开口:“只怕没过几天又要被人参上一本了。” 听着姬辉白的话,姬容哑然,随即笑:“三天两头,父皇大抵也习惯了。” 説罢,他看了一眼面前更加繁华热闹的街道,问道:“进去看看?” “大哥有兴趣便看看吧。”姬辉白道。 见姬辉白开口,姬容也不客气,只管带着姬辉白朝记忆中最好的那一家走去——按着他的判断,姬振羽十有八九在那里,还十有八九会包一个最红的头牌。 事实证明,姬容确实了解他的八弟——就在他和姬辉白踏入皇城最好的乐馆金风楼时,他便听见了自个八弟的声音,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的声音——肆、无、忌、惮。 脚步停下,姬容看了依旧神色淡淡的姬辉白一眼,不由摇头苦笑:“这等放肆,他不被参真是没天理了。” “八弟是这个个性。”姬辉白开口,话音还没落,就被迎上来的小厮掩了去:“两位爷好,请问爷是在大厅还是雅座,是听曲还是寻乐?” 第4章 再逢故人 视线在二楼的雅座略作停留,姬容问身侧的姬辉白:“二弟,妳看?” “大厅便好了,至于后面……”説到这里,姬辉白一顿,把视线落在了姬容身上。 “大厅,听曲。”明白对方那一眼的意思,姬容转回头,对小厮吩咐。 “嗨,两位爷这儿请。”点个头,小厮干脆利落的把姬容领到角落的空位上——从听曲来説,并非什么好位置,但相对热闹的大厅中央来説却相对安静,且恰好还能看见楼上的动静。 只扫了一眼,对位置十分满意的姬容便随手递了块碎银给小厮。 “谢谢两位爷,谢谢两位爷!”似乎没有想到眼前这两个只在大厅要了座位的客人如此阔绰,那小厮呆了一呆,才千恩万谢的退了下去。 随意摆摆手,姬容和姬辉白坐下,谁都没有再注意那不住感谢的小厮。 然而,尽管他们不注意,不远处一个瘦小的身影却将这一幕从头到尾都看进了眼里,并随之悄然起身。 “是一首醉花阴。”刚抿了口小厮刚摆上桌的茶水,姬容便皱了眉。随手放下杯子,在吵闹的大厅中又侧耳听了一会,他眉心间的褶皱更深了几分,“弹错了音。” “想来来这里的人也不是为了听曲的。”姬辉白淡淡一笑,开口。 姬容哑然,随即失笑: “説得也是,是我——” 剩下的话,被一个撞跌着走进的身影打断了。 皱眉看着似乎喝醉了的人,还没等姬容有什么动作,那满脸通红、身材瘦小的人身子便一斜,整个往姬辉白所在的位置倒去。 眼中飞快的掠过一抹冷光,姬容出手如电,语气间不觉带了一丝森寒:“妳是何人?” 冷不防被一股大力扯的踉跄几步,还没等那靠近的人站稳,剧痛就紧接着自手腕处传了来。半是痛半是惊,那人的额上一下子冒出了冷汗,先前装出来的醉意早已消失无踪:“这位爷,这位爷,您轻点,轻点。” 低哼一声,姬容微微眯眼,再次开口:“妳刚才打算做什么?” 这么説着,他手上再次加了力道。 连番剧痛之下,那人根本没有隐瞒的心思,一边叫痛一边开口:“小的,小的就见两位爷出手阔绰,想、想摸一点东西,再无其他心思啊……哎呦,爷,您轻点!” 见那人不像在説谎,姬容手上力道微松。 敏感的察觉到手腕没有之前那么疼,那人连忙赔笑:“这位爷,是小的有眼无珠,小的给您赔不是了,您高抬贵手,放了小的一马吧!” 淡淡瞟了身前的人一眼,姬容沉吟不语。 宫中规矩繁琐,若被人发现来到这种烟花柳巷,不大不小也是个麻烦事。自己倒还罢了,但…… 飞快的看了身旁的姬辉白一眼,姬容松了松手: “既——” “可否请这位朋友给在下一个面子,放了在下这个不懂事的仆人?” 一个声音倏然插入,清雅悦耳,很是好听。 然而姬容,却骤然变了面色。 “大哥?”第一时间注意到姬容的不对,姬辉白开口,语气中有着些担忧。 没有理会姬辉白的叫唤,姬容只是顺着声音看过去,而后…… 手中猛的用力! “咔嚓”一声,是骨头断裂的声音。而那被姬容拿在手里的人,在剧痛之下连哼都没哼一声,便直接晕倒在地。 明显听见了声音,刚才出声的男子略一皱眉,道: “阁下下手未免太重了些。” 太重?咀嚼着对方的话,姬容笑,然后缓缓放手,任由手中的人像一滩烂泥般滑落在地。接着,姬容开口,声音格外柔和:“比不得妳。” 比不得妳,比不得妳,比不得……妳! ——耶、律、熙! 那个方才开口的,站在姬容不远处,穿着宝蓝罩衫,噙着一抹淡笑,举手投足间从容优雅,却又于不经意的透着些许锋锐的人,却正是二十年后挥军灭了羽国的耶律熙! 明显一怔,耶律熙有些疑惑:“我们见过吗?” 耶律熙的一句话让姬容冷静了下来,却也在同时点燃了他心中的杀意。缓缓吐出胸中的浊气,姬容眼眸变得幽暗:“不,我们未曾见过。只是……” 説话间,姬容的视线已经扫过了整个大厅。 只有两个人么……很好。缓缓舒张五指,姬容笑,心中的杀意在一瞬间升至了最高点:“只是,妳……” ——必、须、死! 似有察觉,耶律熙眼中掠过一抹异色。背在身后的手悄悄做了几个手势,他微微一笑,刚要开口,却被头顶上传出的懒洋洋声音给打断了:“我説下面的两个家伙,要打呢,就出去打,别没来由坏了人的兴致。这里是寻欢作乐的场所,可不是给妳们逞凶斗狠的地方。” 意外出声的,自然是斜倚在二楼栏杆上的姬振羽。此刻,他正揉着一位绝艳的女子痛饮美酒,眉目之间尽是傲然恣意。 胸中澎湃将出的杀气内劲在一瞬间被彻彻底底的堵死,姬容又是身上带伤,当即便面色一白,险险吐出一口血来。 站在对面,耶律熙自然将姬容的模样清楚的看在眼里。因此,在短暂的错愣之后,耶律熙笑,笑得分外开心:“劳殿下费心,小人这就离开。” 言罢,耶律熙让身边的人扛起昏倒在地的家伙,又冲着姬容一笑,这才施施然的走出了乐馆。 反观姬容,却是面色惨白,身子更微微颤抖——是怒意,以及更多的杀意。 但到底是一代帝王,姬容虽恨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8 不得立时将耶律熙千刀万剐,却也明白此刻已经事不可为——对方经过刚才的事情,必然已经有了警醒,这之后要下手,只怕还要大费周章。 这么想着,已渐渐冷静下来的姬容顾不得胸口的闷痛,却着实有了几分后悔。 “大哥?”视线从来停留在姬容身上,耶律熙一走,姬辉白便来到姬容身边,不着痕迹的轻轻一扶姬容的手臂,却是已经看出了姬容的伤势。 望一眼身侧的姬辉白,姬容没説什么,眼中却有了几分暖意。 然而还没等这分暖意退却,楼上的声音却又响起,还是姬振羽的,只是语气越发不客气,似乎真有了醉意:“剩下的那位,妳也不要留在此搅人兴致了吧。” 闻言,姬辉白眼眸微微一闪。而姬容,则骤然大怒,胸中翻涌着的杀意怒气全被一股脑儿的搅和在一起。霍然抬头,姬容眼带厉芒,狠狠的射向二楼凭栏而坐,痛饮无度的人:“好!好!” 这二个好字,姬容説得阴寒,更灌注了内力,就像是直接面对着姬振羽的面説一般。 姬振羽虽有了醉意,却到底不晕。熟悉的声音甫一入耳,他便骤然转身,当看清人之后更是惊得站起:“大——”哥? 冷笑一声,姬容截断姬振羽的话,只缓缓道:“八皇子好威风,我今日算是见识了。” 言罢,姬容拂袖,阴沉着脸离开了乐馆。 被姬容一句话説得冷汗直冒,再想想自己刚才説出的话,姬振羽面色数变,一时连肠子都悔青了:“天……不是説大哥去楚家赴宴了?” 一路阴沉着脸,姬容在回到凤王府之后,再也忍不住胸中的闷痛,捂着唇低咳出声。 “皇兄!”眉宇见掠过一丝焦急,姬辉白上前,扶住了姬容。 “咳,咳咳!”皱着眉,好不容易等咳嗽停下后,姬容坐下,神色间隐然有着疲惫,“无碍。” 见姬容确实只是牵动伤势,姬辉白点点头,问:“那人是谁?” 听见这句话,姬容沉默半晌,而后才説:“耶律熙。” “炎国皇子?”作为羽国的皇子,更兼日后大祭司的人选,姬辉白自小便被羽国最有才学的人悉心教导,故此,就算姬容不过説了一个名字,他还是极快的反应了过来。 只是反应之后,姬辉白却又微微皱了眉:“耶律熙在这个时候来羽国做什么?” 没有回答姬辉白的问题,姬容只是沉思,但眼中不时闪现的杀意,却昭示了他的心思。 “皇兄是打算……”见姬容的模样,姬辉白开口。 “此人必除。”狠声开口,姬容语气里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点点头,姬辉白没有多问,只是道:“我知道了。” 听见姬辉白的这句话,姬容总算稍稍自无边的杀意中冷静。沉吟着,他刚打算开口,就听外边有人通报:“八皇子求见!” 神色骤然森冷,姬容道:“不见!” “臣弟是特地来道歉的,皇兄若不见,臣弟便不回去。”屋外传来了姬振羽的声音。 姬容闻言大怒。猛地将桌上的瓷器掷摔于地,他恨声道:“八皇子若愿意,便自个呆着吧!” 屋外一时沉寂。 余怒未消,姬容霍然站起身,还想再摔些什么,胸口却猛然抽痛起来,也不知是因为怒气还是因为伤势。 “皇兄,带伤之时不宜动气。”姬辉白劝道。 “我明白。刚才若非姬振羽出声,耶律熙未必——”姬容连名带姓的叫着姬振羽,足见他此次到底有多愤怒。 然而,面对着姬容的愤怒,姬辉白却摇摇头:“皇兄,纵然八弟之前不开口,我也会开口。” 眉峰一挑,姬容刚要説话,却倏然想起了什么:“妳的意思是……” 没有卖什么关子,姬辉白开口:“耶律熙敢只身深入别国,必有所依仗。虽传言中文采武艺俱都平平,但方才,我看他眼中神光内敛,手上又有厚茧,只怕并非如传言一般平平,反而是深谙武功。” 明白姬辉白的意思,姬容沉吟着,半晌方长出一口气:“是我疏忽了。” “臣弟班门弄斧。”姬辉白摇头。 彻底平静下来,姬容失笑:“我们之间还要来这套虚的?” 这句话,纵然是在一般兄弟之间也显亲厚,何况是在最特殊的皇族之间?此际,姬容能説出这句话,倒大半是建立在对姬辉白的七分信任和三分愧疚之上。信任自不消説,单是最后姬辉白为姬容而死,便足以证明一切。至于愧疚…… 微微有些晃神,姬容不由想起了上一世。 在上一世中,皇位原本并非他的——而是姬辉白的。只是最后,不知为什么,姬辉白把皇位拱手相让,只肯接受大祭师的位置。而他,也是自那时起,越发疏远提防姬辉白——他不得不提防,为姬辉白的声望,为姬辉白的能力,还为自己父皇真正的心意!而这一提防,便是十年。姬辉白也渐渐由原来不时进宫到了数月进宫,最后更是一年只一次。至此,他却反而安心了,直至…… 直至,炎国的大军兵临城下。 “皇兄?”姬辉白神色中带着关切。 “……没事。”摇摇头,姬容道。 并为深究,姬辉白点头:“皇兄多保重身体,臣弟……” 顿了顿,姬辉白心中有疑虑,却没有开口。 看出姬辉白的心思,姬容道:“二弟若有事,直説无妨。” “谢皇兄。”姬辉白道,“臣弟只是好奇,不知耶律熙哪里得罪了皇兄?” 微微一窒,姬容自无法告诉姬辉白那耶律熙在二十年后会率兵灭了羽国。但好在,他也不必详细解释:“只是一些私人恩怨。” 这么説完,姬容又开口:“二弟,妳明日去一趟监察司,去查查——” 説到这里,姬容倏然收声,却是想起了记忆中姬辉白和眼下的监察司关系并不太好。想到此处,姬容微一沉吟,摆摆手:“算了,妳不必去那里找气受。监察司那我自己跑一趟。最近……” 梳理了一遍记忆,在发现并没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后,姬容道,“最近妳替我多留心一下便好了……辉白?” 最后一声,却是因为姬容发现了姬辉白的走神。 姬容罕有的皱起眉,倒并非是因为姬辉白不足够专心,而是诧异——在他的印象之中,每一件事,不论难易,姬辉白都能做得十分妥帖……而这,也正是上一世他防备他的重要理由之一。 “皇兄……”姬辉白低低开口,脑海里盘旋的,却始终是姬容刚刚説的话。 ——‘妳不必去那里找气受’、‘我们兄弟之间还需要来这种虚的?’ 姬辉白聪明,很聪明,甚至可以説是多智近妖。因此,他也很容易分辨别人对他是否真心。但此刻,面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9 对着姬容的再自然不过的亲厚回护之意,他却觉得不真实。 ——美好得不真实——这些东西,在仅仅两天之前,都只是他追逐间的镜花水月。 片刻,姬辉白敛下眼,遮去了眼中的情绪:“臣弟明白,谢皇兄。” “兄弟之间不言谢。”随口説了一句,见姬辉白此时的状态不适合在讨论什么,姬容便道,“天也晚了,二弟不若留在我府里休息一晚?” 片刻沉默,姬辉白点头:“好。” 笑了笑,姬容正打算招呼侍女,却听见姬辉白开口: “皇兄。” 侧了头,姬容看向姬辉白,却正对上那双流转光华的眼眸,很漂亮,如熠熠闪烁的宝石:“皇兄身上带伤,记得早些休息。” 第5章 宴无好宴 阳光透过窗子,为屋内的家具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泽。 斜靠着躺椅,姬容一边听身侧人报告最近的重要消息,一边翻着摆在面前的折子。 “凤王,最近三皇子、五皇子——” “叩叩!”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姬容身边人的报告。 “什么事?”那人略提高声音。 “禀凤王,宫里来人,説是皇后娘娘请凤王进宫。”门外人道。 “母后?”放下折子,姬容起身,“备车,进宫。” 跟在姬容身边的人应是,至于其他下人,则在姬容起身之时,便早早准备好了狐袭。 屋外,是一片雪白。 隆冬时分的寒风,呼呼的刮着,不时卷起屋顶树梢的积雪,便又是一阵飞雪。 踩着一地的碎琼乱玉,姬容披上下人递来的狐裘,倒想起了一件事:“瑾王呢?” “回凤王,瑾王一早便离开了。”下人回答。 微微点头,姬容又道:“八皇子呢?” “八皇子昨夜在外头等了大半天,后来天下了雪,又见您休息了,这才回府的。”下人继续説。 听到这里,姬容脚步一顿:“昨夜……八皇子等到下雪?” “是。”下人道。 “八皇子任性,妳们连劝都不会劝了?也由得他冰天雪地的在外面站着!”脸色一沉,姬容道。 “这……八皇子向来只听凤王您的……”小声説着,下人苦了脸。 蓦地一怔,姬容一时却説不出话来。恰巧此时马车也已备好,姬容索性不再多説,坐上了马车,向宫中行去。 疏凰宫,羽国历代皇后所住的宫殿,位于后宫正中,镂窗雕栏,画檐飞栋,自是寻常。 “儿臣参见母后。”疏凰宫中,姬容朝端坐在主位上的宫装女子行了一礼。 女子很美,看不出年纪,一身宫装华贵堂皇,精致的妆容更无可挑剔,但不论是美艳的容貌还是漂亮的衣饰,都比不上她眉宇间的凛冽更让人印象深刻——她是羽国这一任的皇后,姬容的生母。 “过来吧。”扯动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萧皇后道。 “谢母后。”姬容先道了声谢,这才上前,坐在萧皇后身旁。 并不急着开口,萧皇后先啜了一口香茗,这才道:“我听説,妳前两日把那状元送了回去?” 尽管不意外萧皇后的问题,但到底不愿意多谈楚飞,姬容微皱眉,点头应了一声:“是。” “皇上很不高兴。”对姬容的态度不甚在意,萧皇后继续开口。 “孩儿知道,让母后费心了。”姬容开口。 “我费不了什么心。若妳执意留下楚飞,到时候要费心的怕是妳自己。”萧皇后説着,突而叹了一口气,“容儿,告诉母后,为什么决定放了楚飞?” 微微一顿,姬容旋即笑:“母后莫非也听了外头那些污言秽语?儿臣留下楚飞,不过是喜爱他的才学武艺,却并无其他心思。” 这句话,姬容表面説得轻描淡写,心中却忍不住一涩。 并无其他心思……么? 抬起眼,萧皇后定定看了姬容一会,才缓缓微笑:“并无其他心思?” “母后明鉴。”姬容从容道。 脸上泛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萧皇后道:“妳当让妳父皇明鉴才是。” “儿臣明白。”姬容回答。 轻点点头,萧皇后説:“之前妳留下楚飞,是因为他的才学武艺,现下又放了,莫非是因为对方才学武艺俱都退步了?” 説话时,萧皇后的声音不疾不徐,甚至算得上十分柔和,但姬容却清楚自己母后的厉害——眼下,若他一个答不好,也不用等明天,只怕等他前脚走出这疏凰宫,后脚就能听见楚飞有大麻烦的消息了。 眉心一皱,姬容斟酌着开口:“也并非退步,只是儿臣突而发现……” “发现什么?”萧皇后问。 “发现……不过如此。”姬容缓缓道,眼中不经意间掠过了一丝黯然。若説开头时,姬容还是在思考着怎么説才能替楚飞挡住麻烦的话,那他最后説出的几个字,却可以算是肺腑之言了。 他爱他爱了足足二十年,从封王到登基,其间多少腥风血雨,他从来舍不得让他面对半分。他喜画,他便学画;他善箫,他便学琴;他缺了趁手兵器,他亲自跑了大半羽国,也要替他寻回一把神兵;甚至因他心性高洁,他便掩盖所有丑恶,让他一直光风霁月—— 这份情、这份持续了二十年的情,其间纵然多有不是,却也不至于让他…… 恨他入骨吧? 胸中一时闷痛,姬容忍不住低低的咳了两声。 “皇儿伤势还没好?”神色间有了一丝关切,萧皇后开口。 “劳母后挂心,孩儿伤势已经复原得差不多了。”姬容摇摇头,顺便露出了一抹笑,只是称着苍白的脸色,这抹笑却并不太好看。 “知道是什么人了?”萧皇后问。 “孩儿已经有眉目了。”姬容回答。 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萧皇后説:“皇儿,这方面妳一直做得很好。” 姬容正待开口,外面却突然响起了悠长的钟声。 侧耳听了一会,姬容心中一动,突然从落满了灰尘的记忆中挖出了一件事:“是四方宴?” 四方宴——招待各国宾客的宴会。上一世,他因为伤势和其他一些缘故,并没有参加的一场宴会。 “不错,既然皇儿伤势并无大碍,便去看看吧。”萧皇后点头,道。 “是,儿臣告退。”不再多言,姬容行了告退礼。 安坐于塌上,萧皇后微敛下眼,用长长的假指甲拨了拨旁边的熏香。 袅袅烟雾升起,模糊了那精致的容颜。 四方厅,位于皇宫正殿修德殿的左侧,专为接待各国使臣而设。然而这次的四方宴,却并非在四方厅内,而改为四方厅旁的花园里。 花园内,火盆、桌椅都已经摆放妥当,瓜果也在众人入座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0 后如流水般递了上来。 “咳,”第一个站起来的,是已经经历过两朝的老丞相,“在坐的都是各国使臣,羽国……” 磕嗑叨叨的,老丞相説了一大串冠冕堂皇的话,最后才总结性的下了个结论:“今日不论国事,只言歌舞。” “大人説得好!”老丞相刚坐回去,一个金发蓝眼、样貌憨厚的使臣就迫不及待的站起了身,“小人从国内带来了一美貌舞姬,希望圣上准许她上来献艺。” 高坐在主位上的皇帝点头。不一会,一个皮肤如玉瓷般细白,眼珠如碧湖般翠绿,身子曼妙,脸上覆一层薄纱的女子便被领了上来。 女子善舞,还善诱惑。举手投足间除了舞姿本身的美之外,更多的倒是那由眼神、表情、动作组合而生的魅惑。 这舞倒是不错……若不是这么被人盯着的话。坐在羽国皇帝的下首,姬容用指尖摩擦着手中的酒杯,説服自己忽视身后那几乎没一刻消停的视线——姬振羽的视线。 “咳。”身后人小小的咳嗽了一下。 姬容自顾自的摩擦着杯口。 “大哥。”身后人讨饶的唤了一句。 姬容眯了眯眼。 “皇兄。”身后人委屈的叫了一声。 姬容寻思着要不要喝了杯中的酒。 “不错。”这时,主位上的皇帝出声。 顺着声音向场中看去,姬容这才发现刚才那舞女不知何时献完了艺,此刻已经退了下去。 “圣上!”一个人跳了出来——竟还是刚才那个让舞姬献艺的人。 高坐在主位上的皇帝不必打眼色,便大臣出列:“伯罕阁下还有什么问题?” “不知阁下觉得刚才的表演如何?”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伯罕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 “不错。”问题并不难,那大臣回答。 “我听説贵国有一句话叫做‘礼尚往来’,意思是对方给了什么礼,就要回什么礼。”伯罕説。 “是。”这个问题也并不太难,那大臣同样爽快的给了答案。 “羽国果然是一个文明的国家。”伯罕露出了笑脸。 没有人不喜欢别人的恭维,大臣同样笑逐颜开,不过紧接着,他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 ——“我听闻羽国的凤王能征善战,武艺出神入化,不如就让凤王来表演一下吧?” 闻言,还端着酒杯的姬容面色依旧淡淡,眼眸中的颜色却不觉深了几分。 至于他身后的姬振羽,却是蓦地沉下了脸,不悦之情溢于言表。 “咳,”略显尴尬的气氛被另一个大臣打破。站起身,他问伯罕,“不知阁下打算让凤王……” 碍着皇族的颜面,剩下的话,那大臣自不好继续説——对方刚才让一舞姬献艺,此时却要姬容‘礼尚往来’,这不明摆着把姬容放到和舞姬一个位置了? “我们海夷向来敬重英雄,凤王的声威更远远传到了我国国民的耳朵里,但英雄毕竟不是光説出来的,所以这次我带了数头我们那里的苍鹰过来,只要凤王能射中其中的头鹰,那便足以证明凤王是名副其实了。”伯罕説。 听着他这一长串的话,十个人有九个在心里头不以为然。但既然坐在最上头的主人都没有表示,他们便也乖巧的保持缄默。只有那接了话的大臣一边悄悄看着皇帝的神色,一边道:“这就是伯罕阁下的要求了?” “没错,不过……”伯罕脸上还是那一副憨厚的笑容,眼里却多了三分奸猾,“不过苍鹰在我国是圣物,一向不容伤害,所以待会凤王必须不伤头鹰的把它射下来。”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或多或少的都变了颜色。 射鹰不难。 在一群鹰中射头鹰也不难。 但要做到一群鹰中以不伤害的方式把头鹰射下来……基本上,在座的羽国大臣看伯罕的眼神都变得不太友好起来。 为什么?——这丫感情就是来找不痛快的! “咳。”坐在主位上的皇帝刚咳了一声,和姬容面对面做的三皇子便冲底下飞快的打了一个眼色。 一个机灵的大臣立刻出列:“伯罕阁下,非常不凑巧,我们的凤王最近被卑鄙之人暗算,现在正在养伤。” “凤王竟然被卑鄙的人暗算?”伯罕惊讶的出声,还配合的瞪大了眼睛,表情十足十的夸张。 面对着这唱作俱佳的表演,虽明白自己説的确实是事实,但那出列的大臣还是有脸面挂不住的感觉。干咳一声,他斟酌言辞,正准备再次开口,就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淡淡的,却自有一股气势:“承蒙贵国错爱,本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缓缓説着,姬容推案起身。 “容儿,妳的伤势好了?”主位上的皇帝终于开口。 “回父皇,儿臣伤势虽未全好,但想来足以应付伯罕阁下的‘期待’了。”姬容淡淡一笑。 定定看了姬容一会,皇帝点了点头。 见皇帝首肯,一旁伺候的太监立刻分了两批。一批去拿姬容用的弓箭,另一批则照着伯罕的要求,把他带来的那装了苍鹰的十只箱子拉过来。 箱子里的十只苍鹰一般无二,根本分不出到底哪只是头鹰,却都利喙锐爪,一望便知其不是善桩。 打量着那十只被锁在箱子里却依旧不时用利爪刨木栏的苍鹰,姬振羽微皱了眉头,眼中不由掠过一丝紧张。 而姬容,却连多看那些苍鹰一眼都没有,只是接过太监递来的弓箭,张张弓试着手感。 片刻,姬容抽出羽箭,对伯罕点了点头。 惊讶于姬容的镇定自若,伯罕一时有了些踟蹰。但很快,他便转头对着十只箱子旁边站定的人拍了拍手。 十只箱子,在同一时间打开! 飓风平地而起,乎的吹灭了数个火盆。同一刹那,十道灰影拔地而出,电光火石间便掠至了半空。 眯起眼,姬容将弓张了个满圆。银亮的倒三角箭头缓缓移动,始终对着那飞在最前头,领先了其他苍鹰半个身子的鹰。 蓦地,姬容手中弓的移动停了下来,手臂的肌肉也在一瞬间紧绷。 刹那间,一道刺眼的白光突然直射进姬容的眼里。 本能的闭上眼,姬容持箭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第6章 学箭 一支箭,一支尾端兀自微微颤抖的羽箭,擦着伯罕的脖子射入他后边的木箱子。箭头深深陷入,足见其间力道。 伯罕的脸色变得铁青,身体也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着——不论是谁,被冰冷的箭锋擦着脖子射过都不会好受——只要他还是个人。 看着伯罕的模样,羽国在场的大半臣子都觉得心中出了一口闷气。然而紧接着,他们的面色却不由微微变了。 ——箭既然是擦着伯罕的脖子射出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1 的,那么,那只头鹰呢? ——凤王可是失败了? 姬容,真的失败了吗? 坐在自个位置上的姬振羽不觉挺直腰背,看向姬容的眼睛亮起,闪烁着喜悦及钦佩。 而此时,姬容也已收起弓,转身向皇帝行礼,淡笑:“拖父皇鸿福,儿臣幸不辱命。” 原来,方才那短短一瞬之间,姬容除了张弓射伯罕之外,还射出了两箭——这却是一弓两箭,交叉着一左一右卡着脖子将那头鹰射入后边木柱。正达成伯罕方才不许伤鹰之言。 只是此一手,不止要求出手人的功力、技巧,最关键的还是眼力。前两者尚且好説,多练练总能有的,唯这眼力一项,却不是光练就练得出来的。 “哈哈!好!”终于展了眉,高坐主位的皇帝流露出嘉许之情,“好武艺,好箭法,容儿不亏‘凤’之号!” “父皇过奖。”姬容笑笑,随即又道,“儿臣惭愧,方才被一道亮光惊了心神,竟害伯罕阁下受惊……还请父皇降罪。” 姬容在説这话的时候不但轻描淡写,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半点没有请罪的迹象。 只是姬容不动,却不代表别人不动。就在姬容开口之际,早有机灵之人将方才伯罕受惊时失手掉下的东西呈递给了皇上。 刚刚回过味却又碰到这一幕,伯罕的脸色顿时由铁青变得灰白。 而看了由近侍手中递来的东西后,皇帝在一瞬的怔然之后,刹那阴沉了脸。 摆摆手,示意近侍退下,他冷冷看了伯罕一眼,随即对姬容笑道:“皇儿此次做得好,不知想要什么奖赏?” “为父皇分忧乃儿臣分内之事,儿臣如何敢腆颜要赏?”姬容开口。 “皇儿不必谦虚,此次妳既立了功,便该赏……不许推辞!”皇帝笑道。 观察皇帝的神色,姬容微一沉吟,也不推迟,开口:“既如此……儿臣便要那头鹰,将来驯化了也好叫外邦之人知晓我朝威仪。” “好,难得皇儿有此心思!”皇帝大悦。 不耐久待,见时机差不多了,姬容开口请退。 正在兴头上的皇帝也不多留,手一挥便让姬容自行离去。 退出中宫,姬容沿着道慢慢行走,不觉吐出一口气。 天尚冷,热气出口,很快便变成了细小的水珠,裹着成了一团白雾。 “凤王,现在是……”远远见了姬容出来,守在马车旁的人赶上来问——是服侍姬容许久的一个老仆,姬一。 “回府。”言罢,姬容登上了车。 “是。”姬一应道,坐上车辕,一挥鞭子便要驾车。但鞭子刚在半空挽了半个鞭花,一声断喝便自身后传来:“且慢!” “凤王?”远远望见了施展轻功向此处赶来的人,姬一问车中的姬容。 靠在车中软垫之上,姬容开口,声音依旧淡淡,眼中却有了几分笑意:“他让妳等等便等等吧……只是待会大约要换路线了。”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便转瞬来到了车前,却正是在宴席上不住讨好姬容的姬振羽。 “惊扰皇兄之处,还望皇兄见谅。”这次,姬振羽学乖了。一上来便规规矩矩的行礼,再规规矩矩的道歉,还真有几分样子——如果他手中不卡着一只鹰的话。 “谈不上……皇弟赶来可有什么事?”姬容开口,没让姬振羽上车,却也没让他走。 干笑一声,姬振羽举了举手——手上的那只鹰:“我是来给皇兄送东西的。” “这种事不劳皇弟,自有他人处理。”姬容回答。 “这——”姬振羽一时语塞。 “不知皇弟还有什么事?”见姬振羽的模样,姬容笑笑,问。 “这个……其实今日我没乘马车出来,皇兄和我的府邸相距不远,不知可否顺便带我一路?”干咳一声,姬振羽开口,脸皮不觉有些发烧。这倒不是因为姬振羽説了什么谎,相反,今日他确实没有乘马车——他是骑马,还十分招摇的一路骑进了皇宫。 虽没有亲眼看见,但姬容却知晓姬振羽的个性,再看一下姬振羽的神色,稍稍转念就将事情推得八九不离十了。但他却没有开口説破,而是点头:“既如此,皇弟便上来吧。” 説了半天终于等到自己想要的话,姬振羽长舒一口气,肩头一晃便上了马车。 事情解决,姬一也不停留,鞭子一挥,便驱了马匹向前奔走。 马车平缓的移动着,终于坐了车的姬振羽却不安生——他悲哀的发现,虽然自己已经废了大功夫,但要做的事情其实却只开了个头。 眼见姬振羽几次欲言又止,姬容摇摇头,开口:“皇弟有事不妨直説。” 姬振羽心下一松,徘徊在心里的话也随之出口:“几日前臣弟孟浪,还望皇兄恕罪。” 听见姬振羽提起梗在自己心头的一根刺,姬容不由沉了脸色。 看姬容的表情,姬振羽心凉了半截:“臣弟委实不知皇兄在场,否则断不会如此行事。” “罢了。”不想多説,姬容道。 “臣弟……”姬振羽还待説些什么,却被姬容打断: “区区一件事,还不足让皇弟追上来……皇弟还想説什么便一并説了吧。” 面皮一红,姬振羽也不矫情:“皇兄英明。除了道歉,臣弟还想知道皇兄那两箭是怎么射出的。” “皇弟想学那一弓二箭?”姬容若有所思。 “不敢,臣弟只是想再看看。”姬振羽的眼睛亮起,紧接着又似想到了什么,忙补充,“等皇兄伤好了之后。” 点点头,姬容微微一笑: “不。” 清楚的听见了姬容发出的单音,姬振羽神色蓦地僵硬。 而姬容,却只是微笑着,带点淡漠。 “皇兄……”僵硬的气氛持续了好一会,姬振羽连着深吸了几口气,勉强扯出一抹笑,“是臣弟孟浪了,还望皇兄不要见怪。” “只是如此?”姬容挑眉。 不然还要如何?姬振羽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快。但立刻的,他便挥去这点情绪,开始琢磨着皇兄想要他説些什么。 正式的道歉?虽然刚才的要求有些孟浪,但皇兄并不是如此小气的人,不过,若説是皇兄因为生气而刻意为难,倒也不是不可能…… “我説,妳要的仅仅只是看看?”姬容的声音响起,不知怎么的似乎带上了些叹息。 听出话里的不对,姬振羽讶然抬头:“皇兄的意思……” “皇弟不想学吗?这门技法练到最后,能一弓四箭。”唇边的笑容变得真实,姬容看着姬振羽的眼神渐渐柔软,“妳我是兄弟,本不必如此生分。” 心中蓦地一热,姬振羽一时説不出话来。 而姬容,却已经对外面吩咐:“去城外鹿鸣山庄。” “鹿鸣山庄?”这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2 么问了一句,姬振羽突而恍然,“皇兄,妳的伤势还没好,不必急着教我” “我自然不急,”顿了一下,姬容似笑非笑,“不过,今日不先教妳一点,晚上妳大约睡不踏实吧?” 面上一红,姬振羽干笑两声,心里却不由感激姬容的体贴。 出城后,马车顺着山路走了大约小半时辰,姬容和姬振羽才到达鹿鸣山庄外。 屏退了迎上来的下人,姬容带姬振羽来到训练场。也不多话,随手拿过一旁摆着的强弓和箭筒,轻喝:“看仔细了!” 最后的‘了’字刚落,咻的一箭,便直直冲着五十步开外的靶心射去。 一箭射出,姬容没有停歇,一抬手,指尖便再次夹了两箭。 张弓,射! 两道灰影迅若闪电,转瞬便赶上了之前的那一箭。 眼前一亮,姬振羽顿时有了手痒的感觉。 然而,事情却远没有结束。 深吸一口气,姬容手一翻,再次张弓。这次,他的指尖夹了足足三支箭! 一、二……心中默数着,姬容将弓张到了满圆,视线也紧紧的盯着那三支成品字型飞向箭靶的羽箭。 倏然,姬容眼神一厉,一直紧扣在指间的羽箭终于出手! “嘶——”长长的怪啸声响起,三支最后射出的羽箭模糊了轨迹——因为快,很快,快到让眼睛不足以捕捉它的速度! 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三支最后射出的箭分别追上之前的三箭,势如破竹的从后射裂箭杆,然后狠狠钉入箭靶,姬振羽久久无法言语,直到旁边响起了几声低低的咳嗽声。 一下子惊醒,姬振羽转过头,正看见姬容皱眉按着胸口。 “皇兄?”连忙走到姬容身边,姬振羽扶着对方,眉宇间有了三分焦急。 “没事。”摇摇头,姬容直起身,放下按着不停抽痛的胸口的手。 “皇兄妳的伤还没好!”焦躁的开口,姬振羽刚要开口叫外头的下人,便被姬容打断:“无碍……方才妳看清楚了没有?” 提到方才,姬振羽顿时转移了注意力:“看清楚了。” 微微一笑,姬容道:“那便好,这技法最高可以一弓四箭,只是需要大量的时间和天赋。” 言罢,姬容挥去心中的一丝怅然,开始认真指点姬振羽一弓数箭技法里头的要诀。 凭心而论,一弓数箭的技法并不难,只是需要大量的练习。而姬振羽,又有十足的天赋。因此,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姬容便站在一边,看着姬振羽一箭一箭的射着了。 看了片刻,在发现对方已经掌握其中精髓之后,姬容点了点头。旋即却又皱起眉——为还抽痛着的胸口,以及那若有似无的冰冷黏腻感觉。 伤口撕裂了么……这么想着,姬容悄然离开了训练场。 “凤王。”依旧守在门口,一见姬容出来,姬一立刻迎了上去,“现在回去吗?” “不,”姬容回答,看了看头顶上的好天气,他沉吟片刻,决定忽略胸口的疼痛,道,“把飞云牵来,我出去走走。” “是。”这么应着,姬一却没有动。 “怎么?”姬容问。 “凤王,不带侍卫似乎……”姬一低下头,呐呐开口。 “什么时候羽国皇城的治安差到连出去走走都必须带侍卫了?”微挑眉,姬容的眼神不觉变冷。 “小人不敢!”似有所惧,姬一连忙回答,“小人这就去带飞云过来。” 言罢,姬一匆匆忙忙的转身向马厩方向走去。 只是,在转身的同时,他眼底浮现的,却是和他慌张动作完全不相符的冷厉。 第7章 梦醒 飞云是外域进贡的宝马,全身火红,鬓毛卷曲,远远看去,就像是一簇正燃烧的火焰。 爱惜的抚摸着飞云的鬓毛,姬容翻身上马,双腿轻轻一夹马腹。 欢嘶一声,飞云双蹄扬起,转瞬便冲出了十余米。 感受着扑面的劲风,姬容微眯眼,放任身下坐骑自个跑个痛快,直到飞云自己把速度放缓了,才拉一拉缰绳。 打了一个响鼻,飞云乖乖的放缓速度,由小跑变成慢走,只是身后尾巴却兀自摇摆着,似乎还意犹未尽。 笑着摸了摸马的耳朵,姬容刚准备下吗,却忽然一愣——远远的,似有金铁撞击之声。 微微皱起眉,姬容本不待多事,但耳听着越来越清晰的声音,他略一沉吟,还是拍拍马首。 多年的训练早已让飞云了解姬容每一个动作的含义,不消姬容再控制方向,飞云的四蹄便蓦地发力,如闪电般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蹿了出去。 事情发生的地点距离姬容刚才的方向不近不远,但距离之前的鹿鸣山庄,却已经有一段距离了。 按説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姬容此刻身上带伤,又没有任何护卫陪伴,实在不应该轻涉险地。不过一来此处离鹿鸣山庄毕竟不远,有什么事也容易照拂;二来姬容一向自傲武功,加上又骑着飞云,便也不把可能的危险放在心上了。 毕竟,就算真有了什么危险,以他的武功和飞云的脚力,断不可能回不了鹿鸣山庄。 只是…… 只是,姬容没有想到,自己竟真的走不了。 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身插入两方人的争斗之间——或者説是一群蒙着面的人和一个人,姬容挡在那被围攻的人面前,硬接了一掌。 短暂的交手之后,姬容的身子晃了晃,唇边滑落一线血色,而和姬容对掌的人,却倒飞的跌了出去,一时半刻爬不起身。 不敢松懈,甚至没有调息絮乱气息的时间,姬容反手一拍一推,先用巧劲夺了一把兵刃,唰唰几下暂时逼退了数人后,才有时间开口。 而一开口,姬容的焦躁和担忧便不由自主的显露了出来:“怎么回事?” 自古以来,君王最是薄幸,姬容也并不例外。两世四十年,能让姬容记在心上的人委实不多,不过姬辉白、姬振羽等寥寥数人。而姬辉白此刻正呆在皇城中,姬振羽也停留于鹿鸣山庄,那此刻牵动姬容心思的…… 不过楚飞。 也唯有楚飞。 唯有楚飞,占尽了一个天之骄子二十年的感情;唯有楚飞,让姬容纵然是死,也恨不了。 只是,姬容是无论如何也恨不了楚飞,楚飞却是无论如何也爱不上姬容。 本就抿直的唇抿得更紧了,片刻后,楚飞冷漠的开口:“凤王千金之躯,不该亲自涉险,还请回转。” 被没有任何转圜余地的话刺得胸口一闷,姬容不由略微分神。而这一分神,换来的却是…… 当胸一剑! 按着平时,姬容就是不好接下,也有足够的能力避开。 只是此刻,他背后的是楚飞。 不容多想,姬容手腕一转,在仓促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3 之间迎上了敌人的兵器。 刀剑相撞,明显是这群人首领的持剑蒙面人身子微微一晃,而姬容,却被剑上传来的力道震麻了手臂,几乎握不稳手中的刀。 心下一惊,见识到对方功力的姬容明白再不可拖延。压低声音对身后的楚飞飞快吩咐了一句后,便蓦地动了——朝着刚刚赶过来的四个蒙面人。 场中,扣除一上来便被姬容解决的两个人外,还有六个人。一人持剑,五人持刀。持剑的人明显是首领,武功纵和姬容完好时期有差,亦不会差太远。至于其他的,却明显不够看了。而现在,在姬容和那蒙面的首领对了一掌之后,有四个持刀的丢下楚飞,改为攻击姬容。乍一看,这对姬容似乎很不利,实则不然——这四个人的攻击恰恰好挡住了那持剑蒙面人的位置,让他一时不能再出剑。 而这一时,却已够楚飞击杀剩下的那唯一一人了!只要击杀了那一人,不被任何人阻拦的楚飞便能带姬容脱出包围,驾着飞云离去。 这一局,布得极妙,也布得极险。然而姬容相信,姬容相信自己有能力独自应付那四个人,也相信楚飞能抓住时机杀了那最后一人。 只可惜,姬容算尽了所有,却偏偏算漏了信任——姬容相信楚飞,愿意把背后托付给他,而楚飞,却不信姬容,亦不愿…… 握住哪怕他的手。 于是,在杀了人后,楚飞的身子顿了一顿。 战场中的时机从来稍纵即逝,等姬容意识到楚飞的心态之后,原本那四个攻击他的人也早已分出两个去阻拦楚飞了。 心头刹那升起一抹説不出的悲凉,姬容却没有时间多做品味。心念急转,眼见着那持剑的蒙面人再次出剑,姬容瞬间下定了决心。 闷哼一声,姬容并不持刀去挡,反而是一转手扣住了楚飞的手腕,用力朝着飞云的方向一拽一甩:“走!” 厉喝声方起,负了一人的飞云便长嘶一声,在楚飞还没反应过来之时掉头快速朝着来时的方向走。 送走了人,姬容刚来的及握紧手中兵刃,便觉得胸口一凉。 是一小节明晃晃的剑尖,寒意,便从剑身上传来,一丝一缕,温柔缠绵。 “咳!”猛的呕出一口血,姬容一紧手中的刀,不顾其他几人即将临身的兵刃,只反手朝着持剑人横披,是拼命的架势。 眼见刀势若奔雷,持剑人微一皱眉,抽身倒退。 锋利的剑刺入又拔出,离了冰凉,却带出深入骨髓的刺痛和淋漓的鲜血。 身子一晃,姬容并未停顿,却反借着这一晃之势转回了身,同时抽刀。 刀光如银练,一闪既逝,同时也带走了一条人命。 “好!”沙哑的声音响起,却是那持剑蒙面人的。 “过奖。”弯了弯唇角,姬容回答,眼神却越发冷静。 “凤王果然好武艺,可惜委实过于妇人之仁了。”没有再次动手,蒙面人反而和姬容聊起了家常。 “这就不劳阁下挂怀了。”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但清楚知道自己实在不宜再战下去,姬容也就接了对方的话。 “凡成大事者,最要不得的,便是这妇人之仁。”似乎没听懂姬容的意思,蒙面人自顾自的説着。 “妇人之仁?”一挑眉,姬容的眼里染上了一层薄薄的讥削,“身为羽国的皇族,若是连一个臣子都保护不了,那也不必成什么大事了。” “这只在嘴上説的大义凤王就不必拿来显摆了,妳我都知道——”説到这里,蒙面人神色一动,忽的住了口。 胸前的伤口还流着血,姬容极力的聚攒着身体里的每一分力气,却只觉手脚越发的冰凉。 侧耳听了片刻,蒙面人只朝姬容扫了一眼,便明白了姬容此时的状态。 若是现在不计代价要击杀,也非不可能,不过……藏在面巾之后的唇角略弯了弯,蒙面人开口,声音却是柔和的——是他本来的声音:“我们还会再见的,大羽的凤王。” 言罢,蒙面人再不恋栈,刹那抽身离去。 正是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传入姬容的耳里,其间还伴着姬振羽焦急的声音:“皇兄?皇兄?” 心下一松,姬容再也支撑不住,脚下一个趔趄,便往地上栽倒。 “皇兄!” 意识陷入黑暗之前,姬容听见了就在耳边的呼唤。 是振羽……昏沉的脑海里浮现了这么一个认知,心,似乎也在一瞬间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充满,姬容微微松了紧握的五指,任由钢刀滑下。 “当啷”一声,利器掉落,声音冷清,代表的,却是不曾説出的信任。 皇城 凤王府 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姬容慢慢自黑暗中清醒,只觉浑身疲惫,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灵。 “皇兄?!”不待姬容开口,一直陪在旁边的姬振羽就急忙出声。 “……”动了动唇,在发现声音暗哑难听之后,姬容刚皱了眉,便看见一只手递了水过来——是姬辉白。 同样站在姬容旁边,姬辉白神色虽依旧没什么变化,但眼中的关切却骗不了任何人。 微微点头,姬容试着抬了抬手,却只觉酸乏无力。 将姬容的状态看在眼里,姬辉白顺着床沿坐下,先扶起姬容,让他斜靠着床头,这才端起茶杯,一点一点的喂着姬容喝下。 啜了几口,待喉咙中火烧火燎的感觉褪去后,姬容开口:“我睡了多久?” “足有两天了!”姬振羽抢着回答。紧接着,他顿了顿,又带着一丝愧疚道,“抱歉,皇兄,若非是我……” “姬一是叛徒,和妳没有关系。”姬容脸上有着些疲惫,“他跟了我很久,我一直都没有发现……” 被赐了姬姓,又排行第一,加之前世也无半点异样……姬容紧了紧拳。 “若知道他把皇兄害成这样,当初我绝不会让他如此痛快的死在箭下。”姬振羽狠声道。 摇了摇头,姬容没有説话。又让姬辉白喂着喝了几口水,他抬头,问:“楚飞呢?” 房间有了一瞬的沉寂。片刻,姬振羽开口,声音虽平淡,但细听之下,还是能发现其间的不自然:“身为臣子,在皇子遇险的时候独自逃离,本身已经罪不可赦……” 静静的听着,待姬振羽再也説不下去之后,姬容笑了笑,缓缓道:“我问他在哪里。” “大牢。”姬振羽有一丝泄气。 尽管没有亲眼看见战斗,但姬振羽也明白,楚飞纵然再何如讨厌姬容,也不可能丢下姬容独自逃离,毕竟身份摆在那里。而楚飞又确实骑着姬容的飞云走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是姬容让楚飞先走的。 但这又如何呢?姬振羽沉了眼。 他只知道,自己的皇兄,为了一个臣子,还是一个自己最不喜欢的臣子受了重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4 伤……这就足够了,足够让楚飞品尝一些特别的味道了。 微垂下眼,姬振羽眸中掠过一丝狠厉。 “我知道了。”出乎姬振羽的意料,姬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皇兄?”心中的惊讶实在不足以用笔墨来形容,姬振羽骤然抬头。 低低的咳了几声,姬容没有説话,脸上却泛起了几分疲惫。 “不打扰皇兄,我先走了。”看明白姬容的意思,姬振羽起身告退。 姬容点了点头。 沉默着坐在床边,直到姬振羽离开后,姬辉白才开口:“皇兄既不喜欢八弟所做……为何不开口?” 刚才的情景,姬振羽或许没注意,然而姬辉白却看得分明——在姬振羽説出‘大牢’之时,姬容的拳头,是握得死紧的,死紧得爆出了根根青筋。 “二弟,妳一向聪慧。”姬容开口,声音还是有些暗哑,“我不瞒妳——我确实不忍。只是……” 神色中有了一瞬的恍惚,姬容沉默片刻,方弯了弯唇角:“只是,梦做得久了,也该醒了。” 第8章 舍 这是姬容第一次走下大牢,为了楚飞。 而此时,距离他受伤不过三天——差不多是他刚能自己下地之时,他便匆忙赶了过来。只是…… 只是很明显,有些人并不愿意领情。 “不知凤王迂尊来此,有什么要事?”説这句话的,是盘坐在牢中石床上的楚飞。尽管已在牢中关了三天,但楚飞身上的衣服却依旧干净,没有丝毫被审讯动刑的痕迹。想来姬振羽虽不忿楚飞的所作所为,却依旧顾虑着姬容的感觉,不敢真正下什么狠手。 自知晓楚飞被关在大牢之后始终不安的心终于放下,姬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等身边的人准备好座椅,服侍自己坐下后,才开口,也不是对楚飞,而是跟周围的人説:“妳们先下去吧。” 隔着一面铁栏杆,盘坐于石床的楚飞见了姬容的做派,唇角挑了挑,眼神越发冰冷而鄙夷。 多年的深宫生活,早练就了姬容的眼力。面对楚飞几乎可以説是毫无遮掩的眼神,姬容又如何看不出楚飞心中所想? 只是,看出了楚飞所想又如何? 难道,他能告诉他,自己此时坐着,并非因为其他,而是委实已经站立不稳了? 爱一个人,可以爱上对方做的任何事。 而恨一个人,想来也能恨上对方所做的任何事了。 微闭了闭眼,姬容不着痕迹的按了一下胸口,这才开口:“这次的事是误会,我已经和振羽説清楚了,等过一会妳就能出去。” 微微一笑,楚飞柔和了声音:“皇家的事,有什么不是误会?” “不然妳待如何?”姬容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论身份,振羽是当朝八皇子;论亲疏,他更是能陪我至死的兄弟,而——” ——妳呢?! 胸口蓦的一痛,姬容忍不住低低的咳嗽。 楚飞却是一怔——在他的印象中,姬容虽强迫自己留在他身边,却从来不曾对他疾言厉色,而此刻…… 不过楚飞毕竟是楚飞,短短的一怔之后,他就笑道:“凤王既如此説了,那便是这样吧。” 明白听出对方话里的讽刺,姬容皱着眉,单手按住胸口,一时没有言语。一来是因为胸口的伤势,二来…… 唇角微扯出一个弧度,姬容小心的调均呼吸后,还是开口——毕竟,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再次逃避。 而他,确实也逃避得够久了。逃避得……连他自己,都厌倦了。 “楚飞,我知道妳恨我。”姬容缓缓道。一旦真正下定了决心,他便又是那雷厉风行的铁血帝王了。 面上的笑容收敛得干干净净,楚飞冷冷的看着姬容,道:“凤王,您想説什么?” 避开楚飞的问题不答,姬容只説出了自己三天内所做的事情:“这两天吏部报上了各地的缺口,其中有一个县的县令病死任中……虽然以妳当初龙虎状元的身份外放任一县令是委屈了些,但我想着妳大概也不愿留在皇城进翰林,便做主给妳报上去了,差不多两三日,妳就该启程了。” 听着姬容的话,楚飞虽有些意动,但更多的却还是疑虑。 “我错了。”姬容突然説了一句,很轻很轻。 楚飞没有听清楚,但这并不妨碍——姬容已经豁然起身。 纵然今日姬容并没有穿多繁复多醒目的衣服,纵然今日姬容依旧脸色苍白气血两亏,然而,那站在这简陋的,肮脏的,乃至污秽之地的人,却依旧…… ——长身玉立,雍容霸气。 “楚飞。”眼神中再不复往日缠绵温柔,姬容抽出腰间佩剑,剑尖斜指而下,“当初是我误了妳的前程,妳若要恨,便也随妳。但日后妳若敢动辉白和振羽……” 眼神一厉,姬容手臂挥下:“当如此椅!” 喀嚓一声,被劈成两半的椅子轰然倒地。 “就这样?”疏凰宫中,萧皇后啜了一口清茶,语气淡淡。 “母后可是觉得皇儿做得不好?”姬容问,言辞虽谦虚,但口吻里却无半点担忧彷徨之意。 定定的看了姬容一会,萧皇后脸上蓦的绽出一抹笑,恰似百花争放的艳丽,却又艳过百花争放。 “皇儿,妳做的很好,这才是一国太子该有的魄力行止——到了今日,本宫才真正放心了。” “皇儿让母后费心了。”欠了欠身,姬容道。 “换来妳今日的所作所为,倒也是值得的。”淡淡一笑,萧皇后回答。接着,她微一沉吟,再次开口,“看妳之前的行为,有些事,我本来不准备説……不过尚幸,妳最终还是回了头。” “请母后教诲。”姬容道。 “这些事妳本也看得透,就是不想去看。”萧皇后説,“楚飞本宫是见过的,也算是一个漂亮人物。可惜太傲了,不过区区一个尚书之子,本宫观他神色,竟比正正经经出身的皇子还矜持三分……这样的个性,不成的。” 萧皇后的声音,似泠泠流水,透着一股凉意,不剧烈,却缠绵着直至人的心底。 “这种人,头仰得够高,高得看不见人对他的好;眼睛又盯得够窄,窄得能把别人对他的坏牢记一辈子……容儿,妳开头便错了,若还是执意跟他过下去,迟早毁了——不是妳受不了毁了他,就是他受不了毁了妳。” 呼吸一窒,姬容眼前再次浮现那宛如梦魇,却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昨日。 “好了,事情都过去了,本宫也不多説这些。”展颜一笑,萧皇后道,“只是皇儿,妳需记得,妳是大羽国二十三代皇帝的嫡子,是大羽国告了太庙的储君,妳的心,当放在朝堂,当放在天下,而非落在闺阁那方寸之间的小情小意之上—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5 —男儿生于世,正当金戈铁马畅意中,指点江山谈笑间!而之前,妳几次三番不顾身份为那楚飞涉险,却对得起谁?!若再有下一次,不须妳父皇下旨,本宫自去太庙告了先主,剥去了妳储君的身份!” 説到最后几句,萧皇后眼神凛冽,不怒自威。 静静站立,姬容细细体会着萧皇后的话,半晌才弯腰:“皇儿谢母后教诲。” 萧皇后一怔,不由笑:“皇儿,妳变了。” 姬容顿住,还没有来得及説些什么,就见对着他坐在榻上的萧皇后眼底浮现了一层淡淡的暖意。 “仿佛一下子长大了许多……容儿,母后到底老了,日后的路,妳自己要担心些。这条路,虽然能通向无人企及的辉煌,却也能坠入那最深最深的地狱。一旦失足,便再难挽回……皇儿,母后不瞒妳,在初见妳和楚飞时,我就在恨他——那种人,受不得半点委屈,只会把妳往死路上带……”萧皇后轻声细语,此时,她也如天下最普通的母亲一般,只淳淳教诲着自己的孩子。 姬容沉默的听着。在他面前,萧皇后正直白的説着楚飞的不是,然而此时,姬容却发现,自己再也气不起来——不止不气,姬容甚至觉得自己的心随着萧皇后的言语越来越热,越来越软。 此时此刻,坐在他面前的,不止是掌管后宫母仪天下的萧皇后,更是一个全心全意关心自己孩子的母亲。 母亲,从来伟大而崇高。 “母后。”忍不住上前一步,姬容握住了萧皇后的手。 那是一双从未提过重物的纤纤素手。肤若凝脂,白皙似玉,连上面修得整齐的指甲,都透着淡淡的粉色,十分柔美。只是,若再要细看,却依旧能发现这双手上的细纹——如萧皇后自己所説,她已经不再年轻了。 意识到这一点,姬容心中顿时一沉。 前世,因为楚飞的关系,他和萧皇后相处得并不是很好,记忆中竟没有萧皇后这样对他轻言细语叮嘱的印象。其实又何止萧皇后?在前世,姬辉白不会在他受伤的时候陪侍身边,姬振羽也不曾如眼下这般像他讨教……前世,为了一个楚飞,他错过了多少?而到了最后,他又得到什么? 一梦廿载,他也当真—— 错了廿载! “妳瞧瞧我,还真是老了,尽説这些有的没的。”虽有些意外姬容会拉住自己的手,但萧皇后还是微微一笑,顺势牵过姬容,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这一次,萧皇后的笑容尽管和之前一样绝艳,却似乎少了几分精致,而多了一种明媚。 “容儿,伤怎么样了?”仔细打量姬容的脸色,萧皇后问。 “不碍事的。”姬容摇摇头。 “怎么不碍事?”皱着眉,萧皇后道,“妳看看妳自己的脸色,连一丝血色都没有,白的跟鬼一样——这才受伤多少天,妳就敢到处乱跑?” 笑了笑,姬容也不在这一点上纠缠,而是转头説起了另外的事——也是他这次入宫的大半理由:“母后,日后在宫中,就麻烦您多照顾德妃和夜修容了。” 萧皇后一怔,随即微挑了眉:“夜修容便罢了,照顾德妃又是为了什么?德妃为正一品,也就比本宫的皇后低了一等,而那德妃现在又是圣眷正浓,上次见了本宫,只差没笑出一朵花来了。” 姬容有些头痛,他自然不好説让萧皇后照顾德妃是因为自己有印象,德妃最后的下场并不是太好……不过还好,有一个理由他总能光明正大的出口:“母后,您也知道,在后宫中固然需要帝王的眷宠,但光有帝王的眷宠也不够……何况,帝王的眷宠哪能长久?辉白和振羽都是我的兄弟,我不希望他们的母妃最后会出什么事。” “兄弟?”咀嚼着这两个字,萧皇后开口,“容儿,妳当真知道什么是兄弟?” “生死与共,不离不弃。”姬容正色,郑重回答。 “妳确定?”萧皇后问。 “确定。”姬容道。 “那好,若当真如此,本宫就护下这二人了!”沉吟片刻,萧皇后点头。 最重要的事情终于做完,姬容松了一口气。看看外头的时间,觉得已经差不多了的姬容站起身,正待告辞,却突然见守在外面的宫女进门,称东华郡主求见。 “东华来了?”自语一声,萧皇后脸上突然泛起一丝古怪的笑意,对站起身的姬容説,“既然东华来了,妳就多坐一会吧,刚好培养培养感情——圣上可是有意把东华许配给妳。” “母后——”姬容有些无奈,倒不是对东华没有印象或者厌恶,相反,他对她的印象倒还不错,温柔贤淑,知书达理——但也只是如此。上一世,东华做他的元配,从太子妃到皇后,始终相敬如宾,到了最后,她甚至还没有诞下一个孩子。 虽然……当年他的子嗣因为某些关系而十分单薄。 心中翻涌,姬容的眼神不用沉了些许。 而这时,东华郡主也已经踏入疏凰宫。 “东华给皇后请安,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柔和的声音响起,在殿中曲膝下拜的女子容貌秀丽,环佩叮当,正是镇远侯的幼女东华。 “起来吧。”外人来了,萧皇后便也恢复了之前那疏离而高贵的微笑。 “东华给凤王请安,凤王千岁千岁千千岁。”谢了恩,东华又转头对姬容行礼。只是不知道是否错觉,姬容只觉得对面的东华在面对自己时,声音一下子变得低了些。 “恩。”淡淡应了一声,示意对方起身。姬容虽不太有心思撑着伤体在这里看东华,却也知道这是自己母后的小小报复——萧皇后刚才尽管答应得痛快,但到底有些不乐意,而眼下既刚好有机会,那自然是高兴看姬容头痛一下的。 正因为此,姬容一时也不好告退,只得坐在一旁,不时应付萧皇后和东华郡主。 好在,这样的时间也并不太长。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外头就又进来一个宫女,通报説瑾王来找姬容,有要事相商。 “母后,皇儿就先行告退了。”松了一口气,姬容起身。 似笑非笑的睨了姬容一眼,在看见姬容脸上确实有些疲惫之后,萧皇后也不再多言,挥挥手便让姬容退下。 沉稳的行了一礼,姬容转身走出大殿,一眼便看见独自站在槐树下的姬辉白。 一个如瑾似玉的人。 第9章 端倪 “皇弟今日怎么想来这里找我?”脚下略快,姬容走到姬辉白身边,微微一笑。 视线在姬容脸上打了一个转,姬辉白回答:“臣弟刚刚拜见过父皇,听宫人説皇兄入后宫有了一段时间。臣弟估量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过来看看。” 姬辉白説得虽平淡,但姬容却明白对方过来的原因——不过是担心他刚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6 受伤,身体撑不下去。 面上虽不动声色,姬容眼神却柔和了些:“皇弟若无事,不如一起走走?” “正有此意。”姬辉白弯了弯唇。淡粉色的,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姬容笑笑,挥退身边的下人,凭着记忆,拣了一条僻静的小路,当真和姬辉白开始‘走走’。 时正隆冬,天上刚刚飘完一场雪。水磨的青石,干枯的枝桠,朱红的檐瓦都覆上白莹莹的一层。风一卷,便又是一场飞雪。 “臣弟听説,东华郡主今日也奉旨入了宫?”走到僻静的小路上,姬辉白开口,声音清清淡淡,恰如温水般适人。 “东华奉旨到了疏凰宫。”姬容点点头。 低应一声,姬辉白脸上有了些笑意:“臣弟听闻,东华郡主少知礼仪,素有才名,更难得的是容姿绝美,世上罕见。” 静静听着,待姬辉白説完,姬容含笑:“皇弟话里的顺序,倒该换一下。” 姬辉白一怔,随即想了想,也是失笑:“皇兄説得是。” 姬容淡淡道:“天下美人多了去,有才的也不少,这些都没什么稀罕。倒是东华恪守礼仪,这点委实不错……不过皇弟言及东华,可是对她有些兴趣?” “听得多了,便多少有些好奇。”姬辉白答,不过旋即,他便微笑,“只是父皇似乎已经有意要将东华郡主指给皇兄。等圣旨降下,这帝都之中,该有好些俊才伤心了。” 姬容的脚步缓了缓。看着身侧的姬辉白,他轻声説:“皇弟若是喜欢,我这就去向父皇请旨,让东华嫁妳为妃——父皇虽有意,但到底没有认真下旨,想来还是有转圜余地的。” 姬辉白的脚步蓦然停住。好一会,他才道:“皇兄……” “东华不错的。”姬容缓缓道,斟酌一会,他又説,“我……我昔日了解过,品貌才情如传言一般,俱是上乘,最重要的是识大体。皇弟娶了,日后是喜欢她自然好,若喜欢了旁的女子,想来她也不会闹出什么肮脏事来。” 姬辉白的心突然拧了一下,説不清是酸还是疼。 半晌,他道:“若东华郡主当真如此,皇兄正应好好珍惜才是。” 姬容沉默。片刻,他微微一笑:“东华是个好姑娘,跟我了,怕只是耽误。” 姬辉白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説不出口。 这一刻,他突然看清,在那依旧雍容,依旧俊朗的外壳之下装了一个怎样的灵魂。 ——竟是疲惫落寞已及! “皇兄待臣弟的好,臣弟明白。只是臣弟对东华郡主并无特别的心思……”姬辉白道。 姬容一怔,随即点头:“既如此,那便罢了。” “皇兄,臣弟尚有一个不情之请。”姬辉白继续説。 “皇弟但説无妨。”姬容説。 姬辉白突然掠起衣袍,跪倒在地,行了大礼:“臣弟希望,日后皇兄能允诺臣弟一事。” 雪地一片寂静。 姬容神色不变,眉间却有了几缕凝重:“皇弟何必如此见外?妳我虽并非一母同胞,但自幼交好,本就该相互扶持——” “请皇兄答应。”姬辉白打断姬容的话,却不曾有咄咄逼人的感觉——事实上,就是他刚才跪下的举动,也行云流水不带一丝烟火气,端的是雅致到了极点,几如神仙中人。 ……倒不怪父皇喜欢得愿意为其违了祖制。姬容心中,突然浮上了这么一个念头。 灰白的天空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起了点点雪花。 姬容没有再説话。 姬辉白也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 良久,一声压抑的咳嗽打破了沉寂。 跪在地上宛如雕塑的人形不由抬头。 于是,姬容便直直的望见了那只克制在眼中的关心。 心中的顾忌猜疑如潮水般退去。姬容呼出一口气,淡淡道:“起来吧。辉白,妳当知道我的底线。底线之外,” 姬容顿了顿,目光灼灼:“我便允妳一次!” 帝都,凤王府 马车咕噜咕噜的声音由远及近。当一辆黑色做底,金线绘凤,十六人仪仗的马车带着雪地上的两道深深压痕驶进前院时,早有机灵的小厮跑到马车边,深深的弯下腰:“凤王,您回来了。” 车帘掀起,姬容走下马车。 天上还有着些小雪,侍候在一旁的小厮忙打了伞,紧接着又为姬容系好披风。 忙完这些,姬容刚刚迈步,就见一个文士打扮的人冒着雪匆匆行来。 挥手让周围的侍卫放行,姬容问:“沈先生?” 那叫沈先生的文士先行了一礼,这才凑到姬容身边,耳语数句。 听了片刻,姬容神色间渐渐有了凌厉:“当真?” “已确认核实。”沈先生言简意亥。 沉着脸,姬容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这才抬头,森然一笑:“既如此,本王就和妳们一道去一趟。” 此言一出,人人都是一怔。侍卫小厮自不用説,就是那沈先生,也面露不解,劝道:“此事虽大,但殿下也不必太过忧心。殿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好好调养身子为上。” “不行。”沉着脸,姬容一口否决,“此事不容——” “凤王,八皇子到了门口,説是要见凤王。”正説话间,外面的一个侍卫突然进来传报。 姬容一怔,説了一半的话不由缓下。 见状,沈先生忙道:“殿下何不让八皇子进来?説不得八皇子有什么重要的事。” 姬容慢慢皱起眉心。 沈先生还待劝説一二,就听见了姬振羽爽朗的笑声: “皇兄刚回来?这么説臣弟来得倒巧了!” “妳来得倒真是巧了。”姬容眯了眼,冷冷道。 姬振羽的笑容一窒。眨了眨眼,他带着些茫然,小心翼翼的説:“这,皇兄可是有什么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姬容眼皮颤了颤。瞪了他一眼,姬容转向沈先生,道:“这次的事,还是麻烦先生了。” “这是小人分内之事。”欠了欠身,沈先生从容道,“凤王放心,此事若不成,小人提头来见。” 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姬容摆摆手,道:“这次的事,尽力便好。” 沈先生愣然,但转瞬便点点头,再不多话,行完礼便退了下去。 呼出一口气,姬容拢拢披风,这才问身边的姬振羽:“皇弟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 姬振羽一笑,眉目间皆是得意:“皇兄,上次行刺的人有消息了!” “有消息?”姬容动作一顿。 “上次刺杀……刺杀楚飞的事。”就算现在,姬振羽在説到楚飞时还是有些不甘愿。 “妳们先下去。”姬容转身对还围在周围的侍卫小厮説完,这才继续问,“怎么回事?” “臣弟今日去金风楼——”姬振羽洋洋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7 自得的开了个头——但也只是开了个头。在刚刚打完头之后,他就记起自己的大哥并不太喜欢他流连那种地方。 一时间,姬振羽尴尬的住了口。 倒是姬容没有什么异样,只是问:“接着呢?” 看着姬容没什么表示,姬振羽这才接口:“接着,臣弟出来的时候碰到一个醉酒的泼皮,本来臣弟只打算随意打发,但没想到那泼皮一口一个‘干了一大票’、‘日后有钱了’……臣弟那时心情也不太好,就索性捆了人审两句,没想到最后审出的竟然是楚飞那件事。” “那个人知道什么?”姬容神色一动。 “一个泼皮,能知道什么?”姬振羽摇了摇头。 听着姬振羽的话,姬容竟点点头:“那么一个人,确实不应该知道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问这句话的时候,姬容和姬振羽已经走入书房,分别坐下了。 “那泼皮口中的干了一大票其实只是勒索了一户人家。”姬振羽不以为意,“那泼皮什么没有,怕死怕痛倒是一等一,我只让人泼了一盆冰水给他醒酒,连唬都不用,他就从三岁打架的事开始讲,一直讲到十天前他无意间偷听到的消息。” “是刺杀的事?”姬容问。 “是,他上次偷听,只听到时间和地点。但那时间和地点,都和上次刺杀的事一一吻合。”姬振羽説。 姬容没有説话。轻敲了敲桌子,姬容开口,像是自语,又像是在问姬振羽:“一个下三滥般的泼皮,怎么可能听见这等消息?” “这个问题,臣弟也想过。”姬振羽苦笑,“当时臣弟只以为对头戏弄我,不由大怒,命侍卫拿了鞭子,只想着好好抽他几鞭……但没想到,那人连鞭子都没看到,就立刻改口,还説得颠三倒四,那时,臣弟真正怀疑,问了几句,这才知晓那人之所以听到,是因为他的耳目自小就较常人灵敏许多。” 姬容点了点头:“他是在哪里听到的?” 姬振羽精神一振:“这正是我要説的重点。皇兄,那泼皮是在他自个房间里听到的!” 姬容神色微动。 “那泼皮是一家酒楼里的伙计,只是为人向来好吃懒做,混了三年,还是区区一个跑堂,就连分到的房间,也是最接近酒楼地下室的角落——就是在那个地方,他听见了时间和地点。而声音,正是从那家酒楼的地下传来的!” “皇弟的意思……”姬容沉吟。 “臣弟觉得,那家酒楼应是那伙刺客的据点之一。”姬振羽神色严肃。 “那家酒楼叫什么?”姬容问。 “应该是祥瑞。”想了想,姬振羽回答。 喀嚓!猛的一声,姬容生生在拧下了木制座椅的手柄。 被姬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姬振羽看向姬容,这才发现姬容竟已脸色铁青。 “皇兄?”姬振羽有些疑惑。 手上再次用力,将拗下来的木块捏成了细碎的木屑后,姬容才长吸一口气:“无事。” 望着姬容依旧冰冷的脸色,姬振羽怎么也没法相信对方‘无事’。迟疑片刻,他委婉开口:“皇兄,妳身上还带伤,实在不宜动气。有什么想法,吩咐出去,底下的人自然抢着帮妳办好。” 神色渐缓,姬容道:“我明白,只是……” 説到一半,姬容神色又阴沉下去。 见了平常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兄几次三番控制不住情绪,姬振羽眨巴眨巴眼睛,真正好奇起来了:“皇兄,妳到底在心烦什么?” 看了姬振羽一眼,姬容突而道:“刚才沈先生出去了。” “是。想来是皇兄有事要他去处理。”姬振羽一怔,随即回答。 “我是派他出去。我派他出去的其中一个地方,就是祥瑞!”姬容冷冷道。 姬振羽愣住。 而姬容,却是冷笑一声,神色狠厉,从嘴里迸出三个字:“耶、律、熙!” 第10章 意料之外 帝都的东街上,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紧张味道。 尽管还是青天白日,但街上来来去去的都是身着皮甲、腰悬长剑的卫士,呼喝着围起了好几家店铺。 站在东街最大的酒楼之上,沈先生凭栏而立,冷眼望着底下看热闹的人群以及因被卫士围起来,从而上来分説的各个店家。 渐渐的,当一个又一个卫士长上来禀报之后,沈先生的眉心一点点皱起。而直到最后一个卫士长禀告完毕,他的脸色,已经阴沉的足以拧出水来了。 “沈先生,我们现在……”一直跟在沈先生旁边的领头人上前一步,问。 “……”沈先生没有言语。 “底下已经开始起了骚动,如果再不离开的话,小人怕——”那领头人进一步説。 “走!”低喝一声打断对方的话,沈先生一挥袖,率先离开酒楼。 见沈先生有了决断,领头人松了一口气,对着周围的下属比划了几个手势,便跟着离开了。 上头有了定论,那些老老实实呆在一旁的卫士长就朝着底下喝了几句。不多时,东街上围着店铺的卫士便一批跟着一批的有序退走。 过了一会,当最后一个卫士离开酒楼,和刚才沈先生所站外厅仅一帘之隔的内厅传出了声音:“公子,这是怎么一回事?” “妳问我,我又要去问谁了?”説话的公子笑意盈盈,面容俊俏,身着一袭炎国的宝蓝广袖衫,越发显得洒脱自然,卓尔不群。正是沈先生来此的目的——炎国皇子,耶律熙! “公子!”与耶律熙相对而坐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皮肤黝黑的汉子。此时,他正对着自己对面那满不在乎的无奈低喝。 “我是真的不知道。”耶律熙慢慢敛了笑容,“若説我们无意间得罪了其他王公贵族倒是有可能,但羽国的太子……就是我想要得罪,机会也不是那么好找。” 説到这里,耶律熙执起青裂纹的酒杯,放在掌心中慢慢把玩:“上次在金风楼那里,确实是我第一次看见姬容。只是对方的表现,却好像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倒是让人费解。” “公子,您真的没有得罪过姬容?”黝黑大汉小心的询问,似乎并不太相信耶律熙之前所谓的‘并没有得罪’。 耶律熙沉默半晌。而后才道:“妳説,姬容此人如何?” “才智不俗,城府颇深。”黝黑大汉言简意赅。 “是啊,城府颇深……”耶律熙喃喃着,“而他的处境又不像我。那么,一个城府颇深的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连自己的杀机都掩藏不住,妳做何解?” “他和您真的有什么深仇大恨。”犹豫了一会,黝黑大汉説。 “不错。”耶律熙竟然点点头,似乎全然忘记刚才自己所説的‘并未得罪’,“那妳觉得,能有什么样的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8 仇恨让他做出如此举动?” 这次,黝黑大汉犹豫的时间更长了:“姬容并非那种只争朝夕的纨绔子弟,兼之又长于深宫,早已见惯鬼蜮伎俩……小人觉得,能让他连情绪都无法控制的仇恨,也只有杀父夺妻了。” 耶律熙乐得笑出了声:“妳説的不错。不过姬容的父么……羽国的帝王今早才上完朝,据説还精神抖擞的研究了炎国的形势一会。至于他的妻,我倒是听了不少关于那龙虎状元的小道消息,可惜至今才得匆匆一瞥,不及验证,实在是人生的一大憾事!” 黝黑大汉的脸颊抽了抽,明智的选择缄默。 “既然杀父夺妻都不成立,雉雄,妳还能想出什么?”聊到这里,耶律熙倒是兴致勃勃起来。 “小人想不出来。”再次想了想,雉雄摇头。 “我倒有一个想法。”耶律熙笑吟吟的,“説不得,是……” 眼中光华流转,耶律熙唇边噙着的笑虽依旧温柔,却已给人几分冰凉的感觉。 “——灭国呢。” “公子!”雉雄吓了一跳,忙低声唤到。 “只是玩笑罢了。”耶律熙失笑。 站起身,耶律熙伸了一个懒腰,望着已经恢复平时热闹的大街,喃喃自语:“我既来羽国避祸,自然是希望羽国昌盛繁荣的……” 同一时间,凤王府。 “小人有负殿下所托,请殿下降罪。”一回到风王府,沈先生甚至不顾姬振羽还在,就匆匆赶到姬容面前请罪。 “起来吧。”姬容神色平静。 “凤王……”沈先生额上冒出了些冷汗。毕竟,在一开头,有许多人都看见姬容为了那个人是如何的震怒。而现在失败了,他却连几句责备都没有,莫不是…… 明白沈先生心中的顾虑,姬容摆摆手:“此事是本王草率了,不关先生的事。” 至此,沈先生才敢起身。甫一起身,他便弯腰进言:“凤王,小人这次虽没有抓住人,但对方想必也不可能在这一时半刻里出城,若能仔细搜查,未必不能找到。” 姬容默默无言。 就内心而言,姬容实在恨不得将耶律熙挫骨扬灰——如果他尚在皇位,就算因此让帝都人心惶惶,鬼魅丛生,乃至付出跟炎国交恶的代价,他也必杀耶律熙!但此时,他却不在皇位之上。因此,就算姬容再如何忿恨,也不得不为自己考虑一下。 终于,姬容叹息一声,摇头道:“罢了,此时该考虑本王自己的麻烦了。” 在座的都非俗人,心思略一转便猜到姬容的顾虑。 沈先生微微皱了眉,不由缄默。而姬振羽却忍不住道: “皇兄,妳本不是冲动之人,到底为了谁做这种授人以柄的事情?” 看了姬振羽一眼,姬容缓缓道:“耶律熙,妳上次在金风楼放走的人——纵然只有半分机会,我也定要除了此人!” 最后一句,姬容已然神色狠厉。 同样联想到上次,姬振羽有些愧疚:“臣弟……” 姬容摇摇头:“既然已经过去,便也算了。眼下……” “凤王,瑾王殿下来了。”外头突然传来小厮的通报声。 “二皇弟来得倒不慢。”姬容一笑,随即扬声,“请瑾王进来。” “凤王,小人先告退了。”一直呆在一旁的沈先生见机告退。 姬容点点头。 又向已经走了进来的姬辉白行礼,沈先生这才退了出去。 “这时候妳应该在宫中陪着父王,怎么赶了过来?”让下人上了茶,姬容微笑着问。 “若我不在宫中陪着父王,还真的赶不过来。”姬辉白摇头。 “二皇兄,出了什么事?”姬振羽在一旁皱眉问。 看了依旧沉稳的姬容一眼,姬辉白道:“父皇刚刚见了底下呈上来的一个奏折,一下子大怒,几乎立刻便让身边的尚书司草拟了一份圣旨。臣弟方才虽然先行了一步,但想来那领了圣旨的公公脚程也慢不到哪里去。” 姬振羽的眉心皱的更紧了。转过头,他问姬容:“皇兄,妳怎么看?” “怎么看?”姬容重复一遍。 正是此时,一句‘圣旨到’的叫喊已经由远及近。 长身而起,姬容微微一笑,从容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盖因凤王不修德行,恣意扰民,责其闭门一月,自省己身。钦此。’ 东街的事件,伴随着皇帝的一道旨意落下帷幕。但与此同时,另一股风声却悄然在帝都的官员之中兴起,并渐有席卷之势。 ——凤王已经失宠。 骄阳悬挂在空中,静静挥洒着光辉。 青石铺就的道路上,一辆黑色的马车咕噜噜的驶过长街,向着郊外跑去。 “……凤王失宠?这些蛀虫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喃喃着説话的,是坐在黑色马车里的年轻男子。 从外头看来,黑色马车只是普普通通的一辆寻常商人家里爱用的小型马车。但这辆普普通通的马车里头,却赫然铺着厚厚的一层毛皮。而那层毛皮的价格,甚至足够再买三辆这样的马车。 马车中间立着一张矮桌,矮桌上固定着几个果盘,同时还放了一套茶具,十分名贵。矮桌两旁分坐着两个年轻男子。刚刚开口説话的,便是靠左边的男子。 虽是隆冬,但那年轻男子也只穿着一件青色的长袍,原本该有的大袄被胡乱丢在了马车的角落。年轻男子的五官如刀削斧刻,赫然便是羽国的八皇子,姬振羽。 而坐在他旁边,则是被责令要闭门思过的凤王姬容了。 姬容淡淡一笑,也不言语,只动手开始泡茶,动作倒是十分娴熟。 “皇兄,妳一点都不生气?”姬振羽瞅了瞅姬容,突而叹气道。 “妳觉得我会因为这点小事而根基动摇?”姬容不答反问。 “有头脑的人都不会。”姬振羽嗤笑一声。 “那么,何必在乎那些人云亦云的?”姬容淡淡説。 “皇兄,若是继续发展呢?”未置可否,姬振羽反问。 “若再继续,”姬容顿了一顿,而后道,“那便将计就计吧。” 还没等姬振羽开口问什么是将计就计,一直平稳行驶的马车便渐渐停下。同时,马车外业传来了侍卫恭敬的声音:“两位爷,金顶寺到了。” “走吧。”放下手中的茶杯,姬容当先下了马车。 耸耸肩,姬振羽索性抛开问题,跟着也下了马车。 金顶寺的历史,可以追溯一百八十年前。在金顶寺建立之初,它甚至还一度成为皇家的专用寺院。 然而,甫一见到金顶寺的姬振羽却狠狠的吃了一惊——自然不是为它的宏大而吃惊,而是为它的简陋而吃惊。 “这真的是当年的皇家寺院?”姬振羽喃喃着问,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9 视线不停的在面前的寺庙和寺庙之前停着的空无一人的马车间移动,“而不是停马车的地方?” “仁宗当年御笔亲封,千真万确。”姬容淡淡回答。 “那怎么会落到今日的境地?”姬振羽还是不敢置信。在他的面前,所谓的‘当年皇家御用寺院’就只有三四间破旧的瓦房。洞开的大门能直望见大殿的尽头,尽头里,是一尊色彩剥落的大佛,大佛虽依旧栩栩如生,但其身上藏掩不住的裂纹,却早已书尽时光的凄怆悲凉。至于佛前的那一鼎香炉…… 便是只余冰冷灰烬了。 “当年仁宗节俭,金顶寺建寺时自然也尽力节俭。而后来的光宗却是一个爱好奢华的帝王,金顶寺便不为其所喜。这就渐渐没落,直至今日。”説着,姬容向金顶寺的大殿走去。 跟着姬容往前走,还没等姬振羽跨入大殿,他便连打了两个喷嚏。顺势停在原地,姬振羽揉了揉鼻子:“皇兄,妳自己进去吧,臣弟似乎和这寺庙不太合……” 姬容沉默,半晌方道:“若我像妳一样日日流连青楼楚馆,我也和这里不合。” 言罢,姬容也不看姬振羽瞬间尴尬的神色,自顾自的举步迈入大殿。 大殿冷清清的,案台蒲团上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灰,似乎很久已经没人打扫过了。 姬容微微皱眉,先稍微整理了一下摆放香炉的案台,这才点上香,恭敬的拜了三拜。插上香之后,姬容反身跪在蒲团之上,又是三叩首,最后方低声道:“佛主昔日佑姬容心愿实现,来年姬容必为佛主重塑金身。” 言罢,姬容起身,刚欲离开,就听见远处传来模糊的声响。 是外头的传来的?姬容微微一怔,刚准备出声,就见原本宁愿在外头吹冷风的姬振羽神色紧张,几步赶进了大殿。 对视一眼,姬容脸色转沉。 恰是此时,那远处的声音突然拔高,一下子清晰了不少。 刹那间,姬容变了脸色。 这个声音,是—— 第11章 隐情(上) 同样听得极为清楚的姬振羽怔了一怔,随即踏前一步,冷笑数声:“原来——是脏寺!” 眉间凛冽,姬振羽向站在外头朝这里张望的侍卫吩咐几句,然后转身对姬容説:“还请皇兄先去外头车上稍事休息,待臣弟将这些鬼魅魍魉拿下,再交由皇兄处置!” 姬振羽之所以这么提议,当然不是因为其他什么,而是顾虑着那对姬容而言可能产生的万一危险,至于他自己……姬振羽倒从不认为,一间野庙的几只魍魉还有本事能伤了他! 依着姬容平常的个性,姬振羽此时的建议倒正好和他的胃口。但此时却又有了不一样。 “不。”紧锁着眉,姬容仅回了一个字,就一晃身向刚才声音传出的方向掠去。 下意识的拦了一拦,却连对方衣角都没有碰到的姬振羽暗叫了一声不好,也顾不得再多管什么,肩头一晃,就追着姬容离去。 穿越花木已经凋零的回廊,进了丛生蛛网的废屋,再跑过长长的甬道。在入寺之前,姬振羽只诧异眼前寺庙的破落,可当真正身处于此地中,他却暗恨寺中颇大的规模了。 昏暗的灯火在风中摇曳,不时有噼啪的声音响起。置身于冗长而沉寂的通道中,姬振羽不敢大意,却又放心不下先进入的姬容,只得提起十二分精神,快速而谨慎的向前赶去。 终于,姬振羽穿过了通道。他看见一个女子软到在姬容怀中,而姬容也小心的环抱住了对方。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 “大、大、皇、皇兄?”磕磕巴巴的,姬振羽几乎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 姬容瞥了姬振羽一眼,轻微摇头,随即又向怀中的女子説些什么,是轻声细语的。 姬振羽心中当即一个咯噔。 自己皇兄的这副模样,他这么多年来,可只在楚飞那祸害处见过,可此时,此时……莫不是又出了一个祸害?! 想到这里,姬振羽心中一片冰凉。 此时,姬容的声音也断断续续的传入姬振羽耳中。 “妳不要……没什么……不是……东华……” 东华?姬振羽稍稍回神。定睛一看,他这才发现被姬容揉着——或者説扶着的人竟然是名冠帝都的东华郡主。 有了这个认识,姬振羽不由低低的呻吟一声。 原来,这里竟不止是一个脏寺,还脏到了皇家的头上? 这么想着,姬振羽的视线刚刚移向躺了满地的人身上,就听见姬容略略提高声音:“东华!” 这一声在姬振羽听来不止不严厉,甚至説得上是温柔了,可姬容怀中的东华却明显被吓了一跳——最直白的反应是,本来一直激动的説些什么的东华骤然没了声音。 “好了,”姬容放缓声音,“今儿的事,和郡主没有什么干系。这些刁奴胆大包天,竟想诱拐郡主,幸而郡主聪慧,早早识破,没有让其得逞。” 似乎终于镇静下来,东华白着脸,点了点头。 “郡主,走吧。”声音更柔和了,姬容看了姬振羽一眼,便率先向外面走去。 心领神会的退后一步,待姬容和东华都离开视线之后,姬振羽绕着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人走了一圈,见了还有气的便一脚踢过去,不偏不倚的将人的喉管踢断。 做完这一切后,姬振羽也不急着走,反而悠闲的将周围的摆设统统研究一遍,只是在这研究的过程中,他的心思却不由得飘到了姬容和东华郡主身上。 名冠帝都的郡主和已被立为太子的凤王,端的是天作之合,再加上方才皇兄不同寻常的态度……父皇有意赐婚的事,看来倒并非空穴来风了。 説起来,皇兄也二十了,刚好适合赐婚,还有二皇兄,也差不多了。漫无目的的想着,姬振羽随手摸了摸一旁石壁上的粗糙烛台。 至于自己——不期然的想到了自己,姬振羽怔了怔,随即哑然失笑。 至于自己么,就算有哪家的大臣千金不计较他这个落魄皇子的身份,估计也会被他整日流连青楼楚馆的‘壮举’吓坏——娶妻的事,还是留着日后封了王再説吧。到时候娶一个有些身份,够贤惠的也就好了——不用多有才,也不用多漂亮,只要不计较他现下的荒唐,真心实意的对他好,也就好了。 想到这里,姬振羽的唇角含了些笑容。 姑且不论外表放荡实际却通透的姬振羽此时的想法,另一头,姬容和东华正沉默的走在长长的甬道内。 “凤王……”最后,是东华先打破沉默。 “郡主有什么事?”姬容问。 “今日的事……多谢凤王了。”东华低声説。 “郡主太客气了。”姬容淡淡回道。 短短的交谈之间,姬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0 容和东华已经走出了甬道。 “凤王!”、“郡主!” 甫一出来,那些围在外面,心急如焚却又碍于命令不得入内的侍卫下人顿时叫出了声。 摆摆手,姬容示意无事的同时扫了一眼面前围着的人,不意外看见了两三个生面孔,想来便是此次随东华出来的下人了。 “郡主!”其中一头穿着绿衣,着玄色夹袄,梳着双髻的女子踏前一步,艳丽的容颜下带着掩藏不住的惊惶,“郡主,妳终于出来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去——” 苍白着脸,东华也不吭声,只往姬容的方向退后了一步,修长的玉指死死的拽住姬容的衣角。 姬容轻轻握住了东华的手。 手指微颤了颤,东华并没有挣脱,反而越发靠向姬容。 女子的脸色变得惨白。 姬容带来的几个侍卫互相看看,不约而同的动了动脚步,将东华郡主的下人隐隐围在了中间。 刚刚从甬道中走出来的姬振羽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并不在意这其中汹涌的暗潮,姬振羽的视线只在姬容和东华交握的五指上稍作停留,摸摸鼻子,暗衬自己是否出来得太早了。 “好了,”而此时,姬容也终于开口,“郡主,就委屈妳坐我和八皇子的马车回去了。” 説着,姬容指了两个侍卫,示意他们护送东华回去。 “至于他们……”姬容看了那几个东华的下人一眼,还没説什么,就见那最开头説话的艳丽女子尖利的叫了一声:“郡主!” 东华离去的背影顿了顿。她转过身,却并非为了那女子。 “媛仪今日得以脱险,多仰凤王援手。日后媛仪定同家父一起登门道谢。”玉颜一片漠然,羽国外姓亲王之女,赐号东华郡主的宁媛仪敛襟下拜。 “郡主客气了。”姬容虚抬抬手,算是扶起了人。 顺势而起,宁媛仪依旧不看后面的人,只冷冰冰的説:“至于这些下人,就劳凤王多费心了。” 言罢,再不多説,只跟着侍卫向马车的方向走去。 “郡主!郡主!郡主——”看见宁媛仪的举动,艳丽女子再顾不了其他,提了裙摆就想往宁媛仪离开的方向追去,却早有听不耐烦虎狼侍卫扑上,捂了嘴巴便一掌狠狠劈在她脖颈之上。 艳丽女子吭也来不及吭的软到下去。 其他围着的侍卫有志一同的当做没看见,那些个本来就青着脸的下人更瑟瑟发抖起来,只有这次跟来的侍卫统领上前一步,请示姬容:“凤王,这些下人,可是——” “还请示什么?羽国郡主是何等的尊崇,这些人还敢做出如此不要脸不要皮的事情……怕是心中早就没有家规国法了吧。”接了话头的是姬振羽,在东华郡主乘着马车离开后,他才终于磨蹭到了自个皇兄的身边。 “凤王!八皇子!饶了我们吧!” “我们也是为人蛊惑啊!” “凤王,求求您了,您大人大量,不要同我们计较吧!” 侍卫统领还没来得及説话,那些自知大限将至的下人就纷纷软到在地上,哭天抢地起来。 姬振羽徒然不悦:“怎么,妳们都是死人不成?也由着他们在这里乱叫乱嚷扰人清静?” 侍卫统领的头上顿时冒出了细汗。忙向后打了几个手势,示意其他侍卫堵了嘴将人一个个全都拉下去,这才深深的弯下了腰:“八皇子恕罪,小人这就去处理。” 应了一声算作回答,姬振羽也懒得再关注这点小事,只劝姬容説:“皇兄,这等脏寺不拜也罢——皇兄若要进香,就是身受皇家供奉的菩陀寺方丈济谦大师也会扫榻虚席以待。” 姬容没有立刻回答,看着面前残破的寺院,他几不可察的低叹一声,这才开口:“走吧。” 姬振羽却没有动。站在原地,他笑道:“皇兄可是要直接回府?皇兄近日被父皇责令思过,现在难得出来一趟,还没做什么就回去,岂不是——” “皇弟既也知道我被父皇责令思过,还蛊惑我去那烟花之地?”姬容淡淡接口。 一时之间,姬振羽大为尴尬:“这……皇兄,我还没説完……” “妳没説完我就不知道了?”姬容道。 姬振羽摸了摸鼻子。近日被刺得多了,他的脸上功夫也大为长进,只不过尴尬一会便混若无事了:“既如此,那小弟就——” “好。”姬容道。 “先行一……哈?”姬振羽干巴巴的发出了个单音。 “我説好。”姬容重复了一遍。 “皇兄……”姬振羽愣愣的,一时接不下去。 倒是姬容露出了些笑意:“妳是什么个性我还不知晓?——依妳的性情,纵是平日风流了些,也绝不至荒唐迷恋之境……这月余来,妳日日流连青楼楚馆,怕只是为那因父之罪、被牵连而入了娼门的赫连公子压场吧。” 随着姬容的娓娓诉来,姬振羽脸上的轻浮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和些许不忍:“赫连皓出身将门,武功谋略之高,就是父皇也曾多次称善,殿试大比的成绩,军中历练的战果,哪一个不让人难望其项背?眼见了只要再过一两年,就会成为羽国最年轻的将军……可只一夜啊。皇兄,只是一夜……” 姬振羽的声音渐渐低沉:“只一夜,由人上人,变成人下人……皇兄,妳知道吗?在我赶过去看他的时候,那个铮铮铁骨、剑穿过胸膛眉也不皱一下的汉子,惨笑着咳血,言恨未能死……往日的知交好友影子半个不见,旁边进进出出的都是疯狂掠夺的侍卫和配合着席卷财物四散逃走的下仆,那样下三滥的货色,平日里就算想见赫连一面也难,可那一日,那一日……” 到了这里,姬振羽再説不下去。 安静的听着,姬容并未説什么。 终于,姬振羽苦笑:“皇兄,臣弟知皇兄一向不涉足烟花之地,臣弟也并非诚心想让皇兄为难,只是——” “只是,近日尚书公子也对那只差一步便成为将军,现在却入了娼门的赫连皓产生了兴趣,是不是?而那尚书公子,代表的又是三皇子,是不是?”姬容缓缓道。 姬振羽有些愧疚:“皇兄,那尚书的二子和赫连素有恩怨,臣弟实不忍赫连再受折磨。” “振羽,妳是当真适合做将军的。”姬容轻声道。 “皇兄?”姬振羽一怔,还未来得及説些什么,就见面前的人扬眉一笑,瞬间绽放出的光彩竟让人不敢逼视。 “既然一个八皇子镇不住尚书的二公子,那就再加上个失了宠的凤王吧!” 第12章 隐情(下) 夜色渐深,帝都西城的一角早早亮起了灯火,一个个打扮妖娆的女子少年三三两两的走到街上,挂着最漂亮最形式的微笑,开始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1 了又一日的迎来送往。 金风楼中,红衣翠衫如穿花蝴蝶在大厅之中翻飞,浓浓的香气并酒味混着丝竹将大厅中的气氛推向一个又一个的高潮。 可总有例外。 在金风楼后院的一个偏僻角落,被翠竹半掩了小院安安静静的伫立着,没有热闹的丝竹,没有浓郁的馨香,甚至连里面坐着的人,也只就一盏油灯,手捧书卷,赤足散发。 是因父受罪的赫连皓。 半掩着的门板被推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房间不大,却显得很空。灰白脱落的墙壁下立着一张床,床边支着木架,木架上有脸盆。床的左边则摆着掉了漆的柜子。柜子再前面,是缺了一角的木头桌子和几把长椅。桌子并没有上漆,甚至连表面都不甚平整,但看得出十分干净——事实上,这个房间给人的感觉,便是十分干净——缺了角的木头桌子上还放着一把茶壶并两个茶杯。 赫连皓,便坐在这样的桌子旁。 听见了推门声,赫连皓也不抬头,只笑着开口。但这一笑,却笑出了眼角的细纹。同时,姬容还注意到了对方鬓边的星星白点——若是有人説赫连皓今日已过而立,相信没有人不信。只是…… 只是,赫连皓却分明和姬容同年,至今不过二十。 “八皇子,我眼下在这里住得也挺好的,妳实在不用三番四次过来这里,徒惹人闲话。”赫连皓的声音有些低哑,语速尤慢,却是因为在那一夜中伤了嗓子的缘故。 “赫连。”姬振羽微皱着眉开口。 赫连皓却是一怔。抬起头,他看着面前穿了一身蓝衫,只随意站着,却似乎让房间更亮堂了几分的人。 “原来是凤王,”赫连皓的语速更慢了,同语速一样,他的神情也变得极为冷淡,“罪奴失礼了。” “赫连!”姬振羽有些焦急。 “八皇子,我説了,我过得挺好的。”赫连皓微微笑道。 姬容倒并不以为意,他只是看着赫连皓手中残了页的书,道:“可是‘山川简略’?” 赫连皓有些意外,却干脆的点头:“凤王好眼力。” “是拓本?”姬容若有所思。 “想来是的,应是极为珍贵的第一版。可惜这里的人不识货,把宝书当草纸,打算撕了点柴火用……我见着了,就用几个铜板换了过来。”这一段话比较长,赫连皓説得有些吃力。其实他本不是会解释的人,只可惜现在已容不得他再多任性——姬振羽是好心,帮他的也已经够多了,他实在不该再给他添额外的麻烦。 姬容坐到了凳子上。 赫连皓房中的凳子,同桌子一样,是最最下等还没刨干净木刺的家具,这样的家具,在凤王府,就是看门的下人也未必置办。可现在,凤王府的主人却眼也不眨的坐下,没有半分迟疑扭捏。 赫连皓心中有了些茫然。在他入了这门之后,昔日的知交好友倒来过一些,可哪一个坐在这里不是浑身不自在?而又有哪一个,尊贵得过眼前的凤王? 赫连皓走神,姬容却没有走神,稍闭了闭眼,他已经开口:“羽国和叶国炎国毗邻,于炎国有万仞之隔,于叶国有千水之阻,若今日羽国挥师北上,依妳之见,当如何过这两处天然屏障?” 赫连皓皱眉,并不太愿意回答:“羽国是神佑之国,凤王更是天之骄子,若是翌日挥军南下,所到之处定然是万民俯首,纵有关隘,想来也不足道哉。” 姬容并未理会,只用手指蘸了些茶水,信手在桌上画了几笔。 赫连皓眼神一凝。作为一个志在征战的将军,他自然轻易的看出了姬容所画的东西——正是羽国和炎叶两国边境地形。 赫连皓的心绪突然翻涌起来。经历了那让他至今不敢回忆的夜晚后,他本以为自己胸中的所有梦想抱负都已被碾为灰烬。可直到这一时,他才恍然发现,原来自己从未忘记过——忘记过那少年时的梦想。 可对如今的他而言,这样的梦想,这样的抱负,甚至这样的能力,却又——有什么意义呢…… 赫连皓的掩在桌子下的手微有些颤抖,他合起手掌,修剪得平整的指甲抵在掌心,有顿顿的痛。他的眼神随着姬容的手指移动,定定的注视那逐步展现出来的浩瀚山峦,绵延湖海。 蓦的,赫连皓眼神驻留在了一处: “这里应该有一座山。” 姬容已经勾画完了最后一笔。他的眼中流露出满意,语气却淡淡:“年前炎国边境地龙翻身,塌了些山石,新的地形图案已于数月前到达宫中了。” 言罢,姬容不待赫连皓反应,手指在桌上的群山图中连点数下,説:“精兵一万,粮草百车,三月而至,胜算七成。” 赫连皓眼中异彩连闪。按耐不住心中不停叫嚣的欲望,他伸出手,学着姬容的做法,连点了数下。开头的位置都和姬容一样,只在最后一下稍有偏差:“精兵二千,粮草十车,以战养战,二月足矣,胜算五成。” 姬容沉吟,正待説些什么,却不妨一个斩钉截铁的声音插了进来,正是早早拉了把凳子坐下研究姬容画出地形的姬振羽:“没有五成!” 赫连皓一怔,随即微怒:“何以见得?” “妳説以战养战,应是考虑那一地炎国势力不多的缘故。可那地方既为炎国属地,炎国势力却为何不多?——深山密林之间复杂艰险的道路和随时可致人死地的蛇虫走兽对炎国有效,对我们同样也有效。” “妳以为我没有想到?”赫连皓冷冷的説。 姬振羽微微一笑:“那有五成?” 赫连皓默然。 姬振羽却不管赫连皓,只自顾自道:“精兵二千,以战养战是为奇策,胜算只有六成,而地形因素再扣两成,不过四成而已。” “皇弟,若是妳,打算如何?”姬容问。 “若是我……”姬振羽突而一笑,“皇兄,我们为何要自己寻路?” 在场都是大智慧之人,只听个头便能知道尾。赫连皓更是按捺不住,当先开口,甚至连自己那破碎刺耳的声音都来不及掩饰:“妳的意思是,让那里的人给我们带路?——只是那里山寨密布,各个山寨的势力范围不同,妳收买得了十个未必收买得了一百个。” “我的打算不是收买一百个,”姬振羽笑,眸中有耀眼光芒一闪而逝,“我打算,收买整个山脉!” 世上大抵可以分两种人,一种庸人,一种智者。而庸人和智者的分别,又有很大一部分体现在对待不可思议事物的态度上——于庸人而言,当他听见一件表面上看无法完成的事情时,他的第一个反应是‘不可能’,而相对于庸人的智者的反应则是‘怎么做’。 ——这也是赫连皓的反应: “怎么收买?” 姬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2 振羽的眼中闪烁着光彩:“圣人有言,居安则思危。但安逸享乐,却又分明是绝大多数世人所追求的东西。深山密林确实是天然的屏障,可同样是天然的阻隔!在这里面,很多人一生活动的范围不过周遭数百里,更多的人从出生到死亡都挣扎在死亡的边沿——食物、毒虫、疫病,住在那里的人,每年生下来的婴孩有一半活不下来,就是活下来,在长大的过程中也有一半会夭折,而等到长大,更有一半死在狩猎过程之中。” 姬振羽的声音放轻了些:“那里的人,最期望的应该就是安稳的生活了。若我们的人能进去,联系到他们,再许以承诺……” “好。”姬容勾起唇角,缓缓拍了拍手。 赫连皓更是激动,身子甚至因此而微微颤抖。 姬振羽也是兴奋,蘸了茶水,他画出山脉之后炎国的地形简图:“炎国有四面环海,惟一和他国接壤之处又是天然险阻的连绵山脉,素来重文轻武,只要我国大军穿过山脉,面对的就是一马平川炎国土地!炎国过了几百年的平静日子,城墙不筑,武备不修,岂是——” 姬振羽的话突然顿住。赫连皓也是沉默。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在桌上的一块地方。 那块地方上,画着羽国边境的全部地形。 一面环山,一面临水,剩下两面,却是一马平川。 “若选择冬日开战,则海水冻结,可免去叶国危险。”姬容擦去了那一面水,然后,他的手指移到了那一马平川的两面上,“为帅者,当未见喜而先见忧,未思胜而先思败。羽国是足够强盛,但有谁认为……” 姬容的视线从姬振羽脸上移到赫连皓脸上:“羽国足以和三个国家一同开战?” 没有人回答,房间里刚刚热起的气氛像是被徒然浇了一桶冰水,迅速冷却。 “赫连皓,”姬容开口,他眼神冰冷,视线定在了那隔着羽国和炎国的山脉之上,“妳方才説‘羽国是神佑之国,凤王是天之骄子,纵有关隘,也不足道哉’……那妳可否説説,若我要平了炎国,这面前的关隘,应当如何渡过?” 赫连皓垂下了头。若是没有前面那一段讨论,此时他自然也可用什么神祗眷顾来搪塞。可在这一席讨论之后,他却只羞愧于自己开头所説的话。 姬容没有追问,他只收回了手,轻声开口:“这种话,日后莫要再説了。” 短暂的静默后,姬振羽笑着打破了沉默:“皇兄,如何?赫连确实如我所説是个帅才吧?” 姬容微微一笑:“妳看人向来不错的。” 赫连皓也是笑,却并非接话,而是岔开了话题。他指着门的方向,缓缓对姬振羽説:“八皇子,妳还要让妳的下人等多久?这大冬天的,可别在我这里吹出病来了。” 姬振羽一怔。刚才聊得热烈,又是背对门坐着,他倒真没有注意到有人接近。转过身示意人走进来,姬振羽问:“什么事?” 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厮紧走几步到了屋里,有些哆嗦的开口:“是尚书的公子。尚书公子在外面等着,想进来见见赫连公子。” 赫连皓笑着,有些淡漠。 姬振羽看向了姬容。 姬容伸手抹去了桌上的痕迹,淡淡开口:“出去告诉他,本王也在此。若他还是执意要见赫连皓……” 姬容漫不经心的眼神之中流转出了一丝冰冷:“那就让他进来吧。” 小厮应过,行了礼便匆匆往外赶。 此刻,姬振羽真正放下了心中的石头,连着脸上的笑容都明朗了几分。 赫连皓在短暂的沉默后,亦是点头:“谢凤王。” 看了赫连皓一眼,姬容淡笑:“赫连公子,我和妳往日无旧近日无交,这次来此却不是为妳,妳谢我作甚。” 赫连皓一怔,片刻,他缓缓点头,却是冲着姬振羽。 姬振羽不语,看向姬容的眼神里不由多了几分感激。 “既然事情完了,那我就先走一步了。”站起身,姬容对姬振羽説。 “皇兄,我送妳。”姬振羽连忙跟着站起来。 “外面那么多下人是做什么的?妳留在这里就好了。”姬容摇摇头。 见姬容这么説,姬振羽也不坚持,但还是站着,准备送姬容出院子。 恰是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个沉重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脚步声的,还有那惊慌失措的叫喊:“八皇子!八皇子!” 几步上前推开了门,姬振羽见了去而复返的贴身小厮,第一个反应是那个尚书的二公子真的不识好歹的打算硬闯。然而,当人真正到了姬振羽面前时,姬振羽的心却徒然沉了下去。他意识到,这次并非是尚书公子的事情——那件事情,不可能让自己的小厮脸色青白、牙关打颤得仿佛活活见了鬼一样。 可不是那件事,又会是什么事呢?姬振羽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同样注意到那小厮情况的姬容微微皱眉,舌尖藏了内力,低喝一声:“慌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绊了几跤,连滚带爬的跑到姬振羽身边的小厮被含了内力的声音一震,顿时清醒不少。怔怔的看了姬振羽一会,那小厮突然悲声道:“八皇子!圣上要赐死修容!” 第13章 救人(上) 猛地吃了一惊,姬容下意识的看向姬振羽。 仿佛被人重重的揍了一拳,姬振羽连退几步,脸色一时煞白。 蓦的,姬振羽闪电般出口扣住小厮的咽喉,狠声説:“到底是怎么回事?妳给我一一説清楚,若有半句含混,便莫怪我心狠!” 震怒之下,姬振羽的力道自然不清。 脸色渐渐涨红,被姬振羽提起来,只脚尖点着地的小厮费力的开口:“是圣上……圣上震、震怒,説、説……修容她、她亏于、亏于德行……” 姬振羽一呆,随即怒道:“放肆!凭妳也敢侮辱我母妃的清白?!” 小厮几乎快哭出来了:“不是小人,是宫里领过修容恩情的公公受修容之托,冒死出来报信啊!” 姬振羽身子猛的一晃。嘴唇微动,他怔怔的松了手,似有些支持不住的退后。 一得到自由,那小厮扑跪在姬振羽脚边,扯住姬振羽的衣摆,急声説:“八皇子,您赶紧进宫见见修容吧!再晚,再晚只怕——” 不知被哪一句话触动,姬振羽呆滞的眼神终于有了光彩。霍然转身,他撩起衣摆,猛地朝姬容跪下:“皇兄,臣弟求您,求您救救——” “起来!”姬容低喝了一声。 身子微颤,姬振羽的头垂得更低了:“皇兄,这次——” “这种时候,妳还要浪费时间?”姬容冷冷道。 这次的事情,并没有存在于他的记忆之中,那么—— ……都改变了么?姬容微微抿唇。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3 想到这里,姬容也不顾姬振羽,只转头对那小厮説:“去把那个公公叫进来,动作快点。” 小厮应了,匆忙往外跑去。 姬振羽也站起了身,只是脚步兀自有些虚浮。 片刻,小厮领着一个穿了一袭粗布灰衣的人走进来。 “杂家见过凤王,见过八皇子。”低垂着头,那人行礼,声音有些尖细。 “説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姬容开口。 那人应了一声,便开口:“是圣上。圣上见着修容和一个侍卫在一张……一张床上……” 姬容嘴角抽搐一下。 姬振羽却似被突然抽了所有的力气,跌坐在凳子上。 “凤王,八皇子,”见了两人的反应,那人忍不住道,“修容是被陷害的!” 没有人回话,只是始终安静在旁边呆着的赫连皓唇边噙了一抹嘲讽的微笑。 夜修容是被陷害的?从深宫长大,早已见惯勾心斗角权势倾轧的姬容和姬振羽又如何能不知道? 可纵然知道,却又能如何? ——‘圣上见到修容和侍卫在一张床上’。 ——就是被陷害,也已经德行有亏了! “皇兄,”姬振羽开口,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脸上的笑容也显得勉强,“方才麻烦皇兄了,这件事,皇兄还是不必插手了。” 説罢,姬振羽转向前来报信的公公:“今次麻烦公公了,待我入宫见过母妃之后,必有重谢。” 那人抬起头,他看向姬振羽的目光竟有些怜悯:“八皇子,在事情一发生时,圣上就命侍卫封了地方,不许任何人出入,您就是现在进去,只怕也……” 呼吸一窒,姬振羽用手按住桌沿,这才堪堪撑住了身子。 此时,姬容却开口:“父皇可有让人锁了宫门?” 姬振羽看向姬容:“皇兄……” 那人道:“杂家出来的时候还没有,不过现在已经已经锁了。” 呼出一口气,姬容淡淡道:“振羽,我们先去辉白那里拿父皇赐给辉白的圣令进宫。母后现在应该已经得到消息去阻止父皇了。若是母后能説服父皇缓上一夜,那便无事。若是无法……” 姬容稍顿,随后,他道:“若是无法,那便由我去太和殿前跪着,也要阻父皇一阻。” “皇兄!……”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姬振羽叫了一声后就再説不出话来。 “走吧。”没有再多説什么,姬容説了一句,便当先向外走去。 定定神,姬振羽匆匆朝着赫连皓点头之后,跟着快步走出了院子。 人都走光了,在终于重新安静下来的房间中,赫连皓看着桌上还未完全干涸的水迹,缓缓伸手,就着水迹,重新画出了一幅羽国边境的地势图。 帝都 瑾王府 夜已深重,在半个时辰之前便已关了角门、熄了夜灯,仿佛沉睡于黑暗的瑾王府突然亮起了一片灯火。紧接着,伴随沉重大门打开的闷响中,嘈杂的人声传了开来。 没过多久,瑾王府的主人,明显已经睡下了的姬辉白只披一件单薄的外衣,便匆匆赶出来见深夜来此的客人——姬容。 “皇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走到姬容面前,姬辉白眉宇间有淡淡的担忧。 见着姬辉白因寒冷而变得有些青紫的嘴唇,姬容扯下身上厚重的披风,抖了抖白雪给姬辉白披上,这才将夜修容的事情告诉姬辉白。 不知是因为毛皮披风上的温暖还是其他什么,姬辉白羊脂玉一般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听着姬容的叙述,他沉吟片刻,道:“皇兄可是来拿父皇赐给的能随时进宫的圣令?” 姬容点了点头。 姬辉白呼出一口气,淡笑道:“那不若让我直接进宫面圣?父皇素来疼我,若只是拖一夜,想来还是成的。” “就是父皇疼妳,妳才不该进去。”姬容道。 姬辉白心中一热。纵然姬容説的平淡,但姬辉白却又如何不清楚这其间关键? ——姬容是太子,此次进宫,他完全可以以‘不符礼制’为由拖住皇帝,事后,皇帝纵然愤怒想让姬容吃些苦头也是有限。而姬辉白却只是皇子,虽然他早早封了王,又是羽国内定的下一任大祭司,但终究没有姬容名正言顺。更何况,他能有现在的风光,多半还是赖于帝王的恩宠。 但帝王的恩宠,却从来难以长久。此次发生的,又是极为敏感的、关系帝王尊严的事情。姬辉白若是聪明,便该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姬辉白聪明吗?他自然是聪明的,只是,这次处理这件事的却是姬容……那么,他便宁愿笨上一次了。 不过很显然,姬辉白虽愿意笨上一次,姬容却并不太舍得让姬辉白如此牺牲。 “辉白,圣令给我。振羽,”姬容转头对跟在身边的姬振羽説,“妳这两日还是别进宫了,免得火上浇油。” 紧了紧拳头,姬振羽点头:“谢谢,皇兄。” 这一个‘谢谢’,姬振羽説得情真意切:“皇兄,臣弟只求见一见母妃便足够了。” 微微一笑,姬容没有答话,只拿了圣令坐上马车,向宫里赶去。 这一夜,修容失德,圣上震怒,禁宫各处都弥漫了一股紧张的气氛,却惟独屹立中庭的疏凰宫一派平静,上至宫中主人下至太监侍女,都和往常一样安稳非常,仿佛没有什么事能撼动这里。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自这位萧姓皇后掌管后宫二十余年来,便从没有一次宫廷倾轧能波及到疏凰宫——纵观羽国千年历史,这实在是绝无仅有的。 此时,这宫殿的主人正着一件大红金丝纹凰落地裙,斜靠在贵妃椅上,颇有兴致的伸出素手,由着侍女在那一个个如贝壳般的指甲上细细描绘。 须臾,一个太监低头快步走进,在萧皇后耳边低语数句。 静静听着,片刻,萧皇后笑了起来:“皇儿来了?那便让他进来吧,本宫思量着他也该到了。” 太监应是,重新快步走了出去。 不一会,等候在外边的姬容就大步踏进疏凰宫。 “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千岁。”弯下腰,姬容先行了一礼。 “免礼,皇儿深夜进宫,可是为了夜修容的事情?”并不绕圈子,萧皇后一开头便直接説到了重点。 “儿臣是来谢谢母后的。”姬容道。 “恩?”萧皇后有了些兴趣。 “若非母后,夜修容怕是在那时便成了亡魂罢。”姬容轻声道。 “皇儿的消息倒灵通,”萧皇后淡淡开口,“也并非什么大事,不过遣个人説两句话而已。” 姬容微微一笑。 萧皇后却遣退了身边的人。当偌大的宫殿只剩姬容和她自己时,萧皇后自贵妃椅中站起,走到榻边,示意姬容过来坐下。 谢过萧皇后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4 ,姬容便侧身坐上了榻。 “皇儿,”抿了一口香茗,萧皇后道,“妳可怨怪母后没有阻止这件事?” 萧皇后口中的‘这件事’,説的却是有人陷害夜修容这一事情了。 姬容缓缓道:“母后既应允过儿臣,儿臣便相信母后已经尽了该尽的力。” “皇儿能如此想便好,”萧皇后眼底带了一层薄薄的笑意。她的声音虽柔,语气里却自有睥睨之意,“本宫也不瞒皇儿,这次的事情,本宫从头到尾都看得清清楚楚,贤妃要在本宫面前玩花样,还早了一些。” 姬容没有説话。之前,他会拜托萧皇后照顾德妃和夜修容,并非因为萧皇后是他母后,而是因为——因为他清楚,他的母后,权掌后宫的萧皇后有能力照顾那两人! 萧皇后用指甲拨了拨香炉上燃着的香片。 灰白的烟雾袅袅升起,浓郁深沉的馥香弥漫宫殿。 姬容嗅出了香片的种类。是上次从海东那里进贡而来的香片,有一个十分好听贴切的名字——‘雍容’。 “这次的事,本宫自认做得已经足够。”萧皇后的声音响起,泠泠如流水,冰凉入心脾,“本宫三番二次遣人提醒夜修容,她却只做不知……是为了什么?不过一个贪字。偏又——” 萧皇后的漫不经心的掸去指甲上沾染的灰烬:“——没有那个本事。” 姬容静静的听着。 萧皇后看了姬容一眼,微微笑起来:“其实説起来,皇儿妳难得拜托本宫一次,本宫纵多费一些功夫也没什么,只是——” “只是,这却是儿臣的事了。”姬容面上带了些笑意,他説,“是儿臣要护着人,没道理让母后费尽心思的。” 萧皇后没有説话,片刻,她忽然笑了起来,是真正从唇角笑到眼里,若百花盛绽,艳丽不可方物。 “皇儿,”萧皇后语气愉悦起来,“妳明白这个道理便好——这世上,又有谁能真正守着谁一辈子?若本宫现在事事为妳做至妥贴,那等翌日妳坐上了皇位又要如何做事?莫非还要本宫替妳处理不成?” 説到这里,萧皇后稍敛了笑容:“皇儿既有这一层明悟,那好,很好……皇儿此时进宫,想来还是为了保住夜修容。可事已至此,夜修容却是保不住了,皇儿——” 萧皇后的声音慢慢变小,她看见了姬容脸上的平静——是成竹在胸的表现。 略一沉吟,萧皇后索性收声,只笑吟吟的对姬容説:“皇儿,妳的父皇现在在太和殿发脾气,若妳真的打算保住夜修容,就趁现在过去,免得到时候白绫三尺毒酒一杯,就真的晚了。” “谢母后。”姬容道。明白时间确实已经不多,他再不停留,行完礼便出了疏凰宫,向太和殿走去。 姬容走后,被萧皇后遣出去的侍女太监也鱼贯而入。其中贴身服侍萧皇后的嬷嬷见萧皇后脸上带着笑,不由上前问:“娘娘可是遇见了什么开心事?” “开心事?”萧皇后重复了一遍。她眼底的笑意加深,语气里带着不掩饰的愉悦,“本宫的孩子成长到足以撑起一片天地,这还不值得开心吗?” 第14章 救人(下) 夜里飘了雪,一点一点的白色缀满黑幕般的夜空,静谧而美丽。 太和殿外,姬容呼出白气:“劳烦公公进去禀报,就説姬容有事求见父皇。” 在皇帝身边当值的内宫太监大总管有些为难:“凤王,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谈?眼下圣上心情不太好,您就是进去了,只怕也……” “就劳烦公公进去通报一次吧。”姬容淡淡道。 没有胆子得罪凤王,大总管终究还是点头:“不知凤王还要杂家带什么话?” “带什么话?”姬容重复了一遍。他看向不远处静静伫立,仿佛融入黑暗之中的大殿。 “就説‘儿臣有事求见,若父皇不见,儿臣就——’,”姬容开口,他面上带着极淡的笑,腰背直挺,墨色的眼眸似打磨得最漂亮的石头——美,且坚硬。 “‘——就在此地跪着,直到父皇肯见为止’。” 大总管将姬容的话原原本本的传到了皇帝的耳朵边。 本来还悠闲看书品茶的皇帝当即摔了杯撕了书,不住冷笑:“朕不见他他就不走了?跪?是替夜修容跪吧!” 这么説着,羽国皇帝一把扯过旁边明黄绢布,执笔沾墨,龙飞凤舞的亲自写下一道圣旨。 写完后,羽国皇帝重重搁下笔,咬牙笑道:“妳就给我跪!我看妳能跪多久!” 言罢,羽国皇帝将自己亲笔写的圣旨甩给大总管,説:“拿着!妳给朕睁大眼睛看好了!等凤王什么时候起来,妳就什么时候让人拿了白绫毒酒去给夜修容!” 大总管噤若寒蝉,压根不敢开口提醒皇帝这么做不合礼制,只战战兢兢的捧高了帝王亲笔的圣旨,小碎步倒退着出去。 夜更凉了。青石板上积了些落雪,泛着淡淡的荧光。 在听完大总管的回报之后,姬容也不多説什么,撩了衣摆就跪在冰冷刺骨的石板上。 旁边值勤的侍卫下意识的移了眼神,当然不是不忍,而是因为有那么一种人,纵跪着,也耀眼夺目得让人无法直视。 钟敲三更,陪在一旁挨着风吹雪冻的大总管开口劝道: “凤王,您就起来吧,这大雪天的,冻出好歹可怎么办?” 钟响四声,冰天雪地之间,去而复返的大总管额头竟隐约见汗:“凤王,您是千金之躯,何苦为了一个修容至此!那夜修容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了失德之事,便是再没有转圜于地的啊!” 钟巡五回,再次从太和殿走出来的大总管脸色已经青白:“凤王,您起来吧,圣上已经答应见您了。” 如雕塑一般的身子动了动,堆积其上的雪花簌簌而落。 姬容睁开眼,对大总管説:“麻烦公公扶本王一下。” 大总管的脸色似乎更青了。忙弯下腰将人扶起,大总管道:“凤王,您小心些。” 左手只在大总管臂上轻轻一按,姬容便站起了身,行动自然,没有任何迟滞。 卯足了力气准备将人撑起的大总管趔趄了一下。但在这趔趄之间,他却注意到,姬容的双脚并未着地,而是垂着漂浮在离地半寸之上。 心下一寒,大总管一时忘了继续动作。直至姬容开口提醒:“公公?” 一下子回过神,大总管忙移开视线:“凤王,请跟杂家来。” 太和殿中,所有的烛火都被宫女点亮,明晃晃照人。 羽国的皇帝已经梳洗完毕,着了九凤袍坐于书桌之后,神色完全没有因饱睡了一顿而好转,反而越发阴沉,几乎可以滴出水来。 “儿臣参见父皇。”几乎足不沾地的飘进太和殿中,姬容向着皇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5 帝行了一礼。 定定注视面上平静的姬容好一会,皇帝才不冷不热的开口:“免礼。” “谢父皇。”姬容直起了身子。 “皇儿昨晚为见朕在外头苦守了大半夜……不知所为何事?”在説到‘苦守大半夜’时,羽国皇帝眼角跳了跳,胸中怒火更炙。 “儿臣只是想见见父皇。”姬容淡淡一笑。 皇帝一愣:“见见朕?” “是。”姬容点头。 “……只是见见朕?”羽国皇帝明显有些不信。 “父皇明鉴。”姬容道。 明鉴?我就是明鉴了才不相信妳在外面跪了大半夜就是为了见我!羽国皇帝心中暗想。瞅了姬容好一会,他缓缓点头:“难得皇儿有如此孝心。皇儿可还有其他事要説?” 姬容微微一笑:“既然父皇无事,儿臣便该告退了。” 羽国皇帝又是沉默。须臾,他点头:“那皇儿就退下吧。” 东方,一缕白光挣破了黑暗。 自太和殿中出来,姬容面上虽还是平静无波,额际却也微微间汗。 “凤王!”守在一旁时刻注意太和殿的小厮早抢上前,扶住了姬容的手臂。 姬容没有回答,但也散去流转全身的内力,不再强撑。 搀着姬容的小厮只觉得手上一重。不敢怠慢,他连忙小心扶着姬容上了一旁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马车内还有一个人。 是姬辉白。 “二弟?”姬容微微一怔。 坐于马车内的姬辉白却没有回答姬容,而是径自伸手,按上了姬容的膝盖及小腿。 手上的感觉冰冷僵硬,神力的反馈,也是如此。 姬辉白的唇抿起。抬起头,他开口:“伤了筋脉了。” “我知道。”姬容点头,并不意外。 姬辉白的眼神幽暗了些。没有再説话,他按着姬容膝盖手泛起了淡淡的白光——是凝聚神力的征兆。 “辉白。”姬容按住了姬辉白的手。 凝聚神力的右手微微一晃,姬辉白虽没有散去神力,但也没有继续。 “先这样子吧,免得过两日父皇想起来,见我好了,气恼不过,又生出什么事端。”姬容説。 静了片刻,姬辉白点点头,散去了神力。 外头传来挥鞭的声音,一声嘶鸣过后,马车咕噜咕噜的驶了起来。 侧头看向窗外不断变化的殿宇,直至过了中门,姬容才开口:“妳不问我为什么这么做?” 姬辉白淡淡一笑:“皇兄这么做自然有皇兄的理由。” 夜修容这件事,确实不小,但若只是拖延一晚好让姬振羽能见见夜修容的话,却也并不多麻烦。姬容只需拿一些折子或想一个方案,拉着皇帝聊一会天,皇帝也不至不允。可眼下,姬容却选择了最直接最触目惊心的方法…… ——却是因为,他从没有想过,只让姬振羽见见夜修容! 这一点,姬容当然清楚,并且已经实施。而姬辉白在见到姬容的伤势之后,却也已经明白,所以才有了上面的那一句话。 静静听着,片刻,姬容笑,轻声説:“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似乎心弦被轻轻柔柔的拨动了一下,姬辉白怔了会儿,反手握住姬容忘了收回的手。 看向马车外的人正在沉思,并没有注意到手上的异样。 若是能一直这样……看着姬容的侧颜,姬辉白的心忽然柔软了些,脸上惯常带着的笑似乎也稍稍敛起。然而,不过转瞬,他脸上的笑就重新清淡疏离起来,只那双眼中光华流转,越发难以看透。 若是能一直这样……握住姬容的手稍稍用力,体会那冰凉却稳定人心的感觉,姬辉白对看向自己的姬容轻笑:“皇兄,天凉了,妳当多加一件衣服。” ……当然,不能一直这样。微笑着,姬辉白在心中轻轻加上了一句。 中宫 太和殿 姬容走后,羽国皇帝没有立刻准备上朝,而是兀自坐着沉思。 “妳説,容儿这次进宫,就真的只是为了见见朕?”突然,羽国皇帝开口,对着守在旁边的大总管。 “凤王当不是那种小情小意的人。”大总管笑道。 “也是,又不是黏黏腻腻的女孩。”羽国皇帝点了点头,“那妳説,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沉吟一会,大总管説:“应该还是为了夜晴娘娘。” 夜晴?羽国皇帝突然一怔。 这一时,他的记忆突然回到二十多年前。 二十多年前,他刚刚登上皇位,广纳后宫,夜修容、德妃、贤妃、甚至萧皇后都是在那一次进了宫的。 皇后……羽国帝王有了些茫然。 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当年的事,也不大有人记得了。可直到现在,羽国的这一任帝王在深夜之时,还是能记起——记起当年,自己喜欢的,甚至想捧其上后位的并非那智深似海,翻手云雨的萧钰,而是那个,那个——柔柔弱弱,见了自己会脸红羞怯的夜晴。 可是……帝王的心有些冷了。他又想起了那一夜。 在那一夜,他见证了自己第一个孩子的死亡。而凶手,却正是孩子的生母! 那样一个羞怯的、连一只虫子都不敢踩死的女人啊!竟然下得了这样的毒手! 不自觉的拽紧拳头,羽国皇帝连着吸了好几口气,才把胸中翻涌的怒火压下,继续説:“朕也是如此认为,不然他怎么早不到晚不到,偏偏这个时候到。但他为什么什么都不説?” “会不会是凤王知道多説无用?”大总管猜测。 “他若觉得无用,便连来都不会来!”渐渐冷静下来,羽国皇帝沉思片刻,缓缓道,“不管如何,夜修容都要死……福全,圣旨下去了没有?” 大总管福全连忙回答:“回圣上,圣旨在凤王走后就颁下去了,现在应该也快到夜修容那里了。” “如此便好。”羽国皇帝点了点头,他刚要説些什么,就听外头传来了一阵喧闹。 不待皇帝发问,福全已经打了一个眼色给旁边的小太监。 小太监十分机灵,接到眼神一溜烟就跑了出去。片刻,那小太监回来,神色里有了几分错愣:“回皇上,修容住的地方走水了!外头有人説是修容纵火自焚!” 羽国皇帝一呆。 蓦的,他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大怒道:“那个混账!” 同样了解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福全额上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圣上,现在是……” “现在?”羽国皇帝冷笑,“马上派人封锁禁宫!朕亲自带人——” 説到一半,羽国皇帝突然觉得眼前的场面有些熟悉。似乎在很久以前,他也如此愤怒的想要亲手刺死一个人。 羽国皇帝胸中的愤怒突然冷却下来。 那个女人确实曾害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6 死了他的第一个孩子,也生生的扼杀了他最美好的感情。可她也毕竟给了他一段看上去完美的感情,以及一个孩子。 振羽、振羽……当初,他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是想着‘愿我羽国,振翅长空’,是想着,由眼前的孩子来继承…… 羽国帝王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他紧绷的手缓缓放松:“罢了……既然失了火,就安排人去救火吧,然后给朕好好检查修容的尸身。” 明白皇帝的打算,福全终于松了一口气,应了一声,他就要退下。 “等等。”羽国皇帝突然开口。 “圣上还有吩咐?”福全弯腰问。 “遣几个宫中的太医去凤王府看看,有伤治伤,有病治病,没伤没病,也给朕灌凤王几碗苦药下去!”羽国皇帝冷冷的説。 言罢,他走到窗前,看向外边。 窗外,人流奔走,火光冲天。 第15章 婚事 姬容正在休息。 一个晚上跪在雪地里,加上之前的伤势根本没有大好,就是铁打的人也撑不下去。 不过这一时,是注定不能让姬容好好休息的。 “凤王,八皇子到了。”外头的小厮进来禀告。 守在姬容身旁的姬辉白微微皱了眉。而闭目休息的姬容却已经睁开眼,收敛了所有疲惫:“振羽来了?叫他进来吧。” 不等小厮再出去,听见姬容声音的姬振羽就已经大步走进:“皇兄——” 挥手制止了姬振羽即将出口的话,姬容先让屋里的所有下人都出去后,才对旁边的姬辉白説:“扶我一下,二弟。” 姬辉白点头,小心的扶起了姬容。 并不客气,姬容将身子的大半重量交给姬辉白,而后示意对方扶着自己走向里屋。 早已按捺不住,见了方向,姬振羽快走几步转过屏风,进了内房。 内房里,倚床坐着一个人。 是一个带环佩穿罗裙的女人,并不绝美,但尖尖的巴掌大小的脸蛋配上那一对流转间似有盈盈水波的眼睛,加上一副弱柳拂风的身段,却能让人一见之下就没来由升起保护的欲望。 姬振羽一阵激动,却又有些不信。好半天,他才干涩的叫了一声:“母妃!” 坐在床边的夜晴骤然抬起头,本来显得黯淡的眼一瞬间亮了起来。 姬容并没有打扰姬振羽和夜修容的交谈。远远的站在屏风处,他只安静的等着两个人交谈结束。 姬辉白的注意力也并不在姬振羽和夜修容身上。他的大部分心力只放在姬容身上,不时调节姿势好让对方靠得更舒服些。只是,当姬辉白偶尔注意和姬振羽交谈的夜修容时,他的眼里却不由浮现了一些疑惑。而到了最后,那丝疑惑甚至变成了薄薄的嘲讽。 只是紧接着,这点嘲讽也就如早餐的薄雾一般,被太阳一照,便很快烟消云散了。 终于,姬振羽和夜修容的对话告一段落了。 姬容走上前,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小瓷瓶。 “修容,”姬容开口,“这是一瓶毁容药,喝下这药后,会有人送妳出帝都,一路往南,到临沛。那里,本王已经替修容安排了新的身份——一个小有祖产的寡居妇人。” 説罢,姬容将手中的瓷瓶轻轻放在桌上。 姬振羽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説不出。 夜晴的身子微微一晃。很快,她就镇定的对姬容道谢:“多劳凤王费心了。” “修容客气了。”姬容淡淡开口。视线在姬振羽身上略停一会,他道,“若修容想跟八弟多聚几天……本王会安排下去。” “不了,”夜晴摇摇头,露出一个浅笑,“妾身是待罪之身,再留下,只怕会给凤王添麻烦。还有……” 夜晴稍顿一下。似有些愧疚,她微微低下头:“凤王,请代妾身向皇后娘娘致谢。这次的事,娘娘也曾多次提醒妾身,可惜……” 姬容点点头。至此,他倒对这个牺牲在阴谋之下的修容有了几分好感。 而姬辉白,却只是站在姬容身边,脸上噙着一抹谁也看不透的笑。 “修容,”姬容开口,“妳再次休息一日,等明日——” “凤王,给妾身一刻钟就好。”夜晴打断了姬容的话,“一刻钟之后,妾身就可以上路。” 姬容有些惊讶,却并不反对。以他的观点而言,夜晴越早离开越好——对谁都好。之所以开口挽留,也不过是顾及夜晴和姬振羽之间的感情。 “既如此,本王就下去安排了。”説完这句,姬容就转身走出了里屋。 “母妃……”姬振羽开口,但没説两个字,就被夜晴打断:“振羽,妳也出去吧。” 姬振羽没有説话。他并不蠢,也不似姬容那样不太把夜晴放在心上。相反,他是真正的把自己这个母妃放在心上尊重和孝顺。因此,他也足够的了解自己的母妃,了解到能明白——明白对方此刻并不太想看见自己。 可是,对方若连此刻都不太想见到他,那又有什么时候会想见他呢? 姬振羽有些心寒。他没有再开口,只默默的行了一礼,便安静的退了出去。 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夜晴喝下了瓶中的药。 苦涩的药汁滑下喉咙,一路火烧火燎的到达胃部。 有些痛苦的闭上眼,夜晴按紧了桌沿。 灼痛的感觉慢慢从胃部传到脸上,火一般烧着,煎熬着神经。 夜晴想尖叫,可最后,她只越发抓紧了桌沿,直到粉白的指甲慢慢渗出乌青的颜色。 终于,灼痛的感觉消退了。 夜晴睁开眼。侧过脸,她看向梳妆台上摆着的镜子。 镜中映出一个容貌丑怪的妇人,让人见了一次就不想再见第二次。 看着看着,夜晴扯动了嘴角。她露出了一抹笑,可镜中丑怪之人扭曲着的脸,却像是在哭。 从夜修容处离开,姬容在书房刚刚吩咐完沈先生关于夜修容的安排,正准备休息一会,就碰见了一对意外的访客——镇远侯和东华郡主。 听见通报,姬容沉吟片刻,道:“把人带到这里吧。” 下人应是,沈先生也识趣的告了退。 “凤王,老夫今日可是来给妳道谢来了!”远远的,一个留着长髯,五十上下的老者大笑着走进。 老者穿一袭紫色长袍,精神健硕,双目开阖之间神光湛然,正是羽国为数不多的被封了侯的人——镇远侯。 “镇远侯。”姬容点点头。随即,他的眼神移向亦步亦趋跟在镇远侯身后的宁媛仪:“东华郡主。” 镇远侯大笑,宁媛仪却是脸一红,屈身行了个礼:“凤王。” 分宾主坐下后,镇远侯喝了一口下人递上的茶,也不拐弯子,直接开口:“凤王,老夫来这里是谢谢妳前些日子对小女的援手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7 。老夫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那一日,若非是凤王刚巧碰到,只怕——” 镇远侯的神色阴沉下去。猛的合起了掌心,等再张开时,他掌心中本来持着的杯子已经变成了一堆白粉。 “镇远侯客气了,相信只要有人碰见这件事,都会出手相助的。”姬容淡淡道。 眼中泛起一丝嘲弄,镇远侯笑笑,也不再多纠缠,反而突然问:“不知凤王觉得小女如何?” 姬容一怔,半晌,他问:“镇远侯的意思是……” “老夫的这个女儿,自幼便请名师教导,知书达礼,温柔贤良,更兼貌美如花——”镇远侯的话説到一半,就见宁媛仪涨红了脸:“父亲!” 微笑的拍了拍宁媛仪的手,镇远侯接着把最后一句话説完:“不知凤王可有意于小女共结连理?” 姬容没有説话。 宁媛仪低垂着头,面色有些白。 镇远侯也渐渐冷了脸。半晌,他缓缓开口:“莫非,凤王是觉得小女并不配为太子妃?” “……不,”短暂的恍惚之后,姬容轻声道,“令媛知书达礼,纵为皇后,也是足够的。” 虽诧异于姬容有些出格的形容,但镇远侯还是展露了笑容:“既如此,那——” “镇远侯。”姬容打断了镇远侯的话,“还请镇远侯容我和令媛单独谈谈。” “这是自然。”这次,镇远侯爽快的点了头,就对宁媛仪笑説,“媛仪,我先回去,妳今日就让凤王送送吧。” 宁媛仪脸上再次泛起了一丝红晕,却并没有做出反驳。 送走镇远侯,房内一时沉寂。 片刻,东华打破了沉默。敛下眼,她呐呐开口:“凤王……若是凤王不喜欢,媛仪会回去跟父亲説的。这次,并不是我……” 并不是我的主意……宁媛仪轻轻咬住了下唇。在説话的同时,她听见自己心底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声音説:那是妳的心意。 是的,这不是她的主意,可,却是……她的心意。 “不,”姬容开了口,他的神色温和下来,“我并非讨厌郡主——” 説到这里,姬容突然一顿。他意识到自己用的词‘并非讨厌’。 是的,他并不讨厌这个上一世守了一辈子礼的东华郡主。 可,并非讨厌……是喜欢吗?只是,纵然不喜欢,却又如何呢?他的爱,甚至喜欢,在很早很早就给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人纵不要,他纵放手,如今,剩的却也不多了。 至少,并不多得能支撑他眼下再爱上一个人。 “我并非讨厌郡主,”姬容缓缓説,“只是,不知郡主是否听説过上一次的龙虎状元,尚书府楚公子?” 尽管有些疑惑,但宁媛仪还是接口:“凤王想説的可是坊间那些传言?传言并不足信,媛仪还是……” “是真的。”姬容轻声道。 “……”张了张嘴,宁媛仪一时无法出声。 姬容并不催促。 “是、是……”好半晌,宁媛仪才口吃的説话,显然,姬容直白的承认对她而言还是很据冲击力的。 “是……”渐渐的,宁媛仪平静下来,“可是,媛仪听説,楚公子他马上就要去外地上任了。” 姬容想了很多,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想。他曲起五指,似要抓起什么,可他掌心中什么都没有。终于,他不过是笑。他説:“我总不能留下所有人的。” 怔怔的听着,宁媛仪只觉得一股热血从心头涌上大脑。 “那么,媛仪留在凤王身边,可好?”涨红了脸,宁媛仪説,“由我,陪着凤王,可好?” 姬容放在案上的手抽动了一下。他缓缓握起拳,看着面前眼中闪烁最漂亮光彩的女子,终究没有点头。 并非觉得宁媛仪不够好,而是,他突然发现,对方太好,好得令他不忍她再蹉跎下去了。 最后,姬容不顾行动的不便,亲自起身,送宁媛仪出府。 凤王府一角,因碰见姬振羽而没有立刻离开的姬辉白恰巧看见了这一幕。 他看见,被誉为第一美人的东华郡主小心的扶着自己的兄长。 他还看见,自己兄长动作中那似有若无的爱护。 姬辉白脸上的淡笑越发出尘了。 第一美人……么。 第16章 承 萧瑟的寒冬终于过去,初生的太阳挂在东方,暖暖的投下光辉,消融一地冰雪。 宫中,清幽的琴声传出太和殿外,若隐若现,吸引了一队从南方避寒回来的候鸟。数十只脸盘大小,或灰或白的鸟儿落满了光秃秃的褐色树枝,纵被好事的宫女扔了石子,也只扑腾两下翅膀便又落了下来,乍看而去,倒有几分壮观。 终于,殿中琴声渐歇,慢慢再不可耳闻。 呼啦一声,那数十只飞鸟振翅一扇,凭空卷起一阵风,便又施施然排起队伍,继续向着远处的终点飞去了。 “辉白,妳的琴艺越发精进了。再练几年,説不定连我们羽国的神物都招得来。”太和殿中,安然倾听的皇帝也看见了这一幕,不由笑道。 自琴座上起身,姬辉白淡淡一笑:“父皇过奖了。” “过奖什么!若是现在时别人来称赞,朕还半信半疑,可连不会説话的畜生都自觉停了下来,妳的琴艺不是登峰造极又是什么!”羽国皇帝心中一时大悦,“皇儿,説罢,妳要什么赏赐?恩,最近外国倒进贡了几件好玩的事物……” 説到后来,羽国皇帝已经自顾自的打算起赏赐来了。 姬辉白的视线落到了窗外。他看得有点入神,可窗外除了一地的雪,却什么都没有。 片刻,姬辉白转回视线,他微微倾身,道:“若父皇想赏赐儿臣……” 姬辉白説着,他的脸上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 羽国皇帝却渐渐敛了笑容,最后,他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 帝都 凤王府 书房内,姬容坐于红木书桌之后。宽大的书桌上零散的摆放着一册册书卷,有‘浊江地势’、有‘论两河二三点’、还有‘水经注疏’,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唯一相似的,就是这些书卷都是关于水的。 书卷之外,桌案上还敞了一张只写寥寥几笔的奏章。奏章上墨迹尤新,看得出是主人刚刚写下的。只是此时,这奏章的主人却明显没有太多精神再理会奏章。 “钟太医,可看完了?”姬容开口,对着正持他右手把脉的中年太医説。 又诊脉片刻,钟太医才收回手,恭敬道:“回凤王,已经好了。” “有什么问题?”姬容问,并不是太在意。他的视线更多的还是停留在桌上翻阅了一半的水经注疏以及那只写了一些的奏章之上。 明显懂得看眼色,钟太医也不废话扯些医理,只言简意亥:“凤王胸口数次受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8 伤,已经损了根本,近日又让寒气入体伤了筋脉,接下来的时间,还需好好调养才是。” 姬容点点头。 钟太医继续道:“凤王以前底子打得好,腿伤并无大碍,趋了体内寒气就好;就是凤王胸口的伤……” “那伤怎么了?”姬容抬眼。 “凤王胸口因为连续短时间内受伤,只怕日后会留下隐患。”钟太医道。 “什么样的隐患?”姬容微微皱眉,“直説就好。” “是。”应了一声,钟太医道,“日后凤王情绪若是太过激动,心口会有隐痛,严重些可能会出现喘不过气和晕眩的反应。” 説着,钟太医便让身后的小童递了纸笔,开始写下药方。 “有没有可能治好?”姬容问。 手上行云流水的动作一顿,钟太医琢磨了一会,才道:“怕是有些难。” 不再开口,姬容继续翻阅看了一半的书。 而钟太医也不出言打扰,待写完药方,便站起身向外走去,准备把药方交给凤王府的下人。 恰在此时,书房的门被推开了。 一时没有认真看,钟太医下意识的将手中的药方递了过去:“一日三次,火候用量都写在上头了。” “嗯?”疑惑的应了一声,进来的那人倒也接过药方,“人参六钱、白术三钱、五味子……黄连半两?” 最后一句,进来的人提高了音量。 “振羽?”姬容抬起了头。 “皇兄。”冲着姬容点点头,姬振羽捏着药方,转头对钟太医微挑了眉,“黄连半两?” “这……八皇子。”有些懊恼自己的不专心,钟太医先对着姬振羽行了一个礼。 懒得搭理钟太医的失礼,姬振羽只瞟了瞟药方,再看向对方:“太医是不是有些地方弄错了?” 同样看了一眼药方,钟太医道:“回八皇子,小人应该没有弄错。” “那黄连半两是什么?”説着,姬振羽忍不住又看了药方一眼。 半两黄连,煎成一碗药,这个味道…… “是圣上吩咐的,”直起身,钟太医显得无辜,“圣上交代,让小人‘有伤治伤,有病治病,没伤没病,也灌几碗苦药’的。” 姬振羽的手似乎抖了抖。 姬容的脸颊也微微抽动。 片刻,姬振羽沉默的将手中的药方还给了钟太医。 摇摇头,姬容不再将时间浪费在这点小事上,而是先让姬振羽坐下,这才问:“皇弟今日来此,可有什么事情?” 姬振羽一笑:“臣弟没什么事情,就是今日懒于去那些热闹的地方,所以才来皇兄这里偷一点空闲。” 姬振羽不怎么想説,姬容也不深究,只合了手上的书,笑道:“既如此,那今日八弟就陪我喝几杯吧。” 听到姬容这一句,伺候在姬容旁边的小厮嘴唇微动,似想説些什么。 姬容摆了摆手。 而姬振羽,则在短暂的沉默过后,缓缓点头:“臣弟明白,臣弟……就陪皇兄喝几杯吧。” 喝酒的地方,被设在凤王府后花园的凉亭里。 隆冬虽已过去,但天气尚冷,凉亭内自然早已置好火炉,铺上厚垫子,温好酒,并一些下酒的东西。 姬容和姬振羽相对坐下。 嗅了嗅风中混杂的香气,姬振羽眼前一亮:“皇兄,这可是三十年的沉缸酒?” 并未答话,姬容替他满了一杯酒。 “是——”姬振羽的眼睛越发亮了。 “五十年。”做出定论,姬容微微一笑,“前些日子刚好有人上门拜访,带来的就是这些。我不太好杯中之物,本来打算过几天就赏了人,倒没想到八弟抢先了一步。” “抢得好。”喜滋滋的喝完了杯中的酒,姬振羽看向姬容,眼里竟闪亮闪亮的,“不知皇兄地窖里一共有几坛?” “五坛。”姬容的唇角更弯了些,索性也不等姬振羽再开口,他直接道,“全部都留给皇弟就是。” “谢皇兄!”一下子眉开眼笑,姬振羽不待姬容再説话,也不用杯子,只提了酒壶就直接往口中倒。 姬容面上的笑容缓缓收敛。示意旁边伺候的下人去抱一大坛酒出来,姬容拿了下人递的另一个酒壶,也不説话,只自饮自携,陪着姬振羽喝。 气氛有些沉默。姬振羽自开头喝了酒后就不曾停下,但他又不似有些人那样豪饮的把一壶酒泼了半壶。他只是喝着,沉默的,单纯要把自己灌醉。 姬容没有劝,他甚至很少看向姬振羽。他唯一做的,就只是安静的坐在这里,陪着对方。 日头渐渐西沉,当最后一缕光线从天际褪去后,姬振羽终于倒在了桌子上。 姬容放下了杯子:“八弟?” 没有人回答。 微皱了眉,姬容对身旁的人吩咐:“小心扶着,带八皇子去休息。” 旁边伺候的人连忙应是,立刻,就有两个小厮跑过去,小心的扶起了姬振羽。 姬振羽没有挣扎,似乎真的已经醉了。 看着姬振羽的模样,姬容又仔细吩咐了几句,这才起身,回到书房。 书房内已经燃起了灯,那只写了两行的奏折还静静的躺在桌案上。 姬容提起了笔。每一个字,他都写的极为认真。 更钟敲了三响,羽国的皇帝靠在长椅上,懒洋洋的翻过了最后一页书,等着福全来告诉他就寝的时间到了。 如帝王所预料的,福全也确实很快就进来了,不过这一次,他开口説的却不是‘圣上,就寝的时间已经到了’,而是—— “圣上,外头有人递了折子上来,圣上要不要看看?” “折子?”羽国的皇帝皱了皱眉,很明显,在这个困倦的时候,他并不太想继续把时间花费在国事之上。没什么精神,他哦了一声,拖长声音,“是尚书那奸滑鬼起了什么念想呢,还是宰相那老头儿又不甘寂寞了?” 脸皮一抽,内廷大总管低下脑袋,装作没听见自个皇上那小小的恶趣味:“不是,是个叫李骧的。” “什么?”羽国皇帝一怔,以为自己没听清。 “回圣上,是个叫李骧的。”福全又道。 这次,羽国皇帝听清了。他沉默一会,问:“这个……李骧,是几品的?四品,还是五品?” “这个……似乎是从六品。”福全道。 “从六品?”皇帝再问一遍。 “从六品。”福全又回答。 “妳説,这从六品的大半夜闹腾个什么?”眼皮跳了跳,皇帝没好气的説了一句。随意摆摆手,他道,“一个从六品的官,就算有事也不是什么大事,退了给他上面的就算了。” 福全瞅了瞅折子:“圣上,您真的不瞧瞧?似乎写得……不错。” 皇帝瞟了福全一眼:“那李骧整了好处给妳?妳倒卖力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9 。” “圣上説笑了,那李骧不过一个从六品,这好处能有多少呢,怎么值得老奴帮他。”福全笑道。 听到这句,羽国皇帝也就可有可无的点头:“那妳就念念吧,朕倒看看是怎么个不错法。” 福全清了清声音,开始念:“臣盖闻,西霖有水,曰浊……” “浊江的?”羽国皇帝嘀咕了一句,稍稍振作精神。 福全继续念:“浊水所流之地地势陡峭,沿途……” 羽国皇帝坐直了身子。 福全再念:“若要治理,则——” 则什么,福全还没来得及念出来,就感觉手上一轻,却是被皇帝夺了奏章。 急不可待的拿了奏章,羽国皇帝扫了两眼,突的一怔,又认真看了一会,他的神情一时喜一时怒,最后慢慢阴沉下去。 含笑着束手静立,福全并没有説话。 最后,认认真真把奏章看完的皇帝停了半晌,才説:“这折子是李骧递上来的?” “回皇上,是。”福全弯了弯腰。 羽国皇帝眉一挑,眼中渐渐聚集了怒气:“那李骧还説没説什么?” “有的。”福全道。 “説了什么?”皇帝冷冷的问。 “説这折子是天赐下来的,这才呈上来给圣上您看。”福全笑道。 哼了一声,羽国皇帝脸色稍霁:“还有点眼色!” 福全但笑不语。 又看了一眼奏折,羽国皇帝开口:“这分明是容儿的笔迹……妳説,容儿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思索一下,福全道:“想是忧心浊江的水患。” 皇帝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他忧心自可以进宫来见朕,怎么样不比把奏折交到一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好?别敷衍!” “老奴哪儿敢呢!”福全忙笑道,“老奴琢磨着,是不是凤王想给您透个底儿,也免得圣上到时候猜疑?” 猜疑?皇帝的视线又落在奏章上了。片刻,他问:“妳説,这份折子写得怎么样?” “老奴不敢。”福全道。 “説罢。”挥了挥手,皇帝道。 “是,老奴觉得,凤王写得着实不错。”福全露出了微笑。 安静的坐了一会,皇帝慢慢点头:“是不错。是朕这阵子见到最好的折子了。这段日子,容儿倒越发让人看不透了。” 福全心中咯噔一下。 羽国皇帝却已经微笑起来:“福全,妳去把尚书司的人叫进来,朕要拟一份圣旨,内容么,就是……” 弯下腰,福全恭敬的听着,低垂的脸上渐渐的有了惊讶。 同样是夜,在帝都的一处客栈内,也有一个人正看着姬容写的奏折。 早春的晚上更凉,坐在桌案后的人穿得却不多,只披一件缃色外衣,散着发,指尖不时轻敲桌案。 片刻,专注于奏折的人抬头,面貌清俊,却正是被姬容恨之入骨的耶律熙:“雉雄,妳是在奚水长大的,奚水和浊江的地势相差不大,妳觉得这份奏折写得如何?” 静立在一旁的黝黑男子想了想,道:“小人觉得,如果当初有这种治水的方法,小人家乡就未必会死这么多人了。” 耶律熙缓缓点头,他看着奏折上面那最近研究得再熟悉不过的笔迹,突而笑道:“这份折子应该花了凤王不少功夫吧?若他知晓被我们这么轻易得到……” 雉雄沉稳的摇头:“那个人是我们早十年前就安下了的棋子,凤王不可能知晓。” 稍顿一下,他有了些犹疑:“就是不清楚凤王为什么会把这样的折子交给那个人。” 耶律熙没有接话。漫不经心的看着折子上那一个个端正沉凝、又藏有锋芒的字体,他敲了敲桌子,唇边隐约露出了一抹笑。 凤王……姬容。 第17章 结成网 烛火燃尽了。 一旁伺候的侍女屏息静气的换了蜡烛,唯恐惊扰桌案那边正沉思的人。 片刻,门外传来了衣裳摩擦的响动。 顺着声音看过去,侍女只见这个府中的总管正垂首恭立:“凤王,进宫的时候到了。” 终于回过神,姬容搁了笔,站起身,对着旁边伺候的人説:“更衣吧。” 换了正式的服装,再配上一应饰物,一刻钟后,姬容走出了凤王府。 而府外,正等着一个人。 “皇兄。”听见声音,坐在十二人仪仗马车上的姬辉白抬起头,微微一笑,恰如一朵幽莲在月下独自开放,静谧而圣洁。 姬容有一瞬的惊艳。但几乎立刻,他就收摄心神,微笑开口:“皇弟既来了,怎么不吩咐下人进去通报?” “臣弟也是刚到。”姬辉白道,他眼中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臣弟出来的时候见时间尚早,便想来皇兄这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见皇兄,倒没想到时间那么恰好,刚一到就见了皇兄的马车停在外面。” 説到这里,姬辉白稍顿一下:“皇兄,不若一起走一段?” 姬容自然点头。示意自己的马车先行一步,姬容上了姬辉白的马车。 车内早已沏了茶。茶是南地出产的白毫银针,倒不太珍贵,却是姬容喜欢喝的。 只闻到空中的气味,上了车的姬容就笑道:“白毫银针?皇弟的口味变了?” 姬辉白替姬容倒茶的动作一顿:“这些日子下面的人刚好送上,臣弟见还算漂亮,便让人拿来试试了。” 姬容随意点头,本不是因在意而开口的他当然不会多留心姬辉白正常的回答姬辉白也有些心不在焉。 执了彩瓷茶杯,姬辉白的嘴唇轻印上瓷杯口,却并不喝杯中醇和的茶水,也不拿开杯子,而是就这么端着,似在走神。 一杯品过,姬容看向姬辉白。 几乎没有瑕疵的五官,从来淡雅的气质,以及怎么也抹不去的高贵,是真正‘秋水为神玉为骨’,让人不得不赞叹。 “皇弟可是有什么事要説?”放下茶杯,姬容开口。 “臣弟……”姬辉白刚刚开口,就感觉马车一停。外头也跟着传来了驾车人的声音:“瑾王,镇远侯的车子在对面。” 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那个红着脸説要陪自己的女子,姬容撩了车帘,看向外头。 注意到姬容的举动,姬辉白的眼神微微一冷,但随即便隐了去。 没有多看,只留意了一眼,姬容便收回视线,继续刚才的话题:“皇弟?” 姬辉白唇角含笑:“臣弟并无什么事,只是想和皇兄坐一坐。” 短暂的停顿之后,马车微微一震,又平稳的向前驶去——镇远侯的车子已经让道。 有些讶异,姬容倒不再多问,只和姬辉白谈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而姬辉白,也始终含着笑,认真倾听。 羽国皇族中,每年有三种宴会是一定会举行的。分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30 别为赏春宴、百官宴、祭祖宴。 赏春宴是在初春前后,只有王族和封了王侯的贵族能参加。宴会由皇帝和皇后共同举行,是时,多会宣布一些内闱之事,若是要请旨赐婚,赏春宴也是最好的时机。 百官宴是在每年一度的百官考核之后。能参加百官宴的,多是当时五品以上,被允许参加朝议的官员,以及一些已经退位,但威望犹在的老人。百官宴是由皇帝主持,也是众为大臣唯一能喝到皇帝敬酒的时候。宴会上,依情况而定,皇帝会宣布任免和罢黜一些人。 祭祖宴是在一年中第一场雪落下之时举办。这场宴会,就只有直系的皇族能参与,旁一些的,根本没有入席的资格。祭祖宴对于皇族来説,可以説是最简陋的一个宴会,但却是每一个皇族都必须最慎重对待的宴会。否则,纵然是告了祖庙的太子,也能被当场废黜。 此刻,姬容和姬辉白参加的,就是开春之时的赏春宴。 宫中的宴会自然奢华,参宴的人还没有到齐,各种新鲜瓜果就摆了满桌,完全没有因季节而少了什么。 姬容和姬辉白来得并不太早。在他们到达之时,绝大多数的人已经在各自的座位上坐好,只偶尔和邻近的交谈几句,等待开宴。 跟着公公在指定的位置坐下,姬容仅仅和旁边坐着的人説了两句,就听站在最前面位置的太监高声道:“皇上皇后到——” 场中顿时一片肃静。片刻,着了火红衣裳的帝后相携而出。 宴会正式开始。 姬容并没有太专心。从小到大,这样的宴会,他已经参加过很无数次了。酒酣耳热之间,姬容只浅浅的酌了几口酒,便静待圣旨的宣读。 如姬容所预料的,没过多久,尚礼宫的太监总管就踏前一步,开始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这次的话……是哪些人被赐婚?姬容有些走神。他翻动记忆,却没有找出一丝半点的痕迹。 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么想着,姬容含了一口杯中的酒。酒色清澄,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饮雪’。饮雪甫入口时极甘冽,待稍稍含在口中,觉出冰凉滋味时咽下,则一路冰凉,直至腹中方觉暖意。而若稍迟一些,那冰凉便会顷刻变成热辣,一路烧着直至腹中。 “……贤良淑德,故赐东华郡主为——” 听到这里,姬容一怔。在他的记忆中,东华的赐婚并非是现在。 东华?是镇远侯请婚?姬容咽下已经变得冰凉的酒。他看向镇远侯,却正接到对方看过来的视线。 不是,那么……姬容心中突的一沉。拥有绝对政治敏感力的他已经意识到宁媛仪的赐婚对象不可能是他,那会是—— “——为瑾王妃,钦此——” “喀嚓!”猛的一声,是酒杯被捏碎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在寂静的宴会里却十分突兀。 场中大多数的人都看向发出声音的姬容,包括被赐了婚的姬辉白。 姬容却没有看任何人。他只缓缓张开已经由指缝中渗出了血的手,示意身边的侍从挑去嵌入掌心的瓷器碎片。 “容儿?”高坐于主位上的帝王出了声。 “儿臣无事。方才只是……旧疾发作而已。”姬容起身。他微微笑着,笑容比任何一刻都显得清淡。 “若是凤王身体不适,便先下去休息吧。”接了口的是坐于帝王身旁的萧皇后。 “谢母后。”并不推迟,姬容行完礼便告了退。 夜风阵阵。屏退左右,姬容独自在禁宫之中慢慢行走。 风是冷的,带着早春特有的料峭寒意,一阵一阵,仿佛要穿透衣服,钻进人心底。 然而,在这样的春寒之中,姬容却只觉得热——是胸口翻涌着的火辣辣的感觉,还有一些气闷。 火辣辣是因为方才的酒,而气闷,则是胸口上旧伤的关系了……其实也并不太旧,只是这一个月罢了。 姬容慢慢停下,他在等一个人。 而那个人,并未让他多等。 “皇兄。”声音自姬容身后传来,如以往一样,清雅淡然。 姬容没有回头。倚着石砌的栏杆,他开口:“皇弟,妳是否跟父皇説过东华的事?” 走到姬容身边,姬辉白刚要説话,就听姬容再次开口,语调起伏不大,却自有一股冷冽:“妳可以不説,但这时候,就莫要骗我了。” 姬辉白沉默。片刻,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皇兄,我只是请父皇替东华郡主赐婚。” 姬容微笑起来。月的光辉洒在他脸上,淡淡的,如水一般冰凉:“皇弟,妳是知道这没有差别的……妳觉得,本王会不知道?” 姬辉白没有説话。这是一个多月来,姬容第一次对他自称‘本王’——距离上一次,其实并不太久,可他却觉得…… ……觉得已经很久了。 姬容微微闭眼。夜晚的凉风终于吹散了聚集在他胸口的燥热。 “辉白,”姬容的声音低了些,他开口念着姬辉白的名字,“妳可是喜欢东华?” “臣弟的答案和之前一样。”姬辉白轻声回答。 姬容没有再説话。 姬辉白也并不开口打破沉默。 终于,姬容拢了拢身上的披肩,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就这样吧。” 姬辉白没有説话,也不曾动。背对离去的姬容,他静静站着,眼中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笑意。 就这样吧。 那么,就只有这样了。 关于东华郡主宁媛仪,还有…… 姬辉白微微笑了起来。 其实只是唇角稍微勾起,眼神较往常更加柔和。但纵然不过如此,亦是—— ——绝代风华。 又一阵风刮过,天上突的飘起了什么。 姬辉白略抬了抬脸。 冰凉的,是雨水。 远远伺候着的宫人见状,拿了伞想过来替姬辉白遮雨,却被示意退下。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并不太大。 站在雨中,姬辉白的视线落在了桥下泛着一圈圈涟漪的池子中。 既然是在宫中,池子里的水自然是活水,更有专人固定时间清理池中的污物。因此,平常白天里,这池子的水是十分清澈。然而,眼下夜色融融,一望而去,池中的水却是黝黑一片了。 姬辉白却反倒喜欢了。 独自站在石桥上,姬辉白想起了宁媛仪。那确实是一个漂亮的女子,心想来也是干净的。可这和他没有关系。他对她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感觉,説不上喜欢也説不上讨厌,之所以会做这些,不过是因为…… 因为她出现得太及时,又恰恰做了他最无法容忍的事情。 姬辉白脸上的笑容淡去,他想到了姬容。 其实……若是和他的兄长一样,对那所谓的第一美人有好感,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31 甚至哪怕是爱上她,也会好很多吧? 只要他喜欢女人,甚至只要他不是喜欢那一个男人,都—— 都……是好的。 可是…… 可是,他喜欢的,偏偏是那一个人。 悖德,乱伦。每一项,都是足以废黜他封号,毁去他前程的罪名。 姬辉白蹲下身,他从脚边捧起了一抷残雪。 残雪半融,再混了雨水,早已成为灰色的泥浆,和那一只素白的手掌形成鲜明的对比。 姬辉白有些出神。 在一开始知道自己心意的时候,他质疑过,害怕过,逃避过,甚至希冀有人能把他拉出深渊——若为女子,他当许以正妃之位;若为男子,他亦会送上对方想要的一切。 然而…… 姬辉白的脸上再次浮现了笑意,他合起手掌,掌心的热度融化了小半残雪,更多的,则重新落到了地上。 然而,他早已泥足深陷了罢。陷得再没有力气起身……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再拖一个人下去,也就是了。 姬辉白轻笑起来,恰如泉水叮咚,又似清风拂面。 “就这样吧。”他喃喃着説。 就这样吧,布一张网,将人网住,然后…… 然后,拉着他,一起下沉,直至…… 直至,深渊底端。 第18章 意料之中 宫中,太和殿前 赏春宴已经结束,除了两个中途退席的皇子外,今年的赏春宴和往年一样,十分成功。 回疏凰宫换了衣服,萧皇后领着人来到羽国皇帝休息的书房,太和殿。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和殿前,执勤的宫女太监见了萧皇后,纷纷行礼。 抬抬手示意免礼,萧皇后看着匆忙走出来的大总管福全,问:“皇上呢?” “皇后吉祥。”不敢怠慢,福全先弯腰行了一礼,而后才直起身,道,“圣上在殿中,正……” 福全稍顿了一下。 并不在意,萧皇后点点头,便径自向太和殿中走去。 退到一旁,福全压根不敢表示要依循礼制先进去通报,只闷不吭声的拦下了跟在萧皇后身边的人。 反正么,对下人他是彻彻底底的依循礼制了,至于那个厉害的皇后,还是交给圣上吧!低垂着头,福全不太尽责的想。 穿过殿门,萧皇后走过空无一人的外殿,在接近内殿的时候,她听见了易碎陶瓷摔破的噼里啪啦声,间还夹杂某个熟悉声音的恨恨咒骂。 “我让妳自作聪明!啪!” “我让妳不好好説话!砰!” “我让妳跪!哗啦!” “我让妳放走夜晴!哐当!” 萧皇后的唇边有了些笑意。不再迟疑,她迈步走进内殿。 “圣上。”对满地的狼藉视若无睹,萧皇后向面前那兀自高举一个白釉凤凰纹瓶的人行礼。 “皇后?”正准备砸了瓶子的羽国皇帝喘着气抬了眼,然后施施然的松开手。 “砰——啪!”一声脆响,那描绘精细的凤凰纹瓶摔得四分五裂。不过在场的两人都不在意。羽国皇帝先整了整衣裳,而后道:“皇后深夜而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臣妾是为凤王而来。”説着,萧皇后径自找了一个周围干净的绣墩坐下。 “容儿?”应了一声,羽国皇帝也随意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可是容儿去妳那里説了些什么?” “容儿什么也没説。”萧皇后道。 “什么也没説?”羽国皇帝一挑眉,“那想来,皇后心里甚为安慰吧。” 萧皇后面上有了淡淡的笑意:“圣上明鉴。不过,圣上心里难道不安慰了?” 羽国皇帝瞪了萧皇后一会,蓦的,他突然大笑:“没错,朕心甚慰!甚慰!……那个混账,翅膀真的长硬了!” 最后一句,羽国皇帝説得有些咬牙切齿。 萧皇后却是舒展眉心,嫣然一笑。 瞅瞅萧皇后的表情,羽国皇帝也泄了气。随意挥挥手,他道:“既然梓童亲自来,那朕也就直説了。” “请圣上教诲。”萧皇后道。 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羽国皇帝透过雕了云纹的窗户,看向一团漆黑的外边,冷冷道:“容儿最近越发长进了,长进得能管朕的后宫来了。单凭这一点,朕就该教教他什么叫做僭越!” 静静听着,萧皇后没有説话。 一片寂静之间,只听羽国皇帝的声音缓缓响起:“然而,除了这个,容儿倒真是长进了。上一次托了他人由头递进来的折子确实漂亮,手腕也极为高明——若是由他提出来,不説别的,朝中那几个老家伙就是大力反对的。而由一个无足轻重的芝麻官提出,那些老家伙只怕看都懒得看一眼……浊江可治矣。” “凭这一点,朕该赏。”羽国皇帝道,他看向萧皇后,“皇后可明白朕的意思?” 萧皇后笑起来,她轻声道:“臣妾自然明白皇上的顾虑。皇上既要敲打容儿,自然该把东华所代表的势力交给旁人;皇上若是替容儿想,便也该把东华给别人。” 説到这里,萧皇后面上笑意淡了些:“东华是好,人漂亮,心也干净。可要掌管后宫,心太干净,却是不行的。之前圣上看重东华时,容儿恰巧喜欢那状元喜欢得昏了头,臣妾看在眼里,却也懒得多説什么。只是而今,东华却是配不上容儿了。” 羽国皇帝缓缓出了一口气,他道:“皇后果然深知朕心。” 萧皇后淡淡道:“圣上却不知臣妾之心。” “皇后?”羽国皇帝有了一丝愣然。 “圣上不是还漏説了两点?”萧皇后道,“圣上知晓容儿最近和瑾王走得近,又替八皇子揽下夜修容的事,便借赐婚一事警醒容儿,让他记得好好看看身边的人。而瑾王——” 叹了一口气,羽国皇帝接口:“辉白的心思却是太深了些,若得东华为妻,想来能调调他的性子。” 言罢,羽国皇帝看向萧皇后的眼神有些复杂:“梓童,朕可有説过,朕当初不喜欢的,就是妳这才智?” 萧皇后不为所动:“圣上纵然不説,臣妾又岂会不知道?” “是,妳一向聪明的。”羽国皇帝苦笑。 略抬了抬头,羽国皇帝似在回想什么。片刻,他道:“钰儿,妳可还记得夜晴?” “臣妾如何会不记得夜修容?”萧皇后淡淡一笑。 “不是夜修容。”羽国皇帝道,他的眼神里有缅怀,更多的却是哀伤,“是当年宠冠六宫的夜贵人。” 萧皇后的唇角微微抽搐一下。 羽国皇帝似没有看见,他只喃喃着説:“当年的夜晴,是真的漂亮。柔柔弱弱的,心也干净,和旁人一点都不同。” 萧皇后没有説话。 羽国皇帝的声音里渐渐渗了苦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32 意:“可谁想得到,朕的第一个孩子,就是……而彻查下来,竟只有妳是真真正正没有半分干系。妳説,朕怎么还敢让东华做容儿的正妃?” 没有人再説话。 只有那一声叹息,长长的,融入黑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司礼的太监捧着圣旨,操着尖细的声音,在凤王府宣读九重天阙上王者的意思。 跪在地上,姬容神色平淡,待司礼太监念完圣旨,便谢了恩。 将圣旨交给姬容,司礼太监低声道:“凤王,圣上待您真的不薄了。姑且不説金银珠宝,但那个特赦名额,可是十年难遇啊。” “本王晓得,麻烦公公了。”接过圣旨,姬容微微一笑。 “哪里,哪里,”司礼太监连连摇头,“这是小人分内之事。” 点点头,姬容示意身旁的人将银子递给司礼太监。 司礼太监倒是干脆,也不推辞,收了银子就要离开。只是在离开之前,他却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对姬容説:“凤王,瑾王的宴会就要开始了,您不过去看看?” 姬容一怔,随即脸色微沉:“本王知道了,麻烦公公。” 看出姬容心情不佳,司礼太监也不敢再留,不等凤王府的下人送,便先一步离开了。 出了凤王府,司礼太监没走两步便撞上了一个人。 一下子退了数步,司礼太监刚要骂人,就觉得怀里有些不对劲。 下意识的摸了一摸,司礼太监先是惊讶,但很快便成了恍然。 脸上有了一丝笑容,司礼太监也不再关注那早早跑掉了的人,只冲着后头挥挥手,示意继续前行。 凤王府中,姬容眉间越发沉郁。他对身边的管家説:“待会妳领了圣旨去给八皇子,把特赦的名额给他。还有,瑾王那里设宴的事,是谁负责的?” 管家刚刚张口,姬容就沉着脸打断:“算了,不必説了。直接把人撵出去。” 额上有了些细汗,管家连忙点头:“是,凤王。” 吐出一口闷气,姬容道:“让人备上一份好礼,送——” 姬容突的一顿。他想起了平日和姬辉白相处的点滴。 东华……东华若能跟着辉白,其实也是好的。 姬容有些走神。 见姬容久不回答,管家不由小心的问了一句:“凤王?” “让人备上一份好礼……本王亲自送去吧。”説罢,姬容转身走进房间。 出了一口气,管家忙示意站在一旁的下人准备车子和礼物,至于姬容参宴所穿的衣服,则早有贴身宫女跟进去打理了。 如果説天启十八年中,有哪一场宴会让参宴者战战兢兢而又莫名无比的话,那无疑是紧跟着赏春宴之后、由瑾王召开的赏花宴了。只是,但凡心里稍微明白的人都清楚,那赏花宴虽托名赏花,其实却不过庆祝那被攀折而下的帝都第一名花——还是从当今凤王手中攀折过来的。故此,虽然每个来参加宴会的人都是笑意盈盈,一副兴致高昂的摸样,但到底真正如何感想,却是不得而知了。 只是,不管来的人心中到底有什么想法,却注定要大吃一惊了——那位被攀折了手中花儿的凤王,不止备了一份厚礼,还早早到来,实在是给足了瑾王面子。而瑾王—— 主动开办这次宴会的瑾王,却是早早的失了踪迹。 瑾王府 后花园 早春方到,冬雪稍融,褐色的枝桠刚刚抽了新绿,小小的一点一点,在枝干上尽情舒展,煞是可爱。 临水的凉亭中,姬容和姬辉白相对而坐。 凉亭很空,除了石桌上摆放的一小坛酒并两个杯子外,竟再无余物,像是在座的两人都有意避开下人一般。 “臣弟没想到皇兄会来。”拿起酒坛替姬容和自己倒了酒,姬辉白率先开口。 并不推迟,姬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道:“让皇弟失望了?” “是惊喜。”姬辉白淡笑的纠正。 惊喜吗?明白对方不会矫饰,姬容心里软了些:“东华能与妳为妃,也是不错的。” 静默片刻,姬辉白又喝了一杯酒:“臣弟对郡主却并无其他心思。” 这句话,姬辉白并不是第一次説,而姬容,也不止一次听见了。 微微皱起眉,姬容问出了自赏春宴后便压在心底的疑问:“既然如此,皇弟为何向父皇进言?” 姬辉白没有回答,垂下眼,他看着自己放在桌上的手。 那无疑是一只漂亮的手,修长白皙,毫无瑕疵,更兼能凝聚神力,化腐朽为神奇,便称一声高贵也不为过。 只是…… 只是而今,这只手,能不能抓住他心心念念盼了许久的东西? “皇弟?”久不见姬辉白回答,姬容不由再次出声。 “只因臣弟有想要的东西。”姬辉白终于开口。似喝多了酒,他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姬容沉默半晌:“皇弟想要什么?” 东华确实不错,可既然姬辉白明确説了不喜欢,那她所能代表的,便只有她身后的镇远侯了。而镇远侯所有的,却是…… 姬容慢慢握紧了拳。 会是这样吗?一个在前世能退让皇位,最后甚至替他付出生命的人会眷恋权势么?可若真的会,那他又该—— 怎…… 姬容突然愣住了。 为那突然凑近的墨黑发丝,以及唇上微凉的感觉。 柔美的月色下,那如同最上好锦缎的发丝好似被染上了一层光辉,正荧荧闪烁。而唇上、唇上的冰凉—— 覆在唇上的微凉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姬容却像重重的敲了一棍,猛地弹起身,连退数步,甚至还打翻了桌上的杯子。 姬辉白直起了身子。淡淡的月色自天边洒下,披散在姬辉白身上,衬得其越发风神俊秀。 习武之人素来身体强健,更兼隆冬已过,本不该有寒冷的感觉。可是此时,姬容却分明觉得一股寒气自他心口升起,顺着血液流转到四肢百骸,冻得他甚至连牙齿都在轻颤。反复的握紧拳头,直至掌心生疼,姬容才勉强一笑:“皇弟……可是醉了?” “臣弟此时比任何一刻都清醒。”姬辉白説。此时,他脸上向来带着的清淡微笑已经尽数收起了。 姬容脸色已经变青。这一刻,他想了很多。他想到前世姬辉白最后为他而死,也想到前世姬辉白皇位的禅让,更想到前世姬辉白每一次见他时的欲言又止。 他本以为……他只以为! 可是,可是—— 姬辉白还是站着,似乎在等姬容做出决定。 姬容垂在身侧的手开始轻微的颤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看向姬辉白,眼中只有冷硬:“皇弟,妳醉了。” 这一次,姬容説的句子并非疑问,而是陈述。 姬辉白并不意外。这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33 样的情景在他脑海里其实已经浮现过很多次了,最近一段,更是连细节都一一清晰起来,清晰得他开始厌倦。 可是,当他真正开始面对这一切的时候,他才倏然发觉,想象,到底只是想象。 姬辉白身子微微晃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姬容几乎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会倒下去。 然而不过片刻,姬辉白就稳住身子,慢慢笑道:“臣弟……或许是醉了。” “既然醉了,皇弟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姬容冷冷回答。 又是静默,良久,姬辉白缓缓点头:“皇兄説得是。” 言罢,姬辉白竟再不停留半分,径自转身离去。 独自站着,姬容不言不动,直至姬辉白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后,才猛的一掌击向面前的石桌。 夹杂着心觉荒诞的怒气和不知所措的惊惶,姬容挥出的掌上隐带风雷,竟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砰的闷响过后,石桌表面一下子爬满了如蛛网般的裂纹,碎成细小块状的石片和着灰色的粉末,簌簌的直往下落。 正是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了轻微的响动,像是树枝断裂的咔吱声。 “谁?!”朝着声音的方向厉喝一声,姬容眼中杀气大炙。 “……皇兄?”一个人影慢慢自树丛之后走出来,却是姬振羽! 没想到会碰见姬振羽,姬容先是一呆,脸色转瞬又是一阵青白:“皇弟怎么会在这里?” “臣弟不耐烦前头的热闹,来这里偷个闲。”姬振羽淡淡道,稍后,他又问,“皇兄为何事发这么大的脾气?” 姬容的脸颊狠狠的抽搐一下。稍闭了闭眼,他缓缓摇头:“没有……只是一件小事。” 第19章 昔时不可忆 三个月,整整三个月,姬容对姬辉白避而不见,莫説私下,就是宫中皇帝亲自举行的家宴,也是能推则推,再顾不上自己的举动是否会给某些有心人什么特别的暗示。 这三个月,并非姬容有生以来最难过的三个月,却绝对是姬容两世六十年最彷徨的三个月,甚至超过前世姬辉白没有征兆的将皇位让给他的那个时候。 只因,就在三个月前,他的弟弟,他视同手足的兄弟突然告诉他,他之所以为他做这么多,不是因为把他当哥哥,而是因为—— ——把他当情、人! 多么可笑,多么荒诞,多么—— “皇兄?”姬振羽出声,拉回了姬容的注意。 面色微变,姬容静了片刻,才道:“皇弟方才説了什么?我没有听清。” “臣弟只是説了一些趣事。”姬振羽笑道。此刻,他虽还在笑着,却怎么也没有当初姬容在金风楼所见的那分恣意潇洒了……只是,眼下的姬容却是没有心力再分辨了。 “原来如此。”姬容笑笑,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看着姬容,姬振羽犹豫片刻,还是开口:“皇兄。” “皇弟可有什么事要説?”姬容问。 “赫连的事,多谢皇兄了。”姬振羽道。 “一个特赦名额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赫连皓确实也不错,保了下来,日后想来也能是羽国之福。”淡淡一笑,姬容道。 点点头,姬振羽复又道:“臣弟……” “皇弟若有事,但説无妨。”姬容微皱了眉,道。 “臣弟只是想问问,皇兄和二皇兄是不是有了什么误会?”道了谢,姬振羽问。 姬容张了张嘴。他想问‘是不是辉白説了什么’。然而,依姬辉白的个性,依姬辉白的骄傲,他又如何会去説什么呢? 于是,姬容只有缄默。 姬振羽继续往下説:“三个月来,皇兄妳对二皇兄的态度,明眼人都看在眼里,如果——” 不用姬振羽説,姬容也知道。 如果再这样下去,其他人会不会落井下石? 如果再这样下去,姬辉白会不会升起别的想法? 如果如果,一千一万个如果,可是—— ……可是,不这样,他又能如何呢? “二皇兄……一直陪着皇兄妳的。”姬振羽的声音略低了些,“就算一时做错什么,臣弟觉得,二皇兄也不是抱着对皇兄不利的心思的。” 姬容微有些怔然,却説不出反驳的话。终于,他似有些无力的靠在椅背上:“我知道。” 我知道,他始终不曾害我。 我知道,他始终不会害我。 然…… 姬容有了些疲惫。 对于姬辉白的感情,在不知道前,就算是梦中,他亦从来不曾有哪怕一丝的这等疯狂想法;知道后,就算是梦中,他亦不可能哪怕一丝同意——同意这等疯狂的情爱。 “皇兄……”姬振羽还想説些什么,却被姬容打断: “好了,振羽,这件事妳还是不要管了。这是……我和辉白的事。” 沉默片刻,姬振羽点点头,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只问:“皇兄,今晚是二皇兄的大婚,妳去不去?” 大婚?姬容微微一怔,随即恍然。 三个月,也该准备好了。只是…… 只是,辉白和媛仪的大婚……去不去?姬容问自己。最终,他缓缓摇头:“不了。” 得到答案之后,姬振羽离开了凤王府——晚上是姬辉白的大婚,他多少要准备一下。 而在姬振羽面前打定主意不去了的姬容,却没有想到,自己到底还是去了——去见姬辉白,却没有参加婚礼。 夜,姬容独自走在帝都外的山郊。 夜晚很静,除了天边漏下的月光外,山上再没有一丝灯火,只听呼呼的风声唱着哀怨的曲调,一声一声,如泣如诉。 牵着马,姬容在山道上行走。他走得并不快,甚至有些踟蹰,这对于他来説,是极为罕见的。 可是,接下去所要面对的事,却不由得他不迟疑! “嘶!”被姬容牵着的飞云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摆摆深红色的尾巴,飞云晃了晃脑袋,蹭了蹭姬容的手,似乎在不满姬容缓慢前进的速度。 抚摸飞云鬓毛的手猛地一紧,姬容面色沉凝。再不迟疑,他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催促坐骑向前方跑去。 欢嘶一声,覆了一人的飞云似乎完全体会不到重量,双蹄一扬,转瞬便如闪电般蹿出。 骑在马上,姬容望着那越来越近的前方,唇角渐渐抿直。 今夜……便做个了结罢! 顺着山间小道往上,过一条清溪后便是一片竹林。竹林再往后,便是山崖,崖边还伫立一栋不知是什么时候建起来的茅屋。 而茅屋,便是今夜姬辉白约姬容所见的地方! 骑马穿过幽静的竹林,待来到透着橙黄火光的茅屋前时,姬容突然升起了些熟悉之感。然而,当姬容透过那敞开窗户看见那纵坐在一片荒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34 芜之中依旧美得夺目的身影时,他立刻便忘却了心中那似有若无的熟悉。 姬容推开了门。 吱呀吱呀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夜晚里分外清晰。 “皇兄。”听见了声音,本来坐在桌前自饮自酌的姬辉白转过头,冲姬容淡淡一笑。 姬容坐到了姬辉白对面。他面前的是一张八仙桌,桌子已经很旧了,面上坑坑洼洼的,更遑论本该有的漆了。不止如此,桌子还断了一条腿,之所以现在还能用,不过是因为曾有人细心的用绳子将这桌子的断腿接上。只是和这张桌子破旧程度相仿,那接桌子腿的人的手艺,也实在糟糕得让人同情。 姬容突然皱了眉。在看到那断了腿的桌子时,他心中又浮现了最开始的熟悉感。这一次,姬容思量了一会,却依旧记不起什么东西。 皱了皱眉,姬容索性不再思考,转儿对兀自一杯接着一杯喝的姬辉白道:“皇弟喝慢点,莫要再醉了。” 姬辉白听懂姬容话里的意思。他的唇角弯出一个姣好的弧度:“皇兄放心,臣弟不会醉的。” “不知皇弟找我来可有什么要事?今夜是皇弟的大喜日子,良宵苦短,皇弟不若还是回转吧。”姬容淡淡开口,而今,他却是一口一个‘皇弟’,打定主意划清界限了。 “夜有些长了。”姬辉白轻声道,旋即,他微微一笑,“臣弟自然记得今日是臣弟的大喜之日,堂拜完了,宾客也有人应付,而——” 姬容的眉梢轻轻一跳。 姬辉白没有忽略,他唇边的笑越发柔和了:“而王妃……王妃现在,该是在床上熟睡罢。皇兄不必挂怀,臣弟是进了洞房后才私下出来的——臣弟不会在这方面给王妃难堪的。” 姬容没有説话。 姬辉白继续道:“臣弟今夜找皇兄出来,只是有些事想对皇兄説一説。” 姬容微一皱眉,正要开口,却被姬辉白打断: “皇兄放心。” “皇兄放心。”姬辉白重复一遍。他放于桌上的手已经握起,可脸上,却竟还带着如往常一般的笑容,“皇兄放心……有些事,皇兄既不想听,臣弟便不会再説。臣弟……臣弟只是想説一些旁的事,一些……臣弟一直记得的事。” 姬容不由沉默。片刻,他缓缓点头:“好,皇弟,妳説。” 尽管这么説着,但姬容的眼神,却只随着他点头的动作而越发冷硬。 姬辉白的眼神突然柔和了下来。放下手中的白瓷杯子,他缓缓道:“皇兄,妳可还记得小时候?” “什么小时候?”姬容问。 “第一次遇见,第一次一起吃饭,第一次一起出去玩。”姬辉白道,他的声音低了些,神情却越发的温柔起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回忆。 姬容一怔,他有些迟疑:“第一次遇见……” “第一次遇见,皇兄把臣弟推下水,害臣弟烧了好几天,最后还错过了秋夕节。”姬辉白突的一笑。 恍然回想起小时候,姬容的神色也柔和了些:“那一次我也错过了——被父皇逮去打了板子。” “是啊,后来我们在一起吃饭——”姬辉白微笑。 “那时候我们在一起吃饭,恰好妳因为一些事必须吃素一段时间,而我为了刺激妳,就让他们全部弄荤。”姬容低低的笑出了声,“结果,妳吃到最后嘟着嘴巴看我,我也早腻烦了那油腻,只是刺激妳,才强忍着恶心,故意做出一副吃到美味的模样……那一次,我记得最后差点吐出来了。” 姬辉白唇边的笑更深了些:“臣弟知道。” “知——”姬容一愣。 “臣弟知道皇兄是故意来炫耀的,所以才将计就计做出那副样子给皇兄看,”姬辉白略一抿唇,眼中的笑意却流转而出,“等最后辗转打听到皇兄的恶心模样后,臣弟在宫里偷偷开心了好几天。” 姬容哑然,半晌失笑:“我就説,妳平日又不是没吃过那些东西,至于馋成那副模样。” “后来,臣弟和皇兄一起出来玩……”稍敛了笑容,姬辉白继续道。 电光火石之间,姬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这里——” “就是这里。”姬辉白接口,“那一日,我们的行踪被人泄露,被人绑了用来威胁父皇,关的地方,就是这里。” 姬容微微皱了眉:“是这里……我之前只觉得熟悉,皇弟为什么会选这个地方?” 姬辉白默默无言。 “皇弟?”姬容再问了一声。 “皇兄可还记得当日的情景?”姬辉白问。 “当日……”尽力回忆,姬容道,“当日……我和妳似乎被捆在了这桌子旁?” 姬辉白点了点头。他轻声道:“当日,臣弟很害怕。” “那时候妳才四五岁吧?害怕也在情理中。”姬容回答。 “那时皇兄似乎和臣弟一般大。”姬辉白説。 “我是长子,自然不同。”姬容笑道。 姬辉白没有立刻説话。垂下眼,他看着面前凹凸不平的桌面。 “那时……”姬辉白的声音有些飘忽,“那时,皇兄先乘人不备挣脱了绳索。” 回想了一下,姬容点头:“是。” 姬辉白笑了一下,他略一仰头,喝光了杯中的酒:“那时候,臣弟是以为皇兄会这么走开的。” 姬容沉默。姬辉白继续道:“臣弟当时是真的这么认为……因为,如果臣弟先解开绳索,臣弟也会独自走开。可是——” 姬辉白呼出了一口气。到了此时,他的脸上反而没有了笑容:“只是,皇兄却没有赶紧离开,反而替臣弟解了绳子,最后更是为掩护臣弟而跑出去吸引那群匪徒的注意力。那一夜……那一夜,也和现在一样,真的有些长。” 姬容终于开口,他的眼神有些复杂:“小时候,母后一直教导我:推开威胁的人,杀死威胁兄弟的人……我既是嫡长子,便有责任照顾妳们。当时,纵是换了其他的皇子一起,我也一样会这么做。” “臣弟知道。可是那一次和皇兄在一起的,是臣弟。”姬辉白面上泛起了淡笑,他喝干了壶中的最后一口酒:“再长的夜,也会过去。臣弟多谢皇兄愿意陪臣弟一夜,听臣弟説这些陈年旧事。” 姬容没有再説话。他没有想过,那些记忆中再平淡不过的情节在另一个人那里,竟被如珠如宝的珍视十数年,珍视得连他,也能清晰体会那一颗颗的圆润细滑。 茅屋沉寂了一会,片刻,姬容起身,推开门,骑上飞云,离开了山崖。 崖边,一轮孤月静静悬着,清冷光辉铺洒而下,照在那独自伫立的背影之上,越发寂然。 一路疾驰,甚至不顾禁令的纵马奔过长街,直至到了内城,姬容才拉了缰绳,让座下的飞云缓步慢行。 只住高官皇族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35 的内城夜里素来冷清,今日却有些特别——因为皇族二皇子、皇上亲封的一等亲王瑾王的大婚。 远远的,姬容看见一片灯火辉煌。 是瑾王府的方向。 然而…… 然而,此刻,那座王府的主人,却宁愿在一间四面漏风的茅屋里,守着一盏破了口的油灯回忆从前,也不愿—— 不愿,享受眼前这一切。 看着看着,姬容拉着缰绳的手逐渐用力,直至关节发白。 第20章 醉酒 “看见人了没有?” “他跑不远。” “小心搜查,办砸了事仔细妳们的脑袋!” 在帝都外城的一个小巷的阴暗角落里,突然传出了几声私语。 蓦的,一个刻意压低了的沙哑声音响起:“还不去找!若是——” “哼,知道了,大人!”重重一声夹杂讪笑的‘大人’之后,黑暗重新平静下来。 “……喵?”被占了窝的野猫试探的冲着黑暗叫了一声,踟蹰一会,这才慢慢向自己的窝挪去。 倏然,黝黑的一角突然动了一下! “呲!”的一声,野猫全身的毛竖起,爪子狠狠的挠了一下地板,三下两下的顺着墙根跳上了旁边的屋子顶。 角落的黑影又动了一下。晦暗的月色下,隐约可见一个人形的轮廓。 人影行走处微见蹒跚,速度却并不比开头的那一拨人慢多少,只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远处。 月色越发黯淡,夜已深,除了通宵达旦的青楼楚馆外,街上再没有其他灯火。长长的道路一望而去,如一只长大了口等待猎物的巨兽,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惊悸。 黑影的行动越见蹒跚了。顺着墙角,他小心的向前移动,不时停顿一会,似在忍耐些什么。 蓦的,一道压低了的声音从黑影身后传出:“这地方我们刚才来找过吧?” 浑身一颤,黑影扶在墙上的手下意识的一拍,身子一折一扭,转瞬就悄无声息的潜进了他头上那这条街里唯一一间开了窗户点着灯的房间。 柔和的烛火静静铺洒,橙色的光流淌在黑影身上,照亮了黑影那始终隐藏着的面容。 长眉入鬓,薄唇微抿,那个有着一张清俊相貌的黑影,却正是带了人来羽国避祸的耶律熙! 可是,耶律熙又怎么会在深夜被不明的人追踪呢? 而他身边的人,又都去哪里了呢? 是酒楼?等再回过神来时,耶律熙已经站在房间里头了。环顾四周,他皱眉暗自思索。 这是一个颇大的房间,用镂空雕花隔断分成内外两间,其中还竖了一张绘松鹤图的纱制屏风。 虽身体多有不适,但耶律熙到底没有失了武功,很轻易就能听出外间传来的沉沉呼吸。 心下松了一口气,耶律熙看了看黝黑的窗外,略一犹豫后,还是掩上了窗,借着房间里家具的遮掩,小心的向呼吸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转过屏风,再走几步,耶律熙就见着了一个趴倒在桌上、被散落下来的头发遮了半边脸颊的男子。 房间内酒味很重,桌上横七竖八地散落了好些酒瓶,很轻易便能看出房间此时的主人是过来买醉,并且已经醉了的。而过来买醉的房间主人的身份…… 慢慢接近那伏在桌上的男子,耶律熙只扫了一眼,便看出男子身上的衣服正是由今年在羽国上层最有名的火烷锦制成的,端的是价值不菲。 不欲多惹事端,耶律熙抬起手,只待点了对方的黑甜穴,便留在这里暂避一夜。 然而,就在他刚刚抬起手的时候,伏在桌上的人突然低低的呻吟一声。 这个声音?!……动作猛地顿住,耶律熙脸上泛起了一丝惊诧。犹疑片刻,他仔细的分辨了那半藏在黑发下的面容,半晌才确定面前的人确实是自己想到的那位——羽国凤王,姬容。 认出了人后,耶律熙的第一个反应时抽出藏在腰间的匕首。 匕首刀刃微弯,中间留有一道血槽,整个匕身都是蓝汪汪的,一看就是淬了剧毒的模样。 刀刃抽出寸许,耶律熙就停住了。在下意识的反应过后,他便清楚的认识到,姬容此刻的生死于他而言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或者,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吐出一口气,耶律熙慢慢收回了匕首。转过身,他打算离开。然而,就在他方迈出步伐时,他便又倏然停住了——为体内那一下子加剧了的异样以及脑海中那突然升起的一个念头。 如果……转回身,耶律熙看着沉睡的姬容。沉吟片刻,他的脸上渐渐泛起了一丝近似嘲弄的微笑。 “正巧,也不算辱没了。”喃喃着説完,耶律熙坐到姬容旁边。 伏在桌上的人动了一动,并没有起身。 耶律熙并不在意。径自取了桌上还剩下酒的酒壶,他举起来就对着嘴咕噜咕噜的灌着。 透明的液体倾泻而下,半数落入耶律熙口中,半数则洒在了他的衣襟上。 酒很快便喝完了。似喝有些急,耶律熙胸膛急剧的起伏着,脸上也渐渐有了些红色。这么呆坐半晌,他闭一闭眼,伸手去碰一旁的姬容。 然而,就在他手指刚刚碰到姬容时,原本安静沉睡的人便豁然动了! 毫无防备之间,耶律熙一下子被人拽着按在了桌子上。 酒壶叮叮当当的掉了一地,电光火石之中,耶律熙第一时间将手按向腰间藏匕首的地方。 但很快,他的手便停了下来,紧绷的身子也跟着缓缓放松——制住他的姬容,并没有清醒。 往常明亮锋锐的眸子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雾,姬容含混的説了一个字,声音竟意外的柔和,就像是含在舌尖,斟酌了又斟酌之后才説出口的。 耶律熙没有听清那是什么字,也并不想追究那是什么字。 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稍稍闭眼,而后略略抬起腿,轻轻的摩擦了姬容的下身。 男人之间,有些话自然不须明説。 姬容的呼吸一下子粗重不少,俯下身,他轻轻啃咬着身下之人的唇瓣。 很柔软,还带着辛辣的酒味。 ……酒味?姬容混沌的神智中稍稍泛起了些疑惑。他应该并不太…… 疑惑到此中断。就在姬容费力思考的时候,那片柔软的唇瓣已经分开,然后…… 然后,狠狠的咬了他一下! 吃痛的皱眉,姬容却反而没有了疑惑。松开钳制身下人的手,姬容刚要起身,却被一股力道猛的扯下,而后,一根湿热的的舌头蹿进他嘴里,毫不客气的搅动起来。 略带吃惊的闷哼一声,姬容一时忘了动作。 而被姬容压在桌上的耶律熙却没有停。习武之人气息悠长,耶律熙自然不虞气闷,只慢条斯理的用舌尖一一划过姬容的牙齿,最后再和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36 对方那明显有些迟钝的舌头纠缠在一起。 长长的一吻结束,耶律熙舔了舔干涩的唇,动动被嗑得疼了的腰,神色自然得如同在説晚上的夜色如何:“不要在桌上做。” 姬容自然没有异议。事实上,直到此时,他昏沉的神智里面,反反复复的闪现的,都是‘那人竟然会迎合’这一句话。 他竟然会迎合,那是不是、是不是他们终于有了斡旋的余地?是不是、是不是终于不用再互相伤害了? 姬容看不清自己抱着的人的面孔。可这没有关系,他小心翼翼的抱着人,仿佛在捧世上最珍贵的珠宝一般。 安然由姬容打横抱起,觉得被抱的舒服的耶律熙压根没有挣扎的念头,他甚至还眯了眯眼,在对方的怀抱里调节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只可惜,从外间的桌子到内间的床并没有太大距离,几乎在耶律熙刚觉出味道来时,他便被放到了床上。 有些遗憾的啧了一声,耶律熙左右看看,隔空挥了一掌把窗户关紧,便将视线移到了姬容的脸上。 一看之下,耶律熙却是微怔。 姬容面上的表情很柔和,真的很柔和。似乎连稍稍扬起的眉梢都在述説着那浅浅流转的笑意。 一个人的表情,尤其是他们这等人的表情……能柔和到这副模样?耶律熙莫名的有了些惘然,一时没有动作。 姬容却开始动了。先细心的拂去散在耶律熙脸颊上的几缕黑发,姬容随后一个一个解去耶律熙身上的零碎配饰,似乎深怕那些小玩意会嗑到自己身下的人。 耶律熙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平心而论,他并不讨厌姬容此刻的缓慢仔细——那让人有一种强烈的被珍视的感觉。 珍视?耶律熙哑然失笑。 “我也醉了么……”喃喃着,他道。 姬容的动作停下,他看着耶律熙,似在等待什么。 他确实不讨厌这种感觉——如果,刚刚喝下去的药没有发作的话。耶律熙微微一笑,随后抬手,直接撕了身上的衣衫。 随后,察觉到身上的人刹那紧绷起的身子,耶律熙想了想,索性主动分开双腿,抬高腰肢,做出承欢的姿态——无他,一是那在他体内翻搅得快活的药性,二是…… 二是,耶律熙突然发现,撇开两人之间有些莫名其妙的恩怨,面前的人倒确实不错。 不错得……适合欢好。 这种时候,能再忍下去的多半不是男人了。 姬容自然是男人。 所以,尽管耶律熙已经刻意放松身子了,当但真正被那青筋虬结的巨大侵入的时候,身下传来的强烈痛楚还是让他闷哼一声,反射性的绷紧了身子。 而这一紧绷,却是让两人下身连接处所余不多的空隙完全消失。 几乎能勾勒出对方的形状,耶律熙闭闭眼,慢慢尝试着放松身体。但就在他刚刚放松了紧绷的身子,那抵在下身的,只进了半截的巨物就猛的向前一顶! “唔!”从喉咙深处逸出了一声闷哼,耶律熙心头火起,直接狠狠的挠了姬容背上一下。 被挠了的人没有反应,也不像方才一样猛的抽动,只缓缓进出,尽力让身下的人适应。 抵着床的手背暴起了一根青筋,耶律熙额角突突的跳着。无意委屈自己,他手上用力,不客气的再次划下。 这次,姬容微微哼了一声。似有些无奈,他低低的唤了一个音节。 耶律熙依旧没有听清楚——或者説,是姬容从没有説清楚。就如同是被死死扼住的最后底线,不能放松片刻。 耶律熙手上的力道渐渐松了。最开始的疼痛过去后,他的体内开始有了异样的反应,一如内心。 低低的喘了一口气,耶律熙眼眸中的神采不由涣散了些。 作为一个皇子,哪怕是一个并不得势的皇子,耶律熙也是不缺女人的。寻常风月之事,早七八年他便已经深谙于心,再不会对此有什么羞涩好奇期待。可承欢男子……毕竟是第一次。 耶律熙微微闭了眼,身下的痛并不剧烈,只是绵延悠长。而那疼痛之中,还渐渐升起了酥麻之感,较之往日正常的欢娱不同,却是一样撩人。 耶律熙的脸上并没有沉迷之态。 风将闭合的窗子吹开了一条缝隙。透过缝隙,耶律熙看见了挂在天空的皎洁明月。 黑暗,似乎已经被驱散。 耶律熙突而一笑。方才他只诧异于姬容脸上竟有如此温柔的神色,却不知晓,若是此时有人看见他,也定然会诧异——诧异竟有如此苍凉的笑容! 那分明是笑,可却又像是哭——无声的,从心底最深处淌出的悲凄! 耶律熙微微侧着脸,散落的黑发遮了他半边脸颊,余下的一半则隐没在阴影之中。 那张清俊的脸上,是有些红晕的,眼中的神采也稍微涣散了,不复往日的冰凉。而耶律熙本身甚至还不时动动身子,算是迎合姬容。可是…… 可是,房间内,除了火光之外,却是只余冰冷了。 微凉的风从窗户缝里吹进,房内忽的暗了一下。 略微恍惚的,耶律熙稍稍抬了身子。他轻轻覆上姬容的唇,不撕咬,也不激烈的纠缠,就是那样覆着,感觉彼此的温度。 姬容停下了动作,他环住怀中的人,静静的。 夜,更沉了,连火光的噼啪声都似乎配合着变小,好似生怕打扰了此刻难得的温馨。 一声叹息,不知从何而生。 耶律熙抽了身,他唇角带笑,优雅温和,却独独没有了先前的感情,不论是苍凉,还是那不知为谁而生的片刻柔软。 他从旁边破碎了的衣衫内摸出一截圆筒状的东西。 “砰!”的一声,一道暗影从窗户的缝隙冲出,在天空留下了转瞬即逝的红芒。 仰躺在床上,耶律熙看着窗外,眼神终于转为深寒。 第21章 交谈 ……天亮了?从宿醉中醒来的姬容微微皱起眉,该回…… 他扶着额的手突的一顿,为房间内那另一个人的气息和突然响起的声音:“凤王醒了?” 姬容的身子僵了僵,不止是因为那本来不该出现的声音,还因为那不该出现的声音竟该死的熟悉,熟悉到——永、生、难、忘! 倏然起身,待看清那笑吟吟站在自己面前的鸦青身影后,姬容撑着床沿的手不觉用力,竟生生将那一段上好的红木洞穿。 ——记忆中模糊的春梦,一床凌乱,再加上正站在面前的人,姬容如何还会不了解究竟发生过什么?若是换了另一个人,他最多也暗责自己的大意,可眼前的人,却偏偏——偏偏是他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仇人! 想到这里,饶是姬容心思再深,脸上也是阵青阵白,一口气堵在喉咙,竟是半句话也説不出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37 口。 这边姬容发怔,那头的耶律熙却没有忽略姬容手上的动作。 连红木都戳穿了?瞄了一眼床沿,再想到昨日,耶律熙心中突然升起了一抹庆幸。 倒多亏昨日他醉了……不然只怕是刚照面便被一刀了账了。心里头这么想着,耶律熙面上却不动半分声色,只笑得文雅:“昨日凤王这屋子是整条街上唯一亮着灯的,兼又大开窗户,在下这才应邀上来,倒不曾想……”眼神刻意在姬容身上转了一圈,耶律熙唇边的笑带了些含蓄的暧昧,“凤王竟是如此热情。” “咔吧!”一声,姬容生生的掰断了那一截红木。 掌心被碎了的木屑刺得生疼,姬容沉默半晌,方缓缓道:“本王也不曾想公子竟是喜欢半夜行走的人。” 这句话却是在讽刺耶律熙见不得光了。不过很显然,那耶律熙的脸皮虽不一定厚过城墙,却也是相差不多了。只见他连眉梢都不动一下便开口,端的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半夜行走能碰到凤王这个如此好客的主人,想来也是不枉的。” 姬容怒极反笑,那块被他捏在掌心的碎木逐渐成了粉末,自指缝簌簌落下:“如此説来,耶律皇子对昨夜甚是满意了?” 耶律熙轻笑起来:“得凤王那般曲意讨好,在下有什么不满意的?” 姬容面色一僵。昨夜他虽是弥酊大醉,却还是记得,记得自己是忆起了那个人,而后—— 唇角狠狠的抽搐一下,不知晓自己有没有失态到説出那人名字的姬容再没有心思同耶律熙耍嘴皮子功夫,拣了散落在地的衣衫,便一件一件往自己身上套。 姬容既不回话,耶律熙便也不出声,只等姬容尽数穿好了衣服,才指指桌面上绣功精致的荷包和一看便知不是凡品的玉佩:“凤王既如此好客,想来不会介意在下用一些东西了。” 看也懒得再看耶律熙一眼,姬容径自走向屋外,只在经过房门时轻抚了一下墙壁,冷冷丢下一句:“耶律公子既然喜欢,那便送给公子妳吧!” 笑吟吟的,待姬容走出房间一段时间后,耶律熙才出声:“好了,进来吧,雉雄。” 话音方才落下,一道黑影就自敞开的窗户闪了进来,定睛细看,却正是之前一直陪在耶律熙身边的雉雄。 “公子!”甫一进来,雉雄便在耶律熙面前单膝跪倒,“小人保护不周,请公子降罪!” 看着面前深深低下头的人,耶律熙面上笑容不变,只是显得冰凉了些:“起来吧,既然是我遣妳出去做事,那又何来保护不周一説?” “公子……”雉雄还待説些什么。 “起来吧。”耶律熙淡淡道。 “……是。”终究不敢太忤逆耶律熙的意思,雉雄只得站起身,垂首恭立。 自己动手倒了一杯茶,耶律熙却并不喝,只是用指腹摩擦杯沿,开口:“雉雄,之前交代妳的事妳继续去做,等完成了,我会将羽国这里的势力整理整理,给妳一份副册。” “公子!……”豁然抬起头,雉雄脸上是在明白不过的惊讶。 “怎么?”耶律熙抬起眼,淡淡笑着。 “小人只怕有负公子所托。”不知怎么的心中一阵冰凉,雉雄忙低下头,道。 “妳跟在我身边多少年了?”耶律熙问。 “十三年了。”雉雄回答。 “十三年,”仰仰头,耶律熙似乎微叹一声,但看他的表情,却分明是在笑,“而今我身边能用的人却是不多了,这次出了这等事……多少该给自己留条后路了。我今日不过二十,而妳却足足跟了我十三年,我不选妳,却又选谁呢?” 説到最后,耶律熙的声音似有些飘忽。 雉雄低下了头,半天,他才道:“公子,这次,您以为是……” “妳説呢?”这次,耶律熙的笑容里分明带上了些嘲讽。 雉雄没有吭声,耶律熙已经接了下去:“看来纵使我辗转千里来到羽国避祸,还是不能让远在炎国帝都的那位放心呢。” 涉及炎国皇族,自己公子兄弟的事,雉雄更不敢説话了。 而耶律熙,则在短暂的晃神过后饮尽了桌上那杯凉得苦了的茶:“既如此……那也罢了。” 罢了什么,耶律熙没有説,他靠在椅背上,神色重新带上了些慵懒和漫不经心:“好了,没事的话,妳就下去做事吧。” “是。”略顿一下,雉雄才回答。 “有事就直説吧。”耶律熙道,明显是已经觉出雉雄那稍稍的停顿。 心下暗凛,雉雄的腰更弯了些:“小人只想问,为何公子方才不将凤王留下?” “凤王?”耶律熙喃喃道。 “是,凤王与公子素有恩怨,身份又是尊贵无比,这么好的机会,不论我们是擒是杀,都——”雉雄道。 “妳觉得姬容如何?”耶律熙突然打断雉雄的话。 雉雄微微一呆,片刻才道:“作为皇族,当是不错的吧。” “不错?”耶律熙重复一遍,他突而笑了起来,“该説是——非常好。” “公子……”雉雄皱起眉。 “若有一人迷奸了妳,妳会如何?”耶律熙突然道,混不在意自己用词的粗鄙。 倒是雉雄的黑脸先微微一红,而后又微微一青:“小人当会气得发狂。” “若对方是一绝色美人,兼有万贯家财呢?”耶律熙微笑。 “这到底是违背小人意愿的事,纵然对方再绝色难得富贵荣华,小人也不会心喜。”雉雄摇了摇头。 “説得好。”耶律熙缓缓点头,“凤王是什么身份,美人钱财,他又少了哪一个?——他此时的感觉,大概也如那被迷奸了的人一样,该是气得……” 説到这里,耶律熙突然想起了姬容昨夜的温存。 那倒确实是……再珍惜不过了。 唇角的笑多了些玩味,耶律熙继续方才未尽的话:“气得真正发狂了吧……可方才,他竟还能克制着不出一句恶语,光是这一点,便非常人能及了,而后来——” 説到这里,耶律熙突然想起姬容离去时的模样。 虽説依着他的个性是不肯学那街头巷尾的泼皮赖汉纠缠口舌,可看方才他的模样……大约,也是差不多被气得説不出话来了吧? 略带恶意的揣测了一会,耶律熙道:“而后来——雉雄,看房门那边。” 不解耶律熙命令的含义,雉雄看向房门,却猛然吃了一惊——一个足足有几寸深的掌印就生生的印在房门旁边的墙里,墙面四周甚至还有些焦黑的痕迹。 雉雄倒抽了一口凉气。 而耶律熙,则看着墙面,缓缓道:“这一掌却是在向我表示承情了——昨夜我不动手,今日他便也不出手,但等下次见面时,却是一切如昔了。” 下次见面……一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38 切如昔么?耶律熙微微勾起了唇角。説不得,到时候…… 便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帝都 凤王府 坐落在帝都内城,最接近皇宫大内的凤王府素来庄严,今日却有些反常。 至少,当姬振羽来的时候,是如此感觉的。 微皱起眉,他看着面前出来迎接的管家问:“今天怎么了?皇兄呢?” “八皇子好。”弯腰行了一礼,凤王府的管家道,“凤王在西苑那泡温泉。” 姬振羽以为自己听错了:“泡温泉……大早上?” 管家苦着脸点头:“本来是让人准备沐浴的水,但大早上的临时却是……凤王不耐烦等,就去了西苑那头。” 虽説一时没有沐浴用水,可凤王府里自然样样顶尖,纵是准备一浴池的水想来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而皇兄竟连一炷香也不愿意等? 这么想着,姬振羽呆了一呆,随即道:“我过去看看。” 应了一声,管家招来旁边伺候的一个侍女,吩咐她带姬振羽去西苑。随后,他又对姬振羽説:“八皇子,凤王早上回来的时候心情不太好,如果待会发了什么脾气,您多担待着些。” 点点头算是应过,姬振羽跟着侍女向西苑走去。 西苑位于凤王府最偏僻的角落,却绝不荒芜,楼阁设计,甚至一草一木都是请了当时最有名的工匠亲自监工,更从山上引了温泉活水,导致西苑一年四季都温暖如春,百花争艳。 跟在侍女身后,姬振羽远远的看见了西苑,多少有些好奇。这些年来,他虽然没有少进出凤王府,却是从没有来过西苑。 一来因为西苑毕竟偏僻,二来,却是因为西苑昔日是那一位所住的院子了。而那一位,当初却是连这府里正儿八经的主人都能拒之门外的人! “八皇子,凤王下了令,不准下人进去,奴婢就带您到这里了。”西苑温泉之外,侍女向姬振羽屈膝行礼。 随意点点头,姬振羽举步迈入那被重重花木遮挡住了的温泉。 白雾依稀,淡淡的硫磺之味散在空中,姬振羽堪堪转过温泉池的最后一层遮掩,就听见一声厉喝:“谁?!” 刚刚张口,姬振羽甚至没来得及答话,就察觉出一道凌厉劲风扑面而来。 倒抽一口凉气,姬振羽刚旋身让过劲风,便觉又一道较之方才更加凌厉的掌风扑面,转瞬便要到达。 额上顿时起了一层薄汗,姬振羽匆忙间挥掌拍向旁边儿臂粗的翠竹。 “刷拉”的一声,竹影婆娑之间,姬振羽腾身而出,人方在半空,便已出声:“皇兄!” 一道紧似一道的掌风终于停下,落地后的姬振羽也终于看清了温泉池中的情景。 ——此时,姬容正侧身背对姬振羽,半个身子浸没水中,右手按着左肩。 而左肩,却是…… 鲜血淋漓?! 第22章 协议 “皇兄?!”低呼一声,姬振羽忍不住上前几步,只因他已经看清楚,姬容按在左肩上的五指,分明是深深嵌入肩头,而那刺目的鲜血,亦正是自那手指之下蜿蜒流出! 一时没有言语,姬容扣着肩头的手指不觉更用力了些。半晌,他缓缓放松力道:“……八弟?” 姬振羽的神色突然变得古怪。在一开始被姬容左肩的鲜血夺去注意力后,他已经发现,姬容背上,却并不只有那一处伤引人注意。 明白姬振羽是在看什么,姬容嘴角微一抽搐,差点又失手伤了自己。 倒是姬振羽极快的回了神,干咳一声,他道:“皇兄,让臣弟帮妳包扎一下?” 良久没有声音,姬容露在水面上的肌肉肉眼可见的紧绷着,似乎正强自忍耐些什么,片刻,他慢慢点头:“好。” 虽説西苑僻静,但凤王府里到底不会短缺什么。很快,姬振羽便拿了上好的伤药和干净的纱布转回温泉池。 姬容正靠在池边。 墨色的长发披散而下,一半落在砌了大大小小鹅卵石的池边上,一半则披落肩头浮在池面。 姬振羽脚步略缓了一下,然而转瞬,他便加快步伐,几步走到了姬容身边。 “皇兄。”放下纱布和伤药,姬振羽在姬容身边半跪下,开口唤了一声。 肩头微微一动,姬容却并不回话,只抚开了披在背后的长发。 光裸挺直的背脊后,除了肩头那还兀自流血的伤口外,横七竖八的全是一道道或深或浅的指甲印,最深的一处,甚至此刻都还在微微渗血。 手捧着伤药,姬振羽愣了片刻,不由喃喃着説:“皇兄……妳这是去哪里招惹来的小野猫?” 气急反笑,姬容冷冷道:“皇弟若是不会包扎,不妨把东西放下出去!” 明白自己的皇兄此时是真正怒极,姬振羽再不敢开腔,只把视线移到那肩头最严重的伤口之上。 只扫一眼,姬振羽便确定那伤口确实是身体主人自己弄出来的。 微微皱起眉,姬振羽的视线不由定在那末端隐没入其中最深一个伤口的指甲抓痕上。 ……是因为摸到了抓痕所以才失控?可皇兄并不是一个会在情事上苛责的人,若是主动,又怎么—— 想到这里,姬振羽眉梢轻轻一跳,眼中掠过一丝煞气。手上却是不停,涂药包扎,一气呵成。 静静等姬振羽替自己包扎好,姬容方才开口,语气终于缓和下去:“皇弟这么早来我府里,可是有什么事?” 明智的把注意力自姬容背上移开,姬振羽笑道:“臣弟却没有什么事,只是刚刚从二皇兄那里回来,便顺道来皇兄这里看看了。” “二弟?”姬容神色微微一动。 姬振羽点点头:“二皇兄还是和往常一样,倒是王妃添了几分风韵。” 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风韵’,姬容沉默,心倒是稍稍放下了。 姬振羽察言观色,明白姬容此时不太有精力招呼自己,兼之此时场面也并不太好看,便笑着起身:“皇兄,臣弟府里还有一些事要处理,就先回去了。” 确实没有心情留人,姬容也就点点头算作回答。 姬振羽走后,温泉池重新安静下来。靠在池壁上,姬容闭上眼,神色中除了淡淡的疲惫之外,还有一抹不难辨认的恼怒和一丝厌恶。 东边的日头挥别最后一丝云彩,骄傲的高挂天空。 姬容甫一自西苑走出来,便有守在外头的下人迎上来: “凤王,有位客人在书房等您。” 心情正自不好,姬容也没有説什么,转了方向便往书房走去。 书房距离西苑并不太远,穿过两个院子,再转过一条回廊,直走到尽头,便是姬容待客的东园书房了。 此时,书房的门半敞着,淡淡的香味从里面漏出,是从炎国皇族那里传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39 出来的幽罗香。 这种香初闻起来并没有味道,但一旦在香旁待得久了,再细细一闻,便会觉出馥郁幽深的香气,十分得炎国皇族喜欢。 姬容有些奇怪,倒不是其他什么,只是在他的记忆中,能进他书房的人里面,并没有谁是喜欢这种香味的。 这么想着,姬容走进了书房。 书房内,一盏香茗正袅袅冒着白雾,看颜色样子,也是炎国那一带喜欢的花茶。里面并没有下人伺候,而那客人,却是一袭鸦青暗纹长袍,背对姬容正翻着书架上的杂书,身姿挺拔,正似—— 听见姬容进门的声音,那背对姬容的客人转过身,微微一笑,説不出的风流俊俏:“凤王来得却有些慢了。” 脸颊狠狠抽搐一下,既惊讶于会在此时见到对方,又恼怒对方的阴魂不散,姬容蓦的冷笑一声:“耶律公子?这么看来,我这满王府的侍卫下人都是废物了!” 耶律熙施施然将手上的杂书放回书架,道:“凤王又何必生气?能进来不是在下的本事大,只是凤王妳贴身的玉佩面子大。” 这么説着,也不见耶律熙有什么动作,手上便出现了一块暗青色的椭圆雕凤玉佩,正是姬容之前説不要的那一块。 看了耶律熙手中的玉佩一眼,姬容冷冷道:“耶律公子此番前来,莫非是决意束手就擒?” “这倒是在下想问的,”耶律熙一笑,“在下和凤王今日无冤远日无仇,当初在金风楼应是第一次见面,却不知凤王为何想除在下而后快?” 姬容眼中掠过一丝煞气,却是真正动了杀机:“关于这个,莫邪王却不必知晓了。” 耶律熙一怔。 以羽国太子之能,会查到他的身份,耶律熙并不奇怪。但莫邪王……莫邪王却是炎国皇帝私下给他的封号,只记载入册,却并不曾宣扬,而姬容竟然能得知…… 心中凛然,耶律熙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笑道:“既然凤王不想説,那也没什么……却不知,凤王有没有心情听另一件事呢?” “另一件……”流转在耶律熙眼中的笑意多了些晦暗不明的东西,而耶律熙面上,却是依旧一派温和,“交易。” 夜晚 凤王府 灯火摇曳,偌大的书房内,姬容坐在书桌后面,沈先生则立在书桌前,微微皱眉,似正专心思考。 “沈先生,妳看呢?”片刻,姬容开口。 沉吟片刻,沈先生抬头,先行了一礼,才道:“凤王,那耶律皇子虽説是空口无凭,可毕竟……” “毕竟是皇子之尊。”姬容淡淡的接口。 沈先生点点头:“而且,他提的交易内容确实十分诱人,至于我们助他成事后他会否反悔……小人以为,只要凤王始终掌握权势,而那耶律皇子又足够聪明,便定然不虞有失的。” 姬容没有説话,他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窗外黑黝黝的,只在远处有几点闪烁的星火。 沈先生的声音低了些,但他还是劝道:“凤王,这次交易对我们实在是举手之劳,纵然失败,也是秋毫不伤,而若一旦功成,那便——” 姬容稍稍闭了眼。 沈先生不再説话,他看向姬容,却无法从姬容沉凝的神色中看出什么。 小小的烛火轻轻跳动着,在墙壁上留下忽大忽小的暗影。 夜风忽的吹入,似一声低低的叹息。 姬容张开了眼:“沈先生是觉得,本王同意比较好?” 稍微犹豫一下,沈先生道:“若是凤王实在决意动手,也并无不可。” 尽管这么説着,但看沈先生的模样,却分明是不赞同的。 “‘一年之内送本王到炎国边境,若日后本王位及至尊,则炎羽二国即为盟友,本王有生之年绝不主动侵犯羽国;而若是本王身陨,到时也必会命人割下头颅,送与凤王……’”姬容自语着,片刻,他敛下眼,“既如此,便按沈先生的意思吧。” 言罢,他微微一笑,一瞬之间竟参杂了些微的苦涩和怔然:“这世上説来……倒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夜有些深了,安然捧着书,斜靠在榻上的耶律熙看完最后几行字,才抬起头,对走进来的人微微一笑:“凤王可是和幕僚商量好了?” 懒于回答耶律熙的话,姬容对着旁边伺候的侍女吩咐:“带莫邪王去明翠阁休息。” 神色不变,耶律熙始终支着床的手指却是稍稍动了一下:“不敢劳烦凤王。” 看了耶律熙一眼,姬容道:“莫邪王是打算离开?” 耶律熙回以温和一笑。既被道破身份,他也不矫情的直称本王了:“凤王虽不介意,但本王却是不愿给凤王招来麻烦。” “莫邪王的意思是?”姬容淡淡开口,神色看不出喜怒。 “凤王的卧室倒还宽敞。”耶律熙笑吟吟开口。 姬容一怔,随即几乎是在瞪着耶律熙:“莫邪王莫非有什么特殊习惯?” “特殊习惯倒是不曾有……”耶律熙微微一顿,随即若有所思,“倒是凤王,难道有什么特殊想法?” 神色一僵,姬容冷冷道:“本王今日就在书房歇息。” 扫了一眼周围,耶律熙唇边的笑倒越发温和了:“凤王的王府构造确实不错。” 耶律熙的言下之意是什么,似乎不消多説了。 姬容的唇角微抽了抽,他侧过头,説:“这屋里只有一张塌……” 耶律熙倒不在意自己是在床上睡一夜还是在横梁上囹囵一觉——事实上,就是他自己被男人睡了他也是言笑晏晏处之泰然,只是事后么……至少就目前来看,那个唯一睡了他的男人不得不勉强自己和他合作。 于是,耶律熙倒是想开口説不要折腾了,反正不过细枝末节。 但在他开口之前,姬容却已经説了下去——是对侍女説的:“这屋里只有一张塌,妳吩咐下去,再置一张过来,一应用具比照……” 説到这里,姬容稍顿一下:“比照本王就好了——尽量用炎国的。” 耶律熙不由一怔。 侍女却已经应声退下。 凤王府的效率一向不错,虽説是大半夜的,但自姬容吩咐下去到弄妥一切,却也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 新搬来的塌被置放在外间。外间的家具自然也做了相应调节,务求让人感觉自然大气。 弄好一切,姬容没有再説什么,径自入了内间歇下。而留在外间的耶律熙也是熄灭灯火,和衣上床。 光亮如潮水褪去,书房一下子静寂下来。 耶律熙自然而然的听见了自里头传出的沉稳呼吸声。 睁眼看了一会房顶,耶律熙突而勾起唇角,旋即便闭上了眼。 夜静悄悄的,书房内,两道极低的沉稳呼吸声仿佛分明的泾渭,各不相干。 第23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40 章 歧路 “浊江水患?浸没良田,倒塌房屋无数?!”高居九重的羽国皇帝在得到浊江的奏折之后大发雷霆:“朕每年拨给妳们那么多银两那么多物资,就是为了让妳们一年又一年的告诉朕:浊江又发大水了?!嗯?!” 分列皇帝下首的两排臣子俱是无言,个个都垂着头,不敢出一点声息。而那负责此事的尚书,则更是战战兢兢,只差没将脑袋彻底缩起来。 看见那尚书的样子,羽国皇帝明显只是更来气:“游旭,妳説妳做尚书做了多久了?恩?妳説妳当初承诺过朕什么来着?恩?妳説説、妳倒是説説,现在又如何啊?恩?!” 腿一软,游旭直接跪倒在地:“臣有罪!” “妳是有罪!”羽国皇帝的气不打一处来,“妳有罪得该让那些灾民一人一口吃了妳!” 恨恨的説完,羽国挥挥手:“剥了游旭尚书的身份,让他赋闲去!” 身旁伺候的太监连忙应是。 跪倒在地游旭虽是脸色灰白,但神色倒也还轻松——至少性命无忧了。 处理完游旭,羽国皇帝把视线移向了满朝的官员:“眼下的浊江水患,诸位爱卿有什么想法?” 大殿一片寂静。 羽国皇帝登时大怒:“怎么,妳们平常不是经常吹嘘自己如何如何厉害,如何如何有想法么!现在碰见了一条小小的浊江,就一个个都变成哑巴啦?!” 又是一片沉寂。 就在羽国皇帝怒得要摔东西的时候,作为两朝元老的宰相终于小心的出声:“启禀圣上,临阵换帅实为兵家大忌,故老臣以为——” 宰相的以为还没有説完,那兀自跪着的游旭便青了脸色,在肚子里大骂起来。 “宰相。”这次出声的,是立在台阶上的姬容。 “凤王有什么指教?”不敢怠慢,宰相连忙拱手。 “指教不敢。”姬容淡淡説完,便迈出一步,对高坐顶端的皇帝説,“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站在旁边的姬辉白看了姬容一眼,什么也没説。 而主位上的皇帝却是一怔:“容儿……恩,凤王愿意前往浊江?” “儿臣愿往。”姬容道。 “凤王可想清楚了?”羽国皇帝再确认了一遍。尽管刚才他大发雷霆,但很明显,他还是清楚的知道浊江并不好治的。 “儿臣想清楚了。”姬容点头。 “那好,”在真正确认之后,皇帝也不多浪费时间,“浊江这次便由凤王妳负责了,可便宜行事。” “谢父皇。”姬容微微弯腰,而后退回自己的位置。 皇帝微微点头。 一旁察言观色的太监忙捏了嗓子开口:“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这节骨眼上自然不会有大臣想要触皇帝的眉头,故此,在一些可有可无的事情处理完之后,很快,早朝便结束了。 出了大殿,姬容走向几步外的凤王府马车。 “皇兄。”一个声音突然叫住姬容,清清淡淡的,是姬辉白。 转过身,看着站在自己身后不远的姬辉白,姬容道:“皇弟可有什么事情?” “皇兄为何要自请去浊江?”并不拐弯,姬辉白微微皱起眉,直接问到。 “为父皇分忧,本是身为人臣人子之责。”姬容淡淡开口,并不想多説些什么。 姬辉白如何会听不出姬容话里的意思?只见他沉默片刻,道:“游旭并非草包,却年年折戟……纵皇兄要去,也先待臣弟焚香沐浴,请示神——” “皇弟!”姬容突然打断姬辉白的话。 姬辉白没有説话。此际,他穿着红色绘凤朝服——明明是很暖的颜色,明明在融融的日头之下,却偏生让人感觉清泠冷寂得不染温度。 姬容的声音不冷,但比任何时候都公式化:“皇弟刚刚成亲,正是新婚燕尔之际,还是多陪陪王妃吧。” 言罢,姬容不再开口,转身准备上马车。 姬辉白没有立刻离开,他低低的唤了一声:“皇兄……” 姬容没有回头。 姬辉白却已经微笑起来:“既如此,臣弟祝皇兄马到功成。” 姬容顿了顿,他侧过头,看着姬辉白,缓缓道:“为兄也祝二弟同王妃伉俪情深。” 姬辉白淡淡的笑着,姬容却已上了车。 赶车的侍卫向姬辉白行过礼后,便一甩鞭子,驾着车向前走去。 马车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车厢内,姬容望着直至马车驶远、再看不见时还始终不曾离开原地的姬辉白,终于皱起眉头。 而坐在马车里的另一个人,却是笑了起来:“凤王,您这弟弟倒有意思。” 淡淡瞥了一眼慵懒的靠坐在对面的耶律熙,姬容没有説话。 耶律熙也不在意,只一笑便低声吟道:“‘今夕何夕兮,謇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嫌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 姬容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他自然知道剩下的那句话。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説君兮君不知! 冷笑一声,姬容蓦的打断耶律熙的话:“莫邪王可是无事可做?” “这个么……”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耶律熙看向窗外,恰巧看见了一支含苞的桃花。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那本来安稳呆在枝头的桃花便连着一截枝干,被他拈在了手中。 “説起来,凤王的那位皇弟,倒真正堪称天上绝无,人间仅有,加上又是妳们羽国的大祭司人选,并且深得皇帝宠爱……凤王当真不考虑一下?”耶律熙微笑起来,衬着他手中的那一支桃花,虽不及姬辉白绝色,却也是丰神俊朗,卓尔不群。 只可惜,面对耶律熙这一席话,姬容只越发着恼:“莫邪王若有此等兴趣,等回了炎国倒是正好。” “凤王何必恼怒?”耶律熙哑然笑了起来,指尖轻轻抚过那一瓣娇娇柔柔的花瓣,他道:“皇家么……也不过如此,恨倒是不如爱罢。” ‘罢’字方落,一道气劲便自耶律熙指尖射出。 刹那,花瓣纷飞,妖娆满室。 这一次浊江之行,姬容比任何人预料的都走得快——就在请完圣旨的后一日,他便收拾好东西,向浊江出发——自然,还加上了一个人,耶律熙。 浊江起自东临,一路向西,直至炎国。 而此次被水淹没的,便是邻近炎国的下游部分。 姬容的车队走得不慢,从帝都出发,一路往西,只走了半个多月,便到达临沛,一个和被水淹了的城池最接近的小镇。 天阴沉沉的,连日的大雨让道路满是泥泞,街道两旁的屋檐下挤满了人,却个个衣衫褴褛,面有饥色。 从马车中看出去,姬容渐渐皱紧眉心。 耶律熙也再不复之前的轻佻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41 模样。 蓦的,马车突然重重一震。 车内两人都是武功高强之辈,自然是连晃都不曾晃一下身子。 紧接着,负责赶车侍卫惶恐的声音就从外头传来: “凤王,耶律公子,车子陷进坑里头了!” 听见声音,姬容看向耶律熙:“一起下去走走如何?莫邪王。” 耶律熙自然点头,笑道:“一路都是坐车,身子也差不多软了。” 姬容不再説话,掀开车帘,他率先走了下去。 “凤王。”一直走在最前头的侍卫长下了马,小跑到姬容身边行礼。 点点头,姬容道:“离今日预计的路程还有多远?” “今日预计在临沛歇息……这里就是,唯一的客栈只要再转过一条街就到了。”侍卫长恭敬的回答。 “恩,”应了一声,姬容对跟着走到身边的耶律熙説,“莫邪王,一起走过去如何?” “但凭凤王意思。”耶律熙淡淡的説,目光却并不看向姬容。 顺着耶律熙的视线看过去,姬容只见前头有些骚动,微微皱起眉,他还没説什么,便有机灵的下人小跑上前打听。 “回凤王,前头是有人在卖女孩。”不多时,那上前打听的下人跑了回来,“那孩子的老子娘病得快死了,正求过路的人把自个的女孩子买回去,説做什么都没关系,就求一口饭吃。” 姬容没有説话,耶律熙却笑了起来。 丢下一句‘劳凤王稍等’的话,他便向前走去。 临沛是小镇,眼下又刚刚渡过大灾,故此,看热闹的人虽多,买得起的却是没有。也正因为如此,当衣衫华贵的耶律熙一上来,那周围的人便自觉的让了道。 呆在人群里的,是一对母女。 衣衫都是刚够蔽体,做母亲的正侧身躺在地上,嘴唇翕动,胸部微微起伏,似乎连最简单的呼吸都要花费十分的力气。 跪坐在那母亲旁边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女孩十分瘦小,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没有半分神采,下颚尖尖的,露在衣衫之外的手脚干瘦得同柴禾一样,仿佛一阵稍大一点的风便能被吹倒。 站在母女面前,耶律熙只看一眼,便清楚那位侧躺地上的妇人已经是弥留之际,药石罔顾了。而女孩…… 耶律熙看向女孩的眼睛,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清楚的倒映出他的身影,转也不转一下,呆滞非常。 耶律熙笑了起来,蹲下身,他先在妇人面前放下一锭银子,随后又掏出怀里的巾帕,替女孩擦了擦满是污迹的手脸。 “啊……啊……”侧躺在地上的妇人突的激动起来,颤巍巍的伸出手,似想説些什么。 耶律熙看了妇人一眼,眼中略带些怜悯。 几个好心的围观人见事情有了转折,忙不迭的跑去请镇上的大夫,更有些同病相怜的女人坐到妇人身边,低声安慰。 只是这些已经不关耶律熙的事了,此刻,他已经牵着女孩,向姬容的方向走去。 身后,那妇人的手已经无力垂下,嘴里的声音更是含混不清,只有那双眼睛,始终盯着离去的女孩以及耶律熙,布满了焦急。 把事情从头看到了尾,姬容待耶律熙走到了面前,才淡淡开口,带着些极轻微的嘲讽:“莫邪王倒是好心。” 耶律熙笑得意味深长:“助人为快乐之本。” 一路无话,待姬容和耶律熙来到了临沛唯一的客栈后,倒是发生了一个插曲。 “怎么可能没有房间?!”随行打点的侍卫听见客栈老板的话,不由提高了声音。 “不是没有……是只剩两间房间了。”客栈老板连连苦笑。 “店家,这灾荒年头的,妳们这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怎么可能只剩下两间?方才我已经问过妳们这里的小二,他分明説楼上都没有人住!”侍卫忍着怒气道。 犹豫一下,客栈老板看了看满大厅持刀佩剑的侍卫,终于还是摇头:“那些房间已经被定下来了……做生意以诚为本,各位爷,真是对不起了。” 听明白了全过程,侍卫长看向姬容:“凤王……” 姬容轻点点头。 明白姬容的意思,侍卫长上前,挥手制止了那侍卫的话,转头向老板説:“两间便两间吧,记得伺候好了!” 最后一句,侍卫长的声音严厉了些。 客栈老板却是松了一口气:“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连连説着,他看向衣着最华贵的姬容和耶律熙,道:“两位爷,请上楼。” 冲姬容一笑,耶律熙率先跟着小二上楼。 而那被耶律熙买回来的女孩,则始终亦步亦趋的跟着,没有半分声息。 第24章 慕容非 夜已深,家家户户都熄了灯火。临沛镇上的唯一一间客栈内,躺在床上的耶律熙呼吸悠长,已经熟睡。 而那被耶律熙买回,在地上打地铺的小女孩却睁开了眼。 是一双黑白分明、却十分呆滞的眼睛。 小女孩悄无声息的站了起来,她走到桌前,拿起了茶壶。 耶律熙依旧安睡,他微微侧过头,黑色的长发泼墨般洒下。 女孩拧着茶壶摸到了耶律熙床前。 夜是寂静的,在这寂静之中,女孩的一系列动作没有发出哪怕一丝的响动,周围唯一的声音,只有耶律熙浅浅的呼吸声。 女孩在床前站了一会,她那双大大的眼中突然泛起了一丝红色。女孩的神色扭曲了一下,紧接着,她突然高举起茶壶,然后—— “砰——”蓦的一声,是女孩被重重摔到墙上发出的声音。而原本女孩手中的茶壶,却已经安稳的立在了桌面的托盘之上。 耶律熙慢条斯理的坐了起来,他走到女孩面前,看着渐渐露出迷茫之色的女孩,微微一笑,而后动了动膝盖。 女孩的神色突然变的惊恐,她一下子张开嘴,就要叫唤,却被耶律熙一指点了哑穴。 而在这个动作之后,耶律熙也停了下来——自然不是因为女孩,而是因为一个悄无声息进来的人。 “凤王来了?”侧过头看着进来的人,耶律熙一笑,也不急着处理女孩,而是转回桌前,为自己和姬容倒了一杯茶水。 “外面的侍卫听见声音,几乎要冲上来。”姬容声音虽是淡淡,语气里却明显有些不满。 “凤王倒是体恤他们,”耶律熙道,“只是本王一时却没有——” “‘中傀儡术之人,身材瘦弱,神色木然,瞳孔黑白极分明,行动生硬若僵尸……’莫邪王想来也是熟悉这段记载吧。”姬容道,却是封了耶律熙推诿之词。 耶律熙微笑起来,便也从善如流的改过:“本王却是疏忽了,不曾想那人会如此急迫,连一夜也无法等待。” “莫邪王打算如何处置这女孩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42 ?”姬容问。早在看见女孩的那一瞬,姬容便已经知道女孩是被人下了傀儡术的。 只是,虽施术之人心术不正,但被施术的人却是无辜。也因此,姬容最先前的那句‘莫邪王倒是好心’却是真正的讽刺了。 耶律熙倒是不在意姬容的讽刺,他略仰仰头,道:“这女孩么……凤王可是不满我去招惹这孩子了?” 耶律熙微笑着,故意説得有些暧昧。 姬容却只是冷淡:“那女孩不过是一个无辜的路人,莫邪王纵无意帮她解开傀儡术,也不必刻意去断她生路。” 江湖中,傀儡术虽是无解,但对于出声皇家的姬容和耶律熙而言,却不过是比较麻烦的一种低下法术——只是很明显,姬容并没有为一个孤女揽下麻烦的欲望,而耶律熙…… 耶律熙却是笑着:“本王还以为凤王被一路这么吊着,早就烦透了。” 姬容微皱了眉。他确实不喜欢一路被人吊着,但不喜欢却未必要抹去……自然,这种想法姬容是不会对耶律熙説的。 迅速在脑海中找了另一个理由,姬容刚准备开口,眼神却忽的一凝,而耶律熙,却已倏然转身擒下那不知何时爬起,自他背后偷袭的女孩! 女孩兀自挣扎着,神色扭曲,满脸狰狞,力道也完全不逊于练过武的成年男子。 “这却并非我不给她活路了。”耶律熙突的轻声説了一句,却不知是对姬容説,还是对他自己説。 言罢,耶律熙手一抖,就将女孩丢出了窗户。 闷响从窗外传来,耶律熙和姬容都已经不再关注——中了傀儡术的人虽会在短时间爆发几倍于自身的力道和速度,却毕竟无法在极短的时间内提高身体抵抗伤害的能力。而一个十岁的瘦弱女孩自二楼被人摔下窗户,却是…… 必死无疑了。 耶律熙坐到椅子上,他慢慢喝着之前那杯还没有喝完的茶。 茶自然是冷的。 咽下冷了的苦茶,耶律熙开口:“今夜也差不多快过了……凤王可以兴趣坐下和本王説説话?” “……莫邪王想説什么?”沉默片刻,姬容问。虽没坐下,却也并未离开。 耶律熙似乎在回想,须臾,他道:“那一夜以及我找凤王护送的原因,如何?” 姬容坐了下来。 耶律熙开口,他淡淡笑着,也不自称本王了:“那一夜……那一夜却不过是试探。我虽已经避到羽国来,却总有人不放心,千方百计的想要试探。她道只有反复试探才能证明人心……可她又岂知晓,人心本是不能试探的。” 耶律熙的神色里有了浅浅流转的讥讽,他继续道:“而她选择的试探之人,是一个跟了我十三年的侍从,倒正巧是我唯一放心的人……之前我只道自己太不念旧,却没想到终究是太过念旧了。” 説到这里,耶律熙一笑,是真正看不出情绪、宛若画上的笑容:“凤王是羽国正经的储君,想来身边不会有那不开眼的人做这等事了。” 不会……有吗?姬容放在桌上的手突然颤抖了一下。 那一时,连风都似乎凝滞。 那一夜,再无人开口説一字。 翌日,早有默契的两人绝口不提昨夜的事,俱是早早起身,上了马车,继续向前——并非是被水淹了的地方,而是炎羽二国的边境! 临沛距离边境并不太远,姬容又是日夜兼程。故此,仅仅五天多一些,姬容和耶律熙便已经来到边境。 “……二月二五。”再一次踏上自己熟悉的土地,饶是耶律熙心如铁石,也不由微微恍惚了一下。 “二月二五?”姬容微一挑眉。 “我们的运气却不太好,恰巧有一个将军喜欢在每月的这个时间出来巡逻。”耶律熙极目远眺,道。 同样看见了那远远的一片烟尘,姬容一时没有説话。 大地微微震动起来,跟随在姬容身边的侍卫各个摸上刀剑持了弓弩,不着痕迹的移动脚步,将姬容围在中间。 耶律熙逐渐皱起了眉。 姬容还在等,待能隐隐看见对方身形之后,他突然笑道:“莫邪王,前些日子妳对本王诸多照顾,今日本王最后送妳一程如何?” 耶律熙脸色骤变,身子却已倏然拔起! 而正是此时,一道声音已经凌厉划下:“放!” 刹那,数十上百箭矢齐齐射向半空中那道鸦青身影! 身在半空,耶律熙闷哼一声,生生扭转身子,手一晃,已经摸出一把如泓软剑,刷刷几下嗑飞射向自己身体的箭矢。 此刻,对面的炎国骑兵也已经停下。短暂的骚动之后,他们也开始放箭,却是为了压制姬容这边射向耶律熙的箭雨。 冷冷的看着,姬容对旁边吩咐:“拿弓来。” 侍卫应是。很快,一把沉沉的黑色长弓便被送到姬容手上。 握住弓身,姬容稍稍闭眼,随即睁开,微动嘴唇。 张弓,搭箭,而后—— 一抹银芒倏然亮起,箭如流星,势若奔雷,直至耶律熙心口! 半空之中岂有借力之处?匆忙之间,耶律熙只得强提一口真气,生生向右挪了几寸,同时勉力持剑砍向银芒,但长剑与箭身方一相触,耶律熙便被反震的力道弄得差点握不住箭。来不及惊异姬容骇人的内力,耶律熙便觉一阵撕裂神经的痛楚自肩膀处传来,却是被长箭生生贯穿了肩头。 卡在耶律熙肩头,长箭余力未消,还带着耶律熙倒飞一段距离,直至到了炎国那一队骑兵中间方才停下。 姬容收了弓箭。再不看对面一眼,只对已经赶上来的沈先生説:“回转河洛吧——那里才是我们此行的目的。” 沈先生点点头,转身吩咐其他侍卫。 炎国那边,被利箭生生穿透肩膀的耶律熙按住伤口,痛的直皱眉。 “莫邪王!”炎国领队的老将早已下马,正焦急的指挥旁边的士兵替耶律熙做紧急的处理。 吸一口气,耶律熙摆了摆手。他看着前方渐行渐远的车队,唇边渐渐露出些微笑容。 ‘还当日一剑’么……凤王,我们迟早会再见的。待那时…… 待那时,妳我便可分庭抗礼了! 河洛城外,虽积聚多日的大水已经退去,但残留在城墙道路上的泥浆、随处可见的乞讨卖身人群,却都述説着昔时的惨景。 姬容下了马车,开始缓步行走。 明白姬容此刻的心情,沈先生并不多话,只安静的陪在姬容身边,直至侍卫通报前头有人来求见凤王。 沈先生看向姬容。 静静呆了片刻,姬容才可有可无点头:“让他上来吧。” 命令被传达,前头的侍卫分开了一人通行的道路。 须臾,一个着素衣骑白马的身影出现在姬容视线中。 姬容突然怔住,旁边的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43 沈先生也是一呆。 来人的马渐渐慢了下来。 姬容张了张嘴。 楚…… 停在姬容十步开外,来人利落的下了马。 “……飞?”姬容的唇不觉微微颤了一下。 来人看着姬容,连眼神都是暖的。他面带笑意,笑若春花,皎皎似骄阳。 他道: “在下慕容非,见过凤王。” 第25章 浊江 距离姬容见到慕容非,已经过了半月有余。 半个月中,由帝都运来的各种物资也断断续续的来到河洛。表面上,姬容并没有做什么变动,只沿用之前的尚书稳妥而保守的方法,按户籍由当地知州发放。而私底下…… “啪!”猛地将密报合上,沈先生素来沉静的脸上泛起显而易见的怒色,“他们简直无法无天了!浊江年年水患,朝廷拨了这么多款下来,用在灾民上的,到底有多少?!” 靠在椅背上,姬容没有説话,墨色的眼眸中却是一片冰冷。 之前,他自请出京固然有一部分是因为耶律熙和姬辉白,但更多的,或者説真正的理由却是这个——盘桓在浊江之上的一个巨大蛀虫! 为什么治理浊江的官员屡屡落马? 为什么明知道之前的官员落了马,之后的上任的人却依旧沿用之前的老办法? 又为什么——为什么那伙人竟敢如此猖獗?! “凤王,”怒气既已宣泄完毕,沈先生也冷静下来了,“您如何得知这件事的?这账面上真正做得天衣无缝。” 姬容没有回答,他的神思飘得远了些,他想起自己前世刚登基时,那一场尽管快速镇压下来,却依旧让羽国伤了元气的叛乱。那时候,叛乱的粮草银钱,却是由浊江这里负责了大半——由浊江的…… “启禀凤王,慕容府二公子慕容非求见。”外头突然传来了侍卫的通报声。 沈先生第一时间收好了密报。接着,他对姬容説:“凤王,您已经让人挡了好几次,依小人之见,倒不如让那位慕容公子进来,也好……” 沈先生説得含蓄,却是在隐隐提醒姬容。 微一抿唇,姬容点头,示意外面的人将慕容非放去大厅。 此次姬容来河洛是奉了皇旨领钦差的身份,虽没有一路敲锣打鼓的招摇,文书却是早早就发到了各州各县,故此,河洛虽是刚被大水淹过,却依旧早早为姬容准备了一套华宅,至于华到什么程度……就姬容的眼光来看,除了一些有违礼制的东西没有之外,这里纵不及帝都的凤王府,却也是不输其他普通的皇子府了。 姬容来到大厅的时候,慕容非正自端详着摆在案几上的一个松鹤呈祥白玉瓶。 姬容的脚步缓了缓,慕容非却已经听见声音转过身,单膝跪地:“小人参见凤王,凤王千岁。” 自上首坐下,姬容淡淡开口:“慕容公子不必多礼。” 待慕容非站起,姬容示意慕容非坐下,随后又让下人上了茶,这才道:“前些日子本王有些事要处理,怠慢慕容公子了。” 并不矫情,慕容非坐下,随后笑道:“小人明知道凤王日理万机,却还是三番两次来打扰……却是小人的错了。” 姬容没有説话,他看着慕容非脸上的笑容。 那是真正如冬日暖阳般的笑容,在那一张脸上,这种笑容在他记忆中只有一次,模糊得宛若梦境。而—— 姬容看着面前自然无矫饰的笑容。在心中轻轻念道: 而……而也确实,只是梦境。 “凤王?”慕容非的面上有了些困惑。 “慕容公子找本王可有什么要事?”不再放任自己沉浸在情绪之中,姬容问。 沉吟片刻,慕容非开口,却是邀请:“凤王可有时间同小人一起出去走走?” 姬容没有拒绝。 既然是私下的邀请,姬容便也换了寻常衣服,只带两个隐藏暗处的侍卫,同慕容非一起出去。 慕容非要姬容去的地方,是浊江河边。 大水还没有全退,尤其是浊江边,浑浊的河水更是浸没小腿,成百上千的人围在河堤边,一次又一次的加固河岸。黄褐的水中,有人不小心滑了一跤,却立刻爬起,连脸上的水斗没有擦,便将又一车泥土垒上河堤……没有了高高地势上歌舞升平的粉饰,眼前的一切,竟是如此的刺心。 姬容深吸了一口气。 凉风自西北边吹来,掠起站在姬容身侧慕容非的黑发。 慕容非脸上的笑容略略收敛了些,他轻声道:“除了第一天决堤的时候,他们后来每一天都在这里,从早做到晚的加固河堤……凤王带来的那些东西,他们已经等了很久了。” 而后……却始终无法拿到全部吗?姬容看了慕容非一眼:“慕容公子想説什么?” 慕容非摇摇头:“小人只是带凤王走走罢了。” 言罢,慕容非便真的领着姬容向前走去,似乎要证实他所言的‘只是走走’。 姬容不再説话。 慕容非也不再拘于一个浊江,开始和姬容介绍河洛城内的各种有趣的地方,甚至连哪里的东西好吃他都能如数家珍。 姬容渐渐听得有些入神了,正是这时,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了天空。 向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姬容微微皱眉,原来却是有个孩子顽皮掉进水中,在岸上的母亲正极力拜托别人去救的事。 人群中一阵骚动,两个瘦小精干的汉子越出人群,淌了水,向孩子的方向挪去。 姬容没有多看,慕容非也只略略扫了一眼便继续言笑晏晏的同姬容説河洛中有趣的事。 然而此刻,事情却又有了变化!只听“哗啦”一声,从浊江上游涌下了一大股一大股的河水,眼看着水势便要再高起来。 似乎知道些什么,水中的孩子蓦的大哭起来,岸上的母亲也几乎瘫倒。 那下去救人的两个汉子犹豫了一下,其中一个转回了岸上,另一个却是咬咬牙,继续向孩子的方向挪去。 看到这里,姬容垂于身侧的手指微微一动,却是动了救人的念头。 但就在姬容手指刚刚一颤的时候,站在他身旁的慕容非却猛然握住了姬容的手。 那是一只干燥有力的手,还带着点冰凉。 姬容几乎想立刻把手抽出来,而慕容非也已经意识到不妥。 放开手,慕容非侧退一步,嘴里虽是歉意,眼中却似乎能流转出淡淡的笑意:“是小人僭越,还请凤王降罪。” 姬容唇角微微一抽,慕容非却已经含笑的説了下去:“凤王千金之躯,这等小事,还是由小人代劳吧。” 言罢,慕容非足尖一点,斜斜的掠了出去,转瞬便来到河中拧起落水的孩子。抓住孩子后,他也并不停,只在河中浮于水面的枯木上点一下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44 算作借力,便又拧着人回到了岸上。电光火石之间,已经解了面前这危险的一局。 去河中救人的汉子松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岸上,瘫坐在地的母亲蓦的哭出了声,揉着孩子不住的説些什么,还有些人走向慕容非身边,显然打算道谢,而慕容非却是再不看他们一眼,只笑吟吟的同姬容继续説着之前的话题。 这一切,姬容都看在眼里。 并不多做什么表示,姬容也只淡淡的听着慕容非的话,直至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从街头跑向慕容非。 同样看见了那个人,慕容非的神色有了一刹那的冰冷,然而不过转瞬,他便又恢复之前笑意吟吟的模样,似乎方才的冰冷不过是旁人的错觉。 小厮跑了上来,正是慕容府的人。 看了姬容一眼,小厮随后对着慕容非説了几句,也并不行礼,只将一个红色烫金,十分精致的帖子给了慕容非。 慕容非依旧淡淡笑着。 小厮再三叮嘱了之后,才转身离去。 待人离开,慕容转向姬容,笑容中的疏离褪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从开头就有的暖意——从慕容非第一次见到姬容,他便是这么笑着的——皎皎若骄阳,明明似皓月,仿佛人暖到人的心底。 “凤王,”慕容非开口,“这是慕容府的请帖,説是为凤王设了接风宴……凤王可愿拨冗前去看看?” 接过帖子,姬容漫不经心的看了两眼,随即点头:“告诉他们,本王会去。” 慕容非唇边的笑容似乎更柔和了。 既然要去赴宴,姬容也不再同慕容非多逛下去,很快便回了自己的临时府邸。 府邸中,沈先生正在等姬容。 “凤王,这次的宴会,小人总觉得……”见姬容回来,沈先生迎了上去,眼中有些不安。 “先生多虑了,宴会只可能是宴会,他们还没有那种胆子。”姬容淡淡开口。 沈先生皱皱眉,没有説话。能被姬容倚为左右手的他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但在见识到那些人所做的种种之后,他却总是无法放心。 毕竟,这次就算没做成什么,以后也可再慢慢梳理,而若是凤王在这里有什么差池……那他纵有一百个脑袋,也是断无生理的。 看了沈先生一眼,姬容道:“具体怎么做,本王已经同先生説过,先生再想想可有什么疏漏吧。” 话説到这份上,沈先生也不再坚持,行了礼便退下去。 夜,姬容来到慕容府。 这次的宴会,慕容世家自然是花了最大的心思,从迎接到上桌的菜色以及服侍的下人再至各种繁杂的规矩,就是姬容,也并没有挑出什么毛病。 只是…… 只是,慕容非并没有出现在宴会之中。 联想起上午来报信小厮的态度,姬容若有所思。 慕容府中为他举行的宴会,姬容并没有呆在最后,但尽管如此,等他出来时,更钟还是已经敲过三响。 夜很凉,甫一走出慕容府的大门,姬容身边伺候的人便从马车上拿了外衣要替姬容披上。 而姬容的视线,却是停在另一个站在慕容府大门旁的人身上。 是慕容非。 见姬容出来,慕容非抬起头,如往常一般笑着,只是唇色有些淡淡的青,似乎已经站在这里,被冷风吹了许久。 “慕容公子?”姬容开口。 “凤王。”慕容非走近,正要行礼,身子却不知怎么的向姬容的方向歪了一歪。 姬容下意识的伸手环住了人。 同是男子,兼武功又不错,慕容非的身子自然并不单薄,就算仅仅是隔着衣服环住,姬容也能感觉到那些掩在衣服之下不容小觑的力道。 只是……只是,手上触碰的感觉却是冰凉,仿佛添了些柔软的味道,而距离自己鼻端极近的人呼出的浅浅热气,却是已经同他的呼吸混杂在了一起。 姬容手上突然用力,慕容非也顺势站了起来,只是唇间却有了一丝隐隐的暗沉,是血的颜色。 “小人冒犯凤王,还请凤王恕罪。”慕容非低声道,声音有些暗哑。 姬容点点头,没有再説什么,只径自上了马车。 月下,马车在长长的道路上渐行渐远,而那留在原地的男子,却始终站在冷冷的月色下,直至再看不见马车的影子。 第26章 计划、变化 “妳亲眼看见了?”在慕容府的正厅之中,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问站在面前的小厮。 妇人样貌很美,只是那一双眼睛上挑的眼睛却不时闪过阴狠,让她的美色失了不少。 “是,小人看见慕容非和凤王谈了一会,似乎还站不稳向凤王倒了去。”小厮恭恭敬敬的説,只是在谈到慕容非时,话里话外都没有半点恭敬的意思。 “站不稳?”妇人冷笑一声,“我只着人打了他几下,那个孽障……” “贞娘。”旁边一直坐着不吭声的男人突然开了口,却是慕容家的家主。 斜睨了慕容家主一眼,妇人冷哼一声,神情间妒色更浓,“相公心疼了?那个孽畜——” “他也是我的孩子……”慕容家主喃喃着开口。 慕容夫人蓦的笑了一声:“相公可是忘了?当年相公以那个孩子来慕容家为条件让妾身不动那淫妇,而今那淫妇活得好好的,相公却要来干涉妾身对那个孩子的管教……莫非,相公想再一次毁诺?” 最后一句,慕容夫人竟説得有些怨毒。 嘴唇微动,慕容家主没有再开口。正值盛年的他在这一时,竟疲惫一如垂暮老人! 没有再看慕容家主,慕容夫人理了理鬓边发丝,继续对面前的小厮説:“然后呢?” 眼观鼻鼻观心的小厮忙继续回答:“然后那慕容非就一直呆着,直到看不见凤王的车子才回屋。” 听到这句话,慕容夫人眼神闪烁,好一会才喃喃着説:“那个小畜生却是以为我已经老糊涂了,只道他自己作出一副倾慕之色便能让我放松……” 説到这里,慕容夫人神色阴冷下去:“那个小畜生不能留了,还有——” “贞娘!”出声的还是慕容家主,此时,他的神色里已经有了哀恳。 慕容夫人并未心软,她冷冷的看了慕容家主一眼,道:“老爷,您也悠着点吧,那小畜生是一副豺狼心性,妳纵是时时想着他,也保不定他什么时候把这个家族干干净净彻彻底底的卖了出去!” 言罢,慕容夫人继续对小厮吩咐:“那个小畜生过两天就给我料理了,还有,还有……” 她压低声音,説了两个字。 “夫人?!”小厮蓦的出声,看神色,却是惊骇已极。 旁边的慕容家主也是吓了一跳,半晌,他才开口,声音已经有了些严厉:“贞娘,妳莫胡来,那是堂堂—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45 —” “就是堂堂凤王才必须这么做!”慕容夫人冷冷接口,“若説有谁不能收买,第一个是皇帝,第二个却是眼下的凤王了!我便不信——” 慕容夫人咬了咬牙:“我便不信那小畜生真只是动了春心!” 河洛 临时官邸 “沈先生,怎么样?”书房中,姬容问面前正查看之前慕容非借那一倒之势塞给自己的东西的沈先生。 “确实是真的,虽没有我们准备的详细,但也相差不大了。”半晌,沈先生点头,“只是,那慕容非为什么要这么做?若是慕容家倒了,他自己只怕也难逃干系。” 姬容没有多关注这个,他只是道:“明日本王要去巡河?” “是。”沈先生点头。 “那就把计划提前到明日吧。”姬容淡淡开口。 “凤王?”沈先生有些迷惑,“虽然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但还是需要再反复探查才能保证安全……” “若我是慕容夫人,我便会这么做。”姬容道,他站起身,最后丢下一句话,“着手准备吧,我们也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 沈先生只得退下。一夜的时间不短,但若要做什么事,尤其是做什么大事,却又显得太短了。因此,当沈先生脚不沾地的前前后后忙完时,天色已是大亮,姬容也早已随着此地的同知、慕容世家,以及一些有威望的乡绅来到浊江旁边了。 慕容非自然站在姬容身后。 连日放晴,今日的浊江却显得温顺不少,虽水流依然是湍急,但至少没有再漫过河堤的趋势。 姬容站上了河堤。 正是这时,本该垒得牢固的河堤刹那间突然纷纷下塌! 猛然间的失重没有让姬容惊惶。全身内力自然流转,他刚刚要借力拔起,就觉一股大力自脚上传来。 电光火石之间,姬容甚至来不及出声,便被生生的拉进了河中! 一切发生得太快,岸上的有些人甚至还来不起收拾脸上毕恭毕敬的神情,更遑论出声或者反应过什么了。 唯一没有发呆、也清清楚楚看了全过程的是站在姬容身边的慕容非。只是此刻,他却也没有出声,而是—— 岸上兀自呆怔的人只见眼见蓝影一晃,而后,便重重投入了那茫茫江水之中! 这一次,终于有人惊叫出声。 似乎在应和人们的尖叫,本来算是平缓的浊江上游突然和着大水落下无数枯木沙石,转瞬便让河水再次翻腾汹涌起来,再看不见落水两人的半个身影。 有人软软的瘫坐而下,而更多的人,却开始逃命。一来逃那随时可能决堤的大水,二来逃的……却是必定降临的国法了! 显然,岸上没有人认为姬容还有逃生的希望。 而此刻,姬容却又到底如何了呢? 水下,姬容轻轻一掌便震断了那预先藏身水中,拖着自己下水人的心脉。接着,他刚要向前游去,却不妨看见了一个蓝色身影一头栽进水中。 姬容微微一怔。 瞧着好端端的姬容,本来眉宇间尽是焦躁的慕容非也是一怔。 水下自然不好用言语沟通,慕容非一把拉住姬容的手,便要往上游去。然而此刻,却正好是大水夹杂枯木沙石奔涌而下的时候! 明明白白的看见了慕容非身后的情景,姬容微一挑眉。再不停顿,手上稍一用力,便把人拉到了自己身边,然后带着对方向前游去。 虽诧异姬容的举动,但只稍稍一顿,慕容非便放弃了挣扎,转而顺着姬容的力道向前游去。 姬容要去的地方并不近。习武之人气息悠长,若换了平常,慕容非自然不惧,但此时一来他开始并无准备,二来却是刚刚受伤,武功少不得要打些折扣。故此,慕容非的脸色随着时间的移动,开始渐渐有些发白了。 在前头游着的姬容并没有注意到。 慕容非当然不会开口。甚至没有引起姬容注意的想法,他只跟着姬容,始终勉力向前游去。 然而,正是这时,慕容非的脚突然被什么东西重重勾了一下。 气息忽的一乱,慕容非握住姬容的手也不觉松了一松。 姬容转回了头。看见慕容非不对劲的神色,他明显一怔,随即手上稍一用力,便将慕容非拉到了自己身边,再而后…… 再而后,他轻轻的覆上慕容非的唇。 胸中的闷痛随着自口中渡过的空气渐渐消失,慕容非嘴唇微微一颤,便要拉开距离。 姬容没有其他动作。他只径自在慕容非掌心上写完了最后一个笔画,然后便继续向前游去。 慕容非默默的跟着,他的掌心有些搔痒,而姬容之前写的三个字,则一笔一划在他脑海里勾勒。 ——‘快到了’。 剩下的路并不长,在慕容非把胸中的气息耗尽之前,他便和姬容一起出了水。 姬容要去的地方,是一个通过深潭连通浊江的洞窟——是一个慕容非并不陌生的洞窟。 环视一眼洞窟,慕容非微微皱起了眉。 在河洛,知道这个洞窟的人不多,却也不少,虽不一定有多少人知道这里边的深潭连通浊江,但既然从帝都来的凤王都找得出来,那…… 慕容非没有继续想下去,却是因为姬容已经开口: “站得起来?” 微微一怔,慕容非刚要站起,却觉得脚上一痛,人已经不由自主的跌跪而下。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脚踝处竟再不知何时被划拉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正泊泊流出,混杂着身上的河水,早在地上形成了一小滩血水。 慕容非不由苦笑。这种狼狈的样子他近些年来已经很少有了——至少,在外人面前是如此。 吐出一口气,慕容非手上用力,刚要强自撑起,便觉身上一轻,却是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短暂的沉寂过后,慕容非低声开口:“凤王?” 姬容没有回答,他把慕容非抱离通风口,寻了一个稍微干净的地方,便将人放了下来。 慕容非的神色有些异样,姬容却已经转身离开——洞窟中虽不可能有替换的干净衣物,但一些能点火的干柴,倒还是有的。 等姬容抱着柴禾回来时,慕容非已经处理好脚上的伤口了。 此刻,他正靠着石壁,脸色微微苍白。 “我竟不知道,堂堂的凤王居然还会点火……”看着姬容娴熟的动作,慕容非喃喃着笑道。 “在军队之中呆几年,什么都学会了。”姬容没有抬头。 慕容非低应了一声。他看着面前欢快跳跃的火焰,却并不觉得有多暖和。 洞窟一时寂静。 姬容是不想説话,而慕容非却是并无精力説话! 眼下,他正按着开始剧烈疼痛的胸口,极力保持清醒,却到底只能在一阵一阵的晕眩中辛苦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46 沉浮。 慕容非微微闭了眼。 姬容却已经抬头,他看着面前的人,眼神不由自主的变深,变沉。 须臾,姬容轻轻吐出一口气。他站起身,走到慕容非身边。 察觉到身边有人,闭着眼睛的慕容非费力的睁开眼,看见是姬容,便又重新闭上。 姬容将手掌抵在慕容非背后,温和的内力顺着他的掌心慢慢流到慕容非体内。 闭着眼睛的慕容非唇角稍稍颤动一下,似乎想説些什么。 然而最终,他什么也没説。 噼啪的火焰声在安静的洞窟内分外清晰。暖和的火焰旁,姬容始终将掌心抵在慕容非背后,维持自己在对方体内的流转。 而本来靠着墙壁的慕容非,却在不知何时倚靠在了姬容的肩头。 姬容没有推开慕容非。 只是,闭着眼睛,不时因为伤势而浑噩的喃喃几句旁人听不懂的话的慕容非亦并不曾看见,那一直用内力助他疗伤的人的脸上,始终不喜不怒。 只那一双眼,深得可怕。 第27章 杀(大章) “什么时候了?”从长长的梦境中清醒,慕容非满身疲惫,只喃喃着问了一句。这是他在不知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本也没打算听到回应。 但这一次,却真的有人回应: “子时了。” 慕容非一怔,当即清醒过来:“凤王?” 此刻,姬容正背对慕容非站着,一袭火红衣衫在昏暗的洞窟之中分外醒目,衬着挺拔的身姿,睥睨自生。 慕容非心头微微一动,他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发现伤势已经好了大半。而身上的衣服……衣服,却是已经全干了。 自小的生活并不如意,慕容非却并非是那等不识好歹之人,更明白眼下这等的细心体贴就是放在常人身上也疏为难得,遑论一朝太子,当今凤王? 慕容非不觉恍惚。片刻,他站起身,面上那从初见便毫无保留的温暖笑容倒是敛了不少:“凤王想是早已预见今日的事了。” 收回看向远处的目光,姬容转过身,淡淡道:“凤王府倒有一套自己的情报系统。” 慕容非苦笑:“这么看来,早先小人的作为,却是班门弄斧了。” 姬容没有説话,他似乎在倾听什么。 片刻,他耳朵微微一动,眼中刹那掠过一道异芒。 “慕容公子。”姬容缓缓开口。 慕容非的心倏然一紧,这一时,他恍惚觉得面前的人在瞬间已变为一把出鞘的利剑,光芒四射! “妳既愿意陪本王下来,本王便也指妳一条明路,”这么説着,姬容的视线已经移向洞窟入口,“由深潭下去,离了浊江,除河洛外,随意寻一处过一夜——也便好了。” 轻描淡写之间,姬容却是已经免了慕容非的所有干系——自然,亦是免了他的所有功劳。 慕容非的手指微微一颤。对寻常人而言,牵扯进这么一件满门抄斩都算轻的大事里头,能全身而退,已经算是再幸运不过了。 然而,慕容非却不是寻常人。 在手指微微的颤抖之后,他却已经微笑起来:“凤王可是信不过小人?” 姬容勾了勾唇角,笑意显得淡了些:“慕容公子言重了。” “那么,”慕容非的声音轻了些,他直视姬容,没有任何闪避,“前路险阻,凤王可愿让小人随侍在侧?” 姬容看了慕容非一眼。 慕容非脸上的微笑有些维持不住。无他,不过是因为看着自己的那双眼。那双眼—— 委实,太过深沉。 就在慕容非寻思着是不是要再説些什么的时候,姬容已经转身,只留下了一句话:“慕容公子若是志在慕容家,那今夜便跟着本王吧。” 站在姬容背后,慕容非脸上的笑容褪得干干净净。 如姬容所説,慕容非确实志在慕容家,然而,他的志,却又并非只在慕容家!而看出这一点的姬容,却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但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他眼中却又分明—— ……分明,有着惊讶以及丝丝眷恋。 望着姬容的背影,慕容非眼中有了些复杂,但很快,他就收拾所有情绪,悄然跟上,同姬容保持着前后两小步的距离。 洞窟并不太深,很快,姬容和慕容非就走到了洞窟的入口。而慕容非,也明白了之前姬容到底是在注意什么! 是人。 一排一排,穿着羽国军服,持着羽国兵器,拿着羽国粮饷的羽国士兵。 而此刻,他们的武器对着的,却是羽国正统的储君,被当朝皇帝亲封的凤王。 面对这一场面,饶是慕容非再如何心思深沉,也不由生出一种荒谬凄凉之感。至于姬容…… 慕容非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姬容侧颜。 那张英挺而冷硬的侧颜上,却是没有半分波动。 心下叹服,慕容非吸一口气,参杂内力的声音已经远远传出:“大胆!凤王在此,还不拜见?” 围在前面的队伍一阵骚动。 习武之人目力大多不弱,慕容非很轻易的看见了前面士兵在听见自己喊话后的迟疑,但在一人的连连呼喝之后,不多时便又重新坚定起来。 果真已经全部变成私兵了么。慕容非心下嘲讽,面上却是不露。而此时,姬容也终于开口:“杜祥可在?” 姬容这一句,説的却是河洛城中军队统帅的名字了。 对面的军队不由一静,片刻,一个着了铁甲,四十上下,留着胡须的男子越众而出,远远的冲着姬容喊道:“凤王!妳今日却是不用再存什么心思了!上头的人已经下了命令,纵妳是真凤降世,杜某今日也是定要折了妳的翼的!” 姬容的唇角微勾了勾,站在慕容非的位置,恰巧能看见一个小小的讥削弧度。 对面的杜祥依旧声色俱厉的喝道:“大人神机妙算,早猜到凤王妳奸滑已极,必不会那么简单的做了水鬼,所以早就令我点齐人马拿好弓弩,只等凤王妳一出来,便利箭齐发——凤王,这长道极狭,两侧石壁笔直陡峭,到时就算妳当真插上双翅,亦是振翅难飞了!” 相较于激动的杜祥,姬容倒是平淡很多:“本王只问一句,妳心中可还有君父国主?” 许是説到了兴起,那杜祥嘿的一声:“君父国主?却是……” 冷笑着,他举起了手:“放——” “杜统领,我劝妳还是放下那只手吧。”一个与隆冬大雪相比毫不逊色,足足冷到骨子缝里的声音自杜祥背后传来。 一下子大惊失色,杜祥连忙转身,待堪堪看清,便立刻倒抽一口凉气,几乎瘫倒在地——在他和那近百弓箭手的背后,却是不知何时立了一众统一持长枪别砍刀,着深黑铁甲,于胸口处绘有一火红凤羽的军队!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7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47 呆呆的看着甚至不知道是何时摸到了自己背后的军队,杜祥的牙齿上下大颤:“是,飞……” “飞凤。”站在最前头的男子开口。男子年纪不大,却有着一头迎风白发,与其沉黑的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此刻,男子正无比鄙夷的、用一种看畜牲都不如的眼神望着瘫软在地上的杜祥,冷冷的接了口,仿佛自己军队的番号被杜祥念出来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妳、妳们怎么……”杜祥磕磕巴巴的,再不复之前的嚣张——而那个之前,却仅仅只是几句话之前! “凤王神机妙算,又岂是妳等能够揣测的?”説这句话的,却是自飞凤军中走出来的沈先生了。 只见沈先生看也不看地上的杜祥,径自穿过再无丝毫战斗意志的军队,走到姬容面前,行了一礼:“拖殿下洪福,小人幸不辱命!” 姬容面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沈先生这次当真做得好。” 形势在短短时间急转直下,慕容非却并无多大惊异,早在当初决定投靠姬容之时,他便已经算到此节——若非如此,他又岂肯放手一搏?故此,此时他更在意的倒是姬容对沈先生的态度——一直过得艰险的慕容非第一眼便能看出,那是真正的亲厚——与对他完全不同的亲厚。 慕容非脸上的微笑深了些。 姬容还在和沈先生説话:“既然已经准备好了,那便去慕容家吧,今夜事情便该结束了。至于这些人……” “凤王想如何处置这些畜牲?”白发男子接口,这次,他索性直接叫了畜牲二字。 “没有必要浪费兵力在这里,就地枭首吧。”姬容淡淡开口。 不用白发男子再吩咐,羽国最精锐的、在乱军阵中也能以一敌十的飞凤军便动了起来。黑色的刀刃轻而易举的将面前虽叫军队,却实实在在宛如孱弱羔羊百人切割成数个小块,而后飞快吞蚀。 “凤王!凤王!等等,我有很多情报,小人有很多——”跌坐在地的杜祥突而疯狂的叫了起来,但也仅仅如此,就在他刚刚嚎叫到一半之际,一柄黑色长枪便贯穿了他的胸口,随后,数双长靴踏着他还没有倒下的身体而过,继续捕杀还站着的其他人,直如碾死一只蝼蚁。 眼前惨烈的一幕并没有让站在边上的四个人有丝毫动容,姬容和这次率领队伍的白发男子自然早已习惯,沈先生则是尤为痛恨像杜祥这等无国无君之人,而慕容非…… 慕容非却是已经开始做其他的事了。 只见慕容非倏然向姬容单膝跪下,道: “小人求凤王一事,万望凤王答应。” 周围似乎稍稍沉寂一下,片刻,慕容非听见了姬容那辨不出情绪的声音:“此等举动……慕容公子却是所为何事?” 慕容非抬起头,他依旧笑着,眸中却是冰冷:“小人希望,凤王能将慕容府交与小人——小人愿以项上人头保证,纵是一只虫子,也出不了慕容府半步!” “慕容公子需要多少人?”听罢慕容非的话,姬容道。虽没有直接答应,但他话里的意思却显然是有把事情交给慕容非的打算了。 事情十分顺利,慕容非的心却是一沉。 虽説这是他一直以来计划着的事情,但羽国到底重孝道,今日他慕容非纵然杀了叛逆,却也是德行有亏,日后只怕并不容易立足——这个道理,堂堂凤王自然不会不明白,那便只有一个道理了…… 尽管心中一如明镜,慕容非面上却是带笑,只缓缓道: “小人只需要飞凤军的这位大人领着人围住慕容府便好,至于其他……” 慕容非的唇角勾起,带着从不曾表露的凛冽杀意:“至于其他,小人一个,便已足矣!” 今夜的河洛,注定不能安宁。 大半夜里,猩红的火光映彻天际,一众神色冰冷,装备精良的士兵团团围住了近年已隐有河洛第一之势的慕容世家。 城中的富户和几个大族早在知道士兵进城后便悄然将门窗紧闭,只遣几个粗使小厮去探听风声。 夜,意外的平静,浊江也老老实实的蛰伏下来,不再奔腾着威胁决堤。 然而,河洛城中嗅觉稍微敏感的人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天,要变了。 吱呀吱呀的开门声响起,慕容府的大门开出了一条缝,露出一位小厮打扮的男子身影,只听他躲在门后,底气不足的喝到:“妳们是什么人?这里可是慕——” 小厮的话还没説完,领头的白发男子便哼了一声,把已经插入对方体内的长枪抽了回来。 鲜血淋漓而下。 看也不看倒下去的小厮一眼,白发男子开了门,看了站在自己身边的慕容非一眼,淡淡道:“慕容公子,进去吧……最好别忘了妳对凤王夸下的海口。” 慕容非一笑,倒是温柔。 而此时,慕容世家一直养着的护院打手也冲了出来。 见了军队,这些护院打手当然发悚,但对于一个常年被欺压的慕容二少来説,他们就没有太多顾忌了,只听领头的一位持双刀的护卫喝到:“慕容非,妳领着人来围慕容家做什么?就不怕夫人动用家法了?!” 慕容非微笑着,他缓步踏进慕容府的大门,细长的软剑在不知何时被拿在了手中,惨白月色一照,便折射出森寒的光芒。 最先説话的人觉得有些不对,但常年来对慕容非打骂随意的经历却让他忘了最基本的防卫——不止是他,还有他身后一群同样习惯了的人。 慕容非长身站在慕容府前院间,和着天上洒下的月色,当真是俊秀不凡。他看着面前的人,连眼神都是柔和的。微微侧头,他唇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 喊话人心中的禁戒更低了——他太熟悉慕容非的这种表情。多年里,他每次奉命给慕容非松动筋骨时,慕容非便是这样的表情——虽然有时还会皱眉,不过那可是常理,当初他可从来不曾留手。 而此际,慕容非又露出这样的表情,又如何叫人不放心呢? 喊话之人持双刀的手更松了些,就在他琢磨着要説些什么的时候,他听见了慕容非的声音——仿佛每一个字都在蜜里头打滚一番然后才説出口,甜软得让人心醉:“若是怕了,我也早走了。” 还没有理解慕容非话里的意思,持双刀的男子忽的一阵天旋地转,就在他心头还茫然的时候,他看见了一颗滚落的头颅。 一刹那明白发生了什么,持双刀男子心中各种念头蜂拥而起,但最后,只有一个念头清晰明白的浮现出来:那么软,那么细的剑,怎么可能斩下人的头颅? “非儿!”寂静的夜突然被一声暴喝打断,风雷的声音自慕容非背后响起,却是慕容家主已经持剑赶了过来。 转过身,慕容非面对势若雷电的长剑不闪不避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8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48 ,他甚至直视持剑而来的慕容家主,只淡淡説了一句:“爹,妳要杀我?” 慕容家主的长剑生生的停了下来。 慕容非却没有停,他的唇角又泛起了微笑,手一抬,细长的软剑已经如灵蛇般刺破慕容家主的心脏。 快、狠、准,竟是没有半丝迟疑。 慕容家主的长剑自掌心滑落,半垂下头,他呆呆的看着刺破胸膛的细剑,半晌苦笑:“非儿,妳长大了……放过贞娘……放贞娘一条生路吧。” 慕容非还没有回答,尖利的叫声便划破了夜空,却是衣衫不整,匆匆赶来的慕容夫人看见了这一幕,失声尖叫,瘫软于地。 脸上再不复之前的阴狠精明,慕容夫人满脸呆滞,终于忍不住失声恸哭,边哭边向慕容家主爬去:“老爷,老爷,我説了啊,我説过了啊,慕容非就是豺狼心性,他会把慕容家卖的干干净净,妳为什么,为什么不相信我……” 慕容家主的嘴角微微抽动,心头的血自他的唇边一串串的落下,他看着慕容夫人,却冲慕容非喃喃道:“非儿,是为父对不起妳……但放过贞娘吧……这一次过了,她再掀不起风浪的……” 慕容非笑笑,他凑到慕容家主耳边,轻轻的説了一句话。 他説:父亲倒不如让我放过娘亲。 慕容家主的眼睛瞬间睁大,眼角在刹那撕裂,迸出血珠,他狠狠看着慕容非,想要喝骂,想要阻止,然而—— 然而,慕容非已经抽出了长剑。 带着所有的不甘和惶恐,慕容家主的五指屈成爪,极力想要抓住什么,却不得不永远沉入黑暗。 夜,更静了。 蓦的,慕容夫人的尖利叫声划破长空:“妳杀了我吧!妳杀了我吧!妳这个畜牲,杀父害母,迟早不得好死!” 漫不经心的甩去细剑上的颗颗血珠,慕容非看也不看死去的慕容家主一眼,只淡淡开口:“夫人若想死,倒是不必急在一时。” 言罢,他对旁边早瑟缩成一团的下人道:“去把二夫人请过来吧。” 此言一出,莫説其他人,纵是跪坐在地的慕容夫人也觉得不妥。而那小厮却是不敢反抗,快速的往府中最偏僻的院子跑去。 不多时,二夫人,也就是慕容非的生母被小厮带了出来。 并未如慕容夫人一般,慕容非的生母虽亦是绝色,全身上下却是无一件首饰,乌溜溜的黑发只最简单的扎起,连衣服,都较普通的下仆更加不如。 被下人带到了前院,二夫人扫了一眼院中,就是看到提剑的慕容非眼神亦毫无波动,只在见了已经死去却兀自不肯倒下的慕容家主时狠狠的抽了抽唇角。 “非儿,妳做的当真是好。”片刻,二夫人冷冷的説。 “娘过奖了。”慕容非道。 似乎并不想同慕容非绕弯子,二夫人紧接着道:“非儿可还有什么要説的?” 慕容非微笑起来,他説:“娘亲果然一向灵透……那么,娘同父亲素来伉俪情深,而今父亲先走一步,娘倒不若跟着陪父亲走一遭,也免得父亲路上寂寞。” 二夫人的身子晃了一下,但很快,她就站直身子,自怀中拿出早已准备的匕首,抵住了胸口。随后,她看了一眼慕容非,嘲弄一笑,低声道了一句,便再不迟疑,将匕首深深刺入胸口。 她説的是: “却是……畜牲。” 在一旁完完整整的看了这为人子逼死亲身母亲的一幕,就算是慕容夫人素来阴狠,也只感觉到一股从心底而生的冷意。 同样没有再多看二夫人一眼,慕容非转过了身,他看着面前这个养了自己多少年便也折磨自己多少年的慕容夫人,道:“夫人么,却——” 不待慕容非説完,慕容夫人已经抢过一旁落地的单刀,深深的刺入腹中。 猛地咳出了一口血,慕容夫人恶狠狠的笑道:“小畜生,妳别得意,杀父害母,妳迟早不得好死!” 慕容非没有再动,多年的计划一朝实现,纵然是心机深沉如他,也觉心头泛起了一丝疲惫。 不过很快,慕容非就把这丝疲惫抛诸脑后——慕容家已经完了,可他的事,却并没有完。 吐出一口气,慕容非收起剑,转身向府外走去。 一直守在慕容府的大门处,而慕容非又是在前院解决事情,因此,领着飞凤军白发男子把所有的事情从头到尾都看了个遍。 原来只以为他向凤王讨要这份差事是为了偷偷放人,没想到……低低哼了一声,白发男子自语道:“果然是豺狼心性。” 慕容非已经走到白发男子身旁。他脸上笑容温和,衣衫亦是干净,甚至连一点血沫都没有沾上,和身后慕容府中的惨象形成鲜明的对比。 站在白发男子身边,慕容非道:“剩下的人却无关紧要,不若……” 看见过之前一幕的人没有一个以为慕容非是要替那些人求情。 果不其然,慕容非接下去説,温和的表情是半点不变:“不若一场火烧个干净?” 冷冷看了慕容非一眼,白发男子点点头,旁边立刻有兵士下去寻了滚油和干草上来,堆在慕容府的门口。 站在一旁,慕容非笑吟吟的,直至刺目的火光染红了大半夜空,直至再看不见院中那些人绝望的眼神,再听不见那些人悲凄的呼喊后,他才转身——转身去做最后一件事。 在距离慕容府并不太远的临时官邸的高阁上,姬容看着远处冲天的火光,神色平淡,让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须臾,沈先生走到姬容身边:“凤王,慕容非来了。” “他来的倒是快,”説着,姬容转身进了屋子,只留下一句话,“就照本王之前交代的打发吧。” 虽姬容已经离开,沈先生却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行完礼后,才来到待客的大厅。 大厅中,慕容非已经在等候。 “先生。”见出来的是沈先生,慕容非站起身行了一礼。 “慕容公子,”沈先生点了点头,“夜已深,凤王却是已经休息下了,不过公子尽管放心,公子此次的功劳,待凤王回转帝都后,必会禀明圣上,到时公子纵然是加官进爵,亦指日可待了。” 慕容非微敛了笑容,他看着沈先生,想説些什么,但沈先生却先一步制止了他的话:“凤王还交代小人给公子带一句话。” 看着慕容非,沈先生脸上没有什么情绪,眼中却似有些怜悯:“凤王説……” ——“奸邪忤逆之人,纵有功,吾亦不留。” 一刹那,慕容非始终温和的笑容僵在唇边。 第28章 路 日头渐渐大了,慕容非坐在道路旁的树荫下,正慢慢的嚼着干粮。干粮是最普通的粟饼,又硬又干,根本没什么味道可言。但慕容非却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9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49 吃得仔细,像是每一口都在细细品尝,偏生姿态还极为优雅,倒惹得远远坐着正吃肉干的几个军士不时看过来,反复在心中比较肉干和粟饼的差距。 慕容非所在的地方叫浠水,是由河洛回转帝都的必经之路。而他此刻,亦正跟在准备回转帝都的凤王车队后面。 距离慕容家覆灭,已经有十数天了。 十数天前,在一举控制局势之后,姬容在翌日便雷厉风行的将河洛所有领头的长官全部撤换,随后又在西市口枭首足足数百人,获罪为奴,刺配边境的更是无数。但也正是在这样的铁腕之下,河洛在短短时间内便重新运转起来,气象一新。而再然后—— 再然后,便是姬容离开河洛回转帝都,慕容非尾随的事情了。 “慕容公子跟得也够久了吧。”冷冷的声音自慕容非身旁响起,却是之前的飞凤军首领。此刻,他正一脸不虞的看着慕容非,却不知道是恼怒慕容非一直跟着多一些,还是恼怒自己带的军士没有定力的老往这里看多一些。 笑了笑,慕容非咽下口中最后的食物,才站起身,道:“敢问将军,此地可是浠水?” “慕容公子不认识路么?”白发男子冷冷的嘲弄了一句。 “可是由河洛去帝都的必经之路浠水?”慕容非唇角依旧带笑,似乎压根没听见对方的嘲讽。 但白发男子却是听出了慕容非的意义,被噎的一顿,他半天才道:“妳大可早我们一些或晚我们一些,何必日日跟在后头!” “只是凑巧罢了,”慕容非回答,紧接着,他复又笑道,“既然将军此行是为了护送凤王……那么只要凤王一句话,小人便定当离开,如何?” 白发男子的神色阴郁下来:“凤王既説了不见妳,便不会再见妳,妳纵是跟到了帝都却又如何?” 言罢,他也不再和慕容非多説,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整顿队伍,继续向前。 队伍顶着日头,慢慢的向前行去,慕容非也不急,只和前两天一样隔着数十步吊在队伍最后——反正这么长的队伍也不可能突然消失。 但不知是否是被白发男子约束的缘故,前两天不时会回头看看他的军士这回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心往前头走,再不敢动脑袋一下。 只是,就算白发男子约束得住向来军纪严明的士兵,却也压不住一些从帝都跟来的,本身从大家族出生,素来便有些奸滑的护卫。 故此,在行进的队伍又一次停下之后,那群护卫中的一个便已嬉笑着凑到慕容非身边。 “慕容公子,凤王説了,公子要跟着也不是不行,就是……” “恩?”慕容非微笑,眼中掠过一丝极浅的嘲讽。 “就是,”那护卫嬉皮笑脸的説,“我们凤王眼下只缺一个嬖娈,所以——” 慕容非已经笑了起来:“缺了嬖娈?那倒是好。” 护卫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他回想一下,自度自己应该没有説错,要表达的羞辱意思也都表达清楚了,那为什么…… 为什么,面前男子那含笑的眼中,竟有着怜悯和一种…… ……一种看白痴的……同情? 正是此时,慕容非运气出声,清朗的声音远远传到姬容所在的马车那头:“多谢凤王,非——” 一下子吓得懵了,那护卫顿时软了腿,一把揪住慕容非的衣袖,哀嚎起来:“慕容公子,慕容兄弟,慕容大爷,慕容祖宗,求您了,别这样,小人还要在护卫队里头混啊——” 没有立刻回答,慕容非慢条斯理的抽出了被对方捏在手中的衣袖,然后对转头看过来的白发男子含笑説一句是在同旁的人玩些把戏,待白发男子闷哼一声转回头后,这才把视线定在护卫身上。 “妳説,凤王想要……”慕容非的话还没説完,那护卫就连连苦笑,“凤王乃天之骄子,如小人这种三等护卫怎么见得到?方才那只是玩笑话,还请公子千万见谅!” “要我见谅也容易,”慕容非道,“妳可知道凤王接下去会在哪里停留?” 护卫一怔:“这……” “不知道?”慕容非面上还是带着笑意,但看见这笑意的护卫却只觉周身一阵冰凉,忙回答,“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小人这便告诉公子!” 言罢,护卫将接下来路途中所有的休息地方一一説了出来。 若有所思的点头,慕容非刚要转身离去,却是想起了什么,对着护卫説:“方才那等话……妳纵是不要妳自己的脸,也别扯了凤王。” 説完,慕容非身子一晃,便已消失在护卫的视线之中。 一下子羞得满脸通红,那护卫呐呐无言,刚要回头,便听一个冷森的声音传来:“方才妳和他説了什么?” 蓦的被吓了一跳,那护卫下意识的説了谎:“慕容公子只是同小人问了路。” 有些狐疑的看了护卫一眼,白发男子旋即望向慕容非离去的方向,半晌才冷哼一声,掉头离开。 而一直站在旁边的护卫,已是一身冷汗。 “人走了?”距离事情发生并不太远的马车里,看着手中情报的姬容开口。 “是。”刚刚上了马车的沈先生点头。旋即,沈先生又带着些迟疑的问,“凤王,不知您为何不留下慕容非?虽説他德行有亏,但看行事倒实在是个明白人,我们暗地里的事情缺的正是他这样的人。还是凤王担心他的忠诚?可依小人之见,那样的人……” “那样的人实是聪明万分,只要本王还拿着权势,他便断断不会冒险……沈先生要説的可是这个?”合起手上的情报,姬容淡淡的接了口。 “凤王英睿。”沈先生道。 执起矮桌上的酒杯,姬容拿在手中,却并未喝下。片刻,他缓缓道:“暗中的事不急,人慢慢寻也就是了。至于慕容非……慕容非心性本不太好,也没有必要让他一直接触那些事情。依他的手腕能力,就是真进了朝堂,虽不见得高升到哪里去,但也是不会落魄了。” 沈先生皱起了眉:“凤王,您的意思是……” 姬容没有再説话。 见询问无果,沈先生也只得告退。 马车重新安静下来,柔柔的月色自撩起的帘子外洒入,照在姬容脸上,平添几分寂寞。 接下来的行程倒是一帆风顺,连始终冷着脸的白发男子都略略松了眉头,一来为那从开始便跟着的、让人腻烦不已的慕容非再不见踪影,二来么,则是为了每到一处客栈便定然出现的精致食物。 其实也不是説那些客栈烹煮得有多好吃,只是每次他们都能吃到几样难得的,并非眼下时令的菜肴……这就不得不让人稀罕了。这样的次数多了,甚至还有人在猜测是不是他们护送的凤王想吃这些,着了其他人去办,这才让他们也跟着沾了光。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50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50 只是很快,这些人便知道自己的猜测和事实实在有很大出路。 “店家!店家!妳给我出来!”一声怒喝打破了客栈的平静,坐在角落,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正用力拍打桌子,震得桌上碗筷砰砰作响。 没人理会。 旁边做的都是飞凤军里头训练出来的兵士,本身的纪律就已经十分严明,加上此时又是用饭时间,故此,那些兵士没有一个朝大汉方向瞥哪怕一眼,都是自顾自的吃着菜扒着饭。而那些帝都来的护卫倒是对此有些兴趣,无奈中间隔了太多人,只得巴巴的看一两眼便继续吃饭。 好半晌,就在大汉快要把嗓子喊哑时,客栈的老板终于跑了出来:“这位客官,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终于消停下来,那大汉指着旁边兵士桌上的菜色,道:“那些东西我刚刚问妳有没有,妳説没有,眼下这些却又是怎么回事?!” 扫了一眼旁边桌子上的菜,客栈老板苦笑:“这个,小人这种小小的客栈怎么负担得起把这些东西运来的费用?那是一位年轻人运来,留了钱,特地交代只给这些位爷用的。” 那大汉倒不是胡搅蛮缠的主,听了解释便不再説话。 但同样听到客栈老板解释的白发男子却是心中一动,不由问:“年轻人?” “唉,是的。”转回头,客栈老板説。 “什么样的年轻人?”白发男子问。 “是十分俊秀的男子……脸上的笑容真的漂亮,暖暖的,和太阳照人一样。就是实在厉害,妳们这桌上泰半的食物都是那个男子搬来的……也不知道他去哪里找来这些难得的东西。”想了想,客栈老板憨厚的笑道。 听明白对方形容的是谁,再联系一路上所吃的各种食物,唰的一下,白发男子的脸色顿时青了下去,倒是和客栈老板的形成了鲜明对比。 姑且不説领着飞凤军护送姬容的白发男子的心情,单説此时的姬容。此时的姬容却是在客房之中,听沈先生报告帝都传来的一些情报。 待沈先生説完之后,姬容沉吟片刻,问:“现在离帝都还有多久?” “最多再过三天便到了。”沈先生回答。 点点头,姬容刚要让沈先生下去,便看见摆了满桌的东西。稍停片刻,他问:“这些……是慕容非弄来的?” “想来是的。”沈先生轻笑一声,“小人并没有特别吩咐什么,也不曾知会各地……他倒是细心。” 説罢,沈先生看着姬容的神色,复又道:“这些东西在帝都虽不稀罕,可这一路上要这么弄,却也是不太容易……” 姬容没有接口。 似乎有些出神,他看了桌上的东西一会,才慢慢开口:“既如此,妳便下去让他上来吧。” 行了一礼,沈先生微笑的退了出去,正好碰见上来的白发男子。 “先生。”显然也是一怔,白发男子冲着沈先生点头。 “将军来得正好,”沈先生笑道,“凤王要见慕容公子,就麻烦将军找找人了。” 刹那间,白发男子本来还只是发青的脸色顿时阴沉得足以拧出水来。 “将军?”沈先生有些疑惑。 “不,我这就去。”勉强拱了拱手,白发男子也不走楼梯,脚下一蹬,身子一折便从窗户蹿到了客栈的后园。 园中,已经有人在等。 看见那人的背影,白发男子克制不住的冷笑出声:“慕容公子,妳真是好本事。” 背对着白发男子的人转回头,正是数日不见踪影的慕容非。此刻,慕容非正着一身对襟中开的广袖长袍,脚蹬云靴,腰悬碧玉,越见风采……怎么看也不像是奔波劳碌足足数十天的人。 白发男子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了。 慕容非却恍若未见,只是微笑: “将军过奖了。” 眼皮颤了颤,白发男子也不多説,只一声不吭的让开了路。 夜渐深,一朵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乌云遮挡了月亮,天地顿时暗了下来,恍惚间,始终注视慕容非背影的白发男子几疑看见了一条披着人皮的…… 毒蛇。 第29章 回转帝都 火光在静谧中缓缓跳动。客栈二楼的房间里,姬容正漫不经心的看着手中的书。在他旁边,慕容非则静静垂首恭立,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样子。 终于,姬容把视线移到慕容非身上。 “慕容公子。”姬容的声音有些低,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慕容非听着,心头不由微微一颤。立刻,他欠了欠身,道:“凤王。” 随意应了一声,姬容沉默片刻,才道:“有些事,本王既已应承过公子,便会做到……若是慕容公子有意出仕,只需在河洛静待数月,任命想来还是能到达的。” 明白的听出姬容到底无意留下自己,短短时间之内,慕容非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只见他沉吟一会,便笑道:“若説小人没有半点这样的想法,凤王想是不信了……只是小人一无人脉二无背景,就是在官场中钻营到老,只怕也讨不到什么好去。而——” “而在本王身边,妳就能讨到好去了?”姬容淡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小人不敢。只是,既然要卖,小人倒希望挑一个熟悉信任的买家。”慕容非笑道。 “那么,慕容公子打算留在本王身边做什么?”姬容开口。 慕容非微微皱眉,倒不是拿不定要做什么,而是为无法猜透姬容的心思。 不过……反正早有打算了。这么想着,慕容非微笑道:“凤王不若让小人贴身跟着?一来充作护卫,二来随身服侍,三来……” 慕容非的声音轻了些,他道:“三来……也处理一些其他事物。” 在説到‘其他事物’时,慕容非的语速放缓了些,听着倒像是一字一字着重念出。 姬容笑了起来,只是不知怎么的却显得有些冷淡,他道:“既如此,慕容公子就留下来吧。” 没有料到转折来得这么快,慕容非微微一怔,但当看见姬容放下书,正准备解了衣袍休息时,他便立刻收摄心神,走到了姬容身前。 慕容非的手指十分修长,更因长期持剑的缘故而带着微微的薄茧,看上去漂亮而又不乏力量。 此时,这修长的五指正灵巧的解着姬容身上的饰物,从束发的头冠到腰间的玉佩,不一而足。 慕容非的动作并不快,处处都透着一股从容的味道,一如他脸上淡淡的笑意。 姬容微微侧头——两人距离得近了些,他很轻易便能嗅到对方身上干净清冽的味道,就像刚刚从水中出来……倒是和对方的心性相去甚远。 似乎察觉到姬容的小动作,慕容非的动作更缓了一些。他的手指轻轻擦过深色衣襟上的墨绿暗纹,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1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51 还不小心的和姬容已经放下的头发纠缠一会,而后才滑到那同色的腰带之上。于此同时,像是被手中的动作牵动一般,慕容非的身子亦跟着往下,直至单膝跪在姬容身前。 姬容突的握住了慕容非的手腕。 慕容非微微抬起头:“凤王?” 两人身量差不多,单膝跪地的慕容非的脸正巧对着姬容的腰胯,而做出这一明显卑微动作的慕容非看上去却意外的没有半分卑微,不止没有卑微,他的神色之中,甚至连半分不自然都没有。 姬容放开了手。房间的气氛,突然变得旖旎,便是角落袅袅上升的烟雾,也暧昧纠缠起来。 慕容非解开了姬容的腰带,深色的外袍散开,露出里头雪白的单衣。 姬容瞥了一眼跪在身前的人,漫不经心的开口:“知道去年的龙虎状元吗?” 慕容非一怔,手上不由慢了几分:“是礼部楚尚书家的公子吧?似乎单名一个飞。” 姬容没有再回答,他随意挥了挥手。 宽大的衣袖扫过慕容非的手腕,其间含着的暗劲让他双手一麻,不由自主的垂了下去。 姬容已经抽身走向内室,只有一句简单平淡的话留了下来:“站不住就自去隔壁休息吧。” 慕容非唇角划出的漂亮弧线有了一瞬的僵硬,他并没有立刻起身,只是垂头看着自己的手。 白皙,修长,以及——稳定。 诚然,姬容方才并没有説错,他确实是站不稳了——虽早些时候知道姬容落脚的地方,但车队走的不慢,到底时间紧迫,一时半会根本找不到人,而他又是挖空心思了要讨好对方……这几天里,莫説日夜兼程,就算是几日几夜不合眼也是有的——此时,他便是接连奔波了两天没有合眼,只来得及匆匆沐浴,不过…… 慕容非稍稍侧头,刚好对上放置在桌面的镜子。 明晃晃的镜子倒映出人影,是一个面带微笑,风采照人的人影。 看着看着,慕容非面上的微笑终于变成苦笑。 虽説是事实,但……反复看着那双没有一丝颤动的手,慕容非呼出一口气。 但,到底是他哪里不慎露了破绽,还是……还是姬容委实太过…… ……细心体贴? 那一夜的事,自然不会有人再提。 对于姬容而言,那不过是每过一段便会出现、连调剂都説不上的一次睡前插曲;而对于慕容非而言……对他而言,一次失败了的色诱倒也还不至于让他耿耿于怀念念不忘。 翌日,姬容同往常一样早早的上了路——帝都,就在眼前了。 中宫 太和殿 “容儿,密报前两天就到了……这次,妳做得很好,很好。”太和殿中,坐在宽大书桌之后的皇帝阴沉了脸,“就是还手软了些,那些人却是该个个诛灭的!” 姬容没有説话。古往今来的皇帝,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有人背叛——无一例外。 “不过河洛年年大水……倒也不该太大动干戈。”很快冷静下来,羽国皇帝叹了一口气,“也罢,这倒是最好了的……容儿,待会妳自遣人去国库拿东西吧,除了银子之外,其它的珍奇由妳挑,挑完之后让人备个案就好了,不必再回头请示朕了。” 明白的听出皇帝结束对话的意思,姬容刚刚行礼,正准备离开,便听皇帝突然开口:“对了,辉白这两天的情况似乎不太好,容儿,妳没事便过去看看吧。兄弟之间有竞争固然是好,但储君的位置既已经定下,倒也没必要彼此伤了和气。” 姬容脚步不觉一顿:“父皇,二弟怎么了?” “在府中养病。”简短的説完,皇帝不再留人,挥挥手便示意姬容下去。 心头徒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情绪,姬容一时没有动作,直至旁边的福全轻咳一声算作提醒,他才回神向外走去。 只是,在向外走的过程中,一个念头却慢慢自姬容心头升起,挥之不去:在府中养病,却是病得……如何? 姬容走后,还留在太和殿中的皇帝在出神片刻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神色里早没了方才的阴沉,只剩恼怒:“若不是祖上传下来要给每一任储君试炼这种规矩,朕又何至于让他们猖獗至此?年年亏空治河的银两,也亏他们敢!真当朕已经瞎了眼了?!” “圣上倒不必太过恼怒……容儿不是已经做得很好了么。”柔和的声音自屏风之后传来,却是早在后面的萧皇后接了口。 皇帝的神色果然缓和下来:“容儿倒真正做得好。朕本来以为容儿要发觉至少要再过两三年,而要处理,少不得要个三五年,倒是没有想到……朕当年同容儿一般大的时候,是断断做不到如此干脆利落的。” 萧皇后微笑起来。 瞥了萧皇后一眼,皇帝轻哼一声:“皇后倒果然厉害,教出这么一个孩子来。” “那不也是皇帝的孩子么。”萧皇后眼带笑意,回了一句。 皇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的勾起了唇角。扫了一眼姬容送来的密报和另一份相差没几天的密报,他的摇摇头,语气却是愉悦:“那家伙最近也太猖獗了……眼下刚好连断他两臂,就是辛苦容儿,刚刚从河洛回来,便又要再劳心费力了。” 同样轻瞥了案上的东西一眼,萧皇后淡淡的接了口:“这点事情却又算什么?日后容儿要掌管的是整个国家——与其日后因能力不足而让整个国家流血,倒不如现在便让他在帝都把血给流干——不论是旁人的,还是他的!” 这么説着,萧皇后眼中渐渐浮现了凛然冷冽,令人…… 触之心惊! 慕容非已经在宫门之外等了一段时间了。这一段时间其实并不短,但慕容非却觉得着实不长——不为其他,就为那一些个不时上来,攀攀交情的官员——而且无一例外的喊他‘楚县令’。 楚县令……慕容非突然明白了前几夜里姬容为什么会问那么一句话,也明白最开头时姬容眼中的惊讶和眷恋是针对谁,只是…… 只是,他和对方,真的长得这么像? 心里这么想着,慕容非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笑吟吟的説了几句,便让本来失望的想离开的官员聚集在他身边聊天畅谈,直至—— “楚飞?”出声的是一个骑在马上的男子。男子身着只有皇族才能穿的赤朱凤袍,袍上绘五凤,表示其是皇子之尊,而男子的腰间还悬了一柄重剑…… 皇子,悬重剑,好骑马……转瞬间,慕容非便确定了来人的身份。脸上泛起较之方才更漂亮的笑容,他弯腰行了一礼:“小人慕容非见过八皇子。” 听见慕容非的话,姬振羽明显一怔。不过当看到慕容非脸上的笑容之后,他就再无疑惑——楚飞若是会这样笑,那便也不是楚飞了。 不再留意慕容非,姬振羽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2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52 将视线投向了前方。 只是,姬振羽能不搭理慕容非,慕容非却是不能不理会姬振羽的。只见他微笑着,恭谦有礼:“凤王已经进去好一会,大抵差不多该出来了……八皇子若是相见凤王,不妨稍等一会。” 听见这句话,姬振羽微一挑眉:“妳是跟着皇兄来的?……皇兄什么时候好这一口了?” 最后一句,姬振羽説得不大,却正刚好让慕容非听得清楚。 明白姬振羽口中的‘这一口’到底是哪一口,慕容非神色不变,心中却不由叹了一口气——姬容却是不好这一口的,但他倒是希望…… 慕容非没有继续想下去——姬容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远处。 “八弟?”从中宫出来,姬容远远便看见骑在马上的姬振羽,不由扬声唤了一句。 见着姬容,姬振羽当然没有心思再同慕容非扯些什么。只见他伸手一按马背,整个人腾身而起,转瞬便到了姬容面前。 “皇兄,”姬振羽开口,眉间除了几不可察的郁色之外,更多的还是容易分辨得多的焦躁,“妳早些去二皇兄府中看看,二皇兄——” “——辉白怎么了?!”一瞬间,姬容竟再顾不得其他。 第30章 咯血之症 瑾王府距离中宫并不远,放马奔驰的话,大概也就一炷香的时间。只是,在皇宫之中,倒是永远不缺比马跑的更快的下人。 当姬容到达瑾王府时,姬辉白已经在等他了——在王府的琴室之中。 今天的姬辉白穿得格外正式,一层又一层的衣服并上林林总总的挂饰,让他少了几分往常谪仙般的飘逸,而多了些让人不敢直视的尊贵高华。 姬容的视线凝在姬辉白身上,他唤了一声:“皇弟。” 姬辉白微笑起来,跪坐在琴架前,他的腰背挺得很直,直得能让姬容透过衣服便感觉到那紧绷的线条。 “皇兄此时匆忙前来……可是因为父皇或者八皇弟説了些什么?”并不多加寒暄,姬辉白一开口便直言重点。 “倒确实如此……不知皇弟的身子如何了?”姬容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姬辉白脸上。 而姬辉白的脸上,却是至始至终不曾有半分其他波动:“劳皇兄费心了。臣弟前两日偶感风寒,现今却是已经好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姬容缓缓点头:“原来如此。” 姬辉白笑了起来,是淡淡的笑意,但在有些人身上,便是再淡的笑意也能让人触目难忘。他説:“皇兄既难得来了……倒不若听臣弟抚一曲秋水?” 言罢,姬辉白手指轻轻一拨,一连串的叮咚之声便接连流泻而出。 姬容同样在微笑,他笑得舒缓:“确实是难得……既然如此,不若由我吹一曲绿痕?去拿一支萧过来。” 最后一句,姬容却是在对旁边伺候的下人説了。 姬辉白抚琴的手顿了顿,并没有开口阻止。 旁边的侍女便依言去取了一支萧来。 那是一支通体碧玉,材质非石非玉,其中更有丝丝血红细线,放于阳光下一照,这些细线便一齐汇聚,最后化成一头欲要振翅高飞的火凤。它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碧鸾。 姬容怔了一怔。 姬辉白已经自琴前起身:“碧石而凿,红线成鸾……这支萧是臣弟早些时候偶然得来的,倒也还不错。” 又岂止是不错?姬容接过了碧鸾,那非石非玉的萧身触手自有温润。 前世里,后来他虽因为别的原因而学了琴,但最开头……最开头,他其实是善萧的。而真正善萧的人,便不会不知道碧鸾——传言里的萧中圣物。 带着几分不知从何而生的惘然,姬容持萧静立片刻,而后才微笑:“皇弟便听我吹奏一曲吧。” 言罢,姬容不再多言,含了一口内劲,便缓缓吹奏起来。 一缕清音由无到有,如晚间悄然拨开云雾的玉兔,羞涩而柔美。接着,风的声音响了起来,是微风,含着笑抚过天空,抚过森林,还抚过小溪。小溪潺潺的流着,最娇嫩的花瓣在风的吹动下悄然飘落其上,柔软得如同人心最深处的那一点。 姬辉白静静的听着,他的身体缓缓放松,眼前仿佛出现了夜的景象,一山一水,一花一草,都是那么的清晰……姬容在音律上的造诣,是从来不曾输给他的。之所以名声不显,不过是因为—— ……因为从来懒于为那个人之外的人吹奏。 姬辉白微笑起来,姬容也恰巧吹完了最后一个音符。 示意左后下去,姬辉白自己动手为两人倒了茶:“不知皇兄此次去河洛可有什么收获?” 并不避讳,姬容拣着重点向姬辉白一一述説。 姬辉白认真听着,不时还问了些问题。姬容也都尽量详细的回答。 一时之间,两人间的气氛竟是融洽。 没有太久停留,在説完河洛的事情后,姬容只再和姬辉白闲聊了两句便起身告辞。而当他转身走出瑾王府的琴室后,他的脸色便再刹那之间阴沉下去。 从没有看过姬容如此神情的慕容非几乎一怔,不过立刻,他便回过神来迎了上去:“凤王?” 神色阴沉的站了一会,姬容开口:“给瑾王诊治的太医是谁?” 坦白説,要问一个今日刚刚到帝都,又没有被吩咐去打听事情的慕容非这个问题,实在有为难人的嫌疑。只是…… 只是,纵然姬容没有吩咐,慕容非却又如何不会去打听? 只见他一笑,已经回答:“是胡太医。” 点了点头,姬容没有再説话,只在要上马车之时吩咐下人去把胡太医给找来。 瑾王府中,在姬容后,姬辉白也并没有让下人上来,而是一个人坐在琴室之中。片刻,他突然按着唇,轻轻的咳了两声。 有灼热的液体溅到掌心之上,姬辉白却并没有看,只是合起手掌,对着一个不知何时从琴室里头走出来的人道:“皇兄离开了?” “是。”来人一袭青衫,相貌倒还俊俏,就是一双眼太过冷漠,“瑾王,就算凤王并不知晓,您也是知晓的……当多注意身体。” “‘凤王并不知晓?’……”姬辉白喃喃着,他突而微笑起来,“若是他不知晓,便不会用内力吹那一首曲子,亦不会再同本王説这么多了。” 来人明显一怔。 姬辉白却并没有再多説什么,只问到,“事情都处理好了?青一。” 青一垂下头:“是,都按照您的吩咐处理好了。” “嗯,”应了一声,姬辉白轻声道,“既如此,妳就下去吧。” 点点头,青一行了一礼,便又无声无息的悄然离去。 青一走后,依旧留在琴室内的姬辉白还是带着淡淡的笑意,但不论如何,并不太大的琴室却始终空荡荡,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3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53 仿佛再无半分人气。 凤王府中,被姬容遣人叫来的胡太医已经匆匆赶到。此刻,他先朝着姬容行了一礼,这才小心的开口:“不知凤王找小人前来可有什么要事?” 一路的时间,姬容的神色已经恢复往常的平淡:“这次是妳为瑾王诊治的?” “是,是小人。”心中当即咯噔一下,胡太医陪着笑道。 “那——如何呢?”姬容问。 “瑾王只是染了些风寒,几服药下去,再慢慢调养一段时间便好了。”胡太医小心的説。 “风寒需要调养?”姬容淡淡开口。 “回凤王,这是因为瑾王体内阴阳一时失衡,所以才要稍作调养。”胡太医镇定的回答。 “是么……”姬容喃喃着开口,他垂下眼看着面前的茶盏,一时没有再説话,似乎在想些什么。 胡太医悄然松了一口气。 而恰是此时,姬容的声音重新响了起来:“太医,瑾王府能答应的凤王府也能答应,而瑾王府不能直接做到的……比如当场剥去一个太医的文牒——凤王府却也是能做到的。” 这一段话,姬容説得十分平淡,却没有人敢质疑——至少面前的胡太医便不敢。 只见他腿一软便跪了下去:“凤王恕罪,小人,小人实在是被瑾王吩咐了不能説,所以才——” “独独对本王不能説?”冷笑一声,姬容的眼神顿时森寒,“胡太医,妳最好完完整整的説出来,否则,本王觉得,边关倒还缺一个行脚大夫!” “小人……”胡太医顿时苦笑,“凤王息怒,小人这便説,这便説。” 这么説着,胡太医整理整理了思路,便道:“凤王,瑾王这次患的病名字叫做鸳盟……” 听到这个名字,姬容眉峰一动,眼中已经有了隐含着的怒气。 压根不知道自己説错了什么,胡太医暗暗叫苦,只得转而道:“那名字却是无聊之人附庸风雅而取,在医书上,我们叫它做‘咯血症’,这种病最明显的症状就是咯血,从开头一点血星到最后一大口一大口的吐血。这种病症,在医书并无医治之法,寻常大夫只得尽量拖延,但小人这两天翻遍古籍,偶然在一书中发现世上有一种神物能治好这个病症……” “什么东西?”姬容开口。 当然不敢再卖关子,胡太医老老实实的回答:“是涿珠。这涿珠天性奇寒,而瑾王又是真凤血脉,更兼灵力通神,只要佩戴上了,阴阳交融,水火相合,莫説是这等咯血症,便是其他更厉害的,也是珠到病除,日后亦是再不会染上什么病症了。 姬容没有説话。 小心的看了姬容一眼,胡太医继续道:“这涿珠……小人的父亲也曾极力寻找,最后虽没有得到,但亦是探查出承剑堡中收藏着这么一颗涿珠……” “好了,”姬容开口,“妳下去吧。” 如蒙大赦,胡太医连忙站起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这才倒退着走了出去。 唇边噙了一抹笑,一直站在姬容身旁不曾开口的慕容非主动上前,送胡太医走到凤王府的大门处。 出了一身汗的胡太医呼出一口气,客气的朝着慕容非拱手:“多谢公子,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复姓慕容,行二。”慕容非微微一笑。 “原来是慕容公子。”点点头,胡太医寒暄了几句,便准备离开。 同样有礼的説完了送别的话,慕容非待胡太医一只脚跨出了凤王府的大门,这才似乎漫不经心的説了一句:“对了,近日帝都似乎混入了些盗匪,太医一人在路上可要小心些,免得……” 动作顿时一僵,胡太医转回身刚要发怒,却看见慕容非一脸的温和笑容。 只是,在这温和笑容之下,那双漂亮的,似乎带点微微深蓝的眼睛,却是冰冷而——笃定。 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如潮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自内心而生的冰寒。胡太医僵了一下,才苦笑道:“慕容二爷,小人知道的已经全部説了啊……” 慕容非笑得舒缓:“正是因为太医全部説了,所以在下才好心提醒太医一句……太医又何必愤怒?” 胡太医沉默,半晌,他走到慕容非身边,压低了声音:“还有一点……有一种武功将人打伤之后,也会造成这个咯血之症。” 説完之后,胡太医飞快的退了一步,满脸冷漠的离开了凤王府,再不停留半分。 至于慕容非,则是回到书房,对姬容重复了一遍方才胡太医説的话。 言罢,慕容非看着姬容,轻声问: “不知凤王……有何打算?” 第31章 涿珠 刚落了一场新雨,天空清澄清澄的,嫩绿的叶子和草散发特有的干净味道,叫人心旷神怡。 但现任承剑堡的堡主,却显然没有心旷神怡的感觉。 “凤王……”承剑堡的大厅中,承剑堡主刚説了两个字便接不下去了。还是站在他旁边的副堡主忙笑着接口,“凤王纡尊降贵来此,实在是承剑堡天大的荣耀,只是不知凤王可有什么差遣?只要做得到,承剑堡上下必百死不辞!” 自然没有忽略那加了个先决的‘百死不辞’,姬容也懒得多説什么,只直言:“本王既是私下前来,各位也不必太过拘束。至于事情……” 稍顿一下,姬容道:“本王听闻,承剑堡藏了一颗涿珠?” 承剑堡主脸色灰败,却并无多少惊讶之情,明显是早被人知会过了。 副堡主脸上的笑容有了一瞬的勉强,不过很快,他就回答:“不瞒凤王,堡中确实是有此物,只是……” 略微沉吟,姬容道:“本王亦知道此事实属强人所难,若是平常,本王也不至贪图这个,只是此时却……各位若有什么要求,但提无妨。日后只要本王在朝一日,便定当护全承剑堡。” 听完这一席话,承剑堡主脸色好了些,副堡主也似有所触动:“凤王客气了……能为朝廷做些事情,实是我等草民的福分。只是圣贤自古便教人忠孝,我等虽有心献上涿珠,却实不敢罔顾先人传下的规矩。” “不知副堡主的意思?”姬容开口。 “小人祖上在弥留之际曾嘱托过:要把涿珠拿走或者送人都无妨,只是需要——” “需要那人亲自去拿。”这次接话的,是承剑堡的堡主。他肃然开口,声音低沉有力,竟像是再没有转圜余地。 始终沉默的慕容非终于开口:“凤王乃千金之子,若是在里面出了什么意外,又当如何?” “这个……”副堡主刚想説些什么,承剑堡主就冷冷的接了口:“既然进去,那便是各安天命了。” 姬容微微皱了眉,慕容非却依旧笑着,只是手指微动了动。只听一声轻鸣,一把样式古拙,剑身透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4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54 亮,粼粼若秋水的剑已被他握在手中。 副堡主神色有些焦急,但看着站在旁边、神色阴沉的承剑堡主后,他也只长叹一声,道:“便是如此!凤王,您……” “既如此,本王便亲自去一趟吧。”姬容淡淡接了口。 着实没想到姬容竟然会如此説,副堡主当即便是一怔,就连承剑堡主,也是有了些惊讶。 而在姬容这边,慕容非虽略皱了眉,却还是立刻收起了剑,但另一个领着姬容来此的将领却是大惊:“凤王,您乃千金之躯,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小人却是万死亦无法赎罪!不如由小人先和他们分辨一二,説不得到时他们便想通了。” 在説这段话的时候,那位将领根本没有避开承剑堡那些人的意思——他本来也是説给他们听的。 只见承剑堡主冷哼一声,副堡主却是越发无奈,但不管如何,他们却终是无言——他们 亦明白那位将领的意思,或者…… ……最终也会按着他的意思做。 只不过,那句话的意思将领明白,承剑堡的人明白,姬容又如何会不明白? 站起身,姬容瞥了将领一眼,眼中带着些不轻不重的警告。 平白一阵心悸,那将领还没来得及説些什么,就见一旁的慕容非面上骤然浮起了笑容:“李骁骑,朝廷却并非强盗,既然他们有意献出涿珠,那我们也当尊重他们的规矩。” 听见这再轻松不过的回答,李骁骑几乎是在瞪慕容非了。而此时,姬容却已经对承剑堡主説:“请堡主带路吧。” 扫了李骁骑和慕容非一眼,承剑堡主点点头,领着姬容向后面走去。 慕容非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李骁骑虽想追上去,但到底不敢忤逆姬容的意思,只得在踌躇之间眼睁睁的看着姬容和承剑堡主走出大厅。 看了焦躁不安的李骁骑一眼,慕容非一笑,索性自顾自的寻了一个位置坐下,开始闭目养神。 骆驼终于被最后一根干草压倒,李骁骑登时冲慕容非爆发:“慕容公子,若是凤王在里面出了什么意外,别説是承剑堡的人,纵然是妳我也绝难逃干系!” “难逃干系?”慕容非喃喃了一句,随即微笑,“李骁骑倒是説错了。” “哪里错了?”李骁骑冷笑。 “若是凤王出了什么事,我们可不是难逃干系,而是……”慕容非侧了侧头,看着多少有了不安之意的副堡主,缓缓笑道:“而是,纵有一百个脑袋,也——断、无、生、理。” 副堡主的面色有些发白。 扫了慕容非和副堡主一眼,李骁骑渐渐冷静下来:“不知慕容公子有什么打算?” “打算么……”慕容非看向副堡主,“不知副堡主可知道从进去直至拿到涿珠需要多长时间?” “我却不知……”副堡主刚回答一半,见了慕容非似笑非笑的模样,便心中一寒,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片刻,他苦笑道,“我没有进过那里,却又如何知道具体的?只能从先祖留下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大概……” 稍微犹豫一下,他道:“若一切顺利,大概一日左右。” “那么,副堡主可知道入口?”慕容非脸上的笑容倒是依旧明朗,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承剑堡的副堡主实在是再提不起对他的半分好感。 略微踟蹰,副堡主一时没有回答。 慕容非叹了一口气,他的眼神似有些怜悯。他道:“副堡主便是不为自己计算,也该为自己的子嗣计量。” 此话一出,莫説承剑堡的副堡主,便是和慕容非一起的李骁骑,也是只觉心中一阵冰凉。 脸色越发白了,在片刻的沉默过后,副堡主强笑道:“慕容公子放心,我却是知道那地点的。” 含笑点头,慕容非没有再开口,而是闭上眼睛,静静休息。 没有人再开口,偌大的厅中只有三个人,却存在着三种不同的心思。 雨后的风吹入大厅,清新而凉爽,却怎么也吹不散厅中那尽管看不见,却真实存在,并且正沉沉压下的阴霾。 一日的时间不短,却也并不太长。 当承剑堡的副堡主和李骁骑味同嚼蜡的扒着下人第三次送上的饭时,慕容非正胃口不错的品尝着桌上的每一道菜肴。 许是被慕容非满意的模样诱惑,李骁骑犹豫一下,终于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可不管他怎么嚼,还是只能吃出一嘴的苦味。抬起头,他看了副堡主一眼,却发现对方也正在看他,亦是……满眼苦涩。 慕容非终于品完了饭后的茶,李骁骑和副堡主不约而同如释重负的放下了筷子。 “一天的时间已到,不知慕容公子可有打算?”是李骁骑开口打破沉默。 副堡主跟着接口,此刻,他只求快点把眼前这恶神送走:“若是慕容公子想进去看看,我这便带公子去那入口之处。” “我自然是要去看的,只是还需要副堡主再找几个承剑堡的人。”慕容非笑着。 “找人?”副堡主一怔。 “敢问一句,不知那里头是否一路机关?”慕容非道。 “自然……那是先人亲手设立的。”副堡主点头,心中不安的感觉却越发重了。 慕容非微笑:“土木机关之术,在下却不甚熟悉,因此只要请副堡主找一些熟识的人在前头领路了。” 慕容非所谓的‘领路’虽説得漂亮,但承剑堡中,既然连副堡主都没有进去过,却又有什么人那么厉害能够领路?不过是进去做慕容非探路的石头! 猛然站起,副堡主脸色铁青,就要大骂。但李骁骑却已经跟着站起,走到慕容非身边,一方面警告承剑堡的副堡主,一方面却对慕容非説:“慕容公子,这未免也太过……不若由我调集士兵,和公子一起下去,如何?” 慕容非淡笑道:“承剑堡建在湖中小岛之上,李骁骑要来回调集士兵,需要多久?” 怔了一怔,李骁骑慨然道:“既如此,就由我领着一半的士兵和慕容公子一起下去!剩下的一半想来能守住承剑堡!” “可守得住里头的人?”慕容非道。 李骁骑无言,承剑堡的副堡主却是气得身子发颤:“妳莫欺人太——” “副堡主,”慕容非微笑,“若是副堡主同堡主一开始便明白道理,却又如何会走到这等境地?可惜贵堡主和副堡主却是不明白——凤王纵是宽容又如何?帝主嫡子,现任储君,一等亲王……只要凤王是在承剑堡里出事,到时候别説是承剑堡,就是在下和李骁骑,甚至外头什么都不知道的士兵,也逃不过一个死字。到时候的承剑堡……” 这么説着,慕容非环视了一眼大厅:“莫説会动的,只怕连一砖一瓦,都碾为粉末了。” 站着的副堡主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他因怒气而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5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55 泛红的脸庞渐渐变得灰败。 慕容非不再多言,只含着笑容,眼带嘲讽的等着对方做决定。 终于,副堡主举起兀自轻颤的手,冲外头守着的人道:“吩咐……” “吩咐什么?” 声音是自后头传来,而此刻会从后头进来的,只有—— 身子猛地一颤,副堡主回过头,正好看见凤王和承剑堡主一起走进。 如同在一片漆黑之中窥见一丝光亮,副堡主颤抖的喊了一声‘大哥’,便再也説不出话来。 同样看见虽説不上是完好无损,但至少并无大碍的姬容,李骁骑也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心神放松之下甚至有些手脚发软。 惟独慕容非,从开头到结尾始终如一,不见惊,不见喜。 出来了的姬容显然没有放松的打算,只见他进来先扫了一眼厅中的三人,随即便对李骁骑説:“事情已经结束,骁骑可以领着人回去了。” 言罢,姬容又取下腰间的玉佩,递给承剑堡主,道:“堡主日后若有事,不妨拿玉佩到帝都的凤王府,只要做得到,本王必不推迟。” 犹豫一下,承剑堡主收起了玉佩。 不再停留,姬容向堡外走去。 承剑堡外,马车自然已经替姬容准备好。出了承剑堡,姬容稍顿一下,带身后的慕容非紧走两步到了跟前后,他才开口,声音里带着些严厉:“日后把妳的性子给本王收敛点!” 并不意外,慕容非微笑着点头。 姬容也没有多再説,只径自上了马车。 承剑堡所在的岛屿并不太大,一炷香之后,姬容和慕容非已经登上了泊在岸边的船。 姬容所乘的船并不大,样子也十分朴素,并不符合姬容的身份,但胜在速度——这次承剑堡之行,姬容是真正轻装从简,连身边的人,也都只带了慕容非一个。 天有些昏暗了,船上,慕容非捧着清水和伤药敲响了姬容的房门。 “进来。”门内传出的声音似乎有些低哑。 慕容非推开了门。 房内,姬容正闭目靠在榻上休息,身上染了些血污的衣服并没有换下。 “凤王,小人先替妳处理伤口?”放下清水,慕容非低声开口。 看了慕容非一眼,姬容微微点头,复又闭上。 刚刚靠近姬容身边,慕容非就皱了眉——不为其他,只因为那浓烈了些的血腥味。半跪在榻边,他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割开了姬容伤口处的衣服。 染血的衣衫一旦除去,伤口便也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甫一看见伤口,慕容非眼皮便轻轻一跳——那是一道深深划过肩头的伤口,伤口处血肉模糊,明显不是被利器所伤,而是被什么钝器至少来回切割了一次。 没有吭声,慕容非手脚利落的清理伤口,上药包扎。不一会,便将姬容身上的几个伤口都处理完了。 做完一切,慕容非看着靠在榻上休息的姬容,犹豫一会,还是轻轻执起对方的手。 姬容张开了眼,眼中似有凛冽的寒意。 慕容非没有出声,源源不绝的内力已经顺着掌心传到姬容体内。但立刻的,他便觉得掌心一麻,却是被姬容用内力给震了开。 顺势跪倒在地,慕容非道:“凤王恕罪。” “下去吧。”冷淡的説完,姬容便不再看跪在眼前的慕容非。 没有再出声,慕容非行了礼,便端着已经变成淡红色的血水退出了房间。 “慕容公子,不知凤王如何了?”负责这艘船的将领上前,关心的问。 慕容非一时没有回答。 将领脸色微变:“莫非是……” “凤王无事,只有些疲惫。”慕容非道。 顿时放下了心,将领本待离开,却不知怎么的多问了一句:“既然凤王没事,那慕容公子又为何心烦?” 瞅了手中脸盆中淡红色的血水一眼,慕容非面色略微古怪:“我本以为凤王已经没了力气……倒没想到那段路上的机关竟是如此温柔……” 没有听漏慕容非最后的话,将领哑口无言,只以为自己是听漏了什么。 夜已深,多数的人都安稳的沉静在了梦乡之中。但这大多数人,却绝对不包括胡太医。 此刻,胡太医正在凤王府的书房中,面对着姬容——以及姬容带回来的涿珠。 “凤王……”面色古怪的看了涿珠一会,胡太医道,“您是去承剑堡取来的?” “有什么问题么?”姬容开口,也回答了胡太医的问题。 “不,没什么,只是从帝都去承剑堡,单单来回便要五天……”而现在仅仅四天半……涿珠却已经被取了回来?胡太医的面色越发古怪了。 明显没有理会胡太医心中好奇的意思,姬容只是道:“太医説过,只要这珠子配在身边,便能让瑾王再无病痛?” “确实如此。”胡太医点了点头。 “那若是研成粉喝下去呢?”姬容淡淡问。 一时之间,胡太医张口结舌:“涿珠乃天地精华,便是找遍这世上,最多亦不过两三颗,怎可……” “太医只需回答便好。”这次,是慕容非含笑着説到。 明显有秫慕容非,胡太医虽不舍,但还是道:“研成粉喝下去和佩戴并无差别。” “既然如此,就麻烦胡太医了。”姬容道,已经给这次的交谈做了结语。 应了声是,胡太医拿了珠子,犹豫一会,还是问:“可要小人告诉瑾王这珠子……” “若要告诉,本王自己不会説?”姬容微微皱眉。 彻底明白了姬容的意思,胡太医再不多説什么,行了礼便退下去。 夜虽深,可这一夜里,无心睡眠的人显然不止凤王府中的几个——就在距离凤王府并不太远的瑾王府中,瑾王姬辉白亦是清醒。 虽仅仅只过了五日,但若是姬容在此,便定然会发现姬辉白的状态较之前更加不好了……虽然,在外表上,姬辉白并没有什么变化。 此刻,姬辉白所在的,却并非瑾王府卧室或者书房,而是平日里被列为禁地的、专门供姬辉白修炼神力的神殿。 神殿之中并没有太过华贵的装饰——甚至可以説没有太多的装饰。 尽管被称为‘殿’,但神殿其实并不大,只有寻常人家的房间大小。神殿之中,一应家具全是石头雕成:靠在角落的石床,对着石床的石案几,石案几旁边的石箱子…… 除了这些家具之外,殿内的其他东西也十分朴素。石床之上只有一层薄薄的被子,石案几之前是一张蒲草编成的蒲团,墙上倒是挂着一张山水画,但一来那画虽漂亮,裱得却不甚精细;二来,只消一看画上的印章,便知是不过姬辉白自己画的。 若真要説这神殿之中有什么要注意的……那便只有两件了。一件是被随意扔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6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56 在屋子角落,正幽幽放着冷光的夜明珠,另一件,则是石案几之上摆着的一根较最上好的白玉更为剔透,其间缠绕丝丝红色细纹的短杖了。 姬辉白坐到了蒲团之上。他执起石案几上的那根短杖,白玉似杖身有些冰凉。 微微闭眼,一丝一缕的神力自姬辉白的掌心流向杖身。 短杖徒然亮了起来,一开始只是微微的白光,浅浅的晕染姬辉白的掌心,让那本来便如羊脂玉一般的皮肤更添光华。再而后,白光渐渐变大,直至压下了屋角夜明珠的光华,蓦的,白光突然尽数收敛,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红芒——姬辉白掌心中白色的短杖已经变红,仿佛本来便是红色。 这是灵力到了一定程度的体现。而这个一定程度……羽国的大祭司也才在十年之前刚刚跨过。 姬辉白微笑起来,他的脸颊染了由短杖上泛起的浅浅绯红,越见绝艳。 第32章 变 姬容最后还是去了瑾王府,当然不是因为突然改变主意,而是因为瑾王府那里送来了姬辉白的邀请。 姬容到瑾王府的时候,姬辉白正在书房看着地图,地图之上,有羽国的所有布防。 “皇兄。”听见姬容进来的声音,姬辉白抬起头微微一笑。此刻,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中也藏着一丝不甚明显的疲倦。 姬容并没有再多观察的想法,他只是直接开口:“不知皇弟找我来有什么事?” “只是之前收集到的一些东西,想给皇兄看看。”姬辉白道。 姬容不由皱眉,多年锻炼出来的对事物的敏锐让他渐有了些不好的想法:“什么东西?” 姬辉白没有回答,他自身后书架的密格中取出了几张纸。 姬容接过。 纸的张数虽然不多,但上面却用蝇头小楷写了密密麻麻的字,而这些字,无一例外的是表示—— “喀嚓”一声,姬容拧断了身下椅子的木制把手。碎成几块的木头夹杂着碎木屑,纷纷掉落在地。 姬容的脸色并不好,除了些微被气出来的苍白之外,便是只有冰冷了。 微微闭眼,片刻,姬容道:“皇弟,此事当真?……他是羽国功臣,若最后查出是诬蔑,不管皇弟妳多受父皇宠爱,只怕也是不好交代。” 姬辉白沉默。须臾,他缓缓道:“若实属诬蔑……不论今日他受了什么,来日臣弟一一承受便是,不知皇兄可满意了?” 姬容的手微微颤抖一下。一时亦是无言,他停了一会,才带着歉意説:“抱歉,我并不是……” 姬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他看着手上的纸张,竟不觉有了些恍惚:“镇远侯叛逆……” 若只是区区一个叛逆,姬容当然不至于如此。但镇远侯……镇远侯却有一个女儿,一个在前世当了他十数年正妻的女儿。 诚然,姬容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东华,但却并不表示他对她没有愧疚——不论哪一个女子,被自己的丈夫忽视了十数年而不怨不怒,并且没做出任何失仪之事,都是值得人爱惜尊重的。 姬辉白没有説话,他只是在等姬容。 姬容并没有让他等候太久。对于姬容而言,在经历过前世那一场宛如大梦的二十年后,他可以宽容很多事,却绝对无法宽容—— ——宽容背叛——对羽国一丝一毫的背叛! 姬容站起了身,方才他面上的所有恍惚都已敛得干干净净,再不见一丝痕迹,剩下的,便只是结成了坚冰的森寒:“这件事皇弟可是希望由我去告诉父皇?” 姬辉白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臣弟确实是这个意思。” 沉吟片刻,姬容道:“东华既是妳的正妃……此事还是由臣弟进宫,亲自告诉父皇更好一些。” “正是因为东华是臣弟的正妃,臣弟才不该亲自进宫。”姬辉白道。 姬容沉默,片刻方才开口,语气却是大为温和:“皇弟有心了。” 姬辉白摇摇头,刚要説些什么,却突的皱起眉,以手掩唇,低咳了几声。 “皇弟?”姬容的语气里有了些关心。 放下手,让宽大的袖子掩去了手掌,姬辉白道:“只是一些小毛病,皇兄不必挂怀。” 这一句话,不论姬辉白是在一炷香之前还是一炷香之后説,姬容也不会再多説半句。只因为一炷香之前,姬容忘不了自己同姬辉白的心结;而一炷香之后,他亦会再记起这个心结。 然而,姬辉白説这一句话的时机,是现在,是在两人最默契——对羽国的默契——的时候。 只见姬容皱起眉,问:“皇弟这个所谓的‘小毛病’,到底是病,还是伤?” 姬辉白微微一怔,似并没有想到姬容会这么问。但很快,他便微笑起来,也不矫饰,只道:“臣弟一时不慎……倒叫皇兄挂怀,实是罪过。” 姬容没有説话,他突然想起自己之前来看姬辉白的情景。 那一次,他纵然有来,纵然之后也有询问胡太医,其实却并不想知道太多太深。而姬辉白亦是看出,便也什么都不説,只托词风寒…… 这一次,既是他主动开口询问,姬辉白便再没有讳言…… 那么……他想知道,他便説;他不想知道,他亦……不言么? 一时分不出心中到底是什么感觉,姬容收好手上那数张纸,站起身,准备离去。但在离去之前,他犹豫片刻,还是道:“皇弟既有伤,便该好好调养……记得把药喝了。” 姬辉白淡淡一笑:“臣弟省得,多谢皇兄关心。” 点点头,姬容没有再説话,只转身离开——在去面见皇帝之前,他还有一些布置——一些关于镇远侯的布置要做。 姬容离去之后,姬辉白便吩咐下人把今天的药端上来。 很快,满满的一碗黑色药汁便放到了姬辉白面前。乍看上去,药汁和之前的并没有两样,但只要稍一碰触,便能发觉不同——今日的药汁是冰的。 作为瑾王府的主人,姬辉白所需要的东西当然不可能有下人敢怠慢。而药汁之所以会变冰的唯一理由,便只有里面加了些同以往不一样的东西。 姬辉白问端要上来的人:“胡太医説了什么没有?” “胡太医……”下人刚刚回答,便被另一个声音接了去:“胡太医説,凤王拿回来的涿珠全部磨成了粉放进去,实在是暴殄天物。” 手指在冰凉的碗沿摩擦,姬辉白眼中渐渐渗进了些温柔,是那种只消一看,便让人觉得柔软到心底的温柔。 抬起眼,示意下人退下去,姬辉白看着之前接了口的人,道:“怎么过来了,青一?” “小人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胡太医。他一看见小人,连问都不用问,就老老实实的交代了手中涿珠的来历。“青一淡淡回道,“末了还让小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7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57 人转告皇子,説是他得罪不起您和凤王,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求两位皇子放他一马。” 姬辉白脸上有了些笑意:“本王和皇兄什么时候不放过他了?” “瑾王説得是。”青一点头。 听见这一句话,姬辉白倒是看了青一一眼:“有事的话,但説无妨。” 明白自己较平常不太一样的表现让姬辉白看了出,青一准备开口,但到底还是犹豫。 如果説方才只是发现青一的不同往日,那现在姬辉白已经对对方的不同往日有了些兴趣:“青一?” 看了姬辉白一眼,在确定对方此刻的心情不错后,青一小心的开口:“是关于王妃——” “王妃求见!”就在青一刚刚开口説了‘王妃’两个字的时候,外面便传来了小厮的高声通报。 青一刹那住口。 姬辉白微皱了眉:“妳先下去……让王妃进来。” 最后一句,姬辉白略略提高了声音。 单膝点地,青一行完了礼,便一晃身离开了书房。恰是此时,东华缓步走近书房。 “妾身见过王爷。”屈膝行了一礼,宁媛仪道。 姬辉白点点头:“王妃来找本王,可是有什么事要商量?” “妾身听説王爷最近身子不好,所以特地过来看看……国事固然重要,但王爷也当多注意身体才是。”这一句话尽管普通,宁媛仪却是説得情真意切,便是从来不肯多花一分功夫在宁媛仪身上的姬辉白听了,也是沉默。 片刻,姬辉白稍放缓了声音:“多谢王妃关心,本王明白。” 点了点头,宁媛仪复又开口,説得有些犹豫:“还有一事……妾身想回娘家看看,不知王爷……” “王妃想回去?……”喃喃了一句,姬辉白问,“王妃为何突然想回去?” “妾身只是觉得今日父亲似乎有些奇怪,所以想回去看看。”宁媛仪道,眉心处有了忧虑的痕迹。 “原来如此。”敛下眼,姬辉白道。 “王爷……”宁媛仪刚刚开口,姬辉白便微笑着接道: “王妃想回去看看也在情理之间,本王当然不会不允。只是今日却有些迟了,不如王妃明日再回去?” 当然不会拒绝,宁媛仪甚至感激的道了谢,又再次叮咛姬辉白注意身体之后,才离开书房。 书房内,始终眷恋着不肯离开碗沿的手指终于抬起碗,将其间的药汁送入自己主人的口中。 这是一个和往常一样的夜。往常里,入了夜的帝都内城安安静静,宽敞的道路上除了定时经过的更夫之外,便只有偶然的几个行人。而今夜,本就不多的行人却是基本不见,甚至连打更的更夫也不知怎么的,竟然没有出现。 渐渐的,宽敞道路的深处忽然传来了细细的响动,叮叮当当的,像是铁器碰撞的声音。 忽然,一个身影从一团漆黑的道路尽头晃了出来。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的身影如最开头的身影一样出现,很快,就开头的身影小跑得近了,是一个神情冷肃,穿戴齐整的士兵。而他身后的人,亦是个个如此。 倏然,这些士兵停在了一栋宽敞庄严的府邸面前,府邸的牌匾之上,写着的是…… ——镇、远、侯、府! 帝都 中宫 “这些……都查清楚了?”太和殿中,皇帝看着面前的东西,半晌找回声音。 “都查清楚了。”只以为自己的父皇是心寒有人背叛,姬容回答,复又安慰道,“儿臣查过,这次的事应该只是镇远侯一人所为。” “是么……”慢慢的靠在椅背上,羽国皇帝喃喃着道。若是姬容的耳力再好一些,他必定能听见皇帝那紧接着説的,只含在喉咙里的话:“查得还真是快啊……” 不过很可惜,姬容的耳力还差了那么一些。于是,他微微皱起眉——为可能被牵扯上的姬辉白——道:“这次的事,大半却是二弟查到,儿臣只是再核实了一些。” 听见这句话,皇帝一愣,顿时精神了些:“妳説,是辉白查出来的……恩,妳没有去查?” 虽觉得自己父皇的问话实在有些古怪,但姬容还是道:“儿臣刚刚自河洛回来,如何能那么快察觉?——这些东西都是瑾王交给儿臣的。” 皇帝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再次靠倒在椅背上,只是这次不论动作还是神态,都较之前轻松太多了。 这么快查出来……我还当妳真正是天生做皇帝的料,疑心病那么重。在心中这么嘀咕着,羽国皇帝问:“既然如此,容儿打算如何处置?” “儿臣已经叫二弟过来了……儿臣觉得,这件事交由二弟处理比较好。”姬容回答。 羽国皇帝点头:“辉白却是已经来了,只是容儿妳先到,我便让辉白在外面等一下。” 这么説着,羽国皇帝已经遣身边的福全出去吧姬辉白叫进来。 接着,在等姬辉白进来的当口,羽国皇帝又问:“关于镇远侯,皇儿可是已经着手准备了?” 姬容神色不动,淡淡开口:“儿臣已经着人去封了镇远侯的家,现在人应该已经被绑到皇宫之外了。” 皇帝的神色倏然变得古怪。片刻,他道:“皇儿果然……手段利落。只是……我朝却并未有擅自捉拿功臣的先例,这却……” “今日天牢丢了一个死囚,掌管帝都防卫的季大人为保护内城安危,已经命士兵去各个大人的府邸中都走一趟了。”莫説表情,这一段话下来,姬容连眼神都没有半分波动。 皇帝的神色越发古怪了,他缓缓点头,喃喃着:“死囚?走丢?果然是个好理由……” 正是此时,姬辉白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儿臣求见父皇。” 第33章 耻辱 “进来吧。”羽国的皇帝扬声説了一句。 自殿外走入,姬辉白先向皇帝行了一礼,之后才向姬容打了个招呼:“皇兄。” 姬容点了点头。 “方才我和妳皇兄讨论了镇远侯的事情,妳皇兄説让妳决定……妳有什么想法?”羽国皇帝问。 “镇远侯其实只是把我国的东西倒腾一些卖给他国,这种事私下也不是没有,按理构不成什么大罪,只是……”姬辉白略顿了一下。 “只是他卖的东西不太好,并且手握重兵。”接下去的话,姬容替姬辉白説完了。 不做声的点头,皇帝问:“皇儿的打算是?” “儿臣认为——”姬辉白刚説到一半,守在外头的福全就小跑了进来,道:“圣上,两位皇子,镇远侯带来了。” 姬辉白打住话头,皇帝已经开口:“既然如此,就带他进来吧。” 帝都 瑾王府 时间已经不早了,可宁媛仪怎么都没有睡意。 “王妃,天色也暗了,您不早些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8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58 休息去么?”宁媛仪贴身服侍的姑姑道。 “不了,”宁媛仪有些烦躁,却又説不出是哪里烦躁,“妳们都下去吧,我一个人呆呆就好了。” 旁边的一个丫鬟刚要开口説些什么,便被最开头説话的那个姑姑给制止了:“既然王妃想自己静静,那我们就先下去了,只是这时候王妃自个儿也要注意一点,都是……” 唇角含了笑,那姑姑不再多説什么,转身便把屋里的人给清了干净。 听了那姑姑的话,宁媛仪扯扯嘴角,想露出一个笑容,但直至屋里的人全部走光,她的这个笑容还是没有撑起来。 有些茫然的靠在椅子上,宁媛仪分不清自己究竟在焦躁什么。 或许是近日家里母亲的担忧,还或许……或许是王爷的态度?宁媛仪暗自想着。 其实姬辉白的态度也并没有什么变化,从她嫁进来了便是那样,不亲近,也不会疏远,温凉得同一块捂不暖的玉一样。 宁媛仪抿了抿唇。她当然不是傻瓜,也明白一个男人一旦这样,便多半是心有所属了,不过…… 宁媛仪的手悄然放在小腹之上。 其实……也已经足够了…… 忽然,咄的一声轻响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愣然抬起头,宁媛仪只见一只常人手掌长短的小箭带着一张纸,插在旁边的柱子上,箭尾还兀自颤动。 惊讶犹豫了好一会,宁媛仪才走上前,小心的取下了小箭上的纸。 纸内只有寥寥几个字,没头没尾,来历不明,但宁媛仪却相信了,相信上面写的每一个字!她蓦的苍白了脸色,身子也微微摇晃,似乎有些站立不稳。她捏着纸张的手也越来越用力,就像是要把纸张揉碎一般。 “当——”消失了许久的更钟突然响起,声音幽幽,就像是从遥远的幽冥传来。 宁媛仪骤然清醒。再顾不得什么,她一提裙摆便急匆匆的向姬辉白的书房跑去——她要去书房拿姬辉白的通行令牌,然后…… ——进宫! 就在宁媛仪因一封缠在箭上的信而急匆匆的想要想要进宫的时候,在瑾王府的一个偏僻角落里,青一正和一个黑巾覆面的人对峙。 “妳竟然还敢来——莫非当真欺瑾王府无人了么?!”绝少的动了怒,青一握着剑的手爆起根根青筋,关节处更是死白死白的,足见他内心到底是如何的激动。 黑巾人并不答话。 青一显然也没有了耐心,一提剑便直直的冲着对方胸口刺去,再狠辣不过。 黑巾人没有回手,只是不停闪躲。但不管青一如何努力,却始终无法伤到对方分毫。终于,青一猛地朝旁边用力挥了一剑。 淡淡的剑气自剑上射出,劈得旁边的一丛竹子前后摇晃,簌簌的掉着叶子。 青一狠狠的冲着黑巾人説了一句话。 左右腾挪的身子蓦然僵住,黑巾人站在原地,连骤然刺入肩头的长剑都不能让他挪动半步,仿佛在刹那间被点中了穴道一般。 青一没有半分迟疑,转瞬便又把剑拔了出来。 黑巾人的身子跟着抽剑力道轻轻晃了晃,鲜血泊泊的流出,不多时便染红了衣衫。 青一上前,点了黑巾人的穴道。 并没有反抗,黑巾人一声不吭的任由对方动作,只那一双眼,在越来越黯淡的同时,渐渐流露出了一种説不出的凄凉。 “……镇远侯还有什么话要説吗?”皇宫之中,姬辉白的叙述已经告一段落了。 半晌没有言语的镇远侯冷笑了一声:“瑾王,妳都是比老夫还清楚这其中的关键了,老夫还有什么话好説?” “镇远侯是都承认了?”姬容淡淡开口。 “承认了又如何?”镇远侯冷冷回答。接着,他复又讥削一笑,“就是不知道二皇子打算如何处置老夫?” 姬辉白看向皇帝。 皇帝向姬辉白点了点头。 “既然镇远侯已经承认,那便——”姬辉白刚刚开口,便听外头传来声音:“等等,王妃,您不能进去。” 外面的是哪个王妃……似乎并不消多説。 姬容微微皱眉,姬辉白也似乎有些讶异,而羽国皇帝则在衡量之后,示意旁边的人出去把人给领进来。 进来的,是瑾王妃。 匆匆赶到皇宫的宁媛仪甫一看见太和殿中的镇远侯,便脑海一阵空白,软软的跪倒在了地上。 短暂沉默之后,姬辉白走到宁媛仪面前,伸手去搀扶对方:“王妃,起身吧。” 似乎溺水的人看见了最后一根稻草,宁媛仪一下子抓住姬辉白的手,紧得连指甲都泛起了白色:“王爷,救救我父亲!王爷,求求您,救救我父亲!” “媛仪!”再看不下去,镇远侯沉喝一声,“妳起来!求他做什么,头掉了也不过碗大一个疤,有什么要紧!” 有生以来头一次没有理会自己的父亲,宁媛仪只拉着姬辉白的手,苦苦哀求:“王爷,王爷,求求您了,妾身的父亲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求您,看着我父亲戎马一生的份上,放过他吧,看在、看在您孩子的份上,放过他吧!” 一刹那,姬辉白的身子僵在了原地。 镇远侯的事情,到底押后了。姬辉白带着宁媛仪回到了瑾王府。 宁媛仪在瑾王府中住的院子叫做德馨院,跟姬辉白的德风院相毗邻,但自从婚后,姬辉白踏进这院子的次数,却是只手可数。 德馨院的正房里,姬辉白和宁媛仪正相对而坐。 宁媛仪的脸色还是苍白,但神情却已经镇定了不少。反倒是姬辉白,自从宁媛仪説出那句话之后,便再没有做声。 一时之间,两人相对无言。 最后,还是宁媛仪先开口:“王爷……” “王妃。”姬辉白打断了宁媛仪的话,他的声音淡淡的,但神色中却罕见的流露出了些许冰冷,“妳説……我的孩子?” “是……前几日妾身身子不爽,让外头的大夫看了看,这才知道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宁媛仪低声説,“妾身本想挑个好些的日子告诉王爷,只是……” “我的……孩子?”姬辉白并不关心宁媛仪所谓的‘只是’什么,他只是再重复了一遍,重复了一遍‘我的孩子’这四个字。 到底不是蠢人,在短暂的迷惑之后,宁媛仪很快便意识到姬辉白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脸色倏然惨白,转而又涨的通红,宁媛仪猛然站起身,颤抖着声音道:“王爷,妾身纵使是不才不肖,也明白什么叫做德行!什么叫做廉耻!若是王爷还有所疑惑,妾身当以死明志!” 姬辉白没有立刻回答。 宁媛仪胸前急剧的起伏着,更觉得脑海一阵阵晕眩,似乎连天都要塌下来了。 终于,姬辉白站起了身,他道:“王妃先坐下吧。本王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9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59 只是……” 停顿片刻,姬辉白淡淡开口:“太欢喜了。” 在姬辉白的安抚下,整整一夜紧绷着神经东奔西跑的宁媛仪很快便陷入饿了沉睡。只是就算在沉睡之中,她也依然紧皱着黛眉。 姬辉白没有再把时间花在宁媛仪身上,他走出德馨院,来到了德风院的书房。 书房内,青一已经在等候了。 见到姬辉白,青一什么也不説,立时便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姬辉白没有让青一起来。扶着桌子,他缓缓坐下,片刻方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人死罪。”低声説着,青一道,“那人武功绝顶,去……”含混着掠过了那一句任何男人都受不了的话,青一继续説,“应该是在王爷您大婚的时候。这一段时间,小人只感觉始终有高手徘徊附近,实在没有想到那人竟胆大妄为至斯,小人……” “可抓到了?”姬辉白打断了青一的话。声音泠泠,听不出喜怒。 稍顿一下,青一重重点头: “是,此人已被锁在地牢!” 第34章 决定 瑾王府的地牢,是一处连瑾王妃都不知道的地方……当然,瑾王妃不知道的,还有很多。 地牢是在德风院的地下,除了一些必备的刑具之外,倒并没有外面地牢中再正常不过的污血异味,只有那固定在墙上的火把,吞吐着狰狞的火舌。 地牢并不小,但自姬辉白成为这一任瑾王之后,只关了一个人——昨晚的黑巾人。 黑巾男子被关在地牢的最里头,用手腕粗细的铁链层层捆住缚在墙上。肩上的伤口当然没有被处理,就连用铁链捆的时候也没有特意避开,此刻甚至还微微渗着血。 男子覆面的黑巾已经被扯下,露出一张因失血而稍嫌苍白,却绝对称得上是剑眉朗目的脸。男子看起来倒不太大,似乎二十三四的模样,只是鬓边一丝一缕的雪白给他平添了几分沧桑。 “瑾王,属下已经查过,此人原本边关的一个将军,但两个月前在一次战斗中失踪……算上路程,边关和这里倒刚好相距近一个月。” 打开了铁门,青一对随之走进来的姬辉白道。 听见声音,本来微垂着头闭目的男子忽的张开眼,本能的朝着姬辉白的方向挣扎,连带着牵动锁链当当作响:“瑾王,您——” 闷不吭声,青一上前一步,一拳狠狠的打向男子受伤的肩头。 剧烈的疼痛让男子的脸色倏然变得惨白,豆大的汗珠争先恐后的从他的额头身上冒出来。神色扭曲,男子咬紧牙关,极力的克制,这才将到了喉咙的痛呼堪堪咽了回去。 但就是如此,青一似还嫌不够,并不收回拳头,而是曲着拳,缓缓的在男子的伤口上碾压。 痛的连嘴唇都在颤抖,男子却怎么也不肯漏出半分声音,只极力的咬紧牙关,不多时,便已是满嘴腥咸。 不耐烦的一挑眉,就在青一琢磨着是不是要直接把对方肩胛骨打碎的时候,站在一旁,从开头便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姬辉白终于开口:“好了,让他説两句话吧。” 收回了手,青一依言退下。 刚刚能够稍喘一口气,男子便连疼痛也顾不上,只对姬辉白急切道:“瑾王,这一切都是我的事,媛……王妃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青一骤然变了面色,他沉喝一声,声音里满是恼怒:“妳还敢説!” 此刻,青一实在恨不得能将对方挫骨扬灰——对方的举动,简直就是先狠狠的扇了他的脸,而后再将他的脸扯下来丢在污泥里头践踏! 根本不理会青一,男子只是看着姬辉白,眼中满是哀求:“瑾王,不关王妃的事,都是小人的错,您放过王妃吧,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什么时候?”姬辉白淡淡开口,面上根本看不出任何东西。 在片刻茫然后,男子眼神中泛起的竟是温柔,如水一般轻轻流动:“是……王妃大婚那一日。” 青一闷哼一声。 姬辉白静静听着。 “那一日……我本来,本来只打算在暗处看一看她和……我根本没有想过那……可是,可是,最后我看到的竟只是拿着那些物事的婆子,我……”男子的脸上渐渐露出笑容,带着深深的苦涩和无法忽视的甜蜜,竟是复杂到了极点。 “我……”‘我’什么,男子到底没有説下去——其实也没有必要再説下去了。 “东华不知道?”姬辉白突然开口。 倏然从回忆中惊醒,男子慌忙点头:“王妃她一点都不知情!那时候,王妃已经被迷昏了正在熟睡!” 稍喘一口气,男子紧接着道:“瑾王,这件事都是小人的错,您要怎么样小人都没有怨言,只是王妃,王妃,她真的是无辜的,她……” 嘴唇颤抖,男子一时再説不下去。 并没有被男子的情绪影响到,姬辉白只在片刻沉默之后缓缓开口:“既然如此……那想来妳也不知道东华已经有身孕的事情了。” “瑾王?”男子一呆。 姬辉白已经转身向外走去。 “瑾王?瑾王!”猛地挣扎起来,男子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变大,“妳説什么?妳説什么?!” 丝毫不顾男子的焦急,青一没有任何迟疑,砰的一声关紧了牢房的铁门。 姬辉白已经走出一段路了。 长长的地牢通道中,他的影子在火光下扭曲成各种形状,竟不觉生出一种狰狞之感。而身后,男子的声音还在继续,越来越大,越来越高,几至悲嚎:“妳説什么?妳説什么?!瑾王!瑾王——” 姬辉白回到了书房。 紧跟着姬辉白的青一猛然朝姬辉白跪下,语气断然,掷地有声:“瑾王,此时断无第三人知道,只要杀了对方,属下……属下亲自送王妃宾天,然后便在您面前自裁!” 似有些倦怠,姬辉白没有説话,只用手撑住了桌面。 桌面是红漆的,衬得那一只素白的手越发晶莹。忽的,姬辉白撑着桌面的手掌下泛起了薄薄的一层白雾。白雾甫一接触桌面,便立刻化为一层剔透的冰晶,不多时,红漆的桌子就被冰层完全覆盖。 青一的头垂得更低了。 姬辉白稍稍闭眼,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那一层看上去牢固非常的冰晶便噼啪噼啪的裂开,融化,再消散于空气之中。 “起来吧。”姬辉白开口,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疲倦,“吩咐下去,让王妃在德馨院里头好好养胎。至于其他……便莫让她伤神了。” 略带迟疑的,青一站起了身:“是。瑾王,那地牢中的那个人……” “先关着。没事的话,便下去吧。”姬辉白説。 没有再出声,青一利落的行完礼,便悄然离 分卷阅读59 - 分卷阅读60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60 开。 少了一个人的书房越发冷清了。 缓缓曲起五指,姬辉白扶着桌沿慢慢坐下。 似乎真的是累了,姬辉白闭目靠在椅背上。然而不过片刻,他却又张开了眼。只是此时,那双漂亮得宛若宝石的眼中,却分明有着些茫然。 站起身,姬辉白推开了窗。窗外自是布置得漂亮,假山流水,奇花异草,每一处都匠心独具,精致不失大气,幽美不忘庄严。 从没有哪一刻,姬辉白觉得面前看了近十年的景色是如此陌生。 亦从没有哪一刻,姬辉白如此想见……想见,那一个人。 夜色溶溶,在远离帝都的山崖边,一栋孤零零的立着,一盏油灯孤零零的点着,以及一个人—— 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 坐在茅屋里的人一袭白衫,容姿绝艳,是姬辉白。 这一刻,姬辉白其实能做很多事,亦有很多事必须做,然而,他却抛下了所有事,孤身一人来到山上,守着一栋破败的屋子,静静看着一盏缺了口的油灯,就如同那跳跃着的如豆火焰里面有什么无比吸引人的东西一般。 夜很静,不时有风吹过竹林,簌簌的竹叶声若有似无,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而其间,还夹杂着些—— 姬辉白突然抬头,从敞开了的门看向外边。 黑溶溶一片的外边渐渐显露出一个身影,身影着大红的衣服,颜色艳丽,却并不让人觉得有半分轻佻……是姬容。 看见人的一刹那,姬辉白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每次来的时候,都下意识的没有关门。不过是因为…… 因为,他从来都不是‘来’,而是等待。 等待,另一个人。 “皇兄……”姬辉白喃喃着开口,神色间有了一瞬的恍惚,但很快,他便收拾了一切,微笑着道,“皇兄怎么来了?” 看了姬辉白一会,姬容坐到椅子上,缓缓道:“妳府里的人让我过来。” “我?……”先是讶然,姬辉白紧接着便想到了,“青一?” 姬容点点头,淡淡道:“他一来府里见了我就跪下,什么都不説,就连问妳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我还以为妳那里出了什么大事。” 姬辉白的唇边有了些笑意:“这却是臣弟的疏忽了……这里,臣弟倒并未告诉旁人。” 姬容一时没有言语,片刻,他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青一什么也没説?”姬辉白问。 姬容皱眉,显得有些头疼:“依他那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我看就算把他架上刑架他也问不出半个字,却偏偏又死活要我过来,我都让人打发了,他也不肯走。” 话虽是如此説,但姬容身为凤王,若是不想来,却又有谁能勉强?——更不用説是特地找来这里了。 姬辉白唇边的笑更柔和了些,他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臣弟能处理的。” 姬容没有説话,他看了姬辉白好一会。 “皇兄?”姬辉白微微皱眉。 姬容突而叹了一口气,他低声道:“皇弟打算如何处理东华?” “皇兄……”姬辉白顿了一顿,似乎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东华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姬容缓缓问,他的眉间渐渐染了些凛冽冰冷。 姬辉白沉默。片刻,他问:“皇兄是如何知道的?” “我本来只是疑心——在大殿上,东华説出孩子之后,妳哪里有半分欢喜?甚至还满脸惊疑,足见根本没有准备。再联系妳平时处事的习惯和此次镇远侯的事情……我实在不相信妳会在这个时候让东华怀上孩子。但到底只是疑惑,我本来也不愿多想,但今日妳的属下来……”姬容微微抿唇。 “……是么。”这么应了一声,姬辉白也不再避讳,将所有的事告诉了姬容。 随着姬辉白的叙述,姬容脸色渐渐变得铁青,蓦的,他低喝一声:“好了!” 依言停止叙述,姬辉白的神色倒是平淡,似乎已经并不在意——事实上倒也确实如此。 反复的握着拳,好一会,姬容才按捺下心中翻涌的怒火,问:“皇弟可有什么打算?” “那个孩子不可能成为我的嫡长子。”姬辉白淡淡道。 姬容点了点头。 “至于那个人和东华……”姬辉白稍顿一下。 “镇远侯出了这等事,却生生的保下了一条命,我怕他无福消受……就让东华在寺中为他祈福吧。至于那个人——那个人却是要死的。”姬容冷冷道,“光凭擅离职守这一罪名,便足以腰斩车裂了。” 羽国虽素来都有酷刑,但这一任的皇帝并不兴酷刑,姬容亦是从不曾对酷刑有半分兴趣,大多数时候只判了罪斩首了事,但此次却提到了腰斩车裂……足见他心中到底是如何恼怒了。 姬辉白却摇了摇头:“臣弟倒觉得,放他走也没什么。” “皇弟的意思……”姬容皱眉。 “放他和东华,还有东华肚子里的孩子一起走,也没有什么。”姬辉白道。 姬容一时没有説话。 姬辉白继续道:“那人的武功确实够高,连瑾王府都来去自如……倒是可以做一些其他的事。若是做成了,臣弟便改了东华的记忆,让那个人带她走。若是不成……那便按着皇兄的意思吧。” “皇弟……”姬容开口,似乎有着低低的叹息。 姬辉白却是微笑,端的是漂亮——漂亮,而冰凉。 “臣弟之前既对东华从无怜惜之情,而今倒也不必多加伤怀了。” 第35章 坦诚 姬容没有接话。 火光依旧噼啪噼啪的轻轻作响,房内却似因突然到来的寂静而冷了不少。 是姬辉白打破沉默: “皇兄,妳当还有别的事要问,不是么?” 姬容眼神浮动,似想説些什么,但看着面前的姬辉白,他终究迟疑。 姬辉白微笑起来:“皇兄何不直説?皇兄既然连我对东华的态度都能注意到,又怎么会漏看镇远侯的表情?再联系平日里镇远侯的个性,皇兄当明白——明白事有蹊跷。” 姬容终于出声,他的声音很低:“那么,皇弟説,有什么蹊跷?” 姬辉白依旧微笑,他的表情似乎永远那么清泠淡然,真真仿佛是缥缈峰上看破红尘的仙人,不染半分火气:“镇远侯倒确实不错,对羽国也算得上是忠心耿耿……只可惜,镇远侯和他女儿虽然不错,他的夫人却并不如何。而镇远侯却偏偏又把他的夫人爱入骨髓……” 短暂的停顿之后,姬辉白继续説:“是臣弟着人设计,诱了他的夫人,镇远侯便也乖乖钻进套子了。” 姬容没有説话,这些事情,在看见镇远侯的表现之后,他就隐隐有了预感了。 “臣弟从来没有想过要娶东华 分卷阅读60 - 分卷阅读61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61 。”姬辉白突然轻声説了一句。 姬容看向姬辉白。 姬辉白淡笑,眉间却有着浅浅的郁色:“羽国未来的大祭司、一等亲王、皇上最宠爱的皇子……这些身份本来就已经足够了。若是再加上由镇远侯带来的军队影响……便是皇兄,也该顾忌了吧。” 姬容倏然一怔。 关于姬辉白的举动,他其实也想过很多理由,但却没想过,没想到过,那理由竟是…… 如此简单! 一时之间,姬容竟説不出话来。 姬辉白闭了闭眼:“臣弟既从不曾想和皇兄争那个位置,便也只好提前做一些事了。也免得今后和皇兄……” 猜忌日重。 这四个字,姬辉白説得很轻,可姬容却只觉得仿佛有千斤之重。 不知怎么的,姬容突然想起了前世。 前世里,就算姬辉白主动让出皇位,到了后来,他也确实对姬辉白…… ……猜忌日重。 而如果那时的姬辉白也如现在一般,存着这样的心思,那他又该是—— 姬容不觉握紧了拳头。 停顿片刻,姬辉白继续开口:“镇远侯此事归根到底……到底是臣弟不是。皇兄——” “皇弟!”姬容突然开口打断姬辉白的话。 “皇兄?”姬辉白看着姬容。 姬容开口,他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柔和,也比任何时候都坚定——坚定得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我知道皇弟为了什么,只是……”姬容看着姬辉白,不闪不避,眼神并不冰冷,却…… 却较任何时候,都更让人难受。姬辉白面上微笑,只是终究无法忽视那从心头缓缓溢出的苦涩。 姬容的声音,继续在渐渐冷了的空气中流淌。 “只是,妳我既为兄弟,这种事却是——” 姬容的眼神终于冷了些,他看着姬辉白,缓缓道: “——断无可能!” 姬辉白唇边的微笑终于淡了。 两人既是兄弟,有些事,他便不可能不考虑。 ——若是这份忤逆的心思被父皇发现了,该当如何? ——若是皇兄倾心爱上了旁人,该当如何? ——若是皇兄始终只是防备猜忌自己,又该当如何? 姬辉白一条一条的想着,然后又一条一条的解决。 若是父皇发现了,那么,他便纵用尽手段也要掌握足够的东西——足够的,让自己父皇有心无力的东西。 若是皇兄倾心爱上了旁人,那么,他总也能做一些事——做一些让自己皇兄与那人心生嫌隙的事。 若是皇兄始终防备猜忌自己,那么,他便一直帮他,帮得直至他放心为止。 可若是…… 若是,皇兄并不防备猜忌,也并未爱上旁人,只是……无法接受他呢? 若是,自己的这份感情,会让对方感觉难受甚至……痛苦呢? “皇兄……”姬辉白喃喃着开口,“我……” 我什么呢? 我真的喜欢妳? 抑或…… 我真的爱妳? 姬辉白微微有些恍惚。他想了很多,从还懵懂的小时开始想,一直想到现在。 他想着,想到了自己小时候纯粹的憧憬。 他想着,想到了自己稍大了明白后的慌张逃避。 他想着,想到了自己最终——最终……忽视不了心中的喧嚣。 然而,他还想着,想着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没有想过,要让对方难受。 若是真爱,不正是应当希求对方能够快乐?——哪怕,那份快乐并非自己所给。 姬辉白眼中泛起了淡淡的笑意,他站起身,手指抚上姬容的额角。 姬容没有动。 微显冰凉的手指顺着姬容的五官一路滑下,额际,眉梢,眼角,脸颊,唇边…… 最后,姬辉白握住了姬容的手,缓缓跪下。 并未卑微,而是虔诚。 他微笑,道:“皇兄,我不强迫妳。” 帝都 凤王府 慕容非有些好奇。 姬容在晚上的时候出去了一会,并没有带上他——这当然没有什么,他还没有自大到认为姬容信任自己到做什么事都要带着自己的地步。 让慕容非好奇的,其实是回来之后姬容的态度——回来之后的姬容,没有吩咐任何特别的事情,甚至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他只是…… 只是捧着一本书,然后久久不曾翻页。 若只是独自一人的时候失态也就罢了,可他还站在旁边……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慕容非暗自思索,可也没有思索多久,他便听见外面隐约传来了的‘砰——砰——’的更钟声。 没有再想下去,慕容非上前一步:“凤王,该歇息了。” 説罢,慕容非便耐心等候。 果不其然,平素雷厉风行的姬容这一次足足过了好半晌才回答:“恩。” 似乎终于回过神,姬容搁下手中的书,站了起来,自己开始解衣服。 慕容非带着笑上前一步,巧妙的抚开姬容的手,接替了对方手头上的动作。 平心而论,姬容虽然身份尊贵,自幼便仆佣成群,但其实并不太喜欢时时刻刻被下人围住,一些事情——比如脱衣,在大多数时候还是自己动手的。 深红色的外套被褪下,在解第二层衣服的时候,慕容非完全反射性的用指尖滑过姬容的锁骨,若有似无的挑逗着。 姬容没有反应。 慕容非却是一怔——平常这个时候,运气好一些他会被他瞪一眼,而运气不好一些,便是直接被其用内力震开,但没有反应……却是头一遭。 莫非…… 脑中转悠着几个不怎么见得了光的念头,慕容非试探着小心的用指腹和指甲轻轻划过姬容露在衣服之外的皮肤。 姬容仅仅只看了慕容非一眼。 不是瞪,是看。 呼出一口气,慕容非突然大大方方的扯掉了姬容的上衣,然而一口咬在姬容的肩头——当然是轻轻的。 旋即,他微一使力,便把本就站在床边的姬容压向了床上。 没有心情和慕容非多玩些什么,姬容干脆也顺着力道坐到了床边。 咬着姬容肩头的牙齿开始细细的啃着,带出些酥麻的感觉。 姬容微微眯了眼,他伸出手,按住慕容非的肩头,抗拒之意不言而明。 慕容非却没有停下,姬容既然没有直接推开他,他便也索性当做不知,只继续下去——微微湿润了对方的肩头后,慕容非便一路向下,在对方胸膛之上烙下了无数细吻,一如蜻蜓点水。 姬容按着慕容非肩头的手越来越用力,慕容非面上的笑容也跟着越发温和。 终于单膝跪到了地上,慕容非看着姬容胯间那隐约可见轮廓的巨物,突的有了些犹豫。 但犹豫也只是一 分卷阅读61 - 分卷阅读62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62 瞬,几乎立刻,他便带着笑俯下身,隔着那一层薄薄的衣物将唇凑到那巨物之上。 姬容按在慕容非肩头的手突然收紧,紧得仿佛是要将慕容非的骨头捏断。然而—— 然而,姬容终究没有推开对方。 几乎为突然加剧的力道闷哼一声,慕容非皱了好一会眉,才自疼痛中脱离出来。而一旦脱离,一些其他的,比如他唇上贴着的滚烫,便也跟着清晰了起来。 几不可查的,慕容非的唇微微颤抖了一下。 吸一口气,他稍稍抬起了头。 姬容正看着慕容非,那一双眼很深,深得让人看不出里头是否存在欲望。 然而不管存不存在,此刻当然已经不能停下。 冲姬容露出一个近乎完美的笑容,慕容非重新低下头,也不用手,只用牙齿便咬开了衣物,然后…… 然后,慕容非伸出舌头,轻轻舔了半立起来的巨物一下。 姬容按着慕容非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并没有像之前那般用劲,仅仅只是按着,但慕容非却倏然开始紧张。 此时的姬容给他的感觉,就仿佛是一只终于从打盹中醒了的雄狮,正森冷的看着自己的敌人——是森冷,而并非含着欲望。 慕容非的额际添了些细汗,他缓缓俯身,再慢慢张开嘴,每一个动作都小心万分,似乎生怕传递出什么不好的信息。 慕容非将那巨物含进了口中。 下身传来的湿漉之感让姬容微微晃了一下神,他按住慕容非肩头的手缓缓放松,但就在他要把手自慕容非肩头拿开之时,一声轻响从倏然从外头传来。 眼神再次恢复冰冷,姬容重新按住了慕容非的肩头,不轻不重,却带着最大限度的威胁。 慕容非有些吃力。 一方面自然是来自姬容的威胁,而另一方面……却无疑是那满满的填了他整个口腔却还是没能完全装下的巨物了。 完全靠着舌头在舔弄,不多时慕容非便舔出了满口的酸累,那种酸痛难受的感觉甚至让他忽略了从自己口中传来的、那大约不会太让人喜欢的味道。 慕容非的喉咙微微动了一下,他正费力的吞咽着唾沫,而随着他喉咙的蠕动,那本来便被他深深的吞进了喉咙中的东西更似乎直直顶到了喉咙里头,让他的喉咙一阵搔痒难受。 慕容非下意识的往后抬了抬头。 姬容却闷哼一声,忽然按住慕容非的后脑,将他朝着自己的方向压下。 这次,姬容身下的巨物真正顶到了慕容非的喉咙之中。 生生被塞进了一个完全无法吞咽的东西,慕容非的喉咙当即一阵蠕动,胃中也是翻腾,几乎要吐出来。 下意识的,慕容非的牙齿就要用力。 似乎终于有些情动,姬容按着慕容非的手更用力了一些。 刹那间清醒,慕容非堪堪停住,僵在了原地。 “嗯?”姬容出了声,只是一个音调,有些低,似乎还有些……嘲讽。 慕容非缓缓动了舌头,他稍稍退后——这次,姬容并没有再阻止——而后从头到尾的细细舔弄,不曾放过一处皱褶。 但,此时,慕容非背后的衣衫,却已经被冷汗尽数浸透。 第36章 番外 爱的长成 题记: 或有人言,姬容深沉内敛,乃明君不二之选。 或有人言,姬辉白冷静自持,乃能臣当世首推。 然, 十四岁的他,矜骄自傲,不闻深沉。 十四岁的他,睚眦谨记,少见自持。 雾气氤氲。 姬辉白走进堂皇宽敞的浴池内,不意外的看见了静静闭目靠在池壁之上的人。 走向对方,姬辉白轻声道:“皇兄。” 靠着池壁休息的姬容面上似有些倦色,他微扬语调应了一声,没有睁开眼。 看着那在雾气中模糊了些的容颜,姬辉白微笑一下,随即伸手,拂去那粘于其上的一缕湿发。 姬容没有动弹。 面上的笑意稍稍深了些,姬辉白并没有收回手,反而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轻轻描绘,带着些暧昧。 姬容模糊的哼了一声,稍微有慵懒的味道。 目光随着动作在对方脸上逡巡,姬辉白的思绪却逐渐远飘,飘到最开始…… 是在二十年前吧? 二十年前,御花园 “二皇子,二皇子!您等等,今天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在御花园——” 时已入冬,百花凋零,就是御花园左右也不过几株梅花可看。但自小便被精心照顾的姬辉白却早已养成了说一不二的个性,也不管身后的宫女,执拗的向着御花园跑去,再配上那一身因宫人害怕而仔细裹紧的衣物,远远看去,倒如同一颗雪球般慢慢滚动。 恰是这时,斜里飞出一脚踢在他身上。 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姬辉白就顺着力道滚入一旁还未结冰的池塘中。 而此时,那一脚的主人——一个穿着大红夹袄的皇子则皱起眉:“刚才那个——雪球?……是什么?” 一直追着自个皇子的宫女吓傻了,只懂喃喃了一句:“大皇子?……” 见问宫女问不出什么,姬容撇撇嘴,漫不经心的准备离开,但就在此刻,另一个含怒的声音自他背后响起:“是什么?——那是你的弟弟!混蛋小子!” 猛的吃了一惊,姬容飞快的转过身,只见帝后相携而来。皇帝的面上含着微怒,而皇后—— 姬容扫了一眼,没有在自己母后脸上发现愤怒的痕迹,当即松了一口气,道:“皇弟?——穿成那雪球样,谁看得出来啊?” 皇帝被噎得说出不话来。 皇后面上却是似笑非笑。 而刚刚被侍卫救上来的姬辉白,则顿时决定恨上姬容了。 至于姬容,那个骄傲得像只小凤凰的家伙谁也没在乎,就疑心不安自己母后的表情——不过很快,姬容就明白自己的母后在笑什么了。 ——在他被愤怒的皇帝抓去打板子跪祖宗之前,他的母后微笑着同他说了一句:“皇儿,你也不小了,该懂得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另外,看脸色不能只看一个人的。” 骄傲的小凤凰在刹那间变成了霜打的茄子。无法同皇帝皇后找回场子的姬容只得在心中把姬辉白狠狠的给记上,然后不情不愿的跟着侍卫领罚去。 这是最初的相见。但尽管这两兄弟都决定记住对方,但接下来的再一次交集,还是在六年后——六年后的祭司院。 六年后,已经十岁的姬容和姬辉白显然没有了小时候那般玩闹的好心情。此时,他们正呆在祭司院由羽国这一届的大祭司判定自己有没有受神眷顾——有没有具备修习神力的潜质。 对于是否具有潜质,姬容倒并不在意——反正他更喜欢的是练功 分卷阅读62 - 分卷阅读63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63 ,并且已经修习内功有一段时日了。 而至于姬辉白……褪去小时候滚圆模样、初具绝色之姿的姬辉白面上已然时常带笑,让人看不清他的心思。 在祭司殿中等了没有多久,一个祭司就从里头走了出来:“大皇子、二皇子。大祭司说神的眷顾已经降临在二皇子身上了。” 这么说着,那祭司虔诚的朝着一旁的神像行了一礼。 这个结果不论对谁都算可以接受,姬辉白和姬容同时起身,就准备离去。 但那祭司还有话没有说完:“两位皇子,大祭司想请你们留在这里用一下午饭,顺便感谢神恩。” 已经被确定会进入祭司殿修行的姬辉白当然点头。 而自觉没有必要为一点小事得罪大祭司的姬容也跟着坐下了。 又行了一礼,那祭司才退下准备姬容和姬辉白的午膳。 不多时,午膳便端上了桌。 给姬容准备的和平常宫里的没多大区别,分别是:点心两样、前菜两样、膳汤一种、主菜四品,一共九样,半荤半素。 至于给姬辉白的却有些不同了。虽照样和姬容那么多,但那九盘中却没有半点荤腥,而是清一色的素菜。 等菜上齐了,姬辉白不觉看了一眼姬容面前的菜。 而注意到这一点的姬容,则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六年前的事。 只见姬容一扬眉,用筷子敲了盘沿一声——这当然是没有规矩的举动,但既然不在皇宫中,姬容也懒得战战兢兢恪守礼仪了——轻喝道:“这些都是什么菜?素的这么多,是打算喂猫去么?!” 听到这句话,坐在姬容对面的姬辉白眉稍一颤,却什么都没说。 而被无辜牵扯的厨师自然也只好茫然的重弄了一份——重弄一份全是喷香荤菜的午膳。 皇族吃饭自然有一定的规矩。等真正动了筷,姬容和姬辉白便谁也没有再开口说一个字。只是不知道是否是姬容的错觉,在整顿饭中,他只觉得对面的人不止一次看向自己——呃,自己面前的菜。 于是,本来吃肉吃得有些恶心的姬容也只好做出一番好胃口的模样,一刻不停的吃着面前的菜。 最后,当姬容撑着肚子忍着恶心带着侍卫回宫之时,姬辉白慢条斯理的吃完了最后一口清香的素菜,而后,他一瞥姬容面前还剩下的东西,眼角眉梢都带上了些笑意。 再然后,便又是四年。 十四岁的少年最是跳脱不羁,这一次,两兄弟倒是不谋而合的甩掉侍卫,自个跑去帝都外城玩。 而知晓了这么个事的皇帝只挥挥手,示意侍卫继续跟着,然后轻描淡写的要他们不必跟得太近,给两个皇子一点儿‘空间’以及‘经历’! 侍卫应声退下,边暗中跟着皇子边琢磨着皇帝方才邪笑着说出的‘经历’二字。而直至他看见自己保护的皇子在自己面前被应该是和自己同属一个系统的侍卫掠走时,这个侍卫这才默然的反应过来。 敢情……那位陛下是做了这个打算? 帝都城外的山郊上,双手被反绑在桌子腿上的姬容微微眯眼,心中除了恼怒之外还有着隐约的后悔,只是这些情绪很快便被对方随之带进来的人给冲散了。 “二……皇弟?” 被推搡着走进门的姬辉白看见姬容也是一怔。 嘴唇动了动,姬辉白还没有开口,就见本来看守姬容的男子走上前,伸出手打算摸姬辉白的脸:“果然是天姿国……” 眼中掠过一丝怒意,姬辉白微微侧头,姬容却已经冷笑:“果然是有脸没有皮。” 听见这句话,那人登时大怒,转身一脚踢向姬容:“臭小子!” 姬容兀自冷笑,而带着姬辉白进来的人却是大皱其眉,一闪身拦住了对方,低喝道:“住手!” 不得不停下动作,那人闷哼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而带着姬辉白进来的人则如法炮制的把姬辉白绑在了桌腿旁,只是不知是否是走神的关系,那人接连几次都没有绑好,最后更是失了力道,把姬辉白白皙的手腕勒出了一道拇指粗细的红痕。 不过既然都绑完了人,那人也懒得多管其他,检查了绳子没有问题便匆匆离去。 一等人离开,姬容便迫不及待的双手一错。 只听当啷一声,铁链完好——对待姬辉白他们用的是绳子,但对待姬容,他们用的却是小指头粗的铁链了气得闷哼一声,姬容微微眯眼,也不见他手什么动作,一缕淡蓝幽火便自他的掌心升起,烧灼铁链。 只是很明显,姬容控制得并不到位——那缕幽火烧灼的并不只铁链,还有他的掌心和手腕。 额上渐冒出了些汗珠,姬容咬着牙,也不吭声,只等心中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散去火焰,然后双腕用力一挣! “喀嚓”一声,铁链断成两截,但此时,姬容的掌心手腕却也已经是焦黑一片了。 没来得及看手上的伤口,也没有多话,姬容利落的解开了姬辉白手腕上的绳子,探头往外一看,便一声不出的扛起人,向外跑去。边跑边说:“我本来以为这次是父皇恼怒我们不听话而刻意指示宫中侍卫来的——我们就算甩得掉明处的护卫,暗处也应该跟着几个人!况且他们衣袖内测有宫廷侍卫标记……不过如果真的是的侍卫,他们是断不敢对你我如此——这中间定然有什么不对。” 嘴上说着自己的判断,姬容脚下却半分不慢,快速的在山岭间穿越着。 姬辉白也没有说话,只静静听着——这种时候,他当然明白如何做最好。 但不管如何,两人毕竟都是养在深宫被人着重保护的少年,很快,喝骂声就远远的传了过来。 紧接着,几道破空声响起。 咬着牙,姬容甚至不敢花费时间回头看,只全心全意的扛着人往前跑。 而被姬容扛在身上的姬辉白却看见了——看见那几把空破而来的兵器——其中还有一把是正对着他的。 稍一犹豫,姬辉白也没有出声,只稍稍调整了姿势尽量保护自己。 只是他这一动必然影响到姬容。 只见姬容身子微微一晃,随即微怒的转头道:“别动,你——” 你什么,姬容还没有说出来,便见一道银光直直的袭了过来。 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姬容下意识晃了手臂,把扛在肩上的人护在了怀中,而后—— “嗤!”轻轻的一声,是刀刃切入肉体的声音。 痛得闷哼了一声,姬容身子不由微微一晃。而此时,远处的人却终究没有追上来,而是一片的喊杀声——负责保护两个皇子的侍卫终于赶了上来。 接下去当然没有姬辉白和姬容的事了。 他们只坐在原地等着侍卫找上来——自然,姬辉白还帮姬容胡乱的抽了刀包扎伤口。 分卷阅读63 - 分卷阅读64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64 很快,宫中的侍卫就找了上来,并且千小心万小心的把姬容和姬辉白护送回了皇宫。 回到皇宫中,姬辉白回想那一夜,倒并没有太多害怕的感觉,只是不知怎么的,却始终记得那温热液体流到掌心内的黏腻感觉,直至再次见到姬容。 再次见到姬容是在十天后的御花园中。在场的人除了姬容和他之外,还有帝后以及他的母妃——是一次小小的宴会。 宴会进行到一半,不知是说起了什么,皇帝突然开口:“皇儿的肩膀还痛?” “回父皇,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姬容回道。 皇帝面上微有了些笑意:“当初皇儿为什么会替辉白挡上那一刀?” 忽然听见这个问题,姬容一怔,但也知道怎么回答能讨自己父皇的欢心。 只是……姬容看了姬辉白一眼,不由笑道:“皇弟美姿容,好丰仪,绝色天成,世所罕见——若是伤了,岂非不美?” 听到姬容这么说,坐在姬辉白旁边的德妃气得脸都青了。 而姬辉白在短暂的惊讶过后,不知怎么的,竟有些想笑。 现在想来……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吧?从浴池走出来的姬辉白细细净了脸,不觉有些恍惚。 从那时候…… 哗啦的水声自里边响起,不多时,一个带着水汽的温热身子贴近姬辉白,拿过了他手中的布巾:“这么晚了,皇弟不先休息?” 微笑着从姬容手中拿回布巾,姬辉白道:“臣弟先打理一下。” 姬容微微摇头,索性坐在了姬辉白旁边看他清理自己。 姬容和姬辉白在一起已经不短了。平日里,姬容对自己这个知情识趣还心心念念只想着自己的皇弟当然没有不满,只除了些微的疑惑——疑惑不论什么时候,不论多累,姬辉白都会先仔细的清理自己然后再上床,便是情事之后亦如此。 而…… 视线稍微在对方几乎看不见绒毛的脸上扫过,姬容摇摇头,道:“皇弟已是人间难得之色,倒不必日日如此费事。” 姬辉白稍微沉默,随即道:“臣弟揽镜自照,却只当心是不是乌发变白,容色已衰。” 姬容哑然。片刻,他站起身,抚上了姬辉白的脸颊,道:“虽说当时年少轻狂……可不知皇弟还记不记得一句话?” 姬辉白微微抬头。 姬容的手顺着姬辉白的脸颊滑下,而后执起一缕黑发:“皇弟美姿容,好丰仪,绝色天成……” 将黑发放于唇边烙上一记轻吻,姬容微笑: “——世所罕见。” 第37章 理由 夜沉黑沉黑的,周围没有一丝声音。立夏虽已过去,但羽国帝都偏北,入了夜却还是有着春日的料峭寒意。 一片黑溶溶之中,慕容非走得并不快。 天上的些微月色洒下,照在树木石头上,扭曲出一道道怪异的影子。在这些怪异的影子之中,慕容非的身影似乎也渐渐融入,直至—— 再不分彼此! 慕容非要去的,是凤王府外围西侧的一间小院。 小院不太大,但十分清幽。几间小巧的精舍掩映在错落的常青树之后,别有一番滋味。院子的西南角栽了一株槐树,邻近开花的季节,槐树上已经打了一小串一小串乳白的花骨朵儿,十分漂亮。槐树旁边,是一个小小的池塘,池塘中立了假山,假山下是几片硕大的荷叶,荷叶之上,粉嫩的荷花也含了苞,看样子没过多久便会盛放。 慕容非已经走到了小院前。 忽然一阵风吹过,树叶摩擦的沙沙声顿时不绝于耳。 慕容非的脚步稍停了停。就这么在原地站了片刻,慕容非面上突然泛起了一丝微笑。紧接着,他再不停留,举步走进小院,并同时开口:“既然来了,怎么不出来?” 树叶的沙沙声中,一个懊恼的声音响了起来:“妳的武功又进步了?” 推开自己屋子的门,慕容非先点上火烛,而后又将缠在腰际的软剑拿下来放在桌子上,这才对着身后跟着进来的人微笑:“我自然不似妳。” 方才出声的是一个男子。男子大概二十一二的模样,一身蓝衫洗得发白,样貌倒是平凡,但眉宇间的那丝跳脱傲气,却让他顿时醒目起来。 只见男子毫不客气的往桌旁一坐,自顾自的取了干果丢进嘴里嚼,半天才説:“慕容非,妳越来越阴阳怪气了。” 慕容非只是微笑:“司徒凛少爷倒是越见风采,想必是遇见什么好事了。” 司徒凛瞅了慕容非一眼:“好事没有,怪事倒是有一件。” “愿闻其详。”慕容非含笑道。 有些受不了的摇头,司徒凛皱眉:“妳就不能别这么阴阳怪气的笑着么!——説实话,妳犯得着这么牺牲?” 一下子听出司徒凛口中的牺牲是什么,慕容非叹了一口气:“方才在外面的,果然是妳。” 司徒凛微哼一声:“是我又怎么了?我看那个凤王也不怎么样么,也不过是一个耽于色欲的人。” 耽于色欲?慕容非徒然觉得自己冤了些,他喃喃着:“是不怎么样……只是若没有妳,想来我早能回来了。” 司徒凛一呆:“我……他发现……” 慕容非终于不再笑了,他缓缓坐下,面上渐渐泛起冷淡,似乎平日里的那一层面具已经褪下:“虽没有正式见识过,但不出意外的话,凤王的功夫当比我更高一截。” “比妳更高?”这么重复着,司徒凛的面上倒有了些愧疚,只可惜他紧接着的话,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愧疚之意,“这么説来倒是我的错了,只是妳既然是男人,也吃不了什么亏,就不用计较了。” 慕容非瞟了司徒凛一眼。 轻咳一声,司徒凛稍微正了正色:“説真格的,妳这么做……当真不太好。” “恩?”慕容非稍扬音调,算是应了一声。 “咱们既然当了那么多年的朋友,我也就直説了。”司徒凛道,“我知道妳是想往上爬,这也没什么,反正妳有的是手段耐心。只是,既然妳能凭自己的本事上位,又何苦走那些歪门邪道?不止没来由让人闲话,日后若是和那位牵扯出了什么,妳又要怎么脱身?难不成真的一辈子当人禁脔?” “往上爬?”慕容非喃喃着自语了一句后,便是沉默。 这一次,司徒凛倒也不催。 片刻,慕容非开口,似乎带了一声叹息:“凤王并不喜欢我。” 司徒凛不以为意:“天家之人最是薄幸,妳明白——” 説到一半,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只见慕容非缓缓笑道:“不是情爱。情爱于一些人来説自是无价,但于我来説……却是无用。” 这么淡淡的説了一句,慕容非继续道:“凤王的不喜欢 分卷阅读64 - 分卷阅读65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65 ,只是对待一个人最基本的感觉。” “他既然不喜欢,妳何不——”司徒凛皱着眉,终究没有继续説下去——大家都不是刚出来的孩子了,都明白有些事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尤其是对于慕容非这种一心要往上爬的人。 慕容非不以为意,只继续道:“情事只是一种表态而已——一种我对他的表态,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司徒凛一时无言,半晌才点头:“原来如此……” 这么説到一半,司徒凛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妳方才説凤王并不喜欢妳,那——”怎么会想要…… 明白司徒凛的意思,慕容非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谈天气:“是我勾引。” 仅仅四个字,连解释都省了。 司徒凛哑口无言。 好半晌,终于缓过一口气的司徒凛明智的转移了话题——也是他这次来找慕容非的真正目的:“一个月前,慕容家犯了朝廷被满门抄斩。” “恩。”慕容非应了一声。 司徒凛叹了一口气:“江湖上有人传言,是妳杀父戮母,卖家求荣。” “不是传言。”慕容非淡淡道。 “是啊,不是传言……”这么喃喃着,司徒凛沉默片刻,复又开口,“还记得那个小妳一岁、早早送走了的慕容三少吗?” “妳想説什么?”慕容非开口。 司徒凛看着慕容非,一字一顿的説:“有人在江湖上看见他——他下山了。” 姬容并没有休息好。 事实上,从昨天自山上回来之后,他便一直定不下心,会任由慕容非那样,也多半是因为这个。而至于为什么定不下心—— 姬容心中明白,却实在不愿多想——生平第一次,姬容发觉,有些事情纵然只是想,也是一种罪恶。 “凤王。”慕容非的声音忽然想起,却并不突兀,如同一杯刚刚好递上的温凉茶水。 “什么事?”姬容开口,不觉按了按额角。 “宫中传来了口谕,説是让您进宫一趟。”这么説着,慕容非走到姬容身边,神色自然的伸手接替姬容的动作,力道适中的揉着对方的额角。 姬容一顿,在那一时,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刚刚被自己拒绝的人。 姬容站起了身。 虽是被刻意挣脱,慕容非却没有什么感觉,只是退后一步,恭敬的微垂下头。 没有多説什么,姬容只是道:“让人备车吧。” 一路无话。直至进了宫,来到疏凰宫中,姬容才克制着,不让自己的面上太过沉冷:“儿臣参见母后,母后千岁。” “坐吧。”萧皇后露出了一抹笑意。待姬容依言坐下后,她方才道,“皇儿的面色不太好……可是有什么心事?” “儿臣只是一时没休息好,倒并非是因为什么心事。”姬容开口,却忍不住微微皱眉——为萧皇后话中那似有若无所指。 “是么。”萧皇后微微一笑,也不纠缠,只把话题带向别的地方。 姬容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直至萧皇后微笑的説了一句话。 “母后?”姬容微微一呆。 “皇儿年纪不小了,也该考虑正妃子嗣了,不是么?”萧皇后淡淡道。 姬容下意识的想要拒绝,但话刚到了唇边便被他重新咽了回去。沉默片刻,姬容缓缓点头:“母后説得是。” 萧皇后看着姬容:“至于人选……” “母后做主就行了。”微微一笑,姬容道。 “恩。”应了一声,萧皇后轻声説,“皇儿明白,便好。” 尽管明明是在説姬容的终身大事,但不管是姬容还是萧皇后,都似乎并不太重视,寥寥几句便又移开了话题。 没有在疏凰宫中呆太久,大概进去的半个时辰之后,姬容便告了退。 萧皇后也没有留人。 从疏凰宫走出,姬容没有直接出宫,而是慢慢向着太和殿的方向走去——他在等一个人。 “皇兄?”恰巧从太和殿中出来,姬辉白看着姬容不由微讶。 “皇弟。”唤了一声,姬容缓缓道,“一起走一段吧。” 姬辉白当然不会拒绝。 屏退周围的宫女太监,两人向外走去,走的那一条路好巧不巧正是之前姬辉白带着姬容走过的。 只是青石地上,再没有了纯白的落雪。 “不知皇兄找臣弟有什么事?”是姬辉白开口打破沉默。 姬容沉默。 “皇兄?”姬辉白再一次开口。 这次,姬容説话了。他的声音有些低,低得听不出情绪,而面上,却是一派平静——平静,而至冷漠:“母后今日跟我提起了大婚的事。” 姬辉白眼中有了些微的浮动,却很快微笑:“皇兄当是答应了。” 姬容没有立刻説话,他看着姬辉白,半天才稍叹一口气,轻声道:“妳近些日子小心点,母后大概……” 看出了什么。最后几个字,姬容没有説出口。 姬辉白却是怔住。 他本以为,姬容来找他説这些,不过是为了让他死心。可是—— 可是…… “皇兄……”姬辉白喃喃着,却不知道説些什么。 他本想説‘恭喜’——这个时候,就算姬容要成亲,匆忙之间也断然找不到一个真正喜欢的女子,他亦不信他会有心情去找。 所以,他説‘恭喜’。 然而,他却忽略了——忽略了姬容纵每一次都拒绝得毫不迟疑,却从来不曾给过——亦不曾想给过他难堪。 姬辉白微微闭眼。 姬容亦没有再説话。 终于,姬辉白张开眼,他微笑着,道:“大婚却是不急。既然日后要相处一辈子,皇兄……” 姬辉白的心绪突而翻涌。他看着姬容,脑海里反复回想的,都是方才姬容所説的那一句话。 他説:母后可能察觉了。 他説:妳当心些。 ……妳当心些。 姬辉白轻轻吐出一口气,缓缓将剩下的话説出了口:“皇兄……还是找一个喜欢的女子吧。” 垂在身侧的手倏然握紧。姬容这才发觉自己和姬辉白竟然已经走到了中宫门口。停下脚步,他沉默片刻,才点点头:“我知道的,皇弟。” 姬辉白淡淡一笑:“既然已经到了,臣弟就不多打扰皇兄了。” 这么説着,姬辉白刚要离开,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复又道:“还有,八皇弟最近时常滋事,父皇已经气得下了令要八皇弟在府中思过……皇兄若没有什么事,还是过去看看吧。” 言罢,姬辉白再不停留。 姬辉白走后,早就等在远处的慕容非这才上前:“凤王,现在回府?” “不,”因姬辉白最后的话而皱起眉,姬容道,“先去八皇子府。” 第38章 过渡 帝都 分卷阅读65 - 分卷阅读66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66 八皇子府 “凤王,您来了,请稍等片刻,小人这就把八皇子请来!”八皇子府前,府中的管家恭恭敬敬的对着姬容説。 姬容摇摇头:“不必,八皇子现在在哪里?” “八皇子……”管家刚刚开口,一个特有的缓慢声音便接了话头:“八皇子在练武场那里。” 顺着声音看过去,姬容道:“赫连公子。” 冲姬容行了一礼,赫连皓道:“上次的事多谢凤王。” 当然明白赫连皓所説的是什么事,姬容淡淡説:“要谢便谢振羽吧,本王这么做只是因为他。” 赫连皓笑了笑,也不纠缠,只道:“不若由小人带凤王去练武场?” 姬容点头,算作答应。 一路沉默。赫连皓静静的在前头领路,只等来到了练武场的外面,他才低声对姬容説:“凤王,麻烦您多开解八皇子了。” 开解?姬容挑眉,刚想问些什么,赫连皓便已行礼退下了。 皱起眉,姬容在原地停留了一会,这才举步向练武场走去。 姬振羽正在练武。 不需要走得多近,姬容便从那呼啸的风声之中听出了这么一个讯息。 只是…… 姬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焦躁、彷徨、还有……怒火? 脸色微微沉下,姬容举步走进练武场。 场中,姬振羽正执着一杆盘龙纹的长枪,拦、拿、扎、刺、搭、缠……每一下,枪头便带出一阵劲风,刮在人的脸上,微微生疼。 姬容静静的站着看了一会,而后突然从旁边的兵器架子里抽出一杆木制长枪,向姬振羽掷去。 木制长枪带着残影呼啸的砸向正练枪的姬振羽。 眉头一皱,姬振羽头也不回,只手腕一转便重重的挑开了那射过来的长枪,同时道:“赫连,不是説了我没——” 姬振羽的话突然顿住。 一点冰凉指在了他的喉咙上——是一把同样木制的长剑。 “没什么?”持剑立在姬振羽面前,姬容淡淡开口。 “……皇兄?”姬振羽呆了半晌。 看了姬振羽好一会,姬容才收起剑,道:“习武之人当戒骄戒躁……妳全都忘记了?” “这……臣弟只是……”姬振羽呐呐着。 “只是什么?”姬容问。 “皇兄。”实在説不出来,姬振羽唯有苦笑。 转身将剑放入架子上,姬容看着面前一排排摆的整齐的兵器,半天才道:“二皇弟同我説妳因为寻衅滋事被父皇下旨关在了皇子府里?” “……是。”既然隐瞒不了,姬振羽便也爽快的应了。 “为什么?”姬容问。 “……”这次,姬振羽没有回答。 “不想説?那便罢了……”等了片刻还不见回答,姬容喃喃了一句,走到哪被姬振羽嗑飞了的长枪面前,足尖一挑,就将长枪挑到半空中。 伸手将面前的木制长枪抓在了手里,姬容转身对姬振羽説:“既然不想説,那便打一场吧。” 打一场?姬振羽错愣,不由道:“皇——” 剩下的那一个‘兄’字还未出口,姬容手中的长枪便已经平平刺出,没有花巧,却胜在‘快’、‘狠’二字之上。 远远的便感觉到一股劲风,姬振羽额上冒出了细汗。不敢怠慢,他连忙一举手中的枪,迎了上去。 “砰!”的一声,相撞的两杆长枪‘嗡’的一声低响,不停颤动着。频率之快,似乎连周围也跟着受到了影响。 “……凤王倒是好功夫。”将视线从旁边不停震动的木架上收回来,慕容非看着场中实打实硬拼的两人,若有所思的説着。 “羽国文武并重,几个皇子自小便练了一身好武艺,也并不奇怪。”去而复返的赫连皓走到慕容非身边,缓缓道。 没有回答,慕容非又看了好一会,方才微笑:“确实如此。我只是有些……意外而已。” “意外凤王的武艺比想象中的更好?”这么接口着,赫连皓若有所思,“凤王的武艺较之从前……倒确实高了不少。” 赫连皓因为慕容非的话开始关注姬容,慕容非却已经把注意力移到了赫连皓身上。 “这位想必是八皇子的至交赫连公子了吧。”微笑着,慕容非道。 “至交説不上,罪奴倒算一个。”同样微笑着,赫连皓缓缓回答。 “赫连公子却是説笑了,之前皇上特地拨下来的特赦名额,不是由凤王交给了八皇子么?”慕容非失笑。 “慕容公子知道得倒清楚。”这么説着,赫连皓面上不动,心中却是一冷。 知道他被赦免并不奇怪,但是知道赦免的旨意是从凤王手中来的……到底是凤王偶然间和他提起过,还是他自己查出来的? 若是自己查的,那……心中越发忌惮,赫连皓的视线不由落在了慕容非的脸上。 慕容非并没有忽略。唇角含着笑,他略带好奇的开口:“那位楚少爷……当真和我长得那么像?” 没有想过慕容非会这么直接的问,赫连皓在短暂的怔然之后点头:“那位楚公子确实——” 説到一半,赫连皓突然顿住。片刻,他笑道:“关于这一点……算算时间,那位楚公子倒差不多该回来述职了,更有人在帝都附近看见他——到底像不像,慕容公子不若过几日自己去看看?” 听到这一句话,慕容非一挑眉,倒真正有些好奇了。 恰是此时,场中突然传来一声龙吟,低沉激越——是盘龙枪发出来的。 俱都吃了一惊,慕容非和赫连皓刚刚要向场中看去,便又听见了一声长吟——这次的声音尖锐高亢,却是凤唳。 只是,练武场之中除了本身便能发出龙吟的龙腾枪,却又哪里有第二杆能吟出凤凰声音的兵器? 脑中刚刚掠过这么一个念头,赫连皓便看见一只浑身烈焰的凤凰虚影冲天而起。而冲出的方向却是—— “啪!”猛的一声脆响,姬容手中的木制枪杆已经断裂成了两截。 姬容的身子不由一顿。 而正在兴头上的姬振羽,却是毫不迟疑的直直一枪捅向姬容肩头! 一点不漏的看了全过程,赫连皓暗叫一声不好,右手猛地抓向了身旁兵器架上的兵器。但就在他的手堪堪碰到那木制的粗糙兵器时,那闪烁森冷银光的枪头,便已经触及姬容的衣服了! 同一时刻,姬振羽也发现了问题。脸色骤变,他猛地撤力,却终究太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枪头直指向前! 千钧一发之际,一抹银亮倏然缠上了沉黑的枪身。 是慕容非的随身软剑。 方才连枪头临了体都不曾动容半分的姬容终于挑眉。也没有太多动作,姬容退后一步,足尖挑起地上的半杆长枪,砸向姬振羽的枪身。 受 分卷阅读66 - 分卷阅读67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67 到外力的撞击,加之又是主动撤销力道,姬振羽持着的枪刹那震了一震。 明白姬容是为了自己,慕容非也不迟疑,手腕一颤便顺势收回了软剑。 银光倏然而至,又倏然而逝。 收回了软剑,慕容非并没有停顿,而是快步走到姬容面前检查对方的伤口——虽然方才的那一枪没有伤到姬容,但之前两人比武,却是彼此都受了些伤。 另一边,收了枪同样打算上来的姬振羽见到了这一幕,面上却带了些古怪,眼神也不由自主的在慕容非那张脸上多有停留。 “无碍。”淡淡的説了一句,姬容刚准备把只受了一些皮肉伤的手臂抽出来,就见慕容非微皱着眉,轻声道:“等一下。” 姬容不觉一怔——为那一张脸。 而就在这一怔之间,慕容非已经掏出伤药,倒在手上,细细的抹在了姬容的伤口上。 姬容的手臂动了动,终究没有抽出来。 姬振羽的神色越发古怪了。忽然,他转头冲着身旁已经拿来了伤药的赫连皓説:“帮我涂涂?” 看了为姬容仔细涂药的慕容非一眼,再看了明显在好奇的姬振羽一眼,赫连皓冷淡的拔了药塞,然后—— “唔!”痛的倒抽了一口凉气,姬振羽顿时怒道,“妳就不能轻一点?” 赫连皓叹了口气:“轻一点么……小人不是不会。不过小人倒真的不知道,这淤血轻了也能化开。” 顺着赫连皓的目光往下,待看见那一大块青紫之后,姬振羽顿时哑然。 天色有些暗了,稍作梳洗之后,姬振羽抱着一坛酒来到姬容身边。 酒是上次姬容送给姬振羽的,拍开坛泥,和之前一样的醇香顿时满溢空中。 姬振羽将酒坛递给了姬容。他低声道:“皇兄心情不好?” 姬容就着坛沿喝了一口酒,并没有説话。 姬振羽笑了笑,径自往下説:“若是皇兄心情好,大概会选择和臣弟好好分説,而不是一上来便打一场吧!” “那么,皇弟呢?”姬容终于开口,虽是默认了姬振羽説话,却明显并不想多讨论,“皇弟何必做那些事惹父皇生气?妳该知道……” “我知道。”姬振羽面上带着笑,眉间却满是疲惫,“臣弟只是……心中有些不痛快。” 这么説着,姬振羽一下抬起了酒坛。 哗啦啦的透明液体自半空倾倒而下,姬振羽仰起头,小半液体落在了他的口中,更多的液体,却是噼里啪啦的砸在他的脸上,身上。 姬容没有阻止。如果可以,他其实也想这么做。然而…… 然而,并不可以。 高举的酒坛被慢慢放下,一个有了些含混的声音响起:“皇兄,多谢妳来看我。” 姬容淡淡一笑,此刻,他的眼中只有宽容和信任:“妳总是我的弟弟。” “哗啦!”倏然一声,是酒坛砸在地上的声音。 姬振羽微垂着头,好半晌才开口:“抱歉,皇兄,臣弟似乎有些醉了……” 微皱了皱眉,姬容虽有些不解,却什么也没问,只站起身,道:“既然如此,我就先离开了。” 姬振羽没有起身,背对着姬容离去的身影,他看着自己的双手。 ——一双正在颤抖的手。 姬容走出八皇子府时,慕容非正等在外边。 “凤王。”见姬容出来,慕容非开口唤了一声。 “走吧。”简单的説了一句。 微笑应是,慕容非刚刚跟上姬容,便看见前头转角走出了一个人。 刹那间呆住,慕容非看着那张面对面的脸,那张和他—— “……楚……飞?”姬容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是他从来不曾听过的,含了太多复杂情绪的声音。 慕容非看着,听着,而后,他缓缓微笑,冲着那张…… ——一模一样的脸。 第39章 开始 若有一日,再次见到那个人…… 姬容并非没有想过这种情景。 只是,纵然再次见面,却又能如何?若还是从前,二十年的纠缠,恨也罢爱也罢,总有一些东西留下。然而现今—— 现今,除了还留存在他脑海之中的一些记忆之外,却是什么都没有的。 不见过去,亦不会有将来。 姬容的喉咙突然有些难受。他低咳了几声,面上神色转淡,脚步却是不停,甚至懒于听那一声再平板不过的尊称。 而不愿多花心思的姬容当然没有看见——没有看见楚飞在见到慕容非时那一瞬的错愣和嫌恶。 自然,这一幕,姬容还是没有看见的好。 姬容既没有停下的意思,楚飞当然不会主动开口。 站在原地,待姬容的身影消失在身后的转角时,楚飞才继续向前——前头,有人在等他。 宽敞青石街道的尽头,一位男子正站在朱红的墙下。男子穿着一袭白衫,和朱红的墙壁形成鲜明的对比,也让他显得更加瘦弱。男子的样貌倒是俊俏,但衬着那白中泛青的脸色,却是没有半分风采了。男子看上去年纪并不太大,脸上还带着些稚嫩,但就是这张看着还稚嫩的脸,却让每一个看见他的人都不自觉以为他已经病入膏肓药石罔顾了。 看见男子,楚飞脸色更沉了些:“妳让我来这里做什么?——妳説会有事发生,便是这件事?” 男子笑了笑,他开口,语速和赫连皓一样缓慢,但赫连皓的缓慢只是因为声带受损,听久了甚至带些奇特的魅力,而眼下男子的缓慢,却只让人觉得暮色沉沉,有气无力得让人不想多听:“楚大人现在可信了?” “信了如何,不信如何?”楚飞道,面上依旧有些不虞。 “其实都不如何。”男子轻声説了一句。 楚飞的面上已经有了些恼怒。 男子笑起来,是一个带着疲倦的笑容。他道:“多谢大人带在下一程。作为回报,在下便告诉大人一件事吧——炎国已有异动,边关不日便要打战。这次的战争牵动极广……大人还是莫要掺和的好。” 説罢,男子朝着楚飞一拱手,便要离开。 “妳要去哪里?”楚飞略略抬高了声音。 “边关。”男子道。 “妳刚刚才千里迢迢从边关赶来,现在又要立刻回去?”楚飞皱眉问。 男子没有回答。 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楚飞最后冲对方问了一句:“妳叫什么?” 离去的脚步顿了顿,男子开口,声音极低,似乎只是説给自己听:“复姓慕容,双字振庭……慕容振庭。” 离开了楚飞,慕容振庭并没有直接向外城走去——他确实要在今天离开帝都,奔赴边关。但在那之前,他还要去一个地方——镇远侯府。 坐落在帝都内城西侧的镇远侯府早在数日前的那一 分卷阅读67 - 分卷阅读68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68 夜便被封了起来。侯府内的侍女下人早被遣散了大半,一眼看去只见冷清。门前的两尊石狮子积了灰,沉默着不复往常威武。就连那高挂半空的匾额,也只流露出无声的凄凉。 镇远侯府的周围没什么人。 虽説镇远侯坐实了叛国的罪名,但他的女儿毕竟是姬辉白的正妃,兼之又怀了孩子,故此,羽国皇帝顾全着天家和功臣的面子,也没让人明刀明枪的围着镇远侯府,只私下令了镇远侯在家中‘休息’。 慕容振庭正站在这样的镇远侯府面前。他的脸色较之方才更差了些,似乎真的身染重疾。 站在镇远侯府的正门前,慕容振庭静静的看了好一会,才在引起别人注意之前向旁边走去。他走得并不快,也无法走快。从镇远侯府的正门开始,顺着那一溜朱红的墙壁,慕容振庭没有多久便开始咳嗽,一开始还是低低的,但不多长时间,咳嗽声就渐渐变大,而等好不容易顺着墙壁走过大半个镇远侯府时,他已经弯下腰,开始搜肝抖肺的咳起来了。 兴许是慕容振庭咳得实在太过厉害,不时经过的路人都对他投去诧异同情的一瞥,个别心肠好的,还会上前询问是否要带他去看大夫。 慕容振庭一一拒绝了。 好半晌,终于止了咳的慕容振庭继续往下走——再下边,便是一处不会有人路过的死巷子了。 走到巷子里头,慕容振庭站定。他又看了朱红院墙里头的镇远侯府半晌,才叹了一口气。 几近无声的叹息溢出喉咙,散在空中。 风,在不知何时刮了起来,而慕容振庭的身影,也在这不大的风中逐渐变淡,直至如波纹般无声息的消失。 镇远侯府中,镇远侯正呆在书房看书。 现在这个形式下,镇远侯也明白自己其实不该如此悠闲的看书。可是,现在这个形势下,他不看书,又能做什么? 脚步声突然响起。 镇远侯没有抬头:“谁?” 没有人回答。 镇远侯恼怒的抬起头,却只见一个瘦弱的年轻人缓缓朝自己走近。 “妳——”心中徒然升起紧兆,镇远侯刚刚开口,便突然顿住——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他再也説不出话来! ——一根黑色的针,正插在他的眉心之上。 双目兀自圆睁着,镇远侯看着进来的人,满眼的不信——戎马半生的他没有死在战场的刀剑上,没有死在朝堂的阴谋下,最终却死在了自己家里,死在一个莫名其妙的男子手上,而死之前,他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説出口。 慕容振庭走到镇远侯的尸身旁,他伸手抽出镇远侯眉间的那根黑色的细针。 针很长,通体沉黑的,不漏一丝光亮。慕容振庭捏着针的手有些颤抖,他抽得很吃力,本就不好的脸色越发难看,连唯一有些血色的嘴唇也开始泛白发青。 慕容振庭终于把针抽了出来,巴掌长短的针拿在手中轻飘飘的没有重量,但慕容振庭却仿佛拿着什么再沉重不过的东西,不止满脸的冷汗,更连手都在微微颤动。 撑着桌子,慕容振庭闭目休息了一会,刚想离开,便看见镇远侯圆睁着的双目。 短暂的怔了一下,慕容振庭上前,伸手替镇远侯合上眼。 镇远侯的眼,并没有合上。 面对那双执拗睁着的眼,慕容振庭沉默片刻,轻声道:“我知道妳的事,我会去找姬辉白讨回来的……抱歉。” 在最后,慕容振庭喃喃着的一声抱歉里,一丝凄凉不觉流露而出。 接着,慕容振庭第二次伸手替镇远侯合上双目。 这次,镇远侯的眼睑顺从慕容振庭的力道缓缓合上。而感觉着掌心中那还没有丧失温度的皮肤,慕容振庭的手,却禁不住开始颤抖。 没有多留,在替镇远侯合上了眼后,慕容振庭便转身离开。他的脚步是蹒跚的,然而这蹒跚之中,又偏偏有着另一种无法言喻的坚定。 夜 凤王府 “妳説什么?”书房中,在听见了匆匆赶来的沈先生带来的消息之后,姬容的声音里禁不住有了质问和诧异:“镇远侯死在自己的府中?” “是。”明显赶得匆忙的沈先生冲姬容点头,“镇远侯府的人也是刚刚才发现——镇远侯就死在自己书房之中,之前也并没有任何异状。” “是自杀?”姬容皱起眉。 “没有伤口。”沈先生微微叹了一口气。 姬容的脸色更沉了些。 没有伤口便意味着不是自杀,而镇远侯的身体也从来没有传出什么异样……那便也不大可能是暴毙。 而既不是自杀暴毙,却又分明死了,那就只有—— 稍稍闭眼,姬容站起身,道:“备车,本王要去镇远侯府。” 等姬容到达镇远侯府时,镇远侯府上已经围了许多人。 哭哭啼啼的镇远侯府中人自消不説,穿皮甲持兵器的卫士也不必多理,姬容只为站在镇远侯府中的两个人皱了眉。 一个是姬辉白,而另一个,却是羽国绝少露面的祭司殿祭司了。 同样看见了姬容,那祭司远远的朝着姬容行了一礼,随后又对姬辉白説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姬容走到姬辉白身旁。 “皇兄。”姬辉白唤了一声,却并没有看向姬容。他看的,是敞开了门的书房——是镇远侯死去的地方。 “怎么回事?”姬容问。 “被人杀了,还抽了记忆。”姬辉白淡淡开口,“周围还残留着神力特有的痕迹。” “抽了记忆?”姬容皱眉。他虽然对祭司的神力不太了解,但多少还是知道一些常识,亦明白——明白这种抽人记忆的事,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拥有神力的祭司办得到的。 姬辉白的视线还是没有移动,他缓缓道:“运用技巧虽还有欠缺,但光论能力的话……离大祭司的标准也只有一线了。” 姬容没有説话。在来之前,他虽已经感觉到事情并不简单,但当真正来了后,他才发觉,事情已经棘手了。 姬辉白似乎终于看累了。他移开眼,道:“皇兄,此事是臣弟考虑不周。” 镇远侯的事是姬辉白在负责,此时他这样説也算情理。但姬容却只淡淡开口:“出了这种事,我负责的帝都防务也脱不了干系。” 言罢,姬容不给姬辉白再开口的机会,只半强硬的説下去:“既然对方的实力离大祭司只有一线之隔,料想父皇也不至于责备。现在重要的是弄明白对方的身份和目的。一个镇远侯便罢,但若是……” 若是什么,姬容没有説下去,但姬辉白自然明白姬容想説的。 ——若是,对方想杀的不止是镇远侯,还是其他朝中肱骨官员,甚至……皇族中人,又该如何? 姬辉白缓缓点头。 姬容 分卷阅读68 - 分卷阅读69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69 也没有再説什么,转过身,他朝着身边满头冷汗,大气不敢出的官员吩咐了几句后,便看向同自己一起来的沈先生。 接触到姬容的目光,沈先生会意的点头,行了一礼后,便悄然离去。 静静的站在一旁,姬辉白直至姬容安排好镇远侯府的一切之后,才开口:“臣弟想出去走一走……皇兄可愿一起?” 第40章 任是无情也动人 姬容到底没有拒绝。 不止是因为镇远侯的死所可能为姬辉白带来的种种问题,还因为姬辉白的神色——姬辉白的神色太过平静,平静得一如深潭中的水,纹丝不动。 姬辉白带着姬容走出了内城。 虽同样是夜,但帝都的外城却比内城热闹了许多,不止时时看见来往的行人,连路边的小摊都还摆着,没有收起来。 姬辉白在一个卖面的小摊前略停了停脚步。 眼神敏锐的年老摊主忙笑呵呵的上前招呼:“两位公子爷可要来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姬辉白还没有説话,明白姬辉白意思的姬容便已经自然的开口:“那就来两碗吧。” “哎!”应了一声,年老的摊主转身,利落的在滚水中下了面条。 姬辉白脸上终于有了些淡淡的笑意,率先挑了一个位置坐下,他道:“臣弟什么都还没説。” “妳从来都是这个模样。”姬容随口道,却在説完后怔了一怔——无他,为自己那自然而然的口吻。 ‘妳从来都这副模样’……原来,前世的几十年中,他比自己知道的更了解对方么?姬容不觉有了一丝茫然。 姬辉白却似乎没注意到姬容的异样。他只是道:“臣弟本以为皇兄今晚不会过来。” 摊主的速度不慢,热腾腾的面已经上了桌。 随手给了摊主一小锭银子,姬容淡淡开口:“镇远侯被人暗杀在自己府中这件事,在明日朝堂之上必然引起轩然大波,兼且责任又在帝都防务之上,我不可能不去。况且……” 稍顿一下,姬容不期然的想起了楚飞。微微晃神之后,他再看着姬辉白,目光和语气不由更柔和了些:“况且,妳总是我的弟弟。” 姬辉白没有説话。 若他只是要兄弟之情,姬容对他实在已经亲厚得足以世间任何兄弟都嫉妒了……若他只要兄弟之情。 “那个,两位公子爷,面要热的才好吃。”看出姬容和姬辉白俱都衣饰不凡,年老摊主也不和姬容推让银子,只是憨笑着小声建议。 侧过头,姬容对年老摊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而注视着那宛若刀削斧刻的英挺侧颜的姬辉白,却不由不由微微一笑。 若是……他只要兄弟之情。 “二弟?”侧过头,刚好对上姬辉白视线的姬容微一挑眉,问。 摇了摇头,示意并没有什么,姬辉白也不扭捏,拿了筷子便开始夹碗中的面条。 平心而论,面条的味道确实不错,不过姬辉白依旧是只吃两口便放下了筷子。 一是因为此刻不是用饭的时间,二来,则是因为他平素的用饭习惯了。 和姬辉白一样,姬容也只是略尝了尝味道便放下筷子。看着姬辉白,他道:“二弟可是还在想那个人?” 眼中刚刚泛起的笑意淡了下去,姬辉白沉默片刻,方才道:“臣弟确实在想……方才臣弟为镇远侯占了一幅卦,虽看不到那人的具体样貌和身份,却也能知道对方的年纪。” 姬容心中一动:“对方年纪很小?” “不及弱冠。”姬辉白淡淡道,“臣弟本以为自己的能力已经不错,倒没有想到和对方差了那么多。” 总算明白这一整个晚上姬辉白到底在思虑什么,姬容不由哑然失笑:“皇上最宠爱的皇子,一等亲王,羽国最有天赋的祭司,羽国未来的内定大祭司……二弟原来还想加一个‘世上最年轻最有能力的祭司’称号?” 在説这些话的时候,姬容倒没有太过避讳。故此,一旁的年老摊主虽没有全部听清,但也断断续续的听见了些词语。而听见之后,在乍舌之余,年老摊主也十分来事的躲远了,把地方留给姬容和姬辉白。 听了姬容的话,姬辉白面上也不由浮现了些笑意:“其他便罢,但‘羽国最有天赋的祭司’这个名号,大约是不符了。” 姬容摇摇头,他道:“妳总不能要求得到所有东西……辉白,妳的心没有这么小,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姬辉白没有立刻説话。 姬容也并不催促。 好一会,姬辉白敛下眼,道:“臣弟在替镇远侯算的时候也替皇兄算了一次,结果……” 微一抿唇,他缓缓説:“大凶。” 姬容一怔:“和杀镇远侯的人有关?” “时间太巧了。”姬辉白道,算是默认。紧接着,他又开口,“待今晚回去之后,臣弟沐浴焚香,看看能不能向神明问些具体的出来。” 姬容有些出神。片刻,他淡淡笑道:“请旨问神却是不必,世上又有什么真过不去的坎?就算真是大凶……” 姬容有些漫不经心:“——本王也会把它化作大吉!” 姬辉白的眼神微微一闪。 姬容已经继续开口:“逆天行事最是制造业果,二弟也不必……” 最后的那‘多费精神’还没有出口,姬容的话便被一个声音打断:“大爷啊,这么晚了还在摆摊,生意不错吧?弄几个钱来花花?” 皱起眉,姬容顺着声音看过去,便见一个衣衫破旧,倒吊三角眼,明显是个泼皮的年轻汉子一步三晃的走了过来。 年老摊主见了那年轻汉子,身子明显一哆嗦,却还是陪着笑快步上前,抢在汉子来到摊位前拦了对方。 无意多管,姬容看向姬辉白。 明白姬容的意思,姬辉白点点头后便站起了身。 恰是此时,那和年老摊主纠缠的汉子看见了姬辉白。 短暂的惊艳之后,那汉子不由涎笑到:“好一个美人儿。” 脸色猛的一沉,姬容几乎在汉子话音刚落之际便冲着汉子挥出了一掌。 “啪!”重重的一声响后,汉子整张脸歪到了一旁,却是被姬容隔空甩了一巴掌。 “……呸!”半张脸都是麻的,汉子懵了好一会,才咂咂嘴,含混的吐出了口中的异物,却是两颗还带血的牙齿。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年老摊主早就吓得连连退后,躲了起来。至于那汉子…… 那汉子呆呆的看着兀自在地上咕噜咕噜滚着的牙齿,半天才回过神来。而一回过神,他便只觉一股热气直冲脑海,一时连姬容样貌衣服都没有看清,就捏紧了拳头冲向姬容。 有些不耐,同时也懒得再动手,姬容只开口:“拉下去。” 话音方落, 分卷阅读69 - 分卷阅读70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70 本来因有人闹事而静悄悄的街道便蹿出两个黑影,一个直接捂了汉子的嘴巴,另一个则重重一拳打在汉子的腹部。 一下子痛的蜷缩起来,汉子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便被两人拖死狗一般拖进了一旁的小巷。 对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看一下的姬辉白只在汉子被拖走之后朝着姬容微笑:“回去吧,大哥。” 点点头,姬容也不再把心思放在这一插曲之上,转了身便朝内城走去。 而在姬容和姬辉白身后的一处黑暗巷子中,对着汉子就是一顿暴打的两个尾随护卫也停下来喘了口气,其中一个用脚尖踢了踢躺在地上的汉子,道:“真是不长眼,连凤王和瑾王都敢冒犯!亏得是我们,若是往常那一帮子,就算没死也被割了舌头!” 另一个有样学样的踢了踢,问:“要不要杀了?” 最开头的那个有了些犹豫:“到底只是一句话……况且现在又出了事,满城风雨的,还是算了吧。” “説得也是!”点点头,后面一个侍卫用脚尖点了点倒在地上,似乎已经人事不省的汉子的脑袋,颇为高傲的道,“既然只是个泼皮,日后就把招子放亮点,免得有一日和臭虫一样死在角落都没人知道!” “走吧。”开头的那个嘿嘿一笑,率先走了出去。 两人走后,黑暗的巷子顿时安静下来,只留那汉子,无声无息的趴在地上,似乎真应了之前其中一个侍卫的一句话:‘死在角落都没人知道’。 带着腥味的风忽然卷起,夹杂冰凉的雨珠,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趴在地上的汉子开始微微呻吟起来,音量比猫叫大不了多少。 忽然,踩着水嗒嗒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似乎听见了人声,躺在地上的汉子奋力的开始叫喊,然而,他此刻的叫喊也不过比方才那猫叫大了些许。 他説:“救救我!” 脚步声停下,接着,汉子听见了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凭什么?” 凭什么?汉子浑噩的脑海中实在找不到理由,他只遵从心里头最深的念头,喃喃着道:“我要杀了他们……” “妳知道他们是谁?”声音中似乎有了些嘲讽。 汉子吃力的动了动脑袋,夜色里,他睁着一双眼,茫然却凶狠,他重复着:“我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这次,脚步的主人没有开口。停了片刻,脚步的主人蹲下,一道闪电恰巧划过天空,照亮了脚步主人的脸。 是一张俊俏而白中带青的脸——是慕容振庭。 静静的看了躺在地上的汉子一眼,慕容振庭轻声道:“好,我救妳。” 翌日 朝堂 “镇远侯的事,诸位爱卿可有什么解释?”高坐在主位上的皇帝一上朝便冷冷开口,明显被镇远侯的消息气得不轻。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能混到位列朝班,这些大臣自然没有一个是蠢人,又岂会在这个时候主动开口触皇帝的霉头? 而面对满朝寂静的羽国皇帝,却是越发愤怒:“恩?妳们一个个都被鹦鹉叼了舌头,不会説话了是吧?沈尚书,这事归妳管吧?——帝都之中竟然还有人能猖獗至此,今日是镇远侯,明日是不是就该轮到朕了?!” “圣上息怒!”被点了名的沈尚书几步出列,跪在地上,“臣已经着令他们去查了,相信不日就会有结果的!” “不日是几日?”羽国皇帝哼了一声。 “这……”支吾着,沈尚书一时説不出话来。 懒得再看跪在地上的沈尚书一眼,羽国皇帝拣了另一个重要的事説:“昨日边关传来加急战报,説是炎国有异动……各位爱卿可有什么看法?” 若是此时楚飞能在朝堂之上,定然会讶异万分——连羽国皇帝都是昨日才得到边关异动的情报,而慕容振庭却是早已説破……这説明了什么? 然而,楚飞并不在朝堂之上。 于是,朝堂在微微骚动过后便平静的开始讨论这个情报。 听着底下一个又一个建议,羽国皇帝不説好也不説不好,似乎打定主意让底下的人争执出个高低来。 直至他看见站在自己左右侧,若有所思的姬容。 “容儿,妳在想些什么?”羽国皇帝开了口。 帝王既开了金口,底下的人当然不会再出声。很快,朝堂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被羽国皇帝问到的姬容出了列,先行了一礼,而后才道:“儿臣只是在思考这次炎国由谁领兵。” “皇儿以为会是谁?”羽国皇帝笑了笑。 “炎国素来重文轻武,对武将已经压抑到一个境界了,边关守将更是常年轮替。前些日子有消息传来,説是沈顺告病——沈顺本该是这次替换将领,他一告病将领便出了空缺,而炎国之前几位稍有名望的将军多半已经告老,其他説得出名号的也有别的地方要防守……再加上近些日子我们在炎国宫廷的探子传来的一系列情报,儿臣以为——” “以为什么?”面上的笑容越发满意,羽国皇帝问。 眼中掠过一抹冷光,姬容道:“此次赶赴边关的,当是炎国皇子!” “哈哈!好!”蓦的大笑起来,羽国皇帝道,“皇儿説的不错,这次来边关的,确实是他们的皇子——皇六子,耶律熙!” 虽能推断出来的是炎国皇室中人,但姬容到底无法确定具体是谁。故此,乍一听见耶律熙的名字从羽国皇帝嘴里冒出来,姬容的脸色还是倏然阴沉了下去。 “皇儿?”许是姬容的脸色太过难看,羽国皇帝不由关心了一句。 “……儿臣无事。”一下子回过神来,姬容摇了摇头,再次行了一礼,这才退回原来的位置。 朝议继续进行,只是接下去的事不论重要性还是震惊度都不及开头的两件,故此,很快,朝议便在平淡之中结束了。 “皇兄。”下朝之后,姬辉白叫住了姬容。 “皇弟有什么事?”停住脚步,姬容问。 “皇兄可是打算去边关?”没有转弯,姬辉白直接问。 姬容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什么事都瞒不过皇弟。” 唇边同样有了些笑意,姬辉白説:“臣弟只是猜测……皇兄可去看过八皇弟了?” 最后一句,却是因为姬辉白远远的看见了姬振羽的身影。 姬容点点头:“八弟似乎有什么心事。” 看着朝这里走来的姬振羽,姬辉白沉吟片刻,方才道:“八皇弟素来喜爱军略……皇兄可是打算带着八皇弟一起去边关?” “我是有向父皇请旨的打算,怎么了?”姬容问。 姬辉白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皇兄若当真这么打算,还是凡事多注意一些的好。” “辉白?”姬容的神色中有了些关心,“妳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 分卷阅读70 - 分卷阅读71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71 ?” 看着姬容的神情,姬辉白不觉想起了昨晚。 昨晚,他告诉他‘大凶’,他却只笑‘世上无过不去的坎’。 而今日…… 心底微微一动,姬辉白面上有了淡淡的笑意:“是有一些不好的预感,但并不强烈……皇兄只记得多加注意便好。” 言罢,姬辉白见姬振羽走得近了,便向姬容点点头,先行离去。 没有再问什么,姬容站在原地,只待姬振羽走近后才开口:“今日早朝,父皇説了边关的事,皇弟可有什么打算?” 似乎本没有停下的意思,姬振羽听见姬容的声音,怔了一怔,才停下问:“皇兄的意思是……” 姬容微微皱眉:“皇弟素来喜欢军略阵仗……这次可想去边关?” “边关?”姬振羽喃喃了一句,却没有再説什么。 等了一会还不见回答,姬容不由再问了一句:“振羽?” “臣弟……可否不去?”没有看姬容,姬振羽只低声道。 这一句话,姬振羽説的声音委实太低,姬容一时竟没有听清:“皇弟?” 身子倏然一震,姬振羽抬起头。面对姬容,他扯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多谢皇兄。臣弟自然……是要去的。” 第41章 顾青泽 “皇儿有什么想法?”和姬容一起站在小楼上,萧皇后指着御花园中一群各色女子,微笑着问姬容。 在回府途中被萧皇后派人请了来的姬容只扫了御花园一眼,便无可无不可的道:“母后可有中意的?” 这句话的意思却是让萧皇后自己选了。 萧皇后当然听得明白。抿唇一笑,她道:“底下的姑娘出身虽不一定高贵到哪里去,但各个的品性本宫却是都亲自注意过了,想来还是值得一看的。” “母后做事,儿臣当然放心。”姬容淡淡开口。 许是姬容实在太过冷淡,萧皇后不由沉默。片刻,她缓缓道:“皇儿可是有喜欢的女子?若是有,只要相貌品性过得去,倒不妨带回来让我和妳父皇看看。” 姬容微微一怔:“女子?儿臣并不曾有喜欢的女子。” “那么,喜欢的人呢?”萧皇后轻声问。 姬容一时説不出话来。 而萧皇后已经微笑:“下去看看吧,皇儿。底下倒有几个姑娘有些意思。” 言罢,萧皇后不再停留,带了人便离开阁楼。 沉默的行了礼之后,姬容站在栏杆旁往下看。 栏杆下,花红柳绿,争妍斗艳。 就这么静静的站了片刻,姬容才把视线移到站在旁边的一个没有跟萧皇后一起离去的嬷嬷身上。 “母后还有什么吩咐?” “回凤王,”那嬷嬷一丝不苟的行了礼后,才将双手捧着的锦盒恭恭敬敬的递给姬容,“娘娘交代了,凤王若是看重了哪个姑娘,不妨将锦盒中的东西交给她。” 接过锦盒,姬容随意点了点头。 又行了一礼,那嬷嬷这才转身离开。 在嬷嬷离开之后,姬容打开了锦盒。 锦盒中,放着一块通体火红、全无杂色的玉佩——萧皇后的传家之物。 甫一看见玉佩,姬容身子一颤,几乎将手中的东西摔到了地下。 这一刻,几乎被他遗忘的往事蜂拥而至,历历在目。 他还记得,当初他亦是接过这个玉佩,然后,将它给了另一个人。而—— 小楼外,属于少女的谈笑声隐隐约约,清脆动人。 捏着锦盒的手不由紧了紧,姬容有了些恍惚。 而……物是人非了罢。 御花园中,姬容到底没有进去。倒不是因为其它,而是委实没有了心情。只是有些时候,往往是妳不想要什么,就偏偏来什么——在一条姬容特地挑的偏僻小径上,一位穿着华服的女子迎面走了上来。 “您是……凤王?”看见姬容,女子明显一愣,面上随即有了些喜色。 不欲多説什么,姬容只点了点头,便要离去。 但那女子却没有识相的让开,而是停在原地,按捺激动的开口:“我从父亲那里听説炎国那边有了异动,不知——” 姬容心中忽然一动,再仔细看了看女子,他道:“妳父亲是……” 女子一笑,眼中分明闪烁着骄傲:“回凤王,家父顾曲言。” 验证了脑海中的记忆,姬容应了一声,神色倒柔和不少:“原来是青泽小姐。” 顾青泽大大方方的行了一礼:“青泽见过凤王。” 点了点头,姬容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率先走向一旁的凉亭:“青泽小姐这次进宫可有什么事情?” 尽管此刻的顾青泽一身华服,又是摆明了要去御花园,但姬容还是多问了一句——只因为在他的记忆中,她是—— 脸上有些泛红,顾青泽道:“是因为边关的事。家父不肯多告诉我边关的事,我又急着想知道,恰好此时皇后娘娘的帖子下来了,我就想着到宫中説不定能……” 姬容神色一动。 微微一怔,顾青泽随即醒悟,忙到:“娘娘倒不曾强求,就是我自己心急,这才央了父亲混进来……其实按理来説,娘娘这次要求不低,我却是不合格的。” 説到后来,顾青泽有些讪讪。 对面前这个直率的女子印象不差,姬容点头,道:“青泽小姐想知道什么?” “凤王的意思是——”眼前蓦的一亮,顾青泽道。 “説来倒不是什么大事。”姬容笑道。 呼吸略急促了些,顾青泽也不转弯,直接道:“炎国可是想打战?” 姬容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想打战?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打战? 一瞬间,好几个问题在顾青泽的脑海里转悠,就等着她问出去。 然后最后,顾青泽深吸一口气,只道:“凤王可否让青泽去边关?” 姬容一时没有説话。 顾青泽有些急了,她上前一步,道:“父亲那里,青泽一定会想办法让他同意。至于其他——只要能去边关,一概没有问题!” 沉吟片刻,姬容道:“青泽小姐为何喜欢边关?” 没有立刻拒绝,也没有把顾青泽的话当做少女无知的幼稚,姬容只问了顾青泽这么一个问题。盖因前世——前世,顾青泽是在羽国破亡之际,从战死的父亲手中接过军权,并且坚持到最后,宁死不退的一个。 似乎早已被质疑习惯,当顾青泽听到姬容这么认真的问题时倒不由呆了一呆。短暂的沉默之后,她道:“大约是……母亲吧?” “青泽小姐的母亲?”姬容略微惊讶。 “是啊。”抿唇一笑,顾青泽道,“大家见我这么喜欢男子的弓马玩意,大多以为我是因为有一个将军做父亲……其实是母亲。” 这么 分卷阅读71 - 分卷阅读72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72 説着,顾青泽坐到了石凳上,漂亮精致的面容因回忆而越见柔和的光彩:“我记得自己小时候很粘人,动不动就哭着要找爹爹,但爹爹却又总常年不在……有一次,我哭闹得狠了,母亲大约无法,就一边拍着我,一边告诉我爹爹所做的事,她説我的爹爹……” 姬容淡笑着接口:“顾将军确实为羽国付出良多,离家十年镇守苦寒边关,年近三旬才得了青泽小姐这么一个女儿,称得上崇高了。” 顾青泽微带骄傲的笑着,她一字一顿的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母亲説,爹爹只是在做每一个羽国人都该做的事——每一个羽国人,都有责任守护羽国——守护羽国的每一个百姓,每一寸土地!” 这一段话,顾青泽説得珍而重之,掷地有声。 这一段话,顾青泽説得情真意切,发自肺腑。 姬容没有説话。 顾青泽却是自顾自一笑,虽生得明眸皓齿,却自有另一番英挺洒脱:“自那以后,我就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有朝一日也当如此。” 説罢,顾青泽稍顿一下。她看着姬容,略微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凤王没什么説的么?” “説?”姬容喃喃了一句。 他确实该説的,不论是为了前世那仅仅书在纸张里的面对优厚劝降条件,却只笑言‘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而后横刀自刎,以身殉城的剪影,还是站在他面前的这个虽还稚嫩,却怀着一腔赤诚,满心报国的活生生的人。 “……谢谢。”姬容轻声道。 “凤王?”顾青泽一呆。 姬容已经微笑起来,他道:“我当然要説……本王承诺,若是妳能证明妳不输他人,那么——那么,本王愿开羽国先例,让女子入朝。” 顾青泽愣愣的看着姬容,半天説不出话来。 幸福来得实在太突然,饶是向来随性的顾青泽,也只觉得脑海中一阵晕眩。 昏呼呼的,她踏前一步:“凤——啊!” 后面的一声惊呼,却是因为顾青泽一时没站稳,拐到了脚所发出来的。 看着跌倒在地的顾青泽,姬容也是一呆。 从出生开始,他的身边便围了各种各样的女子,这些女子其他方面可能不一定如何,但若説到仪态,那绝对是一个比一个顶尖。故此,生活在连最普通的侍女都是行动无风,钗环不摇的环境下的姬容,又哪里见过一个连走路都会跌倒的女子? 故此,姬容愣是顿了好一会才出声:“青泽小姐……” 因脚踝上的刺痛一下子清醒过来的顾青泽顿时红了脸,她略带尴尬的説:“那个……其实我这是第一次换这种曳地衣服,那个,不太……习惯。” 惊讶慢慢褪去,看着还站不起身的顾青泽,姬容面上不由泛起了些笑意,上前一步,他弯下腰,伸手搀住顾青泽,道:“脚上很痛么?” 对姬容的动作不以为意,顾青泽只按了按脚踝,道:“好像真的扭到了。” “那么——”姬容开口,但还没説完,便被另一个声音打断:“……皇兄?” 手上一顿,姬容看向旁边:“皇弟?” 出声的正是姬辉白。 从远处走进,姬辉白看了一眼半跪在地上的顾青泽,微微一笑:“这位小姐是?……” “家父顾曲言。”顾青泽开口,既本身都算跪在地上了,她也就稍稍低头算作行礼,“见过瑾王。” “原来是顾小姐。”姬辉白道,“顾小姐若是身体有什么不适,不若由本王遣侍女送小姐下去休息?” 压根没有觉出什么异常,顾青泽只是不好意思的点头:“麻烦瑾王了,我……扭到了脚。” 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姬辉白随即点了身后跟着的两个宫女。 并没有什么其他的表示,在姬辉白説话之后,姬容便放开了顾青泽的手臂,退后一步。 两个被点名的宫女小心的搀着顾青泽离开,姬辉白这才转头看向姬容。 视线在姬容空荡荡的身边停留了一会,姬辉白道:“皇兄……没有带下人?” “只是出来走走,不耐烦那么多人跟着。”姬容道。 “原来如此。”姬辉白点点头。 “皇弟呢?皇弟来这里有什么事?”姬容问。 “臣弟只是……只是去一个地方。”姬辉白轻声道。 姬辉白所説的地方,其实是一座半废弃了的小楼。 小楼不大,位置也很偏僻,匾额彩绘已经褪色,院子也是杂草丛生,看得出有一段时间没有被人打理过了。 然而—— 然而,小楼里头,却没有多少灰尘。 顺着吱呀的木梯上了二楼,姬容看着没什么灰尘的家具,略带些诧异。 看出姬容的疑惑,跟在姬容身边的姬辉白微笑道:“臣弟每隔一段时间便有让人来这里打扫……还是,皇兄已经忘记此处了?” 伸手抚过雕了祥云的,已经有些松动的栏杆,姬容沉默片刻,方才缓缓道:“……不。” 不,他记得的,在前世,这里也是姬辉白常来的地方——就算是在两兄弟关系最差、姬辉白最少来皇宫里头的时候,他每次进来,也必会来这里停留一段时间。 那时候,他一直以为这里有什么东西,还特地私下探查了几次,在真的找不出什么后方才罢休。 而现在,再一次回到这里后,他突然想起了一些事,一些……本已遗忘的事。 这里—— “小时候我贪玩,不耐烦学那些东西,便邀了皇兄一道来这里躲着……这些年长大了许多,倒开始怀念从前了。”姬辉白的声音在稍嫌冷清的小楼中缓缓流淌,似涓涓流水,绵延而过。 姬容没有説话。 深藏在记忆中的东西仿佛被挖掘,明明白白的摆了出来。 确实如同姬辉白所説,当年他曾邀过他一起来这里躲着。然而……然而,最初把这个地方告诉姬辉白的,把姬辉白带来这个地方的,却是……他。 而这个地方,在前世,直至他见到楚飞之前,还时不时来过……但此刻回头看来,却是往事如烟了。 并没有注意到姬容的神色,姬辉白走上前扶着栏杆,面上带着些缅怀:“我记得当日我们虽躲在这里,但最后还是被宫中的侍卫找到了。那时候妳我缩在栏杆下,他们就站在地下,看着摇摇欲坠的栏杆面色发青,一口一个皇子,最后更是连小祖宗都——” “喀嚓!”猛地一声脆响,本就有些脱落的栏杆倏然断裂。 一下子从回忆中惊醒,姬容只看见本来倚靠在栏杆旁的姬辉白半个身子倾了出去! 刹那间,姬容呼吸一窒。 第42章 玉佩 姬容站着的位置距离姬辉白并不近,之前又没有任何征兆,此刻要 分卷阅读72 - 分卷阅读73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73 把已经往下摔的人拉回来却是不可能了。 电光火石之间,姬容甚至没有思考,足下一点,整个人已如离弦般蹿出,伸手一捞,就把人紧紧的揽入了怀中。紧接着,他一踩足下先行掉落的栏杆,借力换气之后又快速的一掌劈向旁边的墙壁,借以缓解下坠之势。 小楼并不多高,姬容的动作虽是绝快,但一系列做下来却也已经差不多坠到了底端。 下坠之势终于完全被抵消,轻飘飘的落到了地上,姬容一时没有松开揽着姬辉白的手——此刻,他竟兀自心悸! 静静的俯在姬容胸前,过了片刻,姬辉白低声开口:“皇兄?” 恍然回神,姬容动了动手臂,发觉有些僵硬。稍稍舒展五指,他撤了手,退后一步,道:“有没有伤到?” 感觉了一下,姬辉白摇摇头,略带歉意的道:“臣弟一时不慎,倒叫皇兄费心了。” 听见没事,姬容的神色放松了些:“没事便好。” 面上带了些笑意,姬辉白刚刚跨出一步,便听‘喀’的一声响,却是腰间的玉佩突然碎成两半,掉落在地。 见玉佩掉了,姬容弯腰捡起,待看清时,却忽然一怔。 那是一块黄玉。玉质虽也算好,但并不多贵重。皇子带着倒还罢,亲王带却显得有些不合适。何况……何况这雕工,也未免太…… 拿在手里头看了半天,饶是姬容素来习惯留人三分情面,也实在説不出这玉佩有雕工的话来。 于是,姬容翻弄了两下碎了的玉佩,不由道:“皇弟怎么带着这种——” 忽然,姬容顿住了——他在那刻得歪歪扭扭的玉佩上找到了一点熟悉的痕迹。 熟悉得就像是…… “小时候皇兄送给了臣弟,臣弟就戴着,多年来倒也习惯了。”淡淡一笑,姬辉白説得平常,不刻意也不避讳。 姬容没有説话。抚摸着那一道熟悉的痕迹,他的记忆如同被扫开了厚厚灰尘的书页,逐渐清晰起来。 “这是小时候……”姬容喃喃着道。 “大概十岁那年,皇兄送了臣弟这个礼物……臣弟记得,当初是有人送了皇兄一块原玉。而皇兄那时恰巧对雕刻有些兴趣,就以练习手腕灵活为理由説服了父皇,之后便在自己的宫殿里花了差不多二十来天雕刻着……倒刚好赶上了臣弟的生辰。”姬辉白缓缓叙述。 指腹滑过凹凸的玉佩表面,姬容沉默半晌,才道:“不过是当年一时心血来潮,也当不得什么。况且,这玉佩也并未……” “并未完成?”姬辉白接了姬容未尽的话。 “皇弟知道?”姬容微微一怔,却也默认了姬辉白的话。 “臣弟自然知道。臣弟还知道皇兄是因为雕刻玉佩太过投入,被父皇训斥一顿后觉得无趣,又恰巧忘了臣弟的生辰礼物,这才将玉佩给了臣弟的。”姬辉白淡淡开口。 姬容不由无言。片刻,他道:“既然皇弟都知道,又为何……” 没有立时回答,姬辉白似乎在回想。须臾,他低声道:“臣弟当年最初接到这块玉佩的时候其实极为不忿。” “皇弟……”姬容有些讶异。 姬辉白继续道:“看皇兄当日的样子,臣弟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故此,接过玉佩时,臣弟面上虽没什么,但心里却是极为不忿——妳的母亲不过比我的母亲高上一级,妳也不过比我早些时候出生,凭什么如此怠慢于我?——何况当时父皇对妳我是一般的宠爱。只是后来……” “后来什么?”听到这里,姬容倒真有了些兴趣。 姬辉白微微一笑。看着姬容,他的眼神似乎更柔和了,“后来,宫中有碎嘴的宫人説起皇兄被父皇训斥的‘太过投入’是因为……” 稍顿一下,姬辉白轻轻握住姬容的手。 或许是对方的动作委实太过轻柔,姬容一时竟没有挣开。 微凉的指尖覆上了姬容的食指,那上面,有一道陈旧的暗痕。 “……是因为雕刻时伤了手。”姬辉白轻声道。 姬容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被姬辉白这么抚过,那道本该早已愈合的伤痕竟然有了些酥麻的感觉。 没有太多的停留,姬辉白已经收回了手。他继续道:“那时候,臣弟想着皇兄一下一下认真雕刻,最后还因为雕刻而见了血……不知怎么的,忽然就觉得这丑得紧玉佩实在是臣弟收到过的最好礼物了。” 稍顿一下,姬辉白解下还悬在腰间上的另半块黄玉,道:“其实礼物这种东西……像我们这等人,要什么样珍贵的东西没有?只是……” 剩下的话,姬辉白没有再继续説下去。 但话已至此,姬容又还有什么不明白? 捏紧手中的玉佩,姬容一时无言。 姬辉白倒是道:“虽説有些久了——但也正是久了些,臣弟多少有些舍不得,皇兄……” 姬辉白话中的意思,姬容当然明白。捏着玉佩的手往前伸了伸,姬容本想将那半块黄玉还给姬辉白,但当看见姬辉白小心的解了黄玉上系着的绳子,仿佛再珍惜不过捧着玉佩后,姬容却神使鬼差的从怀中拿出了另一块玉佩。 另一块火红的、世上罕有、本该被珍而重之的收藏着,却最终冤枉的被另一个拿到了的人直接摔碎的玉佩。 看见玉佩,姬辉白一怔。 至于姬容——姬容却是在递出玉佩的那一刻便后悔了,只是此时却断断不可能再收回玉佩。 一时之间,姬容罕见的体会到了尴尬。 “皇兄可是在补偿当年对臣弟的怠慢?”短短一瞬的惊讶过后,姬辉白已经克制了情绪。微笑着调侃了姬容一句,姬辉白神色自然的将姬容手中的半块黄玉和火红玉佩都接了过来。 松了一口气,姬容道:“那玉佩到底是小时玩物,坏了也就坏了,皇弟若是喜欢,过段日子我再雕一个给妳就是。” 眼神一闪,姬辉白微笑应是。 接下来,姬辉白又和姬容随意的説了些事,便分手了——姬容要去太和殿找皇帝商量边境的问题,而他,却是要去祭司殿面见羽国这一任的大祭司——亦是他的师父。 “见过大祭司。”冰冷庄严的祭司院中,姬辉白单膝跪地,微微弯腰,向背对着自己,穿了一身白袍的大祭司行了一礼。 “二皇子,妳来了。”应了一声,背对姬辉白的大祭司转过身,示意姬辉白起来。 羽国这一任的大祭司是一个有着满头白发的男子。男子的相貌倒是颇为年轻,虽长得平凡,但却有着一双眼——一双妳只有看见了,便定然再不会注意到他样貌的眼。 虽被示意直接起来,但姬辉白还是恭敬的将礼行完,这才直起身,淡笑道:“辉白祝大祭司安享生辰。” 今日,羽国大祭司已经九旬了。 分卷阅读73 - 分卷阅读74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74 大祭司面上短暂的露出一丝笑容:“妳倒有心。” 言罢,大祭司也不多绕弯子,直接道:“妳来这里是为了之前那个在帝都行刺镇远侯的人吧?” 姬辉白点了点头:“我之前算出镇远侯命数未绝,方才没有置他于死,但这次——” 大祭司叹了一口气:“命数虽是命定,但也非不可改变,妳倒不须太过执迷。不过这次镇远侯却当真命不该绝。” “那——”姬辉白心中一动。 “已经是个死人了,妳关心他又做什么。”大祭司略带轻蔑的説。 心中的想法被确实验证,姬辉白终于放心了最重的石头:“大祭司的意思是——那人是把禁术用于自身?” “身怀神恩却如此罔顾神意,却也该死。”冷冷的説着,大祭司对姬辉白道,“就这么告诉陛下吧:不出三月,那人必定横死,百般凄凉。” “是。”欠了欠身,姬辉白道,却并没有离开。 看了姬辉白一眼,大祭司説:“妳还想问那一件事?” 姬辉白淡淡一笑:“五年前辉白来求大祭司为辉白算一算,大祭司言説我説跟他断无可能,若是执意,必定一生凄凉……当日,辉白説五年后再问,若是依旧如此……” “若是现在依旧如此,妳又当如何?”大祭司问。 姬辉白沉默。片刻,他轻声道:“若是现在依旧如此……説不得,辉白要尝试改命了。” “荒唐!”面上泛起了一丝怒色,大祭司斥责道,“妳出身高贵,兼又受神眷顾,早已享尽世间荣华,为何偏偏执迷于此?须知苦海本无边,回头方是岸!” “……大祭司可爱过人?”略微沉默之后,姬辉白问。 “世间所有执迷都是魔障。”大祭司冷淡道。 “那么,”姬辉白缓缓道,“大祭司便定不知道了——不知道若是真爱上了一个人,那即便是身处苦海,受尽煎熬,却也……” 稍稍停顿之后,姬辉白眼神渐渐变得柔和。并非平日里见人的那种柔和,而是另一种……另一种从心底溢出的,不曾修饰半分的柔和。 他微笑,道: “却也,甘之如饴。” 大祭司一时没有説话。 须臾,他转过身,声音一径冷淡:“那么,妳走吧——不必费神,命盘已改。” 虽已然有了感觉,但当真正听见大祭司的肯定之后,姬辉白还是有了一瞬的僵直。 片刻,他对着大祭司的背影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开祭司殿。 慢慢的步出庄严得有些压抑的祭司殿,姬辉白顺着无人的小径走了好一会,才开口:“青一。” 声音方落,始终暗地里跟着姬辉白保护的青一便已经闪身掠到姬辉白面前,单膝跪地,行了一礼:“瑾王可有吩咐?” 姬辉白并没有立刻回答。他从怀中拿出了姬容递给自己的火红色玉佩,放在阳光下细细观察。 玉佩本就鲜艳,放在阳光下一照,更是如同流火一般。而这流火之中,还隐隐约约的凑成了一个字——一个‘萧’字。 就这么看了片刻,姬辉白似乎漫不经心的开口:“本王之前好像听説,皇后也有一块类似这样的玉佩……” 听见姬辉白的话,青一看了一眼姬辉白手中的玉佩,而后老老实实的道:“这就是皇后娘娘的玉佩。” 手上一顿,姬辉白看向青一。 不用姬辉白开口,青一便主动回答:“方才瑾王和凤王呆在一起的时候,小人也和凤王的一卫交换了情报。” 姬辉白应了一声:“妳们的关系倒是不错。” 明显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话,青一愣是停了片刻,方才道:“小人和对方同属一个系统……” 当然不是真的在意这些,姬辉白不待青一説完,便把手中的玉佩交给了青一。 刚刚因为不必解释而松了一口气的青一紧接着便为递到自己手上的玉佩而怔住了:“……瑾王?” “把玉佩交还给皇兄吧。”姬辉白淡淡一笑,道。 站在原地,青一踟蹰一会,还是道:“瑾王,您似乎喜欢这个玉佩……” “这个玉佩,现在却不该由我拿。”看了玉佩片刻,姬辉白道。 青一似乎还想説些什么。姬辉白却已经微笑起来: “但总有一日……总有一日,他会再送我一次。” 第43章 准备 中宫 太和殿 “父皇,儿臣的计划大抵是这样。”将心中大概的部署和皇帝一一説了,姬容最后结语。 听罢姬容的计划,羽国皇帝沉吟一会,开口:“倒并无什么大问题……不过战场瞬息万变,皇儿也不能事事依赖计划。” “儿臣省得。”欠了欠身,姬容道。 又仔细的回想了一遍姬容的计划,皇帝突而开口:“皇儿可是想去边关?” “是。”并不矫饰,姬容直接回答。 羽国皇帝倒有些奇怪:“羽国同炎国的边关尤为苦寒,加上此次又不是什么大战,皇儿何苦在这个时候巴巴的赶去?” 略微沉默之后,姬容回答:“儿臣想会一会炎国这次的将军。” “炎国的六皇子,耶律熙?”羽国皇帝问。 姬容点了点头。 “炎国那里武将的地位却是极低,这次六皇子领兵,怕不是看重提拔,反而是打压排挤了。”羽国皇帝淡淡道,“皇儿确定是想会他?” “儿臣见过耶律熙几面。儿臣以为——”姬容的眸中掠过一丝冷芒,“耶律熙必除!” 没有立时回答,羽国皇帝闭目片刻,方才道:“既然皇儿如此执着……那这一次,就由妳去边关吧。” 出了一口气,姬容道:“谢父皇。” 随意应了一声,见姬容还没有走,羽国皇帝问:“还有什么事?” “儿臣想再带一个人去。”姬容道。 “谁?”羽国皇帝微挑了眉。 “八皇弟。”姬容微微一笑。 但羽国皇帝却似乎没有姬容的好心情。只见他皱了皱眉,半晌才道:“振羽如果想去,怎么不自己来找朕?” 姬容回答:“既然儿臣已经来了,那就顺便帮八皇弟説了。” “是么……”喃喃着説了一句,羽国皇帝忽而道,“既然是皇儿説小八要去,那皇儿可愿意替小八担保?” 姬容一怔,不为其他,只为皇帝对姬振羽的态度。 不过随即,他便点头,欣然道:“儿臣愿意。” “既然如此,那就依皇儿的意思吧。”羽国皇帝终于下了决定。 从太和殿出来时,日头已经偏西。 依旧没有让一大堆人跟着自己,姬容独自一人慢慢向宫外走去。 不知是否是错觉,昏黄的暮色下,偌大的皇宫虽依旧时常看得见来往的侍女太监,却始终 分卷阅读74 - 分卷阅读75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75 让人有种冷清的感觉。 走着走着,不知怎么的,姬容忽然想起了方才自己和姬辉白相处的情景。 姬容略合了合手掌。 之前坠楼时那种僵硬的感觉似乎依旧残留在手上——是一种他鲜少体会的感觉。 还有…… 拇指不觉抚过食指,姬容看着上面那道浅浅的不注意几乎发现不了的暗痕。 山上的破落茅屋,宫中的废弃小楼,甚至一块玉佩,一道伤痕——他和他,竟然有这么多交集? ……有这么多,他早已不记得的交集…… “凤王。”一道柔和的声音忽然响起,是慕容非。 恍然回神,姬容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宫门。 从头到尾一直守在外边的慕容非走到姬容身边,低声道:“凤王,可是先回府?” 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姬容走到马车前,刚准备登车,却见慕容非已经扶住了他的手。 姬容看了慕容非一眼。 慕容非却只以为自己有什么做得不对,不由开口:“凤王?” 被扶着的手动了动,姬容本想抽回,但最后,他不但没有抽回,反而借着慕容非的力道上了马车。 马车辘辘,等回到凤王府之后,姬容留下了慕容非。 “不知凤王有什么吩咐?”慕容非问,面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明朗,饶是姬容已深知对方品性,依旧不由得生出一种‘君子端方’的感觉。 挥去心中忽然升起的感觉,姬容一时没有説话,而慕容非也不催促,只耐心的等在一旁。 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姬容看向慕容非。 姬容确实并不喜欢慕容非,一来是因为对方心性失之阴狠,二来,却是因为对方那张脸了。 ——那张和楚飞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若是寻常之人,在失去了爱之欲狂的情人后忽然见到这么一个相似的人,只怕就算不将其当做替身,也总会不知不觉的对其产生好感。 可姬容又岂是寻常之人? 故此,除了第一次之外,慕容非那张脸唯一的作用,却只是提醒他——提醒他楚飞的一切。 而这样的情况下,姬容还容忍慕容非在身边转悠,倒不得不説一声宽容克制了。 但宽容克制却并非説姬容有必要试图喜欢上对方。 “凤王?”许是姬容太久没有説话,慕容非不由唤了一声。 “慕容公子可记得我在客栈里説过的话?”姬容突而道。 “凤王説的是……”慕容非问。 “若是慕容公子后悔,此际本王依旧能将慕容公子的功劳报上去,加官进爵当不在话下。”姬容淡淡道。 稍许沉默过后,慕容非却是微笑:“若是小人的回答和之前一样呢?” 看着那张脸,姬容微一恍惚,不知怎么的想起了前些日子里那场荒唐的情事——或许算不上情事,而只能説服侍。 一种卑微的跪在地上,用嘴伺候的服侍。 再次想起,虽明知道慕容非真正的用意,但姬容还是多少有些后悔。 那一夜他之所以会荒唐的任由慕容非做那些事,一来是因为姬辉白的事始终堵在胸口,二来却是因为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挑逗让他起了恼怒之意,这才顺势的,甚至在最后压着对方继续做下去。 只是,慕容非纵有意借此换取上位的机会,他却也并不该平白做这等糟蹋人的事情。何况…… 何况,慕容非除了心性之外,其他方面倒也当真不错。 这么沉吟了半晌,姬容终于开口:“慕容公子若真想留在本王身边,本王亦不会非要妳离开。只是——” “请凤王吩咐。”虽明明白白的知道关键的东西来了,但慕容非面上却依旧一派镇静,宛若平常。 姬容点了点头:“只是,本王身边向来只留有用之人。慕容公子要留下,就多把心思花在正事上面罢。至于其他——” 稍顿一下,姬容淡淡道:“至于其他,在本王这里却是不兴的。” 恭敬的应了一声,在见姬容没有更多吩咐之后,慕容非倒退着出了书房。 方才,姬容最后话里的‘其他’所包含的东西,慕容非当然清楚——一方面是指姬容对慕容非的感觉,另一方面,却是指慕容非想爬上姬容的床这件事了。 一面警告,一面安抚……那么,是所谓的‘公平’么?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慕容非回想着姬容意思。 “‘公平’啊……”喃喃着,须臾,慕容非微微一笑: “可若是,我要的并非‘公平’呢?” 接下来的几日,姬容除了每日去宫中请安之外,就都留在府里准备去边关的事宜。 很快,一晃十天过去了,姬容也已经准备好所有东西,只等明日出发。 夜色刚刚笼罩大地,就在姬容打算再研究一会兵书时,凤王府迎来了一位客人——一位只肯自称姓顾的客人。 “凤王,是将人打发还是请进来?”垂手立在一旁,管家开口询问。 心中隐约有了感觉,姬容道:“将人请进来吧。” “是。”答应一声,管家转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所谓的顾姓客人就进来了——正是顾青泽,一如姬容之前所想。 今日,顾青泽穿了一身月白劲装,长发简单的扎成马尾,全身上下除了一块挂在脖子上的玉石外,再无半点装饰,更配上那明亮的眼睛和溢满眼底的笑意,端的是英姿飒爽。 “原来是青泽小姐。”微微一笑,姬容道。 咧嘴一笑,顾青泽道:“我説服了父亲,加上打听到凤王就要出发了,这才过来看看。” 听见顾青泽这么説,姬容顺势问:“不知青泽小姐是怎么説服顾将军的?” “其实也不难。”顾青泽搔了搔脸颊,“那个,我就只是跟着我爹,我爹走到哪里我也跟到哪里……两天之后,我爹就烦了。” 姬容一阵无言,片刻,他道:“原……” 姬容想説原来如此,可顾青泽却还没有把话説完。只见她继续道:“再后来,我爹烦了要把我关起来,结果被我先一步跑到娘亲那里去闹,我娘亲拿我无法……” 説着,顾青泽摊了摊手,嘿嘿一笑: “而我爹爹,却是愧对我娘亲的。” 似乎被感染了,姬容面上也带了些淡淡的笑意:“顾将军和顾夫人十分般配。” 言罢,姬容问:“不知顾将军可有什么交代?” “有。”顾青泽点了点头,“我爹爹説:‘凤王不必照顾那个疯丫头’。” 接着,顾青泽不等姬容回答,便正色道:“凤王,您放心,青泽既自己要去边关,便明白什么叫做‘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断不敢给凤王多添麻烦!” 姬容点头:“青泽小姐可准备好东西了?” 分卷阅读75 - 分卷阅读76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76 听见姬容的问话,顾青泽一下子脸红起来。干咳两声,她道:“我爹爹説,就我这个样子,日后大概是嫁不出去的,所以只好多留一点做聘礼,看能不能买进一个男人来,所以要节俭些……” 顾青泽的脸颊抽了抽,她看着姬容的眼里带上了三分幽怨:“所以,爹爹也没让我收拾东西,就直接把我踢出来了。” 这一次真的无言以对了,姬容看了顾青泽半天,方才对旁边的下人道:“吩咐下去,替青泽小姐准备一份行李。” 下人应是,很快就退了出去。 转向顾青泽,姬容道:“天色不早了,青泽小姐不若在凤王府休息一晚,明日一起出发?” 顾青泽自然点头:“多谢凤王。” 这么説着,她往外走了两步,忽又回头,略带些踟蹰的问:“凤王,当日妳説的,能让我领兵……可是真的?” “若是青泽小姐的能力不比将军差,本王自然会上奏父皇,一力担保。”姬容淡淡道。 “是么……”这么喃喃了一句,顾青泽突而抬头,郑重的道,“凤王,若有朝一日青泽当真能够得尝夙愿,那纵使是肝脑涂地,青泽也定报凤王今日的知遇提携之恩!” 姬容却只是一笑:“青泽小姐可还记得当日所説的?” “所説的?是……”顾青泽一怔。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母亲説,爹爹只是在做每一个羽国人都该做的事——每一个羽国人,都有责任守护羽国——守护羽国的每一个百姓,每一寸土地!’”缓缓的,姬容念着,似乎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浓烈的感情。 顾青泽一时説不出话来。须臾,她突然笑起来,明亮得仿佛东升的骄阳,让人不敢逼视。 “好!”敛了笑容,顾青泽一字一顿,掷地有声,“青泽在此立誓,若有朝一日青泽当上羽国将军,那么,除非流尽体内最后一滴血,否则,青泽定不让敌人践踏羽国——定不让他人践踏羽国分毫!若违此誓——” 快速自腰间掏出一柄匕首,顾青泽就着掌心利落的划了一刀:“——若违此誓,天诛地灭,人神共弃!” 第44章 大战前夕 送走了顾青泽,姬容依旧没有休息的打算。 一方面是因为顾青泽方才的一席话,而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外面有人通传,説是瑾王过来了。 吩咐下人先将姬辉白带去后花园,姬容最后整理了一下东西,便也走去了后花园。 园中,姬辉白已经在等候。 隐隐绰绰的灯火间,姬辉白搭了一件嵌金丝的罩衫,正倚在池子旁的栏杆上看着池中。淡淡的清辉自天上洒下,打在姬辉白的脸上,浑若照出一块没有丝毫瑕疵的璞玉。侧面看去,姬辉白的神色似有些漫不经心,但就算是这样,随意倚靠的人却依旧—— ……绝艳得紧。 走向姬辉白的姬容不知怎么的有了这么个想法。 略停了停,他继续向姬辉白的方向走去,只是脚步,却不由自主的放轻了些。 “皇兄。”听见姬容的声音,姬辉白转过身,开口。 “皇弟深夜来此,可是有什么事情?”点点头,姬容问。 “倒不是什么大事。”姬辉白淡淡一笑,随即从袖中拿出了一个锦袋。 锦袋倒并不多漂亮,只是绣着百福的寻常富贵人家都会有的那种,颜色还有些旧,似乎已经用过好一段日子了。 拿着锦袋,姬辉白道:“这个锦袋,臣弟去求大祭司加持过……皇兄若不嫌弃,便带着吧。” 姬容没有拒绝。 而递了锦袋的姬辉白面上也不见有什么喜色,反而还微微皱起了眉。 姬容呼出一口气:“坐一会吧,皇弟。” 言罢,姬容率先走向建在池子上的凉亭。 凉亭的四角挂了淡绿的轻纱,还有顽皮的侍女在其中一面轻纱上缀了粒小小的铃铛,风一吹,细细的丁玲声就随着淡绿轻纱一起起伏。 凉亭中已经备好了酒菜,姬容和姬辉白相对而坐。 没有让侍女在旁边伺候,姬容抬手,为姬辉白和自己各倒了一杯酒。 “皇弟是不是想説什么?”姬容问。 执起酒杯,姬辉白慢慢的饮尽了杯中的酒,这才道:“来之前,臣弟曾为皇兄请旨问了一次神明……” “可是依旧和上次一样?”姬容笑笑,倒并不在意。 姬辉白没有説话——又岂止是和上次一样?分明是更加的—— ……凶险。 不用姬辉白再説什么,光看姬辉白的模样,姬容便知道结果了。 摇摇头,姬容为姬辉白空了的酒杯满上酒:“若是今日换我告诉皇弟,皇弟近日大凶,皇弟又会如何?” 短暂的沉默过后,姬辉白低声道:“臣弟不会如何。” 姬容没有再説话。 两人都明白,这个所谓的‘大凶’实在空泛得紧,最多也就是让他近段日子多注意身边,可是,如姬容姬辉白这等身份的人,又有什么时候是不注意身边的?真要如临大敌的准备,只怕反而自乱阵脚,得不偿失。 半晌,还是姬辉白再次开口:“是臣弟太过……” 太过什么?关心,紧张,还是…… “……执着。”姬辉白轻声道。 姬容只是淡笑:“皇弟的情,为兄承了。” 姬辉白点了点头。 此刻,摆了满桌的小菜不见有人动一下,但壶中的酒,却已是去了大半。 注意到这一点,姬容不由按了按姬辉白持着杯的手: “皇弟喝的有些多了。” 似乎刚刚发觉,姬辉白放下手中的杯子,略带歉意的説:“臣弟失态了。臣弟只是……有些不安心。” 略一挑眉,姬容对姬辉白这种态度多少有些不解——在他的印象中,姬辉白从来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但这次却如此反复,是因为此次问神后的结果委实太过不好,还是因为…… ……因为这不好的预言是针对他的? 意识到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姬容倏然一惊。 姬辉白却已经起身:“臣弟叨扰得有些久了,也该回去了。” 抛开心中怎么也不应当的念头,姬容呼出一口气,同样站起身:“我送妳。” 走出凉亭,迎面便是一阵冷风。 恰巧刚才喝的有些多了,姬辉白脚下微一踉跄,脸上也有了淡淡的绯红。 姬容伸手扶住了姬辉白。看着姬辉白的模样,他微一皱眉,倒有些后悔自己方才不曾早些劝阻:“夜已深,皇弟不如在这里歇息一晚?” 靠在姬容身上,姬辉白一时没有动静。半晌,一声低低的答应才自姬辉白喉咙中冒出来。 不同于平常的清冽,这浅浅的单音像是树叶落在地上的那一声轻叹,又似乎也沾染了酒 分卷阅读76 - 分卷阅读77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77 意,转而变得缠绵。 只道对方是有些醉了,姬容一时也任由姬辉白伏在自己身上,只在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之后才开口:“皇弟?” 再次低低的应了一声,姬辉白直起身:“臣弟无事。臣弟只是觉得眼下……有些不真实。” 美好得……不真实了。 或者,就只是这样?就只是这样,呆在皇兄身边,帮他出谋划策、安邦定国,然后—— ……然后,皇兄终究要大婚的。 或者,还终究会喜欢其他人。 怔怔的想到这里,姬辉白不由一笑,带点自失,带点惘然。 “皇弟?”姬容再一次开口。 回过神来,姬辉白摇了摇头:“不了,臣弟的府邸也并不太远,一路上就当醒酒了。” 见姬辉白这么説,姬容也不再坚持,只让下人送姬辉白出府。 跟着下人向府外走了几步,姬辉白突然转身。 身后,姬容还站在原地。 “皇弟?”见姬辉白突然转回头,姬容不由唤了一声。 姬辉白却是微笑。 他想着,自己的皇兄,纵是不爱,亦不肯给人半分难堪。 他还想着,自己的皇兄,纵是无心,那不觉表现出来的温柔也足以让人心醉。 “皇兄……” 姬辉白开口,他想説,大凶之事皇兄还是得留心;他想説,就算真出了什么事,只要皇兄别受伤,亦不打紧;他还想説,想説—— ……我总陪着妳的。 然而最后,姬辉白只是微笑。他道: “皇兄,一路保重。” 姬容沉稳点头:“多谢皇弟。” 听罢,姬辉白再不恋栈,转身离去。 羽国 边关 距离姬容离开帝都到达边关已经有十余天。这十余天中,边关里从上到下的每一个人都在积极准备着——战斗,很快就要来临了。 没有带人,姬容站在城楼上,远远眺望,直至一个轻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凤王。” 侧过头,姬容对着走进的顾青泽点头:“青泽小姐。” 十数天的边关生活让顾青泽黑了不少,眉宇间本还有着的一丝稚嫩也彻底褪去,剩下的,就只是那仿佛融入骨子里的跳脱和新增加的刚毅了。 穿着一身轻甲,顾青泽走到姬容身边:“凤王可是在看对面?” 姬容点了点头。 “凤王觉得炎国他们……”沉吟着,顾青泽问。 “青泽小姐以为呢?”姬容反问。 “我也不太説的上来,”顾青泽有些困扰的皱眉,“只是他们多日不见动作,似乎……在等些什么。” 姬容没有説话。事实上,他也是如此以为的。 只是……对方会等些什么呢? 想不出结果的姬容也不再把心思过多的花在这方面上,只对顾青泽説:“青泽小姐可还习惯这里?” 听姬容这么问,顾青泽咧嘴一笑,道:“很习惯,很舒服。” “那就好。”点点头算是打住话题,姬容转身走下城楼。 “凤王可是回主帐?”见姬容离去的方向,顾青泽随口问了一句。 “不,”姬容回答,“是去八皇子帐。” 八皇子的营帐距离主帐并不远,不一会,姬容便来到了姬振羽的营帐前。 姬振羽在营帐里面,或者説,他自从来边关之后,便不怎么出过营帐。而这,也正是姬容此刻来这里的理由。 摆手示意守在外头的士兵不必行礼,姬容悄然掀开了帐帘。 营帐里,姬振羽正坐在沙盘前。沙盘上花花绿绿的,很明显是炎羽二国的兵力对阵。 看见了沙盘,姬容一笑,心中本有的奇怪担忧也去了大半。 倒是姬振羽,似乎没想到姬容会来,仓促间的起身几乎把沙盘带倒。 走到姬振羽面前,姬容顺手将沙盘上的花绿棋子恢复原位,笑道:“我还以为皇弟对此次战斗并不关心——只是既然皇弟也有兴趣,前几次聚谈时怎么一语不发?” “皇兄……”姬振羽的额上冒出了些细汗。 见了姬振羽的模样,姬容微有些不解,却并没有太在意,只转身走到桌旁,倒了两杯茶,道:“军中不能饮酒,妳我今日便以茶代酒,一起聊聊,可好?” 姬振羽当然无法拒绝。 几乎是磨蹭着走到桌边,姬振羽迟疑着没有开口。 姬容起了一个头:“这一战,皇弟如何看?” 恍恍惚惚的,姬振羽也顺着姬容的话説下去:“这一战……这一战必定艰苦!” “何以见得?”神色不动,姬容问。 到底是自己喜欢浸淫的东西,在短暂的恍惚之后,姬振羽很快就理清了思路:“炎国并不重武将,这次耶律熙会来边关,定然是在朝中被排挤的无法立足,所以才从此行险——这一战,耶律熙必须胜,若是不胜,他就定然要死!” 最后一句,姬振羽説的斩钉截铁。 姬容微微点头。 説得兴起的姬振羽不待姬容催促,便立刻接道:“从现在看,双方兵力相差并不大,但耶律熙受到的压力——无论是炎国国内还是他自身的——都大得多,所以,我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就是等!等到对方不得不行动,等到对方再拖不下去!一旦到了那个时候,耶律熙定然急躁,我们便可——” 侃侃而谈的姬振羽看到了姬容的微笑——是对他的肯定。 姬振羽心中一热,早在心中酝酿的想法便要脱口而出,然而就是这一瞬,那刀削般英挺的容颜倏忽变成了另一张丑怪的女子面容。 她对着他轻笑。 她道:振羽。 刹那间,姬振羽的声音戛然而止,冷汗尽湿重衫。 “振羽?”眼见着坐在对面的姬振羽脸色忽然苍白如纸,姬容不由皱眉。 “……”哆嗦着嘴唇,姬振羽应是发不出半个音节。 心中越发诧异,姬容刚要起身,营帐的帘子便被人掀了起来。 “凤王,主帐那头有将军找您。”进来的是赫连皓。他甚至没有看一眼坐在桌旁的姬振羽,便直接对姬容説,语速快了些,连带着那声音也越发嘶哑。 动作停住,姬容冲赫连皓点点头,而后对姬振羽説:“若是八弟不舒服,记得找军医来看看。” 姬振羽渐渐平静下来,有些僵硬的,他冲姬容点头。 得到了回应,姬容也不多停留,转身便走向帐外。 呆坐在椅子上,姬振羽放于膝上的手紧紧捏成了拳头。忽然,姬振羽开口,声音又快又急:“皇兄!” 已经走到营帐门口的姬容回过头。 并不敢看姬容,姬振羽嘴唇微颤几下,才道:“皇兄……一切小心。” 笑了一声,姬容点头:“皇弟亦是。” 姬容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姬振羽的视线了。 分卷阅读77 - 分卷阅读78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78 等极尽目力亦再看不见半分人影之后,姬振羽终于把视线移到了走进来的赫连皓身上。 赫连皓依旧保持着挑帘的姿势,只是那双望着姬振羽的眼,却尤为深沉。 对上了那么一双眼,姬振羽唇角微颤一下,缓缓扯出了一个苦涩的弧度。 同一时间 炎国边关 “先生终于来了!”炎国的主军帐中,耶律熙恭敬的对一个白发人行礼。 看白发人的模样,却赫然是曾在帝都杀了镇远侯的慕容振庭! 点点头算作回答,此时的慕容振庭不止脸色青白,更是瘦的可以看见两颊凸起的颚骨,完全不见半分风采了。 请人坐下后,耶律熙紧接着问:“不知先生在信中説的方法是什么方法?” 慕容振庭没有回答,他伸出手,在案几上轻轻写下了三个字。 耶律熙一怔:“是——” “耶律皇子,”慕容振庭开口,他的语速很慢,还不时微微停顿,就像是只要再説的快一点,他就会喘不过气一样,“妳放心,我答应妳的事,一定做得到。” 短暂的沉吟之后,耶律熙面上泛起了温和的笑意:“本王自然是相信先生的。” 这么説着,耶律熙招来了一个士兵,吩咐他带慕容振庭下去休息。 没有拒绝,也没有再多説什么,慕容振庭很快便跟着士兵离开了。 而等慕容振庭一离开,一位始终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文士打扮的年轻男子便开口:“六皇子为何如此相信那人的话?” “段先生没有听説过一句话么?”耶律熙微微笑起来。 “什么话?”段姓文士问。 耶律熙的黑眸中流转过一道光华: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第45章 背离 “这是这些日子炎国军队的动向……”主帐内,姬容环视帐中,在看见左手下的位置照例没有人时不觉微微皱了眉。但很快,他便舒展眉心,继续道,“各位将军有什么看法?” “从情报上看,炎国军队频频调动……莫非他们打算近日发动进攻?”坐在右边留着长髯的将军道。 “这种时候发动进攻?”和右边将军相对而坐的一个祭司打扮的人顿时笑起来,“这几日天气却不甚好,若是炎国那头脑袋真进水了要打过来,那本祭司——” 笑嘻嘻的,那祭司抚弄了一下自己镶了颗水蓝宝石的短杖,道:“——就让那群旱鸭子体会一下被水包围的美妙滋味。” 一下子,主帐内好几个人闷笑出声。 就是姬容也带了些笑意。将视线移到站在自己身旁的顾青泽身上,他道:“青泽小姐有什么想法?” 见姬容询问自己,顾青泽心下感激,面上却是半分不露,只笑道:“青泽的看法和诸位将军一样——炎国确实想打,而且就在这两天,但——” 説到这里,顾青泽对方才开口的祭司道:“祭司,您看这雨能下多久?” 那祭司微微一笑:“就是什么都不管,这雨也能下个十来天,若是再推波助澜一下,大半月也不是问题。” 顾青泽点了点头:“攻城本就不易,地利先失;又是大雨连绵,天时不在——战场之中最讲天时地利人和,炎国未动而三去其二……我不知道,对方打算拿什么来打。” 説到最后的时候,顾青泽似乎颇为无奈的摊了摊手,但她的表情,却慎重得不见半分轻佻。 主帐重新安静下来。 一如顾青泽所説,只要稍有头脑的人都不会选在这个时候进攻,但对方却偏偏这么做,是因为对方真的愚蠢到这个地步,还是—— “炎国这次的统帅是炎国的六皇子耶律熙。耶律熙本王见过几次,不是无的放矢的人,诸位将军切不可大意。”姬容淡淡开口。 底下众人轰然应是。 待帐中稍稍安静,顾青泽搔搔脸颊:“其实不管炎国那头究竟有什么打算,我们占据地利又有天时,是断不至吃亏的……”説到这里,顾青泽瞄了一眼放在桌上的布防图,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了个想法,“只要不被对方知道我们的布防图。” 本来还微有响动的大帐刹那间安安静静。 也觉得自己説错了话的顾青泽刚想开口,就见最早出声的长髯将军站起身,继而对姬容一抱拳,道:“凤王放心,既然能坐在这里,那这些人中便断没有那数典忘祖之辈!若是有——” 眼神凌厉的扫了一眼其余人,长髯将军声如雷动,震慑人心:“纵是天涯海角,某亦必追之而斩其于刀下!” 左手边的祭司也紧跟着起身:“小人亦如此!” 帐中除姬容之外身份最高的两人相续站起,其他人如何能再做? 只听刷的一声,剩下的人同时起身,齐齐行礼:“小人若是通敌叛国,必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姬容微笑起来。同样站起身,他道:“各位将军严重了。本王自然是信得过各位将军的,否则也不会让各位来此了。” 説罢,姬容看了一眼更漏,继续道:“夜也有些深了,若是无事,便散了吧。” 确实没有其他事情,帐中的人鱼贯而出,很快,便只剩下顾青泽一个了。 “青泽小姐。”在顾青泽要出去之前,姬容叫住了对方。 顾青泽停下脚步:“凤王还有什么吩咐?” “妳过来看看。”説着,姬容转身取出了另一份布防图。 “这是——”顾青泽有了一瞬的惊讶。 “完整的布防图。”姬容道。 捧着布防图看了好一会,顾青泽才説:“凤王莫非以为……” 姬容摇摇头:“有备无患罢了。” “原来如此。”顾青泽松了一口气。很明显,她并不希望看见这种——这种让人难以容忍的事情发生。 又仔细的端详了手中的布防图一会,顾青泽恋恋不舍的将布防图还给姬容:“凤王可还有什么吩咐?” 姬容没有接过布防图,只道:“麻烦青泽小姐把这地图交给八皇弟,另外……” 另外什么,姬容一时沉吟。 由我交给八皇子?顾青泽一怔,却没有説什么,只点头道:“没有问题。另外什么?” “另外……青泽小姐不妨和八皇弟多聊聊——八皇弟自幼喜好战阵,博览兵书,想来和青泽小姐颇有话聊。”姬容缓缓道。 这一次,顾青泽真正呆住了。 夜风有些凉,从主帐中走出来的顾青泽打了一个寒噤,本还有些浑噩的脑袋顿时清醒起来。 而一旦清醒,方才姬容所説的话便再一次清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凤王要她去找八皇子聊聊……那么,凤王是想撮合她和八皇子? 顾青泽承认,这个念头确实在她脑海里浮现过。不过尚幸,她什么没 分卷阅读78 - 分卷阅读79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79 有,唯独颇具自知之明。 ——凤王凭什么想撮合她和八皇子?她确实是将军之女,可羽国将军不多不少,位阶比她父亲高的有三两个,和她父亲一样的有十来个,同她一样适龄的女子那就更多了,少説能拉出二三十来,而且—— ……而且个个比她更适合当王妃。 顾青泽瞅一眼自己晒得微黑的皮肤,摸了摸鼻子。 那么,既然不是为了撮合她和八皇子,凤王又为什么要她去和八皇子聊天呢? 顾青泽想起了几乎每次会议都固定空着的位置。 不过是因为……单纯的作为兄长,不好宣之于口的关心吧…… 这么想着,顾青泽叹了一口气,不知怎么的,竟对那迄今没有説过一句话的八皇子起了淡淡的羡慕之意。 这淡淡的羡慕之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当顾青泽站在姬振羽营帐之前时,她已经忘记自己方才的感慨了:“八皇子可在?顾青泽求见!” 帐内静默片刻,赫连皓掀开了帘子:“姑娘有事?” 应了一声,顾青泽道:“八皇子可歇息了?我有些东西要交给八皇子。” 微微张口,赫连皓还没説话,姬振羽的声音便从里头传了出来:“让她进来吧。” 顿了一顿,赫连皓侧过身,示意顾青泽进去。 道了声谢,顾青泽举步走进营帐。 帐内,姬振羽正衣冠整齐的坐在桌旁,桌面上还摊着一张布防图——是姬容一开头拿出来的布防图。 原来连最开头的都有遣人送过来……分不清心中到底是什么感觉,顾青泽干咳一声,简单的行了一礼:“见过八皇子。” “顾姑娘有事?”点点头算作回答,姬振羽直接问。 顾青泽把目光移向了站在一旁的赫连皓。 明白顾青泽的意思,姬振羽只平板的开口,半点不见往常风流:“赫连我信得过,姑娘但説无妨。” 搔了搔脸颊,顾青泽本想直接把东西拿出来,但顾及着姬容的交代,她犹豫一会,还是尝试着婉转:“八皇子可是身体不适?若是身体不适,可要我——” “是皇兄让妳来的?”姬振羽突然开口。 没有防备,顾青泽一时答不上来。 姬振羽却已经冷冷道:“若不是皇兄要妳来的,出口在那里,就自个出去吧。” 眼见着姬振羽有让赫连皓把自己赶出去的准备,顾青泽也顾不上脸红,忙道:“是凤王让我来的!” 脸色稍霁,姬振羽道:“皇兄让妳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当然不可能説是凤王让她过来和他聊天,顾青泽只在心中説了一声抱歉,就直接将怀中的羊皮卷拿了出来。 “这是……”姬振羽一拧眉。 “完整的布防图。”顾青泽道。 身子微微一震,姬振羽一时没有説话。 看着姬振羽的神情,顾青泽随即开口:“凤王是特地吩咐我过来把这东西交给八皇子妳的。” 説到这里,顾青泽犹豫片刻,还是继续道,“凤王,他、他是真正关、关心……” “好了!”姬振羽突然断喝一声,打断顾青泽的话。 从小就没习惯过煽情,早已説的结结巴巴大汗淋漓的顾青泽如蒙大赦,忙不迭道:“既如此,我就先出去了!” 言罢,顾青泽甚至没多看姬振羽一眼,便匆忙离开了营帐。 走得极快的她自然没有看见,在她身后,姬振羽是如何小心的抚平了那张被抛在桌上的羊皮纸,而后,又是如何的猛然将其投入一旁的火堆! “呼啦”一声,角落里火盆中的烈焰倏然蹿高,像是沉睡的野兽猛然惊醒,将到了嘴边的猎物狠狠吞下。 姬振羽颓然倒在椅子上。 营帐内安安静静,除了火焰燃烧的声音外再听不见一丝动静,气氛沉凝已及。 片刻,赫连皓慢慢开了口:“八皇子可是后悔了?若是后悔,现在正好休息;若是没有后悔,那——” 稍顿一下,他看向姬振羽,眼神锋利如刀:“——也该走了。” 短暂的恍惚过后,姬振羽喃喃着道:“赫连,妳可以留下,只做不知……皇兄当不会为难妳……” 赫连皓没有説话。 説着説着,姬振羽自己苦笑起来,是在笑自己的软弱,以及天真。稍稍闭眼,他道:“赫连,妳……恨不恨我?” 赫连皓看向外头。片刻,他淡淡道:“妳既救了我一次,那之后的刀山火海,我跟妳闯一番也就是了。” 姬振羽没有再説话。 赫连皓则开始准备。先吩咐执勤的士兵不许靠近,而后收拾好桌上的布防图,再熄了帐灯,紧跟着乘夜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当做完这一切后,赫连皓方才微微放松紧绷的肌肉。 而这时,从开始便没有出声的姬振羽方才説了一句: “不必这么小心。” 驾着马车驶向隐约看见轮廓的城墙,赫连皓头也不回的道:“八皇子可是存了心要被抓回去?面前就是关隘,若是凤王不够信任您,您的愿望也就实现了。” 马车内没有声音传出,赫连皓也不再説话。 两国既要打战,边关当然守备森严。姬容来到之后,就是之前的守将,没有令牌也无法在夜间自由出入。 故此,若是姬容不足够信任而没有特地吩咐,姬振羽的令牌也是无法出入。 可若是姬容真的足够信任……那对姬振羽而言到底是好是坏,却也同样难以分辨了。 “什么人!”城门的轮廓刚刚清晰一眼,驾着马车的赫连皓便被兵士的几声断喝拦了下来。 压了压帽檐,赫连皓低着声音,递出了姬振羽的令牌:“办事的。” 接过令牌,那几个士兵凑到灯火下看着。 赫连皓的一只手摸到了藏于马车下的长枪。 凑到灯火下分辨令牌的士兵交谈了几句,其中一个转身向赫连皓走来。 赫连皓握着枪身的五指一根一根握紧,随即又一根一根放松。 走到赫连皓面前,兵士抬起手。 赫连皓一下子收紧手掌! 兵士抬起手,恭敬的行了一礼,而后双手捧着令牌还给赫连皓:“幸苦了,您的令牌。” 额上有了一层薄汗,赫连皓不动声色的将抽出少许的长枪反塞回去,随即接过令牌。 站在一旁,兵士朝着城门方向打了几个手势。 城门旁守着的兵士点头,随后一起用力,打开了厚重的城门。 轰隆的声响里,赫连皓依稀听见了一声叹息。 没有深究,亦不想深究,赫连皓抖了抖缰绳,驱着拉车的马继续向前。 深夜,孤孤单单的一辆马车行在仿佛没有前头的道路上,远离了边关,远离了羽国。 终于,驾车的赫连皓开口:“我没想过那令牌有这 分卷阅读79 - 分卷阅读80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80 么大的权力。” 夜很静,静得仿佛能听见小草被碾压的痛苦声。 良久,低低的回复从马车内传出来: “……我也没有想过。” 第46章 世事本无常,变节多有迹 姬容还没有休息。 准确的説,是姬容刚刚躺下合眼,但还没捂暖被子便又被吵起来了。 至于被吵起来的理由?——无他,不过是炎国那头瞎子也忽略不了的频频异动。 深更半夜的,和姬容一起呆在主帐内的人不算多,只有长髯将军,祭司,顾青泽,以及一个伺候在旁的兵士。 穿妥衣物,姬容走入主帐,在发现并没有自己想见的那一个人后不由皱起了眉头。 注意到姬容的神色,长髯将军和祭祀一时莫名,顾青泽倒是明白,可惜在方才落荒逃出姬振羽的营帐时,她就打定主意在不管这两兄弟的事情了——反正自己也不是玩感情的那块料,好好向着将军的目标努力才是正紧。 这么在心里头安慰自己,顾青泽一时低眉顺眼,只顾瞅着桌上的那张势力分布图。 姑且不説这帐中的其他人到底有什么心思,单説姬容。 姬容却是心中微有着恼。 尽管姬振羽之前亦是不曾来过,但一来那时炎国还无甚动向,二来姬容顾及姬振羽的心情想法,也素来容让,更有甚者还开口嘱托旁人去开导劝解……但平常毕竟只是平常,此时炎国眼见就要进攻,姬振羽却还是一副不想理事的模样,却不得不叫姬容心生不悦了。 只听姬容开口: “八皇子呢?” 那站在一旁的兵士恭敬回答:“小人去八皇子营帐那请过八皇子了,不过八皇子前头吩咐説不要打扰,兵士在外头喊了半天也不见人应,故此……” 姬容脸色微沉。 长髯将军和祭祀这回也听出了味道: 感情……人家这是端着架子不过来呢! 这么想着,两人瞄了一眼姬容,脸色俱有些奇异。 凤王亲自遣人唤了还敢不来……莫非是在朝中势力庞大或者深得圣眷?可现在掌权的又分明是眼前的凤王,平常也没听过皇帝多宠八皇子,倒是知道二皇子是皇帝的心头宝贝,三不五时的就招进皇宫,轻飘飘一句话比有些个大臣洋洋洒洒引经据典的讲了大半天还有效…… 当然不知道旁人在心中是怎么想的,姬容虽然不悦,但到底信任疼爱自己的弟弟,也没多説什么,只打算过了这几天找个时间好好和对方聊聊,便道:“既然如此,那也就算了——我们开始吧。” 最后一句,姬容是对着顾青泽和其他两人説的。 此话一出,长髯将军和祭祀的神色更奇异了,不过谁都没有再説什么,而是坐下来,认真讨论,以及——等待。 时间一刻一刻的过去,一道紧随着一道的命令自主帐中传出去,间或夹杂一声‘八皇子起来没有’的问话。 长髯将军和祭司听多了倒只觉得这个八皇子架子奇大,都这种场面了还要人三催四请。而见过姬振羽的顾青泽,却不知怎么的渐渐有了些不好的感觉。不过顾青泽想了想,发现这不好的感觉太过无稽,也便没有再多深想,转而把注意力全部放在面前的地图上。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一声尖利唿哨响彻大营——战斗,已经开始了! 主帐中的人心弦俱都在一瞬绷紧。恰是此时,只听呼啦一声,大帐的门帘被猛地掀起来,一个地位不低的将军撞跌的跑进来,满脸惊慌。 任是谁在手心掐了一把汗的时候被人来这么一下都不会好受,长髯将军当即便站起来怒喝一声:“出了什么事好让妳这般没有规矩!没见莫祭司和凤王都在这里么?!” 似乎压根没有听见长髯将军的话,那进来的将军三步并两步跑到姬容面前,连跪都没来得及跪下便胡乱嚷嚷开了:“凤王,不好了,炎国攻过来了!” 见着那将军的熊包模样,长髯将军简直替他羞燥!被气得半晌説不出话,长髯将军打定主意这场战一过就寻个理由将人调走,也好来个眼不见为净:“慌什么!那唿哨这个大我们怎么可能听不见?” “不是!”终于喘出了口气,那将军声音兀自有些颤抖,“是炎国的军队,那些军队一上来就准确的扑向我们防守薄弱的地方,看那情形,是、是——” 到底是什么,那将军终究説不出口。 可话都説到了这个份上,在座的又有什么不懂。 仿佛被人凭空抽了一记闷棍,顾青泽和其他两人脸色发白,説不出话。 而姬容却是猛地起身,眼中倏然涌起的冰冷让人不敢直视:“此事当真?!” 对上姬容的视线,那报信的将军一个哆嗦,半点不敢迟疑的道:“若有半句虚言,小人甘愿领受军法!” 这种消息当然不会有人造假,也造不了假。 姬容捏紧了拳头,他冷冷道:“去查,给本王查清楚,本王要看看,到底是哪个数典忘祖之辈敢这样——” “八皇子呢?”突然的一道女声打断了姬容的话。 在这种敏感时期説到别人意味着什么,这帐子中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故此,饶是被方才的消息打击得不轻,长髯将军和莫祭司还是以一种近乎钦佩的眼神看着顾青泽——这姑娘有胆,怀疑人怀疑到就算所有人都背叛了也没有可能背叛的人身上去了。 居高位者素来忌惮背叛,而经历特殊的姬容更是如此。只见他脸色铁青的看着顾青泽,半晌説不出话。 顾青泽毫不示弱的和姬容对视。 到底修养过人,姬容稍稍闭眼,压下冲动,转而咬着牙对旁边的兵士説:“去把八皇子叫过来,休息也好什么也好,把人给我弄起来!他要是不想过来,妳们架也要把他给我架过来!” 兵士慌忙答应,但还没往外头跑几步就和一个匆匆跑进来的士兵撞了个满怀。 那是姬振羽帐外的士兵。 隐隐有了不好的感觉,姬容深吸一口气,道:“什么事?” 忙整了盔甲,那跑进来的士兵道:“因为八皇子帐中久没有动静,小的等人怕有什么事情,就进帐中看看,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顾青泽抢在姬容前头开了口,按説这于礼不符,但眼下这种关节眼大家也没心思考虑那个了。 “没有想到人早就不在了,帐里的木炭都是凉的。”帐帘再一次掀起,这次进来的是慕容非。 对着帐中的其他人点点头算作打了招呼,慕容非走到姬容身边,先行过礼,而后才贴着姬容的耳朵轻声説了一句。 他説:姬振羽和赫连皓连夜出了边关。 脑子似乎轻轻嗡了那么一下,在那么一瞬间,姬容分明听清楚了慕容非説的每一个 分卷阅读80 - 分卷阅读81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81 字,可他却偏偏没有弄明白慕容非説的每一个字。 ‘姬振羽和赫连皓连夜离开边关。’ 为什么这个时候离开? 这个时候离开要做什么? 又为什么、为什么要—— 姬容咬紧了牙关,慕容非方才所説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在他脑海中回荡,每一个字都深得印进了脑海,刻入了心脏,是一片的鲜血淋漓。 胸口倏然一阵绞痛,姬容有了一瞬的晕眩。右手按住胸口,他刚刚想説话,却喉咙一甜,咳出了小半口鲜血。 姬容忽如起来的变化让帐中的众人都不由自主的呆了,只有带消息来的慕容非多少有准备,一见姬容咳出了血便立时扶住对方,同时对旁边的兵士轻喝:“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过来!” 随着慕容非的声音,顾青泽也清醒过来,只是清醒过来的顾青泽看着搀住姬容,处事井井有条的慕容非,却不由在心中打了一个突。 虽説临危不乱是颇具大将之风的表现,但这种场面之下就是素不相识的人也会呆上一呆,而眼前这人却未免镇定得太过了,处理得越好倒越显得像是漠不关心…… 以女性惯有的细腻在心中嘀咕了几句,顾青泽到底没有过多关注姬容的欲望。很快,她便抛下心中的念头,转而注意起其他。 而这一注意其他,顾青泽便顿时发现了长髯将军和莫祭司的异样脸色。 脑中念头稍转,顾青泽便明白了那两位是在想什么——不过是关于那位很可能叛了国的皇族子弟。 而此时,姬容也缓过了劲来。 似乎真的已经没有了力气,姬容就着慕容非的力道坐下。稍稍闭眼之后,他道:“之前商定的布阵——” 商定的布阵怎么样?撤换?重来?——眼下甚至连弥补的时间都没有! 姬容咬紧了牙关。 就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一个又一个不好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统统往着帐中挤来。 若説本来还心存着几分侥幸,此时的姬容却是已经完全绝望。 ——看过布防图的人不多,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眼下不是聚集在这个帐中就是在外面领兵,而唯独一个——唯独一个看过了完整的布防图,还施施然半夜出去至今不归的人! ……或者,他其实还该感谢他至少顾念着点什么,没有把真正完整的布防图尽数交给对方? 从情报中辨出几处留作后手的伏兵没有被揪出来,姬容嘲讽的笑着,一时间胸口痛得几乎説不出话来。 那是旧伤了。 是为楚飞受的伤。是为情,受的伤。 两次。 爱的淋漓,痛的淋漓。 而现在,这已经算是旧伤的伤痕正狠狠的抽痛着,痛得几乎让人颤抖,还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晕眩……是旧伤的后遗症。 然而,痛的,又岂止是旧伤所带来的后遗症? 尽管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想一个人呆着,但姬容亦明白不可能——此刻莫説是离开,便是稍微表现出一丝动摇也是不行! 深深的吸了气,姬容道:“传令下去,尽力抵挡。若是不行,便……” 口腔中有一股铁锈味弥漫开来,姬容缓缓的,似乎在对自己説:“放弃,撤退。” 同一时刻,炎国边境。 亲自来到了战场之上,耶律熙目光灼灼的看着面前激烈的战斗,神色中带着淡淡的满意。 片刻,耶律熙对身旁的将军説:“明日可否把面前那座关隘拿下来?” 面上同样满是兴奋,那将军刚刚准备开口,站在耶律熙旁边的人便已经冷笑,却是连夜从羽国到炎国的姬振羽:“羽国关隘何等牢固,岂是説拿就拿?况且我皇兄行事思虑素来谨慎稳妥,莫邪王还是当心点的好。” 见姬振羽这么説,本来打算説话的将军眉一挑就要发怒,耶律熙却只摆了摆手,微笑道:“八皇子此言差矣。本王听説八皇子也精通兵法,更是亲自带了羽国的布阵图过来,当是知道眼下的情景如何。只是八皇子很快便要到叶国,这称呼……” 扫了一眼姬振羽苍白中泛着青的脸,耶律熙倒是有些好笑:“还是当多注意几分才是。另外,八皇子为夜娘娘做到如此地步,倒是让人深为钦佩——八皇子放心,此次炎叶二国既然顺利合作,本王一定据实告诉叶国皇帝。” 再听不下去,姬振羽连场面话也不交代便转身离去,脚步十分的快,远远看去,竟还带着三分狼狈。 “黄毛小儿!”在姬振羽离去后,站在耶律熙旁边的将军冷嗤一声,低低説道。 不甚在意,耶律熙继续眺望前方:“姬振羽纵在行军上有几分才干,但没了足够相信他的上位者,他还翻得出什么风浪?倒是那位夜娘娘——” 説到这里,耶律熙皱了一下眉:“那位夜娘娘日后能不打交道就不打交道,就是非得打交道,也注意了别得罪她——这个女人能从一国的修容到另一国的宠妃,而且还不是在灭国的前提下,古往今来也是独此一位了,这份心计手腕委实让人无法小窥,更兼心狠手辣,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她要姬振羽去叶国,就是能保姬振羽的性命,也是生生断了他的前程。” 説到最后一句,耶律熙微微冷笑:“只可惜姬振羽是枉费在宫廷打滚了那么久了,这点简单的道理却看不破。” “有什么可惜的?不过是命。”缓慢的声音自耶律熙身后传来,却是慕容振庭。 见着慕容振庭,耶律熙面上微带冷意的笑转瞬便和煦若春风:“原来是慕容先生。依慕容先生之见,此次我们可否拿得下——” 慕容振庭打断了耶律熙的话:“我不关心妳们拿得下拿不下什么,我只关心羽国的凤王。” “凤王?”耶律熙不由一笑,“凤王这次,却是在劫难逃了罢。” 慕容振庭看了耶律熙一眼。 笑意吟吟,耶律熙道:“素性谨慎稳妥又如何?信错了人,便再是能力卓绝,也是要死的……妳説可是这个道理?雉将军。” 最后一句,耶律熙笑着,眼神深沉。 而在他身后,一个黝黑壮实的男子深深的低下了头。 第47章 往昔成伤 时间已经过去五天了。在开头的五天中,炎国依仗那份布阵图,步步紧逼,接连取下羽国的两个关卡,而连着丢失两个关卡的羽国,也在第三个屏障之后,也就是第四天时重新站住了阵脚,和炎国胶着。 天空阴沉沉的飘着雨。这场雨从那一夜过后,已经整整下了五天了。五天里,这场不大不小的雨不止给炎国追击的军队带来了麻烦,也让羽国后撤的行动带来了变数,甚至两次阻断了姬容的计划。 姬容并没有坐在主帐之中。 尽管情势已经暂时 分卷阅读81 - 分卷阅读82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82 稳定,尽管自那一夜开始他没有好好休息过,但姬容还是来到兀自飘雨的外头,一边研究形势一边关注着前方的战斗。 “凤王,您不先去休息休息?”去外头巡逻了一圈回来的顾青泽看见依旧呆在外头推演沙盘的姬容,略带担心的开口。 姬容抬起头,面上淡淡的,不止没有疲惫,甚至还看不出同往常不一样的地方,就仿佛根本没有经历过那一夜,没有经历过……那样的绝望。 可他分明该是那最绝望的一个……顾青泽沉默,她看见了姬容眼中的几缕血丝——是在姬容面上,唯一能让人看出些微端倪的东西。 “暂时不必……现在前头怎么样了?”姬容道。 “基本稳定下来。士兵的士气在慢慢回复,不过将军的……”顾青泽迟疑一下。 其实不用顾青泽说,姬容也明白那些知道内情的将军怎么想——羽国是姬姓之人的,他们守卫边疆,是为了羽国,也是为了姬氏。可现在连皇子都背叛了羽国,那他们又在为谁打战?又有必要为谁打战? 姬容稍按了按额角:“待会把那几个将军叫过来,本王交代一些事情。” “是。”顾青泽应了一声。 见顾青泽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姬容道:“还有什么事?” 搔搔脸颊,顾青泽想起来之前看见的那份情报——或者说是通知:“还有就是帝都传来消息,说是——” 恰是此刻,后边传来了一阵骚动。 姬容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却蓦地一呆。 见了姬容的样子,顾青泽也带着些好奇的转身,而当她看见远远走来的人时,她不止呆住了,甚至还开始喃喃自语:“来的……好快。方才才接到的情报啊……” 短暂的惊讶过后,姬容面上已经带上了淡笑:“原来是皇弟来了……皇弟日夜兼程赶来边关,可是父皇有什么吩咐?” 接连几天连续用神力赶路的姬辉白有了些疲惫,那一身素白的衣服也不再不染纤尘,然而这一切都并不损他半分的风采,反而让那本来似不在凡尘中的人多了几分亲切近人的感觉。 姬辉白没有说话,他看向了站在一旁的顾青泽。 十分精乖的行了一礼,顾青泽随后便赶着周围的人,一起退到了数十米开外,将地方留给这两兄弟。 “皇弟有什么事?”待人全部都离开后,姬容再次问了一遍。 “事情……是真的?”姬辉白开口。 “想来帝都已经得到消息了。”姬容点点头,算作承认,“出了这等事自是我的疏忽,本该立刻回帝都向父皇请罪,只是临阵……” 姬容本想说临阵换帅是兵家大忌,但话到了嘴边,他方才发觉这种情况下自己实在没有半分立场多说些什么。 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姬容道:“皇弟稍等片刻,我这就开始整理。” “皇兄。”姬辉白开口,他面上的疲惫似乎更重了一些,“父皇确实是这个意思。只是……” 微一抿唇,姬辉白看着姬容:“只是,臣弟这三天内日夜不停的从帝都赶到边关,却并不是为了听这些话。” 姬容一时没有说话。 而姬辉白…… 姬辉白上前,抱住了姬容。他的力道并不小,甚至勒得姬容有些疼。 他道:“抱歉,皇兄。” 诚然,姬辉白在爱姬容的同时没有少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来争取姬容的爱,但,姬辉白从来没有做过,甚至没有想过要做任何会让姬容痛苦难过的事情——他太爱他,爱得宁愿自己求而不得夜夜辗转,也不想不忍看着他难受。 姬辉白道歉,是因为没有提前发现姬振羽的不对。也是因为在那个时候,他没能陪着他——他分明算了出来,他分明—— ……爱他爱到了心底啊…… “……皇弟。”沉默半晌,姬容深吸一口气,手上稍微用力,准备推开姬辉白。 姬辉白没有放手。迥异于平常的自持,这一次,姬辉白只抱住姬容——这一次,他不想放手,亦不能放手! 姬容的手还按在姬辉白的肩上。修习神力的祭司大多没什么力量,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很轻易的推开面前这具温热的身躯,只是—— 手指微微颤了一下,姬容看着面前的人,不觉有了一丝恍惚。终于,他缓缓收回手,没有回抱对方,亦没有…… ——推开对方。 “……看来我的运气并不怎么好呢。”一个声音自姬容和姬辉白背后不低的山崖上传来,是慕容非的声音。 站在丛丛灌木之后,慕容非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打湿,紧紧的黏在身上,勾勒出一副挺拔的身形。 右手提着剑,左手抓着一个兀自滴血的物事,慕容非看着远远重合在一起的两个身影,像是在对旁人说,又像只是在喃喃自语。 “我倒觉得你今日的运气已经好到让人妒忌了。”一道冷冷的声音接上慕容非的话,却是曾去凤王府见过慕容非一次的司徒凛。 “可计划终究只成了一半。”慕容非叹了一口气,同时漫不经心的松开左手,任由那物事咕噜咕噜的在地上滚着——是一颗头颅,是慕容振庭的头颅! 看着那滚落的头颅,司徒凛有一瞬的心寒:“他本可以杀了你。” 慕容非哑然失笑:“若没有算到他会迟疑,我怎么可能行此一着?” “你——”司徒凛眉梢一挑,隐隐有了怒意。 “我什么?”慕容非淡淡一笑,“他既是慕容家的人,那我终归是要杀了的——便是他再喜欢我,也没有用。” 这么说着,慕容非看向远远站着的姬容和姬辉白,却正好对上姬辉白的视线。 ——锋利如刀。 慕容非心下一冷。 司徒凛却没有注意到慕容非的神色,他只看着那死亦不能合目的人,思绪慢慢回到了一个时辰前。 “我一直在想……我来到这里第一个看见的人会是谁。”一个时辰前,不知用什么方法潜过边关来到羽国后方的慕容振庭看着面前的人笑,“没想到是你,二哥。” 站在他面前的人,正是慕容非。 慕容非依旧微笑。站在这只有两人的山崖之上,他道:“我以为你最想找到的是我。” 是的,是慕容非毁了慕容家,是慕容非杀父戮母——慕容振庭要报仇,找慕容非比找姬容更加的合理,而且简单。 然而,慕容振庭却从始至终都针对着姬容,并且依旧叫慕容非为‘二哥’…… “……我是想找你。”慕容振庭喃喃着,他握紧了手中的短杖。 那是一把灰色的似乎石头制成的短杖,沉沉的和他人一样没有生气。 慕容振庭道:“我想问,为什么……为什么不等我?” “等你做什么?”慕容非失笑。 “ 分卷阅读82 - 分卷阅读83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83 你答应过我——”慕容振庭的惨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是气的。只在这一时,他的年龄才突破了那层笼罩着他的死气显露出来——不过是一个不及弱冠的少年。 “我答应过你?”慕容非平平淡淡的笑着,“——我忘了。” “你——”明显被气得不轻,慕容振庭举起手中的短杖——他其实并没有想做什么。 然而慕容非,却从头都有自己明确的目的。 只见就在慕容振庭方举起手中短杖时,慕容非修长的五指一动,已经自腰间抽出了一把如泓软剑,紧接着,慕容非持着剑轻轻一抖…… 一个连着短杖的手臂便掉落在了地上。 慕容振庭瞪着慕容非,眼珠渐渐泛红。 慕容非却只轻轻的甩了剑上的血,而后缓缓走到慕容振庭面前。他道:“你想问什么?” 慕容振庭没有去看断掉的那只手臂,虽然伤口痛入骨髓——其实不管肉体的伤口再怎么痛,也不及他逆天时天罚所带来的从灵魂深处产生的煎熬。一如不管而今他再如何绝望,亦不及当日——不及当日他听见慕容非覆灭慕容家时的绝望。 慕容振庭看着慕容非,他想问很多。 他想问为什么非要灭了慕容家。 他想问为什么不等等他。 他还想问,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想杀了他。 可是,问了又如何呢? 慕容家已经覆灭,他终究没有等他,并且……要杀了他。 慕容振庭笑了起来。 断臂处的血泊泊的流着,湿了大片的衣衫,慕容振庭的身子有些摇晃。他想着,自己大概是杀不了姬容了。 可是,杀不杀姬容又有什么关系呢? 是姬容的权势给慕容非覆灭慕容家的机会,可纵使姬容没去,慕容非也能找到别人——慕容非从小就开始恨,恨慕容家的每一个人。 他其实只是想,想着能不能拖一拖,拖到他回来,拖着让他能解开他的心结…… 只可惜,他总是忘了,忘了自己虽把某些东西珍而重之,却偏偏有人视其若草芥。 不过是天不遂人愿。 慕容振庭的眼神有些悠远,他轻声道:“二哥,我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在想……在想为什么……” 慕容振庭看见了那一道银光。 似水般潋滟温柔。 慕容振庭没有闪躲,他反而笑了起来——只因他再一次看见,看见记忆中的那个笑颜。 他喃喃着:“为什么……会有这么温和的笑容……” 第48章 相见 边关 主帐 姬容和姬辉白相对矮桌而坐。矮桌之上,摆放着边关近期所有的文件。而姬容,正做简略的介绍:“这是关于之后所有的计划,这是目前我们所拥有的各种物资,这是——” 姬辉白按住了姬容的手。 姬容微一挑眉:“皇弟?” 稍微用力的按住对方想收回去的手,姬辉白低声道:“臣弟来并不是要做这些,皇兄莫做多想。” 也没有刻意收回,姬容只平静回答:“那么皇弟千里迢迢从帝都赶来是做什么?” 姬辉白一时没有说话,而姬容已经使了巧劲抽回手:“皇弟,有些事情你我都知道——” 这么说着,姬容看见姬辉白眼中的阴霾,心中不由微有触动。稍顿片刻,姬容再次开口:“皇弟,有些事情你我都知道。不是我莫要多想,是你莫要多心——既是父皇的主意,莫非我还会怪罪嫉恨皇弟你不成?” “……皇兄,臣弟来时父皇确实吩咐了几句,但却并不是这些。”姬辉白突而开口。 姬容微微一怔:“那是——” “父皇要我们同炎国讲和。”姬辉白平静道。 然而姬容却没有姬辉白那么平静,豁然起身,他疾声道:“你说什么?!” “父皇要我们同炎国讲和。”姬辉白重复了一遍。 “怎么可能?!我们虽方才丢失两座城池,可根本不曾损失多少,若是就此讲和,他们炎国定然会大肆索要物资财帛——这还是其次,最关键的是如果就此示弱,只会让周遭国家以为我们羽国好欺,到时只怕反而腹背受敌!”姬容的声音不觉严厉。 “叶国前几日开始骚扰我国边关。”没有争执,姬辉白静待姬容说完,这才开口。 姬容一呆。 “……叶国?”他喃喃着,随即缓缓坐了下来。 “皇兄?”许是姬容的神色实在不好看,姬辉白不由皱眉。 “皇弟可还记得夜修容?”姬容突而微笑,似已经完全平静。 “我记得皇兄把人送走了。”姬辉白道。 “我是把人送走了。只是在送的途中遇到了强人,一半人死了,一半人失踪。”姬容冷冷道,“失踪的——包括那个夜修容。” “可是父皇?……”姬辉白微讶。 姬容神色阴霾:“我本来也如此想。但惦记着对方是八……是姬振羽的母亲,还是吩咐底下的人落力去查。没想到查来查去查到夜修容去了边关,要过叶国……我那时只道对方是想过没人监视的日子,便也不再……” 闭了闭眼,姬容握紧拳,手背上有一根青筋正微微颤动:“皇弟是知道姬振羽的事了。但皇弟可知道姬振羽是去了哪里?” 倏然想到了一个可能,姬辉白道:“莫非是——” “叶国。”冷笑的接了口,姬容缓缓道,“姬振羽他卖国——倒是卖得干脆。” 这么说完之后,姬容一时亦是恍惚。 卖国么?在听见姬振羽叛变这个消息之后,他是真的无法置信,甚至现在,他时时想起的亦不是姬振羽干脆的卖国行为,而是之前……之前那人曾说过的‘姬振羽敢凭二百人对抗二万大军,他怎么会不死。’——他曾以为,就算这天下都放弃了他,总还是有两人愿意陪着他,不论兴衰荣辱。 只是…… 只是……终究不过大梦一场? 姬容有些想笑,他也微微笑了起来——直至姬辉白来到他身边。 “皇兄,”跪坐在姬容身边,姬辉白握住姬容的手。这一刻,姬辉白恨姬振羽,不是因为姬振羽让羽国连丢两个关卡,也不是因为姬振羽出卖生他养他的羽国,而是因为姬振羽他背弃——背弃一个全心全意信着他的人,背弃一个他捧在心头珍惜亦唯恐不及的人。 “皇兄,”姬辉白低声道,“臣弟会永——” “好了!”姬容倏然打断姬辉白的话,声音里带着严厉。 但这一次,姬辉白显得执拗。只见他直视姬容,缓缓道:“皇兄何不待臣弟说完?——臣弟会陪着皇兄,永远。” 没有用浮华的辞藻形容,没有用可怕的誓言约束。姬辉白只是说着,平淡一如往日。 分卷阅读83 - 分卷阅读84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84 或许那句话对他而言,本也只是平淡至此。 姬容一时无言,像是为对方的话所触动,又像是仅仅不知道如何回答。 须臾,姬容按住了姬辉白的手,然后缓缓、却坚定的将它推开:“抱歉,皇弟……我近些时候,并不想听到这句话。” 姬辉白微微动唇,姬容却已经软中带硬的拒绝:“若是皇弟没有其他事情,就先回去休息吧——连赶了这么远的路,皇弟想必也累了。” 终是无言,姬辉白看着姬容,道:“臣弟确实有些累了……关于边关的事,臣弟明日再和皇兄商量。” “明日便升帐议事吧——战和这种大事,总要通知那些将军。”姬容淡淡道。 明白姬容只是不愿跟自己独处,姬辉白也没有再说什么,只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天色已黑,但帐外除了固定的侍卫外,还等着一个人。 姬辉白看见了对方——确实是一张熟悉的脸,熟悉得不太让人高兴。 不待姬辉白开口,那守在外面的人便已跪了下去:“小人慕容非,见过瑾王殿下!” 停下脚步,姬辉白也没有让慕容非起身,只淡淡回了一句:“慕容?——武林中的那个慕容家?” 心中蓦地一跳,慕容非将头垂得更低了些:“是,凤王大恩。” 大恩什么,怎么大恩,慕容非一概不说,但这其实比清清楚楚的说出来要好了许多。 姬辉白的神色看不出喜怒:“皇兄大恩?——那么,你呆在皇兄身边时为了报恩?” 心念几转,慕容非已经抬头微笑:“既做男儿生于世,自当博他功名万户侯……小人虽不才,倒也希望日后能封妻荫子。” 姬辉白面上有了几丝微笑,淡淡的,说不出是嘲讽还是其他:“既是如此,那你倒是跟对了人。” 言罢,姬辉白也没有再停留,径自离去——从始至终,他都不曾让跪在地上的慕容非起身。 至于慕容非,他只在姬辉白离去后起身,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同时联想起早前那锋利如刀的对视。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瑾王的形容倒不同传言。只是自己从未和对方有所冲突,那么……对方是仅仅不喜欢这张脸? 不喜欢……凤王曾喜欢过的人? 第49章 风雨将至(大章) “什么?!”清晨的安静被一道女声打破了。 主帐之中,顾青泽豁然起身,瞪着姬容,连上下尊卑都不顾了:“凤王,您的意思是要讲和?” 姬容微微点头,确定了顾青泽的质问。 “为什么?”胸膛急剧的起伏,顾青泽咬了咬红润的下唇,道,“这几天里我们固然连失关卡,但那只是因为布防图泄露,况且我们兵力完整,粮草充足,又对那两个关卡极为熟悉,假以时日定然能将那两个关卡重夺回来!” 姬容没有说话。 心中不忿的顾青泽却是继续道:“炎国连下我们两个关卡,此时必然气势如虹,若是此时要求和谈,对方只会以为我们怕了对方,倒是必定狮子大开口的索要赔偿——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昏招是——” “咳!”眼见顾青泽越说越不像话,和顾曲言有旧的长髯将军不由咳嗽一声,略带严厉的提醒道,“顾姑娘,你僭越了。” 倏然清醒过来,顾青泽一时噤声。 姬容却没有过多的反应,只对在座的其他人道:“各位将军还有什么想法?” 从姬容平静似水的脸上看不出什么,长髯将军沉吟一会,起身道:“我以为议和确实不妥……” 说到这里,长髯将军看了一眼姬容的脸色。 姬容的神色似乎更沉了些。 心中已然有谱的长髯将军暗叹一声,复道:“纵要议和,如顾姑娘方才所说——此时亦是不行。一来此时炎国气势如虹,未必同意议和;二来炎国连胜,若是议和,只怕也会狮子大开口……小人以为,议和的最好时机当是我方挫败炎国之时——最好还是夺回关卡之后。” 姬容微微点头,长髯将军所说的正是他所想的。 至于顾青泽,虽还有些不忿,但也同样接受了这个做法。 只有一人不同意——是一直静静坐在姬容旁边的姬辉白。 只见姬辉白轻轻敲了椅子拉开众人的注意,而后道:“几位将军可否估算一下,我们挫败炎国——或者夺回关卡,需要多久?” 见姬容没有阻止的意思,长髯将军和其他将军对视一眼,谨慎道:“回二皇子,行军作战素来正道为上,而炎国与我国兵力又相差不多,我方虽熟悉地形,但炎国亦能依托地势……故小人以为,这次战斗应该会持续两三个月。” “两三个月?”姬辉白重复了一遍,随即淡淡道,“不行。” “二皇子?”长髯将军错愣。 姬辉白却只看姬容:“两三个月太久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姬容道:“那皇弟说要多少时间?” “最长一个半月。”姬辉白道。 听到这里,顾青泽只觉得胸口翻涌一股闷气:“二皇子,您觉得——” “就这样。”不待顾青泽说完,姬容便冷淡的划下了句点。 “凤王!”顾青泽低唤一声,声音里有着无奈,更多的却是为姬容而生的不平。 “就这样”重复一遍,姬容环视一眼帐内,道,“诸位——开始准备和谈事宜吧。” 明白再无转圜余地,顾青泽气闷不语。 而帐中诸将你看我我看你,片刻后方才参差应是。 显然无心再多说什么,姬容正准备宣布结束,却听见外头的求见声。 “进来。”微扬声音,姬容道。 应声进来的是一个长得斯斯文文的谋士,却并非羽国的谋士——而是炎国。 姬容有些讶异。 那进帐的谋士也不用旁人喝问,很爽快的说出了自己的来意:“见过凤王。我们王爷久仰凤王大名,此番对阵亦是缘分,故我家王爷希望能约凤王出来畅饮几杯。不知凤王意下如何?” 虽心中有数,姬容还是问:“不知你家王爷是……” 谋士笑道:“是六皇子,陛下赐号莫邪。” 眼皮轻轻一跳,姬容缓缓道:“原来是莫邪王。告诉莫邪王,本王必会赴约。” 明显松了一口气,那谋士深行一礼:“凤王好胆识!明日辰时,五里亭上,恭候凤王大驾。” 言罢,谋士不再停留,又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一等谋士离开,顾青泽便立刻向姬容开口,根本顾不得生气:“凤王,炎国那头邀您去赴约未必是存了什么好心,安全起见,您还是——” 本想说‘您还是别去了’,但想起方才姬容亲口答应下的话,顾青泽不由咽回到了喉咙的话,只道:“ 分卷阅读84 - 分卷阅读85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85 您一定多带些护卫,确保安全。” 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姬容稍微沉吟,视线终于落在了一旁的慕容非身上。 注意到姬容的视线,慕容非谦卑低头,唇角却悄然挑起。 翌日 五里亭 辰时方到,姬容已经策马来到五里亭前,身后自然跟了大堆的护卫。 时是四月,梨花开得正盛,远远看去一片雪白。而这一片雪白之中,却突兀的立了一道蓝色身影——要见姬容的人已经来到。 拉了缰绳缓行,姬容见只孤身一人站在亭中,便也示意身后之人就此停下,自己则下马走了上前。 听见脚步声,耶律熙转回头,面上含笑,越见俊秀:“数月不见,凤王风采依旧。” 面对耶律熙,姬容实在无法做出笑颜,便只淡淡道:“莫邪王亦是如此。” 言罢,姬容不欲多费时间,单刀直入:“不知莫邪王此时约本王出来所为何事?” “凤王倒依旧快人快语。”耶律熙一笑,旋即道,“不知凤王可有意讲和?” 饶是已经做足准备,姬容还是没有想过耶律熙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不由怔在原地。 但姬容虽怔,耶律熙却并没有停。只见他微微一笑,道:“这次炎国与叶国同时对羽国开战,凤王若是明白,当晓得如何做才是最好。” 并不意外炎国与叶国勾结,回过神来的姬容沉吟片刻,道:“莫邪王有什么条件?又如何谈和?” “条件自然是有。”耶律熙微笑,旋即转身坐在石椅上,并示意姬容一同就坐。 在这种事上闹弯扭未免太难看,姬容也不说话,只随之坐了下来。 抬手为两人各倒了一杯茶,耶律熙道:“这次和谈只是你我之间的和谈。而和谈中的砝码……” 沉吟片刻,耶律熙突而笑道:“羽国的两个关卡,加上炎国的一个,如何?” 不可避免的想到了之前姬振羽的所作所为,姬容唇角微一抽搐,心中倏然升起一抹厌恶。但很快,他便压下心中的情绪,不动声色道:“莫邪王倒是送了一份厚礼,只不知需要本王做些什么?” “只需凤王配合本王的时间接收关卡便好。”耶律熙轻笑。 微一挑眉,姬容刚要说话,便被耶律熙打断。 知晓姬容顾虑的是什么,耶律熙也不避讳,直接道:“本王收到消息,再过一两个月帝都那里便会派另一个皇子过来接替本王处理边关的事宜……这是什么意思,凤王应当能明白。” 这么说着,耶律熙虽依旧笑意吟吟,面上却还是透出了些冷意。 姬容没有说话。他当然明白,耶律熙遇到的不过是最简单最粗暴却又最有效的处理方法——抢占功劳。 只可惜,耶律熙从来都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而是伺机扑人的饿狼。 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姬容道:“莫邪王既有诚意送上这么一份大礼,本王当然不会拒绝。只是除了配合你的时间接受之外,莫邪王没有其他要求?” “凤王很希望其他?”耶律熙失笑。他看着姬容,心中却是一动,“若说其他,倒还真有一事。” “莫邪王但说无妨。”姬容淡淡道。 耶律熙握住了姬容放于桌面上的手。 姬容刚刚一怔,就感觉自己的手指被对方一根一根的抚摸过去。 脸色刹那变青,姬容忍了忍,方才没有抽出手直接给对方一掌:“莫邪王是什么意思?” 耶律熙脸上泛起了若有似无的暧昧:“不知凤王可记得帝都那一夜?” 这么说着,耶律熙执着姬容的手或捏或弹,倒像是在玩弄什么东西。 顾及方才的交易,姬容只强压下心中的恶心,抽出手冷笑:“本王不记得了。” 对姬容的冷淡不以为意,耶律熙重新握住姬容的手。这次,他改为细细的抚摸姬容手上的每一寸皮肤:“本王却是记得的……” 手臂上起了一片的疙瘩——当然是恶心的,姬容握握拳,再一次将手抽出:“莫邪王怕是醉了,本王就先告——” 不等姬容把话说完,耶律熙便低笑一声:“凤王岂不闻‘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这次,姬容再也抑制不住脸色泛青。 而见了姬容的模样,耶律熙却越发觉得有趣。装作不经意的抚过姬容的手腕,他道:“凤王虽不记得帝都那日,但本王却是记得的。那日凤王的模样,倒实在……” 说到这里,耶律熙倒当真想起了当日姬容的模样。 认真说起来,倒也确实不差……这么想着,耶律熙微一恍惚,本已准备好的话不知怎么的变成了另一句:“——让人寤寐求之,辗转反侧。” 姬容的手在微微颤动。此时此刻,他只想撕了面前的这张嘴,剁了面前的这个人! 半晌,被气得说不出话的姬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莫邪王方才……可是在开玩笑?” “凤王以为呢?”耶律熙面上的笑意已经蔓延到了眼底。 瞪了耶律熙片刻,姬容长身而起,冷道:“莫邪王最好是在开玩笑——若不是,莫邪王便早日另寻他图罢!” 冷声说完,姬容半点不愿停留,连最基本的场面功夫也不想做,转身便大步离开。 怀着一肚子火气和恶心回到侍卫所呆的地方,姬容厉目一扫:“你们方才可听见看见了什么?” 口中这么说着,姬容的视线却只停在慕容非一人身上。 甚至不用对视便感觉得到对方眼神中的凌厉,慕容非微微苦笑,毫不怀疑自己实话实说所会有的悲惨效果。 故此,他只低下头,道:“小人什么也没看见,亦不曾听见。” “这样最好。”冷冷说完,姬容翻身上马,也不待身后的人集合,双腿一夹,胯下之马便如离弦之箭般冲出。 注视着那一骑远去,慕容非整理队伍准备跟上,脑中想着的却是自己方才看见听见的。 虽听得十分模糊,但看他们方才的举动和凤王的反应,应该是…… 凤王被调戏了吧?慕容非的神情微见奇异。忍不住侧头,他看向亭中还坐着的人。 从这里到亭中的距离却是有些远,慕容非极目望去,也不过隐约能判断对方似乎在笑。 同一时间,坐于亭中的耶律熙也感觉到了慕容非的视线。顺着视线看过去,耶律熙举了杯,随后一口饮尽,算作招呼。 慕容非一怔,随即有了些笑意。并不多做什么,他只略一点头算作回礼,而后便带人去追已经只剩一点影子了的姬容。 独自坐于亭中,耶律熙虽见姬容一行人尽数离去,却并不急于离开。 自顾自的为自己再倒了一杯茶,耶律熙回想姬容方才的举动,不由有些好笑。 说来两人身份差不多,他上次尽管是 分卷阅读85 - 分卷阅读86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86 醉酒被勾引,但压了自己到底不算吃多少亏,怎么每一次说到那件事都……想着平素喜怒不形于色的姬容方才瞪自己的模样,耶律熙低低一笑。 不过说来,对方虽每一次都是气急,但每一次却也都不曾在那上面做文章……这么想着,耶律熙低声道:“见多了表面道貌岸然,实则男盗女娼之辈,再回头和姬容打打交道,其实倒还叫人欢喜……” “欢喜什么?”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听见声音,耶律熙回头看了人,笑道:“原来是宋先生。宋先生,事情可办好了?” 被称为宋先生的文士向耶律熙行了一礼:“幸不辱命。我们的人已经把慕容振庭的尸体运了回来。就是……” 宋先生略有迟疑。 “就是什么?”耶律熙问。 “就是不见他的头颅。”宋先生略带遗憾的说。 耶律熙则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我们为他找回尸体入土为安已是仁至义尽,其他倒不需太在意。何况依着他为羽国做了这么多事来看——” 耶律熙古怪一笑:“说不得过一段羽国会主动寻找他的尸体呢。” 宋先生也是一笑,复又叹息:“慕容振庭倒是个人才,可惜时不予他,又是个看不透的人。” “时?”耶律熙讽笑道,“天心最私,顺应天命才能有时,慕容振庭没做一件事都要和天斗上一次——他死得一点也不冤。不过做了这么多……他倒也死得值了。” 宋先生深以为然的点头,随后便听见耶律熙问:“那个和慕容振庭一起来的人离开了吗?” “离开了。”宋先生回道。 “那么,”耶律熙笑,这次却是绝绝对对的幸灾乐祸了,“我们可以看一场好戏了——羽国很快会发现,他们的神跟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另一头,策马回到军帐的姬容一下马便吩咐底下的人去把姬辉白叫过来。 底下的人应是,很快,得到消息的姬辉白便走进主帐。 “皇兄,你找——”说到一半,看见姬容神色的姬辉白便微微一怔,“皇兄,你心情不好?” 扶在椅柄上的手用力的按了按,姬容方才摇头:“无事。” 明白姬容不想说,姬辉白也并不追问,知道:“皇兄找臣弟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父皇真是为了与两国同时开战而要和谈?”姬容冷不防问。 姬辉白一时没有说话,而姬容已经继续道:“同时和两国开展固然无法长久坚持,但依父皇的个性和眼下的形式,亦不可能立刻和谈——父皇不会不知此时和谈所需要付出的代价。而如果我没有猜错,去叶国和谈的人选也已经在准备了,是么?” “是。”片刻沉默,姬辉白点头。 尽管自己的猜测被证实,但姬容还是没有半分高兴——亦没有高兴的理由。 这么怔了半晌,姬容方才到:“那么,是因为什么?——若是不方面,皇弟还是不用说了。” “皇兄说笑了。皇兄是羽国的凤王,想知道什么又岂会有不方便之说?”这么说着,姬辉白缓缓道,“是神降。” 姬容蓦然一呆:“神灵降世?” 姬辉白点头。 姬容慢慢皱起眉:“确定吗?” 姬辉白也没有半分高兴的样子,只淡淡道:“天启和问神都是一个结果,应该没错。” “什么时候的事?”姬容问。 “只这两天——就在我刚刚起程来这里的时候。”姬辉白道。 “那么,找到了被神降的人没有?”姬容继续问。 姬辉白摇头。 “原来如此”姬容低声道。 一时间,主帐之中谁都没有说话。又过了片刻,姬容方才打破沉默:“神降之人确实比眼下的所有事情都重要……先前皇弟所说的一个半月是最迟期限了吧?父皇的意思应当是立刻结束一切。” “和谈总也需要时间。”姬辉白道。 明白姬辉白已经算是为自己争取了最大时间,姬容一时沉吟。须臾,他问:“叶国那头父皇有没下旨说由谁负责?” “父皇让我自行考量,”这么说着,姬辉白道,“臣弟想过几日亲自去一趟叶国,解决这件事。” “不。”姬容突而道。 “皇兄?”姬辉白一怔。 “皇弟留在这里吧,我去叶国。”姬容淡淡开口。 姬辉白皱眉:“此去叶国只怕会有些波折,皇兄……” 姬容扯扯唇角,却没什么笑意:“既是由我而生的波折,便该由我解决——哪有让你替我扛事的道理?” 这么说着,姬容也不等姬辉白再说什么,只站起身,道:“就这样吧,我今日把东西都整理了,明日就出发。” 明白此时多说无用,姬辉白也不再赘言,只道:“臣弟和皇兄一起整理。” 听姬辉白这么说,姬容刚想拒绝,姬辉白便淡淡道:“皇兄既要明日出发,今日一人便定然整理不完这些东西……还是皇兄只不愿和臣弟在一起?”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姬容当然不能拒绝。况且两人一起整理不论是速度还是其他都要比一人好得多,姬容索性也不再多言,只动手整理。 要处理的东西实在不少,又只有一天的时间,一时之间,主帐之内除了翻动书页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直至—— 直至,姬容不经意看见姬辉白伏在桌上休息。 恍然回神,姬容这才发觉外头的天色已在不知不觉中黑了下来。 戌时了么……看了一眼沙漏,姬容起身走到姬辉白身边,俯身抱起对方,同时轻抚过对方的睡穴。 身子微微一动,还来不及清醒的姬辉白很快便重新熟睡。只是尽管熟睡,他的眉心却依旧微微蹙起,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抱着人,姬容略一犹豫,也不让底下的人送姬辉白回他自己的营帐,而是将姬辉白抱进了里间自己的床上。 将人放好,姬容刚准备替对方拉被子,就瞥见了姬辉白腰间悬着的半块玉佩——是上次摔碎了的那半块。 姬容一怔,不觉看向沉睡中的姬辉白。 姬辉白还是微微皱着眉,没有了醒时的那份尊贵疏离,此时的他看起来倒让人有十分的怜惜。 只是,连休息时都还皱眉,代表的是……不觉顺着床沿坐下,姬容伸手轻抚姬辉白眉间那道浅浅的皱褶。 ……思虑过重? 火光轻轻摇曳,昏黄的光线下,两道影子在不知不觉中逐渐融合。 …… 第50章 叶八皇子 姬辉白醒来的时候,天色还灰蒙蒙的。 并没有睡好,姬辉白皱着眉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头,刚想叫人,却发现眼下的营帐并不是自己的那一个。 这是……短暂的怔然过后,姬辉白这才记起昨夜 分卷阅读86 - 分卷阅读87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87 。 昨夜,他是睡着了罢?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姬辉白没有再想下去——外头已经有人小心的走了进来。 乍一见到坐起身的姬辉白,走进来的小厮也小吃了一惊,不过旋即,他便上前殷勤服侍姬辉白起身,并道:“瑾王,您醒了?” 淡淡应了一声,姬辉白问:“凤王呢?” “凤王早些时候就起身准备,现在应该已经出发了。”小厮回答。 “起身?”姬辉白喃喃了一句。 窥了一眼姬辉白的神色,那小厮接下去道:“回瑾王,小人在外头见这里边的灯三更天时才熄,早前进来的时候又见凤王自椅上起来,衣衫上还有些皱褶,应该是忙到深夜,然后才在椅子上囹囵一夜的。” 姬辉白手上一顿。 小厮却不敢停,只心中越发忐忑。 很快,姬辉白继续手上的动作。 见什么都没发生,小厮刚刚松了一口气,耳边就听见姬辉白清冷的声音:“是谁让你这么说的?” 猛然间被吓到,正替姬辉白整理腰带的小厮手上一抖,镶了玉的腰带便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紧跟着,小厮腿一软跪倒在地:“瑾王——” 而姬辉白却只径自从床头拿起了玉佩——自然,还是那块碎了的黄玉。而后方才开口,是方才的那一句话:“是谁让你这么说的?” 伺候皇族出去虽然风光,但平常也是一个不好便会掉脑袋的。那小厮也不含糊,口一张就将人给供了出来:“是二爷,跟在凤王身边的慕容二爷。慕容二爷告诉小的,说瑾王您和凤王兄弟情深,定会关心这些,所以小的这才……” 听见是慕容非,姬辉白眉梢轻轻一动,对方既托人说了这么一席话,当然是在着意了的讨好他。但既然会有这种方式讨好…… 是对方发现了什么吗? 拿在手中的黄玉还没有系到腰上,姬辉白一时沉吟。 姑且不说姬辉白到底有了什么想法打算,单说被姬辉白疑心知晓了什么的慕容非。 此时,跟着姬容一起在通往叶国的道路上急行的慕容非却早已把早上对姬辉白身边小厮的一番嘱托给抛在了脑后。 事实上,早间的那一席话不过是慕容非心头一动下的偶然产物——姬容和姬辉白之间有没有事,到底有什么事,慕容非关心不起,也从来不想关心。从头到尾,他唯一在乎的,不过是他自己。 当然,有些时候,为了他自己,慕容非不得不在乎旁人——至少表面上不得不在乎,一如此时。 只见本来落后姬容一个马身的慕容非提气轻身,双腿一夹马腹便冲到了姬容身旁。自然,他还是注意的落后了小半马身:“凤王,已经差不多两个时辰了,可需要歇息一下?” “到叶国都城需要多久?”没有回答,姬容继续策马,只反问一句。 “我们已经快临近叶国边境了,若是到达边境之后还按着现在的速度前行,大约十天能到叶国都城。”慕容非道。 点点头,姬容再不做声。 做完了对他而言几乎例行公事的关心之后,慕容非也放缓马速,重新退回方才的位置。 剩下的行程里,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 顺利的穿过叶国边关后,姬容带着慕容非和十二个在军中以一当十的士兵,日夜兼程,在连慕容非都有些吃不消的情况下,第七天便穿过大半叶国,来到了对方的都城。 这世上不论是哪个国家,其帝都大多是建的庄严肃穆的,但住在那大同小异的帝都中的人,却是迥然不同。 至少,在见到叶国出来迎接的皇子的第一眼,慕容非就已经不动声色的下了定论,并且庆幸自己跟着的人是姬容。 叶国帝都外,姬容骑于马背,腰背直挺,神色淡然,沉如静渊。跟在他身后的十二人也是清一色面容冷素,纹丝不动。 反观出来迎接的叶国一众,不说其他仪仗,但只看排在前头的数个皇子,除了最打头的太子外,却是不时接头轻笑,指指点点,没个正型。 并不约束身后的人,叶国太子叶煦满面笑容的下车上前。 见叶煦迎上,姬容也随之下马。站在他身后的十二人自然也跟着下马,动作整齐一化,并无半点多余声音迎上前来的叶煦眼中有了些赞赏之意,但很快,他便 移开目光,亲热的挽住姬容的手,道:“久闻风王大名却始终无缘一见,这次能有机会亲自见到凤王,实是本王三生之幸!” 配合叶煦的动作,姬容面上也有了淡淡的笑意:“太子过奖了,能见着太子风采,才是本王幸事。” 面上笑容越发亲热,叶煦索性挽着姬容,一起来到叶国仪仗前,指着那些坐于车上,头戴高冠,身着锦衣的皇族子弟。 “这是二弟嵩王叶景,这是三弟瞻王叶浩……这是十一弟叶禹,这是十三弟……小十三,你都忘了规矩么!” 介绍到一半,眼见着自己的十三皇子并不起身,只笑嘻嘻的坐着,叶煦不由呵斥一声。 撇了撇嘴,十三皇子起身,随手做了一礼便又重新坐下,正眼也没看姬容一下,端的是怠慢已极。 姬容面上依旧带着淡笑,只做没看见。 而叶国的太子叶煦却是一叠声的道歉,并将手指指向了叶国皇族中唯一一个骑着马来,并且早早下马站定的人。 那人站在队伍末端,一身的深蓝右袒式衣服和身后的淡金披风并非叶国习惯,而是缘自羽国。 在视线触及那人的一瞬,姬容的眼神转为暗沉,但几乎下一瞬,他便将眼中的情绪收敛得丝毫不见。 而此时,亲密挽着姬容手臂的叶煦也已经笑意吟吟的开口介绍:“这位却是我们的八弟了,凤王想来是不认识——就是我们这些兄弟也是最近才得知,而且一来便排行第八,叫——” 姬容已经微笑起来:“原来是八皇子。” 唇角狠狠的抽搐了一下,站在距离姬容十数米开外,姬振羽几乎没有勇气直视自己的皇兄。 但此时此地,他不得不直视。 也顾不上周围各色各样的目光,姬振羽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将脸上的笑容挂住。感觉着面上肌肉的微微颤动,他稍压了一下擅自涌到喉咙的‘皇兄’二字,改换成了带点颤音的‘凤王’。 见过凤王。 姬振羽这么说着。在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脑海轻轻的嗡了一声,然后,所有的声音,景象都逐渐远去,眼前唯一看得清的只有姬容——看得太过清晰了。 姬振羽看见,他甚至能感觉到,姬容的视线没有丝毫停顿的滑过自己,就如同滑过一件衣服,一块玉佩,不见怨恨,亦不见感情。 黑白的世界不过一瞬。转眼,各种声音和鲜活的色彩便争先恐后涌入姬振羽耳眼之中, 分卷阅读87 - 分卷阅读88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88 冲得他甚至有了一丝晕眩。 在这晕眩之中,姬振羽还恰好看见姬容示意似的对他点了点头——一如平日里自己皇兄对一个陌生又有点身份的人的习惯招呼。 姬振羽面上泛起了一个勉强的笑容——给他自己。 将对面姬振羽的各种表情给尽数收到了眼底,叶煦一边暗道精彩一边遗憾身旁的姬容竟然没有半分异样。 但不管心中到底转着什么歪念头,此时作为东道主的叶煦却不能失礼。故此,他索性当是什么都没看见,只带着姬容向城内走去,言说要在太子府为姬容接风洗尘。 姬容当然不能拒绝。 而听到叶煦的提议,身后那几个坐在车上的皇子互相交换了一个兴奋的眼神,也跟着吵吵嚷嚷的催促赶车宫人跟上叶煦。 眼见着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走,落在最后的姬振羽犹豫片刻,终究放心不下,虽知无用,但还是跟了上去。 一行人到了太子府,分主次坐下之后,叶煦又同姬容寒暄了几句,这才拍了拍手掌。 顿时,醇酒美食由一位位相貌姣好的宫女如流水般端上了桌,果然如叶煦所说,是要为姬容接风洗尘。 “虽然两国目前有小小的误会,但既然凤王都不远万里亲自来我叶国,本王相信这误会是很快便能解开的。”这么笑着,叶煦端起酒杯一口喝干,“本王先干为敬。” 保持着一贯的淡笑,姬容同样举起杯一饮而尽:“太子客气了——本王同样相信,这次羽叶二国都会有一个满意的结果。” 叶煦笑笑,没有做声。 而在他下手位置的二皇子叶景却是笑嘻嘻的举起酒杯,道:“凤王,本王也敬你一杯,就为——” 眼睛飞快的眨了眨,二皇子叶景道:“凤王的鞠躬尽瘁。” 这却是在讽刺姬容以太子之尊亲自来羽国和谈了。一下子,好几个皇子闷笑出声,剩下的几个尽管没有笑,但看姬容的眼神那也是分外的怪异。 叶景话里的意思,叶国的皇子听得明白,姬容当然也听得明白。但此时,就是他听的再明白也只能做不明白。 保持脸上的笑容,姬容神色自若的举杯,只把对方的话当做称赞:“嵩王过誉了。” 言罢,姬容刚准备喝下酒,却在尝到杯中的酒时倏然一怔。 “凤王?”似乎不解姬容的动作,坐在姬容旁边的叶煦略带疑惑的开口询问。 姬容稍稍移开递道唇边的酒杯。 视线为姬容的动作所吸引,叶煦不由看了一眼姬容杯中的酒。紧接着,他短暂的一怔,随即便微怒道:“你们是怎么做事的?上酒都会上错么?!” 旁边伺候的宫女吓得跪倒在了地上。已经干了一杯酒的嵩王却砸砸嘴,笑道:“大哥别恼,这是我的吩咐——凤王难得来叶国一次,怎么也该好好叫凤王品一品叶国的各种美酒,所以小弟这才叫那些个侍女一次换一种酒上……还是说大哥舍不得府中珍藏?” 叶煦面上真有了恼怒,却偏偏对自己的弟弟没有办法,只能挥挥手道:“荒唐!去把凤王的酒换了。” 见叶煦这副模样,叶景无法,只得板起脸对姬容说:“本王一片好心,莫非凤王也和我大哥一般,不愿接受?” 心下自如明镜,姬容举起酒杯,神色里并无半分异样:“嵩王说笑了,本王多谢嵩王费心。” 这么说着,姬容微笑的对叶煦说了一句‘不妨事’,便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 辛辣的酒液划过喉咙,一路灼热。 叶景的脸色顿时多云转晴,对姬容挑了挑拇指,他笑嘻嘻的示意姬容背后的侍女再给姬容满上酒——当然是和前两种截然不同的酒。 紧跟着,坐在叶景之后的皇子也一个个的举起杯,轮流着向姬容敬酒,当然每个人都无一例外的在敬酒之时暗暗讽刺一两句。 对于这些,包括那每一次都和之前不同的酒,姬容只做不见,面上的淡笑更是从不曾出现半分瑕疵。 酒宴在一片热闹之中进行着,每个人面上的表情都十分愉快——只除了一个,一个甚至做不到在面上装装笑脸的人。 是坐在最后的姬振羽。 依次而下的敬酒,终于轮到他了。 第51章 身不由己 掩在桌下的手握紧成拳头,姬振羽看着面前那盛于碧玉杯中澄清澄清的酒液,喉咙一时干涩。 他的皇兄……羽国帝主嫡长子,一出生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十五那年更是被封王立储,自此世上荣华不过信手拈来,哪里受过眼下的委屈? ……哪里该受眼下的委屈? 姬振羽抬眼看向姬容。 姬容面上没有半分异样,他甚至是带着笑看他。 姬振羽唇角微微一抽,细微的‘皇’字音节已经溢出了喉咙。 但姬容已经举起了杯。 “八皇子,本王先干为敬。”这么说着,姬容一口饮尽了十六杯酒,也是这一场宴会上喝的第十六种酒。 姬振羽张了张嘴。 他想说:皇兄,不要喝的那么急。 他想说:皇兄,我不敬你。 他还想说:皇兄,我替你喝。 姬振羽想说很多,但到了今日,他没有哪一句想说的话能说出口——哪怕再无关紧要的一句。 费力的扯扯嘴角,总算是撑起了一个笑容,姬振羽举起酒杯,做了眼下他唯一能做的事——喝干杯中的酒。 酒是好酒,就是太苦了,比他之前尝过的任何一种苦味还苦。 姬振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咽下那让人反胃的苦酒,他只知道,等他从那短暂的恍惚中清醒过来后,又一轮的敬酒已经开始了。 酒过三巡方才开宴。 坐在桌上的扣除姬容,总共有十六个人。 十六个人,十六杯酒;十六杯酒,十六种酒。 姬振羽的拳头捏紧了,但他终究—— 只能缄默。 热闹的宴会当然不会以一个无足轻重之人的内心活动而有所转移。 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敬酒,随着一杯又一杯的酒水下肚,姬容还是淡淡的笑着,只额际微有细汗。而那些叶国皇子们,却是微醺的开始了大声谈笑,有夸耀武功文采,有谈论青楼歌姬的,甚至还有摈弃之前的暗讽,开始直白讽刺的。 从一开始就没有喝多少的叶煦皱了皱眉。 本来这么安排是打算让姬容喝醉了失失态,但没想到一人喝十六种混酒,还跟着差不多十六人喝的姬容居然没醉,醉的反而是那群装足了坏心思准备灌醉人的自家兄弟。 真是丢人。眼见着那几人话越说越离谱,动作越来越放肆,叶煦暗骂了一声,又稍带不甘的看了一眼毫无醉态的姬容,这才挥挥手示意旁边伺候的宫人把几个醉得狠了的皇子扶下去休息 分卷阅读88 - 分卷阅读89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89 。 这一头不甘姬容没有喝醉的叶煦吩咐宫人做事,那一头,始终站在姬容身后的慕容非却能轻易的看见,姬容的左手早在三巡酒过后便悄然握起。 一开头姬容还只是偶尔握握,但到了后来,姬容的手后便索性再不松开。而现在,站在姬容身后并不太远的慕容非甚至能嗅到一丝的焦臭味…… 既然已经送了好些个喝醉的皇子下去,叶煦也不再劝酒,更没有多留姬容,只再讲讲场面话便散了宴。 一路无话,很快,姬容和慕容非以及那随行的十二人就来到了叶国准备好的府邸。 进了府邸,慕容非快速的安顿好那跟来的十二个人,又对府中的下仆吩咐了诸如不可随意进院的话之后,慕容非便转身快步走进主屋。 屋内,姬容正闭目斜靠在榻上,脸色脸色难看。 只扫了一眼,慕容非便几步走到姬容跟前,伸手去抓姬容那还握着的左手。 没等慕容非的手碰到姬容,本来闭目休息的姬容便睁开了眼。 “安排好了?”皱了眉,姬容道。 “是。”这么回答着,慕容非手上不停,依旧去抓姬容握着的左手。 似乎真的在宴会上消耗了太多力气,姬容也懒得理会慕容非明显僭越的举动,只重新微闭上了双目。 但最后,慕容非还是用扳才弄开了姬容的左手。 这当然不是因为喝了大半天酒的姬容突然有了兴致在和慕容非玩,而是因为那只左手已经没有了反应,只惯性的握紧着,而后僵硬着。 不敢太用力扳,但又不能不扳。在花了一顿功夫之后,慕容非小心的弄开了姬容紧握的左手。 再然后,四个不深不浅的指坑映入了慕容非眼底。 指坑中没有血。这当然不是因为伤口不够深,而是因为在血顺着伤口涌出来之前,它们已经被尽数蒸发了——伤口上,或者说掌心上,有被火焰烧灼过后的焦黑痕迹。 慕容非的动作顿一下。他明白方才那一丝几乎若有似无的烧焦味是从哪里来的,同时也明白了一个人换了十六种酒和十六个人喝,是怎么能不喝醉的。 痛到了极致,便再是想醉,怕也醉不了了吧? 这么想着,慕容非停了片刻,方才放下姬容的手,转身去拿行李中备好的药膏。 很快,拿了药膏和清水毛巾回来的慕容非执起姬容的手,先细细的擦拭一番,而后才旋开瓶子,将里头淡绿色的药膏小心涂抹在姬容掌心中的伤处。 一边涂着,慕容非一边道:“小人已经吩咐外头的下人去煮醒酒汤了,殿下再忍耐一会。” 闭着眼,姬容没有回答,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慕容非手上涂抹的动作越发仔细。一方面自然因为此时这个良好的表现机会,而另一方面,却是因为他自己此时心中泛起的情绪的。 并非怜惜或者痛心,而是一种近似于缅怀的情绪——在这一时,慕容非仿佛看见了不久前的自己的模糊影子。 当然,也只是模糊影子。 慕容非在心底一笑。 那时候他们要整他,可不需要花费这么多功夫,找上这么多的掩饰。 心中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在替姬容处理完伤口之后,慕容非便已经把那无甚用处的情绪抛弃在了身后。 而同一时间,姬容也睁开了眼。 短暂的休息过后,姬容泛青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但精神却依旧不是很好。 看了看站在榻边的慕容非,姬容再漫不经心的扫一眼虽涂抹好药,却依旧看着可怕的伤口,随后才淡淡道:“准备一双手套吧。” 慕容非躬身应是。 同样的夜,这一头姬容的事情已经基本处理完,而那一头的姬振羽,却刚刚踏进自己在叶国的皇子府。 同样的八皇子府。 抬头看着匾额上张狂的四个烫金大字,姬振羽自嘲一笑,举步踏入眼前这个让他没有半点归属感的府邸。 但好在,府中总有一个他愿意见的人。 “见到凤王了?”听下人说姬振羽回来,赫连皓来到姬振羽的房间,问道。 心中始终充斥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疲惫,姬振羽只点点头,不欲说话。 看着姬振羽的模样,赫连皓低叹一声:“你本来可以不用去的。” “是我想去。”坐倒在椅子上,姬振羽疲倦的开口。 赫连皓没有说话。他明白,摆在姬振羽面前的是一个死结:他想去见姬容,但见了只能让他更加难过。 其实……早在当初姬振羽知道那件事时,结,便已经打死了吧?这么想着,赫连皓一时缄默。 而姬振羽却有些无力的笑:“你不问皇兄看见了我的反应?” “凤王有什么反应?”这个时候,赫连皓从善如流。 “什么反应都没有。”姬振羽喃喃着道,“皇兄若是打我一顿,或者厉声呵斥,更哪怕只有嫌恶的一眼,都……” “那是凤王。”赫连皓低声道。 “是啊,那是凤王,代表着羽国。”姬振羽喉咙干涩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但他还是继续笑着,继续说着,“而我,是叶国的皇子。” 赫连皓没有说话,他看着姬振羽,眼神中渐渐有了怜悯。 姬振羽继续说着,此时此刻,他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听他说话的人。 尚幸,他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人。 他道:“母妃騙了我那么多次……她说我是她唯一的孩子,可我本来会有一个哥哥或姐姐;她说等我南下时候去找她,可她自己已经替自己安排了所有后路;她说——” 姬振羽咬紧了牙:“她说——我是叶国帝主的孩子,可是——” 可是什么,姬振羽没有说下去。 姬振羽孝,否则当初就不会为了夜修容的事跪下求姬容。而多年来,他也始终相信并且贯彻着夜晴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道理。 除了这一次。 除了夜晴说:你是叶国帝主的孩子。 在忽然知道这一个堪称晴天霹雳的消息时,姬振羽不信——他甚至拒绝去听。 但夜晴早已安排好。一如她安排着让人给姬振羽带的这封信一样,她也准备了同样的一封信,一封交给羽国皇帝的信。 夜晴对姬振羽的要求是:带着足够分量的东西来叶国。 否则,那封信便会在某一日的清晨摆到羽国皇帝的面前。 那样的一段时间里,姬振羽被折磨得几乎疯狂。 几乎每一夜,他都会在梦中梦见自己那个虽不太亲近,但也不曾亏待过他的父皇雷霆大怒,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杀死他。 然而,姬振羽自梦中惊醒,夜不成眠。 不止一次,姬振羽想过向父皇坦白。 他想着,自己的父皇多少会顾念十数年的父子亲情。但同样的,姬振羽明白 分卷阅读89 - 分卷阅读90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90 ,在皇家之中,纵是真正的血亲在争夺对抗之时亦是不留半分情面,只拼个你死我活。更何况是他?——一个极有可能的背叛之下的产物。 那一段日子里,姬振羽消瘦得异常的快。终于,在他再也受不了这份压力之后,他把事情告诉了赫连皓。 而赫连皓只说了一句: 活下去才有希望。 活下去才有希望。 活下去,才能再多看看羽国;活下去,才能再多知道皇兄的消息。 姬振羽最终带着一份足够分量的东西来到了叶国——不是为了他的身份,亦不是为了他的母妃。 只是不希望就此死去。 闭着眼的姬振羽突然站了起来。 “八皇子?”赫连皓微微皱眉。 “我要出去一下。”头也不回,姬振羽转身向外走去。 看着姬振羽,赫连皓平静的开口:“凤王不会见你的。” 脚步缓下,姬振羽低声道:“我知道。” 自己皇兄不会见他……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在那样的背叛之后,他又怎么能希冀再一次坐到自己皇兄身旁? “……别为凤王招惹麻烦了。”这一句话,赫连皓其实并不想说。但有时候,有些话纵使再不想说,也还是要说。 姬振羽身子微微晃了一下。 片刻,他道: “我知道……天亮之前,我会离开。” 第52章 暗矢 夜其实真的有些冷。 姬振羽轻轻的打了一个寒噤。他的头发和衣服上粘了些水珠,是早晨的雾气。潮潮的,让人不甚舒服。 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脚——不论是谁,在长时间的保持一个姿势之后,都会感觉僵硬难受——何况姬振羽的姿势还并不舒服。 临近清晨的一段时间,天亮得很快。从姬振羽意识到该离去再直到他活动完身子,黑沉沉的天空已经变得灰蒙蒙的。 灰得让人不甚欢喜。 姬振羽的动作并不快,甚至偏慢了些。而在这偏慢的动作里,他的眼神还时时注意着面前那紧闭的朱漆大门,似乎在希冀些什么。 只可惜并没有什么是他能希冀的。 周围让人不甚欢喜的灰色变浅了些。天,快大亮了。 敛下眼,姬振羽已经准备离开。 但恰是这时,吱呀声伴随着咚咚的闷响打破清晨的寂静,是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身子一震,姬振羽猛然抬头。 而那自敞开大门中走出来的人见了姬振羽也是微怔。但很快,那人便扬起笑,走到了姬振羽面前:“原来是八皇子。” 看着走出来的人,姬振羽嘴唇微动,片刻,他缓缓点头:“慕容公子。” 这么说着的同时,姬振羽下意识的,连他本人都没有发觉的朝大门方向看了一眼。 但慕容非发觉了。 微微笑着,慕容非道:“八皇子是在等凤王?” 随即,慕容非也不待姬振羽开口便道:“凤王却是没有这么早出来的。” 皱起眉,姬振羽也懒得和慕容非多说什么,转身便要离开。 但更快的,姬振羽的脚步便因为慕容非紧跟着说出的下一句话停了下来。 ——“或者,八皇子也可以考虑考虑让凤王主动邀您?” 停下脚步,姬振羽转身看着满脸温和笑意的慕容非,眼神微冷:“慕容公子是什么意思?” “小人以为八皇子应该能明白。”慕容非笑道,“八皇子应该知道,凤王亲自来叶国为的是什么。若八皇子让凤王知道您能从中出力……” 慕容非说得含蓄,但姬振羽的脸色还是随之越来越难看。 是,若是让自己皇兄知道自己能从中出力,为了大局,他的皇兄确实很可能主动接触他。但然后呢?——然后,他的皇兄只会越发牢记——牢记是谁狼心狗肺数典忘祖的害他穿行千里来叶国受这份罪!又是谁厚颜无耻卑鄙下作的携势威胁—— 姬振羽的手忽的一颤。看着面前笑得没有半分火气的人,他在突然之间有了明悟。 ——就是携势威胁。 ——这就是慕容非的意思。 想通此节,同时明白这确实是最好方法的姬振羽没有半点高兴的意思。他只恼怒,或者还有憎恨——憎恨自己皇兄身边居然有这样的人。 紧了紧拳头,姬振羽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却倏然听见了一个声音。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八皇子?” 那个声音如是说。 姬振羽的身子僵了僵,而慕容非已经微笑着谦卑的对声音的方向行礼:“凤王,您出来了。” 淡淡的应了一声,姬容站在大门旁,扫一眼慕容非旁边的姬振羽。视线移动的速度并不快,但也不曾慢上哪怕半点:“原来是八皇子,不知八皇子来此可有事情?” “皇——”姬振羽开口。 姬容看了姬振羽一眼,还是同之前一样,不嫌恶不憎恨,只是没有感情。 没有感情。姬振羽心沉了一沉,连带着也注意到快脱出口的称呼:“……凤王。” 这么说着,姬振羽笑笑——这次终于不再那么勉强了:“我只是偶然走到了这里,这便离开。” 姬容点点头,他还顺便送了姬振羽一个微笑,有礼而生疏:“八皇子慢走。” 痛苦或者难受,这种东西一旦习惯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姬振羽小心而留恋的看了姬容一眼,便要离开,却不妨一个声音大笑着远远传来:“走什么?八皇弟,你等等,和我们一起去猎场那里狩猎!” 姬振羽脚步停下。远远的,他看见嘴上说了要去打猎,却依旧是一身长袖宽衣,安坐马车的叶煦,心中不由升起一抹嫌恶。 当然,这嫌恶除了针对对方那长袖宽衣之外,更多的还是那一个‘八皇弟’。 一个能让他的胃开始翻腾的称呼。 马车很快就来到了府邸之前。 叶煦下了车,先十分友好的和姬容说了几句,转头便亲切和气的再一次询问姬振羽:“八皇弟今日有没有事情?若是没有,便和我们一起去猎场玩玩吧——说来也是我这个皇兄失职,皇弟你都来了这么久,却还是没能和你好好的聚上一聚。” 微微眯眼,姬振羽在心中冷笑。 相较于直白的行军布阵,姬振羽确实更不喜欢弯弯绕绕的阴谋诡计,但这却不是说他看不懂阴谋辨不出诡计。 眼下的这叶国太子叶煦看起来确实是端方君子,对底下的皇子也是亲切宠爱,真真是个好兄长——可若真真是个好兄长,他底下的那些个皇族兄弟,怎么不见一个有些出息的?倒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一个月三十天里有二十来天不是斗鸡遛狗就是争风吃醋,剥了外面那一层光鲜衣物丢大街上,和一个泼皮混混 分卷阅读90 - 分卷阅读91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91 又有什么两样? 但这到底和姬振羽没有关系。故此,姬振羽也就这么在脑海里想了一想,随后便略带犹豫的点了头——当然不是因为叶煦,而是因为叶煦旁边的姬容。 尽管,姬容并不见得愿意姬振羽去。 尽管,姬振羽知道姬容并不愿意他去。 不管三个人怀着怎么样的心思,在叶煦亲切的谈笑中,姬容和姬振羽还是很快的上了叶煦宽敞的马车。 马车辘辘,招摇的驶过街道。车中,叶煦有意无意的把话题往姬振羽身上引,却始终不见姬容有什么异样。 就在叶煦失望的准备停下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一挑眉,叶煦略带疑惑的开口:“到了?” 外头赶车的侍卫还没有开口,一个带着三分骄横的声音便传了来:“是皇兄吧?不知皇兄车上载着哪位贵客呢?” 眼中飞快的掠过一抹冷意,叶煦挥退身旁侍女,自己动手掀了车帘。而等车帘掀开后,他眼中的那抹冷意已如烈日下的水汽,烟消云散了:“原来是二弟,二弟可有什么事情?” “小弟听说皇兄大清早就去找那羽国来的凤王,这才——哦,原来八皇弟也在啊?”说到一半,骑在马上的嵩王叶景从掀起的帘子中看见了车上坐着的姬振羽,不由眯了眯眼,抄着古里古怪的腔调念着‘八皇弟’这三个字。 扯了扯嘴角,姬振羽冷冷的吐出了两个字:“嵩王。” 如果说之前叶煦嘴里的‘八皇弟’是让姬振羽反胃的话,那眼前叶景嘴巴里的‘八皇弟’,却只让姬振羽想持枪了结了面前的人。 无他,只因为对方的那双眼——那双淫邪的、不怀好意的、有时还会闪过欲念的——是的,欲念——这种欲念姬振羽并不陌生,事实上,在之前他偶尔也会用含着欲念的眼神看楼里的姑娘。但自从见了面前的叶景后,尤其是见了他对着自己的那种眼神后,姬振羽头一次觉得那种欲念实在让人恶心。 恶心得让他甚至不想回忆之前自己流连青楼的那段日子。 “是呀,我邀凤王和八弟一起去猎场狩猎,二弟有没有兴趣?”叶煦笑道。 “唔?那敢情——”叶景点头。 姬振羽默不作声。听着叶景的话,他只在心中打定主意,待会若是对方真的有任何一丁点出格的举动——不,不用有,只要到了那里,他就会暗中下手,一定让对方知道有些人是不可以随便看的。 “呃,那敢情好,不过还是不必了。”话说到了半途,叶景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改口,还差点把自己的舌头给打了结。 姬振羽挑了挑眉。 同样被叶景弄得一呆,叶煦过了片刻才道:“既然如此,那二弟自便,我们就先走了。” 扭过了舌头,叶景笑吟吟的摆手:“去吧,去吧,皇兄,玩得愉快点儿——还有凤王。” 点点头,叶煦放下了帘子。 马车再一次转动了轮子。 袖手骑在马上,叶景满面笑容的注视着马车远去,接着又满面笑容的对旁边的侍从吩咐了两句。 他说:“去通知三皇子、五皇子、十一皇子,告诉他们,带上几个好手去猎场——准备向那个凤王找回场子了!” 听到这句话,被叶景吩咐的侍卫嘿笑两声——这笑容却比叶景猥琐多了,不得不说,一副好的皮囊还是有些用的。 虽然有些人其实也只剩下一副好的皮囊了。 “殿下……” 叶景正自得意间,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叫唤。侧过头,不意外的发现叫自己的是自己母妃派来的跟在自己身边有了年头侍卫统领。 暗叫一声晦气,叶景不耐烦道:“什么事?” 年仅三十却鬓边早白的侍卫统领看着自己的小主人,微微苦笑:“殿下,凤王原来是客,更兼身份高贵,您——” 听了这话,叶景顿时大怒:“怎么,平常管东管西的你还没管厌,现在连我找几个皇弟乐呵乐呵高统领你也有意见么!” 高统领暗叹一口气,却依旧尽力道:“殿下,羽国也并非什么旮旯小国,而是与叶国并齐的大国,而那凤王更是羽国太子,您这样做,只怕是——” “够了!”怒斥一声,叶景道,“这次高统领就不用跟着了!我们走!” 最后一句,他却是对跟在身后的其他侍卫讲。 言罢,叶景狠狠抽了坐下骏马一鞭,当街奔驰起来。 见嵩王离开,高统领旁边的副统领冲着高统领一笑,这才整理队伍匆忙赶上前去。 一阵风过,杂乱的马蹄声远去,高统领留在原地,身边只剩寥寥几个侍卫,并且大半都是三十出头的。 其中一个二十来岁,看上去最小的侍卫看了看远去的队伍,忽而冷笑一声:“统领,您省省功夫吧,这嵩王八成——” 拖长了声音,八成什么,那侍卫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那满是轻蔑的脸,却写上了所有东西。 “放肆!”站在他旁边稍老一些的侍卫呵斥一声,只是声音里却并没有多少怒意。不止没有怒意,细细一听,甚至还能从中听到一些赞同的口吻来。 年少侍卫兀自冷笑,却没有再说什么。旁的侍卫也是静默。 明白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心里想着的都是些什么,高统领微微佝偻了腰背。 看着再看不见人影的街道,他在心中默默的想着: 太子殿下便罢了,可是陛下,面对这样的嵩王,瞻王,五皇子,十一皇子,您又到底在—— ……想些什么呢。 甩开了高统领,叶景兀自心中恼怒,气咻咻的满皇城打马跑了一圈,再上演上演闹市纵马之后,才带着侍卫去了猎场。 猎场中,他派人邀请的三皇子,五皇子都已经到了,唯独不见十一皇子。 三皇子和五皇子占据的是一个灌木茂盛的小高坡——是一个很适合偷袭的地方。 见了猫着腰蹲在灌木之后交头接耳的三皇子和五皇子,叶景心中一乐,顿时把方才气恼抛了开,同样猫着腰挤到两人身边,道:“怎么不见小十一?” 三皇子叶浩嘿嘿一笑:“别提那倒霉蛋了,听侍卫说他本来是卯足了性子要来的,没曾想太兴奋了结果被门槛给绊倒,头重重的撞到地上,现在估摸着还在床上休息呢。” 叶景愣然,半晌才要笑不笑:“那倒霉的——昨晚也是他喝得最多醉得最厉害,什么事都没遮拦的说出了口,结果还被父皇给叫去训话了吧?” 五皇子叶骧嗤笑一声:“果然是倒霉的。” 耸耸肩,叶景也懒得再多理十一皇子的事,只对旁边两人说:“怎么样,打听准备好了没有?” “东西已经准备好了,人也遣去看过了,他们马上就到这里——呐,人来了。”叶浩用下巴指了指远处的 分卷阅读91 - 分卷阅读92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92 几个影子。 见到了人,叶骧顿时兴奋起来,一把拿起旁边的弓弩就开始比划:“叫你没喝醉!叫你让本皇子喝醉!叫你让本皇子丢人!” 这么恶狠狠的说着,叶骧咬牙切齿的就要射出弓弩。 叶景和叶浩老神在在,连看都不多看叶骧一眼,只自顾自的聊着。 果不其然,没多久叶骧便泄了气把弓弩丢到地上:“算了,就我这水准,如果射到大皇兄,那就真的玩完了。” “你也知道会玩完。”嘀咕了一句,叶浩拾起了弓弩,把玩几下后对着叶景说,“二哥,你那高统领在不在?我记得他在手上练得好,基本指哪射哪。” “没带。”提到高统领,叶景顿时意兴阑珊。 看出不对,叶浩明智的不再多问,只挥手招过了另一个人,把弓弩交到对方手中,说:“看清楚了,左边红衣服的那个,羽国来的皇子,你就射他——但别射死了,胳膊腿的随便射射就好了,明白吗?” 接了弓弩的侍卫默默点头,正准备去别的地方,却不妨被几个皇子叫住:“不用走,就这里,在这里射。” 略微犹豫一下,侍卫在旁边较不起眼的地方小心藏好,而后举起弓弩,对准了远处的人。再而后—— “喀。” 轻轻一声,利箭离弦射出! 第53章 入则隐,出见芒 姬容正在和叶煦聊天。 虽然叶煦兴致勃勃的邀姬容和姬振羽来狩猎,但很明显手头上功夫并不行,打了半天猎也不过猎到了几只兔子小鸟。 既是客人,又不是叶国其他皇子那样的货色,姬容自然不会行那喧宾夺主之事。故此,姬容索性把大多的精力花在同叶煦打交道之上,只偶尔零星的射出几箭……还有意往偏的地方射。 倒是姬振羽,自从进了猎场,他便始终沉默,只拿着弓,一箭一箭的射。每一箭几乎都能带回一头猎物,小的兔子野鸡,大的狐狸野猪,应有尽有。 对于姬振羽的模样,姬容自然只当没看见,叶煦却是有些不满,不过只稍稍转了转念头,他的这份不满也就烟消云散——猎得多如何?猎得再多他心里也不会痛快。 这么想着,叶煦很快就把花在姬振羽身上的精力拉了回来,重新和姬容谈笑。 姬容当然配合。 “咻——”的一声,姬振羽又射出了一剑。 这次中箭的是一只梅花鹿。 终是无趣,姬振羽双腿夹夹马腹,索性也不等身后侍卫上前收拾猎物,而是自己策马上前,准备拔出箭支。 恰是这时,姬振羽左耳微微一动——他听见了轻微的破空声——是短箭射出,急迅短促的破空声。 完全下意识的,姬振羽朝着姬容的方向看,却正看见本和叶煦聊得愉快的姬容猛然转头,看向前方。而前方—— 前方,一支只成人手掌长短的短箭正迅速冲着姬容射去! 姬振羽不知道姬容看见这一幕到底有什么想法。他只知道,在这一刹那,各种念头蜂拥而至,挤满了他的脑海,让他的脑海甚至有了短暂的空白。 也正是这时,姬振羽动了。 手掌在马背上一按,人已跃至半空。紧跟着凌空一个翻身,姬振羽已经接近短箭的方向。 这时,短箭距离姬容不过数米。 看着朝自己射来的短箭,姬容眼神微冷,却并不准备动手——黑色的马鞭已经狠狠的劈向了短箭。 “啪!”重重响声过后,本来快速向前的短箭断成两截落在了地上。 但姬振羽却并没停。右手从肩膀到手腕用力一抖,夹杂满满怒火的狂暴气劲已经尽数涌入马鞭,让本来软软的鞭身在瞬间挺直,紧跟着,姬振羽看也不看,只用力一掷,马鞭便向着短箭射来的方向飞去,看那速度,竟比方才的短箭更快上几分! 蕴含满满内劲的马鞭破空,声音宛如厉啸。 眼见质软的马鞭竟如长枪一般朝自己射来,放出冷箭的侍卫心中骇然,起不了半点反抗之心,只想逃跑。但就在侍卫刚刚要动的时候,那本来还有一段距离的长鞭竟倏然加快! 眼睛瞪大,侍卫张开口似乎想叫喊,却再也发不出声音——黑色的马鞭已经直直射穿他的喉咙,并余势未消的把侍卫向后拖了一段距离。 在蜜罐里打滚了十几二十年的几个皇子如何见过这种拼了命搏杀之中才有的阵仗?一时竟是无一例外的都呆在了原地。而旁边陪着胡闹的侍卫虽然不至于呆住,但面对着这一份足够穿金裂石的功力,却也是个个心胆俱寒。 至于此次被偷袭的主角姬容—— 姬容却是亲自下了马,慢条斯理的捡起地上被马鞭打成了两段的短箭,只扫一眼,便对脸色不太好的叶煦笑道:“这便是你们叶国的待客之道?” 叶煦的脸色已经铁青。此刻,他已经看清了那支断了的短箭——那支断了的短箭之上甚至还有叶国御制的标记!——是专供皇族中人使用的物品的标记! 一时之间,叶煦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脑海,刺得他脑袋突突的疼。 没错,他确实有意把自己的皇弟引向歪路,并且很早就开始这么实施着——引着他们眼高于顶,引着他们吃喝嫖赌,引着他们仗势欺人。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这么成功——成功的把他们的人脑给换成了猪脑! 在皇家猎场用皇家制式的武器袭击他国皇族! 没有哪一刻,叶煦这么想亲自解决自己的那些个兄弟! 羽国是什么样的国家?姬容又是什么样的身份?酒宴上隐隐的为难可以说是玩笑,日后和谈时的各种条约也是小事,但若是姬容当真在羽国有了什么好歹,那就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战斗!一个同叶国一样强盛的国家和叶国之间不死不休的争斗!——从古至今,没有哪一个国家会忍受自己的储君在另一个国力相差不大的国家中遇害这种事情。 不论是因为仇恨还是因为脸面。 叶煦真的很愤怒。但不管此刻他到底有多愤怒,当务之急,却并非找那些皇子算账,而是安抚眼前的人。 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叶煦才勉强挂上笑容:“凤王息怒,这确实是本王做事不周,想来定是有那胆大叛逆之人打听到了羽叶二国打算和谈的消息,这才——” 叶煦突然顿住——姬容抬头看了他一眼。 其实姬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愤怒的情绪,他甚至还是保持着优雅的微笑。只是那一眼—— 那一眼,锋利如刀! 叶煦额上冒出了薄薄的细汗。在对上姬容视线的那一瞬,他竟然升起了一种只有在面对自己父皇时才会有的惧怕,甚至更有过之。毕竟,自己的父皇不会当真杀了自己,而面前的人…… 叶煦突然发现自己错了。 分卷阅读92 - 分卷阅读93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93 在昨天,甚至就在刚刚,他都以为姬容是一块古玉,时刻展现着皇族中人最完美的礼仪。然而此刻,他方才发现,姬容根本不是古玉,而是古剑! 入鞘时古朴端宁,不显山水;出鞘后锋芒尽展,锐意逼人! “太子有什么解释?”姬容接了话,带着淡淡的嘲讽。 配合姬容的话,始终站在姬容身后的慕容非策马上前一步,右手不经意的抚上腰间长剑,面上带笑,杀意凛然。 而那十二个姬容唯一带来的侍卫,亦是整齐一划的抽出腰间佩刀,齐齐举自胸前,目光森然。 望着那虽只有区区十二个,气势却半点不输这周围一大帮御用侍卫的士兵,叶煦微微苦笑,他有理由相信,姬容绝对是在军中千挑万选之后才带了这么十二个人出来。 叶煦又看了一眼姬容。 姬容还是之前的模样,只是眼中的锋利换成了笃定。 叶煦暗叹一口气。他不得不承认,这一局是他输了——还没有展开,便输了。 到底不是输不起的人,只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叶煦便调整好了心态。在马背上欠了欠身,他神色严肃,:“凤王放心,此事本王必彻查到底,给凤王一个交代!” “太子有心了。”姬容淡笑,却并没有示意身后的人放下兵器。 当然明白姬容所要的是什么,叶煦紧接着道:“为表歉意,本王待会就入宫面前父皇,告诉父皇凤王您以及羽国的诚意——相信很快,父皇便会召见凤王您的。” 终于有了些满意,姬容摆了摆手。 慕容非脸上杀意凛然的笑容顿时温和若春风化雨。 恰巧看见的叶煦嘴角扯了扯,在由衷惊叹的同时更是由衷赞叹,连那跟着姬容的十二个人是什么时候收刀的都没有看见。 狩猎发生了这样的事,当然不可能再继续下去。故此,姬容在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之后便向叶煦告辞。 不好留人,叶煦点点头后,又说了好些歉意的场面话。 姬容微笑的一一应了。最后,他的视线滑过了叶煦,停在自方才便没有出过半点声音的姬振羽身上。 面上依旧是微笑,姬容冲姬振羽点头,神色里恰到好处的带上了几分感谢:“多谢八皇子援手。” 注视着那和之前一般无二的生疏表情,姬振羽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干巴巴的微笑,算作回应。 姬容转身离去。 站在原地,姬振羽又看了姬容的背影好一会,这才低下头看着地上,眼神阴霾。 地上,短箭断成两截。 姬容和慕容非回到了叶国帝都里的府邸。 书房内,姬容收起面上的笑容,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方才对站在旁边的慕容非说:“方才的事,你怎么看?” 慕容非一笑:“方才那一箭要说速度没有速度,要说力量不见力量,而且还是朝着殿下您的手臂去的……与其说是刺杀,倒不如说是孩童在闹脾气。” 姬容微微点头,显然也是赞成慕容非的看法:“那么,确实是叶国的皇子在闹?” “小人以为是。”慕容非回答。 指尖轻敲了敲桌面,姬容似在自问,又似在问慕容非:“什么样的皇帝会教出这种儿子?” “会教出这种儿子的皇子不是傻瓜便是天才。”慕容非淡淡笑着。 “傻瓜当不上皇帝。”姬容轻声说完慕容非未尽的话。稍闭了眼,待再张开时,姬容眼中已经有了隐隐的兴奋——碰到势均力敌的敌手时的兴奋:“那么,就让我们好好见一见面罢!” 难得见到姬容如此表现,慕容非不由多看了一眼,这才说出自己从方才就一直想说了的话:“殿下,八皇子……” 八皇子什么,慕容非没有继续说,他也没有必要说——他想知道的,只是姬容的态度。 姬容看了慕容非一眼,然后,他站起身,只留下一句话:“那是叶国的八皇子。” 慕容非微微弯腰,带着十分的恭敬送姬容出门。而后,他直起腰背,回想着姬容方才所说的话。 ——那是叶国的八皇子。 仅此而已。 慕容非面上带笑,些许怜悯,些许嘲讽。 同一时间,叶国皇宫 “等等,八皇子,您先让我们通报——”惶急的女声响起。 “让开!”低喝一声,是姬振羽的声音。 “八皇子,娘娘说了不见人的,您——”柔和的女声不由高扬,“您先——” “让他进来。”微微带着暗哑的女音响起,这次,是在殿中听见了声音的夜晴开了口。 外头的响动停了下来。很快,姬振羽就在宫女的带领下踏进了夜晴的宫殿——第一次踏进。 斜靠于软榻上,夜晴正漫不经心的看着数个宫女手捧着漆盘中的各色饰品。听见脚步声,夜晴挥挥手让侍女下去,稍坐直了身子,这才抬头对姬振羽露出一个微笑:“平日里怎么让人请你都不来,今个怎么有心情主动来了?” 夜晴的脸并没有变,或者说并没有好——还是自上次喝了药之后那般狰狞扭曲。但若是再细细一看,却似乎又有些不同。就好比是之前只单纯的狰狞,而现在,则是狰狞如野兽——带着另一种奇异而诡谲的美。 自然,这种美大多数人是欣赏不了的。 “贵妃知道猎场的事了吗?”姬振羽开口,不寒暄不绕弯子,只直奔主题。口中的称呼,亦是夜晴此刻的位阶——只比皇后低一级的贵妃。 而这一任的叶国皇帝,还未立后。 听见姬振羽的称呼,夜晴微微皱眉,似有些无奈。但她却并未开口纠正,而是道:“皇儿说的是嵩王和瞻王惹出来的蠢事?” 姬振羽冷笑一声,眼中泛起些微狠厉:“我要他们付出代价。” 这一次,夜晴没有接口。 姬振羽看了夜晴一眼,冷冷道:“若是贵妃做不了,那我便自己做。” “小事而已。”有些受不了,夜晴摇了摇头,“既然皇儿想,母妃自然会帮你办得妥贴。” 姬振羽木然着脸。 “只是——”夜晴看着姬振羽,眼中带些不轻不重的警告,“皇儿初来叶国,还是应当谨言慎行。至于那羽国的凤王,皇儿便离得远点吧——也免得给人家带去麻烦。” 姬振羽手掌猛然握拳。 若是夜晴只是警告他,姬振羽当然会当做没听见。可是夜晴的最后一句话却是站在姬容的角度说的,这便让姬振羽不得不正视,亦不得不承认——承认姬容见到自己,只会觉得厌烦。 微垂着头,姬振羽垂在身侧的手握了张,张了握。待掌心被掐出淡淡的血痕后,姬振羽忽而抬头,直视夜晴,问出了他最想问也最害怕问的事情:“母妃,你说我是叶国皇帝的——”姬振羽咬紧了牙,“到底——” 分卷阅读93 - 分卷阅读94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94 是不是真的? 第54章 荒唐 夜晴徒然不悦:“你的意思是本宫在骗你?” 姬振羽抿唇。 夜晴眼神微冷:“本宫告诉你,你——” 姬振羽骤然抬头,紧紧地盯着夜晴。但正是此时,一声高唱自外边传来:“皇上驾到!——” 夜晴的声音倏然停住。 姬振羽却并不甘心,低叫一声:“母妃!” 夜晴没有搭理姬振羽。在榻上静待片刻,她神色渐渐和缓。站起身,她淡淡道:“接驾吧——这事你就莫要多想了。莫非你以为自己此时还能回到羽国去?” 抵在掌心上的指甲顿时陷入肉中,姬振羽咬咬牙,没有再说话。 而此刻,叶国皇帝也大步踏入宫殿之中,身材高大,眼神睥睨,端的有龙虎之姿。若说有什么不完美,那无疑是他的左手——在那该是左手的地方,只有半只空荡荡的袖子迎风摆动! 明显不是第一次见到叶国的皇帝,姬振羽看也没有多看对方一眼,只平板的和夜晴一起行完了礼。 “爱妃平身。”上前扶起夜晴,叶国皇帝笑道。 “谢陛下。”夜晴也是淡淡笑着,只是笑容却着实是淡,甚至没有刚才面对姬振羽时明显柔和。 根本不避讳的揽住了夜晴一手盈握的纤腰,叶国皇帝满意的看了看夜晴颇具诡谲之美的脸,这才对姬振羽说:“八皇子也起来吧。” “谢陛下。”姬振羽道,只是声音不免平板了些。 听见姬振羽的称呼,叶国皇帝眼神中添了些兴味:“八皇子叫孤父皇也没什么。” 姬振羽嘴角狠狠的抽了抽。 叶国皇帝面上慢慢泛起了笑意,只是怎么看,都显得恶劣:“皇儿?” 再明白无误的感觉到一股怒火在胸中翻涌,姬振羽腮边肌肉微颤,却是咬紧了牙根。 “怎……”叶国皇帝又开口,很明显是打定主意要叫姬振羽开口了。 “皇儿不是还有事么?怎么现在不急了?”夜晴忽然开口。 见了被自己揽在怀中的夜晴开口,叶国皇帝有些意外,却并没有再说什么。 顿时松了一口气,姬振羽也道了一句‘我现在就走’便立刻转身离开宫殿。 待姬振羽离开后,叶国皇帝挥挥手屏退下来,便揽着夜晴一起坐到榻上,边笑道:“怎么,舍不得你的儿子了?” 姬振羽一不在,夜晴连最先头那已十分浅淡的笑容也懒得挂,只冷淡道:“皇上来这里就是为了调戏我那孩儿?” 明显被夜晴的‘调戏’噎了一下,叶国皇帝惩罚似的将人抱入怀中,道:“爱妃的措辞还是那么有特色!” 虽面上极为冷淡,但对于叶国皇帝的动作,夜晴却并没有半分抵抗之意,只顺着对方的力道倒入其怀中:“陛下来此有什么事情?” “当然是来和爱妃共赴巫山了!”这次,叶国皇帝倒是真的在调戏了。 夜晴连眼都没有抬一下。 叶国皇帝却越发觉得有趣。只是他当然不是为了白日宣淫而来这里。故此,叶国皇帝只调笑了一句便转到了正经话题上:“爱妃知道猎场的事情了吧?” “方才知晓。”说起了自己感兴趣的事,夜晴的冷淡倒是褪去不少。 “感觉?”叶国皇帝问。 “猪脑袋。”夜晴平淡的说。 叶国皇帝一时没有说话,但看他的表情,却明显是有些想笑。半天,他咳嗽一声,把笑意隐去,道:“爱妃说的是——不过爱妃的儿子似乎也并不怎么样罢!爱妃只略施手腕便让他到了这个境地。” 前面一句,叶国皇帝是作为一个平常人说的;而后面一句,他却是作为那几个‘猪脑袋’的父皇说的。 恩,他们到底还是他的孩子。 叶国皇帝如是想着。 夜晴蓦的冷笑一声。直起身子,她看一眼叶国皇帝,眼中的锋利阴冷竟是毫不掩饰:“要那么聪明做什么?——我的孩子只需要能替我达成目的便足够了!只是振羽虽不怎么样,陛下也还是莫要拿那些个废物和他比了。” “废物……”叶国皇帝摇了摇头。回想自己早间接到的情报,虽不是很乐意,但他倒还是极为赞同这个贴切形容词。 “倒确实是废物。”叶国皇帝喃喃着。 夜晴却已经平静下来——其实她本也没怎么生气:“陛下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他们那副模样难道不是陛下刻意放任出来的?” 这当然是叶国皇帝刻意放任出来的,否则堂堂的皇子龙孙有怎么可能到如此境地? 故此,叶国皇帝只是一笑,道:“这些小家伙……倒是让孤记起了从前。” 夜晴微一挑眉。 叶国皇帝笑道:“孤同他们那么大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幅模样吧。在父皇的纵容下浑浑噩噩的玩了二十来年,然后……” 叶国皇帝摸了摸自肘以下俱都空荡荡的左袖,叹了一口气:“然后,就是代价大了些。” 夜晴了然。 叶国皇帝却没有再说下去的欲望,只道:“姬容——那位羽国的凤王,爱妃如何看?” “陛下观察了两天,不知有何结果?”也请反问。 “倒是不俗。”叶国皇帝淡淡道。 点点头,夜晴旋即沉吟:“臣妾却觉得有些奇异。” “奇异?”叶国皇帝问。 “恩。”夜晴道,“姬容身为羽国储君,臣妾自然加倍了主意。当初臣妾见他喜欢上了一个人,本以为他到底是多情,却没想到……” 夜晴皱起了眉。 “多情?”叶国皇帝笑,“倒是个风流人物。” 夜晴微微摇头,却没有再说什么,只道:“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召见凤王?” 听见这个问题,叶国皇帝再次叹了一口气:“那几个猪脑袋——”这个时候,叶国皇帝也懒得找另外的称呼了,“——都做了这样的事情,孤还能什么时候见?——已经吩咐人去请了。” “真是……简直比当年的孤还蠢!”最后这么低声的嘀咕了一句,叶国皇帝站起身,显然是准备离开。只是离开之前,他不由又自语了一句:“不过其他倒还罢,只是不知羽国为何会为了边关那点小事巴巴的把储君给派了来……” 慕容非正站在宫外。 之前叶国太子的猎场狩猎他可以跟着进去,但此刻姬容去面见叶国皇帝,他却是没有资格再跟着了。 故此,慕容非独自站在宫外等候。不过等归等,他却并没有闲着,而是在脑海中回忆这一段所发生的每一件事,并分析利弊。 不论是上次边关和谈,还是这次叶国之行,都明显能看出,姬容已经有意让他接触一些东西了……那么,终于赌对了。 慕容非在心中悄然松了一口气。虽是 分卷阅读94 - 分卷阅读95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95 事事计较步步为营,但他到底不是神,不可能从一开始就判断出旁人——尤其是姬容这种身居高位,心思莫测的旁人——的最终决定。 但尚幸,他终于对了。这么想着,慕容非漫不经心的朝前面街道一瞥,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是?……蓦的一怔,慕容非再想细看,却发现那背影已经转过了街角。 “是……那个人?”可若是那个人……此时他又怎么会在此地?这么自语着,慕容非皱起了眉,一时不甚确定。 正是这时,沉闷的宫门开启声传入慕容非耳朵里——姬容已经出来了。 顿时收摄心神,慕容非不再思考那个肖似的背影,只垂首恭立,等待从宫中出来,面带微笑的姬容走来。 姬容走到了慕容非身边。而此时,他面上的笑容已经敛得一干二净了。 “走吧。”简单的对慕容非说了一句,姬容上了马车。 从来不问自己不该问的——至少目前是如此。慕容非默不作声的点了头,便驾着马车向几条街外的府邸驶去。 回府的路程并不长。很快,姬容就坐到了书房那张宽大的书桌之后。 此刻,姬容微微拧起了眉。 为方才的见面。 如同最开始他和慕容非讨论出来的,叶国皇帝并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方才的讨论里,他只扫了一眼草拟的协议便开始闲聊,而闲聊之间三句还有两句是从侧面刺探羽国内情的…… 姬容略带疲惫的吐出了一口气。 若是对方只胃口大一点多要些东西那并没有什么,这一点羽国还是负担得起。但对方分明是想知道内幕……若是能有足够的时间…… 姬容眉间有了皱褶,他不觉敲了敲桌子。 若是能有足够时间,倒也不用他来了。那么……要从那些皇子处下手吗? 只是……那样的皇子对那样的帝王,到底有几分作用? 想到这里,姬容微沉了脸。 “扣扣!”敲门声响起。 从沉思中惊醒,姬容抬起头看向门外。 而静立在一旁的慕容非已经出声:“什么事?” “回凤王,外头有人要见您。”敲门的人道。 “什么人?”慕容非问。 门外的人有些迟疑:“对方不肯说出名姓。” 姬容看了慕容非一眼。 明白姬容的意思,慕容非点点头便往外头走去。 没让姬容等待多久,很快,慕容非便回到了书房。 走到姬容身边,慕容非俯下身,低声道:“外面的人是嵩王。” 姬容一挑眉。 慕容非旋即补充:“小人还打听到,叶国的皇帝刚刚下了圣旨要求嵩王闭门思过。” 心中一动,姬容缓缓点头:“那么,让他进来吧。” 姬容见嵩王的地方不是在大厅——若是平常,姬容当然得让侍女备好一切,然后亲自迎接。只是此刻,那位嵩王却是被叶国皇帝下了禁足令。 而这位被下了禁足令的嵩王,还正巴巴的不顾禁令跑到了他的府邸。 这倒真是……这一次,姬容和慕容非倒不约而同的想着。 遮遮掩掩的随着侍卫来到了书房,叶景一下子掀了罩头披风,气急败坏的从自己身下的椅子数落到桌子,从桌子数落道桌子上的茶,从桌子上的茶数落到端茶的侍女,再从侍女数落到姬容,声音还越来越大还不见停歇。 面对叶景,姬容实在找不到什么措辞,只道:“不知嵩王来此……有什么事情?” 终于喘了口气,叶景看了姬容一眼,随即道:“本王有本事让父皇同意你的和谈!” 并没有想到对方一上来就是这句话,姬容顿了一下方才说:“不知嵩王有什么要求?” 给了姬容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叶景旋即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我只要你让姬振羽主动爬上我的床!” 第55章 惨然 经历过被最爱的人背叛,经历过万念俱灰之下的重生,甚至经历过再一次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姬容本以为这世间再没有什么事能让自己失态。 但很明显,他错了——至少目前如此。 按住茶盏的手收紧了好几次,姬容方才缓缓开口:“嵩王……这是什么意思?” “凤王莫要故作姿态了。”叶景冷笑,眉间是掩不住的暴躁狠厉,“从你来到此地之后,姬振羽拿什么眼神看你我们都心知肚明!什么投奔叶国,我看他分明是想回羽国去!” 姬容的神色渐渐冷肃。 叶景没有看见。他豁然站起身,语气里满是怨愤:“不过是些许小事而已,姬振羽却偏要在父皇面前胡乱诉说,害得本王被父皇禁足——本王定要叫他后悔今日所说过的话!” 事情发展到此刻,已尽皆了然。不过是又一桩稀松平常的意气之争。 只是有些时候,这样的意气之争带来的往往是无法挽回的结局和无可磨灭的伤痕。 “原来如此。”姬容敛下眼。澄黄的茶水中,一片青黑嫩芽正兀自沉浮。搁下手中刚刚拿起的茶盏,他站起身,淡淡道,“本王明白了,嵩王便自回府吧。” 见姬容竟出乎意料的没有直接应承,叶景难得的清醒了一回:“凤王最好想清楚,一个早已背叛了的兄弟和即刻到手的利益哪个更重要!” 言罢,叶景又道:“若是凤王心有疑虑,本王不妨与凤王直说——本王母妃过世之时,父皇曾与本王母妃言‘来日必允景儿三事’——凤王可明白了?” 最后这一句话,叶景语带威胁,话中意思无非是我既能让父皇答应你,自然也能让父皇拒绝你。 姬容如何听不出来?只是…… 公然袭击他国皇族,可称小事? 随意挥霍手中机会,值得夸耀? 姬容有些想笑,却终是倦怠。侧过头,对随侍在侧的慕容非扬了扬下颚,姬容丢下一句‘送客吧’便转身走进里间,再不想多看叶景一眼。 将心中不忿的叶景送了出去,慕容非转回书房之时,姬容正背靠着酸枝木雕花椅,右手置于椅柄之上,手背隐见青筋跳动。 慕容非悄然来到姬容身边。 姬容张开眼,眸中寒光闪烁:“人走了?” “是。”慕容非应道。 “荒唐!”姬容低斥一声。 慕容非笑笑,在其他方面他固然很多比不上姬容,但若说到见识人性之丑恶……慕容非唇角挑起,带着清浅却深刻的嘲讽。视线随之转到姬容身上,慕容非沉吟片刻,道:“此次倒是个好机会……” 姬容霍然看向慕容非,黑眸越发深寒。 慕容非坦然回视。 片刻,姬容移开了眼。没有说话,他稍直起身,握住了桌上放着的青花茶盏。 茶盏是刚刚摆上来的,盏中的茶还烫手 分卷阅读95 - 分卷阅读96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96 ,姬容却只越握越紧。 此次倒是个好机会——姬容如何不知道? 若只是一个叶国皇子,姬容最多心中一晒,然后该做什么做什么——诚如慕容非所说,这是一个好机会。 若只是一个背叛之人,姬容自也不会对手段多加顾忌——国家利益之前向来少有私情,况且对方早已背叛? 可若是姬振羽呢? 可若是姬振羽呢?! 姬容最终还是没有找到答案。而慕容非——慕容非却看见,那本来握在姬容手中的青花茶盏被捏得粉碎,其间的茶液更是被那猛然间自姬容掌中蹿起的蓝色火焰灼得点滴不剩。 且不说姬容如何,只看那离开了姬容处回到自己府邸的叶景。 从姬容的神色中明白希望不大,多日来的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叶景在房间中噼里啪啦的砸了一通东西。 静静待叶景砸完东西,旁边一个相貌平凡的中年人上前,对叶景耳语几句。 渐渐冷静下来,听着对方的话,叶景心有疑惑:“这样……可行?姬振羽若肯答应这种事情,岂非成了蠢货?” 中年人心道你这样心性凉薄的蠢货当然不明白,面上却只是微笑:“姬振羽若不是蠢货,焉能到了叶国来?” 这么说着,中年人看了叶景一眼,不由想到: 虽说都是蠢,但感情上蠢到底好过智商上蠢……不过不管蠢不蠢,倒总算完成了太子的吩咐。 心下一思量,叶景顿觉大有道理,顿时招来了自幼跟着自己的总管:“叶老,你过来,我——” 等叶老到了跟前,叶景简洁的把自己对姬容说的话重复一遍,末了道:“你就这么遣人去八皇子府里头说!姬容不答应,姬振羽总该答应了!” 虽早已知晓自己的主人并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但明明白白听见这个荒唐话的叶老还是呆在了原地。半天,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叶老方才迟疑道:“殿下,姬……八皇子是您的兄弟,您怎么、怎么能……” 叶景哪里耐烦听?顿时喝到:“你办不办?” 叶老缄默,只能退下。等到了殿外,将这种几乎无法启齿的肮脏事情交代了,方才落下泪,喃喃着:“王妃,小人对不起你啊……” “……你说什么?”八皇子府中,姬振羽看着面前的人,缓缓开口。 从嵩王府中过来的下人呐呐着说不出话。 “本皇子问你在说什么!”雷霆般的怒喝方才出口,姬振羽便狠狠一掌拍在身旁的紫檀木桌上。 刹那间,坚固的紫檀木四分五裂。 同一时间,只听当啷一声,赫连皓已经抽剑出鞘。 赫连皓的剑笔直的指着对方的喉咙,他的眼却看着姬振羽,是在询问。 姬振羽的胸膛急剧的起伏着,气得狠了,他甚至觉得眼前转黑,脑中一阵阵的晕眩。 “八、八皇子,小人只是带话……”嵩王府中下人的声音响起,带着隐约的哭腔。 姬振羽稍稍定了神,他缓缓吐出了胸中的闷气。 看着人的赫连皓心却隐有担忧。 无他,只因为此刻姬振羽的脸色着实太过苍白。 “振羽?”赫连皓开口,一如姬振羽始终叫赫连皓‘赫连’,赫连皓有时候也会只叫姬振羽的名字——在一些特殊的时候,比如担忧之时。 “放他走吧。”姬振羽挥了挥手,满脸疲惫。 赫连皓点点头,收回了剑。 那倒霉的被派来带话的下人当然不敢停留,几乎是连跑带滚的快速离开了八皇子府。 收了剑的赫连皓没有离开,也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等了好一会,估摸着姬振羽心情已经稍微平复之后方才说话:“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打算?”姬振羽一笑,手掌微微颤动,是气急了的表现,“我只想把他千刀万剐!” “凤王那边呢?”赫连皓低声问。 姬振羽咬了牙。须臾,他站起身,道:“吩咐他们准备,我要进宫!” 姬振羽要进宫自然是为了见夜晴。 尽管一路发展到了现在,姬振羽实在不怎么想见对方。 “那个蠢货这么说?”斜靠在贵妃椅上,夜晴表现一径冷淡,“你理他作甚,把他当一只狗在吠不就好了?——反正总有一天该让他知道道理。”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姬振羽冷道。他就是再没有用,也不至于为了别人对自己的觊觎而来见夜晴。 夜晴稍稍抬了眼:“那么,皇儿要说什么?” 姬振羽稍紧了拳头:“皇兄……” “确实如此。”夜晴淡淡道,“这事倒确实如那嵩王所说——陛下曾与他母妃有所允诺。” “……母妃的意思是……”姬振羽有些艰难的开口。 夜晴微笑,露出点冰冷的味道来:“不管之前如何,而今他却不是你的皇兄,你这么担心又做什么?况且——” 姬振羽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他刚想开口制止,夜晴的声音却已经钻到了他的耳边:“——况且,你又怎知对方此时不是准备从你这里下手。” 一刹那间,姬振羽脸色刷白。 眼神在姬振羽脸上绕了一圈,夜晴有些不耐,却很好的将这份不耐藏在眼底:“皇儿看上去似乎不太好,若是累了,便早些回去休息吧。” 姬振羽蓦的一笑,短促干涩:“这莫不是母亲遣人做的?” 手上猛然间一顿。片刻,夜晴缓缓直起身子,看着姬振羽,声音柔和:“皇儿方才说什么?” 姬振羽渐渐冷静下来,他看着夜晴,比任何一刻都认真,亦比任何一刻都淡漠——一如之前所说,姬振羽从来不蠢,他只是不想费心于阴谋诡计:“在叶国,讨厌我的人不少,有理由有能力这么玩我的人,却也不多。算来算去不过一个太子一个贵妃。” 姬振羽缓缓道,他一眨不眨的看着夜晴:“我之前曾想过,是太子遣人这么做的——这种方法真好,一下子解决了两个皇子,一个是自甘下贱俯身做妾,一个却是淫乱成性染指兄弟。可是随即我又想,又想着——太子纵然是有心想这么做,却又怎么能肯定我对皇兄的歉疚感情能至于此?他便不怕弄巧成拙?” 说到这里,姬振羽看着夜晴渐渐泛出青色的脸,轻声道:“我想来想去,叶国到底只有一人能如此肯定,肯定……” “我为什么这么做?!你是我的孩子!”夜晴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姬振羽看着夜晴,看了很久,他终于摇了摇头:“我亦不知道你为何如此做,或许是权势?或许是……” 或许是,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姬振羽眼神黯了黯,终究没有把这么话说出口。 他转过身,走向殿外,只有一句话淡淡的落了下来: “我是你的孩子……我差点儿忘了。” 分卷阅读96 - 分卷阅读97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97 离开皇宫,姬振羽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要去何处。 事实上,从第一天到了叶国的时候,他便不知道自己要去何处,能去何处了。 茫然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等姬振羽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在了姬容的府邸之外。 怔怔的注视面前的府邸好一会,姬振羽才走上前,对着守在府外的侍卫说:“烦请通报,就说姬……就说小八求见。” 扫一眼姬振羽的衣饰模样,侍卫客气点头,紧接着便进府通报。 姬振羽并没有久等,不过一会,侍卫便走了出来,旁边还跟着一人,是他见过几面的慕容非。 姬振羽心中微微一松,复又一沉。 果不其然,在客套的叙话过后,慕容非的微笑中带了点歉意:“凤王适才身子有些不爽,眼下却是不便见客,还请八皇子见谅。” 自己皇兄对于这件事是什么态度,似乎已经不消多说了。 终究是不曾打算让他那般么……少许茫然之后,姬振羽辨不清心中的感觉,却不由扯了嘴角,露出些许笑容:“烦请慕容公子再行通报一次,便说……” 姬振羽觉得口中有些干涩。他咽了口唾沫,复道: “便说姬振羽愿为羽国、还有凤王略尽绵力。” 第56章 抉择、惊雷 慕容非看着姬振羽,他看的有些久了。他依旧微笑,眼中渐渐有了怜悯。 然而那怜悯之下,却始终只是嘲讽,深入骨髓。 接着,慕容非含笑道:“请八皇子稍候片刻。” 姬振羽没有回话,他当然看见了慕容非眼中怜悯,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无法多说一个字——其实本也不必多说,某些事情只怕在不久之后便会传遍整个叶国帝都,到了那时…… 姬振羽紧缩得痛了的心突然舒缓开来,一瞬之间,他平静下来,唇边甚至有了一缕微笑。 到了那时……到了那时,他又岂有理由再苟活于世? 或者,早该如此了罢!只待稍作偿还……他到底亏欠甚多,不至深信自己的皇兄,还有生养他的羽国,还有那些豁出性命的兵士。 在慕容非第二次进去通报之后,姬振羽终于踏进了姬容府邸的大门。 跟着慕容非,姬振羽来到了府中的后花园。 花园是依着羽国的风格来建的,没有在叶国中处处可见的精致,反而透着一股子的庄严大气,甚至连格局都有些形似羽国的皇家府邸,足见设计之人所用的心思。 踏进后花园的姬振羽并没有把太多的心思放在花园之上,无他,只因为花园中坐着的一个人。 一个身着红衣,背对着他,正慢慢饮酒的人。 姬振羽深吸了一口气。他突然放松下来了,尽管什么事情都还没有解决,但对他而言,至少对他而言,能再次看见那个人,能再次和那个人单独相处,便足以让人放松——至少,不论如何,对方不至害他。 可他却偏要往一个始终在算计他的人身边凑。姬振羽笑了一下。有时候,世事就是如此的奇妙,奇妙让人觉得得讽刺。这么想着,姬振羽走到对方身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他说: “皇兄。” 背对着姬振羽的人站起了身。他穿的是大红色的衣服,颜色自然艳丽非常,但穿在他身上,却让人只觉沉稳,而不见半丝轻浮。 姬振羽不觉屏住呼吸。 背对他的人已经转身,然而,对方说的却是: “八皇子。” 姬振羽的唇角有了一瞬的僵硬。 姬容却已经有礼的请他入座,不亲近却也不冷漠。 ……是了,自己的皇兄样样顶尖,当然也深明待客之仪了。短短几个呼吸间,姬振羽已经克制了心头的情绪,依言坐下。 旁边并没有让侍女服侍,姬容主动抬手,为两人各倒了一杯酒。 酒是好酒,是珍藏了五十年的叶国佳酿。 “好酒。”光嗅着酒味,姬振羽就喃喃着道,只可惜神色中并无太多喜色。而后,他举起杯,喝干了杯中的酒。 姬容又替对方倒了一杯酒。 姬振羽再次喝干。 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沉默之中,姬振羽只是一杯一杯的喝着,直到自己微醺,知道对方停下倒酒。 “皇兄?……”有了些微的醉意,姬振羽喃喃着。 酒壶中的酒已经喝完,姬容却并没有让下人再拿酒的意思。他只是放下手上的白瓷酒壶,微微握起了手掌。 心受煎熬的,并不止姬振羽一个。 按说姬振羽背叛在先,姬容不论于公于私都不应该有所犹豫——不论对方人品行为再如何让人不齿,总也好过一个背叛之人。 只是…… 只是,姬容亦明白,若他一旦这么做,姬振羽便也只剩一条路了。 死。 唯独这一条。 那么,他要亲自把这个背叛自己的人送上,让对方百般折辱之后再带着无数骂名走向黄泉,死亦不得解脱? 他要把……把自己的弟弟,把一个曾经能用生命帮他的人……亲手送上? 姬容觉得掌心有些刺痛,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太过用力,以至弄破了还没好彻底的伤口。 姬振羽同样看到了这一幕。放于石桌上的手紧了紧,他似想叫人,但最后,却只忍耐着唤了一声:“皇兄!” 姬容没有抬眼,注视缓缓濡湿的掌心,他只冷冷道:“八皇子自重些吧。” 心口猛的抽痛,姬振羽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皇兄手上的伤口……还是先处理下吧。” 姬容突然有了些厌倦。站起身,他并不看姬振羽,只道:“八皇子坐得也够久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言罢,姬容就要叫人,但姬振羽却蓦的开口,短促干涩:“皇兄!” 动作一顿,姬容终于看向姬振羽。 “皇兄,若是、若是我……”不觉握紧拳头,姬振羽看着姬容,喃喃着。 若是……若是我愿意去,你能原谅……我么? 姬振羽看着姬容,却无法从对方脸上找到半点波动。 ……是了,若没有他,又怎么会有今日的事情?说到底,亦不过是自作自受。这么想着,姬振羽颓然一笑,不再看姬容,他低声道:“对不起,皇兄。” 言罢,姬振羽站起身。在这一刻,他已经有了决定。 脸色微有些苍白,姬振羽笑道:“今夜我有些醉了,胡乱说了些话,却是叨扰凤王,还望凤王不要见怪。” 这么说着,姬振羽轻吐出一口气:“我该告辞了,日后……日后,凤王记得多保重身体。” 说完,姬振羽缓慢而仔细的行了礼,这才转身向外走去。 姬容没有动。 姬振羽越走越远。 分卷阅读97 - 分卷阅读98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98 姬容的指甲陷入了掌心的肉里。 姬振羽已经走到花园拱门处,看见了守在门旁的慕容非。 姬振羽朝着慕容非笑了笑,脚下却不曾有半分停顿。 礼貌的回了一笑,慕容非看着的却是姬容。 姬振羽下意识的想顺着慕容非的视线,但紧接着便醒悟过来,立刻收回视线,加快脚步。 但就是这时,一声断喝响起: “拦下他!” 姬振羽身子一颤,顿时愣在原地。 慕容非却像是早就料到,只一笑,软剑便自衣袖滑到掌中,唰一下挡在了姬振羽身前,剑身兀自轻轻颤动,宛若一条银练。 没有心思看拦在胸前的软剑,姬振羽只转回身,看着走向自己的姬容:“皇……凤王?” 瞥了一眼慕容非,示意对方收回兵器,姬容冷淡开口:“本王多谢八皇子的好意,只是这既是羽国之事,便不需旁人多加关心,八皇子还是多关心些其他关于自己的事情吧。” 言罢,姬容对慕容非点头:“送客。” “皇……凤王!”姬振羽略带急促的开口,“我问过了,叶景说的是真的!” 正准备离去的姬容动作一顿,片刻方笑,语气平缓,却自有睥睨:“真的却又如何?莫非八皇子以为本王连这等奸邪之辈都没有办法解决?” 说完,姬容再不停留,只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站在一旁,慕容非任由姬振羽注视着姬容的身影消失,这才道:“八皇子,小人现在送你出去如何?” 姬振羽没有说话。 慕容非叹了一口气:“依方才的情景……八皇子应当明白凤王对您到底是狠不下心,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听见这句话,姬振羽扫了慕容非一眼。 对上那分外凌厉的一眼,慕容非竟有了一瞬的心悸。 本以为对方不过如此,没想到……心下警惕的同时,慕容非不期然的想起了边关时碰见的姬辉白。 这两人说来倒是相似,只有在姬容面前会从狮子变成羊……暗自想着,慕容非却是带着谦卑的笑容,将姬振羽送出了府邸。 夜已经有些深了,站在府外,慕容非看着姬振羽的背影远去,面上的笑容渐渐转淡。 虽说跟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会轻松很多,但重到如此地步,却未免太过妇人之仁。站在原地,慕容非沉思着。 若只有一两个倒也还罢,但若是……想到此处,慕容非眼神微微一冷。 重情重义也好,无情无义也罢,若是不能带给他所想要的……那便怪不得他了。心中有了计较,慕容非稍垂下头,等再抬起,却又是一脸温和的淡笑了。 街上已经没有了姬振羽的身影,慕容非习惯性的扫了一圈便要回府。但就在这时,一个含着笑的声音自他旁边响起:“劳烦这位公子进去通知贵主人,便说那一夜的故人来访了。” 身子猛的一颤,慕容非豁然转身,正见一头戴檀木冠,身着广袖袍之人站于身后,笑意吟吟,温文尔雅。 面对面的看见了人,慕容非神色难掩惊讶。片刻,他方才笑道:“原来是……贵客临门。请贵客同小人一起进去,我家殿下想必十分惊喜。” 听到这句话,来人微挑了眉。 惊是肯定有,喜么…… 回想起前几次见面的情景,来人唇边的笑容里添了几分兴味,也不推迟,只跟着慕容非走进府邸。 书房内,姬容正靠着椅背闭目休息。 姬容有些疲惫。他并不后悔自己方才的决定,只是怎么也无法挥去那缠绕在心头、让人难受的茫然以及无力。 “扣扣。”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心知是慕容非,姬容也不睁开眼,只沉沉的应了一声,算作回答。 轻微的吱呀声传入姬容的耳朵里,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姬容依旧没有睁开眼,他真的有些累了,只想好好的歇一歇——好好的歇一会,不是一晚,只是一刻。 一刻钟之后,就把所有的心思放下。姬容在心底这么告诉自己。 但有时候,老天爷往往让人想要什么却得不到什么——不论对方所想要的是不是简单,是不是渺小。 “凤王真是好心情。”低低的轻笑在安静的书房响起,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姬容倏然张开眼。 说话的人正自走进书房,唇角带笑——正是耶律熙。 可是……耶律熙不是应该在千里之外的炎国么? 缓缓站起身,姬容看着那一点都不想看见的人好一会,才冷冷的扫了一眼跟着进来的慕容非,而后方道:“不知莫邪王来此有何要事?” 听着完全没有客套的询问,耶律熙再次清晰的体悟了一回对方对自己的厌烦。只不过他的脸皮也素来厚惯了,因此只是笑道:“如果本王没有记错的话……本王和凤王多少还是有些交情的。” 姬容唇角微微抽了一下:“莫邪王没有记错。只是眼下本王却有些事情,不若莫邪王留个地址,等过两天本王有空了再行拜访。” “再行拜访……”重复了这几个词,耶律熙突然笑道,“若是本王说,有办法让叶国尽快答应羽国的和谈呢?” 姬容眼神一凝。片刻,姬容面上有了些淡淡的笑意,他道:“不知莫邪王有何要求?” 要求么,自然有很多——事实上,早在初来叶国之时,耶律熙便已经打听到了好些事情,并且对自己能在这些事情中得到的利益做了最大估算。 而眼下,他只需要将那些要求一点一点的列出来……恩,当然,姬容肯定会讨价还价。不过这并没有关系,他相信,对方最后肯定会答应——就凭那件事情。 “莫邪王?”见对方久不回答,姬容微微皱眉。 他可以得到足够多的利益……耶律熙依旧在心中想着,他漫不经心的一瞥,正看见了姬容——在不知何时,姬容已经走到了他的身旁。 他可以得到足够多的利益……耶律熙还在想着,但他却忽的扣住了姬容的手腕,然后,乘着对方不备,重重的一口咬在对方的唇上。 耶律熙咬得很重,重得甚至尝到了对方唇上腥咸的味道。 当然,在同一时刻,他也感觉到了对方那再紧绷不过的身子、加在自己手腕上几乎能捏断骨头的力道,以及那因内力快速凝聚而开始旋转流窜的空气…… 心念急转,耶律熙突而放松身子,不加任何防备,只凑到姬容耳边轻笑:“凤王,若本王说……你那位天人之姿的皇弟背叛你了呢?” 第57章 悲凉 姬容用力扣住耶律熙的手略略放松。 耶律熙出了一口气,但还没等他再说什么,便只觉得手腕剧痛,甚至还能听见骨头被捏得咯吱作响的声音。 耶律熙反而笑了起来 分卷阅读98 - 分卷阅读99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99 ,带着十分的笃定和些微不易察觉的嘲讽。 脸色转沉,姬容缓缓的、克制着松开了扣住慕容非手腕的手。他没有看慕容非,早在耶律熙突然凑上来时,情知不好的慕容非便立刻翻了窗子出去——还细心的关好了门窗。 “莫邪王是什么意思?”姬容开口,声音听上去十分平静,但耶律熙却还是能从对方不自觉轻颤的指尖看出端倪。 耶律熙笑了,笑得舒缓,他道:“什么意思……凤王应该能明白才是。” 说着,耶律熙凑到姬容唇边,伸出舌头舔了舔那被自己咬破渗血的嘴唇。 味道其实还好。耶律熙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姬容没有动,他只是看着耶律熙,目光比任何一次都森寒。 耶律熙并不在意。指尖熟练的解开了姬容腰上那与衣服同色的腰带,耶律熙低声笑道:“凤王同八皇子的感情也不错吧?不然方才他不会从你这里走出去……不过——” “啪”的一声,腰带掉落在了地上,耶律熙的手顺着姬容敞开的衣袍滑进去,却被姬容猛的扣住,力气并不小。 情知对方武艺同自己差不多,耶律熙也无意在这方面和对方较劲,只一笑,复淡淡道:“不过,他都能背叛了,你那位绝色的皇弟又有什么不行呢?” “莫邪王说完了?”姬容冷冷道,依旧扣着对方的手腕。 似乎全然没有抽回手腕的意思,耶律熙只微笑道:“凤王若是不信我所说的,倒不妨在此间事毕之后回去看看……自然,回去之时凤王最好还是多加注意,有备——” 耶律熙看着姬容,目光意味深长:“——无患。” 姬容稍稍闭眼。片刻,他松开手,退后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莫邪王要说的就只是这些?” “当然不止。”耶律熙哑然笑道。一旦他下了什么决定,那在某些事上,他素来是不在乎脸皮的,“本王当然还要和凤王讨些回报……或者,凤王不愿意和本王合作?” 没有必要让私情影响到公事,姬容只稍顿一下便道:“莫邪王打算要什么回报?” 眼神暧昧的在姬容身上转了一圈,耶律熙面带微笑,仿若谦谦君子,温文有礼:“一夜如何?” 被对方的表情所骗,也为这连梦中都不曾出现过的情节所震惊,姬容怔了一下方才醒悟对方是在说什么。 而一旦醒悟,姬容便险些震碎了身旁的红木桌子。 “莫邪王……”怒极反笑,姬容冷声道,“莫邪王莫非是醉了还没有醒?” “今日本王却是滴酒未沾。”耶律熙笑道,紧接着,深明凡事都要有个度的他在姬容的怒火爆发出来之前低低一笑,道,“本王又没有让凤王行那妇人之事,凤王如此生气却是作甚?” 姬容蓦的一呆。须臾,他再次开口,语气虽依旧冰冷,却已没有了方才直欲挥刀直接劈了对方凌厉:“莫邪王若是喜欢男人,大可去青楼楚馆那里寻他一夜风流。” 耶律熙蓦的静了一下。片刻,他笑道:“那么凤王呢?也打算去那里寻他一夜风流?” “莫邪王是什么意思?”姬容皱起眉。 “凤王此时的心情大概也不好吧?”耶律熙还想笑,却觉得有些疲惫,索性敛了眼,淡淡开口。 “那又如何?”沉默片刻,姬容道,却是承认了耶律熙的说法。 “只是发泄而已。”耶律熙吐出了一口气,他还是觉得疲惫,但他的脸上又带了笑容。 姬容一时没有说话。好一会,他方才道:“若是本王不允,方才所谈的事……” “若是凤王实在没有那个心思,方才的事便当本王送凤王一个人情吧。”耶律熙懒懒的笑道,他虽重权却也明白方法,自然不至在这种小事上斤斤计较。 姬容沉默了很久。就在耶律熙以为对方不会有所动作,叹气的准备起身时,却忽然被人扣住了肩膀,再而后—— “唔!”痛得闷哼了一声,耶律熙虽怀疑对方是在报复自己方才的举动,却并不挣扎,甚至还主动张开唇伸出舌头和对方交缠。 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姬容几乎掠夺的扫过耶律熙口中的每一寸地方,然后狠狠的吮吸对方的舌头,莫说体贴暧昧,便是连欲望都极少,就像只是在单纯的发泄。 耶律熙却反而欣然——他本也只想着发泄——发泄那纠缠于胸口,几乎化为钝刀切割心脏的情绪。 ——名为绝望的情绪。 习武之人气息自然悠长,但这一次的吻,长得出乎耶律熙的预料。或者说,姬容平静外表下所压抑着的情绪,深得出乎耶律熙的预料。 唇分之后,有些气闷的耶律熙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动了动麻木的舌头,在找回声音之后方才低笑:“老这么压抑……凤王也不嫌难受?” 根本没有搭理耶律熙的打算,姬容只一挥袖扫开了红木桌上的一应东西。 一时间,各种物品掉落地上的劈啪声不绝于耳。 自小便熟知情事的耶律熙当然也明白情事上的某些花样,故此,他一见姬容的动作便明白了对方的打算。 没想到他也喜欢玩折辱人的这一套……虽心里头这么想着,耶律熙倒是不甚在意,只惯性的问了一句:“凤王打算在这里做?” “莫邪王想去床上?”姬容反问——是真正的反问,没有任何语气,就只像是给了人两个选择,让对方做二选一。 耶律熙一呆,忽的哑然失笑。 “怎么?”扫了耶律熙一眼,姬容开口。 原来并非刻意折辱,而是根本不在意……这么想着,耶律熙说不出心中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有些想笑。 而他倒也真的挑起了唇角,继而便主动躺倒在桌面,懒洋洋的道:“不必了,这里就好——省得麻烦。” 姬容没有说话,这本也是他这么做的意思。他只是伸手解开耶律熙的衣服,动作说不上粗暴,当然也没有温柔。 耶律熙懒懒的躺着,只在开头说了一句‘别弄坏衣服’,便由着姬容去折腾。 饰物,外袍,里衣,一件一件的东西自耶律熙身上脱落,很快,一具微显蜜色的身体便呈现在了姬容眼前。 除下衣服的耶律熙显得有些瘦,却绝不弱。只要是练武之人,便能很轻易的从那一块块紧实的肌肉和流畅的线条上看出这具身体中所蕴含的力量。 既熟知情事又早已被下人服侍惯了,全身上下再无寸缕的耶律熙没有半点不适,只大大方方的将身体敞露在姬容眼中。 至于姬容…… 很遗憾,姬容对和自己同一副模样的肉体并没有太大兴趣——尤其是当那一副肉体上写着‘耶律熙’三个字的时候。 故此,姬容只扫了一眼,便转身自书桌的抽屉中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盒子便 分卷阅读99 - 分卷阅读100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00 自其中淡绿的药膏挖出一块,抬起耶律熙的腿,便往他下身抹去。 “什么东西?”瞥了盒子一眼,耶律熙问。 “伤药。”姬容道。 果然不是油膏。这么想着,耶律熙又看了那药膏一眼,也不在意下身被侵入的异样之感,只喃喃着道:“倒是方便。” 方便什么,很快便有了答案。就在耶律熙后穴被稍稍弄松的当口,姬容便抽出了手指,抬高对方的腰肢,再然后猛地一挺身,也不顾对方是不是受得了,便将自己的粗大刺入。 意料之中的剧痛从身下传来,耶律熙抽了一口冷气,却并没有发出声音,更没有闪躲,反而微抬起身迎合对方。 姬容微微眯了眼,却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只稍稍抽出少许后,再次深深的刺入。 “唔……”这一次,耶律熙喉咙中发出了些微的响动。是因为肉体被生生撕裂的疼,以及下身那异样的涨满感——一种比疼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感觉。 微微张开口,耶律熙低低的喘着气。 下身的疼痛之感随着姬容不停歇的抽动越来越剧烈,而这疼痛之间,那冰凉的湿濡感觉也逐渐明显。 受伤了么……一瞬的恍惚之后,耶律熙伸出双手,环住了姬容的肩膀,而后再次抬高腰肢,放松身体,尽力迎合对方,全不顾下身的伤口是否会因为这些举动而撕裂得更加严重。 性事上,姬容从来不曾有虐待他人的习惯,耶律熙当然也没有被人虐待的喜好。 而这一次,耶律熙不顾自己迎合姬容,当然不是想取悦对方——他只是发泄。 借着身体上的痛楚来发泄。 沉默的性事还在继续。除了肉体撞击的声音和耶律熙偶尔漏出唇边的呻吟之外,房间内再没有半分声音。 背贴在红木桌子上,耶律熙的体温自方才开始便逐渐升高,下身的物事也已经昂扬——到底不是为了折磨对方,姬容在方才便已经开始用手抚慰对方性器。 但不管身体上的温度如何升高,耶律熙的心底,却始终觉得冰冷。而这冰冷,甚至还渐渐的渗入了骨髓血肉……只因,在这一场单纯发泄的性事里,一个决定,在他心中越来越清晰。 耶律熙闭了闭眼。他并不喜欢自己心中的决定,也并不想做自己心中的决定,只是…… 正自走神的当口,耶律熙的下身倏然一阵酥麻。 反射性的收紧了后穴,却只换来更多的满涨和酥麻之感,一时之间,耶律熙的喘息急促不少。 而被这么弄了一下,姬容也是闷哼一声,加快抽动的速度。 额上冒出了细汗,耶律熙渐渐有些忍受不了,不由摆动身体想要挣脱,却被姬容强自按住。 理智已经褪得七七八八了,感觉不舒服的耶律熙心中着恼,正待运劲挣脱,却猛地被对方重重的在肩头咬了一口。 剧烈疼痛的同时,耶律熙的理智也跟着回拢了。散去劲力,耶律熙刚刚皱眉,便听姬容含混的说了几个音节,和之前一样听不清楚,却可以分辨并非同一种音节。 但不管姬容说的到底是什么,都不会是他耶律熙。 耶律熙笑了笑,然后,他眼神悠远了些,他也轻轻念出了两个音节。 当然不是姬容。 第58章 人各有志,殊途陌路 耶律熙正懒洋洋的躺着不想动。 周围温热适中的水就仿佛是最好的抚慰,将他所有的疲惫尽数洗去——自然,还有所有不合时宜的情绪。 耶律熙稍稍闭了眼,他的身子虽还有些酸痛,却并无太多的不适。这一来自然是因为练武之人的身体本来就好,二来,却是因为姬容在方才将他抱过来放水里之前曾用内力在他体内游走了一遍。 ……不得不说,炙阳的内劲在这方面确实很好用。 只不过…… 耶律熙张开眼,漫不经心的瞥了放置于浴池旁的衣服上。 只不过,倒没想到他会这么细心……愿意这么细心。这么想着,耶律熙轻轻的吐出了一口白气。 刹那间,本来平静宛如镜面的水如同煮沸般翻涌不停,咕噜之声也不绝于耳。 耶律熙笑了笑,温和中藏着漠然,满意里带点冰冷——是他一贯的笑容。 耶律熙站起了身,伴随着水流落下的轻微哗啦之声,他走到旁边,用布巾擦拭干净身上的水珠后,拣起旁边的衣物,一件一件的套到了身上,动作优雅,不带半分火气。 当耶律熙走出浴池的时候,姬容正坐在后花园的凉亭内。 和耶律熙一样,姬容也是方才才沐浴完。此时,他只穿了一件外衣,黑发披散,带着些水汽。 耶律熙走到姬容面前,神色自然的坐了下来,如同从前般笑吟吟的打了声招呼,就仿佛方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虽然,对耶律熙而且,确实不算发生了什么事情。 “莫邪王。”姬容冷淡的应了一声,算是回礼。他的眉间有淡淡的疲倦,还似乎带着些释然,但神色里却又不见半分轻松,只和往常一般的冷漠威严。 注意到姬容的神色,耶律熙笑道:“凤王可是决定了什么困难的事情?” 明显不喜欢自己被窥探,姬容神色不变,只道:“莫邪王倒像是想通了什么事情。” 保持面上的微笑,耶律熙的视线移到了一旁黑幽幽的池塘里。他道:“凤王……若有朝一日,你最喜欢的人挡在了你前进的路上,你会如何?” 姬容神色不动:“莫邪王既已有了打算,又何必多问旁人?” 耶律熙没有回答。他看着黑幽幽的池塘,看得有些出神。 是的,已经有了打算了啊…… 那么,第一次怦然心动的感觉呢? 那么,第一次相谈甚欢的欣喜呢? 那么,第一次山盟海誓的坚信呢? 耶律熙唇边的笑稍稍敛了,那一抹记忆中的鹅黄身影再一次清晰的浮现在他眼前,比任何时候更清晰。而他,亦比任何时候更愿意去回忆。 去最后一次回忆。 那是什么样的美好呢?耶律熙回想着。 是真正的‘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是真正的‘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亦是真正的‘惟独’。 惟独是她。 而……那又是什么样的悲哀呢?耶律熙想着,然后淡淡的笑起来。 是了,她倒真是…… 心较比干多一窍。 耶律熙久久没有说话,姬容也并不催促——事实上,姬容本就没有和耶律熙多谈任何一句不必要的话的欲望。 但饶是如此,两人还能频频接触并且发生那种关系……便是素来深沉的姬容回想起来,也只觉一阵无力。 花园长长静默,终于,耶律熙回过了神。 面上重新泛起了微笑, 分卷阅读100 - 分卷阅读101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01 耶律熙站起身,道:“今夜多劳凤王了。” 姬容唇角一抽,随即便跟着站起了身:“莫邪王客气了。” 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姬容,耶律熙隐含暧昧的道:“应该的。” 姬容脸色微沉。 耶律熙也见好便收,只一笑道:“和谈之事凤王不必挂怀,相信不日便有结果。倒是方才所说之事……” 既然不是说和谈,那方才所说之事便只有一件了。姬容眉梢微微一颤,正待说些什么,却听耶律熙转了话题,只道:“如今夜已深了,本王就不再打扰凤王,这便告辞了。” 见耶律熙这么说,姬容眼神微沉,也不追问,只看了远远站着的慕容非一眼。 视线对上,心领神会的慕容非走到耶律熙身边,先行了一礼,这才前走一步,领着耶律熙出府。 耶律熙却没有立刻离开,他只看着姬容,优雅的笑着,说出最后的客气话:“希望下次再见……”说到一半,耶律熙突然顿了一顿,复又笑道,“希望下次还能有再见之时。” 这么说着,耶律熙深深看了姬容一眼,笑容中渐渐多了三分嘲讽并三分遗憾:“姬容,你总比我更重情些,所以……” “你总比我更累。” 你总比我更累。 诚如耶律熙所说,姬容重情,很重。所以,尽管每一次的背叛每一次的伤害姬容都能在足够短暂的——短到让任何一个严苛的人都满意的——时间内恢复,但真正在意姬容的人都明白,那每一次的伤害和背叛,都能在姬容心头留下足够深的痕迹,并且经久不褪。 姬容的唇抿得紧了些。 耶律熙却没有说话,甚至再不看姬容一眼,只跟上了前头的慕容非。 一路无话,待到走出了府邸,慕容非停下脚步时,耶律熙突而道:“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小人复姓慕容,单名非。”慕容非稍稍低下头,道。 “恩……”声音拉长,慕容非似有些不经意的道,“原来是慕容公子。慕容公子可曾见过一个人?” “莫邪王的意思……”慕容非稍顿。 “一个和慕容公子长得有些像的人,恩?”耶律熙笑道。 慕容非轻轻吐出一口气:“小人见过。” “原来如此。”点点头,耶律熙不再说话,只往下走着准备离去。但就在耶律熙走下最后一个阶梯时,他突然转回头,微笑着说了一句,“慕容公子若是有闲暇兴趣,来日倒可以找本王聊聊。” 慕容非眼神一凝。稍后,他面上泛起笑容,笑容比任何时候都温和。 但转过街角的耶律熙面上却全然没有了笑容。 在原地闭目站了片刻,待察觉有人接近,耶律熙这才张开眼,道:“吩咐下去,行动开始。” “是。”应声的是方才悄无声息的来到耶律熙身边,打扮一如最普通路人的男子。 应声过后,那男子稍微犹豫一下,又道:“那二皇子妃……” “……宛如?”稍顿一下,耶律熙念着,口吻中竟让人感觉出些许温存。 “宛如……”耶律熙闭了闭眼。 作为和姬容同样的上位者,耶律熙的很多习惯也和姬容相似,而其中最相似的一点,便是在心里的调节之上——不论是姬容还是耶律熙,都不会允许自己长时间沉浸在诸如悲伤、自责、痛苦等等负面情绪之下。 但耶律熙却又和姬容不同。 一如方才所说,姬容重情,很重。 而耶律熙……耶律熙却也是重情的。否则,他当初便不会被人背叛,今日亦不会来找姬容发泄。但耶律熙尽管重情,却更重权。所以,当初背叛他的人除了绝少数还不能动之外,其他已经一一清理完毕;所以,今日尽管是发泄,却到底不忘权谋计算;所以…… 所以,耶律熙张开眼,眼神深沉幽暗,面上笑意满载: “那个女人,我却是不放心的……我要见到她的头颅。” 我要见到她的头颅。耶律熙轻轻念着,顷刻,他笑起来,温和依旧,残酷依旧。 送人出府的时间并不长,等慕容非回到后花园时,姬容还坐在亭中,似在沉思。 远远地看了几眼,慕容非先转身进屋拿了一件厚些的外衣,这才走到姬容身边,轻声道:“夜深露重,殿下小心些。” 姬容没有回答。此刻,他正微微皱着眉,眼神凝在桌面上的一点,思考着什么。 慕容非没有再惊动姬容,他将外衣轻轻的搭在姬容身上,正待退后,视线却不觉扫过了姬容的侧颜。 是一张棱角分明的侧颜。 慕容非的手顿了一下。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刚好能看见姬容微微隆起的眉心。眉心上,是几道深深的皱褶。 慕容非的视线移到了姬容的鬓边。鬓角浓密的黑发之间,几丝灰白若隐若现。 方才值青年……在这个念头滑过心间之时,慕容非不期然的想起了方才耶律熙所说的话。 你总比我重情,所以,你总比我更累。 慕容非又想起了姬振羽。那个犯了最严重的背叛之罪却依旧能被原谅的人。 若他也是……一个念头狠狠的撞进了慕容非未及防备的心头。慕容非还拿着衣服的手颤抖了一下,竟不觉按紧了衣服。 若他也是—— “什么事?”姬容的声音传入了慕容非耳朵里。 倏然回神,慕容非对上了姬容的眼。 是一双含着威仪却并不冷漠的眼,只是没有感情。 只是对他没有感情。 慕容非紧绷着的心松弛下来。敛下眼,他替姬容披好衣服,这才恭恭敬敬的束手站在一旁。 若他也是……垂下眼,慕容非看着自己的双手。 白皙、修长、有力。 ——可他不是。慕容非面上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所以,少不得要为自己计较了……姬容重情却又如何?重的,到底不是他。 “耶律熙走了?”瞥了一眼身旁的慕容非,姬容也不想多说对方方才的举动——虽然,那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只是问。 慕容非应了一声:“小人把他送出了府,殿下可还有事?” 有事?姬容闷哼了一声,也不再继续耶律熙的话题,只说出了自己方才所想的事情:“去拟一份帖子,明天交给叶国的礼部尚书,就说明日贵皇帝若再不决定,本王便即刻回国。措词强硬些。” 听了姬容的话,慕容非不由惊讶:“明天?方才莫邪王不是说……” “耶律熙?”姬容冷笑,“耶律熙会肯吃亏?今夜——” 姬容脸色微见阴沉,一半是为了耶律熙,一半却还是因为自己的失态。 是的,失态。 姬辉白的感情、姬振羽的背叛,每一件每一件,姬容都用沉稳镇定骗过了许多人,甚至包括他自己 分卷阅读101 - 分卷阅读102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02 。可…… 可,怎么可能说忘记就忘记?——在见识过姬辉白的感情之后。 可,怎么可能说不在意就不在意?——在被最信任的人背叛之后。 但不管心中到底如何,作为一言一行都牵动无数的上位者而言,姬容也只能将情绪深埋心中,任由其自己慢慢腐烂消散。 可惜碰见了耶律熙,还是一个心情不好纯粹找事的耶律熙。 越发着恼起来,姬容神色更加难看,却始终不曾表露分毫,只淡淡的对慕容非吩咐了几件事。 听着姬容的话,慕容非慢慢变得奇异。 接下来的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第三天,叶国的皇帝便召见了姬容,在一干皇子大臣的见证之下,非常友好非常亲切的和姬容进行了交流,而等捞了足够的金银帛锦之后,更是爽快的大笔一挥,签妥了和谈协议。 至此,姬容的叶国之行正式结束。 姬容正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在谈妥协议之后,姬容并没有在叶国多留一刻的打算。但现在,他却在等人——在离开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弄清楚。 那人并没有让他等多久。 “凤王。”慕容非掀开帘子上了马车。 姬容张开眼:“查清楚了?” “是。”慕容非应道,而后,他神色微带奇异的说了一句话,“叶国有个特别的习惯。” “恩。”姬容应了一声,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据说是叶国第一任皇帝传下来的,似乎是因为当初的皇帝过得很苦,所以希望给自己的子孙留半生幸福……总之,二十岁之前,叶国所有的皇子都生活在仙境。不管犯了多大的错误都不会有人责罚,甚至不会挨骂一句半句。但二十岁之后……” 剩下的话,姬容没有再听,也不需要再听。他沉沉的笑了起来:“嵩王今年刚好二十?” “是。”慕容非点点头,低声道。 姬容眼神越见幽暗。 虽说有什么习俗是各国自己的事,但变成别人教育孩子的工具,还因此而走了许多弯路,却着实只让人觉得无趣。 多少能明白姬容的心情,慕容非不再言语,只安静的呆在一旁。 恰是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这个声音……在闹市能以这种速度纵马?在估量出自己也未必做得到这个速度后,慕容非暗自微吃了一惊,掀开帘子便待往后瞧。 但就在慕容非的手刚刚碰到帘子时,姬容的声音便响了起来,简洁沉冷:“走!” 手上一顿,慕容非刹那间明白了身后是谁。 下意识的朝着姬容看过去,在看见那半掩在阴影之中,面无表情的侧颜之后,慕容非微笑着应道:“是,凤王。” 作者有话要说:不得不说,姬容果然是重生来还债的,而耶律熙还真是一悲催娃啊…… ps:关于文中引用词句: 1、心较比干多一窍——出自红楼,形容黛玉的‘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2、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出自《登徒子好色赋》,作者宋玉。全句: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国,楚国之丽者莫若臣里,臣里之美者莫若臣东家之子。京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 ;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第59章 玩笑 马车开始缓缓前进。 自得到消息后便马不停蹄的赶来的姬振羽看到的,恰好是这么一幕。 像是在兴头上被生生泼了一盆冰水,姬振羽一时怔然,竟是再追不上去,只觉那本该近在咫尺的马车实是远如天涯。 但姬振羽身下的马却不如主人有那般多的心思,虽没有了主人的催促,却还是保持惯性的向前冲,竟一下子冲到了马车旁。 姬振羽下意识的侧头。 车旁的帘子并没有放下,像是为了透气。但不论是姬容的身份还是此刻的地点都不适合这么做,所以,姬振羽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感觉到了隐隐的愤怒。 但此时显然不是追究这个的好时机——马车并没有丝毫停下的迹象,心里有了畏惧的姬振羽也不敢再追,只得抓紧时间向马车内看去。 姬振羽第一眼看见的,是坐在车窗旁的慕容非。 慕容非心情不错,他冲着姬振羽笑了笑,并且极轻微的动了动身子,好让对方更能看清车厢内的人。 姬振羽却没有心情看慕容非。视线仅仅在对方脸上滑过,甚至没有看清对方是笑是哭,姬振羽就急切的往里头看。 他看见了一袭红裳。 红裳巍然不动。 自己皇兄是什么意思,似乎再明显不过了。 姬振羽在一瞬间抓紧了缰绳,而后缓缓放开。他轻轻夹了马腹。 身下的骏马打了一个响鼻,渐渐慢了下来。 马车却并不停。驱车人稳稳的鞭打拉车的骏马,催促着车子向前。 绘着羽国标志的车厢擦着姬振羽的身子过,距离最近的时候,只有两指并排的宽度。 触手可及。 姬振羽垂下了头,他没有再看马车,而是伸手轻抚坐下的马。 马是汗血宝马,日行千里,汗出如血。 姬振羽摸到了满手的黏腻。他没有停下,只继续抚摸梳理着马颈上的鬓毛。 被弄得舒服了,姬振羽坐下的马连打了几个响鼻,四蹄更是不时踏地,嗒嗒作响。 听着那仿佛踏进心里的声音,姬振羽看了看右手。抚摸得久了,那右手的指缝间也就染了些血色,隐隐绰绰的,透着一股沉冷味儿,一如方才车厢中的那一抹颜色。 姬振羽的面上终于有了几分苦意。他拉住缰绳,双腿轻轻使力,不再看那渐行渐远的马车,而是向来时的方向掉转马头。 恰是这时,短促的枯木断裂声传进了姬振羽耳朵里! 姬振羽没有在意,只放任胯下的马慢行——直至周围的惊呼声接连传进他耳朵里。 什么?……不知飘到哪里的思绪终于稍稍集中,姬振羽心中刚刚迟缓的掠过那么一个念头,就感觉一道风声逼近自己。 虽此时状态实在不好,但多年的武功到底不是白练。几乎下意识的,姬振羽偏了偏脑袋。 “砰!——”的一声,一大块木板并石头擦着他的身子砸到了地上,惊得姬振羽身下的马一下子抬高了前肢。 姬振羽几乎发射的压下了身下马的躁动。同一时间,他抬起头,瞳孔猛的缩紧,却是因为那距离他不到十米距离、正高速下落的石板! 石板距离姬振羽的速度很近,近得连普通的一等高手都没有办法闪开。 但姬振羽有。 飘忽的精神刹那高度集中,姬振羽身体在瞬间 分卷阅读102 - 分卷阅读103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03 紧绷,双肩一动便要往旁边掠去。 但就在此刻,姬振羽突然瞥见了自己的右手。 只是惊鸿一瞥,但他还是很清楚的看见了那指缝中的红色。 隐隐绰绰,似乎马上就会消失的红色。 姬振羽的身子突然僵了僵。这一刻,一丝茫然以及一丝动摇不可避免的浮现在他心头。 姬振羽紧绷的肩突然松了。一半是因为最好的闪避时刻已经过去,另一半,却是因为他突然有些舍不得坐下的马。 舍不得……这个会流出那种沉沉的红色汗液的骏马。那种红得仿佛…… 姬振羽心倏然抽紧了一下。极短暂的停顿后,他对着自己笑了笑,而后微微俯下身,将内劲全部集中在肩背之上,打算硬抗那自高处落下的石板。 只是很多时候,往往是天不遂人愿。 就在姬振羽已经算是放弃的当口,一道几乎能捏碎普通人腰肢的大力加在了姬振羽腰上,将他整个人扯下了马背。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本来在姬振羽胯下的骏马一声悲鸣,软到在地,却是被石板重重的砸在身上。 饶是素来身手过人,在这短短的一瞬之间,姬振羽也根本来不及反应什么,只能随着那股大力离开马背,再踉跄落地。 而堪堪把人救了出来的姬容显然没有那么好的耐性等姬振羽反应。扯着姬振羽,姬容方一落地,看也不看便反手抽了姬振羽一巴掌——很用力,用力得连姬容的手隐隐有些发麻的感觉。 紧跟着,姬容盯着姬振羽,终于失去了那素来的冷淡冷静沉稳沉着,只狠声道:“我管你喜欢作践自己还是喜欢自虐,我告诉你,别在我面前玩这些!——再有下次,我亲自取了你的命!也省得日日心烦!” 姬容打得真的有些狠了。 懵了好一会,姬振羽才感觉到耳朵轻轻蜂鸣,被抽了巴掌那一侧的牙齿也是隐隐有些松动。但奇怪的是,就算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一字不漏的听完了姬容所说的每一个字。 姬振羽看着姬容,他的肩胛有些痛,因为姬容的一只手正用力的钳制着那里。但姬振羽并没有管那个,他只是尝试着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脸颊,而后低声的,带着些讨好的开口:“皇兄……你的脸色不太好。” 姬容的脸色当然不太好。 自从被长剑两次贯胸而过后,为了那如影随形的晕眩之症,姬容便不大能太过激动了——一如此刻。 眼前渐有些发黑,姬容不由稍闭了闭眼。 瞅着姬容的脸色,姬振羽小心地试探的扶住了对方:“皇兄?” 承受着胸口那仿佛永远也消失不了的闷痛和脑海中一阵阵昏沉,姬容一时也没有精力多管姬振羽的举动,只冷冷的扫了对方一眼。 但就是这冷冷的一瞥,在姬容此时的状态之下,却也因疲惫而显得温和了许多。 姬振羽扶住姬容的手更紧了些。 远远的把全部过程都看进眼底的慕容非叹了一口气。 虽说手段老套,但有时候,越老套的东西还真是……越有用啊。最后瞥了一眼掉落的石板,慕容非悄然走到姬容身边。 同样伸手搀住姬容,慕容非看了一眼姬振羽。 明白对方没有说出的话是什么,姬振羽略一迟疑,还是松开了手。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总也该知足了。这么想着,姬振羽默不作声的看着慕容非搀扶姬容回到马车,再看着姬容对慕容非吩咐几句,再看着姬容登上马车,再看着—— 姬振羽看着看着,他终究没有看见那渐行渐远的红色身影回头一下,抑或停顿片刻。 姬振羽微微抿了唇。 他总该知足的。姬振羽这么想着,却最终颓然的发现自己始终无法知足。 一时之间,姬振羽不由有些自我嫌恶——直到慕容非走进。 对那张几乎一样的脸始终有一种说不出的抵触,姬振羽定了定神,待慕容非走近方才开口:“什么事?” 慕容非笑了笑:“凤王吩咐……” 姬振羽精神一振:“皇兄说什么?” 看着姬振羽的变化,慕容非心中有些无法分辨的复杂情绪,但更多的——更多他能分辨出的情绪,是不以为意。 念头也不过只转了一瞬,几乎立刻的,慕容非便微笑着凑近了姬振羽,而后轻声道:“‘不准死。’” “‘事情并没有完。’”重复着方才姬容所说的话,慕容非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他微笑道,“凤王的意思和心思八皇子应当都明白了……” 这么说着,慕容非稍顿一下,在临走之前还是称赞了一句:“八皇子好手段。” 姬振羽身子轻轻一颤。 没有再做任何的停留,姬容的马车向城外驶去,并且很快就离开了叶国的帝都。 而这一件发生在闹市的,不算大也不算小的事情并没有在叶国掀起多大风浪——除了一处——叶国后宫的流芳殿。 “砰!” “当啷!” “噼啪!” 一连串东西被砸摔的声音源源不断的传出,伺候在流芳殿的宫女太监在殿外站了一排,却谁都不敢向那敞开着的门走去,似乎那里头有什么让人无比惧怕的东西。 虽然确实有一个。 叶国皇帝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像是已经习惯,叶国皇帝也没有对那战战兢兢迎驾的一众人等说些什么,只带了一个贴身的公公,便自顾自的往里走。 迎接他的是一个孔雀绿釉香炉。 不以为意的侧头让过了香炉,叶国皇帝看着站在一地碎片之中,喘着气脸色发青的夜晴,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值得你这么生气?” 咬着牙,夜晴恨道:“是不是什么大事……是不是什么大事!可那副样子,众目睽睽之下,那副样子他要做给谁看?!” 叶国皇帝只笑了笑。 夜晴则又开始摔东西。当房间内最后一个东西摔落在地后,她颓然坐倒在绣墩上。 叶国皇帝叹了一口气:“爱妃……” 夜晴敛下了眼,却又迅速抬起。快得让叶国皇帝说了两个字,也只让叶国皇帝说了两个字。 她道:“罢了。” 叶国皇帝停下了口中未尽的话,只看着夜晴。 夜晴却没有看叶国皇帝,她只盯着面前的一点,冷冷道:“罢了,纵是我的孩子,若要寻死,也由得他去。” 这种时候当然不适合再温存些什么。故此,叶国皇帝只坐了一会,便很快离开了流芳殿。而在离开流芳殿之后,这位素来被称赞‘凉薄’、‘残忍’的皇帝也不由叹了一口气,道:“真是蛇蝎心肠。” 和皇帝一起看了全部的太监陪着笑,然后不意外的看见自己的主人,叶国最高的统治者面上紧接着便泛起了满意的笑容:“倒还真是讨人 分卷阅读103 - 分卷阅读104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04 喜欢。” 一个半月后 羽国 帝都近郊 马车在压实了的道路上平缓前行,车厢内,姬容正把玩着手上的一块黄玉原石。 这个原石是姬容在途中向采玉的人买来的。其实姬容本身并不想要——依他的身份,哪里需要自己去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只是,当姬容看见那采玉人抱着的一小筐黄玉原石,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至今还系在姬辉白腰上的半块残玉。再后来…… 再后来,姬容也就挑了其中品质看来最不错的一块原石。 坐在不甚奢华,但极近舒适的马车内,姬容摩擦着手中的黄玉原石,问身旁的慕容非:“还有多久到帝都?” “快了。”这么说着,慕容非看一眼窗外,在心中飞快的估算了一下,随即回答,“至多再两刻钟的时间。” 姬容微微点头,随即闭上了眼。 慕容非一下屏了声息。压低了声音冲外面吩咐几句,而后,慕容非才悄然从旁拉过一个毯子盖在姬容身上。动作十分轻柔,倒像是包含了十成十的细心小心。 两刻钟的时间很快过去了。而姬容也终于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在离开了的数月之后。 走进府邸之后,姬容并没有好好休息、洗去疲劳的意思,而是招来了一个下人,让对方把一直呆在帝都的沈先生带过来——他需要了解帝都这几个月有没有发生事情,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不过,在那个下人去找沈先生之前,另一件事找上了姬容。 “圣旨到——” 拉长了的腔调远远的传进凤王府,却并非寻常那种尖利的声音,而是另一种让人感觉油腔滑调的声音。 听见这代表着圣意的三个字和自己几乎前后脚到达,姬容一时微怔,却并不惊讶——有些事,本在他的计算之中。 但很快,姬容就发现自己错了。 而且错的很离谱。 凤王府前,姬容正看着一个人。 一个手捧着圣旨、得意洋洋的、有着一双倒吊三角眼的年轻男子。 姬容见过这个男子。在几个月之前帝都外城的一个小摊面前。 那时候,这个男子——这个泼皮,胆大包天的要调戏他的皇弟——事实上,若非如此,姬容还未必会记得那么一个小人物。 姬容本来以为自己再没有机会看到对方,只是命运永远那么奇妙。 奇妙得……让人憎恶。 姬容微抿了唇,他看着站在年轻男子旁边、穿着一袭白衫的人——自己的二皇弟,道:“皇弟,这位……” “是神降之人。”姬辉白淡淡的说了一句后,便再次敛下眼,并不多看姬容。 姬容也并没有把视线一直留在姬辉白身上——对方已经开了口,带着掩不住的得意和掩不住的恶毒:“凤王,还不跪下接旨?” 作为羽国的储君,能让姬容跪下的东西并不多,这其中并不包括圣旨,却包括被羽国上下一致崇敬的‘神降之人’。 姬容不觉看了姬辉白一眼。 姬辉白正敛下眼,微微低头,黑发自肩头披下,带出几分柔顺。 姬容握了握拳。掌心里的东西有些咯人,是那块还来不及放下的黄玉原石。 “凤王?”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带着不满。 姬容微微一笑,他合了合手掌。 ‘喀’的一声轻响,被姬容握在掌中的黄玉原石顿时裂了一条缝。 而姬容,已经敛下眼,缓缓屈膝。 第60章 心思 凤王府 内院 在凤王府内院之中,栽着一小片竹林。因地点比较偏僻,平素里,这片竹林少有人来,时常只有些虫鸟的鸣叫。但今日的竹林里却传出了断续的琴声,盖过虫鸟鸣唱,谱出一部残缺的乐曲。 在竹林中弹奏的是姬容——或许不能说是弹奏,而应该说拨弄更恰当些。 “查得如何?”又拨了几个音,坐在石凳上的姬容开口。 “回凤王,查得差不多了。”出声的是恭敬的站在姬容旁边的一个中年男子。男子大约四十上下,白面无髯,神色微带阴沉,一袭深蓝的衣衫直垂鞋面,不见半点皱褶,“恩。”姬容淡淡的应了一声,虚悬在琴弦上的手又按下了几根弦。 姬容会弹琴,但在很早以前因为某些事情,他便不大弹琴了——除了在心情不太好的时候。 对于姬容的这个小习惯,站在旁边的中年男子当然不曾知道。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从姬容的神色上判断对方此时的心情。于是,中年男子的腰更弯了些,面上常带着的阴沉也越发尽力收敛。 待姬容弹出的那几个音符消散在空中,中年男子道:“小人已经查出,那位神降之人是在两个月前,也就是凤王您到达叶国不久后出现的。” 姬容没有说话。 中年男子也就继续道:“那人本名徐三,原本是一个没有正经营生整日厮混的泼皮。但几个月前他和凤王您……”中年男子本来想说‘和您冲突’,但想了想又觉不适合,便含混带过,只道,“小人查到这里的时候发现对方就是在那个时候消失的。” “消失?”姬容终于微抬了眼。 “从帝都消失。”中年男子肯定道,“就是那一夜。那一夜过后,徐三便再没有回去,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就只是这样?”姬容皱了眉。 “不,还有……”稍顿一下啊,中年男子有些迟疑。 “宋先生但说无妨。”扫了中年男子一眼,肌肉更淡淡道。 “是,凤王。”躬身应是之后,被称为宋先生的男子稍直了腰,道,“小人还怀疑……怀疑是他和当初刺杀镇远侯的人接触过。” 姬容手上的动作稍停了一下,片刻,他道:“几成把握?” “五成。”宋先生应道。 “足够了。”稍闭着眼这么喃喃了一句,姬容复又张开,眼底一片沉冷,“通知下去,明面上的所有活动全部停下。而底下的……” 姬容轻轻敲了敲石桌:“底下的,让他们打起精神,我要知道关于那个人的所有……明白吗?” 最后一句,姬容是直视着宋先生说的。 对上姬容的眼睛,宋先生不觉微微一窒,但很快,他便恭恭敬敬的点头:“是,凤王。” “下去吧。”姬容点头。 宋先生却并没有走,他看着姬容,小心的道:“前面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但等查到后头……凤王,瑾王作为祭司院的祭司,应当比我们更容易找出些有用的东西来。” “……瑾王?”姬容沉默片刻,方才自语。 看姬容的模样,宋先生心下不由忐忑。而姬容…… 姬容却想起了昨日看见的情景。 那般的……柔顺。 于是,姬容微微一笑, 分卷阅读104 - 分卷阅读105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05 轻声道:“我是白养你们吗?” 额上一下子冒出了冷汗,宋先生终于意识到了眼前人平静的外表下究竟藏着多深的愤怒。再不敢多言,他只深深垂下了头。 姬容也没有冲对方发泄的意思,见了宋先生的模样便不再多言,只敛了那根本没有笑意的笑,淡淡道:“下去吧。” 辨出那声音中微微的冷意,宋先生在心底苦笑,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只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而后,再规规矩矩的退出竹林。 “先生。”就在宋先生刚刚推出竹林、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停住脚步,宋先生看着出声的人,道:“原来是慕容公子……公子有什么事情?” 被吩咐守在竹林外的慕容非走到宋先生面前,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想问问先生……凤王如何?” 既已离开姬容身边,宋先生也就不再克制,恢复了往常那一脸的阴沉:“慕容公子贴身服侍凤王,还需要从我这里寻消息?” 慕容非笑笑,随即上前一步,轻声对着宋先生说了一句话。 宋先生神色一动。 慕容非却已经拉开距离,道:“先生说笑了,日后还有许多仰仗先生的地方。” 宋先生没有立刻说话,神色微带着奇异,他顿了一会才扯扯唇角,算是露出一个笑脸:“慕容公子客气了……既然公子如此会做人,那我不说一些东西也未免小气了些。” 这么说着,宋先生仰头想了想,道:“慕容公子也是个会计算的人,看到这个局面心中必定也有些想法……慕容公子以为这世上可有一视同仁的人?” 慕容非微愣,随即失笑:“自然不曾有。” 宋先生点了点头:“既如此,那慕容公子应当明白,有些人做有些事,总会被原谅;而有些人做有些事,却永远也没有下一次的机会。” 慕容非心中凛然。 宋先生则已经准备离开。不过在离开之前,他看了一眼竹林,又道:“凤王适才心情却不甚好……慕容公子倒不妨四处走走,待殿下心情好些了再回来。” “多谢先生。”收敛了心中的情绪,慕容非含笑道。 “礼尚往来而已。”宋先生平淡的说。旋即,他略含深意的看了慕容非一眼,道,“慕容公子也是聪明人。” “聪明人之后呢?”一炷香之后,在慕容非的小院子里,司徒凛追问。 听从宋先生的话,提前回到自己屋子却意外碰见司徒凛慕容非则皱起眉:“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奇了。” 司徒凛摊了摊手:“这不是你开的腔么。” 慕容非微哼一声。 司徒凛追问:“到底是什么?” “对方没说了。”慕容非平淡的回答。 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司徒凛呆了半晌才啧一声:“真是……” 真是什么,司徒凛到底没说,只问:“他在警告你?” 慕容非挑了唇角:“分明知道,你还问什么?——他的意思不过是让我这个聪明人别做不聪明的事,比如——” “背叛?”司徒凛接了口。 慕容非皱起眉:“说话谨慎些,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司徒凛看了看说得理所当然的慕容非,片刻后垂下眼,喃喃着:“我倒觉得很有可能。” 慕容非显然没有搭理司徒凛的欲望,只平静的说:“现在形势根本没有明朗,贸贸然决断只会犯错。” “形势……你觉得这次的事跟慕容振庭有没有关系?”说到了目前的形式,司徒凛也就跟着记起了自己来此的主要目的。 “你也关心这个?”慕容非道。 司徒凛不满的皱起眉:“你以为我很闲么?还是你以为凤王府很好进?” 慕容非笑了笑,没有回答司徒凛的问题,而是说:“那个人是慕容振庭弄出来的。” 没想到慕容非说得这么肯定,司徒凛不由吃了一惊:“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怎么样?”侧了侧头,慕容非平静问。 那个时候,他分明——司徒凛想这么说,也几乎脱口说了出来。 可是分明什么呢? 分明很喜欢你?分明很在意你? 是的,都是。他分明很喜欢你,分明很在意你,可是…… 司徒凛呼出了一口气:“我以为……” “你以为他是因为我才死的?”慕容非微微一笑,神色却说不出的冰冷,“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他只是非死不可而已——慕容家的人,没有一个是好人。” 没有一个。慕容非念着,不止在嘴上,更在心底,一个一个字的嚼着,一个一个字的刻着。 “别这么说,至少你……”为缓和气氛,司徒凛开口。但说到了一半他就发觉自己说错了。 而慕容非,则只是看了司徒凛一眼,轻描淡写的转了话题:“还有什么事?” 配合着把话题拉回了正道,司徒凛说:“你觉得……恩,那位这一次能不能……” 司徒凛说的有些含蓄,但慕容非还是很轻易的了解到他的想法。回忆了一下方才宋先生说的话,慕容非微笑:“这是表忠心的好机会。” “恩,”司徒凛应了一声,旋即又问,“向哪个?” 慕容非几乎无言。 司徒凛却只是耸肩:“我对这个没兴趣,之所以派我来不过是因为跟你有点交情,而你又恰巧在那位身边而已。” 慕容非不太常叹气,但这次,他叹了一口气,而后缓缓道:“你有没有见过那位神子?” “之前祭天的时候远远看过一次。”司徒凛回答。 “感觉呢?”慕容非问。 回想了一下,司徒凛道:“一只火鸡。” 慕容非微笑起来,而后,他道: “那么,落难的凤凰不会变成鸡,而披了羽毛的鸡也始终不是凤凰。” 帝都内城 祭司院 从深深的冥想中醒来,姬辉白缓缓睁开了眼。 “第三次。”这么说着,姬辉白敛下眼,注视面前摆着的白玉短杖,“还是……一样么?” 没人回答。 只有冰冷的风吹皱那一池的水,而后,又携着水汽,吹凉了姬辉白的脸。 姬辉白站起了身,向内殿走去——大祭司正在那里修炼。 “什么事?”在姬辉白的手碰到闭合的石门之前,大祭司的声音穿透了石门,传入姬辉白的耳中。 手上顿了顿,姬辉白没有再推门,而是站在门外,和大祭司一样,用神力交谈:“徒儿请旨问了三次,结果都一样。但徒儿觉得——” “觉得?”大祭司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也一如既往的锋利,“不是你觉得,而是你想要!” 姬辉白默默无言。 大祭司的声音里添了些恼怒:“失了平常心,你要怎么修炼 分卷阅读105 - 分卷阅读106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06 ?——下去罢!” 姬辉白略抬了抬头,似想说些什么,但面对着眼前这一扇紧闭的门,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转身离开。 没错。他并不是觉得,而是想要。 想要…… “殿下,神子遣人来请您过去。”甫一出祭司院,青一便悄然上前,“可要属下拒绝?” “拒绝?”姬辉白低声说了一句,随即露出一抹微笑,有些冷,却更美得不似常人,“不,告诉他,我马上就过去。” 第61章 神恩浩瀚 乐声靡靡,红粉环绕。 当姬辉白来到神子暂居的、还处于祭司院范围内的挽澜楼时,他所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在挽澜楼的匾额下站了片刻,姬辉白的视线扫过守在外头、神色紧绷阴沉的两个祭司,又在周围质朴低调的石制装饰上停留一会,这才举步走进敞了大门的挽澜楼。 甫一踏入,那扑面而来的并了刺鼻脂粉和酒味的热浪便让姬辉白皱了眉。不过,这显示到了面上的不悦也只存在短短一瞬,很快,姬辉白便淡下了神色,走到喝的醉醺醺的徐三旁边,微微顷身,道:“神子可有什么吩咐?” 听见姬辉白的声音,一手揉一个姑娘,最好的诠释了‘左拥右抱’这个词的徐三面色潮红,睁大眼努力的看了姬辉白一会,才一边费力的抽出手伸向姬辉白,一边大着舌头:“嘿……嘿嘿,是二、二皇子……么!” 面上依旧带着淡笑,姬辉白动也不动,只稍看了徐三身边的姑娘一眼。 坐在徐三左右的姑娘心领神会,纷纷娇笑着不着痕迹的拦下了徐三的手,更紧贴着徐三,让其不好动弹。 扭动几下,早已喝的半醉的徐三在发觉无法动弹之后也就不再挣扎,只回手边抱了姑娘边道:“二皇子来得……唔,来得正好!一起喝!一起!” 听见徐三的话,伺候在旁边的人小心的看了姬辉白一眼,待见姬辉白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收拾了桌子,重新摆了一桌东西。 姬辉白坐了下来。扫一眼杯中碧澄澄的酒液,他微笑:“碧玉味甜,后劲却大……倒不曾想神子会喜欢。” “恩……”眯了眼,徐三又咕噜咕噜的喝了好大一口酒,才道,“碧玉好喝,够劲!” 随意点点头,姬辉白端起酒杯啜了一口,似无意般道:“碧玉是炎国特产,羽国虽然也有,但到底不如炎国的地道。” 徐三跟着点头:“炎国……恩,炎国的味道……淡!但更、唔、烈!能烧、烧人!” 姬辉白笑道:“确实,所以碧玉也是炎国士兵惯喝的酒。” “嗯?”徐三下意识的反驳,“炎国士兵常喝的是——” 不等徐三把是什么说完,一道又急又快的声音便打断了徐三的话:“神子!” 手上微微一顿,姬辉白也不在意徐三未尽的话,只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正看见一腰悬长剑,神色冷峻的中年人从外头走进。 姬辉白笑了起来,淡淡道:“原来是冯先生。” “二皇子。”被称作冯先生的中年人先朝着姬辉白点了头,随后才冲徐三狠狠皱眉,“神子,您喝的也够多了!该休息了!” 言罢,冯先生又对贴着徐三的两个姑娘道:“给神子喂点水醒酒。” 被吩咐的两个姑娘全冲着姬辉白看,在看见对方没有反对之后,才倒了水喂给徐三。 而看见这一幕的冯先生,则更冷了脸。 被喂了水,多少清醒几分的徐三看见了冯先生,登时拉下脸:“又有什么事了?” 把徐三的态度看的分明,冯先生脸颊一抽,忍了忍才道:“您既贵为神子,便更当修身养性,如此方是——” 根本不待冯先生说完,徐三便翻了眼皮讥笑:“修身养性?老子是神子又不是和尚!犯不着禁这禁那的!男人若是连女人都不能抱了,”说到这里,徐三在旁边的姑娘身上重重的掐了一下,才接着插进道,“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讨厌啊!”被掐的姑娘登时不依了,半真半假的娇嗔着扭动身子。 哈哈大笑着,徐三越发用力的抱住了身边的两个女子,一边上下其手一边得意的看着姬辉白,目光淫邪:“虽说女子胜过男子百倍,不过二皇子例外——二皇子果真绝色!自上次一见之后,本神子可是一直念念不忘啊!” 仿佛没有看见徐三的眼神,姬辉白神色不变,只微笑道:“神子谬赞。祭司院确实不禁色欲,冯先生倒不必太过苛求神子。” 冯先生嘴角微抽。徐三却是越发得意:“二皇子果然明理!” 跟着笑了笑,姬辉白随后便站起身:“既然神子没有别的事情吩咐,那本王就先行告辞了。” 视线狠狠的在姬辉白身上流连了一番,徐三这才喝了一口旁边姑娘递上的酒,随意摆摆手:“二皇子下去吧。二皇子如此上道,本神子倒越发觉得……” 姬辉白看着徐三。 徐三则睁着一双三角眼,笑嘻嘻的带十足轻佻的道:“——越发觉得,相较于那姬容,二皇子你才是上天授命之人呢!” 冯先生的脸色登时铁青。 姬辉白握着白玉短杖的手则猛地紧了一下。 一时之间,热闹的大堂静的可怕。 徐三却浑若无事的揉着神色已经僵硬的姑娘继续调笑,只那一双三角眼,越见阴狠。 终于,大堂的寂静被姬辉白打破了。 敛下眼,姬辉白一根一根的放松紧握得发白的手指,而后,他顷身行了一礼,轻声道:“神恩浩瀚。本王……多谢神子。” 第62章 信任(大章) 姬辉白的脸色并不太好。 作为羽国二皇子,虽自幼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姬辉白却并不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只是此时,在自己的府邸里,姬辉白确实无法克制面色的阴沉。不是因为方才那名为神子,其实不过一泼皮的调戏,而是因为对方最后的那句话。 ——‘本神子倒越发觉得,相较于那姬容,二皇子你才是上天授命之人呢!’ 上天授命?姬辉白无声无息的露出了一抹冷笑。若说他对于那个位置从来没有想过,那未免太过矫情。但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皇兄是什么样的人,有多大能力,姬辉白知道得一清二楚,莫说他根本没有把握把帝位从姬容手中抢过来,便是有把握,那之后,亦是—— 亦是……断无可能了。 姬辉白突然有了些疲惫。 断无可能……这四个字,他不是第一次从姬容口中听见,却是第一次自己想到。横在两人之间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血缘,权势,感情,道德,还有…… ……信任。姬辉白的唇渐渐抿起。忽然,他抬起头,道:“青 分卷阅读106 - 分卷阅读107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07 一?” 几乎在姬辉白的声音刚刚落下之时,青一便出现了在姬辉白面前:“殿下有何吩咐?” “皇兄那头……”姬辉白道,“你能不能从皇兄的‘一卫’那里得到些情报?” 青一有些迟疑。 “若是你们有规矩,那便算了。”姬辉白并没有太多失望,这本是他早已预料到的事情。 只是世间之事,往往出人意料。 “不,不是……”听见姬辉白的话,在稍稍犹豫之后,青一还是开口,“凤王身边的一卫……被调走了。” “什么时候,是谁的意思?”姬辉白骤然抬眼,眼中已经有了几分凌厉。 “是在神子去凤王府宣读圣旨的那一天。”青一道,他并没有继续回答姬辉白的第二个问题——没有必要。 姬辉白并没有说话。在方才那一瞬,他突然感觉到了一丝无力。 自心底而生,而后遍布全身的无力。 自己身边的青一和姬容身边的一卫接触过,或许私交也还算可以,姬辉白知道,但他更知道——亦相信姬容也知道——一卫永远不可能背叛各自的皇子! 可是自己的皇兄却选择在那个时候把一卫调走……是因为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交给一卫做,还是只因为…… 因为……不想相信他?不想相信……任何一个可能同他接触的人? 姬辉白在心中轻声自问。扶着红木椅子,他慢慢的坐了下来。 青一看见了姬辉白的神情。面上不可遏止的泛起了些愧疚,青一道:“凤王的意思未必是如此……除了这个,我们的人还发现凤王身边的首席谋士这些天里从没有出过自己家门一步。” 姬辉白没有说话。 青一也自知观点太过牵强,唯有闭口不言。 片刻,姬辉白呼出了一口气。他淡淡道:“吩咐下去,准备热水,本王要沐浴净身。” 虽有些惊讶,青一却什么也没说,只行了一礼,便离开书房。 整池子的热水很快就准备好了。屏退一旁伺候的下人,姬辉白独自一人走进浴池,将身子全部浸入冒着腾腾热气的水中。 微烫的池水很快将姬辉白羊脂玉一般的皮肤蒸出了微微的粉色,姬辉白靠着池壁,慢慢闭上了眼。 “……皇弟。” 声音似乎自远处传来,并不大,更有些飘渺的感觉,却让姬辉白猝然睁开了眼。 “皇兄?”姬辉白低声自语着。 再没有声音出现。姬辉白心中徒然升起了一种不好的感觉。没有迟疑,他立时起身,只拣了件衣服随意披上,便匆匆往外走去。 浴池紧邻着书房,只刚刚穿过了走廊,姬辉白便来到书房,并且看见了—— ——看见了站在书房之中,披一件红色外衫,随意翻着东西的人。 匆匆前行的脚步停下,姬辉白喃喃着说了一句:“……皇兄?” 站在书桌旁的姬容抬起头,微微一笑:“皇弟。” 姬辉白的嘴唇动了动,他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像是为了证明他的感觉,姬容放下了手中的书册,执起了一枚缺了半块的黄玉——是姬辉白一直带在身上的那半块。 见了姬容手中的黄玉,姬辉白微有错愣。 放在书桌上?他记得……这么想着,姬辉白下意识的把手伸向腰间,却摸了一个空。 恰是此时,姬容缓缓开口:“皇弟,我很失望。” 本就不安的心倏然一乱,姬辉白脸色微白。但很快,他便勉力定神,开口解释:“皇兄,你听我——” 姬容显然没有听下去的意思。只见他摇了摇头,而后,当着姬辉白的面,缓缓合握。 有那么一瞬,姬辉白几乎以为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但是没有。 姬辉白再清楚不过的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而后,他又再清楚不过的看见了姬容张开合握的手掌,任里头已经只剩粉末的黄玉自掌中滑落,一粒一粒。 姬辉白僵直了身子。 “皇弟,我们……” 不…… “是……” 不,别…… “……断无可能!” “不!——” “殿下?殿下!”青一焦急的声音自外头传进了姬辉白的耳朵里。 蓦然睁开眼,姬辉白怔怔的看了再平静不过的浴池好一会,才缓缓放松紧绷得酸疼了的身子。 “殿下?殿下?!”门外头,青一的声音越发急躁。 姬辉白没有回答。 浸泡着他身子的水依旧温热,但姬辉白却只觉得寒冷,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冷。 方才……是做梦么?那样真实的梦魇…… 姬辉白的视线忽然有了些涣散。茫然四顾着,他最终把视线停留在了立于浴池旁边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并没有因热气而变得模糊,故此,姬辉白很轻易的便能自镜中看见看见一个两颊微微泛红,眼中却不见神采的人。 连唤了好几声都不见有人回答,守在外头的青一终于按捺不住,掠进了浴池:“殿下!殿——” “滚出去!”脸色蓦然沉下,姬辉白低喝一声,也不见有什么其他动作,浴池的温度便迅速降了下来,并有无数细小洁白的冰晶快速凝结在一起,转瞬又纷纷炸裂。 虽然姬辉白并不是针对进来的青一,但那些炸裂的冰晶却还是在青一身上留下无数细小的伤痕。 没有说话,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青一立刻跪倒在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莹白的地上,深深的低下了头。 姬辉白闭了闭眼。 覆在各种器物上的莹白缓缓褪去,待那层泛着寒气的莹白消失无踪之后,姬辉白再次开口:“出去。” 没有吭声,青一沉默的行完礼,便飞快的退了出去。整个过程莫说是抬头,便是连眼睛,都只盯着地面的一点。 没有过多的在意青一,姬辉白只是看着镜中的人。 镜中的人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看不出怒。但姬辉白却能从那双眼睛中读出无力——刻在灵魂深处的无力。 姬辉白慢慢敛下了眼。 他想着,原来不信任的、有戒心的并不只有那个人。 他还想着,原来,自己也以为…… ——以为,他们两人——断、无、可、能! ‘本神子倒越发觉得,相较于那姬容,二皇子你才是上天授命之人呢!’ 徐三的话,再一次在姬辉白的耳旁回响。 若是…… 若是!…… 姬辉白沉默着,眼神终于渐渐凌厉。 ‘本神子倒越发觉得,相较于那姬容,二皇子你才是上天授命之人呢!’ 徐三对姬辉白说的这句话,并不只有当时在场的人知道——几乎就在徐三说完那句话的一盏茶之后,这句话便摆在了姬容案头的密报 分卷阅读107 - 分卷阅读108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08 之中。而随之附赠的,还有关于徐三这几日所做每一件事情的细到极致了的情报。 坐在书桌前,姬容随意翻着密报,待看见了那句话时也不过微挑了眉,反倒是另一句,让他念出了声:“‘虽说女子胜过男子百倍,不过二皇子例外——二皇子果真绝色!自上次一见之后,本神子可是一直念念不忘啊!’……” 声音慢慢低下,姬容看着面前白底黑字的密报,眼里依稀有了些冷意。 须臾,姬容放松身子靠向椅背,开口道:“不知宋先生有什么想法。” 侍立在侧,早已看过密报的宋先生虽不明白面前的凤王为什么会更在意这一句无伤大雅的话,却并不妨碍他揣摩姬容的心里。 心念几转,宋先生已经弯下了腰:“回凤王,小人以为对方委实太过放肆!凤王您的储君之位是由陛下亲自提议,并告了太庙禀了先祖的!纵然其贵为神子,若要质疑,也当先沐浴焚香戒斋数日,然后广邀祭司请旨神明,方才能够开口——可对方竟在酒宴之上随口说出,如此与三岁孩童的玩闹又有何异?岂可作数!” 姬容神色平静,没有半分波动。 见了姬容的模样,本来心中十分笃定的宋先生不觉有了几分迟疑。回想着姬容方才的态度,他灵光一闪,续道:“加之其对瑾王口出狂言,不见半分教养德行,小人以为——” “好了。”姬容打断宋先生的话。 恭恭敬敬的应是,虽被打断,宋先生的心中却反而有了喜悦——无他,只因为姬容虽依旧神色平静,但靠坐着的动作却较之方才更见放松,足见其多少认可了自己方才的话。 “神子的事无甚要紧……”翻着面前的密报,姬容开口。 无甚要紧?……宋先生心中一跳。 “关键是……”眸色转深,姬容轻轻敲了敲桌面。 宋先生屏住了呼吸,却并没有听见‘关键是’这几个字后面的话——姬容并没有再说下去。不过宋先生并没有遗憾,因为姬容紧跟着说出来的一句话:“本王没有记错的话,下月便是祭神大典了吧?既然神子出现了……那宋先生便为本王拟一份折子,大意是让神子亲自负责筹备大典。” 听见这句话,虽激动于自己被姬容重用,宋先生却依旧有所顾虑:“由那人负责?凤王,若是那人借机聚敛钱财人脉,那——” “乘机聚敛钱财人脉?”姬容勾唇,露出了一抹不曾延伸到眼底的笑。 看着姬容面上的笑容,不知怎么的,宋先生竟嗅出了浓浓的血腥味。稍一晃神,他刚要开口,就听见姬容的声音。 有些轻,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肃杀: “那不是……正好么?” 皇宫 太和殿 “圣上,您醒了。” 刚刚自午睡中醒来,羽国皇帝便听见了自己的内廷大总管福全的声音。 用带着睡意的鼻音恩了一声,羽国皇帝自软榻上起身,由宫女服侍着蹬鞋穿衣,这才对福全说:“有什么重要的折子没有?” “回圣上,没有。”听了羽国皇帝的问话,福全忙道。 随意的应了一声,羽国皇帝紧跟着又问起了这几日每日都会问上那么一次的问题:“那容儿呢?可进宫过?” “回圣上,凤王也不曾进宫过。”福全道。 羽国皇帝再次应了一声,只是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头明显有了几分不满。 听见了那近似于‘哼’的‘恩’音,早已明白自家皇帝脾性的福全忙陪着笑道:“不过凤王殿下倒是让人递了折子上来。” “折子?”羽国皇帝一怔,却还是道,“说什么的?” 一边说着,羽国皇帝一边往书桌的方向走,明显是有看折子的欲望。 当然明白皇帝的意思,福全也不忙着回答,只等羽国皇帝走到书桌前坐好了,这才把从姬容那里呈上来的折子递给皇帝,边道:“凤王殿下似乎是有意让神子亲自负责筹备一个月后的神祭。” 羽国皇帝心中一动,面上登时有了些不悦:“莫非限制了协助筹备的人?” “这倒不曾,凤王只是建议筹备的所有人只向神子负责。”福全忙笑道。 羽国皇帝面上的不悦被惊讶所取代:“只是向神……神什么!不过一个泼皮,别一口一个神子,莫非一头乌鸦披了凤凰羽毛便成了凤凰?!” 羽国皇帝突而微怒道。 “哎,是,是,是小人糊涂!糊涂!”连忙轻轻的给了自己几个嘴巴,福全笑道。 也没再继续纠缠,羽国皇帝只回到了前面的话题:“你是说,容儿的意思是让那个泼皮全无限制的负责一个月之后的神祭?” 思考了一下,福全点头:“小人以为凤王是这个意思。” “恩……”沉吟着,羽国皇帝又翻了翻折子——当然什么其他的意思都没有看出来——而后才道,“没有其他的意思……之前朕似乎听你说过,那个泼皮说了一句什么来着?‘本神子觉得’什么的。” “是‘本神子倒越发觉得,相较于那姬容,二皇子你才是上天授命之人呢!’。”福全补充道。 虽是重新听了一遍,但羽国皇帝的脸色还是控制不住的阴沉下来:“授命之人……孤的决定也是那装神弄鬼的泼皮干涉得的?” “圣上别恼,”福全笑道,“如圣上所说,那也不过是一泼皮……横竖也没几日了,圣上何苦为那等下贱之人气着了千金之躯?” 脸色稍霁,羽国皇帝摆了摆手:“刚才说到哪里了?” “说到凤王没有其他意思。”福全提醒了一句。 羽国皇帝点了点头,忽而笑道:“没有其他意思……容儿上了折子这么请求,莫非是打着讨好那泼皮的主意?” 明白的看清楚了羽国皇帝藏在笑容下面的恼火,福全苦笑一下,几乎能预见了自己附和之后所会有的凄惨模样。 于是,福全轻咳一声,小心道:“小人以为依着凤王殿下平素那傲然的性子,是断不可能有这种想法的。” 脸色转好,羽国皇帝道:“朕也不曾记得把容儿教成了那副懦弱的模样……那么,你以为容儿是什么意思?” 福全一时有些犯难。倒不是因为没有想法,而是因为做下属的,尤其是做他这种总管位置的,并不需要有太多的聪明。 “说罢,想到什么说什么。”看出了福全的迟疑,羽国皇帝摆摆手,道。 在心中琢磨了好一会,又窥了窥羽国皇帝的脸色,福全这才小心的开口:“这……小人以为,凤王殿下是想试试。” “试试?”羽国皇帝自语了一句。 “是,”陪着笑,福全继续道,“之前那泼皮曾接着传圣旨的机会去凤王府……”含混的带过了自家皇帝肯定不想听的话,福全继续道,“小人以 分卷阅读108 - 分卷阅读109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09 为,凤王殿下绝不是那种被人欺了没有反应的人。故此,小人觉得,凤王之所以到今日都没有什么动作,更上了这么一份折子,便是想借着这次的事情,试试身边的人,或者……” 稍微犹豫一下,福全继续道:“还想清理一番。” “只是想清理身边的人?”羽国皇帝突然笑道。 “圣上的意思是……”福全看着羽国皇帝。 “既然要清理身边的人,容儿又怎么会不乘着这个机会再清除一部分异己?——这次的事情,倒是极好牵连旁人啊。”含笑说完,羽国皇帝复又摇头,“一个月后,大概帝都的局势又要变上一变了——那个混小子!” 见自家皇帝终于开心起来,福全自然也跟着笑道:“凤王殿下素来极有本事的,圣上应该放心才是。” 羽国皇帝稍敛了笑容:“从容儿身边出现那个楚飞开始,孤便一直觉得容儿太过心软……后来更出现了姬振羽的事情。”说到这里,羽国皇帝脸色有些阴沉,但更多的,却还是疲惫——不论那一个人,不论那一种身份,只要他是被自己养了十数年的孩子背叛,他都会出现这样的疲惫。 这是一种眼睁睁的看着既定命运却始终无能为力的疲惫。 静静的站在羽国皇帝身旁,福全没有说话。 没有静默太久,很快,羽国皇帝便振作精神:“容儿太过心软了。对于他这种身份,这种心软会要了他的命!不过从现在看来倒也还好——至少容儿还知道在什么时候对什么人不能心软。” 看着皇帝,福全犹豫一会,方才轻声道:“圣上也别太操心,虽说八……虽说姬振羽最后做了那等事情,可当初,小人看着凤王殿下和瑾王殿下还有八皇子间的感情默契,心里也是极为高兴的……圣上,他们都是您的孩子啊。” “我的孩子……”似乎被击中了心底柔软之处,羽国皇帝静了片刻,方才道,“孤自然也希望底下的几个孩子相处和睦。可是老八的母亲那样,又始终看不透老二在想什么,而其他几个——其他几个倒是算到孤的头上来了!” 羽国皇帝冷笑:“到现在,也就唯独容儿还好,只可惜终究是太心软了些。” 若是再狠一些,只怕您又要说凤王殿下失之阴狠了。虽心里这么想着,福全嘴上却是一叠声的附和。 “罢了,不说这些了。倒是关于那泼皮的事,查得如何了?”摆摆手,羽国皇帝道。 见皇帝问到这件事,福全连忙躬身,并取出了一份折子,双手递给皇帝,道:“回圣上,都查出来了。” “结果呢?”翻开折子,羽国皇帝问。 “都是慕容家的余孽惹出的祸端。”这么说着,福全紧跟着道,“从之前镇远侯遇害开始,到炎国和叶国同时侵犯羽国边境,以及眼下那个神子,都是他一手操纵的。” 脸色随着福全的叙述渐渐阴沉,待福全说完,羽国皇帝已经狠狠的拍了桌子:“混账!真把羽国和朕当成傻子在耍么!” “圣上息怒!”这么说着,福全忙示意旁边的宫女递上一杯温茶。 一口喝干了杯中的茶,羽国皇帝连喘几口气,方才道:“那慕容振庭现在人在何处?” “已经死了。”福全回答。 “死了?”羽国皇帝一怔,转瞬便怒道,“别以为死了就算了!吩咐下去,让下面的人全部都准备好!神祭结束之后,孤要所有和慕容家以及那个泼皮有联系的人——所有!全部人头落地!” 福全不觉打了一个寒噤。 全部有联系的?甚至还不是有血缘……这么大范围的株连,可是好久不曾出现了啊。 下了命令,稍微消气的羽国皇帝顿时想起了慕容振庭的死讯:“对了,慕容振庭是怎么死的?” “据下面回报,是被凤王身边的侍卫杀死的。只是……”福全迟疑道。 “只是什么?”羽国皇帝问。 “只是凤王身边的那个侍卫,似乎是慕容家的人。“福全道。 “是慕容家的?”羽国皇帝一怔,随即道,“说清楚点。” “是。”躬身应道,福全把慕容非从一开始所做的一切都对皇帝说了一遍,还着重说出了慕容非杀父戮母的事情。 听罢,羽国皇帝沉吟:“原来如此……这样倒不能算是慕容振庭那边的余孽。只是杀父戮母之人,却不适合留在容儿身边。” 语气淡淡的,羽国皇帝下了最后的结论。 第63章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就在羽国皇帝对慕容非下了定论的同一时刻,他并不知道,他口中的主角此时并未留在姬容身边,而正呆在一间酒楼的雅座里,和一个人面对面而坐。 而那个人,却是炎国的六皇子,封号莫邪的耶律熙! “小人敬莫邪王一杯。”微笑着,慕容非端起酒杯,干脆的喝干了杯中的酒。 “慕容公子客气了。”轻笑一声,耶律熙同样举了杯子。 几番推杯之后,耶律熙微挑了眉:“本王昨日才来到帝都……倒不曾想凤王的消息如此灵通。” 慕容非却只是微笑:“只是底下之人恰巧看见……倒不干凤王殿下的事。” “哦——”略带深意的拖长了声音,耶律熙复道,“既不干凤王的是……倒不知慕容公子找本王有什么事情?” 举着杯放于唇边,慕容非沉吟片刻,方才笑道:“关于这次神子的事情,莫邪王想必知道一些吧?”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耶律熙反问。 “若是知道的话……小人这里倒有一个较为有趣的事情,想来莫邪王会有些兴趣。”慕容非笑道。 慕容非跟在姬容身边的,所说的又是他会感兴趣的事情……脑中稍转了几个念头,耶律熙就有八成把握对方说的是关于姬容的事情。 不过……眼前这个慕容非在事情还没有明朗便筹划着出卖对方?不,应该不至于这般愚蠢,那么……这么想着,耶律熙倒真正有些好奇了:“慕容公子但说无妨。” 慕容非却但笑不语。 转念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耶律熙笑道:“若是确实有趣,本王也不会吝惜几句话的。” 慕容非无声的笑了笑:“莫邪王可知道羽国一个月之后举行神祭?” “本王这次便是为了羽国的神祭而来。”耶律熙眼也不眨的道。 没有半分相信耶律熙所给出的理由的意思,但同样的,慕容非也并没有半分纠缠耶律熙来羽国目的意思,只继续道:“那么,莫邪王知道神子负责准备这次神祭的事情么?” “由那个——”耶律熙面上不由有了一分惊讶,但几乎是转瞬,他便收起了惊讶,若有所思的道,“……哦,神子负责?——平素的神祭莫非不是由主持这人安排? 分卷阅读109 - 分卷阅读110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10 ” “莫邪王对羽国的神祭倒是了解——小人并没有说过这次的神祭是由神子负责。”指腹摩擦着杯沿,慕容非道。 神色不变,耶律熙只微微一笑:“羽国既是祭神,那还有什么会比由神亲自选择的人来主持祭祀更好的呢?” 显然没有纠缠这个话题的意思,慕容非笑了笑,便继续方才所说的,道:“那么,莫邪王可知道是谁提出这个建议的?” 眯了眯眼,耶律熙问:“是凤王还是瑾王?” 慕容非笑了,他缓缓道:“是凤王。” “姬容。”低哼一声,耶律熙摇了摇头:“姬容可从来不是宅心仁厚之辈,这么好的机会,他定然会抓住了好好搅上它一搅……这次站错队的,大概不久之后就能明白被烈火煎熬是什么滋味了。” 最后一句,耶律熙看着慕容非,若有所指。 明白对方是在对自己说话,慕容非不由笑道:“这个消息虽是秘密,但倒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事——便是凤王知晓了,想来也不会如何。” “慕容公子倒是有信心。”耶律熙道。 慕容非手上却是一顿。片刻,他缓缓笑道:“若是有信心……小人便不会来了。凤王殿下确实重情,可重的……” 慕容非停了停,稍仰起头,他似在想着些什么。 见了慕容非的模样,耶律熙也并不催促,只端起酒杯,轻啜一口杯中的酒。 太绵软了。耶律熙在心中下了定论。 而此时,慕容非也回过了神,微微侧头,他含笑:“凤王殿下固然是重情的。可如小人这等微末之人,大约是入不了殿下的眼的,所以,小人也便不得不为自己多计较几分了。” 压根没有半分同情之心,耶律熙只佩服对方能把自己两面三刀的行为说得如此委曲求全,就像是姬容对不起他一般。 不过这到底和耶律熙无关,因此,耶律熙不过稍一扬眉:“原来如此。不过慕容公子倒不妨努力些,让自己入了凤王的眼。” 慕容非却是一笑:“莫邪王以为谁都争得过命么?况且……况且,小人倒觉得,这世上还是某些看得见的东西更可靠更让人相信。” 这次,耶律熙真正笑了起来。优雅的举杯,他道:“慕容公子真是人中俊彦。” “莫邪王过奖。”笑了笑,慕容非转到了正题上,“不知方才的事可还入莫邪王的耳?” 闻弦而知其雅意,耶律熙笑道:“方才慕容公子是问本王可知晓这次神子的事情?——不瞒慕容公子,本王倒确实见过神子一面。” 所有的事情都在这一刻串联起来,慕容非一时之间不由静默。 而心知对方已经多少猜出了些耶律熙也不再多言,只等着慕容非自己开口。 片刻,慕容非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言罢,慕容非也并不多说什么,只站起身,同时还举了杯:“叨扰莫邪王多时,小人实在惶恐,这便告辞了。” 耶律熙跟着起身:“慕容公子客气了。之前本王便曾邀请过公子,又何来叨扰一说?” 这么说着,耶律熙执杯,和慕容非手中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 清脆的响声中,耶律熙微笑道:“若是有朝一日……本王欢迎公子。” 有朝一日怎么样,耶律熙没有说,欢迎什么,耶律熙也没有说。 但慕容非却听明白了耶律熙话中的意思。 ——‘若有朝一日慕容公子在凤王身边呆不下去,本王欢迎公子来炎国。’ 噙着满满的温和笑意,慕容非又说了一番场面话,而后才转身离开。 但就在他走出雅座的那一刻,慕容非脸上的温和笑容已然转冷。 ‘若有朝一日慕容公子在凤王身边呆不下去,本王欢迎公子来炎国。’?——若是真有那么一日,而他又没有带上足够分量的东西的话……只怕下一瞬,他就被对方转手卖掉,拿去做人情了罢! 虽是在心中冷笑,不过慕容非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事情。故此,甚至不用过一会,只等在走出几步,慕容非便已经把方才发生的所有抛诸脑后。 下了酒楼走到街上,慕容非并没有直接往帝都内城走,而是刻意在外城漫无目的绕了一圈,才回到内城。 而一进内城,慕容非便迎面碰见了一个青底圆顶小轿。 只扫了一眼,看出轿中人身份不一般的慕容非便退到了一旁,让轿子先行。 不过世上的事,时常出人意料。 就在慕容非要往旁边退的时候,那抬着轿子前头的轿夫刚巧看见了慕容非,不由带着惊讶的叫了一声:“少爷?” 骤然听见这一句话,慕容非顿时明白了眼前的轿子是哪家的。停下脚步,慕容非刚要说什么,便听一个柔和的女音从轿中传出:“飞儿不是在家中么?怎么……” 说话间,一只纤纤素手已经探出,挽起了青色的帘子。 站在原地,慕容非看着那被挽起的帘子,不知怎么的,心跳竟倏然快了几分。微皱起眉,慕容非正待调整呼吸平复心跳,却见帘子已经完全挽起,呆在里面的也已经探出半个身子…… 一刹那间,慕容非几乎忘记呼吸。他看见了——看见了一个绝色的妇人——一个绝色的、和他母亲长得一模一样的妇人! 有那么一刻,慕容非觉得面前的那张脸化为一个无形的怪兽,咆哮着呲牙咧嘴的穿透他层层防备的胸口,然后狠狠一口咬在他心脏上。 慕容非无声的抽了一口冷气,一股倏然而至,蔓延着传到神经末梢的疼痛让他的身子轻轻颤了颤。不过转瞬,慕容非的脸上便已经泛起了笑容——虽说有些不自然——他微笑着,道:“这位夫人,在下……” 在下什么,慕容非并没有说完。因为他看见,看见对面那个和自己母亲一样绝色的妇人倏然红了眼眶。 而后,他更听见,听见那和记忆中没有太多差别的轻柔嗓音带着明显的颤抖道:“你……你是非儿吧?” 慕容非张了张嘴,却始终发不出声音。慢慢的合上,他抿抿唇,突然从自己口中尝出了一股苦涩味儿。 同一时间 祭司院 平素安静的,由大祭司掌管的祭司殿从今天上午开始便断断续续来了好些人。 为了一个人,为了一个目的。 “什么事?”面对着今天来的第四个祭司,大祭司面上虽一如既往的无甚表情,声音却明显的冷了些。 “禀告大祭司,神子他太、太!——”实在说不出那些个龌龊事情,祭司涨红了脸,最后只能道,“太放荡了!大祭司,您管管吧!” 扯了扯嘴角,大祭司冷淡点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没有得到半点承诺,却不得不离开,祭司走的时候已经怏怏不乐到了垂头丧气的地步。 分卷阅读110 - 分卷阅读111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11 见祭司离开,大祭司没有半点耽搁的,转身走到靠墙的摆了满满书册的书架面前,抽了书便要继续专研。但就在他的手指刚刚碰到架子上的书时,外头又传来了声音——由充沛的神力振荡着在大殿中一遍一遍重复的声音:“祭司殿下一等祭司丰渊请见大祭司!” “祭司殿下一等祭司林离请见大祭司!” “祭司殿下一等祭司苏寻请见大祭司!” 放在书册上的手稍停一会,素来冷淡的大祭司面对着眼前这情景,终于稍皱了眉头。 就这么站了片刻,大祭司终于收回手,开口道:“进来吧。” 说着,大祭司同时冲紧闭的祭司殿大门方向挥了挥袖。 一丝肉眼看不见的神力随着大祭司的动作传到了祭司殿大门上。轻轻震颤一下,厚重的石门在无人推动的情况下,缓缓打开。 “什么事?”待三人进来行完礼后,大祭司也不多等,直接开口。 “回大祭司,”说话的是丰渊,一个已近三十的男子,同时还是大祭司的首席弟子,“是关于神子的事情的。” 大祭司觉得自己从出生开始便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想叹气。他面无表情的道:“是关于喝酒的?——祭司殿没有规定不能饮酒吃肉。” “不是。”丰渊摇了摇头。 “那是关于交欢的?”大祭司依旧面无表情,“祭司殿没有不能交欢的规定。” “也不是。”丰渊再次摇头。 “那是什么?”大祭司终于抬眼。 抿紧唇,丰渊面上隐隐有了怒意:“动辄醉酒狎妓也就罢了!那个泼——那个神子竟然还干逼良为娼的勾当!有一个倒酒的小丫头不同意想跑,竟然被活活打死!” 说到这里,丰渊双手微微颤动,似乎气急。而旁边的两人也是面色阴沉,几能滴出水来。 大祭司的眼中似乎掠过了什么。片刻,他微抬了下巴,道:“原来如此,还有呢?” “还有?”丰渊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大祭司!我尊敬您,我也愿意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伟大的神祗,可是我无法容忍自己要终生侍奉的神子是这幅模样的!” 说到这里,丰渊微喘了气:“大祭司,老师,并非只有我一个人是这样的想法!” “注意你的口气,丰渊祭司。”大祭司的声音微冷。 明白自己说话的语气却是不太恰当,丰渊停顿一会后道:“很抱歉,大祭司……只是那样的神子……莫非您日后也要听他那荒唐的差遣?——他竟然让我们祭司院的祭司去给他找女人!” 说到最后那句话的时候,丰渊的脸色已然铁青。 又是静默。须臾,大祭司开口:“还有呢?” “还有?老——”丰渊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脑海。 “好了,”明白丰渊要说什么,大祭司有些不耐的打断丰渊的话,“神子是上天授命之人,仅此而已——出去吧!” 言罢,大祭司也不待面前的几个人再说什么,只挥了挥衣袖,便强行将几人送了出去,并闭合石门。 祭司殿重新安静下来。但身处其中的大祭司却没有再看书册的心思。仰了仰头,他不觉想起上一任大祭司曾说过的一句话:我们是羽国的祭司。我们最终的目的是守护羽国。至于神灵——只有当神灵庇护羽国之时,它才是我们需要祭献的神灵。 羽国的祭司……大祭司如此想着。 第64章 善恶到头终有报 位于帝都内城的祭司院是姬辉白往常每日都会去的地方,而这几日,他又多了一个每日要去的地方——祭司院中的挽澜楼。 “瑾王殿下?”就在姬辉白刚刚踏进挽澜楼的院子时,迎面走出一个人,却正是之前去祭司殿找大祭司的丰渊。 “原来是师兄。”姬辉白见了人,道。 “殿下是要进去里面看那……看那神子?”丰渊问。 “是。”姬辉白点头。 丰渊一时沉默。 见对方并没有让开的意思,姬辉白开口:“师兄有什么事情?” 嘴唇动了动,丰渊开口:“殿下觉得那神子有……” ‘有’之后的话,丰渊迟疑着没有说完。 而明白对方想要说什么的姬辉白也就不再多等,只不温不火道:“神的旨意并非你我可以揣测。” 嘴唇猛的一动,丰渊似想说些什么,但看着姬辉白,最终,他却只是沉默的退到了旁边。 心情并不太好,姬辉白也就没有了再寒暄几句的想法,只冲着丰渊点了点头,便继续向挽澜楼走去。 今天的挽澜楼和昨天没有差别。 依旧是乐声靡靡,依旧是红粉环绕,依旧是脂粉并着酒味一起扑面而来,刺鼻非常。 站在挽澜楼前,姬辉白看了醉得更厉害的徐三和新换一批的姑娘一会,才举步踏入楼中。 “神子。”姬辉白开口,却并没有得到徐三的回答——很明显,他已经醉得有些人事不知了。 没有再说话,姬辉白只看了徐三旁边的姑娘一眼。 下一刻,几大杯凉水进了徐三的肚子。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徐三完全本能的摸了身旁的姑娘好几把,才看着姬辉白,傻笑道:“是……嗝!二皇子么!哈……哈哈!二皇子放、放心!只要你跟着——跟着我!” 傻乎乎的淫笑一下,徐三结结巴巴的接道:“我、我!就包你——包你登上皇位!皇位!” 说到最后,徐三猛的用力摆了手,顿时打翻了好些盘子酒杯:“什……什么凤王!什……什么姬容!天、天之骄子又怎么样!还不是要乖乖的、乖乖的……” 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片刻,徐三抱着酒壶呼呼大睡起来,脸上还兀自挂这些傻笑。 而站在徐三面前的姬辉白,则是一脸平静,只有一双墨色的眸,深不见底。 姬辉白很快就走了。这当然是因为徐三已经醉得人事不知的缘故,但更多的,则还是因为他根本不想在那里多呆哪怕一会。 姬辉白走后,从很早之前便呆在楼上没有下来的冯先生终于走下了楼。 沉着脸赶走了楼中所有的姑娘,冯先生关紧了大门,而后又略微吃力的拧起一坛还没开封的酒,最后…… ——最后,狠狠的尽数泼在了徐三的脸上! “哗啦——”声中,徐三猛的弹跳起来:“怎么了?漏水了?下雨了?还——” ‘还’什么,徐三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看见面前拧着酒坛的冯先生了。 脸颊猛的一抽,眼角连连跳动,徐三面皮迅速涨红,脖子上青筋接连暴起,眼看着就要爆炸。 但此时,冯先生却冷冷的说了一句,一句让徐三迅速冷下来的话。 ——“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神子了?” 脸色由 分卷阅读111 - 分卷阅读112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12 红转白,再由白转青,片刻之后,徐三连连冷笑:“我怎么不是了?” 这么说着,他猛然对着面前的一个坛子握拳。只见徐三掌中白光一闪,便听砰的一声,之前还完好的坛子已经炸裂,碎片四散了。 冯先生轻蔑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对他这种知道所有内幕的人而言,不管徐三现在拥有什么样的力量,他都始终只是一只臭虫——最多是一只幸运一些的臭虫——但不管如何,他终究只是臭虫,一只只配混迹在臭水沟里以与污泥玩耍为乐的臭虫! ——而事实上,这么些天来,徐三倒确实表现出了那样的本质…… 清楚的看见了冯先生眼中的轻蔑,徐三的手轻轻颤抖,他只觉得有一股邪火在自己心中烧着,烧得人疼。 狠狠的掐了掐掌心,徐三道:“还有什么事?” 冯先生抬了抬下巴,这是一个小动作,是因为内心实在看不起的对方而下意思做出的一个小动作:“你忘记慕容先生的吩咐了?” 徐三明白这个动作的含义,他心中的火更旺了三分:“我当然记得!我这不是来到羽国当这个神子了么?” 冯先生笑了笑,带着十足的讽刺和轻蔑:“是吗?那么,慕容先生吩咐你的‘笼络姬容,打压姬辉白’你是怎么做的?” 又是轻蔑!徐三的手在微微颤抖,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些克制不住了。 “我……”徐三勉强开口,过去的一幕幕在他脑海里回荡,如同一个个咬人的怪兽,尖叫着嘲笑着从他身上撕走一片片血肉。 眼见着徐三连说话都不利索了,早明白事无可为的冯先生低声说了一句。 他说:“废物。” 徐三打了一个激灵。他突然想起了改变自己的那个晚上。 在那个晚上,在那个小巷子里,他如同死狗一般趴在地上哀求着,而旁边的那两个人——那两个人喊的,就是—— ——‘废物’! 徐三的眼里突然泛出了根根血丝,捏着酒杯,他的呼吸不知不觉的粗重起来。 冯先生并没有看见徐三的异常——他已经转过了身准备上楼。 一边往上走着,冯先生一边在后悔。 他后悔着当初自己为什么没有劝慕容先生——劝对方烂泥是永远扶不上墙的。 他还后悔着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答应慕容先生——虽然对方于己有着救命之恩,可那恩情,却到底还是不值得他为一滩烂泥赔上身家性命。 他更后悔着,后悔—— “砰!——” 发生……什么了?心中掠过这么一个念头,冯先生只觉得那响声好像近的就在耳边,又好像远的只在天边。 不过冯先生并没有多想这个。他只迟钝的继续后悔。 他后悔着,他怎么会明知道烂泥扶不上墙还要涉入这摊浑水呢?若是一开始就没有抱着那侥幸的贪便宜心里,那他大概也就不会…… 不会…… 冯先生没有想完。他慢慢的滑到在了地上,暗红的血液,顺着他的脑袋缓缓蔓延过脸颊脖子,再爬至地面。 站在冯先生身后,徐三拧着破了的酒坛,喘着粗气,满眼通红的盯着已经倒下的冯先生。蓦的,他忽然动了,举起手中已经破了的酒坛,然后狠狠的,一下又一下的照着躺在地上的冯先生脑袋砸去! “砰!——”、“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徐三狠命的,用着自己全身的力气砸着!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累了,丢下手中只剩下坛边一圈的酒坛,徐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就这么茫然的休息了一会,自疯狂中醒来的徐三才想起要看冯先生一眼。而就是那么一眼,几乎立刻的,徐三手脚发软,一张口便吐出了肚子中的所有东西。慌忙之中,徐三手脚并用,也顾不得身上手上是沾了红的血迹白的脑浆还是黄的秽物,只一个劲的往外爬去,甚至还一个不小心的咕噜咕噜滚下了楼梯。 重重的喘着气,徐三出了满身冷汗,酒醒了,眼中也已经没了血丝,但他的手,却反而颤抖的更厉害了。 是害怕。 徐三在害怕。他的手,他的身子,甚至他的牙关都在疯狂颤抖着,他脑海里,来来回回只有一个念头浮现: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我…… 我会死! 蓦的,徐三整个人从地上弹跳起来,再顾不得其他,他一下子冲出挽澜楼,朝着印象中的瑾王府跑去——他要找人救他!他要找一个能救他的人救他! 帝都内城 瑾王府 徐三当然没有真正跑到瑾王府,事实上,他一跑出挽澜楼,便被姬辉白老早安排好了的监视的人给抓上了马车,然后一路送到了瑾王府里。 瑾王府大厅中,听徐三结结巴巴断断续续把事情说完了的姬辉白沉吟片刻,低声自语:“冯先生……死了么?” 没心情听姬辉白说话也压根没听见姬辉白在说什么,徐三只焦躁的来回走着,一次又一次道:“我没有想杀人!我只是喝醉了!喝醉了而已!——你要帮我,明白吗?只要你帮了我,我就能把你推上皇位!我就告诉他们,你才是上天授命之人!” 姬辉白站起了身。 徐三一下子慌张起来:“你要做什么?!如果你不帮我,我出去马上就告诉他们姬容才是真正的该登帝位的人!这两天你跟我走得这么近,你以为你的皇兄还会放过你?!” 姬辉白的眼神骤然森冷。是比之前他面对着徐三的任何时候更森冷的眼神。 徐三心中一跳,不知怎么的竟说不出话来。 姬辉白却已敛下了眼中的神采,他微微一笑,道:“神子不是要本王救神子么?” “救……”徐三一怔,转瞬大喜,“你同意了?” 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姬辉白道:“一如神子所言。” 一如徐三所言什么,姬辉白并没有说明。而徐三也根本不在意这个,他只连声催促:“那你就快吩咐他们把人给埋了!就当是他自己摔了楼梯死了!我还要回去——不对,要给我换一个地方!然后再找几个漂亮姑娘还有酒食来!” “自然,不过神子要先和本王去一个地方。”姬辉白道。 “那就快走!”不疑有他,徐三只催促道。 不再对说,姬辉白转身,带着徐三往里头走。 走廊、房间、楼梯、地下甬道…… 等徐三觉出不对之时,姬辉白已经领着徐三在地下甬道里走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了。 “这是什么地方,你要带我去哪里?”本能的觉得不对,徐三喝到。 并没有理会,姬辉白只径自向里走去。 略微踟蹰,对自己此时身份深具信心的徐三还是跟着姬辉白往里走。 一路无话,就在徐三越发觉得不对,准 分卷阅读112 - 分卷阅读113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13 备再次开口的时候,路,终于走到了尽头,而姬辉白也停了下来。 望着面前那一间间在昏黄灯火晕染下颜色深浅不一的铁门,徐三的脸色终于变了。忍不住伸手去抓姬辉白的肩膀,徐三声音不觉拔高:“你——” 徐三的手根本没有碰到姬辉白。 就在他伸出的下一刻,一声断喝便传入了徐三的耳朵里!紧跟着,徐三只觉自己的身子不受控制的飞到了半空中,再然后—— ——再然后,徐三头朝地面重重的摔到了地上,脸上鼻血长流。 而此时,徐三方才听清楚了刚才那一声断喝: ——“放肆!” 一刹那,酸的疼的滋味齐齐涌上徐三的脑海,让他鼻头一酸,险险掉下泪来!不过立刻,徐三抹了鼻子爬起身来,大声冲着姬辉白和方才把他扔出去的青一叫嚣,神色狰狞:“姬辉白,你敢让你的手下这样对我!你等着,等我出去了之后——” 青一难得轻蔑的笑了笑:“你还有机会出去?” 徐三看出了青一脸上的轻蔑,不过此时他却没有心情再恼怒回忆了——此时的他,只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慌张:“你说什么?你是什么意思?!我是羽国的神子!一个月后羽国就要举行神祭了,如果——” 徐三的话戛然而止。他看见——他看见青一打开了一扇铁门,他还看见——看见那扇铁门之中,走出了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看着那卑躬屈膝的站在青一和姬辉白身旁的人,徐三整个身子都在抖,蓦的,他大叫一声,猛然冲向姬辉白和青一! 姬辉白连看都没有看徐三一眼。 而青一,则在徐三距离铁门一丝之遥时重重的合上了铁门。 双手猛然抓向铁门上的栏杆,徐三大叫:“你们疯了!疯了!就算他长得和我一模一样又如何?!他没有神力!他没有半分神力!一个月后的祭神大典你们要怎么办!你们会来求我的!” 本来已经打算出去的姬辉白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徐三,他露出了一抹淡笑。 没有轻蔑,没有鄙夷,只含着淡淡的怜悯。 是高高在上的怜悯,是人类看见蝼蚁在死亡之中极力挣扎的怜悯。 徐三的心猛地一沉。他突然发现,相较于那种轻蔑的笑容,他更讨厌眼前姬辉白这种高高在上的笑容,虽然—— ……虽然依旧绝艳。 姬辉白开口了,声音泠泠,如涓涓流水,和缓动人:“本王什么时候说过……祭神大典一定要成功?” 徐三脸色大变:“你、你——” 姬辉白笑了笑。看着徐三,他轻声道:“本来我是有把你当成傀儡的打算,可你太不受教了……知道自己取死的原因是什么吗?” 这么说着,姬辉白轻轻抚了一下拿在手上的短杖,也不待徐三开口,便接下去道:“不是你三番四次口出狂言,也不是你三番四次借势欺人,而是……” “而是,你三番四次辱及凤王。”这么说着,姬辉白终于看了徐三一眼,“本王的皇兄,也是你配谈论的?” 微带着嘲讽的说完,姬辉白再也不停,转身便向外走去。 而落后一步的青一,也懒于再看徐三一眼,只再一次检查了铁门和各种机关,便带着那和徐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转身跟着姬辉白走了出去。 见所有人都要离开,被关着的徐三顿时焦急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摇晃着栏杆,他嘶吼道:“等等!混蛋!等等,放我出去,混蛋!我不会放过你的!” 姬辉白离开的脚步没有半点停顿。 “等等,姬辉白!我叫你等等!”铁门哐当哐当的作响。 姬辉白已经走上了楼梯。 “等等,二皇子!等等!”连着铁门的墙壁也开始极细微的颤动着。 姬辉白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远处。 “等等,瑾王!瑾王殿下!求求你了,等等!——” “等等……” 第65章 心念成灰(上) 自从由叶国回来之后,姬容便再没有踏出凤王府一步。紧跟着,在神子越见张狂的言辞以及凤王府越见低调的举动之下,帝都之中,渐渐有一批人开始摇摆。而此时的姬容…… 此时的姬容,正在凤王府的书房中,静静的听着宋先生的报告。 站在书桌之前,宋先生和先前一样,先拣不要紧的开始说:“凤王,下面有探子回报,慕容公子之前出去和炎国的皇子耶律熙见了面。” 抬了抬眼,姬容淡淡的应了一声:“还有呢?” “还有,慕容公子在会内城的时候,遇到了楚尚书的夫人,那位夫人似乎和慕容公子有这些……不寻常的关系。”回想了情报中的叙述,宋先生稍稍沉吟,而后道。 这次,姬容倒是微怔:“和楚尚书?……” 这么说着,姬容徒然想起了慕容非的脸——那张和楚飞几无差别的脸。 不寻常的关系……若是有血缘关系,倒是说得过去了。姬容沉吟着。片刻,他摆了摆手:“接着说。” “是。”应了一声,宋先生又说了几件关于姬容身边人的情报,这才自最底下抽出了一份稍厚密报,恭恭敬敬的呈给姬容,道:“这是这几日来,那人的情报。” 接过密报,姬容随手翻了翻,便道:“重点呢?” “那神子……”怎么喊怎么不顺,再联系着自家凤王和对方的关系,宋先生索性直接道,“那泼皮杀了人。” 并未对宋先生的称呼表示什么,姬容只感兴趣于对方的话:“杀了谁?丫头还是侍卫?” “都不是。”宋先生笑道。 “那是?”姬容问。 “从开头就跟在他身边的冯礼。”宋先生道。 姬容愣然,转瞬便摇头,微带嘲讽的说:“他倒是始终不遗余力的给自己掘坟墓。” “凤王所言极是。”宋先生回道,倒不完全是在附和姬容。 “那冯礼是因为什么被杀的?”姬容开口问。 “因为冯礼和那泼皮交谈之时门窗都紧闭着,事情发生的时间又极短,所以底下的探子并没有收集到什么情报……不过小人以为,冯礼的取死之道在于他对那泼皮的态度之上。”宋先生看着姬容的神色,慢慢道。 “继续。”姬容开口。 弯了弯腰算作行礼,宋先生继续往下说:“一个长期生活于底层的泼皮在突然之间得到了偌大的权力,在周围各种和过去迥异的刺激之下,心性定然是极不稳定的……这样的人,表面上看是张狂恣意,仿佛天下尽握于手中,但其实是敏感自卑,时时疑心他人看不起自己。这样的人在外界的权力和内心的自卑反复刺激之下,会不知不觉的越来越暴躁。而冯礼和那个泼皮交 分卷阅读113 - 分卷阅读114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14 谈的时候,那个泼皮还是醉了的酒的……依着冯礼那着实有些惨不忍睹的尸体来看,很明显,他是说了什么话刺激到了那泼皮,才被那泼皮用一个酒坛子从身后活活打死的。” 说到这里,宋先生稍微歇了一会,这才笑着继续道:“可笑那泼皮虽在激怒醉酒之下杀了人,可终究只有鼠胆——竟然立时冲出挽澜楼,跑到瑾王府去见瑾王,想是去寻求庇护了。” 在心中鄙夷着那个徒有尊贵称呼却一无是处的泼皮,宋先生忽然想起了外头关于那泼皮和自家凤王的各种传言。 那样的一个泼皮……若是真有不长眼的人听了传言后投到那泼皮门下,那还真是……琢磨半晌,宋先生暗自摇摇头,心里竟绝少的升起了一抹同情。 那还真是……悲哀啊…… 始终安静的听着,待宋先生说完所有之后,姬容才轻轻应了一声:“那泼皮进了瑾王府?” “是。”宋先生回答,“那泼皮出了挽澜楼之后,先被拉上了一辆车,而那辆车最后进了瑾王府……应当是瑾王留在那泼皮身边盯梢的人。” 姬容点了点头:“之后呢?” 明白姬容问的是什么,宋先生道:“瑾王府我们进不去,但那泼皮在进去的一个时辰之后就出来了,并且……” “继续说。”姬容淡淡道。 “并且还跟着瑾王府的人……瑾王帮那泼皮处理完事情了。”宋先生低声说。 “解决?——倒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姬容开口,神色间看不出什么其他情绪。 宋先生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解决一个死人不是什么大事,但这却代表了瑾王府的态度——代表了姬辉白的态度。 那个泼皮就算贵为神子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一如烂泥始终是烂泥,泼皮也始终只是泼皮。可若是瑾王府有意站在凤王府对面,甚至打算接着那泼皮那层尊贵的光环做些什么…… 宋先生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姬容,可是姬容已经开口:“我吩咐的事情都准备得怎么样了?” 即将出口的话被生生堵住,宋先生一时有些难受,却不敢多停,只收摄心神,忙道:“都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并且十分顺利,只等神祭来临了!” “那就好。”姬容点头。他站起身,走到了窗户边。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四月,春花悄然绽放,暗香满园。 姬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直视窗外,他淡淡道:“你记得——神祭不能成功!” “小人明白。”宋先生回道。 “没事的话,就下去吧。”点点头,姬容说。 宋先生并没有立刻出去。他站在了原地,说:“神祭之事干系重大……凤王,要不要派人到瑾王府那里试探试探?也好早做打算。” 试探?……姬容敛下了眼:“不,不需要。” 宋先生有些不解:“可若是……” 姬容冷淡的开口:“若是瑾王府那头定要保神祭顺利,本王也已有所准备;而若是……” 而若是……若是他并不打算,那……姬容没有再想下去。他的视线停留在了屋内古玩架上的一个小角落里。 一块裂了一条缝的黄玉原石正安安静静的呆在那儿。 若是……姬容念着,眼神不觉柔和了些。 姬辉白有些累。并非身体上的,而是心里的疲惫。 坐在瑾王府的书房中,姬辉白伸出手指按了按额角,片刻后才开口:“青一?” “是。”本来还空无一人的书房响起了青一的声音,紧跟着,青一的声音出现在了姬辉白面前——仿佛任何时候,他都时时刻刻的隐在一旁,等候姬辉白的命令。 “那个人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么问着,姬辉白从那在桌面上堆得不矮的折子堆中取出了一张折子。 “没有。”青一摇了摇头,“那个人所走每一步、所做的每一事都严格按照我们的要求。” 姬辉白点了点头:“既然如此,王妃那里不甚重要的消息倒可以拣几件同他说说。” 青一没有出声。 而姬辉白则静静的看着折子,待处理了好几张折子之后,他才再次开口:“祭司院那边呢?” “在丰渊祭司的暗中接触下,那些祭司都表示愿意暗中合力代替神子举行神祭。”青一回答。 姬辉白淡淡的应了一声。 见姬辉白没有继续问其他东西的意思,青一略一犹豫,还是开口:“瑾王,您之前不是对那泼皮说不打算让神祭成功么?” “本王什么时候说不要神祭成功了?”姬辉白淡淡一笑,其间藏着些没人能看出来的倦怠,“本王只是说神祭并不一定要成功……只是神祭既关系到祭司院的脸面和影响,自然还是成功的好。” 这么说着,姬辉白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稍抬了抬头,他的目光飘得有些远。 神祭关系到祭司院的脸面……并不止如此。姬辉白想着,若是神祭成功,那神子在普通百姓甚至一些官员之间必然树立起一份威仪。到时候,他便能借着神子的名义掌控一些东西。还有祭司院,经过了这一次的同心合力,之后再要影响或控制祭司院无疑会容易很多。只是…… 只是这样,大约就该让皇兄不得不注意以及……忌惮了吧? 姬辉白轻吐出一口气。敛下眼,他的视线停在了腰间悬着的那半块玉佩上。 玉佩摔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一眼看去,那碎处的边角已经有了圆润的光泽,可若在细细抚摸…… 姬辉白抬起了手。刚刚抚过玉佩的白皙指尖已经有了一道极细的红痕。 “殿下?”目光敏锐的注意到了姬辉白指尖的伤口,青一不由出声。 摇摇头示意无事,姬辉白拭去了指尖那几缕鲜血。 若是再细细抚摸,便会发觉那隐于圆润之下的凹凸狰狞……一如他那被无望感情塞满了的心口。 姬辉白站起身,向外走去。 虽疑惑姬辉白的举动,青一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跟着对方走到院子里。 院子里的花草都开得漂亮,一处处尽是匠心独具,只可惜少了几分生气——瑾王府中姬辉白所呆的主院,是向来不许旁人随意踏入的。 便是当初的瑾王妃,也亦如此。 “事情都很顺利?”姬辉白开了口。 “是。”落后两步,无声无息的跟着姬辉白的青一立刻接口。 “顺利么?”姬辉白低声自语着。他伸手覆上了一旁灰褐色的粗壮树干。 粗粝的树皮抵住掌心,带来微微的刺痛。 “可我却……”姬辉白的声音低下,渐不可闻,“……有些后悔呢。” 不得不注意、不得不重视之后,是不得不忌惮;而等到不得不忌惮,那便也该考虑清理了吧?可若不这么做……那么 分卷阅读114 - 分卷阅读115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15 ,他的视线又会在他身上停留多久?是一年两年,还是一月两月? 姬辉白想起了之前的梦。不觉笑了一下,他伸手折下了一朵还打着骨朵儿的白花,置于指尖搓揉。 片片雪白飘落,仿佛无言祭奠。 第66章 心念成灰(下) 一个月,对于有些人来说是自是不短。可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却只不过一个眨眼的时间。 神祭大殿马上就要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停当,但姬辉白却没有半分得意喜悦的情绪。 哪怕他能预见——预见今夜的神祭必将成功。 “殿下。”青一来到了姬辉白的身边。 “恩,”姬辉白应了一声。抬头看着广袤的星空,他过了一会方才道,“皇兄那里开始有所动作了?” “之前便一直就有……只是我们的人直到现在才发现。”青一的声音里有了些愧疚。 姬辉白则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没什么大不了的……皇兄若做什么事都让你看出来了,又怎么当得上‘凤王’这个称号?” 青一没有说话。一如姬辉白最开始所说的‘没有什么大不了’——姬容所有的行动都是针对神子而来的,若还是先头那个泼皮,瑾王府此时定然已经如临大敌,可如今瑾王府早就把人换了…… 那当然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凤王这次到底棋差一招。青一在心中这么想着,不觉有了些振奋。 至于姬辉白,却依旧只是远眺星空。 他并不高兴,或者说,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所有的事情,都只按着他的计划走,而他的计划…… 没有尽头,没有希望。 姬辉白弯了弯唇角,似无意般的按了按胸口,他开口:“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本王先回府。” 青一微怔,却并不多说什么,只恭敬的把姬辉白送上了马车。 马车沉默的开始行驶,又沉默的消失于远处的黑暗。 站在原地,青一看着看着,不知怎么的,心中竟有了些不好的感觉。 心中有不好感觉的,并非青一一人。 就在姬辉白离开祭神处的同一时刻,姬容正在府邸之中反复看着关于神子的各种情报,无论巨细。 宋先生依旧跟在姬容旁边。看着姬容的举动,他心下忐忑:“凤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没有回答,姬容皱眉片刻,方道:“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 “第一个人失败了,”宋先生回答。在说到失败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在他看来,这么充足的准备下,一个人的失败根本无伤大雅,“不过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我们还准备了足够的后手。” 意料之中?姬容的眉心皱得更紧了。 不,不……不是意料之中——有什么东西漏掉了!姬容翻动情报的速度更快了些。可是一切都按部就班,甚至连第一人失败的时间都和他估算得差不多—— 姬容突然停住了。他翻到了一份情报,情报上写着: ‘十日,未时出挽澜楼,入瑾王府,申时出。’ 完全没有消息的就只有这一次……整整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中,姬辉白对那泼皮做了什么? 是用各种手段控制,还是索性再弄一个会听话的‘神子’? 姬容放于桌面的手不觉握成拳,他又翻开了其他讲述关于神子进度的情报。 每一次的都和他的预料有所差异,可一次次加下来—— ……加下来,就和他心中的限度分毫不差。 姬容对着情报看了好一会。他突然笑了起来。 分毫不差。他怎么不知道——不知道对方竟然是如此了解自己? 如此了解……姬容想着,眉眼渐染上了些许嘲讽。 “凤王?”一直看着姬容的动作,直到姬容停了下来,宋先生不由开口道。 姬容没有立刻回答,他突然觉得有些疲惫。推开了摊在桌上的一叠折子,姬容靠在椅背上,放松身子。 敏感的察觉到事情可能有变,宋先生看了看桌上的东西,不由再低声唤道:“凤王?” 姬容稍稍闭眼,纷杂烦乱的情绪在这一刻统统涌进他的心头。恍惚之间,姬辉白曾经说过的话一句一句的回荡在他耳边。 那个人说:臣弟并无意强迫皇兄。 那个人说:皇兄可还记得从前? 那个人说:皇兄,我是真的喜欢你。 姬容突然想起了边关的那一夜。 那一夜,姬辉白和他相对而坐,一字一句的说着。 他说: 皇兄,我会一直陪着你。 一时茫然,姬容眼前浮现了姬辉白的身影。 如竹清俊,如雪圣洁。 姬容突然想起了一句话。是他在很多很多年前同姬辉白说过的。 他说:皇弟美姿容,好丰仪,绝色天成,世所罕见。 当时人人都道他是年少轻狂荒唐放荡,只有姬容自己知道,他当初是真的觉得姬辉白长得好看,并且打算日后好好待这位有冰雪之姿的皇弟的。 可是后来…… 姬容茫然的抬了眼。 姬辉白还站在他的面前,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眸如点墨。 姬容突然抬起了手。他轻轻的碰了面前的姬辉白。 仿佛被春风吹皱了的水面,姬辉白的身影如波纹般一圈圈的震荡,而后,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姬容慢慢收回了手。填满他心头的愤怒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疲惫。 不浓烈,却缠绵非常。 姬容终于叹了一口气。敛下眼,他淡淡道:“停下罢。” “凤王?”宋先生没有听清楚。 “就当是送你一份礼罢。”姬容低声说了一句。紧跟着,他抬眼看着宋先生,神色平静,语气却不容置啄,“今晚的所有行动全部停下。” 听见这句话,饶是素来阴沉,宋先生也不由惊呼:“我们准备了——” 剩下的声音,消失在了姬容倏然锐利的眼神之下。 张口,再合上。如此反复数次之后,宋先生才低声道:“……小人明白了,凤王。” “很好。”姬容轻声说了一句。旋即,他道: “都下去吧——所有人。” 这一夜,刚刚进行到一半。牵动无数人的神祭之事却似乎已经尘埃落定——只要没有意外。 ——如果没有意外。 神祭举行的大殿之后,齐齐的站着一排祭司,而在这一排祭司之前的,是一位白发如雪,样貌却甚是年轻的男子——是羽国的大祭司! “你们……”大祭司只开口说了两个字便说不下去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一个个的、狠狠的看过面前这一整排的祭司,“丰渊、林离、苏寻……你们真是好本事!姬辉 分卷阅读115 - 分卷阅读116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16 白真是好本事!祭司院里排的上号的都被他找来了吧?恩?” 这么说着,大祭司脸色铁青:“那么,你们打算做什么?代替神子完成这个神祭?” 在大祭司的连番问题之下,大多数的祭司都垂下了头,但面上,却没有半分愧疚。 “老师。”丰渊开了口,“我们确实打算这么做。” 大祭司蓦的笑了一下,满是愤怒,还带着稍稍的尖锐:“姬辉白只是在利用你们!——神子在哪里?!” “老师!”丰渊的声音跟着高了起来。 大祭司的眼神如刀,顿时钉在丰渊身上。 立刻醒悟,丰渊放缓了声音:“老师,我们知道……二皇子也说过了一些事情。” “神子在哪里?”根本没有听下去的意思,大祭司冷冰冰的重复。 “老师。”丰渊平心静气的开口,“我们知道二皇子的目的。可是我们——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加入祭司院不是因为其他什么,而只是想要维系一个梦想。老师,您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老师了——您从来只醉心于锻炼神力和祭祀,根本不曾在我们面前玩弄什么手段划分什么差别……我敬重您。” 丰渊看着大祭司,郑重其事的说:“是您告诉我们什么是梦想,又要怎么维持梦想。所以,我们绝对不会承认——承认那个毫不留情的践踏我们梦想的东西会是我们梦想的本身!” 大祭司的脸颊狠狠的抽了抽。他再一次开口,再一次重复:“——神子,在哪里?” 目光中渐有了失望,丰渊没有再说话。 没有人再说话。 “好、好!”气急反笑,大祭司狠狠道,“神祭不会停止!你们就等着被这个逆天的祭祀抽干神力而死吧!” 言罢,大祭司重重一跺脚,身子便凭空消失,不见踪影。 “逆天?”随着大祭司的消失,一个人忽然出声。 “既然是证明神子身份的祭祀……怎么会是逆天的?”另一个人接口。 而清楚听见了大祭司最后那句话丰渊,则一开始便呆住了。和另两个一等祭司对视片刻,他们突然齐齐低呼。 瑾王府中,姬辉白正斜靠在躺椅上闭目假寐。 夜,静悄悄的,主院里的所有下人都被姬辉白遣了出去——这一夜,他只想自己一个人静静的呆着。 只不过,他这个愿望注定实现不了了——虽人还没有到,但属于大祭司的浩瀚神力,已经隔空传到了姬辉白所呆着的主院里。 姬辉白蓦然张开了眼。 同一时刻,主院花园里的空间一阵扭曲,白发白袍的大祭司已经出现在了其中。 “出来!”甫一落地,大祭司便低喝一声。 姬辉白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站起身,他动作优雅的整了整衣服,这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人呢?”见着姬辉白,大祭司也没有更多的话,只不耐烦的开口。 姬辉白笑了笑。向着大祭司行了一礼,他转过身,并没有出言辩解或者打算拖延时间,只带着大祭司向关押徐三的地牢走去——既然都把人抓来了,姬辉白又怎么可能只是简单囚禁? 地牢静悄悄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月,关在牢里的徐三当然也没有了当初那疯狂叫喊咒骂敲打等等折腾得天翻地覆的力气——他终于意识到,并且深刻的体会到,在这个地方,不管他再怎么折腾,也只是白费功夫。 因此,当听见外头想起脚步声的时候,徐三也只是沉默呆滞的躺在地上,直至他看见了在火光之中相续显出面容的姬辉白和大祭司。 呆滞的眼神在刹那间凝在了姬辉白面上,下一个瞬间,本来躺在地上宛如死狗的徐三顿时弹跳起来,几步冲到铁门旁,重重的摇晃着铁门:“姬辉白!姬辉白!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根本没有在意徐三,姬辉白只看着大祭司。 而见了双眼通红、衣衫褴褛、头发更如同杂草,状似疯子般的徐三,大祭司却是冷哼一声,一挥袖便弄坏了铁门。 靠的太近,徐三和铁门一样被大祭司挥出的暗劲狠狠的撞到。 连连倒退着,徐三脚下不稳,不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不过紧接着,他便立刻跳起来,撞撞跌跌的冲向姬辉白。 姬辉白只看着徐三,没有半分要动的意思。 但站在姬辉白旁边的大祭司,脸色却是阴得可以滴出水来。重重的哼了一声,他蓦地冲泼皮一甩袖。 只听一声清脆的巴掌声,那本来冲向姬辉白的泼皮便被大祭司一巴掌甩出去,重重的撞到了墙上。 砰的一声闷响过后,徐三倒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 姬辉白眼中掠过了淡淡的讶异。 而大祭司却连看都不看对方,只对姬辉白道:“你封了他的神力?” “是。”并不避讳,姬辉白直接应道。 有了厌烦——其实早就厌烦的大祭司也懒得多说什么,只提起地面上呻吟的人,抛下一句‘还有神力就好’,便待离去。 但听见了大祭司话的姬辉白却蓦然叫住了对方:“大祭司,您是什么意思?” “意思?”看了姬辉白一眼,大祭司冷冰冰的说,“这个泼皮——这个拥有足够神力的泼皮,会在今天晚上主持神祭,并且作为祭品献给神,以换取羽国百年的昌盛。然后,这个祭品就会会被抽干神力——枯竭而死。” 姬辉白身子微微一震:“您——” 姬辉白想说很多,可最后,只有一句话逸出了他的喉咙:“……是为了羽国?” “莫非是为了你么?”硬邦邦的丢下最后一句话,大祭司再不停留,拧了徐三便往外走。 独自留在地牢,姬辉白一时恍惚。 人算不如天算……今夜到底还是失败了吧。这么想着,姬辉白心中竟没有多少失落,反而多了一分平静。而以后…… 以后……大概只是互相防备吧。姬辉白想着,而后微笑。 整整衣服,姬辉白转身,离开了空无一人的地牢。 再次回到书房,姬辉白便看见了已经等在书房中的青一。 “失败了?”走进书房,姬辉白开口,声音平缓。 青一的脸色古怪了一下。 “怎么?”没有听见青一回答,姬辉白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不……”青一道。 姬辉白抬了抬眼。 “不……成功了,殿下。”青一神色微带古怪的说。 姬辉白一怔。片刻,他开口,声音带着隐隐的紧绷:“怎么回事?” “小人也不知道。只是自第一次之后,凤王府那头便再没有了动静。小人本来以为对方只是积蓄力量,可是……”青一继续说,“可是之后,守在凤王府的探子看见凤王半夜出去了。” “这种时候,皇兄怎么会出去?”姬辉白的 分卷阅读116 - 分卷阅读117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17 声线的紧绷已经能听出来了。 “小人也以为凤王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离开。”青一低声道。 这个时候,若是姬容还要争,那便定然会守在凤王府里头做最后一搏。可凤王府那头始终没有动静,而姬容又离开了凤王府…… 隐隐抓住了什么,姬辉白却又不敢肯定。思绪罕见的混乱,姬辉白不由问:“皇兄……有没有交代过什么?” “有。”青一回道,“凤王遣人来说:‘便送你一份礼物吧。’。” 姬辉白的手突然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他不知道,他也从没有想过——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能高过某些东西。 比如权势,比如楚飞。 可如今,楚飞却是早已经离开,而权势—— “……”姬辉白张开口,喃喃着说了一句。 “殿下?”青一没有听清楚。 “……去了哪里?”姬辉白说着。 “殿……”青一刚刚说了一个字,便听见姬辉白拔高了的声音——是他自跟在姬辉白身边以来第一次听见,也很可能是最后一次听见——听见那几乎称得上失态的高音。 ——“凤王去了哪里?!” 第67章 道是无晴却有情 慕容非和耶律熙正在之前的那座酒楼里喝酒。 二楼的雅座中,耶律熙倚着栏杆,看底下街道里匆匆来往的士兵,晃晃酒杯中澄清的液体,微笑道:“今日是神祭吧?——姬辉白好大的手笔。” 坐在耶律熙对面的慕容非微微一笑。也不答耶律熙的话,慕容非看着底下,待见到那怎么也不会让人忽略的身影走进酒楼之后,才起身整了整衣服。 耶律熙轻挑了眉。 而就在慕容非刚刚整理完衣服后,雅间的大门便被人蛮横的撞开了。 耶律熙淡淡的扫了过去,只见两个膀大腰圆的侍卫冲进雅间,而身后,跟着的是真正添了冰雪之色的姬辉白。 视线近乎滑着掠过了耶律熙,姬辉白只看着慕容非,声音中满是凛冽风霜:“皇兄在哪里?” “瑾王——”面带微笑,慕容非刚刚开口说了两个字,便被耶律熙打断。 看着姬辉白,耶律熙似笑非笑:“瑾王殿下找自个的皇兄……还要来问外人?” 冷冷的看了耶律熙一眼,姬辉白只对慕容非重复一次:“知道皇兄在哪里么?” “瑾王殿下既不知道,小人又怎么可能知晓?”弯腰行礼,慕容非回道。顿了顿,他又开口,“小人只清楚凤王殿下出去的时候吩咐所有人都不能跟着,至于其他——” 姬辉白没有再听下去,在慕容非说出自己‘并不知晓’时,他已经没有半分犹豫的转身离开雅间。 看着姬辉白同来时一样匆匆离去,慕容非轻轻吐出一口气,直起腰,这才稍敛了面上的笑容。 “发生了什么事?”耶律熙开口。 “小人并不知道。”慕容非摇摇头,不过旋即微笑,“但想来也不过是利益上的纠纷。” 啜一口酒,耶律熙漫应一声,半晌才开口:“看姬辉白那副模样……你说姬容会原谅他么?” 原谅?慕容非只是微笑:“凤王殿下和瑾王殿下素来交好,便是稍有嫌隙,想来也能很快冰释。” 听见这句话,耶律熙懒散的瞟了慕容非一眼,不由摇头:“你还真是小心谨慎,半点不肯得罪人。” 言罢,耶律熙长身而起,举目远眺,气势一时凌厉如刀:“姬容重情,是他身边人的幸运,却亦是——” ——“他自身的悲哀!” 不过神祭,姬辉白亲自指挥着士兵,短短时间已经把帝都都翻了遍,甚至连宫中都惊动了,可依旧没有姬容的半分消息。 姬輝白捏著短杖的指節已經泛白。 “二皇子,会不会,会不会……”跟在姬辉白身边的统领悄然吞了口唾沫,“是凤王殿下出了帝都?” 出了帝都?姬辉白一怔,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想起了一个地方。 若是——想到这里,姬辉白不再迟疑,倏然上了旁边不时踏着蹄子的一匹马,双腿狠狠一夹便驱着马快速向城门处跑去。 看着姬辉白用称得上驰骋的速度穿过行人来往的街道,那统领目瞪口呆,半天才喃喃道:“天,原来……原来从来只坐马车、衣服永远纤尘不染、身上似乎还有暗香、斯斯文文的瑾王殿下也有如此精湛的骑术?” 统领旁边的兵士也是呆滞。片刻,兵士犹犹豫豫的开口:“统领,我们……要追上去吗?” 追得上去吗……最后这一句,那兵士只敢在心里头想想。 “当然要追!”统领瞪了一眼身旁兵士,“不过千万别追上了!远远的吊着,保护好瑾王殿下的安全,别让不长眼的宵小骚扰到殿下!” 按着这个速度……大概也只能远远吊着吧。偷偷估测了一下对方的速度,再和自己的比比,兵士表面上乖乖应是,心中则暗自想到。 “就这样吧。”见事情差不多了,统领摆摆手,示意身旁的人跟上去。 调整队形,一队队的兵士向着姬辉白离去的方向前进,而那恰巧排在最后的兵士,则不期然的听见了自家统领嘀咕声:“回头……还是要把骑术训练再加强加强吧……” “哒哒!——哒哒!——哒哒!——” 夜晚树林的幽静,被急促而沉闷的马蹄声打断,狠狠的驱赶着坐下的马匹,姬辉白向着记忆中的地方骑去。 如果对方是在那里,如果对方在—— 一星微光徒然射入姬辉白眼中。 心脏倏然紧缩,被焦躁和喜悦瞬间虏获的姬辉白想都不想便立刻调集全身神力,生生瞬移到了崖边的小屋前。 孤零零立在崖边的小屋半掩着门,橙黄的火光透过窗扉洒出,静静的铺了一地。 姬辉白的心快速跳动起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推开了掩起的木门。 木门已经老旧,吱呀吱呀的声音不绝于耳。 可姬辉白却只觉得眼下那刺耳的声音亦是动听。 门一点一点的被推开。 姬辉白的心跳越来越快。 他想着,自己要先道歉。 他还想着,然后,他要问他。 问他,是不是有一点——只要一点——只要有一点喜欢—— 姬辉白的唇角微微上扬。 门推开了,橙黄的光线争先恐后的涌出,照在姬辉白脸上,映出他僵在脸上的笑容。 屋内,并没有人。 只有豆大的火光在烛台上跳跃,仿佛无声的嘲笑。 力气在一瞬间如潮水般褪去,姬辉白堪堪扶住木门,这才没有软倒在地。 没有人……不在这里。姬辉白一时微微晕眩,那么,所有一切,都是—— 分卷阅读117 - 分卷阅读118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18 “皇弟?”沉沉的声音倏然打破了夜的沉寂,传到姬辉白耳中,不吝惊雷。 猛地转身,待看见身后站着的确实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之后,姬辉白再支撑不住,手一软便向地上倒去。 眼见姬辉白倒下,姬容一怔,手上却不慢,上前一步便在对方倒下之前将人捞进了怀中。 扫一眼对方微带苍白的脸色和急剧起伏的胸膛,姬容也并不多话,只把人打横抱去,便向屋内走去。 这间远离人烟的茅屋虽然又旧又破,但必要的东西好歹还是有的。 故此,姬容很快便抱着姬辉白来到了一张虽破旧却还算干净——这当然还是归功于姬辉白平日的打理——的床上。 一边弯腰将人放下,姬容一边开口:“先休息一会,我现在这就去叫——” 最后一个‘人’字,姬容并没有说出口——姬辉白已经用力的抓住了他的前襟,并且快速而急促的打断了他的话:“皇兄!” 姬容稍顿一会。并没有抚开姬辉白的手,他只看着对方,开口:“皇弟?” 扯着姬容衣襟的手指越发用力,片刻后,姬辉白用因紧张而显得干涩了些的嗓音开口:“今夜……” “今夜的事,皇弟不必挂怀。”姬容淡淡接到。 姬辉白依旧没有松开手,不止没有松开,他抓着姬容衣襟的手甚至开始微微轻颤。 姬容微微皱了眉。顺势侧坐床沿,姬容伸手覆上姬辉白的手,便要把对方的手抚开:“皇——” 剩下的话,姬容没有说出口——就在姬容刚刚碰到姬辉白的手时,姬辉白便猛然抬起身,吻上了姬容的嘴唇。 姬容的身子刹那僵住。 姬辉白的手已经有些痉挛了,一半是用力,另一半却是紧张了。但姬辉白却似乎没有感觉,只越发的用力握着,而后,再用万般小心和万般珍惜的力道伸出舌头,轻轻碰了姬容的薄唇。 姬容的身子越发僵硬,他知道自己应开立刻的、毫不犹豫的推开面前的人!可是—— 可是,这么近的距离下,他不止能嗅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隐隐而绵长的暗香,还能感觉到对方分外柔软的唇瓣,更可以—— ——更可以体会到那从对方唇上,身上,甚至心底传来的轻轻颤抖,以及—— ……无言的恳求。 垂在身侧的手收紧又松开,姬容终究没有动。 吻,浅浅的结束了。 姬辉白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并慢慢松开了抓住姬容衣襟的手。 白玉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姬辉白连着深吸了几口气,才将手指移到衣带之上。 姬容的神色有些复杂,动了动嘴唇,他本想说些什么,却到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姬辉白握住衣带的指关节渐有些泛白,吸一口气,他直视着姬容,略带紧张的舔了舔干涩的唇,这才开口,声线如同紧绷了的琴弦,仿佛随时都会崩断:“皇兄,要……唔!” 没有让姬辉白把话说完,姬容在姬辉白刚刚吐出一个‘要’字的时候,便狠狠的咬上了对方的嘴唇! 因吃惊和疼痛而紧绷了身子,待回过神来后,姬辉白便立刻放松身子,默默承受对方的啃咬。 带着烦躁和发泄的啃咬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姬容加在姬辉白唇上的力道便缓了下来。 姬辉白并没有动,他只微微张着唇,沉默而柔顺的承受一切。 姬容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就在姬辉白心生忐忑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了一声隐隐约约的叹息,而与叹息同一时间,姬容停下了动作。 心头滑过一丝涩然,姬辉白动动身子,刚要开口,便觉腰肢被一股力道带下。 眼前一晃,姬辉白还没反应过来,身上就覆上一具沉重的身躯。 心脏不争气的漏了几拍,姬辉白脸色微微泛红,声音也是极低:“皇兄?” 姬容没有回答。他只再一次覆上姬辉白的唇,轻柔吮着对方柔软的唇,然后,再用舌头挑开对方的牙关,细细的扫过每一处角落。 一吻毕,姬辉白脸色酡红,胸膛因缺氧而微微起伏。 见了姬辉白这副模样,姬容呼吸一窒,心中沉睡已久的欲望竟开始苏醒叫嚣。 缓缓吐出浊气,姬容俯下身,一边轻吻了姬辉白的耳垂,一边伸手解开姬辉白的衣裳。 敏感的耳垂被微微湿润的嘴唇碰触,姬辉白身子猛地一颤,本来还白皙的耳朵顿时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更微微颤动着,越见可爱。 有些难耐的咽了口唾沫,姬容顺着耳垂一路轻吻而下,待到姬辉白修长的脖颈之处,还轻轻的咬了咬对方那微微凸起的喉结。 “唔……”喉咙间的麻痒让姬辉白有些承受不住,不由低低的呻吟一声。 听见那微带着酥软的声音,姬容眸色转深,手上的动作不禁更快了三分。 四月的天气虽不见得热,却也已经褪了严寒。 没有花太多的功夫,姬容很快便解开了姬辉白并不太多的衣服。 白色的外衣及单衣被扯开,松松垮垮的半遮着姬辉白的胸膛,却只是把对方象牙的肌肤衬托得越见莹润光彩。 还有……姬容的视线凝在姬辉白胸膛上的唯一异色之上。接着,他的手指滑过姬辉白的胸膛,轻轻的拈住了左边的一点。 柔软细腻的肌肤被带着薄茧的指腹划过,姬辉白的身子本就无法抑制的微微颤抖着,而等胸前那敏感的一点被对方拈起轻轻搓揉时,一道异样的酥麻倏然袭击了姬辉白的神经,让他忍不住重重一颤,猛地闷哼一声。 没有急进,也不刻意挑弄,姬容只轻吻着对方的肩窝,等待对方放松。 脸色越见绯红,姬辉白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极力忽略胸前异样的感觉,这才慢慢放松了紧绷的身子。 见对方已经放松得差不多了,姬容从姬辉白的肩头开始,在他胸膛上烙下了一路的轻吻,最后更是含住了另一边的茱萸,轻轻啃咬吮吸。而那本来搓揉着茱萸的另一只手,则开始自姬辉白光滑的背脊一路滑过腰肢,直至尾骨。 姬辉白的身子轻轻颤了一下。 放过已经有些红肿的茱萸,姬容抬起身,浅浅的吻了吻姬辉白的唇瓣,这才将手抽出,改为覆盖着对方的欲望轻轻套弄。 在姬辉白面前,是姬容,是姬辉白整整想了八年,爱了八年的姬容。 八年中,这份不得不深深埋藏的爱恋早已刻入姬辉白的骨髓,混入姬辉白的血肉,并无时无刻不啃噬着他的心。 八年的爱恋一分分积累,到了后来,姬辉白便只是想着姬容,也会觉得欲望紧绷,更何况…… ——更何况,是面对面着,由对方恣意爱抚身上最敏感的地方? 不过多长时间,姬辉白闷哼一声,紧绷到了顶点的欲望便猛然决堤。 分卷阅读118 - 分卷阅读119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19 脑海一阵恍惚,姬辉白将全身的力道都压在姬容环着他腰的手上,只觉得多年来所有的压抑随着身上的力气一起,统统流逝。 体贴的调整位置让对方靠在自己身上,姬容一边将手往姬辉白身下探去,一边在姬辉白耳边低声道:“没有软膏……只好将就一些。” 忍着下身的异样感觉,姬辉白低低的应了一声,更往姬容身上靠了靠。 索性空出一只手环住姬辉白的肩膀,姬容就着手上精液润滑,沿着对方紧皱的穴口打转,待觉得差不多时,小心的探入了一根手指。 修长的手指刚一进入紧致的小穴,便被火热的内壁紧紧夹住,似乎在抗拒异物的入侵,又似乎在邀请对方更加深入。 欲望已经紧绷,姬容深吸一口气,这才耐下性子继续扩张对方紧致的后穴。 同是男子,根本不用碰触,姬辉白只看见姬容隐见薄汗的额头便能明白姬容的克制。 不觉动动身子,姬辉白微微闭眼,再张开时已经主动分开两腿环住姬容的劲腰:“没关系……皇兄。” 眸色渐深,姬容只吻了吻姬辉白的唇角,便继续扩张,直至对方的后穴已经能容纳三根手指之后,才抽出手指,换上早已怒张的巨物。 男子到底不是女子,故此,就算姬容的前戏已经做得足够了,等真正进入之时,下身倏然传来的撕裂痛楚还是让姬辉白疼得咬破了嘴唇。 吮去姬辉白唇上的血迹,姬容按捺下下心头尽情驰骋的欲望,只静静的抱住姬辉白,想让对方先适应一会。 可此时,姬辉白却猛然按住姬容的肩头,抬起腰肢将整根巨物全数吞下。 “唔!”已经撕裂的伤口在主人自己粗暴的动作下撕得更大,一丝红艳顺着两人结合的伤口蜿蜒流出。 喘了几口气,姬辉白皱眉忍受着身上的不适,不待姬容说话,便再次摇动起腰肢。 连番的刺激下,再能忍得住的就是圣人了。 而姬容显然和圣人还有些差距,故此,他闷哼一声,猛然按住姬辉白的肩膀,狠狠的开始抽插。 一阵又一阵的痛楚夹杂酸软酥麻的感觉冲击着姬辉白的神经,眼中渐有了些酸涩,姬辉白用力的环住姬容的肩膀,极力放松身子承受迎合对方,口中却不自觉的喃喃:“不要……走。” “好。”每一次都深深的贯穿对方,姬容回答。 “喜欢我……”姬辉白的指甲在姬容身上掐出了浅浅的印子。 “好。”姬容再一次回答。 已经有了些失神,姬辉白眼中潋滟。看着面前的人好半晌,他才用暗哑的声音低低的说着:“我喜欢你……” 姬容的动作蓦然停了下来。 片刻,姬辉白感觉唇上覆了一道柔软。而后,他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 那个声音说: “——我知道。” 第68章 为谁风露立中宵 自沉睡中醒来,姬辉白的第一个反应是酸疼,从身体各处传来的酸疼。 低低的呻吟一声,姬辉白摸索着床沿撑起身子,却在起到一半时牵动伤处,身子一软,重新倒了下去。 痛得闷哼一声,姬辉白彻底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虽还是黏腻,却已经穿妥了里衣。 并不习惯身上的黏腻,姬辉白微微皱起眉。重新撑起身子,他系上里衣,再拣了搭在一旁架上的外衣披了,这才向外间走去。 一如姬辉白所猜测的,姬容正待在外间。 背对着姬辉白,姬容本来正摆弄着手上的什么东西。待听见了姬辉白出来的声音,他便收了手中的东西,转身道:“起来了?——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我想你大概不会喜欢回去再洗,便让他们先准备了。” 姬辉白点了点头。不用姬容开口,他也能看见屋子那被屏风挡起来、隐约冒着热气的一角。 “先洗吧。”没有忽略姬辉白眉间的疲惫,姬容脱了姬辉白披在身上的外衣,道。 没有再多说什么,姬辉白只低低应了一声,便向那立在屋角的屏风走去。 屏风之后是一个半人高的大木桶,木桶中的水热度正好,其他沐浴用具亦是一应俱全,只是并无人服侍——眼下的情况,当然也并不适合招人来服侍。 姬辉白褪了衣服。懒懒的靠在木桶上,姬辉白虽并不是那种没了服侍的人就什么都不会做的王公贵族,但多少也还是有些王族习气的。故此,在全身的酸疼都被热水一一抚慰的情况下,姬辉白半张着眼,逐渐有了些困倦。 直至他听见另一个声音: “在这种时候休息,也不怕着凉?” 良久不曾听见屏风后传来声音,姬容绕过屏风,一眼便看见靠着木桶,眼睛已经合上了的姬辉白。 微带责备的说了一句,姬容弯腰拣起布巾,沾了水,便从对方肩膀开始轻轻擦拭。 察觉到肩上传来的轻重适中的力道,姬辉白一时睁大眼:“皇兄?” “恩?”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姬容应了一声,微侧过脸,以眼神询问姬辉白。 姬辉白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片刻,他低声道:“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皇兄你会这么……会愿意这么做。 明白姬辉白在说什么,姬容只稍顿了一会便继续擦拭姬辉白的身体,一边淡淡开口:“你若喜欢,日后便都这样吧。” 姬辉白心中蓦地一热,他稍稍支起身子,黑发瀑布般披洒肩头,湿漉漉的遮了小半胸膛,若隐若现的更添诱惑:“皇兄。” 姬辉白念着,声音像是含在喉咙之中,没有了平日的清雅,却软软柔柔的,能直挠到人的心底。 姬容突的皱起眉尖——他突然发现,自己体内那本来已经纾解了的欲望又再次有了苏醒的趋势。 眼眸沉了沉,姬容俯下身,碰碰姬辉白的鬓角。 有点凉。姬容有了一瞬的恍惚。须臾,体内的冲动被压下后,姬容稍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开口道:“先——” 姬辉白偏过了头,浅浅的吻了姬容的唇。 剩下的话说不出口,姬容在片刻停顿之后,伸手按住姬辉白的脑袋,主动加深了这个柔软的吻。 一吻结束,不止姬容,便是姬辉白也微红了脸颊,明显有些情动。 姬容按着姬辉白后脑的手 往下移着,一寸一寸,如最上好绢缎的肌肤无言的挑逗着姬容体内的欲火,直至他的手指碰到已经凉了的水。 如同猛然间被刺激到,姬容的手指蓦的停了下来。 姬辉白微微抬起头。 眼神略略一闪,几个呼吸之间,姬容已经压下了体内翻涌的欲望。直起身,他扯了挂在一旁屏风上的布巾,摊开裹住姬辉白的身子,道:“水凉了,先起来吧。” 年纪轻轻便被封为一 分卷阅读119 - 分卷阅读120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20 等亲王,姬辉白的各方面自然也是顶尖。故此,几乎在姬容一起身时姬辉白便已明白对方的意思。同样极快的压下了刚刚泛起的欲望,姬辉白跟着起身,配合着姬容裹住了自己的身子。 当然……之后的穿衣便只由姬辉白自己独自完成了。 穿妥衣物,姬辉白一边擦拭着湿发一边走出屏风。 姬容已经坐在了桌旁,而桌面上…… 姬辉白的视线突然凝在了桌面——桌面上,淡黄色的粉末薄薄的洒了一层,就像是…… ……就像是,黄玉的粉末。 姬辉白微微皱了眉头。 注意到姬辉白的神色,姬容一边接了姬辉白手上的布巾帮其擦拭头发,一边问:“怎么了?” 依旧看着桌上那层薄薄的粉末,姬辉白应了一声,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顺着姬辉白的视线看到了那一层粉末,姬容没有多说什么,只一点一点的替姬辉白绞着头发。 坐在椅子上,姬辉白感觉着头发上传来的不大不小的力道,眼神渐渐柔和。片刻,姬辉白移开眼,不再看桌面上的东西,只把头轻轻靠在姬容的手臂上。 “累了?”见了姬辉白的动作,姬容不由问一句,同时调整姿势,让对方靠的更舒服些。 姬辉白模糊的应了一声。他真的有些累了,今天本就重要,之前他劳神劳力的折腾了大半日,本来已经要休息了,可之后又…… 姬辉白的脸颊不觉微微一红。 而此时,姬容已经擦干了姬辉白的头发。 放下布巾,姬容道:“若是累了便再去里面休息一会,等要回去了我再叫你。” 直起了身子,姬辉白摇摇头,示意自己并不想再进去休息。 挑了眉,姬容略略一想便道:“掀了席子,先将就一次吧。” 明白姬容是什么意思,姬辉白低声道:“臣弟不是……皇兄,臣弟只是觉得今夜有些……太过美好了。” 姬容一时没有说话,姬辉白也没有继续言语。 片刻,压下心头纷乱的姬辉白刚打算开口,便见姬容一抖手,拈了一块东西。 姬辉白蓦的一怔——姬容拿在手中的,是一块黄玉原石——一块布满了裂纹的黄玉原石。 姬辉白突然明白了桌上那一层细细的粉末是从哪儿来的了。 “皇兄……”姬辉白开了口,一时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而姬容,却是淡淡的接了话头:“这块原石是我在回国的路上买的,本来很完整,可在回来的第一天不慎裂了一条缝。” 缝是怎么裂的,姬容并没有说,但姬辉白却已经联想到了。 沉默着,姬辉白看着姬容手中那遍布了蛛网般裂纹的黄玉原石,脸色微微泛白。 姬容似乎没有看见姬辉白的脸色,他只继续平淡的说:“而今夜,裂缝就更多了。” 姬辉白深吸了一口气“皇兄,我——” 摆手制止了姬辉白的话,姬容捏着黄玉原石的手指突而用力。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本就满是裂纹的原石再承受不住姬容施加其上的力道,一下子尽数开裂剥落。 姬辉白的脸颊却反而恢复了血色——无它,只因为那裂开了的原石之中,一抹更晶莹更圆润的光泽柔柔的透了出来——在本就是上品的黄玉原石中,竟还藏着一小块品质较之外头更加上乘的原石。 运气内力,姬容用拇指拂去了外面那一层原石。 碎片簌簌而落,不一会,藏在中间的玉便完全露了出来。 摩擦着温凉的玉石,姬容过了片刻方才道:“我一开始并没有想过里头的品质竟然会更好。” “卖给皇兄这块原石的人也定然没有想过。”姬辉白应道。 敛了眼,姬容看着手中的原石,慢慢道:“有些事,我本以为已经忘记了。” 姬辉白没有说话。 姬容继续开口:“还有些事,我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可是……” 眉宇间突然染上了疲惫,姬容一时没有说话。 “皇兄。”姬辉白轻声唤道。 姬容仰了仰头,过往的事有些已经随风烟消云散,而有些,却依旧是刻骨铭心。但不论是烟消云散还是刻骨铭心,都已经过去,并且结束了。 “在叶国的时候,耶律熙曾跟我说过你会背叛。”姬容突然道。 眸中掠过一丝光华,姬辉白不动声色的记下了这个名字,面上却是微笑:“皇兄那时定然已经准备了许多。” 姬辉白口中的‘准备了许多’当然是指姬容准备了许多后手——生在帝王家,姬辉白对这种事情早已习惯,心中也并无什么感慨或不悦。 看了姬辉白一会,姬容淡淡一笑:“那日,我却是不信的。” 姬辉白身子猛然一颤。 姬容偏了偏头看着窗外,窗外是一团浓浓的黑:“当日我正为解决叶国的事焦头烂额……在那之前,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八弟——姬振羽——会背叛。而耶律熙,却又偏偏在那个时候说你背叛。” 说到这里,姬容微微一笑:“若是平时,说不得我就真的开始准备一些东西了。可是那个时候——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我在想,如果连你都不能信,那还有什么可以信的。”姬容轻声道。 姬辉白不觉握紧了拳。 换一个时候——换任何一个时候,他听到了这句话都会开心,可今日—— 片刻,姬辉白定了定神,略带干涩的开口:“皇兄,从叶国开始,你?……” “那时候,我只是想着,或许该再多注意一些自己的皇弟,或许该再多满足一些他的要求。”姬容淡淡道。 姬辉白无言。半晌,他苦笑:“抱歉,皇兄。若我知道,今夜定然不会……” 说到这里,姬辉白又想到了徐三。 若不是出了那等事情,他又怎么会疏远姬容?而若不是疏远姬容,他又怎么会看不出对方的变化?若是看出了对方的变化,他又—— 又如何会……姬辉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中不由懊悔。 而姬容,则在短暂的沉默后开口:“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姬辉白微怔。 “一开始知道你在暗中动手,我确实有些愤怒,”姬容道,“可事后想想,或许这样也是好的。” “皇兄。”姬辉白低唤一声。 “我没有什么意思。”这么说着,姬容伸手抚了姬辉白的黑发,眉眼不觉柔和,“世上总没有什么一成不变的事情。日后的事更是谁也不知道,便是日后我再重视于你,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护着你……你我都知道,皇家里头,有太多的事情说不清辨不明了。” 姬辉白没有说话。从一开始,姬辉白便觉得姬容足够的好,所以他才会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对方,并且在发觉之后放 分卷阅读120 - 分卷阅读121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21 任自己沉沦。然而到了今日,姬辉白才突然发现,姬容实在比自己所想象的,要好太多了。好得—— ……好得让他根本不愿亦不敢去想象失去这份珍惜后的可能景况。 “皇兄……”姬辉白喃喃着,“我……” “恩?”淡淡的声音在姬辉白耳边响起。 “我……” 我很感激,感激上天能让我认识你,感激上天能让我…… 让我,陪在你身边。 夜已经深了,风呼呼的刮着,凉得有些刺骨。 慕容非在风中站了足有两个时辰多了,并且不知道还要再站多久——他在等待,等待正呆在面前茅屋里的人。 又是一阵风过,成片竹子呜呜作响。 漫不经心的掖掖被劲风刮得猎猎作响的衣服,在发觉触手一片冰凉之后,慕容非才叹了一口气,暗自想到:这风倒还真有些冷…… 这么想着,慕容非又看了一眼闭合着木门的茅屋,却意外木门竟被打了开,姬容正抱着一个人从里头走出来。 短暂的惊讶过后,慕容非已换上了一副温和谦卑的笑容,待姬容走近,张口便要说话。 姬容却在慕容非开口之前看了他一眼。 瞥见姬容怀中被遮得严严实实的人,慕容非立时醒悟,也不说话,只微微弯腰行了一礼,便领着姬容走到马车停放的地方。 马车是藏青色的,模样也是寻常富贵人家所用的最普通样式。 来到马车处,姬容先将怀中已经睡着的人小心安放好,才重新掀了帘子,似不经意的问慕容非:“方才你看见什么了?” “小人只看见凤王一人从崖边的茅屋里走出来。”慕容非微笑说着,复又道,“夜寒露重,凤王还当要注意身体才是。” “很好。”姬容颔首,淡淡的丢下了一句话后,便又回到车厢里。 坐上车夫的位置,慕容非扯了扯缰绳驱着马匹向前。 车身轻轻一震后,咕噜咕噜的车轮声并哒哒的马蹄声打破了山的寂静。在这被打破了的寂静之中,慕容非想起了一些话,有他自己说的,也有旁人说的。 他想起了:姬容重情。 他还想起了:有些人总能被原谅。 想着想着,慕容非唇边添了一抹笑。 冰凉的风生生刮在脸上,有点疼。 慕容非想到了一句话。 到底同人不同命。 第69章 试探 清晨,薄薄的雾气迷蒙了天地。 帝都内城中,近十米的朱红宫门早早的打了开,将一辆十二人仪仗,标示瑾王府的马车迎入了皇宫。 中宫 太和殿 下了朝,羽国皇帝刚刚回到太和殿便听见了姬辉白已经等在外头的回报。 在宫女的服侍下换了衣袍,羽国皇帝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头,这才开口:“让他进来吧。” 宫人自去通传。片刻,姬辉白走进了太和殿。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单膝跪下,姬辉白行了礼。 坐在书桌之后的皇帝抬了抬眼皮,却没有让姬辉白起身。 继续跪着,姬辉白面上甚至还保持着淡淡的笑容,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父皇此时与平常迥异的态度有什么不对。 “混账!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蓦的,羽国皇帝重重砸了桌面的茶盏,厉声喝道! 眼中掠过一丝异样,姬辉白稍低了头:“儿臣知罪。” “知罪?”羽国皇帝重重的哼了一声。 敛下眼,姬辉白道:“儿臣不该擅自做主徐三的事情,更不该不参加祭祀并半夜调动军队,以致扰民。” 羽国皇帝一时没有说话。片刻,他冷笑一声:“你觉得这些事错的?怕是你都知道这些事错的,却从不觉得是错吧!” “父皇……”姬辉白刚说了两个字便被羽国皇帝打断: “你若觉得这些是错,那为什么一错再错?恩?你整徐三是为了谁,你不参加祭祀是为了谁,你半夜调动军队闹得人心惶惶又是为了谁!”羽国皇帝提高了声音,声音一次比一次严厉,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 姬辉白不自觉的想到了昨夜。 可若是皇帝真的知道昨夜发生的所有事情,他又怎么有机会跪在这里? 姬辉白略直了腰,他看着羽国皇帝,道:“儿臣知错。只是徐三那般的人留下,便是真是神子,儿臣也实以为是祸非福;而至于不参加祭祀,却也是因为徐三的事,只是后来半夜调动军队找皇兄,却是因为儿臣发觉在徐三的事情上和皇兄有了些误会。” 羽国皇帝冷冷的看着姬辉白,他哼笑一声:“只是如此?” “若儿臣还有什么错处,还请父皇明示。”姬辉白道,神色不见半分异样。 又看了姬辉白一会,羽国皇帝脸色稍霁,这才道:“好了,起来吧。” “谢父皇。”应了一声,姬辉白站起身子。 “看坐。”对旁边的宫女吩咐了一句,羽国皇帝待姬辉白谢过坐下后,方才道,“皇儿既知错也就罢了。关于徐三的事情,不瞒皇儿,早在对方刚刚出现时,孤就已经派人下去彻查并且让大祭司请旨了。” 姬辉白接口:“关于徐三的身份,儿臣也曾请旨过,只是不知为什么,每次的结果都显示对方确实是神子。” “大祭司请旨问出来的也是这个结果。”羽国皇帝点头道。 “那……”姬辉白神色微动。 “可就算是这个结果又如何?”羽国皇帝微微冷笑,“仗势欺人、狂妄自大便罢了,结党营私、聚敛银两也不提,但竟然还敢质疑孤的决定,肆意侮辱我羽国的太子……纵然是真的神子,这些罪名也够他死上个百次了!” 姬辉白没有开口。 舒了一口气,羽国皇帝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示意身旁的福全把之前那一份关于徐三和慕容振庭的报告交给姬辉白看。 接过福全递上来的报告,姬辉白只略翻几页,神色间便有了惊讶之情。 闭了闭眼,等再张开时,羽国皇帝虽笑着,眼中却是一片狠厉:“从刺杀镇远侯开始,一件又一件,那慕容小儿真当我羽国是三岁的孩子!可以肆意玩弄于掌心!” 快速的把整份情报看了个大概,姬辉白起身,亲自捧了茶给羽国皇帝:“父皇息怒,区区一个已死逆贼而已,还不值得父皇为其动怒。” 接过姬辉白手中的茶,羽国皇帝喝了一口,又闭目片刻,这才睁眼冷笑:“那慕容振庭只道自己聪明绝顶,可以将一国玩弄于手掌,却不晓得自己才是天下间最最蠢笨之人!” 低应一声,姬辉白淡笑着接了口:“慕容振庭或许确实在神力上有很高的造诣,也或许确实极为聪明。但他明知逆天而一意孤行,焉得不死?至其身死,焉得不败?——徐三虽和 分卷阅读121 - 分卷阅读122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22 儿臣与皇兄有所过节,更兼获得了神力,但到底只是一介泼皮,不足成事;而那被慕容振庭留在徐三身边的冯礼……慕容振庭却是不知晓人心思变的。” “他恐怕更不知晓在我们动手之前,他自己的人会先行内讧!”羽国皇帝哼笑一声。接着,他道,“皇儿,日后你记住了,虽你本身便是祭司,虽我羽国一向也以祭司为重,但皇权——” 羽国皇帝敲了敲桌面,他看着姬辉白,一字一顿的说:“——才是根本!” “是,父皇。”姬辉白稍低下头。 羽国皇帝继续道:“祭司却是能通晓鬼神预知祸福,但祭司莫非还能替羽国直接管理这大好河山,替羽国直接抵御那他国铁骑?——太平盛世之下,祭司院可以锦上添花;但兵荒马乱之下,祭司院却是不能雪中送炭的。” 说到这里,羽国皇帝缓了一口气:“辉白,孤一向疼你,所以孤希望你能明白,你要依靠的,你能依靠到最后的,不是祭司院——而是羽国!” 姬辉白沉默。片刻,他深深点头:“是,父皇。” 羽国皇帝笑了笑,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他道:“说起来,祭司院里的大祭司倒还是你的皇叔。” 这次,姬辉白实实在在的惊讶了:“皇叔?我从没有听大祭司提过。” 摆摆手,羽国皇帝显得也有些无奈:“恩,你那个皇叔自小也比较奇特……当初我和几个兄弟日日明争暗斗的讨好父皇积攒势力,就只有他不屑一顾,一心扑到修炼神力上面去,结果越修炼越死脑筋……如果不是正事,连孤都不太见得到你那个皇叔,你不知道也是常事。” “原来如此。”姬辉白低声道。 羽国皇帝看了姬辉白一眼,笑道:“若非如此,孤岂会给祭司院这么大的权力?——你当明白,只有帮助羽国的神明,才是羽国要供奉的神明。” 最后一句,羽国皇帝说得意味深长。 姬辉白点头。 羽国皇帝又随意的聊了几句,突而冷不丁的蹦出一句话:“昨夜你是怎么劝服你皇兄的?” 第70章 袁竹郁 “劝服?昨日儿臣——”姬辉白明显一怔。须臾,他似醒悟了什么,立时改口,“昨日儿臣去向皇兄赔罪,皇兄并未多说什么。” 羽国皇帝瞅了姬辉白一会。 “父皇?”姬辉白不由开口。 “昨日你当真见到你皇兄了?”这么说着,羽国皇帝面上的笑容有些古怪。 顿了顿,姬辉白一时没有说话。 见姬辉白的模样,羽国皇帝不由摆手道:“你也真是……好了,也没什么事了,下去吧。” “是,儿臣告退。”这么说着,姬辉白行了一礼,正要退出太和殿,却听羽国皇帝开口:“对了,昨夜好几个闹出了事情……你听说了没有?” 姬辉白蓦的一怔。 这次倒没什么旁的意思,羽国皇帝只略带满意的说:“容儿这一点上倒是不错……好了,辉白,你下去吧。” “是。”再次应了一声,姬辉白行了一礼,这才退下。 而在姬辉白退出太和殿之后,羽国皇帝抽出了昨夜密探递上来的一份密报,随意翻了翻,待再次看见‘瑾王星夜疾驰’和‘凤王夜半招人准备漱洗用具’这两句后,他不由摇头:“一个丢下正经事去找人,一个丢下去正经事去寻欢……真是两个混蛋……”这么嘀咕着,羽国皇帝突然好奇心起,不由问,“不过福全,你说,老二去找他大哥的时候,会不会刚好碰上了他大哥在办事?” 伺候在一旁的福全明显噎了一下。半晌,福全苦笑:“那个,陛下,小人觉得,应该……呃,应该不至于……” “孤倒觉得挺有可能的。”羽国皇帝喃喃着道,“说不得就是老二去找老大,恰巧碰见了老大在寻欢作乐,然后老大大为尴尬,于是立刻交口原谅……否则方才老二干嘛说得好好的要改口?” 福全傻了半天:“这么一说,呃,似乎也……”有些可能…… “本来就很有可能。”羽国皇帝不满的看了跟了自己几十年的总管一眼,“不过老二倒是真的……” 这么琢磨了一会,羽国皇帝才选了一个词:“挺好的。” 见自家皇帝终于正了形,福全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忙跟着笑:“二殿下当然是极好的。” “是啊,”羽国皇帝微微笑道,他眯了眼,低声的,略带感叹的说,“想当年,孤和孤的几个兄弟,倒是巴不得彼此早些死去呢……” 福全没有再说话。 而羽国皇帝则侧头打量了一会堂皇富丽的太和殿,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姑且不说羽国皇帝到底在如何好奇的八卦自己的两个孩子,单说离开了太和殿的姬辉白。 出了太和殿,姬辉白并没有立刻坐上马车离开,而是让跟自己来的下人先行去宫外等候,而自己,则沿着小路慢慢向外头走去。 父皇此时应该还没有发觉,可若是当真和皇兄在一起,那么被发觉也只是早晚的事情。况且宫中除了父皇,还有一位萧皇后。昨夜的事情能瞒得过父皇,却未必瞒得过那位皇后,更况且…… 更况且,他莫非真要一生一世的瞒下去?瞒到皇兄登基,瞒到父皇仙逝?这么想着,姬辉白微抿了唇,不觉想到姬容。 这种情况,皇兄你……会如何处理? “瑾王殿下?”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姬辉白的沉思。 倏然回神,姬辉白这才发现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宫装女子。 女子约莫十七八了,如云黑发在头上梳成灵蛇髻,却并无佩戴多少头饰,只用两枚玉钗固定着发髻。再往下,女子着了一身曳地红裳,鲜红色,如火一般炙热。 姬辉白眉心一拧。他想到了姬容也是时常穿着红衣,只是却从不曾穿得如对方一般,让人只觉张扬。 压下心中升起的小小不悦,姬辉白舒展眉心,面上也泛起了淡笑:“你是……” “袁竹郁见过瑾王殿下。”站在姬辉白面前的女子盈盈下拜,却并不垂头,而是大胆的直视姬辉白。 朝中性袁的不多,而既姓袁又能被招进宫里的更只有一个。淡淡扫了一眼对方那堪称漂亮脸上飞扬的黛眉和时时上挑的红唇,姬辉白点头道:“原来是袁指挥使家的小姐,起来吧。” “谢瑾王殿下。”袁竹郁笑得明媚。直起身,她看着虽带着笑容,却明显并不多注意自己的姬辉白,轻声道:“不知瑾王殿下有没有兴趣听一个秘密?” 姬辉白的视线落在了袁竹郁身上。 袁竹郁抿抿唇,却克制不住上扬的唇角,她想起了很早之前见到过的一幕,同时也想起了昨夜里无意间从父亲那里听来的事情,当然,她更想起了早上从皇后那得到 分卷阅读122 - 分卷阅读123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23 的私下吩咐。于是,袁竹郁忍不住微笑,她道:“一年前,瑾王府,宴会,后花园……” 这么说着,袁竹郁想起了那至今还在帝都之外的别院安胎、一个月都见不到外人一次的宁媛仪。 真是个傻女人。袁竹郁在心中冷笑。大约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夫君竟然…… 袁竹郁没有想下去,因为她突然感觉到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狠狠的疼了一下,似乎被锋利的刀子划过一般。 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袁竹郁第一时间看向姬辉白,却只见对方温和清雅如昔。 注意终于完全落到了袁竹郁身上,姬辉白缓缓弯起唇角,道:“袁竹郁……小姐,是么?” 同一时间,后宫 疏凰殿 并未如羽国皇帝一般,萧皇后虽也遣人把姬容叫来,却是在天大亮以后的事情了。 疏凰殿中,萧皇后屏退左右,端起香茗啜了一口,细细的品了,方才淡淡道:“皇儿,你喜欢辉白?” 虽明白萧皇后迟早会知晓自己跟姬辉白的事情,但姬容却从没有想过萧皇后竟然会知道得这么快,也从没有想过,萧皇后竟然会说得这么直白。 微皱起眉,姬容一时没有说话。 而萧皇后却是一笑。放下茶盏,她道:“辉白看你的眼神不对。” “不对?”姬容不由开口。 摇摇头,萧皇后道:“本宫虽不太注意辉白,却是时时注意着皇儿你的。而几次宫宴之中,辉白看你的眼神……” 说到这里,萧皇后淡淡一笑:“这种细微的东西,你们男人自然是体会不出来。” 姬容自是无言。 而萧皇后,却在短暂的沉吟之后开口:“皇儿,本宫一向不怎么干涉你的生活……若是你喜欢倌儿或者哪怕是像之前一样看上了个大臣家的孩子,只要不过分了也没什么,最多只传出一个风流荒唐的名声。只是这一件事,你当明白后果才是。” “儿臣知道。”姬容声音低沉,这是他进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儿臣知道——一如昨晚他对姬辉白所说的:我知道。 我知道你喜欢我,我知道接受会有什么后果,我也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些后果。 这次换萧皇后没有说话了。不自觉的用长长的假指甲拨弄着在兽鼎中焚着的熏香,萧皇后思量着接下去要如何说。 过了片刻,心念几转的萧皇后已经微笑:“既然皇儿你说知道,那本宫便当你是知道了。只是皇儿应当还记得去本宫在你去叶国之前,对你所说的事情吧?” 姬容一顿。 萧皇后已经接下去道:“不知皇儿可有中意的想娶其为妃的女子了?” 在听见萧皇后问话的那一瞬间,姬容想到了姬辉白。 姬容可以肯定,自己的皇弟绝对明白自己有朝一日一定会娶妻,并且也绝对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折腾什么东西。 可是…… 姬容还在想着,而萧皇后已经开口:“皇儿?” 姬容无声的吐出一口气:“选妃的事情儿臣并无太多想法,母后若是觉得儿臣到了应当纳妃的年纪,那便帮儿臣先看着罢,待选出了人,儿臣再看就是。” 萧皇后看了姬容一会,片刻,她微笑:“皇儿明白便好。” 在萧皇后和姬容交谈之间,姬辉白和袁竹郁已经来到了御花园中。 御花园中三三两两的坐了好些小姐——都是被萧皇后邀来宫中陪伴的贵族千金。至于为什么说是进宫陪伴萧皇后却个个都来到出宫必经的御花园中……这就不得而知了。 和袁竹郁来到一处摆了琴的凉亭里,姬辉白率先坐下,随意拨了拨面前的琴,待一缕清音悠扬而起后,方才开口:“不知竹郁小姐想要说些什么?” 凉亭处在河边,被一丛丛的花木遮了大半,却又离御花园的中心位置并不远,只稍有动静便能让外面的人听到。 十分满意眼下这个位置,袁竹郁不知不觉的放下心中戒备,开口笑道:“竹郁以为瑾王殿下明白竹郁要说的是什么。” 拨着琴弦,姬辉白没有说话。 耳听着那一声声仿佛能拨动心弦的乐声,虽心中着实看不起对面的人,但袁竹郁还是不得不承认对方在音乐上的造诣可能是自己一辈子也赶不上的。 “瑾王殿下。”又等了一会,见姬辉白没有开口的欲望,袁竹郁忍不住微笑着说了话。 姬辉白并未抬眼,只继续手中的动作。 心中倏然蹿起一股怒火,袁竹郁保持着面上的笑容,眼神却阴霾了下来。 这一刻,她只想着要怎么用自己所掌握的秘密威胁对方。 这一刻,她理所当然的忘记了自己曾经是多么钦慕喜欢面前这位温润如玉的男子,喜欢到曾誓言非君不嫁。更忘记了当自己意外间看见那一幕——那还真是十足悲哀的一幕,它狞笑着把少女那一颗曾经柔软曾经完全奉献给感情的心彻底撕碎,然后丢在满是沙石灰尘的地上狠狠践踏——后,是哭得怎样的肝肠寸断。 “瑾王殿下,”袁竹郁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她依旧有礼的微笑着,只是笑容中怎么也掩不去那些微的骄傲,些微的得意——以及些微的轻蔑。她道:“瑾王殿下,您想必并不想让人知道您和凤王殿下的事情……竹郁能保证绝不乱嚼舌根。” 姬辉白终于收了手。抬起眼,他的视线落到面前美如骄阳的女子身上,待看见藏在对方眼里那并不陌生的东西之后,姬辉白微笑,清清淡淡的,如玉温凉:“那么,竹郁小姐有什么条件?” 触及姬辉白的笑容,袁竹郁稍一晃神,一时之间只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撞了一下,而后,又狠狠的抽痛了一下。 不自觉的按了胸口,袁竹郁面色微白。 姬辉白依旧微笑着,似乎连墨色的眼眸都染上了温润的色彩:“竹郁小姐?” 怔怔的看着,袁竹郁只觉得心中那本来已经愈合很久的伤口又裂了开来,正缓缓的流着血。 很疼,却又有一种微微泛甜的感觉。 袁竹郁张了张口。突然之间,她想要问对方一个问题。 ——你能不能……能不能喜欢我? 如果你喜欢我……如果你喜欢我,那我就—— 就什么? 袁竹郁蓦的打了一个寒噤。她突然意识到有那么一种想法——那么一种卑微而无聊的想法一直缠绕在自己的心中。 在心中狠狠的唾弃了自己的软弱,袁竹郁猛地一扬眉,不再掩饰,而是笑出了满满的骄傲:“瑾王殿下,竹郁要的并不多——皇后娘娘已经对竹郁表达过了某些愿望,只要瑾王殿下能在关键的时候帮竹郁一把,那等日后竹郁成了凤王妃,便定然不再管殿下您和凤王的事情,必要的时候,甚至还能帮殿下一些,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分卷阅读123 - 分卷阅读124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24 姬辉白没有立刻接口。沉默片刻,姬辉白方才出声,声音轻了些,如同他脸上转淡了些的笑容一般:“是……皇兄么?” 听了姬辉白意味不明的回答,以己度人之下,袁竹郁立刻道:“瑾王殿下放心,竹郁对凤王殿下却并无任何想法。” 没有任何想法……姬辉白在心中重复着,片刻,他道:“若是本王不同意呢?” 袁竹郁的神色间还满是笃定:“瑾王殿下,依您的才智,定然能明白这是一次合算的交换——我只要那个正妃的位置。” 姬辉白挑了眉,便是这个动作,他也做得没有半分火气:“若是本王不同意呢?” 姬辉白第二次问了这句话。 袁竹郁手指轻颤。她笑着,笑容中不觉有了几分蔑视:“如果瑾王殿下执意……竹郁当然毫无办法。只是……” 姬辉白看着袁竹郁。 袁竹郁微笑:“只是说不得什么时候,瑾王会听见一些不想听见的谣传了。” 姬辉白并未说话,袁竹郁便立刻接下去:“当然,如果瑾王殿下要解决竹郁,竹郁当然没有办法。只是在来此之前,竹郁已经把东西交给一个不识字的人了,若是竹郁待会没有用特定的方式和对方联系……那么明天,相信瑾王殿下便能从帝都的大多数人口中听到一些不太好的、不太符合皇家身份的传言。” “就是这些?”姬辉白开口。 手心里拽了一把汗,袁竹郁强迫自己仰起头:“瑾王殿下还想要什么?” 看了袁竹郁一会,姬辉白突而微笑:“今日本王却是心情好。” 袁竹郁一怔,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见姬辉白站起身,一边鼓掌一边略提高了声音:“竹郁小姐好才情,来日还请到瑾王府做客。” 平心而论,姬辉白的声音实在没有多大,最多只是比平常的对话声略高了一些而已。但一来那凉亭的位置实在太好了,二来却是因为之前姬辉白弹奏过曲子,虽只是断续的一点,却也足以把外头那些小姐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姬辉白在音律上的造诣,在羽国若说第二,便无人敢认第一了。 接到外头那各家小姐纷纷投过来的各种诸如嫉妒好奇的眼神,本来还懵懂的袁竹郁倏然醒悟,不由睁大眼瞪着姬辉白。 姬辉白依旧微笑,清淡的,宛若雪山上不染凡俗的谪仙。但在此时的袁竹郁看来,却是分外诛心。 猛地握紧了拳,袁竹郁扯了好几次唇角,方才扯出一个稍微像样点的笑容:“竹郁……竹郁明白,瑾王殿下放心,来日竹郁一定去瑾王府求见殿下。” 颔首示意自己听到,姬辉白转身离去,姿势优雅,不带半点火气,当然更没有半分迟疑。 而望着姬辉白离去身影的袁竹郁,则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姬容离开了疏凰宫。 斜靠贵妃椅沉思着,萧皇后正思索着要怎么让姬容离开姬辉白,却见自己自小便贴身的乳娘匆匆上前。 “什么事?”萧皇后开了口。 算得上是宫里头面人物的王嬷嬷小步却快速的走到萧皇后身边,对萧皇后附耳说了几句。 萧皇后面上有了一分惊讶:“你说……辉白他这样对袁家的小姐说话?” “是,皇后。”王嬷嬷点了点头。 沉吟片刻,萧皇后道:“你再把他们相处的前前后后的事都给我说说看。” 应了一声,王嬷嬷开始详细的述说。 听罢,萧皇后沉吟片刻,突然笑道:“那丫头倒大胆。” “大胆?”王嬷嬷一愣。 “你说本宫招这些千金进宫来时做什么的?”萧皇后问。 “当然是为了凤王殿下选妃用的。”王嬷嬷笑道。 “虽说名义上是说给本宫解闷的,但那些千金个个都知道本宫的意思,也都是为了容儿而来。但辉白却对袁家小姐说了那样的话……你说,如果是容儿听见自己的弟弟称赞了一位小姐的才情并且邀请对方到自己的府里,而那位小姐本身是自己的妃子候选之一……他会有什么感觉?” “这……老奴……”王嬷嬷一时不敢开口。 “说罢。”萧皇后淡淡的笑着,“您是看着我长大的,这么一点儿小事有什么不好说的。” “是。”王嬷嬷微带感动的应了一声。紧接着,她道,“老奴实不敢揣测凤王殿下的想法,只是依着老奴的看法,这样的女子纵然说不上水性杨花,却也是德行不端,实在不是王妃的好人选。” 萧皇后微微点了头。 “本宫知晓有些皇族子弟荒唐,天天爱追慕着一些所谓的才情美貌兼备的女子……但那种女子,”萧皇后微微冷笑了一下,“那种像蜂蜜一样招惹蜜蜂的女子又哪里配得上我皇家正妃的地位——在这宫廷之中,但凡稍有点身份地位的,端庄贤良、谨言慎行才是不二之道。尤其是……” 萧皇后漫不经心的拂过长长的假指甲:“——在自身还没有站稳脚步的时候。” 王嬷嬷神色肃穆,躬身应是。 萧皇后脸上泛起了几分笑意:“但好在容儿却是从来不喜欢凑那个热闹的。” 王嬷嬷笑道:“有娘娘您的言传身教,凤王殿下当然看不上那等女子。” 萧皇后笑了笑,她低声道:“辉白也自然是明白容儿的喜好的。” 不明白萧皇后为什么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但王嬷嬷却不敢乱问,只沉默的站在一旁。 而萧皇后也继续道:“倒是不知道那个丫头做了什么事惹辉白生气……辉白和容儿虽都不是那等惜花之人,但涵养功夫却是一等一的。” 听了萧皇后的话,王嬷嬷想了一会,凑趣道:“会不会是那丫头对瑾王殿下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不中听的话……萧皇后沉思着。以姬辉白平日的本身的能力条件来说,要对他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倒着实不容易。而能让姬辉白放下矜骄玩这种小手段…… 萧皇后突然一怔,不由低声说了一句:“莫非是——” “皇后?”王嬷嬷不由开口。 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不要说话,萧皇后顺着自己的思路理下去,越理越顺。理到最后,萧皇后不由摇头:“如果真的这件事……那辉白倒还手下留情了。那丫头也实在是……” 想了半天,萧皇后只得给出了两个字:“天真。” 虽然压根没有听懂萧皇后自语了些什么,不过这并不妨碍王嬷嬷判断萧皇后的某些意思。只见她弯了腰,问:“娘娘,是不是要把那丫头从名单中剔除?” 沉吟片刻,萧皇后唇角含笑:“不,不用。先放着吧,这样有胆子的姑娘……说不得会促成某些事情。” 说罢,萧皇后道:“好了,把棋盘拿上来,本宫想下下棋。” 王嬷嬷应声退下,很快就指挥太 分卷阅读124 - 分卷阅读125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25 监搬了已经摆好棋子的一个残局上来。 萧皇后执了棋,是黑子,和素白的手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萧皇后将子落在棋盘之上。 “哒!” 轻轻的一声脆响中,萧皇后想到了很多。 她想到,相爱其实挺容易,一瞬间的冲动,一瞬间的怜惜,一瞬间的爱慕,都可以让两人相爱。 可相处呢? 同样天生尊贵的两人,同样说一不二的两人…… 要怎么相处? 萧皇后又执起了一枚棋子。 还是黑色,沉沉的、望不透的黑。 这份不容于世的感情…… 萧皇后想着。 是会先毁在姬辉白容忍不了姬容和旁人的亲昵之下,还是会…… 先毁在姬容忍受不了姬辉白时刻紧追的视线之下? 第71章 过渡 袁竹郁慢慢的走回了府。 总指挥使的头衔,便是在官员多如牛毛的帝都内城也是排的上号的。因此,当袁竹郁一踏进景象森严的府中后,听到的便是一句:“小姐怎么自己一个人回来?” 不用看便能明白的分辨出对方话中的责备,袁竹郁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而那出言的人显然也没有等袁竹郁回答什么的想法,只听他不过礼貌的等了几息便继续道:“青泽小姐已经等您有一会儿了,目前就呆在后院的老地方。” 这话的意思是要叫她过去了。袁竹郁沉默的点了头,便由着侍女将自己带往后院——虽然在这个府邸生活十几年的她已经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了。 后院是安置家眷的地方。不过袁府的后院却有些特别——袁府的兵器室是安置在后院的,连着兵器室的,还有一个小型的演武场。 而顾青泽每次来袁府习惯呆着的地方,便是那位于后院的兵器室。 袁竹郁踏进兵器室的第一时间,便看见顾青泽抱了柄看起来脏兮兮的都脱了色的长枪一边傻笑一边擦拭。 虽实在没明白这满屋子冷冰冰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但早已习惯的袁竹郁还是踩着轻巧的步子走上前,开口道:“青泽。” “唔唔。”下意思的应了两声,顾青泽的眼睛直黏在怀中那柄锈色斑斑的长枪上,半天才醒悟过来,转头看着已经来到身边的袁竹郁,“竹郁,你回来了?” 袁竹郁面上带了点微笑。不是之前面对姬辉白时那种骄傲的笑容,而是另一种平和的微笑。而这微笑在配上她那精致的面容,虽及不上之前曾有第一美人之称的宁媛仪,却也是分外美丽了:“之前管家还说我让你等急了……我看你过来看的不是我,而是我家的兵器吧。” 顾青泽嘿笑两声,恋恋不舍的放了手中的长枪,这才搔搔头,道:“都看啊……你也知道我就喜欢这些东西,况且这帝都里,除了你家,我也没地方去了。” “顾将军位高权重,你怎么可能没有地方去?”袁竹郁摇头。 “这和我爹又有什么关系了?”顾青泽皱眉。 袁竹郁笑了笑:“当然有关系。”稍顿一下,她又重复一次,“怎么可能没有关系?” 皱眉的时间更长了,半天,顾青泽抽了旁边兵器架上的一把青铜长剑,随意的耍了几个剑花出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 有些困恼的皱起脸,顾青泽似在思索怎么回答。过了半晌,她忽的一扬眉,笑容灿烂:“我喜欢的可不是这些,我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够持枪挽弓立,马革裹尸还!” 袁竹郁微微一怔。片刻,她低语着:“你还记得……” 练武之人耳目素来聪敏,故此,站在袁竹郁旁边,那还能称为姑娘的女子只快活一笑:“我当然记得——这一辈子我都会记得!” 袁竹郁沉默着。须臾,她开口:“青泽,你有没有想过……嫁人?” “没想过。”顾青泽的回答倒是十分干脆,“不过我爹大概不能容忍我一辈子不嫁人,而帝都那些叫得出名号的大概不会想娶一个女将军……所以,没意外的话大概是招一个女婿进门吧。” 说到这里,顾青泽嘿嘿一笑:“之前我死活赶跑那些来提亲的人时我爹气到快吐血,不过最后他还是让步了。” 听着顾青泽的话,袁竹郁轻声道:“你家真好。” 并没有泛泛的回了一句‘你家也很好’,顾青泽想了片刻,方才道:“竹郁,你家……好像太清楚了一些。” 说着,顾青泽又补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那种上下等级,恩,还有……” “什么事情都可以精确的计算划分出来,包括感情,是吗?”袁竹郁淡淡笑道。 “就是这个意思。”顾青泽点头,“我在军队呆过的。那里是最讲纪律的地方,几时起床,几时吃饭,几时训练,几时就寝,都规定得死死的,一旦犯错便要被责罚。但就算如此,在军队里面,我还是能感觉到……生气。” 挑了一个相对合适的词,顾青泽看着袁竹郁:“但是你家里,恩,我觉得你这里很多人做事——做任何事,都不是因为想做,而是要做,应该做。”说到这里,顾青泽舔了舔唇角,“我算过了,四年间我来你家七十次。有七次见到了你的父亲,平均来你家十次见一次。而事实上,也确实是来十次就见到一次……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静静的听着顾青泽的话,待顾青泽说完之后,袁竹郁才开口:“我父亲是个很精细的人。” 顾青泽刚要说话,便听袁竹郁继续道:“可就是再精细……也会犯错的。” 不清楚袁竹郁在指些什么,顾青泽一时只觉得气氛有些凝重,不由转了个话题:“竹郁,之前你问我想不想嫁人,那你呢?” “我?”袁竹郁笑了笑,然后,她认真开口,“我要嫁给凤王。” 顾青泽吃了一惊:“凤王?你不是喜欢瑾——” 到底不是真的粗枝大叶,顾青泽堪堪将最后那个字咽回喉咙。 但袁竹郁当然知道顾青泽说的是什么。她忍不住微笑起来。 说也奇怪,在外面就是面对姬辉白的时候,袁竹郁的笑容也时时藏着骄傲,但一旦回到了家中,她却反而变得娴静不少。 袁竹郁微笑道:“我喜欢瑾王殿下么?……我早就忘了。” 顾青泽皱了眉。低下头,她认真思索了一会,方才抬头道:“竹郁,你家是不是有麻烦了?我可以帮忙吗?” 袁竹郁看着顾青泽。她还记得自己当初接近顾青泽,不过是因为父亲的命令——她当初其实是看不起这个只会刷刀弄枪的姑娘的。然而…… 然而到了今日,也只有这个耍刀弄枪的姑娘才会毫不犹豫的问她‘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吧? “我……”袁竹郁的嗓音微微暗哑。在这一 分卷阅读125 - 分卷阅读126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26 刻,纷至的念头在这一刻将她的脑海塞得满满当当的。 袁竹郁停了片刻。当她再开口时,她已经微微抬起下巴,脸上再次浮现了那看似平和实则隐含骄傲的笑容:“我家怎么可能会出事情?——我父亲是那么一个精细的人。”说到这里,袁竹郁轻描淡写道,“好了,晚上皇后娘娘在宫中举办宴会,现下我们也差不多该开始准备了。” “准备?”顾青泽顿时苦了脸,“我也要?” “如果你不想被人说‘行事张狂’、‘目无君上’的话。”袁竹郁忍不住笑。 眨眨眼,最终,顾青泽怏怏的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宴会举办的地点是在御花园,而时间,则是在酉时中。只是酉时初时,各家的闺秀已经陆陆续续的来得差不多了。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袁竹郁有一口没一口的啜着杯中的香茗,心思却远远的飘了去。 “你知道吗,那边那个姑娘下午的时候被瑾王称赞过。” “是么?” “是啊,据说是什么‘才情不俗’……” 纵然在走神,但从各个角落传来的窃窃私语还是一字不漏的传进了袁竹郁的耳朵里。 袁竹郁按着杯子的手更用力了些。 “这宴会是为凤王殿下准备的吧?” “皇后娘娘话里话外可都是这个意思。” “那……” “啪!”的一声,重重搁了杯的袁竹郁豁然起身。 周围的窃窃私语顿时一静,但种种不那么友好的目光却尽数聚集在袁竹郁身上。 抬起下巴,袁竹郁微笑——自然是她最熟悉的那种外表平和,实则大多数人都看得出隐的含着骄傲和轻蔑的微笑。 环视窃窃私语的众人一眼,袁竹郁转身,姿态优雅的离开了宴会。 “真是一个小丫丫头。”隐在花木后边的绣阁里,透过窗户把所有都看进眼里的萧皇后自语一声。沉吟片刻,她问身旁的王嬷嬷:“容儿现在在哪儿?” 王嬷嬷连忙躬身回答:“回皇后,说是在滴翠庭那儿,正和瑾王喝酒来着。” “哦……”轻轻应了一声,萧皇后微笑,“让下面的人把袁家丫头引过去,做得漂亮点儿。” 虽不解萧皇后的意思,但王嬷嬷还是立刻答应:“是,皇后娘娘。” 皇宫 滴翠庭 滴翠庭是位于御花园东边最顶端的一个庭园。庭园并不太大,只一栋三层小楼并一片池塘,但景致在御花园里却是排得上号的,更因四季常青从而得名滴翠。 此时,姬容和姬辉白正坐在位于滴翠庭中池塘之上的小亭里。 小亭四面挂了半截薄薄的白纱,粼粼波光倒映于亭上,呈现一片片青碧色的波纹,让人仅仅观之便觉凉入心脾。 “皇兄。”凉亭之中,相对姬容而坐的姬辉白面上因喝酒而有了淡淡的红晕。 “恩?”姬容应了一声,扫一眼姬辉白的脸色,他伸出手按了按姬辉白持着酒杯的手,“别喝太多。” “唔。”姬辉白低低的应了一声。睁着眼睛看了姬容一会,他突而微笑,倾身碰了姬容的唇。 微凉。姬辉白暗自想着。 一瞬的惊讶过后,姬容按住姬辉白的肩头,略一迟疑,还是将人揽进怀中,加深了这个吻,直至…… 直至,树枝被折断的多余声音响起。 第72章 忧 听见树枝断裂的声音,姬容眼神冷了一冷,却并不急着推开姬辉白,而是伸手扯了放在一旁的披风,一抖手整个扬了起来。 而姬辉白,则早在听见声音之时便飞快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石青色的披风随着内劲扬起,堪堪遮住了两人的身影。紧接着,待姬辉白站定,姬容便收了披风,转而仔细的系在对方身上。 一切都弄得妥当了,姬容这才侧过头,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声音是从距离凉亭十米外的一小从灌木处传来的。在那从灌木之后,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正毫不闪避的看着姬容,似乎并不畏惧惊惶。 但习武之人的目光素来锐利,故此,很轻易的,姬容便看清了对方那稍带僵硬的神色以及紧绷了的身体。 姬容笑了笑,客气而生疏,并带着淡淡的高傲——不是袁竹郁那种刻意做出来的高傲,而是另一种与生俱来的,如同喜怒哀乐一般自然流露的感情:“袁竹郁小姐?” 袁竹郁的唇角抽了抽。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她敛下眼,屈膝行了一礼:“凤王殿下……瑾王殿下。” 姬容淡淡的点了头,视线却移到在袁竹郁身后匆匆赶来的慕容非身上,目光中渐有了狠厉的味道。 至于姬辉白——姬辉白却是整了整身上的披风,扫一眼远远站着的袁竹郁,神色转冷,垂于身侧的手指微微一动,却是起了杀心。 敏感的察觉身侧人的变化,姬容不着痕迹的握了握姬辉白的手。 温热的感觉顺着手掌直传到心底,姬辉白心中一动,杀意顿时消减,面上些微的冷意也随之褪去。 反握住姬容的手,姬辉白道:“皇兄,臣弟先回去了。” “我送你。”姬容回道,明显一点都不把待会的宴会放在心上——就算知道那宴从头到尾会是为他而准备的。 姬辉白点了头,不再说话,当先走了出去。莫说再注意袁竹郁,便是连再多看对方一眼也不曾。 见了姬辉白的举动,袁竹郁微一咬牙,只敛下眼,静立原地。 视线漫不经心的滑过袁竹郁,姬容什么也没说,只看了慕容非一眼,便跟着出去了。 恭恭敬敬的将两个亲王送了出去,待两人的背影消失于转角处时,慕容非回头看还敛下眼的袁竹郁,才叹了一口气。 在心中默数到五,确认对方已经有了最基本的承受能力之后,慕容非才微笑的开口:“袁小姐?” 袁竹郁抬了眼,神色一径的冷淡和高傲。她没有说话,只转了身准备离开,似乎根本懒得回答慕容非。 淡淡笑着,慕容非也不在意,只道:“袁小姐今天心情不好,在宴会之前来了滴翠庭,然后信手弹了一支曲子,曲子自然很好听,可惜滴翠庭的位置偏了些,竟不曾有人来欣赏。而之后……” 见着袁竹郁已经泛青的脸色,慕容非笑了一声:“之后,袁小姐或者心情转好决定回去重新参加宴会,或者心情依旧不好决定直接回家,想来都是有可能的。” 离去的脚步停下,袁竹郁虽极力克制,但出口的声音却因愤懑而变得尖锐:“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凤王殿下的意思——又或者,是那瑾王殿下的意思?” 慕容非稍稍皱起了眉,但很快,他的眉心便舒展开来,脸上笑容依旧温和:“这是谁的意思并不太重要,袁小姐。” 袁竹郁睁大眼,夜色 分卷阅读126 - 分卷阅读127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27 中,那一双眼睛分外的明亮。她冷笑:“他们这样——也会怕?” 慕容非一时没有说话。 袁竹郁狠狠的紧了拳头,转身便要离去。但在她迈出第一步之前,慕容非那仿佛永远是含着微笑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并且成功的阻止了袁竹郁的脚步:“既然会来这次的宴会……那么袁小姐怕是有成为凤王妃的想法了吧?只是不知袁小姐是喜欢凤王呢,还是喜欢凤王身上的一些东西,比如……权势?” 月色下,慕容非负手而立,如水的月光静静披洒在他肩头,衬着那仿佛永远自然永远不会消失的微笑,让人只道是君子如玉。 君子如玉。袁竹郁咬牙笑着,她几乎能听见心脏被血淋淋撕开的声音。 疼。 真的很疼。 袁竹郁闭了闭眼。再张开时,她已经抬起了下巴,面上满是骄傲和隐约的倔强:“便是我喜欢凤王又如何?便是我喜欢权势——又如何?!” 慕容非无声的笑了笑,他突然发觉,他有些喜欢面前的姑娘——一个外表倔强如刺猬,里头却只有一团软肉的姑娘。 于是,他的笑容中添了几分真切——虽然那真切相较于旁人依旧少得可怜:“自然不如何。只是,若小姐喜欢权势,”慕容非稍顿了一下,“那么袁竹郁小姐倒不妨多去见见皇后娘娘,就我所知,凤王殿下对选妃一事却并不太上心。” “而若是小姐喜欢凤王……”说到这里,慕容非又停了一下。 喜欢么……慕容非暗自想着,随即在心底无谓一笑。喜欢啊…… 略抬了抬头,慕容非道:“若是小姐喜欢凤王……那倒不妨现在就断了念头。便是真当上了凤王妃又如何?平白受苦而已。” 袁竹郁没有说话。 慕容非本待离开,但心念一转,便继续开口:“有些事情便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瑾王殿下是一等亲王,封地延绵千里;凤王殿下更是告了太庙的储君……便是小姐你说出些荒唐话来,你说宫中的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会如何做?” 这么说着,慕容非看着闷不吭声的袁竹郁,笑了笑,复道:“袁小姐是个聪明人,当知道如何选择的……这世上最可怕的,其实倒并非死亡,小姐说是么?” 袁竹郁在一瞬间涨红了脸:“羽国有羽国的律法!我父亲什么都没做!——” 原来最在乎的是自己的父亲么……浑不觉自己变着法子套一个深闺小姐的弱点有什么不好,慕容非只是微笑:“羽国当然有羽国的律法。只是袁小姐的父亲……恩,是袁指挥使吧?我听说袁指挥使做人办事都十分精细。但想来,便是再精细的人,也会犯错吧?” 袁竹郁一下子刷白了脸。 见了袁竹郁的模样,慕容非心中稍浮起些疑惑,却并没有多想下去,只道:“袁小姐,若你没有其他事情,那小人便先行离去了。” 不觉有了些恍惚,袁竹郁张了张口,却只听见一个暗哑难听的声音在空中飘荡。 “道理?”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袁竹郁倏然清醒,却记不起自己方才到底说了什么,但这并没有妨碍——慕容非已经微笑起来。 那是一个如水般温凉的微笑: “男人的心偏了,又哪里有什么道理好讲?” 姬容和姬辉白正坐在马车上,马车是向瑾王府去的。 “皇兄。”姬辉白开口打破了沉默。 姬容看向姬辉白。 顿了顿,姬辉白方才说;“我不知道对方会来……” 心念一转便听明白了对方是在说什么,姬容不由哑然一笑:“我知道。一个姑娘罢了,哪值得皇弟如此?” 姬辉白微微抿了唇,并未接口。 这次只是一个指挥使的小姐,当然没什么。可下次若碰见皇后,甚至是父皇呢?姬辉白眸色转深。 或者已经应该…… 多少能猜出姬辉白此时在想些什么,姬容却并不说话。一来对方不是女子,当然不必时时刻刻藏在怀里当花朵一样呵护;二来却是因为有些事根本不必说,而只需要做。 两人各自有着自己的思量,一时之间,马车竟是寂静。 “吁——”蓦的,平稳前行的马车一下子停了下来! 没有防备之下,姬辉白身子一晃,不由惯性的前倾。但就在姬辉白前倾的那一刻,姬容的手已经揽住了姬辉白的腰。 手上稍稍用力,借此抵消了前冲的力道,姬容方放开手,道:“小心些。” 旋即,姬容又稍提高声音——这次,却是对外面说了:“什么事?” 外面一时寂静,就在姬辉白开始微皱眉头的时候,声音从外头传来进来,却并非驾驶马车的侍卫的,也不是对着姬辉白和姬容说的:“……王妃?” 听出是青一的声音,姬辉白蓦的一怔,反射性的看向姬容,却只来得及捕捉那消失于车帘子处的暗红色衣摆。 帘子兀自颤动着。 姬辉白眸色深了些,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看见的那一幕——宁媛仪扶着姬容的那一幕。 姬辉白没有立刻走下马车。独自一人坐在宽敞的马车内,他暗自想着:袁竹郁当然只是一个姑娘。 可姬容曾准备娶为王妃的宁媛仪呢? 可以后要成为姬容王妃的女子呢? 还是……一个姑娘么? 没有人回答,没有人…… 能回答。 第73章 承诺 “到底怎么回事?” 甫一下车,姬辉白便听见姬容声音,含着怒,还有些微的焦躁。 姬辉白脚下的步伐快了几分。 来到姬容身边,姬辉白一眼便看见软软倒在姬容怀中,挺着肚子,明显已经神志不清的宁媛仪。 虽心中对其实在没有多少感情,并且对方腹中的孩子也并非自己的,但乍一看宁媛仪的模样,姬辉白依旧只觉得一股怒火蹿上心头:“管事的都上来!本王不是吩咐你们好好照顾王妃么?——现在是怎么回事?” 几个聚在一起的管事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而本来扶着宁媛仪,神色有些阴沉的姬容却是蓦的一怔。 下意识的朝怀中的女子看过去,当姬容在那熟悉的面容以及身体上找到无数陌生后,他顿了顿,终于不着痕迹的将人递交给一旁候着的侍女。 而此时,姬辉白也已经简短的处理完了事情。 仿佛根本没看见姬容方才做了什么,姬辉白只低声说了一句‘皇兄先稍待片刻’,便亲自从侍女手上抱起了宁媛仪,往府内走去。 半昏迷中的宁媛仪似乎知晓抱着自己的是什么人,低低呻吟几声后,便主动依偎进姬辉白的怀中。 姬辉白脚下一停。片刻,他调了调姿势,让对方更好的靠着自己后,方才继续往前走。 站在姬 分卷阅读127 - 分卷阅读128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28 辉白身后的姬容将所有的情景都看在了眼里。 旁边请他进府休息的下人已经等得开始摸汗了,而姬容,却只是看着那挺直的、渐行渐远的背影。 姬辉白处理事情的速度一点也不慢。 在姬容在书房等过一盏茶之后,姬辉白已经推开了书房的门。 “皇弟。”姬容抬了眼。 “唔。”应了一声,踏进书房的姬辉白似有些疲惫。挥退书房中的所有伺候的下人,他随手扯下了外衣,这才开口:“已经让大夫看过了,说是忧思过重,所以伤了身子。那些在媛仪面前乱嚼舌根的,我也已经办了——既然他们管不住自己的舌头,那我就帮他们管管。” 在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姬辉白虽然语气依旧平静,心中却实已怒极。 姬容点了点头。 姬辉白也没有再说下去——不论是依着宁媛仪现在的身份还是其他什么,这个话题都不适合谈论太多——他只随意挑了一个较为轻松的话题,带着微笑道:“今夜皇后娘娘安排的宴会……应当是为皇兄准备的吧?倒是美女如云。” 当然能分辨得出姬辉白话中没有任何反面的意思,姬容也便微笑的回应了对方的调侃:“大约不止宴会,连那袁小姐都是被人引着才来到滴翠庭的罢。” 明白其中的关节,姬辉白点了点头:“若真说起来,那位袁小姐的身份样貌倒是够当风王妃了。只是那样的个性……” 姬辉白顿了顿,他想到之前袁竹郁在皇宫中对他所做的威胁。 “那样的个性……倔强倒不是多大的问题。但未免太过不自知以及天真了。若是当上了皇兄你的正妃还这么闹腾,迟早会出事。”姬辉白缓缓道。 姬容并未开口,只点了点头,似乎正在思索什么。 姬辉白也正思索着。片刻,他开了口,娓娓述说,声音一如山涧小溪,平静而温和:“皇兄虽早早便被封了储君,但有些事情到底该小心防备。此次大婚倒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既然姬振羽已经叛变,皇兄倒不妨在帝都中的几位将军里头挑选一位合适的姑娘。就臣弟所知,岳将军的二女儿,李将军的大女儿,还有徐将军的大女儿都不错,温良恭谦之名多被传赞,皇兄不妨看看。” 静静听着姬辉白所说的每一个字,姬容沉默良久。 姬容知道,姬辉白眼下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极为中肯,话里话外也都只是在为他考量。 若此时易地而处呢?不期然的,姬容有了这么一个想法。若此时易地而处,那他…… ……能做到姬辉白几分? “皇弟。”姬容终于开了口,“选妃是势在必行的。” “臣弟当然知道。”姬辉白哑然失笑。 “还会有许多其他女人。”姬容继续道。 姬辉白顿了顿。但很快,他便点头:“这是正理,臣弟明白。” 姬容轻吐出一口气,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决定:“若是我的正妃的话……等我日后登基,王妃的品阶至少会是贵妃。” 这次,姬辉白皱了眉:“皇兄想说什么?” “选妃势在必行,日后我也肯定会娶其他有用的女子,但……”姬容稍停一会。抬起眼,他看着姬辉白,轻声道:“但一个后位,我还是空得下来的。” 一刹那间,姬辉白睁大了眼。 …… 姬容已经离开了书房,而姬辉白,却始终回想着对方所说的那一句话。 ——‘但一个后位,我还是空得下来的。’ 凭着姬辉白对姬容的了解,他当然明白,自己的皇兄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必定不是一时冲动或者一时感怀,而是真正已经前前后后谋算过,前前后后计较过了。一如他说‘选妃势在必行,日后我也肯定会娶其他有用的女子。’那般。 可是…… 可是,空悬后位虽说不是不可能,却依旧会带来种种的问题和矛盾……空悬后位么?姬辉白有了一瞬的恍惚。但仅过片刻,他就重新冷静下来,出声道:“青一?” “瑾王殿下。”青一应声出现在了书房中。 “方才宫中是怎么回事?”姬辉白问。 “小人本来是守在外面,不过突然冒出一个人缠住了小人,小人一时不防,又不敢再禁宫喧哗,所以……”青一道。 姬辉白点了点头:“既然是在禁宫出现,那便定然是宫中的人了……熟不熟悉他走的路数?” 这次,青一迟疑了好一会。 “怎么?”姬辉白开口。 “没什么。”青一摇摇头,“对方没有怎么改手上的路数……小人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小人之前所在的训练营中一个早就荣养了的高手。” 姬辉白点点头。 “殿下,您觉得这次是谁派对方来的?”青一开口询问。 “谁?”姬辉白笑了一下,他将视线移到了窗外。月色如流水般洒在窗前的青石地上,铺就一层白晃晃的透明光泽,“当然只有那位处于深宫,却手眼通天的皇后了。” 就在姬辉白询问青一的当口,离开了瑾王府的姬容,也正询问者慕容非:“方才是怎么回事?” “回凤王,方才小人和瑾王殿下的侍卫分两头守在外面的时候,一个高手突然出现,引开了对方。”慕容非回答。 没有立刻开口,姬容沉思了一会,方才续道:“那你呢?” “小人同样遇到了一个高手。”慕容非开口。 听了这句话,姬容淡淡笑道:“高到你没有机会弄出任何响动?” 慕容非顿了顿:“不……是小人没有弄出响动。” 姬容静待对方说下去。 慕容非也没有让姬容等多久,上一句话说完的几息之内,他便再次开口:“那人告诉了小人一个消息,借此让小人闭嘴……凤王殿下或许会有些兴趣。” 姬容挑了眉,眼中却依旧一片冷肃:“什么消息?” “因为慕容振庭一事,陛下震怒,有意清洗和慕容振庭相关余孽,其中包括……”慕容非缓缓开口。 皱起眉,姬容突然有了不好的感觉。 而慕容非,也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楚尚书一家。” 姬容脸色骤变! 慕容非却陷入了回忆——那最初在内城见到楚夫人时的回忆。 十日前,帝都内城 “非儿……非儿,你是非儿吧?”提起裙摆,坐在轿中的妇人几步赶到慕容非面前,紧紧的抓住慕容非的衣袖,眼眶通红,嗓音颤抖。 慕容非实在有心想把人挥开,只可惜眼下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冒然挥开人只会引起更大的骚乱:“这位……夫人,我想你大概认错——” 慕容非口里的最后那个‘人’字,消失在一个温热柔软的怀抱之中——楚夫人已经紧紧的抱住了他。 感觉着那 分卷阅读128 - 分卷阅读129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29 表面温热柔软,实则刺痛非常的怀抱,自成年以来,慕容非头一次不受控制的僵硬了身躯。 并没有在大街上停留多久,琢磨着自己再下去很可能失控的伤人的慕容非最后还是跟着楚夫人回到了尚书府。 领着慕容非往进了尚书府,楚夫人一路介绍着尚书府中的各种东西,从地形到用具,从主人到丫鬟……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之内,便让慕容非忽然觉得自己曾在尚书府生活过,并且还生活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非儿,我跟你说,镇南他……” 楚尚书字镇南。 “还有啊,东西苑之间连了活水,是之后开凿的……” 以后有事要潜入尚书府倒方便了。 “你姨母还有一个孩子,叫飞,本来……” 飞?自然是叫楚飞…… 这次,慕容非还没暗自想完,一个声音便斜里插了进来:“母亲?” 慕容非顺着声音看了过去,正巧看见着一件石青对襟衣衫,脚踏厚底云纹靴的楚飞自内院走了出来。 视线相撞之后,慕容非已经噙了一抹微笑,并向对方点头示意。 而下意识的瞥一眼楚夫人的楚飞,也随之微微点头,算作回答。 两人的动作都不大,因此,沉浸喜悦之中的楚夫人根本什么都没发现。她只是看着楚飞,脸上笑意更甚,满心欢喜的介绍:“飞儿,这就是我一直和你的说的人!在听见那个消息后,我本来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完成当年的心愿了,没想到——” 听到那个消息……她知道慕容府被灭门,却不知道她也参与其中?敏感的从楚夫人话里捕捉出了这个重要的讯息,慕容非一时微怔。 而楚飞则笑了起来,他打断楚夫人的话,语气温和:“母亲,既然找到了多年里一直记挂在心的人,你还让他站在外头吹风?” 倏然醒悟,楚夫人连连点头,拉了慕容非就往里边走。 眉心在对方碰触到自己的那一瞬皱起,不论手上的感觉是如何的温暖,慕容非也只觉得自己被冷冰冰的蛇给缠上了,滑腻得让人恶心。 但就算心中再是不愿,表面上,慕容非也只是客气了几句,便和楚夫人一起走进了小厅。 和楚夫人聊天其实挺愉快的。 就算慕容非再不喜欢面前这个和自己母亲长得一模一样的夫人,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么一个事实。 和善,风趣,让人如沐春风,不知不觉的就有了谈性。这么评估着,慕容非一边绕着弯子套些对自己有用的情报,一边用最温和的笑容敷衍对方。 一席话下来,慕容非基本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而楚夫人,却连慕容非此时在做什么都不甚了解。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楚夫人的心情——或者说楚夫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么一个情况,她只是用最热情的态度,以仿佛弥补愧疚的形式,说出任何自己知道的、说出任何对方想听的话。 慕容非确实在认真听着。但听着的同时,他也在注意一旁陪坐的楚飞。 同他所想的不一样,陪坐在一旁的楚飞并没有制止楚夫人说一些不是很应该说出口的。相反,除了一些特别敏感的事情楚飞会出言带过之外,其他时候他都只是静静听着,甚至有几次,楚飞还补充了一些楚夫人记得不是很清楚的东西。 听着听着,慕容非对楚飞的态度越发疑惑,不由渐渐把话题往对方身上移。 明显看出了慕容非的小手段,楚飞略一皱眉,却什么也没说,只同之前一样,依旧含着笑,听楚夫人说话。 到底是深闺中的女子,虽说楚夫人谈性始终很高,但一个时辰之后,她的面上还是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疲惫之色。 “好了,母亲,您也差不多该休息了。”瞅了个空打断楚夫人的话,楚飞温言说完后,便亲自为对方披上外衣,并示意旁边的侍女扶着楚夫人下去休息。 虽心中极为不舍,但楚夫人却是没有多少精力了,故此,她也只是再三叮嘱慕容非要时常来尚书府坐坐,便跟着侍女离开了小厅。 目送楚夫人离去,楚飞脸上本来有的温和笑意已经尽数褪去。转头看向慕容非,他点头道:“慕容公子。” 慕容非笑了笑,站起身,他同样到:“楚公子。” “慕容公子应该看见了,你我似乎有些亲戚关系。”楚飞淡淡开口。 “唔。”听出楚飞话里的意思,慕容非低应一声。接着,他无声的笑笑,随即道,“不敢高攀。” 楚飞没有理会慕容非的话,他只是往下说:“慕容世家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当然也知道慕容公子在这其中所处的立场。” “既然楚公子只晓得清楚……那么,楚公子瞒着令堂是什么意思?”慕容非笑道。 看了慕容非一眼,楚飞突而道:“我母亲身体并不很好。” 慕容非挑了眉。 楚飞继续说:“年前,我母亲听说慕容府的消息之后便大病一场,缠绵病榻半年方才有些好得利索了些。若是她知晓自己的妹妹是被自己的外甥逼死……” 慕容非听明白了楚飞的意思。 楚飞也已经继续往下说:“有些事情,我已经吩咐他们封口了。慕容公子既能跟在……”微皱眉,楚飞含混的带过了几个字,才接下去说到,“想来也是个聪明人,当知道怎么做才好。” 回忆说来很长,但想着也不过是几息的功夫,短得甚至还没能让姬容做出决定。 并不焦急,慕容非静静站在下首位置,等着姬容的决定——等着姬容印证他心中的推断。 终于,姬容开了口,只有三个字: ——“去皇宫。” 慕容非躬身应是,唇边无声无息的挑起了一抹笑。 第74章 有所为,有所不为 当姬容再次回到皇宫之时,宴会当然早已结束。不过不管是姬容本身,还是有所耳闻的皇帝,甚至是举办宴会的皇后都并不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太和殿中,在姬容到达之时,羽国皇帝正在和萧皇后下棋。 “母后,父皇。”姬容向两人行了礼。 萧皇后点了点头,羽国皇帝瞥一眼姬容,却是一笑:“之前他们过来通报的时候我还说他们搞错了,倒没想到真的是皇儿……之前皇儿匆匆出去,现在又匆匆进来,到底有什么事?” 拈了一枚黑子,萧皇后在一旁笑道:“会丢下那么些个美人出去的男人,想来是去见心爱的人去了。” “心爱的人?”羽国皇帝精神一振,“皇儿你有心爱的人了?是哪家的姑娘?” 尽管因萧皇后突如其来的话而略微吃惊,但姬容却并不慌乱,心念一转便含笑承认——自然,是在选择性忽略对方第二个问题的情况下:“儿臣确实有了喜欢的人。” 萧皇后抬 分卷阅读129 - 分卷阅读130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30 头看了姬容一眼。 姬容并不闪躲。 片刻,萧皇后唇角噙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复又低下头,将指间的黑棋敲在棋盘上。 “咔!”的一声,轻轻脆脆。 “唔?”这时,羽国皇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音调还明显抬高了几个阶梯,“长得如何?” 耳听着皇帝这明明白白暴露自个心性的话,萧皇后瞟了坐在对面的皇帝一眼,微哼一声,随手又敲下了一枚棋子。 当然见到了萧皇后的模样,羽国皇帝跟着下了一枚棋子,随后理直气壮的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皇后莫非有什么意见么?” 萧皇后似笑非笑的抬眼:“臣妾自然没有意见……臣妾有意见又有什么用?圣上该问的是容儿。” 羽国皇帝从善如流的转移了注意力:“皇儿,那姑娘到底长得如何?” 姬容微笑:“在儿臣心中,对方有天姿国色。” 羽国皇帝眨巴眨巴眼。 ‘在心中有天姿国色’……那莫非是长得不如何? 羽国皇帝顿时有了些失望,不过旋即,他便打起精神,继续问:“那性情如何?可足够温柔体贴?” 旁听的萧皇后摇了摇头,继续下着面前的棋。 虽心中多少有着和萧皇后同样的感觉,但姬容面上却没有任何表示,只继续道:“在儿臣心中……” 说到这里,姬容倒是不期然的想起方才姬辉白对他说的那句‘既然他们管不住自己的舌头,那我就帮他们管管。’。 割舌么……姬容面上更添了几分笑意,他道:“在儿臣心中,对方是足够温柔体贴的。” 又是‘在心中’?长得不好便罢了,莫非连个性也并不好?羽国皇帝不由在心中暗自嘀咕。 想了想,羽国皇帝勉强道:“好吧,样貌性格也是小处……能力如何?” 嘴巴上虽然这么问着,但羽国皇帝心中却有自己的思量。 既然样貌性格都不行,那能力么,也就不用太多了,反正怎么也管不了后宫的……想到这里,羽国皇帝不由看了怡然自得的萧皇后一眼。 但人生不如意之事向来是十有八九的。 姬容微笑开口:“能力是极好的。” 羽国皇帝觉得自己的眼皮蠢蠢欲动:“能力……极好?” 明白自己的父皇到底在想什么,姬容唇边的笑越发舒缓:“是,能力极好的。” 羽国皇帝的眼皮真的动了——它非常欢快的连跳了数下,把皇帝额角的一根小小的青筋给跳了出来:“原来如此……那么,是哪家的姑娘呢?” 这次,姬容倒没有说话。 已经完全被自家儿子的八卦给吸引了,羽国皇帝随手走了一步,大半的心思倒放在姬容的回答上:“恩?” “对方……”姬容终于开了口,却还是没有说下去。 羽国皇帝皱皱眉,刚想说什么,却倏然醒悟:“哦……那位姑娘家世不成是吧?” 姬容没有回答,但此刻的无言不吝于默认。 拿了一颗棋子在手中把玩两下,羽国皇帝对萧皇后说:“梓童,储君娶正妃有什么要求?” “多了。”萧皇后淡淡笑着,“从容貌到家世,从品性到……” 脸上泛起一丝古怪的微笑,萧皇后继续道:“身体。” 有志一同的忽略萧皇后突然冒出来的小小恶劣,羽国皇帝对姬容说:“皇儿,你想娶对方为正妃么?” 姬容摇头:“正妃的事就劳烦母后费心了。” 羽国皇帝看了姬容一会。片刻,他蓦的笑道:“恩,说来家世不行的话,帝都内随便认个亲戚也就能封住百官的口了,不过……” 羽国皇帝看了看神色淡淡的萧皇后:“正妃和侧妃侍妾不同,日后是要替你掌管整个凤王府的,这可不是一句爱不爱就可以的……听你母后的不会错。” “儿臣明白。”姬容倾了倾身。 看着一派平静的姬容,羽国皇帝不由摇头:“太明白可就没什么乐趣了……当年孤同你这般大的时候,在选妃这个问题上,可是好好的折腾了一番。” 说到这里,羽国皇帝回忆起当年,不由嘿笑一声。 姬容没有接话。若是他今年当真只有二十一二,说不得他确实会为一些东西折腾或者折腾一些东西,但事实上,从心里来算,今年的他,早已年逾不惑。更早已明白,有什么东西是自己能给的,有什么东西是自己不必给的,以及,有什么东西,是自己——不能给的。 “圣上。”萧皇后开了口。 “梓童有什么事?”还沉浸在年少轻狂的回忆中,羽国皇帝顺口问。 “臣妾倒没有什么事……只是,圣上还要再下么?”萧皇后问。 “还要再下?”羽国皇帝接了口,视线移向棋盘,“当然接着下,为什么——” 羽国皇帝的声音戛然而止——棋盘上,白色的长龙已经被黑色的军队杀得七零八落,岌岌可危了。 羽国皇帝的眉毛开始乱颤,忽然,他大声的咳嗽起来,同时猛然抬起手遮住了嘴唇,宽大的衣袖拂过棋盘,顿时把棋盘上的棋子给弄得乱七八糟。 咳嗽中的羽国皇帝偷偷看了一眼棋盘,在发现棋盘再恢复不到原来模样时方才干咳几声,放下了手,一副无奈的样子:“哎,这棋怎么突的乱了呢?孤刚要继续下来着。” 姬容的唇角猛的抽了一下。 萧皇后似也被噎得不轻,半晌方道:“……这倒是不巧了。” 羽国皇帝瞅瞅棋盘,又看看萧皇后:“那再下一盘?” 萧皇后摇了摇头:“时候差不多了,臣妾该回去了。” 这么说着,萧皇后已经起身,向羽国皇帝行了一礼。 羽国皇帝点了点头:“时候不早了,梓童早些休息吧。” 应了一声,领着一众宫女太监,萧皇后离开了太和殿。 而等萧皇后离开之后,羽国皇帝遣人收了棋盘,又拿起宫女递上的热茶啜了一口,随后靠在椅背,闭目歇息。 姬容并没有出声。 片刻,羽国皇帝张开了眼,沉沉一笑:“好吧,你母后走了……那么,皇儿半夜进宫时为了谁?你身边那个叫慕容非的侍从,还是楚尚书家里那个叫楚飞的?” “父皇……”姬容开口。 “是哪一个?”眯了眯眼,羽国皇帝打断姬容的话,轻声问。 停顿片刻,姬容道:“楚飞飞。” “很好。”羽国皇帝点头。 放松身子在椅背上靠了一会,羽国皇帝请敲了敲桌面:“那么,理由呢?” 姬容没有说话。 为什么一听到消息就立刻赶来皇宫,为什么对对方始终放不下来…… “你爱他?”羽国皇帝冷嗤一声。 爱么?姬容想着。 或许是爱的。若是不爱, 分卷阅读130 - 分卷阅读131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31 他怎么会将那么一个人绑在身边,百般呵护?若是不爱,他又怎么会防了任何人却惟独漏了对方,以致万劫不复? 可爱啊……再如何深切疯狂的爱,在换来那样惨然的、让人疼得甚至无法再回顾一丝一毫的结局后,又留得下什么呢? 不过一片灰烬。 姬容缓缓摇头。 羽国皇帝神色稍霁:“既然不爱,那你巴巴的半夜赶来做什么?” 姬容微一恍惚。片刻,他低声道:“习惯吧,还有些……” 还有些什么呢?姬容想着。 他已经不爱他了。可足足二十年的朝夕相处,让他早已习惯为他处理任何事情。而二十年的付出,则让他不想——或者说不愿看见自己曾经捧在掌心里百般珍惜的人受苦。 “习惯?”羽国皇帝重复了一句,而后,他冷笑一声,“这倒真是个好习惯!——敢情日后他犯了什么事情,你都要替他收拾了?” 姬容没有回答——他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羽国皇帝的神色阴沉下来:“你若喜欢他便罢了!可你自己把人放了,又说不喜欢——莫非那贯胸的两剑,你还没受过?!” “父皇……”姬容开了口。 羽国皇帝却懒得再听。 提起朱笔,羽国皇帝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直接挥就了一份圣旨,然后重重甩在桌面:“这是关于楚尚书贬斥的圣旨。现在孤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拿了这份圣旨现在就给孤滚出去,孤就当没写过这份圣旨;第二,忘记你今晚来的目的,现在走出去——但明日早朝,孤会让太监宣读圣旨!” 姬容的视线停留在放于桌面圣旨之上。 白色的圣旨在黑色的桌面上显得有些刺目。 姬容明白皇帝所给的两个选择后面所代表的各自含义。他也知道自己可以保下楚飞,只要付出一点代价——一点不太多的代价。 可是…… 值得吗? 姬容站得有些久了。 他想起最后的那一天。在最后的那一天里,他看见了世上最炙热的烽火,听见世上最凄厉的哀号,也体会到了世上—— ……最深切的绝望。 姬容的唇微微抿紧,姬辉白的样子浮现在他眼前,他终于弯了腰:“儿臣……告退。” 第75章 选择 姬容的心情并不太好。 羽国皇帝动手的速度比他估算的还要快。第一日透露口风,第二日便收集了足够把楚尚书贬到平民的正剧,第三日时,圣旨已经降下——停官查办。 停官查办……姬容的手指不自觉的摩擦着手中的杯沿,一时之间,连就在耳边缭绕的琴音都没有听见。 直至琴音停下,另一个人开口: “皇兄?” 倏然回神,姬容下意识的将茶往口中递,紧跟着便为那入口的苦涩皱了眉。 搁下茶杯,姬容道:“皇弟有事?” 姬辉白笑了笑,他道:“皇兄觉得臣弟方才弹得如何?” “自然是极好的。那……”姬容回道,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竟连方才姬辉白到底弹了什么曲子都回忆不起来。 明白姬容是为了什么而停住,姬辉白垂下眼,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那一方古琴,片刻才道:“臣弟方才弹的是‘古道’,错了两个音……是臣弟学艺不精。” 这么淡淡笑着,姬辉白抬眸看着姬容:“皇兄是在为这几日帝都的动荡而烦心?” 姬容没有立刻接口。他当然可以顺着姬辉白的话说下去,然后讨论几句再轻描淡写的结束。但他同样明白——明白姬辉白肯定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心烦。 姬容吐出一口气:“皇弟不必事事小心,你我……”顿了顿,姬容到底不习惯说那些甜言蜜语,只继续道,“我只是在想楚尚书家的事情。” 姬辉白没有说话。 姬容也并不纠缠这个话题,只道:“父皇这次恐怕是有意借着之前的事情好好清洗一番,你我没有必要掺和进去。” 姬辉白眼中蓦然一怔。 自小长于深宫,姬辉白年纪虽不太大,但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什么样的话没有听过?故此,姬容的刚刚出口,姬辉白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无非是委婉的告诉他自己并不希望他插手。 没有必要掺和……姬辉白想着姬容方才说的话。若是这次的事情没有牵连到姬容关心的人,那姬辉白当然不会多想姬容那句‘没有必要掺和’,可这次的事情,却又分明…… “皇弟?”眼见姬辉白沉默太久,姬容不由开口。 姬辉白看着姬容。 只要他对他差一些,只要一些,有些事,他便断不会开口。可是对方其实真的已经足够好了,就算……就算对方对自己并不是完全的真心。 短暂的闭幕之后,姬辉白张开眼,他道:“依之前早朝呈递给父皇的各种折子来看,楚尚书这次没有意外的话应该会被判举家流放……皇兄打算如何处理楚飞?” 神色有了一瞬的僵硬,但很快,姬容便调整过来:“这次的事,依父皇的意思就好了。” 姬辉白修长的五指划过琴弦:“皇兄若是不方便,臣弟可以代为入宫求情。” 姬容的手蓦的轻颤一下。 姬辉白也不催促,只等着姬容的回答。 不短的沉寂之后,姬容藏于衣袖下的手握成拳:“皇弟不必多心。莫说我不可能护他一辈子,便是能……” 姬容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皇兄还喜欢对方?”看着姬容,姬辉白低声问。 姬容垂下眼,片刻,他微笑:“我记得之前有和皇弟说过。皇弟既忘了,那我便再说一次无妨。” 这么说着,姬容微顿之后轻声道:“不论日后我有多爱他,亦不论日后他有多爱我——我和他之间,再无任何可能!” 言罢,姬容不待姬辉白说话,便道:“我有些累了,皇弟。” 这却是在送客了,姬辉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站起身,说了一句‘皇兄多加休息注意身体’,便走了出去。 在姬辉白离开后,姬容又独自坐了一会,方才起身,走到书桌之前翻看桌面堆放的各种情报。 第一份是关于楚尚书被参的各种罪名。 第二份是皇帝对楚尚书所下旨的类容。 第三份是…… 第四份…… 在随手翻开第六份都能看见‘楚尚书’这三个字后,姬容长出一口气,坐倒在椅子上,半晌说不出话。 就在姬容为楚家——或者说楚飞的事情心烦的时候,这两日一直门庭冷落的尚书府也迎来了头一位客人。 是慕容非。 “哎呀,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呢?”依旧在上次的偏厅里,楚夫人嘴里虽说这责怪的话,眉眼上却溢着满满 分卷阅读131 - 分卷阅读132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32 的笑意。 “夫人。”微笑着唤了一声,慕容非将手中随意挑来的精致点心递给一旁站着的十三四岁、精灵可爱的侍女。 接过点心,那有着圆圆脸蛋和灵动眼睛的侍女神色一动,就要说话,却被恰巧自里头走出来的楚飞看见。 脚下停了停,楚飞在对方开口之前出声打断:“灵犀,你先把东西先放下去吧。” 到了嘴边的话没有说出口,叫灵犀的丫头嘟了嘟嘴,脆脆的应了一声,这才转身下去。 “飞儿,你也来了就一起坐坐吧!”见楚飞出来,楚夫人不由笑道。 “好,母亲。”楚飞微笑着点了头。 慕容非看了楚飞一眼,倒有些惊讶从对方身上竟然看不见多少焦躁。 而楚飞则回给了慕容非一个略带警告的视线。 接到那带着凌厉的视线,慕容非看一眼笑意吟吟的楚夫人,心中多少有了些了然。 自然,这所有的交流都是在楚夫人懵然不知的情况下进行的。 等楚夫人吩咐完下人事情,把注意集中在慕容非身上后,慕容非和楚飞面上都已经挂起了温和的笑容——这么一看,两人倒真正宛如双生子一般了。 赞叹的看着慕容非及自家孩子,楚夫人微笑:“非儿,你跟飞儿长得真像,就如同我当初和你娘一般像。” 视线在楚夫人的脸上停留一会,慕容非笑道:“我娘不及夫人。” 楚夫人摇了摇头,她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这温和的笑意让她的眼角唇边都有了些细纹。但这细纹非但没有减损她的美丽,反而让她的美丽越见柔和光彩:“你娘虽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但当年她却比我厉害得多了,莫说是琴棋书画,便是一些男子学的诸如经义和策论也十分擅长……非儿,你娘是一等一的。” 楚夫人握住慕容非的手,轻声道。 慕容非敛下了眼。他听得出对方话里的真挚,但对方说得越真挚,他就觉得越冰冷——是一种从心底而生,无可遏止的冰冷。 “非儿?”见慕容非没有回答,楚夫人不由唤了一声。 又敛眼片刻,慕容非抬起眼,刚要说话,便被一直注意着他的楚飞给打断了:“姨娘当然是一等一的,只是母亲你也极好。” 一边说着,楚飞一边看向慕容非。 慕容非当然明白楚飞的意思,他也早没有了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所特有的冲动。所以,他也微笑,附和了这一句话:“我娘确实不错。” 欣慰的笑着,楚夫人紧跟着问:“那……你母亲这些年来过得可好?有没有同你说过我们?” 过得可好?慕容非想起那极为注重外表,却全身上下无一装饰的娘亲,嘴上毫不迟疑的回答:“我娘过得不错。” 楚夫人高兴的连连点头,却又若有所失:“你娘是不是没有同你说过我们?你娘脾气倔……恐怕一直在同我斗气。” “我并没有听娘提起过她有一个同胞姐妹,不过我时常看着娘对一个小盒子发呆。”谎话要说得一分假九分真,慕容非早已深得其间神髓。 果不其然,一听慕容非的话,楚夫人就红了眼眶:“我知道你娘不可能忘记我!当年若是我早些道歉,也不会……” “母亲。”楚飞开口,低声安慰道,“姨娘不会怪你的。” 慕容非注意到楚飞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唇角扯了一下,是一道轻蔑的弧度。 回想自己娘亲的个性同眼前这位夫人所表现的个性,慕容非的唇角也扯出一个弧度,是讥嘲的弧度。 在楚飞的安慰下渐渐冷静下来的楚夫人用帕子擦了擦泛红的眼眶,对慕容非道:“非儿,你娘既然没有和你说我的事,那应该没有同你自己年轻时候的事……说你可想知道?” 慕容非当然不想知道。不过表面上,他却是带着点感激的微笑:“如果——” 如果什么,慕容非并没有说完——一个侍女从里边小跑出来,凑近楚夫人耳边,正悄悄说着些什么。 慕容非静待对方把话说完。 而听了侍女话的楚夫人不由皱了眉:“她们……你先回去压着,我马上就过去。” “是,夫人。”行了礼,侍女再次退了出去。 楚夫人先歉意的冲着慕容非一笑,这才转头对楚飞说:“飞儿,我有事离开一会,你先替我陪陪非儿。” “好,母亲。”楚飞点头。 见楚飞答应,楚夫人又对慕容非说了一通诸如不用客气之类的话,这才起身离开。 等楚夫人离开偏厅之后,楚飞冷淡了神色,而慕容非则微笑起来,不觉带着些放松:“没想到楚公子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会在家里悠然陪客,您真是十分……” 想了想,慕容非挑了一个词:“镇定。” 根本不理会慕容非的调侃,楚飞只淡淡开口:“我也没想到精明如慕容公子会选在这个时候来——慕容公子,您是为了什么事情而来的?” “我只是来践对楚夫人的承诺罢了。”慕容非微笑。 “承诺?”楚飞扯扯唇角,露出一抹不掩饰的轻蔑笑意,“我母亲是因为你母亲才喜欢你,而你……喜欢你母亲?” “哦……”轻应一声,慕容非回道,“我母亲不是一等一的好么?” 面对亲手逼死自己母亲之后,还能神态自若的说对方一等一好的慕容非,楚飞唇角微抽,也懒得再多说什么,只道:“慕容公子若是无事,可以先回去了。” 慕容非笑笑,也不再绕圈子,只开口:“楚公子打算怎么办?” 楚飞微眯了眼,没有开口。 慕容非继续道:“三天的时间,您和尚书大人已经把能找的人都找遍了吧?” 楚飞微冷了眼。 “我听说那些罪名如果成立,那最少可以判一个流放。”顿了顿,慕容非微笑,“楚大人和楚公子可能没什么,不过流放的话……或许体弱的楚夫人会受不了。” “你要说什么?”这次,楚飞开了口,声音里仿佛夹杂寒冰。 “没什么,”慕容非说得温和,“只是想请问楚公子可找到贵人相助了。” “你是来替姬容做说客的?”楚飞阴沉了脸。 直接叫凤王的名字……慕容非听着,不由笑道:“凤王倒并不知晓这些。而我之前听说了一些事……想必楚公子不会愿意找凤王相助吧?” 楚飞没有立刻回答。 慕容非也不催促,只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已经凉了的苦茶。 慕容非等了有些久。久得在一向有着十足耐心的他都感觉不耐烦之后,他方才听见了对方的声音。 对方说: “不。” 不,我愿意。 第76章 放手 慕容非正在回凤王府的路上。 这次去楚尚书府,他有一个很 分卷阅读132 - 分卷阅读133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33 大的收获,还是之前没有意料到的收获——楚飞愿意去求姬容。 长时间的呆在姬容身边,慕容非也多少知道姬容对待此事的态度——没有必要搅和。 但同样的,一直呆在姬容身边的慕容非也能发现姬容始终在自觉不自觉的关注着这件事……姬容对楚飞,终究有些放不下。 那么,楚飞不去是没有必要搅和,而等他去了……又是什么光景呢? 慕容非想着,他唇边还有着笑意,只是显得刻板了些,就像是画上去一般,干巴巴的没有意思。 “二爷。”、“二爷。” 接连着的两声叫唤让慕容非清醒过来,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走到了凤王府门前。 作为一个时时刻刻谋算他人甚至自己的人,慕容非当然不会介意在顺路的时候花几息的功夫用一个微笑收买人心。 ——当然,他也更不会介意在日后有需要的时候用眼下收买的人心驱动人做事……至于做事的人最后是什么下场,这就不是慕容非所关心的了——一如他始终怂恿楚飞来找姬容,却从不关心楚飞是不是会因此而痛苦,或者惹上什么比姬容更大的人物的注意。 慕容非知道自己不是好人。 在他杀父戮母的时候,在他计划毁了慕容家的时候,甚至在更早的他因一个秘密而杀害无辜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不是好人。 从那时起,他其实已经摒弃了良心,只想着用力往上爬。 强忍着心底的厌恶接触楚家,当然也是因为这个理由。 在最初接触的时候,慕容非是思量着多认识一个权贵对自己总有些好处,更何况还有楚飞那一层——他从来都清楚,姬容对自己不太明显,却或多或少有着的容让大半还是因为自己的这张脸。 ——这张和对方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而更为讽刺的事,对方连名字都和他相似……不,其实也并不相似。 慕容非已经走进自己的小院了。他的视线停在几只在树上做窝的鸟上。 其中一只鸟似乎感觉到了慕容非的视线,唰一下便飞到了半空之中。 是了,就是如此。慕容非想着,对方是‘飞’,被寄予厚望,一飞冲天的‘飞’。而他,则是‘非’——天生主要要为人摒弃的错误——‘非’。 慕容非的脚步缓下来。他并没有家,当然也没有可以安心的地方。可眼下的这间院子好歹是他栖息的地方,虽不能让他安心,却多少可以让他放松。 或许是因为这些微的放松,也或许是因为他和楚飞太过相似却又太过不同,慕容非不禁想起了从前。 是真正的从前了……大约有十五六年了吧?当时他不过四五岁。而那个女人,恩,那个和楚夫人有着一样容貌的绝色女人,就在那么一个孩子的生辰上,对着一个刚刚懂事的孩子一字一顿的、如同教人识字的说。 说——你是错误的。 你、是、错、误、的。 慕容非在口中无声的念着。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可事实上,这几个字几乎是烙在他的胸口,留下一片血淋淋的印子……虽然早已不觉得痛。 后来呢?慕容非继续想着。后来……后来就是对方自顾自的摸着胭脂,不管不顾那个孩子哭喊着被人拖拽出去的场面吧。 尽管已经时隔多年,但再一次回想起来的慕容非还是忍不住钦佩对方——在那混杂了尖利的哭喊声、愤怒的咒骂声、还有各种各样撞击声的嘈杂环境下,对方竟然能眼皮也不抬一下——是真正不抬一下——的自顾自的画着妆。 真是好定力啊。慕容非想着,然后慢慢敛起了笑容。并非因为多年前的是给他带来了什么样的感慨,而是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今天竟然有了些不对——在从尚书府出来之后。 楚飞的事情很顺利,顺利得超出了他的想象。可是,他依旧不高兴——不是并不‘高兴’,是‘不高兴’。 那么,为什么不高兴?慕容非问自己。是因为算计了人,还是因为…… ……因为,楚飞对待自己母亲的那种态度? 慕容非会因为算计了人而不高兴。 这句话便是说给慕容非自己听,他也觉得不可思议。而楚飞对待自己母亲的那种态度…… 慕容非并不以为一个在外边眼高于顶目下无尘的人在家里会有多好的表现。可是事实上确实如此——楚飞对楚夫人的态度,几乎已经到了那种小心翼翼的迎合的地步。 不是因为惧怕而生的小心翼翼,而是因为爱——那种喜欢孺慕到了极致,宁愿自己受尽所有委屈苦楚,也不愿对方有丝毫不开心的爱。 楚飞是为了楚夫人才去找姬容的。 在听见楚飞说那句‘我愿意’之时,慕容非心中便有了这种明悟。 若没有楚夫人,依楚飞的个性,莫说死,纵然是活剐,也是一身傲骨如竹,不会踏进凤王府半步。可这世上有一个楚夫人,有一个对楚飞而言代表世间一切美好的楚夫人。 于是,那一棵极刚的竹子,便深深的弯了腰。不能委屈,无法委屈。可却反而…… 反而,让人欣羡。 慕容非有了一瞬的恍惚。正是这时,一道劲风自他后背袭来,转瞬而至! 虽立时反应,但之前到底过于沉寂,慕容非终究慢了半拍,让劲风划过脸颊。 有些疼,但并没有破皮……不是利器。在脑海判断出这个结论之后,慕容非也看见了那道‘劲风’——一枚狭长的树叶。 眉梢轻轻一跳,慕容非转身,不意外的看见了那个唯一会来到自己院子里的人——赫连皓。 站在慕容非身后,随手丢了跟草打招呼的赫连皓挑挑眉,神色里带着万分的惊讶:“没躲过?——你的武功退步得这么多了?” 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慕容非只道:“你没事来这里做什么?” 听见慕容非不太客气的问话,赫连皓顿时微怒:“给你送信!你道我真的没事爱往你这里跑?——主人冷冰冰不说,进来的规矩还大得吓人!” 慕容非不由微笑:“送什么信?” 尽管自己先开头说送信,但当慕容非真正问了,赫连皓反而避而不谈:“最近帝都是在清洗吧?” “不错。”并不焦急,慕容非颔首。 “似乎有一定的范围……”这么说着,赫连皓抬眼看向慕容非,“之前的那个神子,还有慕容府……似乎都在这个范围之内吧?” “不错。”再次肯定了赫连皓的话,慕容非笑道,“你们查到了?” “我们有自己的情报来源。何况江湖上的事情,江湖传得比官府还快点。”赫连皓摆摆手。稍顿一下,他还是略带担忧的开口,“既然是关于慕容府……你也应该被牵扯在内吧?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最 分卷阅读133 - 分卷阅读134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34 后一句,是你的意思,还是你身后的人的意思?”慕容非问。 “有差别吗?”赫连皓瞪着慕容非。 “很大。”慕容非温和的笑着。 赫连皓忍了忍:“是我后面的人的意思又怎么样?” “那就替我谢谢你后面的人。”慕容非说得十分客气。 赫连皓脸色稍霁:“如果是我的意思呢?” 慕容非想了想,然后不知是哪个神经搭错了,回答:“那还是不用了,等事情结束之后给我收尸就好了。” 此话一出,愣了两个人。 慕容非姑且不说,赫连皓是十分怀疑的看着慕容非,然后带着万分迟疑道:“只有我来给你收尸……不用我替你送死,然后被你收尸?” 这么说着,赫连皓再看了慕容非一眼,不由喃喃:“不,如果我死了,你大概根本不会替我收尸吧。” 他当然不会替他收尸。回过神来的慕容非想着。皱眉片刻,始终不理解自己方才为什么会那么说的慕容非难得耸肩,道:“你就当我今日有些多愁善感吧。” “你?”赫连皓抬了抬眼,然后不客气的笑出了声。 慕容非没有指责对方——因为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可笑。 笑过之后,赫连皓正了颜色:“看你的反应……你知道帝都开始清洗的事情?” 慕容非点了点头。 赫连皓问:“有没有什么打算?” “什么都不知道能有什么打算?”慕容非微笑。 赫连皓却只是笃定:“你是那种没事都能折腾事情的人,不会没有打算。” 慕容非哑然。片刻,他道:“这事情……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只要凤王愿意出手就足够了。” “若是对方不愿意出手呢?”赫连皓紧跟着反问。 慕容非稍一停顿,须臾微笑:“那就让他愿意出手。” ——用那位能让他动摇的楚家公子。 …… 天色已经开始暗了。坐在书房内的姬容正翻开着这几日聚集而下的各种情报,直至管家敲响了书房的门。 “什么事?”姬容出声。 “回凤王,外面来了个客人。”走进书房,管家行了一礼,回答。 “什么人?”翻着东西,姬容漫不经心的应道。 管家稍一犹豫。 姬容抬了眼,微皱眉:“怎么?” “……来的是楚公子。”管家轻声回答。 姬容翻着折子的手一下子顿住,久久无法动弹。 “是不是要小人……打发了对方?”管家有些迟疑的开口。他当然知道眼下楚家在帝都中尴尬的处境,但他同时还记得——记得当初姬容对对方所表现出来的痴狂。 姬容一时竟无法开口。不止无法开口,他甚至觉得自己体内的力量都有些流失了。 管家静静等着姬容的决定。 忽然没了力道,尝试好几次方才曲起拳头的姬容借着掌心的些微刺痛,终于开口:“不……让他进来吧。” 管家应声退下。 姬容接待楚飞的地点是在凤王府的大厅。 但跟着下人进来的楚飞看见姬容的第一句话则是: ——“不知小人可否和凤王单独谈谈?” 谈话的地方很快换成了凤王府的书房。在把下人都遣出去后,姬容开口:“楚公子找本王有什么事情?” 虽来此之前便已经有了决定,但当真正站在对方面前,楚飞一时之间还是说不出话来。 姬容也沉默着——事实上,在这一刻,他的心甚至比对方还更乱一些。 楚飞是来求自己的。姬容知道这一点,也知道对方为什么而求。同时,他还忍不住想起了前世——前世里,他记得楚飞只求过自己一次。 是……因为什么而求他?姬容在已经模糊的记忆中翻找着。 而这时,楚飞也开口打破沉默:“凤王殿下,家母身体不好。” 姬容眯了眼,没有接口。 楚飞则继续往下说:“圣上对楚家的判决,小人没有任何异议。只是家母……” 说到这里,楚飞顿了顿,他一直冷淡的神色在这一时仿佛罩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泽。 “家母体弱,实在受不了奔波或者刑求。”这么说着,楚飞站了片刻,终是垂眸,缓缓屈膝跪倒,“求凤王开恩。只要家母能安度余年,小人愿意做……任何事情。” 仿佛是白日惊雷,一刹那之间,姬容突然想起了对方在前世那唯一一次求自己是为了什么。 不是求自己放他走,也不是求自己放过他的妻子和孩子,而只是求——求自己让他去见他病重的母亲。 而自己呢?姬容有些茫然的想着。 自己当初似乎因为对方始终反抗而大发雷霆,想都不想的拒绝……导致对方连自己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而说起来,当年害死楚夫人的病是‘忧思过重’——这忧思,也当是因为他吧? 楚飞还跪在姬容面前。 而姬容,却忽然笑了。 那么,就是他害死他的母亲了,甚至让对方连最后一眼都没有见到……那个他唯一会为之求情的人。 原来,他和他,错得那么早,错得那么…… 无可转圜么? 姬容笑着,他的笑容里渐渐渗入了怅惘。 他爱了对方二十年,可是直到二十多年后的下一世,他才醒悟到,原来自己和对方的爱情,从来就没有开始过。 ——从最开头,他就错了。 ——从最开始,对方就只是在恨他,恨得再容不下分毫其他感情。 姬容站起身,他弯腰扶起了跪在地上的楚飞。 然后,他终于放开了手。 第77章 情到浓时 帝都 瑾王府 姬辉白已经在书桌前坐了一天了。 在这一天里,他不止处理好了之前累积下来的众多事物,还根据眼下的形势制定了一些计划。当然,这些计划的最终实施还需要他召集府中众多幕僚一起讨论。 更钟的声音从窗户外边远远的传了来,精神一整天高强度的集中,让姬辉白多少有了些疲惫,可他仅仅揉了揉眉心,便继续翻开下一份折子。 夜有些凉,风不时从敞开的窗户中吹入,悄然掀起纱帐一脚。 作为一等亲王的书房,瑾王府当然不会在火光上面克扣。故此,尽管书房极大,但沿着墙角摆放,隔数十来步便有一盏的铜灯还是将书房照的灯火通明。只是,这样的灯火在只有一人的书房里,却只把书房照的越显空旷寂寥。 是姬辉白让伺候的下人全部出去的。 虽自幼长于深宫,接受世上最好的生活及照顾,但姬辉白其实并不太喜欢身边时时刻刻跟着人——这或许和他一时以来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感情有关。不过还好,羽国在这种事情上虽 分卷阅读134 - 分卷阅读135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35 也有一些规矩,却并不太严,甚至还隐隐鼓励皇子们相对独立俭朴的生活,否则,姬辉白大约会更头疼一些。 让他头疼的东西已经够多了。 此时,就在姬辉白执笔的右手边,放着一张薄薄的纸,纸上写着一行简单的字,没有开头,没有落款——这是一份最常见的情报,每天里,这样常见的情报姬辉白能收到还几百张。 但这又不是一份最常见的情报,至少对于姬辉白来说不是——因为它没有被随意堆放于桌子角落那一堆纸张中,更因为它说—— 它说:楚风二子楚飞深夜入凤王府。 这句话代表了什么,以及楚飞去凤王府要做什么、能做什么,姬辉白自然是心知肚明。 可他却不知道自己的皇兄会如何选择。 是接受对方的条件然后帮助对方,还是索性不用对方付出什么便直接帮助? 外头的更钟隐隐约约响了三次,已经三更天了。 姬辉白终于合上了最后一本折子。 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他静静的休息了一会,方才将视线投到那张静静躺着的纸上。 姬容一定会娶妻,并且要留下子嗣。姬辉白知道,并且以之为常事——子嗣是一个统治者统治稳固的最基本要求之一。 姬容还可能会有其他情人,不拘男女。姬辉白也想过,虽不可能高兴,但倒也没有太强烈的排斥,只做看不见便好——从小的教育让他没有太多不切实际的浪漫追求,除了喜欢姬容这一项,也懒得在一些并不绝对重要的东西上面花太多的精力,以及冒太多的风险。不过…… 不过……如果那些情人之中,有一个是楚飞呢? 有一个,是可以让姬容为之处罚他的人呢? 姬辉白默默无言。 想在回想起来,之前的情景仿佛还历历在目——其实本身也并没有过去多久,只是最近发生的事委实有点多了,多得让他几乎……忘记某些事情了。 姬辉白轻吐出一口气。 如果是楚飞呢?如果姬容始终喜欢着对方,并且一直期盼着这一天呢? 姬辉白微微眯了眼,过去那段糟糕已及的回忆再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如果姬容始终喜欢对方,并且打算和对方在一起的话…… 姬辉白站起了身,他走到窗前,微凉的风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 姬容确实是储君,但他同样也是一等亲王。当日姬容能轻易的让他跪在庭中,有一半的因素是因为他爱着对方,所以甘心领受;而另一半,却是因为在那时,他便已经决定借着那个时机埋葬心中的这一份感情。 ——姬辉白确实爱姬容,爱得心都疼了,爱得可以容忍对方娶妻,容忍对方有别的情人,也爱得愿意为对方承担任何压力,承担任何结果,但姬辉白绝不可能爱得连自尊都失去—— ——绝、对、不、可、能! 如果说对姬容的爱已经融入到姬辉白心脏中,然后由血液流遍全身的话,那姬辉白作为一个皇储的骄傲,作为一个立于顶端的人的骄傲,则化作他全身两百零六块大小骨头,支撑着他的整个身躯。 没有爱的心脏还能继续跳动,可没有骄傲做支撑的骨头,却唯有断裂一途了。 姬辉白扶着窗沿的手稍微用力了一些。 因为自己和对方身份性别的特殊,他可以容忍对方身边不止自己一人,但无法容忍自己必须屈居人下——他必须是‘不可替代’! ——可以不是‘唯一’,但一定要是‘无法取代’! 这是姬辉白唯一的底线。虽然这个底线的要求并不低——姬容必须最爱他,没有之一。不论是日后姬容有了妻子孩子,还是旁的情人。 想到这里,姬辉白一直深得看不出情绪的黑眸终于流转出了稍许的冰冷。 而正是此时,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传入了姬辉白耳中。 “出去。”没有回头,姬辉白淡淡开口。 进门的人没有出去,不止没有出去,姬辉白还听见一个略带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滚出去。”一丝愠怒浮上心头,姬辉白依旧没有转身,声音却已经变冷。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就在姬辉白心中越怒,打算转身的时候,一对手臂自身后环住了他。 是一对强有力的臂膀。 心中的愤怒在一瞬间化为惊讶,姬辉白不由开口:“皇兄?” “恩。”身后沉沉的回应肯定了姬辉白的猜测。 姬辉白动了动身子,发觉对方手上用力,并不像让他转身后便作罢,只再次开口,声音里带了点询问:“皇兄?” 明白对方询问什么,姬容却没有回应,只道:“外面没有人伺候……是你让他们都守在院子外的?” “恩。”姬辉白点头应道,“臣弟不太喜欢太多人呆在主院里。” “是我不让他们进来通报的。”姬容又道,似乎只在没话找话似的闲谈。 “皇兄要进来自然不需要人通报。”姬辉白回道。他的耐性本就不错,对于某些特殊的人就更好了。 这次,姬容有些久没有回话了。 就在姬辉白猜测姬容这个时候来自己这里的目的时,他只觉背上一重,却是对方倚了上来。 虽说身上承受了另一个人的重量,但作为男人,姬辉白却并不讨厌这样,反而有一种安心满足的感觉。于是,他的声音越发柔和了:“皇兄?” “之前我说的事情,皇弟考虑得怎么样?”姬容开口。 “之前的事情?皇兄是指……”姬辉白问,却多少有些心不在焉——此时,他倒只想反过身直接抱住对方,只可惜对方加在那一双手臂上的力道有些大,似乎并不想他转身。 “后位的事情。”姬容回答。 不知是否是错觉,姬辉白觉得对方的声音中似乎带着点疲惫,有些特别感觉的疲惫。不过不管如何,姬容的这句话,还是成功的把姬辉白心中小小的绮念给压了下去。 姬辉白稍站直身子,让自己的后背和对方更为贴近:“这件事兹事体大,皇兄不妨再考虑考虑……帝王的后宫没有主人,到底不成体统。” 片刻静默,姬容忽的一声低笑:“皇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着,只要日后我最喜欢你,最把你放在心上,其他东西和人也就罢了,是么?——我琢磨着这应该是你的底线了。” 微微停顿,姬辉白的唇角划出一个弧度,却并不显得多开心——这件事本身也没有什么开心的价值。 “皇兄明白就好。”姬辉白道,言简意亥。 “可一开始就亮出底线……你这种方法对谈判却是不好呢。”姬容道,声音微低。 姬辉白抬了抬头。他站在窗户边,一抬头便能看见天上的冷月,虽柔和,却到底让人感觉微寒——一如他 分卷阅读135 - 分卷阅读136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36 和姬容的感情。 他站了一会。 “皇兄,”姬辉白开口,“臣弟虽不曾有经天纬地之才,但宫廷生活数十年,至少还是明白怎么谈判的……只是皇兄,我想和你走很长,很长。但我不想把这很长很长的时间,浪费一大部分在试探拉锯彼此的底线之下,我不愿意自己那么疲惫,也不愿意皇兄你……” “那么累。”姬辉白低声道,随后,他覆上对方环住自己腰肢的手。 静静的听着,待姬辉白说完之后,姬容方才开口:“皇弟的才能可从来不逊于皇弟的姿容……若是我们一定要计较这些,那就真有的累了。” 姬辉白默认了姬容的说法。 姬容却忽然挣开姬辉白的手,用自己的其中一只手遮住了姬辉白的眼睛。 “皇兄?”眼前一下子失去光线,姬辉白心中惊讶,不由开口,但对方的一句话让他彻底安静了下来:——“我今晚见了楚飞。” 姬辉白静静听着。 “我今晚见了楚飞,”姬容道,他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疲惫,是那种千帆过尽的疲惫,夹杂着解脱,“不瞒皇弟,在见他之前,我其实一直在犹豫,犹豫要不要帮对方,甚至见了人之后还是如此。” 姬辉白没有说话。 姬容继续道:“可等他向着我下跪的时候,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你。” 姬辉白的肩膀轻轻的颤了一下。 姬容察觉到了,他把原本环住姬辉白要的手放到了姬辉白肩头。 人体特有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传到姬辉白肩头,带来足够的温暖,并且让人安心。 姬辉白渐渐放松了身子。 环着对方的肩,姬容将人向自己揽了揽:“那时……” 姬容稍稍停顿,随后,他轻声道: “却是我错了。” 蓦的吃了一惊,姬辉白开口,声音有些低哑:“皇兄!” “先听我说。”姬容道,他用手轻轻抚着姬辉白的肩头,没有情欲,只有两只小兽冬日依偎一起所能汲取到的温暖和安心。 “这次他来求我,我答应了……我爱了他许多年,我一度以为自己爱了他许多年。”姬容低低的说着,“可是直到今日放手,我才发现,我爱的或许只是‘爱’……这次的事情我揽了,这次之后,我不会再见他,也不想再见他。” 姬辉白的眼睑微有颤动。 姬容长长呼出一口气。 “皇弟,我会有正妃,会有侍妾,也可能会有旁的情人。”姬容的手指在姬辉白的眼眸旁轻轻的划着。 “皇弟,你日后也会再娶一个妃子,再有继承的孩子……”姬容顿了一顿,他觉得心口有些难受,但他还是继续往下说,“或者还有侍妾和玩些情趣的倌儿,这些……” 姬容轻轻咬了牙根,然后,他道: “没什么。” 姬辉白沉默不语。 姬容则笑了笑,他继续道: “皇弟,在很早之前我就知道自己身边不会只有一个‘唯一’,但在更早之前,我就想过,将来一定要选一个‘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然后,我想把我所能给的、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最精致的饰物,最美丽的衣服,最尊贵的地位,最广大的宽容——还有最多的感情。” “帝王统御后宫,最忌如此。”姬辉白终于开口,声音暗哑,仿佛压抑着什么。 “是啊。”姬容笑着,他的一只手还覆盖着姬辉白的眼,但他的另一只手,已经牵起了姬辉白的手。 “可是,我想给他。”姬容缓缓道,“之前我爱上了‘爱’,这次,我想我爱上的是人。” 这么说着,姬容一根一根的抚摸着姬辉白的修长五指: “我想把后位留给那个人,就算那个人永远不会登上去。” “我想把这份感情放于明面,就算会面对天下最严厉的反对。” “我还想着……想着那人该有妻子,该有孩子,该有世间能有的一切温柔美好。” 姬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道: “辉白,你说……” 姬容执着对方的手凑于唇边。 “好不好?” 第78章 番外 同人不同命 有那么一对双生姐妹,一样的相貌,一样的绝色。姐姐蕙质兰心,温柔和顺;妹妹聪慧过人,骄傲自矜。 有那么一对表亲兄弟,一样的相貌,一样的聪明。哥哥家世显赫,万千宠爱;弟弟…… 弟弟…… 羽国 帝都 尚书府 “娘,我想吃桂花糕。” “好,飞儿。” “娘,我想要早餐的那个女孩陪我玩。” “好,飞儿。” “娘,‘飞儿’是什么意思?” “‘飞’是腾飞,‘儿’是喜爱的音节……飞儿,是娘喜欢的,注定要腾飞的人。” 布置华贵的房间中,一位绝色的妇人轻轻拍着趴在她膝上的孩子,轻柔的嗓音在淡淡的幽香之中,徐徐为黑夜划下句点。 但在距离帝都千里之外的浊江一处房屋中,夜,却刚刚开始。 “娘,他们打我……他们为什么打我?” “……” “娘,什么是杂种?” “……” “娘,‘非’是什么意思?” “……” “娘,你说说话好不好?” 低低的哀求自角落传来。说话的是一个只有四五岁左右的孩子,孩子身材干瘦,皮肤呈一种不正常的苍白色,下巴尖尖的,露在衣袖外的手臂能清楚的看见骨头,而那裹着骨头的衣袖,则是一件薄薄的蓝色衣裳,已经洗得褪了色。 天气似乎有些冷,站在角落恰好对着风口的孩子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巴巴的看着面前——面前,一个绝艳的妇人正坐在梳妆台前,细细的描着眉。 妇人是真正的美,五官或许不算最出色,但那一举手一投足的风致,却足以让任何男人惊艳,让任何女人嫉妒。 但这些都和站在角落的孩子没有关系,他只是在冷风中再次打了一个寒噤,然后期待的看着女子——妇人手中的眉笔——再估算妇人结束所需要的时间。 孩子的运气不太差。 在他默默站过第三盏茶之后,妇人稳稳的在自己眉上画完了最后一笔。 “娘!”孩子连忙出声,声音里满是急促和哀求。 从绣墩上起身的妇人顿了顿,还是向孩子走去。 妇人穿着一件乳白色的曳地长裙,裙摆绣着一朵朵碗大的墨色花朵,一簇簇,一团团的挤着,盛放正艳。乍看之下,花瓣似乎还随着妇人的走动而轻颤,一看便知不是凡品,倒和孩子身上褪了色的蓝色衣衫形成鲜明对比。 妇人来到了孩子身边。蹲下身,她摸了摸孩子的头。 蓦的轻颤一下,孩子下意识的偏 分卷阅读136 - 分卷阅读137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37 过了头,但偏头的动作方才做了一半,孩子便觉不对,不由生生停了下来。 妇人倒并不在意,她知道:“你方才问:‘他们为什么打你?’?” 小心翼翼的看了妇人一眼,孩子点点头。 妇人微笑起来,她又摸了摸孩子的头:“因为你是杂种。” 明显有些懵然,孩子看了妇人好一会,才低声问:“那,什么是……” 修饰得完美的眉梢轻轻一挑,妇人似乎有些不满。不过旋即,她便若有所思的看了孩子一会,道:“你不明白……不过总有一天会明白,倒也没什么。” 孩子还想再问,可过往的经验让他明白眼前的人不会再告诉他什么,所以,他只重复了之前的第三个问题:“那,‘非’……” 妇人的动作顿了一下。 “‘非’……”妇人在嘴里轻轻嚼着,片刻,她起身,牵着孩子来到了书桌面前。 几乎半被迫的,孩子被妇人迁到了书桌之前。 桌上有研好磨,还铺着雪白的宣纸。 牵起孩子的手,妇人让孩子捏起一旁笔架上的笔,然后握着对方的手,一笔一划的写着‘非’字。 孩子悄悄的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待视线刚刚接触到那如象牙般白皙细腻的肌肤之后,便又飞快挪开,脸却不经意的红了。 妇人并没有看见孩子的这个小动作。她只是握着属于孩子的,分外柔软的小手,用工整的小楷,在宣纸中间,写下了那个‘非’字。 “这就是‘非’。”妇人松开了孩子的手。 孩子睁着大大的眼睛看向妇人。 妇人笑了笑:“‘非’是错误。” 孩子微微一怔。 “‘非’是错误,”妇人道,她弯腰下,揉了揉孩子脸上的淤青后,又替对方整了整衣服“‘非’是永生持续的错误,是无法改变的错误……” 孩子依旧怔怔的看着妇人。 妇人的动作慢了下来,片刻,她微笑,眉眼间染上薄薄的讥削:“是了,你不懂……不过,你终究会懂的。” “我恨你父亲,”妇人轻声道,她注视着孩子,用最美丽的容貌,说出最狠毒的句子,“——还有你。” 孩子猛地瑟缩一下。 妇人没有在意,她只是直起身,准备离开——该说的话她都已经说完了。但就在妇人直起身的那一瞬间,砰砰砰的敲门声忽然扯裂了夜的寂静。 猛然间听见声音,妇人似乎有些惊讶,而那孩童,却是倏然惨白了脸色。 敲门声持续着,仿佛急促的鼓点,却又不知比鼓点快速激烈多少倍,一下下,一声声都仿佛敲在人心之上,如同催命。 孩子的身体开始颤动,看着那一阵阵抖动的木门,他不自觉的靠向妇人,寻求庇护。 妇人同样看着那抖动得仿佛马上就支持不住的木门,片刻,她低下身,按住孩子的肩。 孩子抬起了头,然后,他刚好看见那有着漂亮容颜的妇人带着同样漂亮的笑容说了自己的名字。 “慕容非。”妇人带着嘲讽的念着,然后,她手上用力,温柔却坚定的把靠着自己的孩子推开。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两个五大三粗下人打扮的汉子蛮横的冲进屋里。 慕容非的身子抖得越发厉害,因为那冲进屋子里的男人,还因为从妇人手上传来的那不大,却无法抗拒的力道。 推开了慕容非,妇人仅仅淡漠的扫了一眼冲进来的两人,便径自转身,走向屋内。 裙摆迤逦,繁花满地。 似乎对妇人有所畏惧,那蛮横冲进来的两人也并不打扰离去的妇人,只一把拽住慕容非的胳膊,一边大声呵斥一边把人往外拖。 孩童小小的缺乏营养的身躯显然无法和成年壮汉相比,轻易就被拖拽到地上,慕容非一路磕碰着,只得用手护住头脸,尽量降低撞到家具时的伤害和痛楚。 愤怒的斥骂声夹杂乒乒乓乓的碰撞声,一起交织成一场并不太悦耳的乐曲。在这道乐曲之中,慕容非并不多在意拖着自己的人的喝骂,也并不多在意自己身上的痛楚,他只是看着地面,看着那一地的繁花远去,直至消失。 慕容非护着头脸的手忽然握紧。 他不明白什么是杂种,也不明白为什么杂种会被打。慕容非想着。可是,他忘记告诉自己母亲了,他其实知道…… ……知道什么是恨,什么是错误。 “砰!”倏然一声,却是慕容非的额头重重的磕到了桌脚。 闷哼一声,慕容非眯了眯眼,一缕鲜红渗出,顺着他的额头滑下,蜿蜒爬入他的眼睛,让那墨黑的眸子染了一层薄薄的血色。 …… “混账!”随着一声叱骂,青花茶盏被重重的搁在红木小几上,发出老大的响声。 慕容非麻木的跪在厅中。 这种情景,在这一年之中已经有过很多次了,多得能让一个五岁的孩子就算知道接下去会有什么样的痛楚也懒得多抬一下眼。 这次是因为什么事呢?跪在底下的慕容非默默想着。 第一次是打破了一个花瓶,第二次是没有把整堆的柴禾劈完,第三次是请安迟到了一会儿,第四次是有外人多问了他的衣衫一句,第五次,第六次…… 这次呢,是什么?慕容非敛下眼,他安静的盯着自己双膝之前的那一方青砖,沉默的听着主位上那个衣着华贵——他该叫之为大娘——妇人的极尽尖酸刻薄的斥责。 斥责持续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在慕容非的双膝开始麻木之时,慕容夫人终于停下了那能让街边最泼辣的悍妇为之脸红的话语。 轻蔑的看了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的慕容非一眼,慕容夫人站起身,轻飘飘的丢下一句‘去祖宗祠堂跪两个时辰,然后把西园柴房的柴都砍了’后,便带着一众的侍女离去。 去祖宗祠堂跪两个时辰,然后把西园柴房的柴都砍了。 没有为自己申辩一句,也不在乎那位高贵的妇人在训斥自己的间隙到底有没有给出理由,慕容非只站起身,打算揉揉跪疼的膝盖。 不过那被慕容夫人派来监视慕容非的粗壮小厮显然没有让慕容非放松的打算。一见慕容非站起身,那人便开始大声呼喝,同时拽了慕容非的手臂,往外拉扯。 乖乖的松了手,慕容非也不吭声,只任由对方把自己拉扯出去。 跪祠堂其实并不算一个多厉害的处罚,甚至慕容家的嫡出公子都跪过。 不过慕容非的跪法和那位嫡出的公子有些不同。 那位嫡出公子若跪,则必定是跪在软垫之上,身子左右晃动,时间久了还会有小厮偷偷送来吃食。而慕容非要跪,则必定是跪在冰冷的地板之上,而且必须跪直了,稍有异动便会被旁边虎视眈眈的下人抽上一次竹条,若敢再动,那便继 分卷阅读137 - 分卷阅读138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38 续抽,直至再不动弹为止——在一年前第一次跪祠堂的时候,慕容非便因无法忍受疼痛,而被抽得陷入了昏迷。至于现在…… 现在,慕容非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的任由特意开了口的竹条在自己身上留下一条条青紫痕迹了。 在祖宗面前跪满两个时辰后,慕容非带着一身青紫,拖着如被针刺般的小腿来到了西园——那里,还有足够多的成年人一天也砍不完的柴禾等着他。 “咄!——” “咄!——” “咄!——” 慕容府中,西园是距离主院最远的一个废弃院子,而西园的柴房,则又是西园里最为偏僻的一个角落。 现在,慕容非就在这个角落中,拖着有他一半大小的斧头,一下一下的劈着面前仿佛永远劈不完的柴禾。 不过这没有关系。天天被辱骂的人不会再为尖锐的辱骂而伤心,天天被打的人也最终会习惯痛苦,而天天重复因一点莫须有的小事儿被罚的慕容非,也早已不再因为各种言语或者身体上的处罚而动容。 只是他们从没有人想过,他们迁怒的,其实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包括慕容非自己。 拖着大斧头砍柴的他,也早已忘记,自己其实只有五岁。 “小杂种!”忽然一声喝骂响起,慕容非身子不由向旁边歪了歪,却是被那被慕容夫人派遣了跟在慕容非身边的小厮重重的踢了一脚。 淡淡的看了那小厮一眼,慕容非没当回事,只提了斧头站回原位继续劈柴。 但慕容非不搭理小厮,却不代表小厮就打算这么放过慕容非。 重重把人推倒在地上,小厮一脚接一脚的踹着慕容非的手臂和大腿。 “臭小子,兔崽子……要不是你,老子会混到这种地方?!” 蜷缩起身子,慕容非没有吭声。 “小杂种,混账……家里的婆娘也和我闹!都是你这个祸害!” 慕容非眯了眯眼,用手臂护住自己的头脸。 骂骂咧咧中小厮却失了控,力道一下比一下更大,最后更是一脚踢折了慕容非的手臂。 “喀!”轻轻一声,没有传进失了控的小厮耳朵里,却清晰的被慕容非自己听见了。而伴随着那一声轻响的,还有一股无法抵御的剧痛。 仿佛脑中一直紧绷的某根神经忽然断裂,慕容非一下子沉了眼。在这连成年人都无法忍受的剧痛之中,他非但没有惨叫,反而以最快的速度伸手抓住落在地上的斧头,紧紧握在掌心,然后狠狠挥下! “啊!——”凄厉的惨叫在一瞬间响彻天空。 但是西园的柴房真的太偏僻了,而废弃的西园距离主院又真的太遥远了。 所以,当慕容非拖着一条不自然扭曲的手臂站起身,冷冷的用斧头劈开因右脚被砍断一半而在地上不停翻滚惨嚎的小厮的喉咙时,并没有任何人因那不间断的凄厉惨叫而出现在这一片荒芜的柴房之前。 血,渐渐开始蔓延了。 被劈开喉咙的小厮并没有死透,躺在地上,他的喉咙泊泊的冒着血,不停发出‘咯咯’、‘咯咯’的响声,身子还一顿一顿的抽搐着…… 慕容非只是看着。 血蔓延到他鞋子底下,渗入不厚的鞋底,挣扎中的小厮身体渐渐没有了抽搐。 慕容非还只是看着。 忽然,躺在地上的小厮眼中倏然暴出一团神采,猛地侧起身子,他重重的、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的抓住了慕容非的脚踝! 慕容非皱了眉。这是他今天第一次露出除漠然之外的表情。 有些疼。慕容非想着。然后,他扯了扯腿,想把腿自对方手中扯出。 但小厮握得很紧。 试了几次无果之后,慕容非蹲下了身。他的手里还提着斧头,他举起斧头,往小厮的手上砍去。 一下,两下。森森的白骨混杂青筋翻出皮肉,鲜红的血溅到慕容非衣服上,溅到慕容非的脸上,溅到慕容非的眼睛里。 小厮的手被砍下来了。慕容非放下斧头,开始一根一根的扳断那握在自己脚踝上的手指。 “喀!” 第一声,手指上还有温度。 “喀!” 第二声,断指软软垂下 “喀!” 第三声,白骨刺出皮肉。 “喀!” 第四声,断手从慕容非脚上滑下。 慕容非没有停,他平静的扳断了那剩下的最后一根指头。 又是一声脆响,似乎从耳边传来,似乎从心底传来。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是恨。 天恒五年,风调雨顺。秋日,羽帝下旨,大赦天下。 这一日,楚飞刚刚得到一件珍贵的玩具。 这一日,姬容因吃的太多恶心而乱发脾气。 这一日,姬辉白心情大好的游赏花园。 这一日,慕容非平静的杀了第一个人。 第79章 春寒料峭 一道银芒倏然划开黑夜,灿若流星,转瞬即逝。紧跟着,三朵巴掌大小的银色花朵凭空出现在黑夜之中,成品字形排列,或含苞待放或迎风怒绽,每一朵都活灵活现,纤毫毕现。 一把轻灵的长剑如蛇一般无声无息的收回了慕容非的手中。独自立在黑夜之中,慕容非看着那慢慢消失的三朵银色花朵,一抖手便又刺出了五朵剑花。如此反复着,慕容非最多的时候能刺出七朵姿态不一的剑花,而最少的时候,便只有一朵可怜的花苞在风中摇摆。 慕容非在思考。这是他很早以前养成的一个习惯——越专注的做事,越专注的思考。 他在想楚飞的事情。 楚飞在昨天晚上来到凤王府,而姬容却在见到楚飞的几个时辰之后去了瑾王府……姬容的决定是什么,根本就不消再多加猜测。 那么,他却是赌错了。慕容非暗自叹息一声。 慕容非并非一个赌徒,严格说来,他甚至并不太喜欢赌博——不过,他的实力太弱了,他的根基也太浅了,有些时候,他不得不赌一把。 可惜运气不怎么样就是了。慕容非对自己笑了笑。 不,或者说……是自己并没有计算彻底的缘故?慕容非暗自想着,不过很快,他就把这点想法抛诸脑后。对现在的他而言,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姬容愿不愿意为他揽下这次的事。 尚书府会有今天,很明显是被慕容家弄出来的一系列事情所牵连。而一个一表三千里的尚书尚且能被牵扯到这种程度……那真正能和慕容家牵扯上关系的他呢? 慕容非暗自思量着,手中的长剑如之前一样在半空中刺出朵朵剑花,待要收势之时,慕容非手腕却倏然一转,细长软剑于黑夜之中无声无息的潜向自己背后。 “哼!”黑夜之中蓦的响起一声闷哼。 同一时间,慕容非只觉得剑 分卷阅读138 - 分卷阅读139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39 身上传来一股大力,不像是被兵器磕碰产生的,倒像是被人用肉掌直直推开。 心中微动,慕容非也不纠缠,只顺势而退,同时转身看向身后的人。 一看之下,慕容非不由怔住。 只见慕容非身后的人一身深蓝衣服和黑夜极为相溶,但却有着一头十分晃眼的白发,却是慕容非曾有数面之缘的‘飞凤军’将军。 “原来是……将军。”短短的惊讶过后,慕容非不由微笑,“上次匆匆见面不及询问,不知将军高姓大名?” 和慕容非相对而站的白发男子扯扯嘴角,明显并不喜欢站在自己面前的慕容非:“免贵,姓付,双字冬晟。” “原来是付将军。”仿佛根本没有看见付冬晟脸上的勉强,慕容非笑得舒缓,“付将军深夜到访,可是凤王有什么吩咐?” “凤王殿下确实有所吩咐。”付冬晟开口,与慕容非时时刻刻的温和不同,他的话每一句都十分铿锵有力,大有沉重如山的感觉,“殿下再书房等你。” 慕容非点点头,转身便要往外走,但付冬晟却忽然开口:“慕容公子武功不错。” 心中的警惕顿时提高了一个台阶,慕容非不动声色的笑道:“付将军过奖了。” 视线从对方已经缠入腰间的软剑上移开,付冬晟冷笑一声:“你的武艺最好再高一倍。” 心头一动,慕容非本待问些什么,但转念想着自己很快也会明白便作罢。 慕容非却是很快就明白了。 书房内,慕容非恭恭敬敬的跪在姬容面前,而姬容,却只在闭目养神。 片刻,姬容张开眼,冷笑一声: “慕容公子,你想要什么?” “小人……”跪在地上的慕容非刚刚开口,便被姬容打断:“慕容振庭的事你知道多少?” “……不多。”慕容非回答,这次他倒是说了实话。 “本王也是这么以为的,”姬容笑了笑,可他眼底却不见分毫笑意,“但本王越查越觉得奇怪。祭司在羽国不算多,能力强的就更少了。而能力强却又不加入祭司院的……纵观偌大羽国,本王不幸找得出两位数。” 这么说着,姬容的视线落在慕容非脸上:“慕容公子,在之前镇远侯被杀,你就有想法了吧?” 算总账了……慕容非无声无息的叹一口气:“小人却是有些想法。只是这只是猜测,根本毫无证据……小人不敢随意说出来干殿下的判断。” 姬容没有回答。 敏感的察觉落在自己皮肤上的视线越发森寒,慕容非心下一冷,紧跟着转口:“况且小人和慕容家素有仇怨,小人当时也多少有些自己解决的想法。” 书房里没有声音。 片刻,慕容非听见姬容的声音响起: “……是么?” 虽觉对方口气多少有些奇怪,慕容非却无暇多想,只道:“凤王明鉴。” “慕容公子,本王没有看你的过去。”看了跪在地上的慕容非一会,姬容突然开口。 慕容非蓦的一怔,不由抬起头来,正对上姬容那一双让人感觉如石头般坚硬的眸子。 若是此时,姬容说自己没有查过他的过去,慕容非只会在心中冷笑,然后恭敬而感激的应是。但姬容说他没有‘看’过……慕容非一时之间却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但慕容非不知道如何回答,姬容却没有停下:“只是慕容公子似乎对自己的这张脸很有兴趣,在这种风声鹤唳的的时候还三番五次去尚书府……是去见尚书府中的楚夫人呢,还是去见楚公子呢?” 慕容非一时没有回答。 姬容淡淡的笑起来:“本王虽对慕容公子的过去无甚兴趣,但看来慕容公子却对本王的过去很有兴趣。”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所以,慕容非只是低下头,恭恭敬敬的道:“小人知罪。” 看一眼地上的人,姬容从桌案上抽出一份折子,丢在慕容非面前。 “啪!”的一声,折子掉在地上,慕容非微微眯了眼,却是为散开折子里雪白内页上的朱红字体刺了眼。 “牵扯叛逆,出身不良;杀父戮母,品行不端……父皇的意思,却是把你贬谪千里。”姬容淡淡开口。 慕容非提起的心稍稍放下。 既会特地把他招来讲这些,那便定然还有转圜余地了。这么想着,慕容非表现得越发恭顺:“请凤王示下,小人定不负所托。” 姬容沉默了一会。片刻,他微笑:“慕容公子倒是聪明。” 说罢,姬容道:“起来吧。” 慕容非先行了一礼,这才起身。 姬容在书桌上铺开了一张地图。 “这是大衍山,近日传来情报说盘踞了一批山贼,只是此处地处偏僻,山势又复杂,军队鞭长莫及……” 姬容还在叙述,慕容非却苦笑起来,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像刚才那样跪着实在挺不错——至少比现在不错。 “殿下,”慕容非开口,“由小人……一个人去?” “慕容公子若想,自然也可以。”姬容回答,随即扬声叫道,“付将军。” 早已在外头等候的付冬晟闻声而入,抱拳行礼: “小人见过凤王,凤王千岁。” “起来吧。”姬容点头,示意对方起身,“事情已经和将军说过了,这次就由将军和慕容公子走一趟了。” 付冬晟默默点头,除了表现出对姬容的尊重之外,没有露出半分热情。 姬容也不在意,他已经转头对慕容非说:“慕容公子,这次付将军会和你走一趟……你若有本事,说不定能说动他动用飞凤军。” 慕容非微微苦笑。 ‘有本事的话’——意思就是对方根本不会对他有任何帮助? 并不在乎慕容非想什么,姬容继续道:“本王对人才一向宽容,只要你能证明自己有价值,本王不会吝惜在父王面前说几句话。” 用一条命也不过换几句不会吝惜的话……慕容非叹了一口气,随即微笑,恭敬回答:“小人不会令凤王失望。” 姬容的视线在慕容非身上略停一会,片刻,他点头: “很好。” 慕容非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感觉着微凉的夜风,慕容非对一同出来的付冬晟说:“不知付将军准备何时出发?” 付冬晟没有回答慕容非的话,只道:“慕容公子倒对自己的武艺极有信心。” “将军何出此言?”慕容非问道。 付冬晟面露讥削:“据可靠情报,大衍山聚集盗匪三百余人,物资充裕,装备利器,更兼占据天险,军队数次围剿都无功而返……若非对自己深具信心,慕容公子如何敢答应殿下?莫非凭单人只剑?” 慕容非一笑:“莫非付将军打算袖手旁观?” 付冬 分卷阅读139 - 分卷阅读140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40 晟冷了眼:“绞杀盗匪自是付某职责,但若要动用飞凤军,却是万无可能。” “飞凤军原来还随身保护将军?”慕容非微笑。 付冬晟眯了眼,眼中杀气一闪而逝:“慕容非!” 慕容非笑了笑,随即转了一个话题:“如果我没有记错……付将军是将门之后吧?” “付家五代忠良,代代从军。”付冬晟开口,声音虽一如之前般平淡,面上却有了些许的自矜——他本也有资格自矜。 ——付家子弟五代忠良,代代从军,功劳不可计数。 慕容非笑道:“将军方才不是问我如何敢答应凤王么?——这便是答案。” 你有先人庇荫,而我没有;你可以不答应,而我不行。 不过如此。 慕容非勾唇,眉眼柔和:“明日辰时,在下于东门前恭候将军大驾。” 第80章 一见钟情 半月后,大衍山脚 位于羽国西地的大衍山山势险峻,人迹罕至,山中常见走兽,也多有上了年头的草药,时常吸引原来的猎人和药师,久而久之,大衍山脚下就形成了一个供人休息的聚落。又过了十几年,这个聚落多方发展,最后成了现在的有着数百户人家的大衍村。 慕容非和付冬晟正向大衍村走去。 “依将军之见……这伙盗匪是从别处流窜而来的?”慕容非开口。 “大衍山脚下只有一个大衍村,再过去便是罗水县,盗匪根本无法抢到足够的东西。理当是从别处流蹿,到此整顿休息的。”付冬晟言简意亥。 “原来如此。”慕容非点头,不再多言。 瞥了身旁的慕容非一眼,付冬晟难得主动开口:“已经到了山脚,慕容公子可有什么想法?” “想法倒是有一些的。”慕容非回答,看着面前已经能看清的村子,他道,“付将军不觉得前面村子有些奇怪么?” 听了慕容非的话,付冬晟一挑眉稍,往前看去,片刻皱眉道:“没有青年男子?” 慕容非轻轻应了一声,随后道:“请报上说这些盗匪不伤人命……那那些青年男子去了哪里?” 付冬晟皱眉,没有回答。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村口。 “请问——”付冬晟率先开口,却被村口附近的一个女子又急又快的打断:“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的?!” 眉梢轻轻一抖,付冬晟没有开口。慕容非则微笑道: “这位娘子好。我们是打算上山探险的旅人,路过村子打算歇一歇,顺便看看村里有没有向导能带我们进山。” 衣着朴素,容貌也十分朴素的女子沉着脸毫不客气的道了一声‘没有’。也不知是在说没有歇息的地方还是没有向导。 付冬晟眉梢又是一跳。慕容非却连唇角勾起的幅度都不曾改变半分:“那请问娘子,这里能不能给我们一口水喝?” “没有。”已经不耐烦了,女子冷冰冰的回答。 慕容非神色依旧温和:“那么,这附近可有别的村落能让我们歇息?” 或许是被慕容非始终温和的态度触动,也或许是心中的怒火已经宣泄不少,那女子看了看慕容非和付冬晟,哼了一声:“这大衍山下只有我们一个村子,两位还是回去吧!” “这位娘子,我们进山真的有要事。”慕容非笑了笑,随即从腰中摸出一小块碎银递给对方,“银子不是问题,劳烦娘子帮我们找一找。” 虽始终没有喜欢过慕容非,但付冬晟不得不承认,慕容非的笑容语气,还有行事手段,确实都温和得能让人放下戒心。 果不其然,那女子见了银两,神色大为缓和:“这位公子,不是银子的问题。” 这么说着,女子看了付冬晟和慕容非一眼,道:“两位不知道吧?最近山上来了一伙强人。” 慕容非和付冬晟对视一眼。付冬晟开口:“这倒没有听过。” 女子摇了摇头:“山路不好走,虫蛇又多,本来就只有男人敢进去。而那伙强人一来……” “莫非他们还敢害人命?”付冬晟开口,声音不自觉提高。 “人命倒是没有。只是……”看了看慕容非和付冬晟的脸,那女子神色变得古怪起来,“两位样貌好,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免得……” 两人俱是一怔,慕容非还待开口询问,那女子却已经关了木栅栏,径自离去。 女子离去之后,两人静默一会。片刻,付冬晟打破沉默:“那人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 慕容非也是沉默,半晌方道:“听说匪首是个男的?” “是。”付冬晟点头。 “对方刚才说我们相貌好,里面的强人不害命又没有男人敢进去……”慕容非没有说下去,他看见付冬晟的脸色已经隐隐铁青。 如此沉默片刻,慕容非笑叹一声:“原来那匪首好男色?” …… 厉虎心情很好。 作为一众黑风盗盗匪的头领,带领众盗匪横穿大半羽国,抢掠无数并且在多次遇险却始终不曾落网的情况下,他是有理由心情好的。 在临时安顿的废弃山寨之中,厉虎拿着酒碗,矜骄的一口一口喝着,边还思索着接下去的路程。 大衍山是不能久待的。别说这里地方偏僻鸟不拉屎,就连男人,也都是一股子泥巴味,让人没有半点欲望。 厉虎粗壮的小指头颤抖起来,这是他苦恼的标志。 可是要去哪里呢?羽国大半的地方都差不多跑过了,再剩下就是防备森严的村子了……如果硬去强那些村子,别说朝廷的军队很快会绞杀过来,就是一些民风彪悍地方的村子奋起反抗,也够喝一壶的了…… 厉虎越发苦恼了,他的眼神转溜,心中开始计较是不是要和某些地方官员‘交流交流’,给他做做政绩,然后自己拿拿银子。 反正他们也没有害过人,最多进去关个十年八年的,出来就又是一条好汉了!这叫什么来着?两全其美啊!厉虎暗暗思索。 “叩叩叩——”一连串的敲门声忽然响起。 蓦的吓了一跳,厉虎抖手就把还盛着半碗酒的碗给砸了出去:“混账!什么事情?!” 敲门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目光淫邪的男子。似乎已经习惯厉虎的脾气,男子混不在意的跨过地上的湿痕和碎片,凑到厉虎耳边,邪笑着耳语数句。 “哦……”意味深长的拉长了音,厉虎虽刻意板着脸,但脸上还是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个极为兴奋极为淫邪的笑容,“你是说……一个漂亮的东西?” “跟帝都那些娇养的公子哥一样漂亮。”男子嘿嘿笑着。 厉虎已经站起了身,但他还是有些犹豫:“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找到漂亮的人?” 进来报信的男子一摊手: 分卷阅读140 - 分卷阅读141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41 “如果寨主你不信,那人我可就藏起来了。” “一边去,个混账的!”喝骂一声,厉虎再不迟疑,巴掌大的蒲扇一把把人扇了开,便向山寨后的小屋走去。 山寨既然是废弃的,自然不可能有多干净。不过此时,不管是墙角的蜘蛛网还是桌上的灰尘,甚至那沿着厉虎脚边溜走的小蟑螂,都没法破坏厉虎的心情——厉虎的心脏在跳,很快的跳着。 咚咚咚—— 厉虎干咽了一口唾沫。 咚咚咚—— 厉虎忍不住踏前一步。 咚咚咚—— 厉虎小心翼翼的把蒲掌大小的手放在了床上被绑着的人脸上。 滑的,热的,真的。 刹那间,厉虎的呼吸不止粗重了一倍。 “小美人……”厉虎开始傻笑,他本来收回了手,但收到一半又深觉不舍,忍不住再伸手摸了摸那光滑的脸颊。 躺在床上的是慕容非。 双手双脚都被粗绳牢牢绑上,慕容非一时也无法挣扎,只得偏了偏头。 “美人儿,别害羞。”厉虎笑得更傻了,摸着慕容非脸颊的手也跟着滑到了脖颈。 慕容非果然不再偏头,只看着对方,任由对方动作。 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厉虎缩了缩手,开口:“小美人……呃,小公子,你看这样可好?你来都来了,我也不可能放你走,不若你就从了我吧?咱们,嘿嘿,咱们就好好美上那么几天。” “从了你?”慕容非不由一笑。 区区一介强盗,厉虎平时抓过最好的也不过是几个皮肤白些身子瘦些的书生,哪里见过慕容非这种样子?更遑论对方毫无芥蒂——至少厉虎看来是如此——的对着自己笑,厉虎的心脏不由又狠狠的抽了抽,一时只会傻乎乎的点头:“从了我!小美人,从了我厉虎大爷,之后包你吃香的喝辣的!” “是么。”慕容非问道,脸上隐隐有着笑意。 厉虎连连点头,就要再次游说,却听慕容非开口: “也不是不可以。” “咔吧”一下扭了脖子,厉虎一时只会张大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小美人,你、你说……”什么来着? “也不是不可以。”慕容非善解人意的重复了一遍。 “小美人,”厉虎呐呐的说,“你没发烧吧?” 慕容非只淡淡笑着。 瞅了慕容非一会,在确定对方真正清醒之后,厉虎忍不住咧嘴笑道:“中啊!美人是个男人!干脆!说罢,你要什么?” “寨主能给我什么?”慕容非抬了抬头,问。 心痒难耐,厉虎忍不住又摸了一把慕容非的脸,道:“只要美人你从了我,以后谁敢欺负你老子就干掉谁!你要欺负谁老子帮你干掉谁!” 慕容非听着,片刻点头:“听起来不错,只是好男儿志在四方……” “老子陪你。”厉虎傻笑着摸了摸慕容非的小手。 唔,有些粗……不过这样才够味~够味! 根本不在意对方不规矩的手脚,慕容非只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已经全黑了……这么想着,慕容非眯了眯眼,道:“身为男人,自当在世上建立一番功业,日后也好封妻荫子。” 厉虎一呆,不由犹豫:“老子是强盗……” 慕容非只是微笑。 悲哀的听着自己又加快了的心跳,厉虎一咬牙,应了:“老子从军就是!不过封妻荫子就算了!美人你一辈子陪着老子就好!” 说罢,厉虎巴巴的看着慕容非。 时间也差不多了。这么想着,慕容非看一眼厉虎,继续道:“只是在下的目的却是封侯拜相。” 既然都可以从军,那一辈子为他争取个侯爷相爷的也没什么了!厉虎琢磨着,索性也不开口,只重重的点了头。 慕容非却忽然动了! 先是手腕无骨般的一扭一缩挣脱绳索,再而后是迅如闪电的抽出厉虎腰间的佩刀,随后躬身,轻巧的一挑脚踝上的绳索,最后猛地弹身而起,凌空翻身的同时手腕一转,厚背刀已经牢牢的架在了厉虎的脖子上。 而此时,厉虎刚刚点了一下头。 只觉一丝冰凉贴上脖颈,厉虎眼前一花,还没反应出了什么事,便听一声巨响,却是闭合的木门被重重踹开的声音。 再然后,他听见那在几息之前还温和柔软得直挠自己心口的声音含着笑道:“付将军,你来得倒正是时候。” 撞进门的付冬晟没有说话。 持刀抵住厉虎的慕容非则看一眼还保持点头姿势的人,微笑着,带着一点点的嘲讽:“你说要为我寻那地位……只是你连我都制不住,却又凭什么为我做到?” 而我却又为什么要别人替我做? 最后一句话,慕容非只微笑着,没有说出口。 第81章 进入核心 “慕容非,你算好了我会来?”是付冬晟打破了寂静。 “我怎么算得好?”慕容非哑然失笑,“我只是想知道凤王殿下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将军应该能明白。” 付冬晟当然能明白。慕容非并不是和他商量了走,而是无声无息的失踪的。若是他不找来,或者不尝试找来,那无疑证明姬容有意要慕容非死;而他找来了,那至少证明姬容确实是想给慕容非一个机会。 付冬晟拧起眉,冷冷道:“慕容公子真是小心。” “若不想有一天死得不明不白,还是小心点好。”慕容非笑道,持着刀的手稳定如磐石,纹丝不动。 但保持点头姿势的厉虎却有些坚持不住,琢磨着自己反正背对对方,他不由稍动了动脑袋。 刀刃如影随形,并且还轻轻地、似乎十分客气的划拉了那么一下。 一丝冰凉并着火辣的感觉顺着脖子传到厉虎的脑海中,猛地打了一个哆嗦,厉虎立刻老实下来,半点不敢动弹。 这一连串小动作并没有逃过付冬晟的眼睛。但付冬晟却懒得多管,只对慕容非说:“外面的人是怎么回事?” “外面的人怎么样了?”慕容非不答反问。 闷哼一声,付冬晟也懒得多说,只道:“大多数都被迷晕了。” 一直老老实实呆着的厉虎听到这句话,忽然猛地颤抖一下。 “大多数……这山寨地势险要,只有唯一的入口,眼见大多数人不明不白的倒下,那剩下的盗匪想必无心留恋,匆匆往外逃离……不知付将军抓到了几个盗匪?”慕容非笑道。 “你算到了我会在这个时候上来?”付冬晟沉声问。 “侥幸而已。”慕容非摇摇头,说了一半的真话。 虽然不太信任慕容非的回答,但付冬晟也没有多计较这个,只是重复了最先头的问题:“外面那些人,你是全部都用药迷翻的?” 当然不会多嘴的 分卷阅读141 - 分卷阅读142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42 告诉对方为了这个效果,自己在水井里,水缸里,汤里,酒里,甚至碗上面都尽数下了药。自然,慕容非更不会说出自己是怎么在一堆人的情况下下药的。他只点点头,说了一句:“官有官道,贼有贼路。” “中啊~”虽损失的是他的人更兼被刀抵着脖子,但乍一听慕容非的话,厉虎还是忍不住叫了一声。 付冬晟冷冷的看了厉虎一眼。 慕容非则可有可无的瞄了一回。 对上慕容非的视线,厉虎的骨头当即又酥了半边,脸上的傻笑也开始有恢复的趋势。 “此次事情,慕容公子做得漂亮,相信不日就会得到凤王重用,便不再是贼了。”冷淡的说完,付冬晟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心中早有定案,慕容非甚至没有停多久,便问:“付将军可有带着飞凤军?” 瞪了慕容非一眼,付冬晟道:“飞凤军又不是我的私军,怎么可能说带就带?” 慕容非点点头:“我下的迷药却只有两个时辰的药效,不论是带着人赶去邻近县城还是由县城带着士兵过来接收都不够……” 付冬晟刚想说话,心中有了不好感觉的厉虎也不顾脖子上的砍刀,立刻跳将起来:“美人!小美人,把我们送到监牢去吧!送到牢里去!我们保证会乖乖得和绵羊一样,绝对不给你添麻烦!” 根本没有回头看,慕容非只手腕一转,轻描淡写的用刀背在厉虎肩头拍一下,便将人生生拍得坐倒在床上:“付将军以为呢?” 看了看厉虎,又看了看慕容非,付冬晟半晌才开口:“慕容公子的意思是……” “我身上却没有多余的药了,硬要制住三百人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慕容非微笑道。 不要送官又说自己无法制住……那他们会做出什么决定?厉虎的脸色隐隐铁青。 似有些迟疑,付冬晟又瞅了一眼厉虎,方才问:“那依慕容公子的意思?” “既是强盗,一把火烧了其实也干净。”慕容非温文尔雅的说着。 付冬晟眼皮一跳,尚能克制。厉虎却是心脏狠狠漏了几拍,忍不住叫道:“你个蛇蝎心肠的美人!直娘贼,老子和底下弟兄从来要财不害命的!” 付冬晟神色微动,慕容非却只淡淡一笑:“寨主焉知那些被你们谋了财的村人熬得过接下去的寒冬和天灾?你不杀伯仁,伯仁由你而死矣。” 付冬晟神色又是一动,眼神重新冷了下来。 到底有几把刷子,同样注意到这个细节的厉虎气急败坏:“这也要老子负责?那之后那些人有什么个跌伤摔碎,三灾五病的是不是也要算到老子头上?老子他娘的是强盗!” “既然寨主都承认自己是强盗了,那又有什么好说的?”慕容非哑然失笑,“官匪陌路而已。” 厉虎一下子噎住。 带领飞凤军多年,付冬晟也是个决断之人,听到这里已经有了计较:“既然——” 敏感的察觉到事情往自己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厉虎蓦的大喝一声:“等等!” 付冬晟停住,只是看向厉虎的眼神越发不友好。 而慕容非却始终如一的微笑:“寨主有何吩咐?” 面对慕容非的微笑,厉虎又是心惊又是心痒,最终还是心痒站了上分,不由厚着脸皮叫了一声‘美人’。 慕容非神色不变,也根本没有任何威胁的举动。 但厉虎却不敢再造次,飞快道:“虽说是官匪陌路……但有些时候还是可以商量商量的嘛!” 付冬晟和慕容非都没有说话。 瞅一瞅两人的面色,厉虎扯扯脸皮,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两位美……呃,两位大爷,您看,我们也只是讨口饭吃的可怜人啊,虽说那个态度么~是粗暴了点,那个手段么~是直接了点。可是归根到底,我们也还是羽国的子民啊~也不曾害过一条人命,那个,直接用火刑,是不是~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一点?就老,呃,就小人所知,有些罪大恶极杀人潜逃的强盗,可也是干干脆脆的一刀了账啊!” “如果寨主希望一刀了账,我想付将军不会介意的。”慕容非淡淡笑道。 一下子明白再多讨饶也没有用,一时之间,厉虎脸皮直抽。接着,他看看慕容非,又看看付冬晟,蓦的一咬牙,恨恨道:“直娘贼!老子~老子用钱买了这整个山寨上下三百条命,行是不行?!” 慕容非手上一顿,付冬晟却是皱眉开口:“你用什么钱买?” “是最近发现的一个藏得隐蔽箱子……大概是之前哪个倒霉的强盗头子留着没来得及消受的,不太多,林林总总折算一下也就千把银子。”厉虎讪讪的笑着。 慕容非听着,片刻轻声道:“千把银子?也不算少了。” 看着慕容非的神色,厉虎一阵心慌,却只得强自撑着赔笑:“如果两位答应,那小人就带着两位去藏银子的地方了,只是两位大人可千万守信啊!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上下三百条人命,怎么也有几千级的浮屠了,到时候不就直接上了西方极乐去了?” 看着厉虎,付冬晟冷不丁问:“用千把银子救整个山寨?只救你不是更稳妥点?” 听到这句话,厉虎一愣,自觉没有什么好隐瞒,便干脆开口:“虽说大伙都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彼此也没多少交情了解,但就是一条狗养久了你也有感情,何况是人?大家好歹一起打过劫,一点点情分还是有的,这能帮么~也就帮一把吧!” 说罢,厉虎忽又想到什么,连忙开口:“不过如果那千把银子只够赎我的话,那~” 肉痛的抽了脸颊,厉虎道:“那~那也就麻烦两位大人了!” 本来神色间还有几分赞赏,但听厉虎说到最后,付冬晟半晌说不出话,最后只得干巴巴的说了一句:“倒也还有几分义气。” 但也还真只有‘几分’义气。付冬晟嘴角扯了扯。 干笑着,厉虎期待的看着付冬晟——他算是看透了,慕容非表面温和,实则心如磐石,那是纹丝都不会动的;而那多数时候冷着一张脸的付冬晟呢,其实才是个血性汉子,会心软! “那~”厉虎巴巴的看着付冬晟,开口。 付冬晟看了厉虎一眼,摇了摇头,只道:“给他一个痛快吧。” 慕容非笑笑,也不多话,干脆利落的拍了厉虎的黑甜穴。 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疑问,厉虎双眼一翻,咚一声干干脆脆的倒在了床上。 瞅一眼倒在床上的厉虎,付冬晟看向慕容非:“放火烧寨?” “付将军准备一个个一刀了账?”慕容非问的彬彬有礼。 显然没有兴趣杀鸡,付冬晟摇了摇头,和慕容非分头点火——用慕容非早已准备好了的黑油。 一刻钟后,大衍山 分卷阅读142 - 分卷阅读143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43 中,一道烈焰冲天而起,转瞬映红半片天空。 远远的看了烈焰一会,慕容非笑道:“好在那山寨地势不错,倒不虞烧了林子。” 同样看了一会的烈焰,付冬晟忽然道:“若是今日我没有过来……” “若是今日付将军没有来,”慕容非顿了一下,片刻,他微笑,“天下之大,总是由我慕容非容身之处的。没有羽国还有炎国,还有叶国。” “慕容公子心胸倒是宽广。”付冬晟冷冷道。接着,他停了片刻,缓下语气,“此事公子做得非常好。凤王殿下素爱人才……日后你我便是同僚了。” 慕容非的唇角终于勾起,他低低一笑,道:“付将军客气了。” 山林重新寂静,只有远处那一片焚天烈焰不停吞吐烧灼着,将幽深的树都染成了火铜之色。更有一阵阵的热浪随风而来,焦灼森林中的一切。 片刻功夫后,一道黑影忽然从那一片火红之中蹿出,迅猛如风的掠过好一段路程之后,才猛地扑倒在地上。 “直娘贼……”森林中突然响起了声音,却是从倒在地上的人形物上传来的,听声音正是那寨中的匪首厉虎,“直娘贼,说烧就烧,混账,整整三百条人命啊!——” 俯身躺在土地上,厉虎五指成爪,死死的扣住土壤,青筋根根暴起。暗哑声音也透过土壤之后方才传出,闷闷的,仿佛压在人的心口:“若不是老子留了一手,今天也就交代在这里了……他娘的慕容!老子死也不会放过你!” …… 半月后 帝都 凤王府 书房内,姬容静静听着付冬晟的禀报,旁边还站着曾在姬容身边出谋划策的沈先生以及宋先生。 “就是这样。”付冬晟以这四个字做了结语。 姬容点点头,开口:“付将军以为慕容非如何?” “我不喜欢。”付冬晟直截了当的开口,“不过此人心狠手辣,更兼目光敏锐……好好培养,对殿下当是一大助力。” 姬容点了点头:“沈先生呢?” 见问到自己,沈先生笑了笑:“小人和付将军的看法一致。” “宋先生呢?”姬容把视线投向书房中的最后一个人。 看了一眼沈先生和付冬晟,宋先生笑道:“小人却是喜欢那慕容非的——他极有智慧,手腕又灵活,并且心性坚忍绝少动摇……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 评价到了如此地步,多余的话也不消再说。姬容点头,出声让慕容非进来。 守在门口的慕容非很快走了进来。 单膝跪地,慕容非一如既往的优雅温和:“小人见过凤王。” “起来吧,慕容公子。”姬容道,待慕容非起身后,他开口,“这次的事情,慕容公子做得很好……那么,本王也该为你介绍一些人了。” 面上有了淡淡的笑意,姬容起身,指着付冬晟说:“这是付将军,统领一个营的飞凤军。” 已是同僚,付冬晟也没有再给慕容非冷脸——当然也没有微笑,他只是淡淡点头:“慕容公子。” 慕容非回礼。 “这位是沈睿沈先生,本王的幕僚,掌管明面上的东西。”姬容指了坐在左边的沈先生。 “先生好。”慕容非行礼。 “慕容公子果然是年少有为。”微笑着,沈睿回礼。 “这位是宋谦宋先生,本王的幕僚,掌管一些旁的事物。”姬容指了右边的宋先生。 宋先生主动起身笑道:“慕容公子,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上次多谢宋先生指点。”慕容非笑道。 静待一会,等慕容非和几人寒暄过后,姬容方才继续开口,语气虽淡,却不再有从前的不经意:“那么,欢迎慕容公子。” “定不负凤王期待。”这么说着,慕容非单膝跪地,面上带着微笑。 微笑中则是只有自己能察觉到的满意。 第82章 风生雨起 夜,歌舞升平。 皇宫之中,因为羽国皇帝的临时提议,后宫数得上号的嫔妃还有成年了的皇子一起距离在福临宫,欣赏由乐坊以及各家的千金的表演。 红袖翻飞,丝竹靡靡。 就坐在羽国皇帝旁边的姬容并不很有兴致,只不时同身旁的姬辉白低语两句。 “容儿不喜欢这样的表演?”注意到姬容的模样,羽国皇帝开口,同时还把萧皇后的注意给吸引了过来。 听羽国皇帝问话,姬容看一眼场中,笑道:“回父皇,底下跳的不错。” “皇儿的脸上也没有这么说。”羽国皇帝挑剔道,却并不纠缠这个,只是问身旁的皇后,“先头不是说打算选妃了么?有没有看上哪一个?” 萧皇后开口:“臣妾是看了几个,就是不知道容儿的意思。” 羽国皇帝从善如流的转问姬容:“皇儿,你看上了哪个?” “选妃是大事,儿臣相信母后的判断。”姬容不动声色的把皮球踢回了萧皇后身边。 眯起眼,羽国皇帝瞅瞅姬容,又看看萧皇后,待见到两人都是神色自若八风不动之后,他无趣的把视线投在了殿中的表演上。 此时刚好轮到顾青泽上场。顾青泽表演的是一套枪法,丈二的红缨枪被她舞得虎虎生威,倒一反之前的柔媚气氛,平白给宴会添了几分刚毅之气。 看了一会,皇帝不由点头:“这是……唔,顾将军的女儿吧?孤看这个姑娘就不错么!” 当然明白皇帝说的是哪方面的不错,姬容看一眼场中,道:“那位青泽姑娘却是不喜欢儿臣的。” 羽国皇帝佛然不悦,刚要说话,姬容便接下去道: “青泽姑娘的志向是为羽国开疆扩土,征战沙场。” 方才的不悦在这一句话之下烟消云散,皇帝不由露出了笑意:“开疆扩土,征战沙场?不错,有这份心就好!” 这么说着,皇帝看了看殿中,本想自己再挑几个,可想了想,他还是问萧皇后:“皇后,依你看哪些适合?” “若是有心,再不适合的也能适合;若是无心,再适合的也成了不适合。”看一眼姬容,萧皇后若有所指的道。 一下子明白了萧皇后的意思,羽国皇帝看了眼姬容,突而笑道:“说起来,皇儿你上次不是说过有喜欢的女子了?打算什么时候带进宫给你母后看看?” “儿臣确实有喜欢的人。”在不经意间更正了羽国皇帝的话,姬容顿一顿,看向身旁的姬辉白。 姬辉白看着姬容,眼中只有信任。 姬容缓缓的、几不可察的点头。他道:“儿臣确实有喜欢的人,母后也已知晓……只是不知父皇愿不愿意见上对方一面。” 萧皇后的尾指蓦的弹跳一下,她看向姬容,姬容却是神色淡淡,瞧不出半分的喜怒。 有些惊讶 分卷阅读143 - 分卷阅读144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44 自己孩子的这个要求,羽国皇帝略一思索,道:“皇儿打算给对方什么样的名分?” 姬容微微一笑:“儿臣并不打算迎对方进府。” 羽国皇帝挑了眉:“为何?” 坐在座位的姬容欠了欠身,脸上刚硬的线条仿佛在一瞬间柔和下来:“儿臣不希望有人凌驾于他之上……至少在儿臣力所能及之内,儿臣不会让人凌驾于他之上。” 羽国皇帝沉默不语。片刻,他道:“皇后见过了人?” 看一眼姬容,萧皇后道:“臣妾听容儿说过,人却不曾真正见过。” 羽国皇帝没有点头,他看着姬容,神情已经转为严厉:“容儿,你说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不让人凌驾于其上’——孤是怎么教你的?你母后是怎么教你的?一个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的女人罢了,也值得你说出这样的话?!” 静静听着,待羽国皇帝说完之后,姬容起身,单膝跪在羽国皇帝面前。 好在大殿和场下有所隔断,皇帝和姬容所在的核心位置和外头又有隔断,倒不虞姬容突然的动作引起骚动。 跪在地上,姬容本可以用许多话来试图说服自己的父皇,但最后,他只是从容道:“儿臣喜欢对方,对方值得儿臣如此。” 一句喜欢,一声值得,简简单单,却让憋了一肚子火的羽国皇帝怔了一怔。 脸色兀自阴沉,羽国皇帝看了跪在地上的姬容一会,方才点头:“好,你可以把人带来给朕看看。但若朕觉得她不如何……” 姬容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父皇,对方若不如何,世上也没有多少人如何了。” 羽国皇帝瞪着姬容,半天没有说话。 宴会草草的了解了,不论是皇帝皇后还是姬容和姬辉白,都没有心思再观赏什么歌舞。故此当皇帝和皇后相携离去不久,姬容和姬辉白也离开了福临殿。 一路无话,待两人走到禁宫门前之时,姬容开口:“皇弟今夜可有事情?若并无他事……不如我们一起去外城走一走?” 姬辉白自无不允。 并未乘坐马车,姬容和姬辉白并肩而行,走过安静的帝都内城,来到外城。 作为羽国最繁华的都城,帝都外城的热闹完全没有因黑夜的到来而有所变化。夹杂在人群之中,姬容和姬辉白走过灯火辉煌的集市,踏入熙来攘往的街道,穿越银星点点的河面。 姬容握住姬辉白的手。 姬辉白默默无言,他只是轻轻的,珍而重之的回握了那干燥而宽大的手掌。 沿着外城绕了小半圈,姬容和姬辉白最后走到了帝都内城附近的一条小吃街上。 本身是个内外兼修的高手,一个晚上的一点路程对姬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姬辉白却只修习神力,身体较为孱弱,此时已经额上见汗了。 看一眼姬辉白,姬容道:“在这里歇息一会?” 并不太累,只是珍惜和姬容在一起的时间,姬辉白点点头,随意选了一个面馆,率先坐了下来。 “哎,两位爷好!要来点——”照顾面馆的老板满脸堆笑的上前伺候,待看清了姬容和姬辉白的面容后,却不由惊疑一声,“是两位?” 姬容微挑长眉:“老板见过我们?” 从惊讶中醒来,面馆老板笑道:“两位爷可能不记得了,不过一年多之前,两位爷曾今来过我的摊位吃了一碗面——那时候我还是在街边摆摊的。” 姬容和姬辉白同时想了起来——经过神子那场事情,有些事想忘也没有那么容易。 姬容点点头:“原来如此。” 憨笑一声,面馆老板道:“不知两位爷想吃点什么?” 姬容看了一眼姬辉白。 什么山珍海味都早在宫中吃腻了,姬辉白也没有看菜谱的意思,只随意道:“两碗素面。” 面馆老板连连应是,却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小心看了看姬容和姬辉白,方才道:“两位爷,要不要来点小人家里自己弄的面卷?自己动手包馅的那种,材料都是最新鲜的,算是答谢两位爷之前那次的援手。” “老板不必客气。”姬容回道,“那就来一点吧。” “哎!”高兴的应了一声,面馆老板仔细擦了擦桌子,便急急的下去忙活。 很快,两碗素面并一叠面皮还有各种卤肉及调料一起摆上了桌面。除此之外,面馆老板还细心的打了一盆水出来给两人净手。 分别净了手,用布巾擦拭之后,姬辉白拾起了筷子,姬容却并无多少食欲,只尝了尝卤肉和酱料,道一声‘不错’,便拿了面皮,开始动手卷面卷儿。 姬辉白眼神微闪。 姬容却只专注手中的东西,蘸酱,放料,卷面卷,每一个步骤都做的细致,没有半点的不自然。 姬辉白最终敛下了眼。 当姬容送姬辉白回府时,夜已三更。 马车的车厢内,姬容并没有让姬辉白立刻下去,而是伸手抚了对方的鬓发,道:“今夜的事皇弟也看见了,既然你我已经在一起,父皇那里我也并不打算隐瞒,也隐瞒不了多久——既然迟早有这一天,迟不如早。” “臣弟明白。”姬辉白开口。 姬容点点头。沉吟一会,他道:“父皇察觉事情的速度不会慢……皇弟,到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开口,交给我就好了。” 说罢,姬容顿了一下,又解释道:“并非是其他什么。只是此事确实是你我伤了父皇的心,父皇素来疼你,你便别在此时忤逆父皇了。” 静默片刻,姬辉白终于点头:“臣弟醒得。” 姬容吸一口气:“夜深了,皇弟早些休息吧。” “皇兄也是。”这么说着,姬辉白起身,便要下车。 但姬容在那之前环住了姬辉白。 没有立时开口,姬容静静的抱住对方好一会,才吻了吻姬辉白的鬓角:“什么都不要管,只要保持沉默就好……不论发生什么,辉白。” 姬辉白没有说话。 诚如姬容所说,这次的事情确实是自己和对方伤了父皇的心。可是在是他们父亲之前,那人还是一个皇帝。 一个生杀予夺的皇帝。 这种情况下,自己的父皇会做出些什么,姬辉白根本不用多加思考便猜得出来——只消尽力往坏处想便是。 而他的皇兄——他的皇兄不让他开口,一方面是照顾皇帝的心情,另一方面却有何尝不是在保护他? 沉默是最好的保身之法。 只是…… 只是,眼下这所有的一切,却又分明是他强行带来的! “辉白?”姬容开了口,他还环着姬辉白,似有些贪恋姬辉白身上甘冽的味道。 “……我知道。”姬辉白道。 皇兄,如果这是你的希望……那么,我知道。姬辉白想着,他开口, 分卷阅读144 - 分卷阅读145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45 低低的,夹杂着叹息:“我不会放手,皇兄。” 姬容没有回答。那双始终不曾颤抖半分的手臂替他回答了一切。 第83章 坚 既然已经有所决定,那有些事情便不需要多加避讳了。 一时之间,姬容姬辉白来往频繁,引人侧目。连带着也吸引了九重之上的注意。 第一日,皇帝听着报告,笑说两人感情不错。 第二日,皇帝把报告当初八卦听,有的没有的猜测了一番。 第三日,皇帝翻了一下报告,若有所思。 第四日,皇帝加派了人手,要求弄了一份更详细的出来。 第五日,皇帝…… 第六日,…… 第七日,皇帝细细的把放在桌面上的情报从头看到尾,待看见‘瑾王入凤王寝室,彻夜不出’这一句之后,他阴沉着脸,半晌没有说话。 伺候了皇帝几十年,福全当然看得出此时皇帝的心情究竟有多么糟糕。压根不敢开口,他只小心的捧了茶,轻轻的搁在桌子上。 “喀。”极细微的一声轻响,却倏然惊醒了羽国皇帝。 又看了一遍那由几个普普通通的墨字组成,但连起来却一点儿都不普通句子,羽国皇帝拢起眉,神色在一瞬之间变得阴鸷狠厉:“把这次参与的人全部给孤扣下!” 福全连忙弯腰应了。 “还有——”羽国皇帝开口。 福全弓着腰,却半天没有听见接下去的声音,不由稍抬起头,却正见自家的皇帝正咬着牙,腮边一下一下的颤抖,仿佛正撕咬碾轧着什么。 黑夜已经笼罩了大地,皎白的月光透过镂空的窗户,铺洒一地清霜。 极细微的呻吟伴随稍嫌粗重的呼吸,在安静的房间里流窜,为冰凉的空气平添几分暖意。 声音是从里屋传来的。 在里屋那张足有五人宽的床上,姬容微眯起眼,看向躺在自己身下的人。 习武之人视力大多不错。尽管不曾点灯,甚至还放下了帐子,但姬容还是能分外清楚的看见自己身下人体表那一层薄薄的细汗,眉间那代表隐忍的些微皱褶,以及不是那么容易察觉的些微颤抖。 姬容伸手,抚上了那浅浅的皱褶。 喉咙里嘟嚷一声,姬辉白低低的喘了口气,忽而抬起身,吻上姬容的唇。 是一个温热的吻,带着稍稍的粗暴和急切。 姬容加深了这个吻。 和姬辉白不自觉表露出的粗暴与急切相反,姬容的吻很温和,温和得如同一潭春水,让人一头栽进去便不想再出来。 至少姬辉白并不想。 略微的急促和粗暴在姬容的温和中渐渐消弭,待两唇分开,姬辉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仿佛想压下什么。 姬容能感觉到姬辉白身上的些微焦躁,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啃咬姬辉白的红唇,一只手扶着他的肩,另一只则顺着对方堪比最上等丝缎的肌肤滑下,直至那早已高昂的欲望。 姬辉白轻轻的颤抖一下,是男人被握住要害的正常反应,也是欲望更加高涨的一种表示。 姬容开始抚弄那挺立的高昂。 温热的感觉从下身传来,一股无法用言语表述的冲动袭上姬辉白的心头。喉结难耐的上下滚动一会,姬辉白的身子不由僵硬。 姬容的一只手还扶住姬辉白的肩膀,源源不绝的温热从有力的手掌上传到姬辉白体内。 姬辉白缓缓吐出一口气。随即,他放松身子,主动分开双腿。 比例完美,没有一丝赘肉的修长双腿纵使在黑夜之中,也完美得让人无法心生嫉妒。 姬容的视线在姬辉白分开的双腿上停留了一会。紧接着,他伸手,从床头的暗格中摸出一个小盒子,单手打开,从中挖出了一块淡绿色的膏状物。 看见了姬容的动作,姬辉白面上一热,却没有说什么,只双腿用力,配合的抬高腰肢。 姬容在姬辉白的鬓角上烙下一吻,接着,他将手中的软膏抹向姬辉白的后穴。 特意调制的软膏被手指均匀的抹在穴口,很快就润滑了紧窒的后穴,在感觉差不多的时候,姬容探入了一根手指。 外来的手指甫一进入,火热的内壁便紧紧跟上,死死的咬住手指,不断蠕动着,似乎在排挤,又似乎把手指往更深的地方送。 姬容尝试着动了手指。 异样的感觉一下子顺着尾椎传到姬辉白脑海。半是身上的不自然,半是心中的不自然,姬辉白不由偏了偏头,垂放身侧的手也悄然握起。 仿佛能体会到姬辉白心中感觉,姬容一手继续扩张,另一只却覆上姬辉白的握住的手,先是浅浅摩擦,再而后,便是一根一根的揉开——不是扳,而是揉,按着手指,力道适中的揉开。 清晰的感觉出那藏匿于沉默之中的温柔,姬辉白手指跳了跳,再攒不起力道把手指合握。而一旦放松了身子,从后穴以及心头传来的麻痒便让姬辉白忍不住动了动腰肢。 “可以……”姬辉白略带不自然的开口,或是紧张,或是染了情欲,清朗的声音不觉暗哑,“可以了,直接……” 面上发烫,姬辉白微微咬牙,念出来在喉咙里翻滚来翻滚去的两个字:“进——唔!” 最后一个字还没有念出口,姬辉白闷哼一声,却是因为那瞬间而至的胀痛——仿佛将整个身子塞得满满的胀痛。 姬辉白的额头沁出了一层薄汗。 “还好?”忍下马上驰骋的冲动,姬容开口,手掌再一次覆上了姬辉白的分身。 面色微红,姬辉白摇摇头,用肘撑床,刚刚抬起腰肢,却只觉一阵强烈到了骨子里的酸麻从紧紧相连的部位蔓延开来。 一下子软了身子,姬辉白几乎控制不住的发出低低呻吟。 耳听着含了媚意的呻吟,下身更被紧紧包裹着摩擦,姬容再忍不住,抬高姬辉白早已分开的双腿,重重的往内一顶。 体内最柔软紧致的地方被巨物蛮横的撞开,胀痛伴随着越来越强烈的麻痒,以席卷之势,飞快的传遍姬辉白身体的每一处。 身下交合的地方已经紧致得仿佛能勾勒出体内巨物的形状,圆润的脚趾蜷缩而起,身体也紧绷着,姬辉白难耐已极,却并没有闪躲,反而按住对方的肩,抬高腰肢,极力放松后穴,让对方进入自己身体的最深处。 此时根本不消开口再说些什么,姬容只握着姬辉白的腰肢,一次又一次的快速抽插着,每一次都重重的撞在姬辉白体内最深处! 反复的抽插之中,一丝陌生的快感夹杂在胀痛和酥麻之间,悄然而生。而伴随着这丝快感的,是那在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的抽插和冲撞之中升起的晕眩。 根本没有办法保持理智,也并不想保持理智,姬辉白放任 分卷阅读145 - 分卷阅读146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46 自己沉浸在随着时间而越加剧烈的晕眩和快感之中。 思绪已经混沌,姬辉白按着姬容肩膀的手指越见用力,修得平整的指甲在姬容肩头印下数个浅浅的白印。 下意识的向温暖依偎,姬辉白口中不自觉的念着:“……皇兄?” “恩?”低沉的声音紧跟着在姬辉白耳边响起。 倏然自混沌中清醒,姬辉白低喘一会,忽而抬起身,抱住姬容,让两人之间再无空隙。 “皇兄。”姬辉白低声念着,带着一丝从心底传来的颤抖。 “恩。”又是一声回答,依旧沉稳,依旧坚定。 姬辉白闭起了眼。 云朵在天上飘过,遮了月的一角。 卧室内,放下的帐子被一只手自里头掀起。 随手将朱红色的落地床帐挂起,姬容也不穿鞋,弯腰将情事过后恹恹欲睡的姬辉白抱起,便赤着脚向浴池走去。 “……皇兄?”半睡半醒间被姬容的动作惊醒,姬辉白睁开眼,忍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 并不停下,姬容走进浴池,将人放进氤氲着白雾的池中,一边说:“困了就睡吧。” 赤裸的肌肤被温度恰好的热水这么一刺激,姬辉白倒是清醒不少,眼中的困倦逐渐褪去,姬辉白并不开口,只将头枕在姬容宽阔的肩膀上,半阖着眼,任由对方帮自己清洗。 先撑开对方后穴,探入手指刮搔内壁,让里头残留的精液流出来之后,姬容把手掌放到了姬辉白的后腰。 让人靠在自己身上,姬容一手运起炙阳的内力,和着温热的池水一起按摩姬辉白的后腰,另一手则抚开因水汽而黏在姬辉白面颊上的几缕黑发。 闭着眼,姬辉白的喉咙中发出细微的声音,如同被暖暖的太阳晒得满足了的小猫。 姬容忍不住啄一下姬辉白的唇角。然后,他开口: “时间差不多了,皇弟。” 姬辉白张开了眼。 姬容继续道:“差不多明日,父皇大概就会下旨让我们进宫了。” 姬辉白安静的听着,黑缎似的长发披散,在他脸颊上投下了些阴影。 姬容一时也没有说话,只是还运着内劲,以稳定的力道按摩姬辉白的腰肢。 片刻,姬容开口:“辉白,在事情还可以转圜的时候,你都安静的看着——安静的看着,就好了。” 姬辉白的唇角微微抿起。而姬容,已经继续说道:“既然错了,那总有些事要由我们担着。” 姬辉白终于开口,声音还是如往常般清淡平和,但话语却是尖锐已极:“若是无法转圜呢?” 姬辉白看着姬容。 ——若是无法转圜呢? 姬容没有立刻开口。这次,他沉默得有些久了。 姬辉白还看着姬容,因为姬容的手依旧放在他身上,并且依旧稳定温热。 姬容呼出了一口气,面对姬辉白,他微微一笑: “或许我真是在一错再错,可是……” 他拾起了姬辉白的一缕长发,墨玉一般的眼眸沉下,一字一句,冷若冰霜,坚如磐石:“——若是无法转圜,那便舍弃!” 第84章 风疾雨劲 一如姬容所说的,翌日早朝过后,姬容和姬辉白便被羽国皇帝叫道了太和殿。 不耐烦的挥手示意周围的下人都出去,羽国皇帝只留了福全一人伺候在殿内。 宽大的书桌之后,羽国皇帝双手交握放于桌面。 “容儿,辉白……”羽国皇帝开口,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孤听说你们最近感情不错,是么?” “皇弟和儿臣的感情一向不错。”是姬容开口回答。 羽国皇帝交握的手指动弹一下:“感情不错很好。只是辉白,媛仪的肚子差不多了吧?你的第一个孩子你也该多关心一些。还有容儿,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成婚了吧?” “是,父皇。”姬辉白回答,言简意赅。 至于姬容,则恭敬的回答:“婚事有母后料理,儿臣不急。” 羽国皇帝长眉一挺,就要动怒。但最后,他还是忍了忍,只斥责道:“婚姻大事岂同儿戏!你也该上心才是!” “是,父皇。”姬容回答。他的表情和动作依旧恭敬,却始终不曾对羽国皇帝做出任何直接的、正面的、较有意义的回答。 羽国皇帝只觉得有一把火在自己心中阴阴的烧着,他再次忍了忍:“之前你不是说过,恩,有一个喜欢的人么?那个‘女子’!” 羽国皇帝加重了‘女子’的读音:“那个‘女子’,现在如何了?如果不方便,孤可以再等几天。” 姬辉白敛着眼,不言不动。而听着羽国皇帝赤裸裸暗示的姬容,却更挺直了腰背。直视皇帝,姬容开口,声音平静稳定,言语却锋利如刃:“父皇,您应当清楚,我喜欢的是——” 不用听就明白姬容接下去会说什么,羽国皇帝自昨晚开始就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突然断裂。下意识,或者说完全本能的,羽国皇帝一下子抓住桌面上刻着貔貅的镇纸,重重向面前的人砸去! “喀!”重重一声,镇纸砸在地上,咕噜咕噜的滚了几个圈。 姬容眨了眨眼,一缕暗色的鲜血顺着他的额角滑下,蜿蜒爬过脸颊,顺着下颚一滴一滴的砸在雪白的衣领上,慢慢晕染出一片血漬。 姬辉白的手轻轻颤抖一下。 福全悄然退到了角落。 胸膛急剧的起伏着,羽国皇帝重重的,仿佛拉风箱一般的喘息着。他站起身,拳头握了又放,放了又握,到后来,保养得极好的手背已经暴起根根青筋。 愤怒到了极致,羽国皇帝不觉有了一丝晕眩之感。重重的喘了气,他再次开口,用一种坚决到不容错认的语气说:“那个‘女人’!你喜欢的‘女人’!——可以带来给孤看看!” 额上流下的血有几滴落在了眼睫上,仿佛是不堪负重,浓密的眼睫颤了一下,滚落一滴暗色血珠。 眼前的视线被滑落的血珠染成淡红色,姬容并没有伸手抹去血液,而只是看着羽国皇帝,开口:“父皇,你知道,我喜欢的是辉白。” 我喜欢的是辉白。姬容说着,在说完之后,他只觉得自己仿佛从内心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全身都放松下来。 我喜欢的是辉白。姬容想着。单只想着,他的心中就不觉满足——就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满满的塞住,然后再没有一丝空隙可供冷风钻入。 姬容心中的满足并没有传递到羽国皇帝的心里。不止没有,羽国皇帝更只觉得有人狞笑着拿了一把刀,在自己那本就已经薄弱非常的承受神经上种种的切割着。 所有的理智在一瞬间被汹涌的愤怒尽数吞噬,羽国皇帝一晃身,速度快得几乎是凭空出现在姬容面前。然后,他重重的、用尽 分卷阅读146 - 分卷阅读147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47 全身力气的反手抽了姬容一个耳光!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空旷的大殿中久久回响。 不躲不闪的受下这一巴掌,姬容稳稳的站在原地,整张脸却被巨大的力道煽到一边,肿了起来。 嘴里漫出了一股铁锈味,姬容咽下一口血沫,没有说话,只单膝跪在了羽国皇帝面前。 姬辉白还敛着眼站在旁边,没有说,没有动。只是姬容单膝跪下的地方恰好也是姬辉白视线停留的地方。于是,姬辉白便只长久的盯着那跪在地上的膝盖,直至眼睛开始酸涩。 看见姬容跪在自己面前,羽国皇帝勉强压了压怒火:“你和辉……你和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神子的事情之后。”姬容回答。 几乎忍不住要开骂,羽国皇帝努力继续维持着早已岌岌可危的理智:“是你喜欢他,还是他喜欢你?” 一开始自然是姬辉白喜欢姬容。但此时却根本不该说出这些。因此,姬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儿臣喜欢辉白。” 第二次听到这句话,羽国皇帝就如同是被点燃了的炮仗,想也没想便狠狠的一脚踢在姬容的胸腹,生生的把人踢得晃了一晃,才激动得颤抖了手指指着姬容喝骂:“混账!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姬辉白是你的弟弟——你的亲弟弟!这是背德——是乱伦!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肋下被踢得一阵剧痛,不用摸姬容便知道肋骨被踢断了。喉咙一痒,姬容忍不住轻咳两声,却越发挺直了腰背,眼神也一如之前的平静:“喜欢便是喜欢。既已经喜欢上了,便是真有天谴,儿臣也受着。” “受着?”羽国皇帝咬牙冷笑,“若是天——要你们分开呢?” “……父皇。”沉默片刻,姬容低唤。 羽国皇帝根本不听,他只是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重复着:“若是天——要你回头呢?” 说罢,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姬容,又看向站在旁边微垂着头的姬辉白,冷冷的对姬辉白开口:“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苦海既无边,回头岂是岸?”姬容道,他略抬了头,直视羽国皇帝,平静的黑眸中有一种连羽帝也不敢逼视的东西:“姬容已泥足深陷,恕难从天命——若天要强我回头,那我便……” 姬容平静的眼眸在一瞬间锋锐得让人不敢直视: “——逆天!” “哗啦!——”伴随着姬容最后的两个字的是瓷器被重重摔碎的声音。 羽国皇帝全身颤抖,他重重的喘息着,道:“来人……” “来人!”蓦的怒吼一声,羽国皇帝挥手把满桌的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上。 一时之间,杯子、折子、笔架落地的声音并着杂乱的脚步声一起响起,交织成一曲慌乱零碎的乐章。 “侍卫统领可在?”羽国皇帝闭了闭眼,他长长的吸了气,再长长的吐出,终于稍稍冷静下来。 “小人参见圣上,圣上万岁。”眼下的情况就是再愚钝的人看了也明白是大事不好。故此,除了被点名的侍卫统领,其他的一众太监侍卫都是能把头低得多低就把头低得多低。 “把凤王给孤拉出去,”羽国皇帝开口,他喘了一口气,然后狠狠的,用几乎咬牙满口的牙咬碎的口气说,“给孤拖出去——打!绑起来狠狠的打!往死里打——孤没叫停谁都不准停下!” 一片寂静。 侍卫统领不敢答应,更不敢不答应,一时之间冷汗一阵一阵的,片刻就把贴身的中衣给湿透了。 “陛下……”始终当着阴影的福全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开口。 “拖出去!要孤再说一遍吗?!”羽国皇帝咆哮着又砸了一个瓷瓶。 瓷器碎裂的哗啦声并着帝王的咆哮声让再长的所有侍卫太监都重重的抖了一下身子。 慌乱之下,侍卫统领不由把哀求的视线投在了姬容身上。 姬容却并未看向侍卫统领。他只是敛起方才的所有锋利,恭恭敬敬的向皇帝行礼:“是,父皇。” 言罢,姬容起身,率先走了出去。 没人敢动。 看着姬容离去的背影,羽国皇帝稍稍冷静。接着,他把视线移到众多侍卫身上,神色已经转为阴鸷:“还跪着做什么?——是不是还需要孤教你们怎么做?” 侍卫统领大汗淋漓。甚至不敢回答,他匍匐着行了礼,随即飞快起身,用最快的速度带领下属退出太和殿。 冷冷的看着,羽国皇帝随即指了一个太监,道:“去给那些侍卫说,就在这外面打!——孤要看着,看看有没有人敢软一下手!” 说着,羽国皇帝直直的指向窗外的庭院。 “你跟他们说,谁敢软一下手,”羽国皇帝停了一下,这一刻,他的眼中泛起了浓浓的阴狠,“——孤就把那只手砍了喂狗!” 所有的太监都屏息静气,只有那被吩咐了的小太监撞撞跌跌的往外跑,传达‘天’意。 姬辉白终于抬起了眼,越过太和殿中的一应事物,他看向窗外。 那些侍卫的效率很高。 因此,没等多少工夫,姬辉白就看见了一切。 他看见——看见自己的皇兄被两个膀大腰圆的侍卫压着跪在地上。 他看见——看见自己的皇兄双手被分开,用足有两指宽麻绳一圈一圈缠了绑在木桩上。 他看见——看见侍卫高高举起漆成暗红的木棍,然后重重的砸在姬容的肩头! 姬辉白看着,他知道皇帝是在做给自己看。 所以,他看着。 羽国皇帝也看着。相较于姬辉白,他的眼神却冰冷太多了。看了有一会,羽国皇帝才把视线移到一旁的福全身上:“福全,你出去守着,不准任何人进来——包括皇后!” “是,圣上。”身子几不可察的微颤一下,福全这么点头应着,随即飞快的走了出去。 吩咐完这一切,羽国皇帝又用阴鸷的视线看了还跪在地上的一众太监片刻,才挥手让人起来。 “辉白,”转身坐回龙椅上,羽国皇帝开口,冷漠而威严,“孤很久没有听你弹琴了——现在开始吧!” 姬辉白停了一会。但也只是一会,就在下一刻,他已经敛下眼,躬身道:“是,父皇。” 盏茶功夫后,悠扬的琴声自太和殿中响起,透过大敞的窗户,传入庭院。 庭院中,清泠的乐音同那一声一声棍棒砸在身上的闷响混杂在一起,渐渐沉滞,及至…… 鲜血淋漓。 第85章 心冷如灰 羽帝正在看折子。 殿内的琴声依旧,殿外的棍棒击打声也依旧。 时间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是很安静的一个时辰。在这一个时辰里头,不止外头没有不长眼的人试图进入太和殿,就是殿 分卷阅读147 - 分卷阅读148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48 内,羽帝也没有听见一句求情或者求饶。 姬辉白和姬容都不曾开口。 但这并没有让羽帝的心情稍微好上一点——连一点点都没有。他的心情,只是随着时间的增加而越来越纷乱,越来越烦躁。 有太监小心翼翼的捧上了一杯温茶。 羽帝想也不想的连着茶杯带茶砸到端茶的太监脸上:“滚出去!” 死死的咽回即将出口的惊呼,那太监连忙顺势跪下,收拾落在地上的茶杯碎片,然后飞快而狼狈的退了出去。 兀自无法解气,羽帝一下子把桌面上刚刚堆好的折子扫到了地上——在这一个时辰之内,他已经第五次把折子扫到地上了。 折子落地,响起一连串的‘啪啪’声。心头蓦然蹿起一股邪火,或者说心中的邪火从来没有褪去,羽帝一下子起身,重重的,一脚又一脚的踩着落在地面的折子。直至一声轻咳响起。 斜着眼向轻咳声的方向看去,待看见福全规规矩矩立在墙角后,羽帝开口:“什么事?”刚问了这么一句,羽帝就紧跟着斩钉截铁的说,“皇后来了就让她回去!” “回皇上,不是皇后。”不着痕迹的向姬辉白的方向瞥了一眼,福全道。 “不是皇后?”羽帝一怔,“那是谁来了?” “谁都没有来。”福全回答。 “那你进来做什么?”羽帝沉下脸。 “……是关于凤王。”福全略有迟疑。 “关于他?他开口求饶了?”眉宇间飞快的阴沉下来,羽帝帝冷笑,“等他开口求饶,你再进来告诉朕他的情况不迟!” 等凤王开口求饶?天荒地老了也不可能罢!在心中这么想着,福全面上分毫不露,只陪笑道:“圣上,这都一个时辰了,老奴看着凤王似乎有些支撑不住……” “支撑不住?”羽帝面上露出了浓浓的讥讽,“那正好,继续打,往死里打!支撑不住打死了刚好!” 等真打死了……只怕我们都要陪葬吧?福全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苦笑。他看一眼姬辉白的方向,低声对羽帝道:“圣上,凤王已经没忍住在吐血了。” 一直绵延着的琴音似乎滑了那么一个音,但紧跟着,琴音便又行云流水起来,快得让人只以为方才的滑音是错觉。 羽帝的手颤抖了那么一下,但紧跟着,他便不住冷笑:“吐血?他这么多年的武功都白练了?区区一个时辰就被几个下三流的侍卫打到吐血?” 区区一个时辰,几个下三流的侍卫?实在懒得也没胆子纠正羽帝口中的错误,福全只道:“外头的侍卫已经来回换了四次了,至于武功……” 稍顿一下,福全道:“就是再厉害的武功,这么扛着被打也受不住,何况……何况凤王殿下并没有运功,只是用身体硬抗。” 羽帝的脸颊蓦的抽搐一下。 福全也不再说话,只垂首恭立。 片刻,羽帝慢慢开口:“……硬抗?他既然喜欢硬抗,那就让他硬抗到底!——你给孤盯着,如果之后他敢动一丝一毫的内力,你就直接出手封了他的内力!” 话已至此,福全也再没什么能说动,只恭敬的应了一声,倒退着离开了内殿。 琴声依旧悠扬。 可悠扬的琴声只让羽帝心中的怒火燃烧得越发炙热。 在殿中来回走了几个圈,羽帝一脚踹翻墙角的一个鎏金祥云落地大花瓶,重重挥了衣袖,怒喝道:“摆驾疏凰宫!” 这么说着,羽帝向外走了两步,却又想起什么,狠狠的瞪了兀自抚琴的姬辉白一眼,道:“继续弹!不准停——外头也是,没有孤的旨意,谁都不准停!” 最后一句,羽帝提高了声音,冲着外头喝到。 …… 萧皇后正端坐在疏凰宫中。 从南海诸国进宫的焚香在一片的金碧辉煌之中孤独的燃着,燃出一缕断断续续的灰白烟尘。 萧皇后盯着那一缕烟尘。 此刻,她着了缀满大大小小珍贵宝石的凰冠,穿了冰蚕丝火綄线一起织成的凰袍,按大婚时的礼制带上一应配饰,更细细的化了妆,就这么端坐在雕花檀木长椅上,唇角稍抿,冷漠而威严。 “皇上到——”太监拉长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寂静。 萧皇后把视线从那一缕烟尘上移至宫殿的入口,待那手绘了九凤的凤袍出现在殿门之时,萧皇后起身,领着疏凰宫中一众屏息静气的宫人,稳稳行礼:“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平身。”阴沉着脸出现在疏凰宫的羽帝看见萧皇后的打扮不由一怔,但很快,他便斥退了一众的下人,只留一个跟在自己身边的总管福全和一个跟在萧皇后身边的奶娘王嬷嬷。 众人鱼贯而退。 “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一等殿门闭合,羽帝当即摔了杯子,“那个孽子!玩男人居然玩到自己兄弟头上了!” 姑且不说到底是姬辉白先喜欢姬容还是姬容先喜欢姬辉白,单说‘玩’——从没有任何一个皇家子弟会为了一个只是‘玩玩’的人做到如此地步。 萧皇后冷冷的想着。她知道是姬辉白先喜欢姬容,也猜得出姬辉白多半还用了一些手段——或者博同情或者博怜惜——才让姬容喜欢上他。可萧皇后没有尝试辩解哪怕一句,她只是点头,附和:“皇上所言极是,那个孽子确实该死。” 萧皇后的神色冰冷,冰冷得简直不像是在说笑,冰冷得让看着她的羽帝都有了一丝心悸。 在这份冰冷之下,羽帝的口气不觉缓和一些:“那孽子之前是不是同皇后说过他喜欢的是辉白这件事?” “陛下太低看那孽子,也太高看妾身了。”萧皇后平直的回答。 一口气没有上来,羽帝不由大怒:“萧钰!你是怎么当人母亲的?!” 萧皇后眼神一冷,刚要开口,却见听了一个小太监通报的福全踏前一步,飞快开口:“陛下,娘娘,据太和殿的人报告,凤王已经陷入昏迷,没有陛下的旨意,那些侍卫不敢停下,只遣了人来通报。只是……陛下,再打下去的话,真的会出事。” 最后一句,福全看着羽帝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着。 双眉一挺,羽帝还没有说话,一旁听着的萧皇后就抄了摆在桌面的杯子猛地摔掷于地,厉声怒喝:“通报什么?让他们继续打!给本宫往死里打——打死了正好眼前清静!” 如果说羽帝发火福全多少还能劝上两句的话,那萧皇后这个平素一向端庄稳重、冷静自持的后宫之主发火,却是让福全再也不敢说上半个字,只能灰溜溜的带着满头大汗退了回去。 而和福全一样感觉的,还有本来准备发火的羽帝。 反复张了嘴,羽帝心中的火焰在面对着萧皇后从不曾表露出来的愤怒后,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 分卷阅读148 - 分卷阅读149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49 有些别扭的干咳一声,羽帝不觉更缓了口气:“梓童……” 萧皇后却没有理会羽帝,她只盯着福全,墨色的眼眸一片平静:“还不吩咐下去?” 老着脸皮,福全只拿眼睛瞅自家皇帝。 羽帝又咳嗽了一声:“梓童……” 这次,萧皇后看向羽帝:“陛下想说什么?” “这个……”被这个一问,羽帝一时也没有话说。 而萧皇后已经接下去。她看着羽帝,藏在平静眼眸之下的,是一片汹涌波涛:“那孽障恣意妄为侮辱亲生兄弟,不知廉耻败坏皇族名声,死有余辜,陛下……还在犹豫什么?” 羽国皇帝说不出话来。 萧皇后静候了一会:“陛下方才问臣妾‘是如何当母亲’的?” 羽帝张了张口,但他其实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而萧皇后也没有等羽帝说话的意思,她垂下眼,收敛所有气势,眉宇间只剩不知何时爬上的淡淡疲惫:“臣妾确实不会教孩子。让陛下费心,臣妾死罪。” 羽帝又张了口。这次,一声叹息溢出羽帝的喉咙:“梓童……你是不是在怨怪孤偏心?” 萧皇后没有说话。 “纵是行差走错……辉白也是孤最疼的孩子。”羽帝低声道。 听出羽帝想说什么,萧皇后淡淡开口:“容儿不是那种能把怜惜当成爱的人。既然会闹成这个地步,容儿也定然是喜欢辉白的——这些责打,容儿都该受着!” 最后一句,萧皇后虽说得平淡,语气之中却自有不容置辩的坚决。 羽帝有些恍惚。接着,他自嘲一笑,“一个是孤最喜欢的孩子,一个是孤寄予厚望的孩子,还有之前离开的老八……其他孩子尽皆泛泛。皇后,大概不是你不会当母亲,是孤不会当父亲吧。” 说到这里,羽帝一时萧索。 片刻,羽帝振作精神,问沉默着的萧皇后:“梓童,事已至此,你的意思是?” 萧皇后没有发表任何观点,她只言简意亥的说了一句话:“事情已经发生了,陛下。” 事情已经发生了。不论再如何愤怒,再如何惶恐,它都已经成为事实——无可更改,无可抹消。 羽帝没有说话,他长久的站着,然后最终疲惫的对福全挥挥手:“让他们……都停了吧。” 福全回到太和殿的时候,那些在庭中的侍卫还轮流着一下一下的责打已经陷入昏迷的姬容。 连忙让人停下,福全亲自解开了姬容双手上的绳索,再把人抱上铺了厚厚软垫的马车,最后又让宫中的太医尽数上了马车,陪着姬容一起回凤王府医治。 忙完这一切,福全脚不沾地的转身快步走进太和殿内殿。 内殿之中,姬辉白还在抚琴。 琴声有些滞涩,却是因为姬辉白的手指在长久不停歇的弹琴中被琴弦割破了。 没来得及喘一口气,福全已经开口:“瑾王殿下,停下吧,陛下已经喊停了——外头的凤王殿下也已经有太医伺候着了!” 姬辉白抚琴的十指渐渐缓下,又弹了一段收尾,他方才抬起头:“本王可以去看皇兄么?” 福全有些迟疑:“陛下让殿下呆在府里陪王妃养胎。” 似乎毫不意外,姬辉白点点头,神色平静如水:“本王知道了。” 言罢,姬辉白扫一眼因染了斑斑血迹而变成暗色的琴弦,推开桌案起身,转向殿外走去,只留下一句平淡的吩咐:“把这琴砸了罢。” 第86章 人心思变 疏凰宫中,萧皇后斜倚在榻上。 换下了方才那华丽精致到让人望而生畏的凰袍,更卸了身上那层层叠叠的头饰和手镯,萧皇后只着一袭水绿色贴身薄衫,左腕带一个同色玉镯,没了方才那逼人的尊贵气势,却显得分外清丽。 “娘娘,”王嬷嬷悄无声息的来到萧皇后身边,“派去打听的人回了,说凤王殿下已经让人送回府了,还有太医随性伺候,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萧皇后点点头,并没有出声。 小心的看了笼罩在萧皇后眉间淡淡的疲惫,王嬷嬷不由微带心疼的说:“殿下的脾气太直,也太不知道替娘娘想想了,奴婢之前可从来没有见过娘娘为什么事大声说过一句话。” 萧皇后沉默。片刻,她慢慢开口:“你觉得容儿不聪明?” “奴婢……”王嬷嬷刚刚开口说话,萧皇后便摇了头,淡淡道:“容儿不是不聪明,是太聪明了。” 王嬷嬷欲言又止。 萧皇后出神一会,看着自己的奶娘笑道:“你觉得容儿不该告诉陛下?你觉得容儿该和辉白一起隐瞒下去?可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陛下掌控整个羽国,会没有一些手段会没有一些密探?要瞒,瞒得了多久?作为一个君王,最忌惮的不是身边人的忤逆,而是背叛——欺瞒,等同背叛!” “就算容儿真的本事通天了能瞒住,那辉白呢?”萧皇后继续道,“贵为下任大祭司的内定人选,早早被封了一等亲王,圣眷浓厚经久不衰,容貌才学尽皆绝顶……容儿何德何能,让这么一个天之骄子为他一日又一日的隐瞒,一日又一日的牺牲?你道容儿不懂事,”萧皇后顿了一下,她的眉间泛起一层薄薄的讥削,“容儿却才是一个真正会计较的人!‘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人心本就思变,再深感情,在日复一日的委屈中也会消磨殆尽。山盟海誓再动听又如何?到底抵不过现实的凄风苦雨——尤其是当这凄风苦雨还是自己喜欢的人带来的时候!” 说到这里,萧皇后缓下一口气:“或者辉白觉得自己有足够的喜欢容儿,也觉得自己能够忍受这些。可有时候,事情不是觉得如何就能如何,至少……” 萧皇后看一眼自己保养得良好的白皙双手,慢慢道:“至少,容儿和本宫一样不信。容儿也不敢赌这机会极小的‘可能’,或者还不愿委屈这么一个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的人……” 说到这里,萧皇后想到自己在知道这件事后第一时间的反应。 她惊讶,她愤怒,她甚至还有些惊慌。然后紧跟着,她便觉得自己的皇儿是在某些诱惑或者某些蒙蔽之下一时冲动、一时心动。她也觉得自己只需要一些时间,便能够把自己的皇儿引回正途。可现在…… 萧皇后想着,她只觉心头被不知从何而来的疲惫层层笼罩,一时之间,竟是意兴阑珊。 听着萧皇后的话,王嬷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她只能安慰:“不管怎么说,娘娘,事情也总算是过去了,接下来只要叫凤王殿下好好养伤便是。” 萧皇后听着,她摇头:“事情过去了?事情才刚刚开始!你道这么一件能把皇族脸面丢得干干净净的事情可以这么不痛不痒的轻轻揭过?” 分卷阅读149 - 分卷阅读150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50 萧皇后又摇了摇头,她重复一遍:“事情才刚刚开始。” 王嬷嬷倒抽了一口气:“这……现在都已经这样了……” “已经怎么样了?”萧皇后冷淡开口,“他既然有胆子做,就要有胆子承担下后果!这才称得上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是,娘娘。”王嬷嬷回道,却依旧显得担忧,“可是这样一来,陛下会不会……” “容儿既然肯主动开口,就表示他心中至少还把陛下当成他的父皇……等陛下冷静一点,想起了这一节后,想来应该也不至于到无法转圜的余地。”萧皇后说着,接着,她略带疲惫的闭起眼,道:“好了,准备就寝吧。” 王嬷嬷低低的应了一声。 细碎的脚步悄然响起,又悄然消失。 不多时,疏凰宫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 凤王府中,在宫里一众太医为姬容诊治的时候,姬容手下的几个幕僚也正聚集在一起讨论——为羽帝这次的雷霆之怒。 “凤王这次到底犯了什么事?”率先开口的是紧皱眉头的付冬晟。 “伤得很重?”沈先生没有回答付冬晟的问题,反而开口问对方。 “我刚刚打探过,凤王身上的伤痕还是专门在皇子王孙犯事时用的小型漆棍,可行刑的人下手很重,比兵士在军对里犯了事时的惩罚还重……就像着了意要把人往死里打一样。”付冬晟沉声道。 停了付冬晟的话,沈先生同样皱起眉,神色间已有了隐隐的担忧“圣上这次只怕真是发了雷霆之怒……” 说到一半,不用旁人开口,沈先生便自己停了下来——他也知道自己是在说废话。可除了‘圣上发了雷霆之怒’这一句大家都知道的废话之外,他委实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他甚至不知道姬容到底做了什么才触怒羽帝到了如此地步! 同沈先生一样,付冬晟对眼下的情况也根本摸不着脑袋。但一旁始终没有出声的宋先生却是若有所思,而慕容非…… 在知道姬容是昏迷不醒的被抬着进来的第一时间,慕容非便猜出了缘由——无非是为了那位天人之姿的瑾王殿下。 只不过……倒没想到凤王居然敢直接和羽帝对上,或者是因为父子?联系着几天姬容的动作,很久就梳理出整件事情前因后果的慕容非在心中暗自想到。 “……不管如何,”在慕容非思考的几息之内,心志坚定的沈先生便已经出声,“不管如何,我们最近务须谨慎,手头上所有的事情都先放一放,等凤王醒来再做决断。” 稍停一会,见其他三人都没有反对的意思,沈先生这才把视线投到慕容非身上:“慕容公子,凤王殿下并没有纳妃,待会太医离开之后,就麻烦公子多加照顾了。府中的内务也劳公子多费心思了。” 这个建议同样没有人反对。 慕容非点头,他恰到好处的让自己的面上呈现出一抹隐而不露的担忧和焦虑。 “那么就先如此了。”沈先生说着,在离开之前,他再一次道,“麻烦慕容公子了。” “麻烦慕容公子了。”宋先生笑笑,也跟着对慕容非说。 就连那最不喜欢慕容非的付冬晟,也对慕容非道了一声‘麻烦’。 慕容非点头一一应过。等到所有人都离去之后,他的面上才泛起了些微的笑意。 其实严格来说,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比慕容非跟姬容跟的久,每一个也都更有资格再这个时候掌管内府大局。 但同样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慕容非是从一开始,便随侍姬容身旁。而每一个人也都觉得——哪怕姬容自己其实并不这么觉得——外人总是比内人更隔了一层。 所以,在这个姬容没有办法亲自下命令之时,跟姬容最久的,在内政方面绝对一把手,隐隐成幕僚之首的沈先生率先提议,一肚子阴谋诡计、偏好奇道的宋先生也点头附议,甚至就连看慕容非不是那么顺眼,更兼知道姬容其实并不太喜欢慕容非的付冬晟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慕容非从开始就跟在姬容身边。 慕容非一直贴身服侍姬容。 这就足够了。 对大多数人,尤其是聪明的人,这一点点暗示——这一点点‘我比你们更靠近他,所以比你们更了解他’的暗示——已经足够了。 慕容非想着,他微笑起来,带着少许的满意。 …… 姬容再睁开眼的时候,他趴在床上,蜡烛正在稍嫌冰冷的空气中轻轻摇摆。 姬容动了动已经无甚感觉的身子,却为那倏然而至的剧烈疼痛微哼一声。 “凤王?”紧随着响起的是慕容非的声音。 姬容眯了眯眼,刚侧了头,便看见慕容非已经出现在了床边。 “多久了?”这么问着,姬容抬抬手,不意外的又是一阵剧痛。略皱一下眉,姬容也不理那一阵一阵牵动神经的剧痛,只抬起手,按着抽痛的额角。 “今天过了就有三天了。”慕容非回答,接着,他不着痕迹的抚开姬容揉着额角的手,半跪在床边,伸手替姬容轻轻按着。 姬容看了慕容非一眼,随即闭目:“扶我起来。” 慕容非手上一顿:“殿下背上的伤……” “扶我起来。”姬容睁开眼,黑眸一片冷肃。 既不是真心对姬容,慕容非当然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和姬容硬扛着,故此,没过多少时间,姬容便已经半靠起来——当然,是靠在厚厚的软垫之上的。 不过就算已经尽可能铺厚铺软了,但在靠着的时候,姬容还是频频皱眉。 服侍姬容靠好,慕容非又转身倒了一杯温水送到姬容唇边。 有些讶异慕容非的细心,姬容也没说什么,只就着对方的手喝了几口水。 温热的水滑过干涩的喉咙,更冲走些许胸中的烦闷,让姬容的脸色跟着好了不少。 看着姬容已经喝够了水,慕容非搁下杯子,又替姬容拉好被子掖了被角,一系列动作做下来竟是分外的娴熟。 姬容的注意力并不在慕容非身上。他在想着自己父皇的态度,还想着姬辉白会有的感觉,所以,当慕容非开口征询他‘是否待会上药’时,姬容索性没有回答。直至慕容非开口说:——“殿下,小人今日去送了楚尚书一家。” 第87章 恨相逢 “殿下,小人今日去送了楚尚书一家。” 慕容非开口,稍停一会,他又紧跟着道:“楚尚书一家都好。楚公子还特意让小人转达对凤王的谢意。” 姬容缓下了神色。不管如何,能知道一个故人过得好、并且没有意外将会一直好下去,总是让人感觉安慰的。 慕容非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挑这个时间开口说楚飞的事情的。 眼见姬容神色有缓和 分卷阅读150 - 分卷阅读151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51 的迹象,慕容非再次伸手,双手拇指轻轻按着姬容的额头,一下又一下,力道适中,再配合着那一点点的温热,竟让人感觉到些许安心。 安心?姬容忽然觉得自己确实是有些累了。 而一直注意着姬容神色的慕容非则开口:“殿下,小人先帮你搽药?” 鉴于自己方才的感觉实在有些怪异,姬容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慕容非转身出去,不一会就端了一个红漆托盘进来。托盘上一边放着数个瓶瓶罐罐,另一边则叠着一条布巾。 慕容非把托盘放下,然后,他道一声‘冒犯殿下’,便扶起姬容,将姬容身上唯一穿着的中衣除了。 白色的中衣一旦褪去,姬容背上因责打而留下的青紫便一览无遗。 面对着那一道道高高隆起、纵横交错、仿佛冲着旁人狰狞大笑的伤口,饶是慕容非素来铁石心肠,也不由得微挑了眉。 当然,也只是微挑了眉。就在那一丝情绪波动了的下一刻,慕容非便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心如止水。服侍姬容趴下,他拔开瓶塞,倒了些药在自己掌心,开始搓揉姬容背上的伤口。 在刺激的药酒碰到自己伤口的那一瞬间,姬容背上的肌肉狠狠的抽搐了几下。 慕容非没有继续,等姬容紧绷起背脊,强自克制肌肉的颤抖之后,他才道:“祭司院的大祭司之前过来看过,还用神力替殿下修补了筋骨的损伤。但其他外伤……” 慕容非没有继续说下去。其实根本不用慕容非说,姬容也是心知肚明的——在他和羽帝坦白了自己和姬辉白之间的事情后,羽帝没有直接杀人或者投人下狱,已经算是涵养十分不错了,又怎么这么轻易的就让大祭司帮他把所有的伤都治好? 故此,姬容只点点头,慢慢放松紧绷的身子。 可惜姬容伤得实在有些重。 所以不管他怎么努力的克制,每当慕容非手上稍微加了一点力道的时候,姬容还是会在瞬间紧绷起身子,然后又是一阵剧烈的痛楚。 这么反反复复的,没折腾两下,姬容就已经满身是汗了。 手上已经极力小心却根本都没有用,慕容非搽药的手缓下。他沉默一会,忽然开口:“殿下,小人小时经常被打。” 在漫无边际的疼痛中骤然听见这么一句话,姬容其实并没有多大兴趣,但就是再没有兴趣也总好过一直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疼痛之上,所以,姬容从喉咙中发出了一个低沉的声音:“恩?” 手上继续搽着药,慕容非一边开口,一边不着痕迹的观察姬容的神色:“小人的母亲和楚公子的母亲是双生姐妹。” “唔?”姬容倒是有了些惊讶。虽知道慕容非和楚飞有亲戚关系,但他其实并没有特意去看底下人收集来的情报,所以并不知晓具体的关系——他的事情真的有些多,多得并没有时间去把注意力始终放在某个人或者某些人身上。 连这个都并不知晓……那么,对方是确实没有看过关于他小时候的调查了。慕容非暗自想着,至此才完全确信姬容是真正不知道自己小时的事情。 心情不由得放松了些,慕容非一边为姬容搽这药,一边继续开口:“我的母亲是大家闺秀,本来家里也给定了一门亲事,只是我母亲自小就极有主见,她当时认为家里为她定的亲事不好,又恰逢与还是翩翩少年的慕容府主相遇,两人惺惺相惜,我母亲对家里的态度就更加的不好了,动辄发火顶撞。那一段时间,我母亲家里上至家主下至仆人 ,每一个都是紧绷了神经过日子。后来,是我姨娘忍不住和我母亲吵了几句。” 说到这里,慕容非稍停一下:“按着楚公子母亲的那种个性,说是吵,但其实大概也只是提高了声音争辩几句。不过我母亲是素来刚强的。” 说到这里,慕容非微笑起来:“所以,当天晚上,我母亲便收拾了细软,连夜投奔那位才情不俗又风度翩翩的慕容公子——在那之前,慕容公子那个情种也已经和我母亲私定了终身。不过,” 慕容非的眼里泛起些愉快的意味——这对于他来说并不多见:“不过,我母亲当然不知道,那位风度翩翩才情不俗的慕容公子在家中其实已经有了一房娇妻。” “她当然也不知道,就在他和慕容公子你侬我侬的时候,那房娇妻正独自在老家为慕容公子九死一生的产子。” “她当然还不知道,那位娇妻和慕容公子青梅竹马,并且好妒专权,根本容不下她,虽然她也容不下那位娇妻。” “她当然更不知道,那风度翩翩才情不俗的慕容公子其实是个软骨头,敢做不敢当,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而等她知道一切的时候,她已经怀了那个男人的孩子,却是再也回不去了。”慕容非慢慢说着。 姬容也一直沉默的听着,背脊虽还总是因疼痛而反射性的抽搐,却没有像之前一样沁出一层又一层的细汗。 “不过,她总是有不知道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家中曾经为自己定的那门亲事——那个曾被她直接斥为‘百无一用’的男人至今已经官至一品。她不知晓……”慕容非说着,然后,他由衷的,或者还带点遗憾的感叹:“……真幸运。” 姬容稍抬了抬头。 慕容非也已经搽完最后一处。他收起药瓶,为姬容拉好衣服,再盖上被子,才低声建议:“凤王,您可要休息一会?” 姬容看了慕容非一会,然后,他简短的说:“已经过去了。” 从头到尾,慕容非都没有说过自己小时候怎么被责打,又怎么不容易。他只是说了自己母亲的个性,又说了自己母亲的经历,还有他父亲、他大母的个性……那么,依姬容的才智,又怎么会猜不出接下去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这其实比慕容非直白的说自己的经历过的事情好上许多。 所以,姬容才会隐隐安慰慕容非‘已经过去了’。 慕容非微笑,温和平静,仿佛在一瞬之间就把那不经意展露出来棱角和锋锐收拾得干干净净:“小人知道,小人只是……” 只是什么,慕容非没有说下去,他停了片刻,只道:“恨相逢而已。” 言罢,慕容非不再提这些,只对姬容行了一礼,道:“小人就在外头伺候,殿下如果有什么需要,出声就好。” 姬容淡淡点了头。 慕容非再行了一礼,便端起托盘走了出去。 之前为了能够随时服侍姬容,慕容非并没有睡在屋里的下人房,而是就在内室之外——只和姬容的床相隔一个雕花隔断——的小厅休息。 慕容非随手把托盘搁在了小厅的几案上。 他坐下来,在旁边的脸盆中净了手,细细擦干水珠,随后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温茶,随后才坐 分卷阅读151 - 分卷阅读152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52 了下来。 漫不经心的搁下茶杯,慕容非看了看自己的一双手。 那当然是一双修长有力的手,一双能掌控事物的手。 慕容非又想了想自己方才所说的话。 平静而又隐含愤懑……慕容非几乎就要以为自己内心深处就是这么想的——他就是在恨她,就是在嘲讽她的愚蠢。 可这只是几乎。 ——在很早很早,早到慕容非只有六七岁的时候,他就忘记了自己其实有一个母亲的事实,当然也更不会为那个所谓的‘母亲’的成年旧事而心情波动。 而今天,慕容非之所以会说这么多,之所以会表现出愤懑,不过是因为想让姬容觉得了解自己,进而可以掌控自己——上位者向来喜欢可以掌控的人。 而他,则喜欢因上位者的信任而得到的各种权力。 慕容非想着,他合了合手掌,随后带着些满意的微笑起来。 说谎只是一件事。但把全部真实事情表现成谎言,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而用一些并不简单的真实谎言,用一些连说谎者本身都觉得真实的谎言换取某些东西…… 其实不错,不是么? 第88章 分别 一如萧皇后所说:事情并没有完。 事情并没有完。独自坐在太和殿的羽帝想着。他提起朱笔,几次要下手,却又始终下不了手,只能徒劳的看着一滴又一滴的鲜艳将白纸染得斑斓。 如果没有意外,十年后,他会把皇位传给姬容。羽帝想着。 传给那个他不是最喜欢,却最看重的孩子。可是——羽帝执笔的手又狠狠的抽动了一下。 一滴朱红的液滴飞离笔尖,在半空中划过完美的曲线弧度,以一种优雅的姿态降落于早已斑斓的白纸之上。 可是——羽帝咬了咬牙。 可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最喜欢最看重的两个孩子,居然会、居然会—— 羽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一向稳健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不是被陷害、不是被诱惑、甚至还不是一时的冲动、一时的喜欢——两个兄弟相爱?这天大的笑话! 羽帝很想以一种嘲讽的大笑声来配合自己心中所想,可当那姬容被杖责情景不听话的一再浮现在他脑海里时,他却只觉得一阵一阵的心冷。 羽帝搁下笔。靠倒在宽大的椅背上,他的手终于不再颤抖,但他却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累了羽帝闭上眼,空旷的太和殿静悄悄的。 人都已经遣出去了。羽帝想着,然后,他提高了声音:“福全?” 一直没有走远的内廷总管福全很快就来到了羽帝身边:“陛下,您找老奴?” 依旧闭着眼,羽帝道一声:“替孤拟一份圣旨。” “哎!”福全应了一声,然后飞快的把桌面上铺着的那简直不成模样的纸张撕了,重新铺了干净的,又压上镇纸,沾足笔墨,这才恭敬道:“陛下,您说。” “兹因羽国第一百八十三代凤王……”空旷的大殿中,羽帝一向沉稳的声音显得有些飘忽,“恣意妄为、倒行逆施、不知廉耻……” 羽帝慢慢说着。福全偷空窥视一眼,却只见一片笼罩在阴影之中的平静。 “孤上承祖训,下对黎民……” 福全稳稳的写下了这两句。 “决意剥去其储君身份……” 福全的手蓦然抖了一下,在本来干净纸张上划出长长的一道红痕,宛如美人面上的一行血泪。 顾不得其他,福全倏然抬起头看向羽帝,却正见羽帝慢慢张了眼,沉沉一笑:“孤的内廷总管,怎么了?” 福全的手臂上起了一层细细的疙瘩。他张了张口,干干一笑,顺势弯下腰去:“老奴……老奴手拙,不慎错了字,还请陛下责罚。” 福全离羽帝的位置不远,又是在下首,故此羽帝只消一垂眼便能看见那长长的划痕。 宛如一道正渗血的伤口。 “那就换一张,重写。”羽帝平板道。 “哎。”忙应了一声,福全没有任何迟疑——就算他知道羽国延续千年也只有二个凤王被剥去头衔,就算他明白被剥去头衔对一个凤王而言是何等的屈辱——手脚利索的换了纸重新铺开,又端端正正的将前头的部分全部抄撰了一遍。 眼看着朱红的字体一个又一个的接连跳出,羽帝其实并非一点感觉都没有。然而每当羽帝心中有那么一丝动摇的时候,他就想起了姬容的神情——那还真是一个漂亮的神情啊。 羽帝在心中轻轻冷笑。 没有愧疚,没有后悔,反而一如既往的坚定,就像是觉得自己根本没有错一般……对了,他还说这么来着? 若天要强他回头,他就逆天?——好一个逆天啊,说得还真是干脆。羽帝想着,他那动摇了少许的心再一次坚如磐石。 他闭了闭眼,面上泛起一丝冷笑: “并诏令皇长子姬容为澜东将军,赴澜东抗击瑔贼,若无奉召,不得回返。” 有了第一次的惊艳,这回,福全甚至没有颤一下手便齐齐整整的把羽帝的话全部写下。又回头看了一遍纸上的句子,福全恭敬的请示:“陛下,什么时候让凤……皇长子启程?” 羽帝眼中泛起一丝波澜,但下一刻,他便淡淡开口:“即刻。” 福全一怔,却没胆子提醒羽帝姬容此时大概还下不了床,只得手捧圣旨,维诺退下。 来到殿外,福全挥手找来一个小太监,让他去尚书司找人来撰写圣旨。 小太监点头应是,转身就是一溜小跑。 有些不经心的看着小太监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福全又转头看了看庄严的大殿,这才悄悄找来自己的心腹太监,转过回廊,在一处小角落中展开圣旨给对方看着,随即低声吩咐:“你到皇后娘娘那里,把圣旨上的事情告诉娘娘。只要告诉就好,记得别多说其它。” 将圣旨上的内容牢牢的记住,小太监什么也没说,只飞快的点了头,随即窥了个空,悄然离开。 在小太监走后,福全自个低头看了看圣旨,半晌才微微摇头。 却不知摇的是什么。 …… 当圣旨来到凤王府的时候,姬容还在床上养伤。 被突然降临的圣旨打个措手不及,就住在姬容府中的四个幕僚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姬容的卧室。 “凤王,之前您不说,可是现在……到底是什么事?”沈先生压着声音,在这种情况下,就是心性最坚韧沉稳的他也有了几分焦躁。 姬容没有回答沈先生的话,他只对一旁静立的慕容非开口:“扶我起来。” 慕容非点点头,弯腰将躺在床上的姬容搀扶起来,随即单膝跪地,服侍姬容穿了衣袍鞋子。 借着慕容非的力道站直身子,姬容随即拂袖 分卷阅读152 - 分卷阅读153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53 ,震开慕容非搀扶自己的手掌,继而内劲运遍全身,向外走去,龙行虎步,却是再无半分病弱之态。 见姬容的模样,身后众人多少有了信心,兼之眼下又无法多加分析,索性不再说话,只跟着姬容一起到前院迎接圣旨。 凤王府并不是第一次迎接圣旨,跟在姬容身边的几个人也是素来见惯大场面的。但这一次,除了姬容之外,所有的人都只觉得手心里头津津生汗。 剥夺凤王名号? 流放边关镇守? 还是……即刻启程? 有人开始琢磨那身在九重的皇帝是不是真的打算整死这个原来的凤王。 更有人悄悄抬头往最前头的方向看去,打算看看姬容此时的模样。 但不管其他人心中到底在想什么,最该激动的姬容却从始至终一片镇静,甚至连眼神都没有过多的波动。 他只是跪着,恭敬而不卑微,服从却不顺从,沉渊如山。 “皇长子,接旨吧。”宣读圣旨的太监抄着一口尖细的嗓音道,话里话外都是一股子的轻蔑——皇宫中的人,惯来是逢高踩低的。 而即将被逐出权力中心,远配边关的姬容,也确实足够低了。 没有表示出任何多余的情绪,姬容起身接了圣旨,让下人打点一些银子把传旨的太监送走后,便领着身后的几人来到内院书房。 书房一时沉寂。 其他人不说话一面是还沉浸在震惊之中,一面却是在担心姬容。 而姬容不说话,却是因为想到了姬辉白。 希望……姬容暗自想着,却又明白自己的希望大概是不会实现。于是最后,他只在心中叹息一声,便敛了思绪开口:“眼下……诸位如何看?” 在场众人俱都是聪明人,更兼进入核心,基本与姬容休戚相关。故此也没有谁流露出不满或者飘忽的眼神,俱都沉稳中带了些许担忧。 是沈先生先开的口:“凤王,这是圣上到底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 姬容略皱了眉:“私事。” 言罢,他又补充一句:“父皇的决定并非一时冲动。” 听了姬容随后补充的这一句话,在场的人都明白姬容的意思是事情已经无法转圜。不过对于先头姬容所说的私事,个人却有个人的想法。 沈先生的心思绕到了最近开始的姬容选妃的问题上。 莫非是凤王喜欢上一个不适合当正妃的女子,而又希望那个女子当正妃,所以触怒了皇帝?沈先生暗自想着。 至于宋先生,却是把脑筋在羽帝的后宫和前一段时常会来凤王府的姬辉白之间转悠了一会。 不过在上位者不愿意的情况下还对上位者的私事表示好奇实在不是一个聪明人应该做的事。所以,宋先生和沈先生也只稍微走神一瞬,便抛开脑中没什么实际用途的猜测,转而认真想着应对目前困境的方法。 沉吟片刻,沈先生开口:“澜东在羽国边境,虽归羽国管辖,却是资源匮乏,民风剽悍,势力繁多,外敌频频,内乱不断,对朝廷号令是素来阳奉阴违。殿下此去虽为危机祸端,然福祸相依,却未必不能转危为安,变祸成福。” 姬容点了点头。 宋先生也跟着补充:“圣旨虽剥去殿下称号,却并未有收缴殿下麾下飞凤军的意思。待殿下来日带五百飞凤军赶赴澜东,聚敛势力,以大义之名,行雷霆手段,若是……” 若是什么,宋先生没有继续说下去,却显得分外意味深长。 若是借助澜东把外敌彻底赶走…… 甚至若是整合了足有羽国十分之一大小的澜东…… 付冬晟的眼睛已经亮起来——作为一个从出生就开始接触兵器,小时玩具只有沙盘和刀枪,更时时刻刻被教育要保家卫国建功立业的军人,再没有什么东西会比抗击外敌更能牵动他的心了。 而沈先生和宋先生……正常的人都是不会排斥让自己有机会名留青史的行为的。于是他们也正含蓄的微微笑着。 至于慕容非…… 姬容的视线不期然的扫过慕容非,却只见对方同往常一样敛目静立,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温和雅致,却看不出其他半分的情绪和心思。 姬容没有把太多的注意放在慕容非身上。他自然的收回视线,开口:“既然大家的想法一致……那么,” 姬容轻轻敲了桌面:“沈先生,宋先生,你们就留在帝都,替本王掌控局势。而付将军还有慕容公子,就随本王去一趟澜东——即刻准备。” 最后一句,姬容眼神转厉。 没有人提出异议。沈先生三人答应后行礼鱼贯而出,惟独慕容非留下,弯腰对姬容说:“殿下,走之前小人先为您再上一次药?” 已经习惯由慕容非处理身边一应事物,姬容也没有异议,只动手除了衣衫。 慕容非已经把药端了出来。 很快,一阵冰凉袭上姬容的后背。然后下一瞬,那阵冰凉便成了火辣辣的刺痛。 并且经久不息。 …… 就在姬容已经开始按着圣旨的吩咐准备行程之时,疏凰宫中的萧皇后,还在回想着方才太监悄悄传来的消息。 消息传来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可萧皇后还是在想着。她并没有打算做什么,虽然她其实能做不少事情。 可是……雄鹰终究要自己翱翔,不是吗?萧皇后想着,她斜靠着,手掌掩在身后,悄悄的曲起五指,长长的假指甲抵在掌心上,有些疼。 “娘娘,”王嬷嬷开了口,作为跟随在萧皇后身边的心腹之一,她也知晓了方才小太监传给萧皇后的消息,“您不去陛下那儿说说?奴婢听说澜东那里穷凶极恶,陛下把殿下发配到那儿,未免也……甚至还不让殿下养养伤。” 萧皇后没有说话,她掩在背后的手指又更弯曲了一些,抵着指甲的掌心也更刺疼了一些。 眼见自家皇后没有半点反应,王嬷嬷空自焦急却没有丝毫办法,最后只得嘟囔一句:“若非那瑾王……” 萧皇后听见了。 若非那瑾王……她想着王嬷嬷的话,然后,她松开了藏在背后的手。 “退后的人会找一百个理由来否认自己的软弱,而前进的人却不屑用一个理由来证明自己的坚强。”萧皇后直起身,她淡淡说着,端庄依旧,但落在王嬷嬷身上的眼神,却越见凌厉,“你记着,既然容儿愿意一肩担下所有,那必然不会愿意旁人再说三道四——这是容儿自己的选择,与旁人无干!” 王嬷嬷的额上冒出一层细汗,唯唯应是,再不敢多说什么。 而萧皇后在说完这一席话之后,却是想到了姬辉白。 等姬辉白知道了这圣旨的内容…… 姬辉白确实知道了这圣旨的内容。 被羽帝禁足在府中的姬辉白知道圣旨 分卷阅读153 - 分卷阅读154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54 内容的时候,正在床边喂再过一两个月就要分娩的宁媛仪吃些稀粥。 很罕见的,素来智珠在握的姬辉白在这一刻不知道应该要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比较好。于是,他顿了一会,把手中端着的碗放到了一旁侍女的托盘中。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敏感的察觉姬辉白情绪不对劲的宁媛仪面上泛起了一丝笑容,是很温柔的笑容,荡着满满母爱的慈悲。她牵着姬辉白的手放在了自己高高突起的肚子上:“殿下,您摸摸,孩子在动了,像是一个男孩那么调皮。” 姬辉白的手宁媛仪的肚子上,温热的感觉穿透薄薄的衣物传到掌心,甚至还伴随着微小的颤动——就像宁媛仪所说的,孩子在动。 姬辉白这么想着。 而本来带着温柔微笑的宁媛仪却蓦地惊呼一声,脸上满是痛楚和不知所措:“殿、殿下?您弄疼我了……” 姬辉白没有回答,他的手依旧按在宁媛仪的肚子上,越来越用力,眼中也泛起一层薄薄的煞气。 “殿下?等等,殿下!”宁媛仪的眼中已经有了水雾,一半是疼,一半是惊慌。她抓住姬辉白的手,想把他的手推开,却没能如愿,而旁边一众的侍女却早已因为姬辉白的举动而呆住了,只僵在原地,什么都不懂得做。 正是此时,绣阁的门被砰一声撞开了,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冲进内屋,什么也不说,只跪下冲着姬辉白死命的磕头。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又重又急的磕头声不停歇的响起,很快,地上就有了一滩暗色的血迹。 听见耳边传来的声音,姬辉白眼中的煞气慢慢褪去,按在宁媛仪肚子上的力道,也随之减小。 而此时,青一也跟着进了绣阁。 看一眼跪在地上连脸都不敢抬的男子,青一紧跟着走到姬辉白身边,向姬辉白耳语了一句。 他说:德妃娘娘派人传旨召您进宫。 姬辉白没有说什么。但他终于收回手,并且了站起身。 看着姬辉白,宁媛仪的眼神依旧惊慌。 姬辉白顿了顿,还是开口:“本王失态了,还请王妃见谅。” 言罢,姬辉白不看宁媛仪,也不看匍匐在地上的男子,转身便向外走去。 青一尾随其后,而男子,则还是匍匐地上。不过很快,两个年轻力壮的小厮便进了绣阁,先向宁媛仪行礼,而后一左一右的架住那男子往外走去。 虽还惊魂未定,但多少对那突然闯进来的男子有些好奇和感激,宁媛仪不由看了那男子一眼,却正见一双满是痛苦却又满是喜悦的眼睛。 宁媛仪微微一怔。 而男子,却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另一边,因德妃的召见而终于能够踏出瑾王府的姬辉白在经过宫门的时候,并没有立时进宫,而是让马车先行停下,自己则下车登上了高高的宫墙。 宫墙够高,高得能让姬辉白看清楚那聚集帝都外城正在集合的队伍;宫墙也够远,远得让姬辉白明明看见了队伍,却怎么也分辨不出队伍中那个自己想看见的人。 姬辉白没有站多久。在落后他一步的青一登上宫墙时,他已经转过身,走下了楼梯。 冥冥之中似有天定,姬辉白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在帝都城外集合队伍的姬容,也转过身,遥遥看了宫门的方向一眼。 只是同姬辉白一样,姬容也只看一眼便再不留恋。收回视线,他等身边人清点完毕,就一夹马腹,轻喝‘出发’。 五百人的队伍开始前行,整齐一化的仿佛只有一个脚步声。而在这隆隆的脚步声中,却有一个压低了的杂音响起来。 “直娘贼……原来他真是皇子身边的人。”藏在路旁的草丛中,一个仿佛在煤炭中滚了一圈的男子看着远去的队伍,喃喃开口。 “怪不得张口封侯闭口封王的……” 男子自语着,他看着不一会就只剩一点影子的队伍,终究渐渐沉默,但那一双眼,却至始至终都亮得可怕。 第89章 隐而不露 淑宁殿是德妃的寝宫,也是后宫中最接近太和殿的宫殿——皇后所居的疏凰宫是坐落在整个后宫的中央——掌管后宫。 淑宁殿中,姬辉白正站在德妃面前,上身微微前倾,保持着足够的恭敬。 德妃正在铜镜前补妆。 铜镜中倒映出一个雪肤花貌的女子——今年刚刚三十五的德妃看起来都如同二十五六的女子一般明艳——是的,如同盛绽的牡丹一般明艳。 是一种和姬辉白完全不同的美。 “听说你的皇兄接了圣旨,现在已经离开帝都了?”德妃正专注于手中的两只玉钗,但话里还是不由得透出一股幸灾乐祸来。 姬辉白听得清楚,他敛下了眼,道:“是。” “被废了储君的位置啊……”德妃对比了半天,终于做出了选择。她把左手拿着的白玉钗插入浓密的黑发从中,又对着镜子从各种角度照了,确定不再有任何瑕疵之后,才从姣好的红唇里吐露出剩下的那半句话:“……真是傻瓜。” 姬辉白眼神微微一闪。他的视线垂得更低了,低得只注视在自己鞋尖前的一点地面。 德妃也不在意,她在侍女端着的水盆中净了手,便从桌面的青瓷小碗中拣了一粒青绿青绿的提子放入口中。 咬一口,甜的。德妃满意的眯起眼,如同一只有着尊贵血统的波斯猫被侍弄得舒服后的模样。 “你的打算呢?”德妃开口,内殿都是自己人,她也并不避讳,直接道,“于情来说,你是圣上最喜欢的孩子;于理来说,你是除了姬容外最年长的皇子……皇儿,” 说着,德妃突然笑了起来,半是玩笑半是蛊惑:“四海臣服五夷朝拜……包括你那皇兄,到时候也得规规矩矩的给你见礼,皇儿以为呢?” 姬辉白再次确定了自己并不喜欢对方——纵然这个对方是自己的母妃。 于是,姬辉白只微微一笑,轻描淡写道:“如何决定……想来父皇自有定夺。” 德妃看了姬辉白一会,而后,她快活的笑了起来:“恩?皇儿不会还以为你的皇兄有本事翻身吧?——储君的废立是多大的事儿?你当你父皇不要脸面了,这么扇着自个的脸玩?” 姬辉白的眉梢轻轻一颤,他静立了一会,方才道:“母妃知道皇兄是为什么被废吗?” 修饰得完美的细眉挑起,德妃瞟一眼姬辉白,随即把视线移到自己白皙细嫩的手上——那双手确实完美,没有一丝劳作过的痕迹——显然不是很在意姬辉白所说的事情:“我对你们那乌七八糟的事情没什么兴趣。” 乌七八糟……这么说来,是很清楚他们在做什么了?姬辉白默 分卷阅读154 - 分卷阅读155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55 默的想着,然后,他抬起头,冲着自己的母妃微微一笑:“那么,儿臣也对母妃您的想法没有兴趣。” 德妃眼神一冷,抬手便冲着姬辉白一巴掌甩过去。 姬辉白抓住了德妃的手。 他牢牢的,用力的抓住了那凝脂一样的皓腕,而后顺势弯下腰,带着十足温和的笑意,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说:“母妃,儿臣这几日心情不是很好,若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还望母妃宽宏大量,不予儿臣计较。” 言罢,姬辉白松开了德妃的手,转身便向外走去。 脸色一下子转为铁青,望着姬辉白离去的背影,德妃当即摔了手边的瓷碗:“混账!” 旁边的下人忙低下头,却并没有太多的害怕。 而咬着牙摔了瓷碗的德妃神色也重新转淡,就仿佛之前根本没有生气一般。她只皱着眉,打量手腕上那一圈明显的红痕——姬辉白是真的用力了:“真是一个混账……要是抓伤了怎么办?” 十分了解自家的娘娘对美貌究竟有多么的重视,德妃身旁的一个嬷嬷快速的凑上前笑着给德妃揉了手:“娘娘,没事儿,揉揉就好,再涂上一层药膏,保证还和之前一样漂亮!” 松开眉心,德妃轻轻哼了一声,任由对方揉着。等一层冰凉的绿色药膏在自己的手腕上绕了一圈后,她才低低的,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奶娘,你说,是不是儿大不由娘了?” “娘娘……”嬷嬷手上一顿,刚要说什么,却被德妃打断。 “罢了。”德妃淡淡的说着,抽回了自己的手腕,她敛下眼,看着那一圈的绿色,“罢了……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随他去吧。” 离开淑宁殿的姬辉白当然不知道德妃最后所说的话,他甚至没有思考一下德妃可能会有的反应——他碰见了伺候疏凰宫的太监。 萧皇后请他过疏凰宫一叙。 姬辉白去疏凰宫的次数其实并不太多。一方面是因为他确实和萧皇后没有太多交集,而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姬容——在知道自己对姬容的心思之后,姬辉白就开始有意无意的避开那眼神始终锐利的萧皇后了。 但不管如何逃避,有些东西总有一天需要面对。 疏凰宫中,萧皇后穿了一身暗红色的衣裙,手上也只随意带了一个金丝镯。她抬起手,示意行礼的姬辉白起身:“起来吧……本宫叫瑾王——”萧皇后顿了一顿,她露出一个微笑,“不知瑾王介不介意本宫称呼你的名字?——比如说……辉白?” 姬辉白眼中的浓墨终于褪去了一些,他倾了倾身,道:“这是儿臣的荣幸。” 萧皇后轻轻点了头:“那么,辉白愿不愿意陪本宫下一盘棋?” 没有多说,姬辉白点了点头。 不用萧皇后示意,旁边伺候的下人立刻摆上了棋盘和打磨得圆润的棋子。 执黑先行。 姬辉白执起一枚黑子,落在了棋盘的右下角。 “哒!”轻轻一声,幽幽回响。 如日中天的太阳到底要迟暮,昏黄的光线铺洒而下,为天地都镶上了一层金边。 疏凰宫中,萧皇后正自看着面前的棋局。 棋局并没有走完,而姬辉白已经离开——是萧皇后赢了。 然而看着棋盘的萧皇后却是叹息一声。 “娘娘,怎么了?”在旁边收拾的王嬷嬷听见萧皇后的声音,不由关切问道。 “没什么。”萧皇后回答,她的手指抚过棋盘上的棋子,道,“本宫只是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的……坚决。” 明白萧皇后说的是谁,王嬷嬷一时微怔:“娘娘,你们什么都没说。” “没说?”萧皇后重复一遍,而后,她摇摇头,“我们什么都说了。” 王嬷嬷刚想开口,萧皇后便已经接道:“棋中黑子先行,惯用猜子决定谁执黑棋。而方才辉白却并未猜子率先执黑……当然不是他不懂规矩,而是用另一种规矩——行晚辈礼。” 这么说着,萧皇后又指了棋盘:“还有这黑子,看上去是左一处又一处的处处退让,实则——”王嬷嬷顺着萧皇后所指的方向连着看起来,不由低呼一声——那看似杂乱的黑子再连几步,竟变成了一条长龙! “实则是锋芒隐而不露。”萧皇后说道,她淡淡笑着,“这可是在向本宫表明立场,也是在隐晦的表示对陛下的不满,还是……” 还是在显示他自己此时的态度。萧皇后看着那一旦串联,便狰狞毕露的长龙,暗自想着。 随后,萧皇后的唇角略勾了勾,她道: “希望这几日不要有不开眼的人去烦辉白,不然……” 不然什么,萧皇后没有说,她只噙着满意的笑容,挥手让人收了棋盘。 ———————— 澜东,羽国极西之地,终年少雨,民风剽悍,战乱频频。 姬容一行在离开帝都的一个半月后,终于踏上了这片荒凉的土地。 “真是一个让人喜欢不起来的地方。”付冬晟看着旁边那偶尔出现,却无一例外手拽武器,眼神凌厉警惕到有些不怀好意的人,不由带着淡淡嫌恶开口。 “传闻澜东民风剽悍……”慕容非说着,他的视线在路边一个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的辨不出面目的尸体上停留了一会,方才微笑,“现在看来,那‘民风剽悍’中间,还应该加一个‘极’才是。” 付冬晟默认了慕容非所说的话。 慕容非却已经毫不在意的移开眼:“还有多久能到羽国设在澜东的官邸?” 付冬晟抬眼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又招了一个知道澜东地形的人过来问了,随即回答:“快了,再过一个时辰。” 慕容非点头,倏然凌空一个翻身,却是轻巧的翻身进了身后姬容所在的马车里。 走了一路,对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的付冬晟只当没看见,继续驱马向前行进。至于慕容非那匹马么,反正是和主人一样精明的,根本不用人驱赶便会自行跟上。 翻身上了马车的慕容非并没有直接推门进去。他先敲了敲门,又轻轻的唤了姬容一声,待听见对方回答之后才推开闭合的车门。 姬容正靠在厚厚的软垫上闭目假寐。 慕容非悄然上前。 “殿下,可觉得好一些了?”这么说着,慕容非替姬容调整了软枕的位置,力求让对方能在尽可能的情况下更舒服一些。 “恩。”随意应了一声,姬容张开眼,问,“还有多久到?” “听付将军说,只需要再一个小时。”慕容非回答。 姬容点了点头。 “殿下再休息一会?”这么说着,慕容非伸出手,替姬容轻轻揉了额角,“等到了小人再叫您。” 察觉到额角上大小适中的力道,姬容微一闪神,却是想起了姬辉白。侧头让过了慕容非 分卷阅读155 - 分卷阅读156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56 的手,姬容吩咐一声‘出去吧’,便再次闭上了眼。 没有任何反应——至少面上没有任何反应,慕容非退出了马车车厢,来到车辕上时,双足稍一用力,便斜斜掠上了枣红色的骏马。 那骏马果然依旧稳稳的跟着付冬晟。 慕容非的唇瓣动了动,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是传音入密——用极强的内力将声音逼成一线,传给特定的人。 慕容非传音的是付冬晟。 他问:有没有看见人? 付冬晟目不斜视,只极轻微的点了头,又极轻微的摇了头。 他在说:有人。但很小心,没有出来。 慕容非敛下眼,一抹极温和,也极让人熟悉的微笑浮现在他脸上。 …… 同一时间,澜东官邸 “你说……羽国宫里头来人了?”坐在主位上的男子大概五十五六,胖乎乎的如同一个圆球,眼角唇边也尽是极深的笑纹,乍一看去,就如同一尊弥勒佛般善良慈祥。只可惜此人现在的脸色实在阴晴不定得不太好看,连带着也削弱了那慈祥的感觉。 坐在男子下首的是一个武将打扮的粗豪汉子。和弥勒佛般的老人相反,粗豪汉子只有四十左右,露在外头的胳膊一块块隆起,粗得可以跑马。 “对方是打着这个旗号的。”粗豪汉子肯定了老人的话。稍顿片刻,粗豪汉子又问,“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在澜东做了数十年知州的老人重复。 “怎么办。”知州冷笑一声,“如果对方有足够的势力,那就绝对看不上澜东这个破地方,想必只是来这捞捞功绩。那咱们也就只需要把这条过江强龙给好声好气的接了,然后再好声好气的送走,皆大欢喜。而如果对方是来侵占澜东……你觉得现在的羽国会想要这个一点都不好管,又没有什么价值的大片土地么?” 说到后来,知州突然问。 粗豪汉子肯定的摇了头。 知州微笑起来:“我也认为不可能。那么,对方如果需要澜东,那就必然是斗争失败被流放于此而不得不为之。” “而,”知州眯起眼,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温和良善,如同邻家老人,“我们怕一个落魄王孙做什么?” 第90章 苏醒 澜东的迎接的仪式自然是盛大的。 到达了目的地,在众人的迎接下,姬容自马车上下来,面上带着淡淡的疲倦和萎靡,开始按程序重复一些早已重复过无数次的事情。乍一看去,倒真像是失了势被贬谪于此的落魄王公……虽然事实也确实如此。 早早站在大门前的知州和他身旁的粗豪汉子交换了一个诡异的眼神。 紧接着,知州便扬起笑脸,快步走上前,深深的弯腰行了礼:“小人参见皇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仿佛没有看见自己面前的知州一般,姬容眯着眼,径自越过对方。 知州旁边的粗豪汉子挂不住脸,眉一竖就要开口,却被早有察觉的知州狠狠的剐了一眼。 接触到知州的视线,粗豪汉子脸皮抽了两抽,终究没有开口,只重重的哼了一声。 听见声音,跟着姬容一起向前,也没有搭理对方打算的付冬晟侧头看了粗豪汉子一眼,虽是不轻不重的,但其间的轻蔑和威胁之意却是连傻子都看得出来。 粗豪汉子的脸色已经黑了,就是知州,也跟着有了些不虞。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落后姬容和付冬晟几步,冷眼旁观了一会的慕容非笑道:“这位就是徐谦徐知州吧。而这位……”慕容非的视线移到了粗豪汉子脸上,“是游骑将军吧?” 粗豪汉子再次闷哼了一声,而知州脸上小小的不虞却立时转为了笑容:“这位公子是?……” “在下复姓慕容。”慕容非笑了笑。 “原来是慕容公子。”知州一下子笑了起来,看看姬容,在见到姬容已经走出视线之后,知州伸手虚引,对慕容非说,“慕容公子里面请,里面请!” 慕容非没有拒绝。 来到大堂,两方分宾主坐下后,在两方面的一通胡吹海侃之后,坐在主位上的知州端起茶杯,似乎不经意的问:“说起来,不知大殿下怎么会忽然想来澜东这个偏僻的地方巡视?” 慕容非的笑容依旧温和,但那双墨色的眼眸中却似乎渗入了些不明不白的东西:“关于这个……我想知州大人应该明白为什么,不是么?” 慕容非一语双关。而心中有鬼的知州一时也被震慑,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仰天打了一个哈哈:“这个……本府倒是确实不甚了解。只是不知道大殿下打算在此地呆上多久?本府也好给殿下安排安排。” “多久……”慕容非顿了一下,随即轻描淡写的说,“殿下这几日心情不甚好,也还没有什么具体计划,到时候视具体情况而定吧。” 听了慕容非的话,知州连连点头,又在含蓄了几句,这才客客气气的把慕容非送了出去。 站在门槛边,知州眼看着慕容非的身影消失在庭院转角,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便听身边的粗豪汉子恨恨啐了一口:“混账,还真把自己当一盘菜了!” 听见粗豪汉子的声音,知州笑了笑,还是之前那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但却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一股阴沉森冷的味道。 转过身,知州示意旁边的粗豪汉子跟着自己走,在连着走过几个院子之后,知州带着粗豪汉子进了书房。 指使下人关了门窗,知州示意粗豪汉子坐下,却并不开口,只是端了桌上的茶慢慢品着。 粗豪汉子忍不住了:“大人,你也看见今天的情景了……这还是刚刚进来他就敢如此作为,你说,咱们就让那个只是运气好点出生好点的小子压在头上?” 慢吞吞的喝干了杯中的茶,知州叹息一声:“不然又如何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啊。” “放屁!”粗豪汉子爆了一句粗口,“就那个眼高于顶的小子!” 知州呷着茶,依旧没有表态。 粗豪汉子看了看知州,蓦的一咬牙:“大人,您到底要怎么样给个准数!今日我是豁出去了,澜东人就没有怕死的!” 知州终于笑了起来。站起身,他拍拍粗豪汉子的肩膀,神态和蔼:“坦之,我知道你的心意。不过目前呢,我们要好酒好肉的‘好好’招待对方。” 知州特意加重了‘好好’这两个字。 粗豪汉子脸皮一阵抽搐,紧了紧硕大的拳头,他兀自不甘心的道:“这个目前到底要多久?” “多久?”知州重复了一遍,然后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不久,一顿饭的功夫。” 同一时间,姬容入住的绿芜别院。 在进驻别院中主院的第一时间,付冬晟便收起之前那副漫不经心的模 分卷阅读156 - 分卷阅读157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57 样,神色转为冷肃的对身后的人打了几个手势。 底下之人会意,几乎立刻便把院子中原本有的下人赶了出去,然后飞快的、以一种虎扑的姿势占据了院中庭院的各个要道——保证一只苍蝇从任何角度飞进院子都能有三个以上的人同时看见。 姬容往院中的书房走去。在进入这院子的第一时间,他的面上那本来有的惫懒倦怠就消失得干干净净,而只剩下威仪端宁! “坐吧。”在书房的主位上坐下,姬容对跟进来的付冬晟开口。 “谢殿下。”点点头,付冬晟依言坐下。 旁边有下人递上了泡好的茶。 姬容端起来啜了一口。 茶泡的并不太好。 姬容没有在意,他只端着茶杯,以指腹轻轻摩擦杯沿,沉默不语;。 付冬晟规矩的坐着,并没有开口催促——他知道姬容此时一方面是在思考目下的情景,另一方面则是等那落在后头的慕容非。 慕容非并没有让姬容和付冬晟等太久。就在姬容刚刚喝完第一杯茶的时候,慕容非已经走进了书房。 “殿下。”慕容非行了一礼,随即把方才和知州的对话简要的复述一遍。 姬容静静的听着,片刻,他面上泛起淡淡的笑意:“是么?” 慕容非一顿,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姬容继续道:“付将军,你通知下去,让他们做好准备,今夜……” 姬容的指腹轻轻滑过杯沿,却意外的让人感觉刚劲有力,就像是在斩断些什么:“——会有情况!” 付冬晟没有任何异议。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已经习惯听从面前这个男人——面前这个一举手一投足都蕴藏着尊贵霸气的男人——他觉得听从对方自己不会失望。 而面前的男人也确实不曾让他失望过——包括这次。 但付冬晟能这么信任姬容,另一个人却不能——虽然他比任何人表现得都还要信任姬容。 “殿下,”慕容非开口,声音温和,“您是觉得那位知州……” 姬容没有避讳——也没有什么可避讳,付冬晟本身就是他放心的心腹,至于慕容非……他既决定用人,便不打算再多防备什么。况且他始终觉得慕容非是个聪明人。 而聪明人在大多数的时候总是让人放心些的。 “你还记得对方在我们来的时候是什么态度么?”姬容开口。 “小心翼翼。”慕容非回道。 “是”姬容点头,随即,他微微一笑,“可是依眼下的情况,他为什么要如此小心翼翼呢?” 慕容非唯一沉吟,随即道:“我们走得速度并不快。按理说,就算澜东再是偏僻,这里的知州也不可能不知道那么大的事情……况且一开始,他便称呼殿下您为‘大皇子’。” “正四品的官,在帝都当然不算什么,可在这远离帝都的边关,却从来是说一不二的大人物。更何况羽国对皇族子弟素来严苛,若无官职在身,轻易不得干政的……”说到这里,姬容抬眼看着慕容非和付冬晟,“若你们身处这个位置,你们又会如何?” 慕容非和付冬晟各有所想,却无一例外的不曾开口。 而姬容其实也没有等两人开口的意思:“加之之前打听到的一些消息……冬晟,你注意到来时路上这里常备军的情况了么?” 虽有些惊讶姬容竟然直接叫自己的名字,付冬晟却没有多少迟疑,直接开口:“小人在路上曾特意探访过,这里的驻军摆在明面上的一点人还成。但军营中其他的人却是军容不整,军备落后,整个营地都充斥一种散漫的感觉……乍一看,和羽国各地的匪徒差别倒不太大。”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付冬晟的语气里充满了浓浓的讽刺——在名将世家出生的他,本来就最看不惯这种行为。 “军容和氛围也罢了,”姬容点头开口,“本王只是疑惑,羽国年年拨下大批钱财军备交与澜东,到底是去了什么地方。” “殿下的意思——”付冬晟明显有些吃惊。对姬容的态度如何只算是小节,羽帝甚至姬容本身都不会太过在意;而若是大规模亏空军饷中饱私囊,那就是足够上断头台的事情了——这不由得付冬晟不吃惊。 不过很快,付冬晟就发现自己吃惊得太早了,因为姬容继续开口:“若是亏空军饷也不过是为权势为享受。可澜东这个地方,”姬容顿了一顿,他扫一眼桌面上还盛着半壶茶的茶杯,又慢慢的环视一眼这在帝都不管算是中等官员的屋子,“又有什么享受?至于权势……封疆大吏是不错,正四品的封疆大吏又有什么奔头?本王看过他的资料,二十年的正四品,就是按着资历,也足够再上一层了。而再看那军队的整备军容……就是用银子堆,也堆得出一个正二品了。” 姬容淡淡的笑着,他继续道:“享受不了,又不追求权势的在澜东一呆二十年,但偏偏亏空了那么多军备……你觉得,他是为了什么?” 付冬晟哑口无言:“殿下,您的意思是……”叛逆? 姬容没有理会付冬晟,他只缓缓道:“一个失势的皇子在羽国几乎放弃澜东的二十年后忽然被流放到澜东,必然久待。然久则生变,若我是对方……” 姬容说着,他似乎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然而同时,一丝一缕的森寒也跟着从他墨色的眼眸中浮现而出,宛如沉眠的雄狮终于自长梦中苏醒,睁开眼睑,舒展四肢,然后威严自生,然后霸气涌现,然后——让人不寒而栗! ——“今夜酒酣耳热,歌舞升平之际——便要动手!” 第91章 围剿与反围剿 夜,淡月朦胧。 地处偏偏,除了以轻歌曼舞、温情脉脉做粉饰之色的官邸和别院,入了夜的澜东黑幕沉沉,只有零星的光点远远飘荡,孤寂零落。 突然,一连串的脚步声打破了沉寂的黑夜,几声不知属于野猫还是野狗的怪异叫声倏忽响起,又戛然而止,只余那一阵阵似乎想极力掩饰却依旧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称着黑黝黝的夜,说不出的怪异。 厉虎是在这么一片极力压抑的嘈杂中醒来的。 长长的打了一个哈欠,枕着冰凉石头的厉虎闭着眼睛倾听那混杂了脚步踏地声、兵器碰撞声……嗯,似乎还有推搡争吵声的热闹乐曲。 厉虎睁开眼,他的面上泛起了一丝微笑——这阵再熟悉不过的热闹乐曲让他心情十分愉悦。愉悦得使他不但没有丝毫在极度困倦中被吵醒的愤怒,反而非常迅速的爬起身,往下掏一把灰抹在脸上,然后自藏身处跑出,异常娴熟而自然的从这实在不怎么规整的队伍后面摸着跟了上去。 夜,还深。 绿芜别院中,慕容非安静的呆在姬容身旁,沉默一如壁上剪影。 分卷阅读157 - 分卷阅读158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58 姬容坐在桌前。他左手随意拿着一个茶杯,眉心微锁,却当然不是在担心今晚的形势或者不忍即将发生并且不得不发生的自相残杀——五官狠辣与否,只是有些事情,姬容早已习惯并且看淡——姬容看着的,是摆放在面前桌上的一个制作精良的沙盘。 沙盘上演绘的是整个澜东的地势。 今夜诚然是个不眠夜。对于这里的知州徐谦来说,事情才刚刚开始,并且即将进入高潮;而对于姬容来说,事情其实已经结束——没有开始,但已经结束。 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是凡人,他们日复一日的想着明天甚至是今天的事情,而有些人——有几个人,他们在大多数人想着明天事情的时候,想着的却是一年之后,十年之后,甚至一世之后的事情。 二十五岁的姬容或许不曾有这样的城府谋算,但已经做过世上最高位置整整二十年再重生的姬容,却绝对已经是‘那几个人’——并且在‘那几个人’之中,亦是巅峰之人! 茶凉了。 慕容非以一种优雅不带火气的动作为姬容重新添了热茶,尽管有些声音已经传入他的耳朵里。 姬容也听见了声音,他比慕容非更早便听见了声音。但他只沉吟的看着面前的沙盘,久久思索之后,才在其中一点上做了痕迹。 灯火摇曳之中,声音有些近了。 慕容非束手恭立,微垂的侧颜在灯火下覆上一层浅浅的阴影,却只晃得他常挂脸上的笑意越发温和。 姬容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沙盘上的另一处。 声音更近了。 似乎染上了空中流窜的紧张气氛,本来静静燃着的火烛倏然‘噼啪’的炸响一声,打破房间的安静。 听见火烛的响声,又似乎已经考虑得有些累了,姬容也不再注视面前沙盘,只放松身子倒在椅背上,微阖双目养神。 与此同时,一个恰到好处的力道落在了姬容有些僵硬的肩背上——是慕容非在为姬容捏着肩背。 顺着对方的力道缓缓放松身子,姬容任由对方施展,一会方才睁眼:“好了,你也出去吧——和冬晟一起。” 这个时候和付冬晟在一起只能做一件事情。慕容非手上的力道依旧稳健:“想来付将军足够应付外面的情况。” 姬容淡淡道:“若是不行,本王也没有必要带他来这里。” 言罢,姬容也不待慕容非回答,只继续道:“付家在羽国不算最大的武将世家,但门风却是最好,作为这一辈的嫡子,付冬晟不会也不屑玩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慕容。” 这是姬容第一次只唤慕容非的姓。 慕容非依旧捏着姬容肩背的手不由得停了一停。 姬容的表情依旧淡淡的无甚变化,他开口,平静得似乎在说一些寻常而无关紧要的东西——虽然这些对于姬容来说可能真的是寻常而无关紧要。 “你不会想一辈子留在本王身边。”姬容用的是肯定句,“本王也迟早会将你放出去,早日积累些能摆上台面的功绩到时看着也漂亮。” 此时再说些什么诸如想留在姬容身边的话无疑矫情,故此,慕容非只收了手,对着姬容端正的行了一礼。 姬容却已经阖上双目,靠着椅背假寐。 慕容非轻轻的退出了房间。 夜色正好,知悉这一次行动全部过程的慕容非很快就在离主院不太远的一个宽敞而偏僻的院中找到了付冬晟——当然还有那五十整装待发,杀意森然的飞凤军。 看见慕容非的付冬晟似乎毫不意外。连话都没有多问一句,付冬晟直接划了一半的飞凤军给慕容非,示意慕容非带走。 虽说之前并没有准备,但到底不是庸才,在来时的路上就已经有完整计划的慕容非也毫无担忧不安的接受了这一半的飞凤军。 随即,慕容非微笑的对付冬晟道:“多谢付将军。” “这是殿下的意思。”付冬晟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干净简洁。 “非铭记殿下恩德。”慕容非笑笑,温言道。 付冬晟侧头看了看慕容非。半遮着明月的云彩恰好随风而走,皎洁的清辉无遮拦的自天空洒下,照亮了慕容非温和的笑意,也照亮了付冬晟脸上的冷漠。 “慕容非,”付冬晟连名带姓的叫慕容非的名字,“我始终不喜欢你。” 慕容非只勾勾唇角。他的笑容依旧温和,但他自己明白,或者付冬晟也明白——明白那温和的笑容里到底装了多少漫不经心又填了多少不以为意。 但付冬晟虽然明白,却懒得去在意——诚如他所说,他不喜欢慕容非,所以当然不会想要去把慕容非的笑容或者个性刨根究底——他想说的只有一句话:“但殿下既然接受了你,你就是我的同僚,背对着背的同僚。” 付冬晟淡淡的说着,他看着慕容非的眼睛。那是一双让人不由产生好感的眼睛,如打磨得最温润圆滑的黑曜石;却也是一双让人厌恶的眼睛,因为眼睛主人的所有情绪都被掩藏在了那温润圆滑之后。 “但如果有朝一日你辜负了殿下,”付冬晟微微一顿,他没有发誓我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也没有赌咒我必将将你碎尸万段,他甚至没有再看慕容非的眼睛,而只是转过身,带着剩下的飞凤军离去,至冷淡的留下了最后一句话:“那你必定会发现,你做了这世上最值得后悔的事情。” 世上最值得后悔的事情?在付冬晟离开后,慕容非一边指挥底下的飞凤军在周围布置,一边暗自回想对方最后一句话。 世上最值得后悔的事情……黑沉沉的夜色里,慕容非微抬起头,负手独立,白衣黑发。 然后,他唇角弯起,哑然失笑。 姑且不说慕容非心中到底作何想法,单说那悄悄混到队伍里的厉虎。 杂乱的队伍依旧在热闹的行进着,而不知何时挪到了队伍中间的厉虎正熟稔的和上下左右交谈着,看那架势,俨然已经成为了队伍中的一份子。 厉虎和左右笑谈着,看上去很开心,而实际上,他也确实很开心。无他,实在是因为他身处的这队伍从风气到行动都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得就和他原本带出来的那土匪队伍一模一样。 厉虎满足的叹了一口气。 直娘贼,还是这种感觉好啊……可惜大美人心太狠,一把火全烧光了……嗯,或者找个时间再拉扯一批出来?眼下的这队伍看起来就挺好的嘛…… 一边向前跑着,厉虎心里头转悠着不怎么上得台面的阴谋诡计,另一边却还没闲着的向左右打探:“嗨,王兄弟,你说这半夜三更的,我们到底去干什么?恩,有没有……”厉虎嘿笑了几声。 听厉虎前头的话,那叫王兄弟的小什长本来还板着脸待说些什么,但当他听到厉虎的最后一句话,尤其是那 分卷阅读158 - 分卷阅读159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59 极富有意义的两声嘿笑之时,他却立刻被击中了软肋,即将出口的硬邦邦话语也顿时软了下来:“好处?好处那是大大的有!——我们可是要去劫富济贫!” “嗯?”一分激动,三分好奇,六分兴奋的一个吊尾音完美的诠释了厉虎此刻扮演的角色的心情……事实上他确实也有了激动——在长途跋涉的追踪慕容非的小半年里,他早就把之前的一点家底给花了个干干净净。而如果此时能顺手摸来或者拿来一些银两…… 厉虎顿时想起了客栈内柔软的棉被和辣口的烧酒,他咽了口唾沫:“这个好,这个好……不过劫什么富?” “说是羽国那里来的大人物。”什长咧嘴一笑。 “哦,哦,这个更……”厉虎张了张嘴,他那原本充满向往之情的神色忽然极缓慢的、一点点的扭曲——他远远看见了一辆马车,一辆十分熟悉的,他跟了足足有两个月多的马车。 狠狠的调了调自己的面部表情,厉虎半晌才把声音找回来:“那个,你说,你……我们要去劫羽国的皇……呃,大人物?” “当然。”什长回答得兴致勃勃。 “澜东不是羽国的……”一部分么?厉虎喃喃着。 似乎很清楚厉虎接下去要说些什么,什长的看向厉虎的目光顿时警惕起来:“你不是澜东人?” “我是外头调过来的。”厉虎随口胡诌了一句。 “是么?”这么问这,什长明显还有疑惑,但此时又不适合细问,故此,他只平板的回了一句,“澜东和羽国没有关系。” 言罢,什长虽没有立刻离开,神色之间却是冷漠太多。 而厉虎也没有心情再套什么情报——他们已经摸进了别院,很顺利的摸进了。但越是这样,厉虎反而越发觉得毛骨悚然。姬容如何,跟着姬容的那个将军如何,厉虎并不太清楚,但这两个多月来,他至少清楚那些跟着马车的清一色配齐战甲骏马、长枪钢刀、弯弓木箭的队伍是多么的厉害,而那个让他从极北追到极南,锲而不舍的跟了小半年的人,又是多么的…… ——狠辣! 厉虎所在的队伍很顺利的摸到了中庭。 他们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下人。这种情况就是猪都知道不对,领队的人显然不是猪,他明白不对,却并不以为意——本来也没有什么好在意的,来之前都打听的好好的了,那随里头人一起来的五百人正驻扎在外头,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歇息。而这次他们带来了足足一百人,更带了大批的弓箭和黑油,只要找着了人,那对方就是插上翅膀也定然无法逃出生天。 一边向前一边理清了利害,领队的将军志得意满,已经开始思索事情完成之后自己可能得到的奖励了。 首先下属同僚的羡慕恭维甚至敬仰是肯定有的,谁让对方是羽国来的呢? 领队的将军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的勾起了唇角。 其次金银也是手到擒来,姑且不说最后的赏赐,光是行动中可以顺手缴获的东西,那也…… 领队的将军唇角勾起的弧度更大了一些。 当然还有升迁,这份功劳虽然摆不到明面上,升官也是不可能立刻进行,但这份功劳可是实打实的大功,之后再随意编排几个名目,不也就……想到这里,领队的将军再也忍不住心满意足的叹息一声。 真是个美差啊,还好我有关系。领着队伍的将军无限惬意的想着。他继续前进着,理所当然的没有看见那前面的夜色之中偶尔闪现的,并且极隐晦极微弱的光芒。 一直高度集中精神的厉虎也没有看见。但这并不妨碍他在一瞬间把身子紧绷到了极致——一个本来好好呆在脖子上的人头突兀转了整整一圈,然后慢悠悠的滑下脖子,再掉落青石地板,最后还在地板上咕噜、咕噜的滚了两圈。 前排的军士还在前行,有不小心的人一脚踢上了那落在地上的头颅,于是那头颅便又咕噜咕噜的滚得更远了些。 沉默像瘟疫一般迅速的蔓延了整个队伍。几乎所有的人都停下脚步,保持着前进的姿势,怔怔的看着那慢慢的、缓缓的、一点一点倒下的无头身躯。 倏然,断口处的鲜血喷涌而出,宛若素白宣纸上重重的一道墨痕,以一种极为决绝极为惨烈也极为绚烂的方式,点亮了沉黑的夜幕! 而给这一幕伴奏的,是一丛丛一簇簇自天空而落的箭支! 惊恐比沉默更快的席卷了整个队伍,中箭的人大声哀嚎,没中箭的人四处躲避,所有的人都失了方寸,彼此推搡拥挤,只有厉虎一人梗在原地,被推挤无数次也不曾挪动。 他在看一个人。 月色下,那个人广袖长袍迎风而立。 月色下,那个人白衣黑发俊秀绝伦。 月色下,那个人抬起剑,血珠颗颗滑落。 月色下,那个人举起手,长箭阵阵射下。 月色下,有血溅到了那个人的衣袍上。 那个人却只垂眸,笑颜温凉。 厉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很快很急促的心跳声。 是紧张吧。厉虎对自己说着,复又抬起眼看着前方的人。而后…… 而后,他无声的念了一句直娘贼,眼里终究有了些许苦涩之意。 第92章 一波三折 姬容独自一人呆在房内。 外面很安静。除了开头传来的一些声音之外,外头安静得就连姬容也听不到什么响动——在不运内力刻意去听的情况下。 是慕容非有意做的,明显不希望姬容被多余的声音打扰休息或者心情。 并非那种自高自傲的皇族子弟,姬容当然能看明白慕容非所花下的一切心思,也明白对方花的这些心思着实并不简单。 所以他给他想要的。 权势。 慕容非要的是权势。 绝无其他。 不管他的笑容有多温和,不管他的举止有多体贴。 慕容非的笑容确实足够温和,慕容非的举止也足够体贴。 可是这又如何呢? 他的笑容便是再如何让人如沐春风,也是能眼都不眨的杀戮无辜的狠角色;他的举止再是体贴得熨帖人心,也是并非真心——慕容非有足够的耐心一一分辨他的喜好习惯,却不会有哪怕一点儿欲望想要探究他为什么有这种喜好和习惯。 慕容非把羽国的皇长子放在心上,却不会把姬容放在眼里。 不过这样很好。 很好。 姬容眼神幽深。 他看向窗外,窗外是一团漆黑,沉沉望不见光线。 咚—— 有钟声远远传来。 四更天,尘埃落定。 绿芜别院外,慕容非正让人收拾残局。 独自一人站在旁边,慕容非若有所思的看着别院外那笼罩在黑暗下的道路,直 分卷阅读159 - 分卷阅读160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60 至一个身影自那黑蒙蒙处显现出来。 是付冬晟。 穿着一身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的玄铁重甲,付冬晟手按长剑,带着一身血味和一双亮得吓人的眼睛走到慕容非面前。 敏锐的从对方脸上找到了一丝隐隐的满足和惬意,慕容非笑笑,率先恭喜:“幸苦将军了,想来事情是一切顺利。” 虽只算是一点小场面,但到底算得上带兵冲杀了一阵,付冬晟心情还算不错,也就自然而然的接了口:“一切顺利。倒是慕容公子,方才在看些什么?” “哦……”慕容非轻轻应了一声,他的视线滑过付冬晟,又看向了那黑逡逡的长道看了一会,方才微笑:“没有什么,只是似乎看见了一个……故人。” 慕容非看见了什么故人,付冬晟一点兴趣也没有,所以很快,他就和慕容非敲响了姬容的房门,当然,还带着两个礼物。 房间内,姬容正端坐在主位紫檀木雕花靠背椅上,一手按着椅柄,一手则摩擦案几上的青花瓷杯略有凹凸的边沿。 人进来了。在让行礼的慕容非和付冬晟起身之后,姬容沉沉的望了被几个虎狼士兵死死的压在地上、衣衫散乱的两人,片刻方慢慢笑道:“徐知州,方将军,夜寒露重,两位倒也该小心小心身体才是。” 被压着跪在地上,知州脸色灰败,而方姓的粗豪汉子却是重重的呸了一声:“羽贼!” 付冬晟眼神一厉,手已经按上了腰间的长剑,而慕容非却是笑笑,随即轻描淡写的抬了手掌。 “啪!”重重的一声响起,也没见慕容非有什么动作,便看那粗豪汉子的脸已经歪到一边,整个脸都肿了起来。 嘴里登时漫出一股铁锈味,粗豪汉子只觉得自己半边脸颊都没有感觉,但他怡然不惧,再次啐了口血沫,仰起头冷笑道:“羽狗!” 但这次,慕容非只平平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却是懒得再动手。 “好了,”姬容也开口。他微眯着眼看向知州,道,“徐知州或许有些话要说……知州自己以为呢?” 脸色依旧灰白,似乎连身子都在轻轻颤抖的徐知州半天才干涩开口:“若是小人说了,长皇子可愿意饶小人一命?” 听见徐知州的话,姬容还没有开口,一旁的粗豪汉子便大怒道:“你个老匹夫!头掉了不过碗大个疤,老子忠心耿耿的跟了你多少年,临到头更是一句怨言都没有,可是你现在居然为了自己性命要向面前这个羽贼求饶?你还算不算是澜东人?!” 徐知州脸色微白,却是冷笑:“方祥,你莫妄言!之前你虽是跟随于我,但我平日可有半分亏待你之处?况且什么羽贼澜东的,本知州的官职,可是羽帝下旨亲封的,若论恩德,本知州可是深受陛下隆恩的!况且澜东~澜东却是羽国的土地!” 耳听徐知州的话,粗豪汉子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竟是一口气没有上来,不止眼角沁出血珠,喉咙更是咯咯作响,脸色由红转紫眼看着便要窒息。 在一旁看着的慕容非微微皱眉,随即给按着粗豪汉子的兵士打了一个眼色。 兵士会意,立刻用力拍击粗豪汉子的背部,给粗豪汉子顺了气。 好不容易缓了一口气,粗豪汉子一时说不出话,只得双手撑地不住喘着粗气。 而看了一会戏的姬容却是淡淡一笑,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徐知州面色大变:“隆恩?若是徐谦你真的受父皇隆恩,真的知道自己身受父皇隆恩,身受羽国隆恩,那又怎么会……私通外敌,陷父皇于不义,陷澜东于不义,陷千万万羽国子民于不义?!” 口中含了内力,姬容一句比一句大声,一句比一句严厉,及至最后,他重重的拍了一下紫檀木的桌子,在木头四分五裂的劈啪声中,他厉声质问:“徐谦,你自幼熟读圣贤之书,当知道仁义礼节,可竟然做出如此无君无父,无纲无纪的行径,你便不怕身死名裂,遗臭万年?!” 一连串的质问声之中,徐谦脸色死白,手指轻轻颤动,仿佛在这一瞬之间便老了几十年。片刻,他定了定神,勉强开口:“长皇子……” “说出实情。”姬容冷淡的打断了徐谦的话,“说出实情,本王能让你死得体面一些。” 如果此时姬容说会放走自己,徐谦是定然不信的。但姬容说出的却是‘让自己死得体面一些’……徐谦想到了自己家中那和自己扶持了二十几年的妻子,还有刚刚弱冠,雄心勃勃的儿子。 徐谦有了一瞬的恍惚,片刻,他低声道:“小人自在罪孽深重,可祸不及家人,殿下,您……” “你若全数照实说了,而他们又没有参与,本王会留他们一条性命。”姬容道。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徐谦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舔了舔干涩的唇,开口:“小人谢殿下大恩。” 言罢,徐谦的声音更低了些:“殿下,事实上……” 忽然之间,姬容神色一动,抬眸看向徐谦背后闭合的窗子,只见一根比平常的绣花针更细小几分的银针悄无声息的,无比快速并且无比阴毒的朝徐谦的后脑射去。 重重的怒哼一声,姬容一闪身便来到徐谦伸手,同时探手,牢牢的捏住了那根尖端泛着蓝光,一看便淬了剧毒的银针。 快速转过身的徐谦同样看到了姬容手中的银针。 脸色飞快的变幻几下,最后定格在了铁青之上,徐谦盯着尖端泛着蓝光的银针,一时不住冷笑,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想小人为他们劳心劳力、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年,最后却根本没有得到对方的信任……罢罢罢!长皇子,小人~小人却是错了,您附耳过来,小人把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您……而后,求您多关照关照小人的家人,让他们能活着,也就……也就罢了!” 话音落下,徐谦已是涕泪纵横。 手捏银针,姬容看了徐谦一会,方才慢慢几步走到对方面前:“说罢。” 跪着转了身,徐谦对着姬容重重的磕了一个头:“长皇子,您的大恩小人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现在……” 旁边一直看着徐谦和粗豪汉子的慕容非心中紧兆忽生,没有任何犹豫,他一闪身朝姬容掠去,同时开口低呼:“殿下小心!” 也正是此时,跪着仰起头的徐谦涕泪纵横的脸上已经扭曲,不是伤心哀恸的扭曲,而是残忍阴毒的扭曲:“现在,你便跟着我一起死吧!” 言罢,一根与姬容手中一模一样的毒针自徐谦喉咙中射出,以绝不逊于、甚至高于方才速度的速度向姬容射去! 此时,姬容与徐谦的距离不过三步之数,这么近的距离下,就是一个绝世高手也会因为没有防备而被三流高手杀死,何况看那毒针的速度,眼前这从来一副文 分卷阅读160 - 分卷阅读161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61 弱摸样的徐谦,却也是一个一等一的高手! 如此近的距离下,姬容怎么躲,又怎么躲得过? 电光火石之间,旁边的兵士根本没有发觉,付冬晟的长剑不曾拔出一寸,而姬容——姬容面上甚至也还来不及泛起些惊讶之色。 但毒针,却已经到了面前! 眼看着毒针便触及姬容皮肤,但就是这时,一只素白修长的手掌已经拦在了姬容面前——拦在了毒针面前! 是早有警醒的慕容非。 此时,姬容面上的惊讶刚刚泛起;此时,慕容非还感觉不到毒针入肉的疼痛;此时,慢了一步的付冬晟刚刚将长剑刺入徐谦的心脏。 短暂的一声惨呼打断了凝滞的此时,却是被付冬晟刺中心脏的徐谦发出了人生的最后一声惨嚎。 姬容回过神来。而一回过神,他便看见慕容非站在自己身旁,脸色微白,拦了毒针的那只手掌……那只手掌却是已经泛黑肿起! 毒针上涂的,是一种极为剧烈阴残的毒。 姬容微皱了眉,随即飞快的抓起慕容非的手掌——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与慕容非有所碰触。 有些晕眩之感,慕容非轻轻挣了一下,却很快没有了动作,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他觉得一股热流顺着姬容手掌传到自己经脉之中,并且开始驱除那从自己手掌开始,攀升得极为迅速的麻木之感。 内力飞快的涌进慕容非的体内,姬容对一旁关切看着的付冬晟开口:“剑。” 付冬晟会意,立刻把手中的长剑交给姬容。 接过长剑,姬容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下加大了内力的灌注,同时飞快的朝着慕容非的掌心划了一剑。 只听‘兹啦’一声,一股浓浓的黑血自慕容非掌心激射而出,溅到青石的地板上,还兀自‘滋滋’响着,不一会便把地板腐蚀出一小块痕迹——毒性之烈,竟至于此! 想到刚才一幕,再联系眼前,付冬晟脸色微变。 而一旁的姬容却没有停手,而是继续向着慕容非体内灌注内劲,直至殷红的血流了有一会后,才撤去内劲。 脑中的晕眩已经消失,手上的麻木感也去了好多,慕容非站直身子,微微低头,语带感激:“谢殿下。” 扫了慕容非一眼,姬容又看见对方手掌裂开还泊泊流血的口子,一会才说:“下次你记得了,本王修的内劲能抵御这世上绝大多数剧毒。” 听见姬容的话,付冬晟神色间不由多了些不以为然,但生性严谨的他还是顾忌上下尊卑,并没有开口,只看着慕容非。 而慕容非也没有让他失望,只听他轻声道:“殿下乃千金之躯,莫说是能用内力避毒,便是真正修成大明王不坏身,我们做属下的,也不能不该让殿下涉上一分半点的险。” 闻言,付冬晟大以为然,连带着也看慕容非顺眼不少。 而姬容却并不说话,甚至没有再把精神放在这件事上,而是转眼看向了从听到徐谦是通敌叛国之后便发呆的粗豪汉子。 危机之中,付冬晟是一剑穿心,俯倒地上的徐谦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可粗豪汉子还在呆呆的看着徐谦的尸首。 如果说一开始听姬容说徐谦背叛,他还有几分不信的话,那之后发生的事情,足以让这世上最顽固的脑筋改变方向。而此刻,面对面听着徐谦的言谈举动,及至面对面看着那尸首和旁边的一滩黑血,粗豪汉子再没有了理由不信。 也再没有了理由偷生。 只听粗豪汉子惨笑几声,恍惚道: “好个贼,好个贼!十几年了,我只以为他是为澜东,澜东……” “罢罢,时不予我,时不予澜东。”忽然,粗豪汉子轻声说了这么两句,随即,他猛然闭上口,怒目圆睁,脸色在一瞬涨的通红,随即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却是在这短短的片刻之间自行震断了心脉! 先头已经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同时明白粗豪汉子已经无关紧要,姬容也没有对粗豪汉子自尽的行为做什么表示,只对付冬晟说:“好了,都拖下去,埋了吧。” 付冬晟点点头,指挥旁边的堪堪回过神的兵士把两个倒在人都拖出去,同时也走出去并且带好了门。 房内只剩下了慕容非和姬容两个人。 姬容开口:“方才那毒针上的毒性剧烈,虽被及时逼出,但你也伤了元气……早些去休息吧。” 淡淡的说完,姬容也不再看慕容非,而是转回书桌之前,翻看着些还没来得及看的折子。 见姬容已经开始看折子,慕容非也不多打扰,只行了一礼,便转身走进旁边的睡房之中。 走得有些急的慕容非并没有看见,也并不知道,在自己表面大义凛然,实则真真切切的在掌心中捏了一把汗的同时,回到书桌面前的姬容也并没有立刻开始看折子,而是看着折子,若有所想。 第93章 江湖草莽 天变了。 徐谦的事情姬容做得很快,真的很快,但这并不妨碍在澜东的各层官员在翌日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发觉天变了。 知州和游骑将军在一夜之间身死,羽国的皇子成幕后掌控之人。 这句话在气氛诡异的官员之中飞快传开,并且如长了翅膀一般迅速的朝澜东其他势力的头脑飞了过去。但不管暗地里怎么样,表面上那些官员却并未有什么表示,该怎么做便怎么做,仿佛根本没发生什么事情一般。 但这不是姬容想要的结果。 绿芜别院中,姬容看着摆了满满一桌子的简册,半天才吐出一口浊气。 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姬容用指关节按了按额角,心中明白澜东的问题只怕比他想得还严重的些。 慕容非适时递上了一杯热茶。 姬容也并不看,只端了杯子往嘴边送。 茶是新采的碧螺春,味道还可以,泡的也算不错,姬容略喝几口解了干渴烦躁,这才搁了杯。 又看一眼桌上放得到处是的折子,姬容微一沉吟,随即站起身:“和本王一起出去……唔,你的伤如何了?” 最后一句问话,却是姬容想到了慕容非前两天为自己挡毒针留下的伤势。 “回殿下,已经不碍事了。”慕容非欠了欠身。 姬容点点头:“走罢。” 似乎私下出去,姬容并无带上侍卫,只换了一袭普通的石青长衫,便和慕容非向外走去。 天色尚早,灰白色的雾海笼罩黄泥土地,街上一片冷清,只有两个三餐点店铺开了门,准备做些晨起之人的生意。只可惜早起的人也大多是肩挑背担混口饭吃的穷苦人家,不止是行色匆匆,更是连看都不会往街边那刚刚开门的小店看上一眼。 澜东……倒是比羽国的一些边陲小镇还不如的。这么想着,落在姬容身后一步的慕容 分卷阅读161 - 分卷阅读162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62 非瞥一眼官靴上的黄泥,再看姬容线条坚硬宛若斧刻的侧颜,心中若有所想。 姬容并没有在意跟在自己身后的慕容非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只是在转过第三个弯道,发觉街上是越来越冷清之后,随意走进了一个有人的小店。 小店里有两三个人,是清一色的粗壮汉子。 眼见有人进来,站在最里头正对门口的汉子似乎有些吃惊,不过很快,他就扬起笑脸,连声招呼:“这位客官,是来用早饭的吧?坐、坐,里头坐!” 言罢,他又冲着自己面前的两人喝道:“二子,小三,愣着做什么?傻了是吧?都去伺候客人!” “我们……”叫二子的汉子嘀咕了一声,不过很快就在为首大汉的瞪视下败退了。左右扭着头,二子好容易找到了一块搁在柜台上的抹布。用瞪视的眼神同自己旁边的小三做了简短的交流之后,再次败退下来的二子皱着眉苦着脸捏起了那破旧却干净的抹布,拧着走到了姬容所坐的那张深红漆的八仙桌子面前。 “这位客官,您想吃些……”用食指和拇指拧着抹布,二子一边囹囵的胡乱画着,一边只把眼神使劲的往姬容身上飘。动作之明目张胆,着实引人侧目。 慕容非微微皱了眉,他看着漫不经心擦拭桌面的二子,心中若有所思。 而那极为了解自己兄弟秉性的为首大汉也觉得有些挂不住脸。干笑一声,他道:“两位爷见谅,这个……婆娘不在家,只有我们三个平常负责柴火的大老粗,所以……” 早已习惯为人注目,兼之无意在大早上弄出什么让人不开心的事情,姬容也就没有表示什么,只淡淡说了一句:“随便拣一些招牌的上来。” 手拧抹布,二子的视线还在姬容身上飘着——当然是避开了姬容的脸,那张脸英挺刚硬得足以让大多数男人不自觉的羞愧并且嫉妒。 蓦的,他眼前一亮,本来慢悠悠可以绣花的动作一下子快捷利索起来:“嗨,这位爷稍等!” 这么说着,二子用力并且飞快的擦完了有些掉漆的八仙桌,把抹布往肩上一甩,便匆匆的敢向了那两个还等在一旁的汉子。 见儿子走过来,为首的汉子小心看了慕容非和姬容一眼,随即悄悄动了动身子,用身体巧妙的挡了慕容非的视线,这才开口:“唔……二子你去厨房看看,我记得家里的婆娘走之前都把东西准备好了!” 这么说着,为首汉子乘着话音还没完全若下,飞快的用极小的声音问了一句:“怎么样?” 二子低声的、飞快的、毫不含糊的给了三个词:“极品,肥羊,不是。” 为首汉子喜上眉梢,又立刻警醒那两人还在身后,只得硬生生的忍下喜意,脸上肌肉不由一时扭曲。 熟悉自己大哥表情所代表的含义,二子嘿嘿低笑,却没忘记正事,马上抬高声音:“好,我明白了!大哥你等着,我马上上东西!” “咳……恩,快去吧!”干咳几声把笑意压下,为首汉子一本正经道。 没再纠缠什么有的没有的,二子在为首汉子说了之后,便干脆利落的扔下抹布走向厨房。 而那为首汉子却是带着一旁始终沉默的小三,满脸堆笑的向姬容走来。 站在姬容身后,慕容非瞟一眼姬容腰间那块上好的翡翠,随即看着那一脸憨笑搓着手走近的汉子,又想想方才自己听见的‘极品’、‘肥羊’,最后再看向姬容那无甚表情的脸,心中竟不由有了些好笑之意。不过随即,他的注意力就自然而然的移到了之前那段悄悄话中的唯一一个疑点之处。 ——‘不是’。 ‘不是’到底是什么呢?慕容非一边漫不经心的看着那两个汉子走到姬容面前,一边暗自琢磨着那个‘不是’的含义。不过虽说心中是对对方不以为意,但慕容非还是赶在那两个汉子来到之前悄然动了动位置,以保证不管对方以多块的速度还是多刁钻的角度出手,自己都能够至少赶在——赶着挡在——姬容面前。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对某些人而言真的并不公平。 但这个世界本来也没有公平可言。 所以慕容非理所当然的这么做了。 所以姬容理所当然的看着慕容非这么做。 只是,在等那汉子到达桌前,哈腰准备说话的时候,姬容却还是开了口,语气并无太多刻意的东西,却自然而然的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威压:“坐下吧。慕容,你也坐下。” 慕容非微微一怔。他看了看自己的位置,随即再次确认自己此时的位置确实是在这种情况下要保护姬容所会有的最好位置。 不过……也许是觉得对方真的没有威胁?慕容非暗自琢磨着,随即依言坐到了姬容旁边。 一同坐下的为首汉子搓了搓手,憨笑道:“这位爷,您不是澜东人吧?” 听见这句话,本来正动手为姬容倒茶的慕容非灵光一闪,忽然明白了对方之前的‘不是’是什么意思。 ‘不是’……不是澜东人? 这么想着,慕容非开始不动声色的朝小店四周看去,不意外的发现了几个澜东并没有或者并不喜欢的小摆设习惯。 原来如此,还真是一个……排外的地方。慕容非暗自想着,随即稳稳当当的为姬容倒了一杯茶。 而姬容,也已经应了为首汉子一声:“嗯。” 为首汉子脸上的笑意更添了几分:“哦,外头好,外头好。不过澜东倒是也不错的。那不知爷您来澜东,是……访亲寻故呢,还是处理事务呢?” “处理事务。”姬容继续回道。 “哦,哦,这个就更——”生生把最后一个‘好’字给咽回了喉咙,为首汉子干笑道,“原来是是处理事务……那不知是什么类型的?澜东么,其实不太大,处处都有几个熟识的人,而这个熟人一多……也就好办事了,这位爷,您说是不是呢?” 扫了为首汉子一眼,姬容面上似乎隐约有了笑意。他缓缓道:“人多好办事,你说得确实不错。” 为首汉子的笑容里渗了些得意:“爷您是个明白人,恩,不知如何称呼您?” “姬。”姬容说了姓。 “姬?”为首汉子重复一遍,随即笑道,“姬在那羽国,可是皇族姓氏呢!现在倒也巧,最近刚有一个姬姓皇族来到我们澜东,就呆在不远的官邸里头。” “确实不远。”姬容微微颔首。 “是啊,就才……”为首汉子下意识的重复,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这么想着一会,为首汉子猛地睁大眼,呆呆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从头到尾都神情端宁,不怒自威,并且始终有着一股尊贵气质的姬容,突的狠狠打了一个寒噤。他忙不迭的向旁边看去,这才发觉至始至终没有出声的自家三弟并 分卷阅读162 - 分卷阅读163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63 非是跟平常一样习惯沉默,而是苍白着脸,额上汗珠滚滚而落,显然早早便被另外一人的气势压得说不出话来了。 为首汉子骇然,但看着平静的姬容和唇角还带着笑并有闲暇照看姬容茶杯的慕容非,却又不敢有所妄动。 恰是此时,二子端了满满一托盘的东西走了出来:“哎!客官久等了,东西这就上!” 紧绷的钢丝仿佛一下被掐断,为首汉子倏然蹿起身,冲着出来的二子大喝:“点子扎手!快——唔!” 最后一声闷哼,却是被近在咫尺的慕容非用茶杯狠狠打中了腿上穴道。 眼见平常武功较自己更高几分的大哥和三弟毫无还手之力,二子一抖手摔了托盘,却并不含糊,转身便向后头敞开的窗户跑去。 但他跑得快,慕容非的随手掷出的杯子却更快,只听一声闷响,还没跑出两步的二子只觉得自己脚上一麻,整个身子便不受控制的软倒在地。 而此时,慕容非刚刚轻描淡写的抬手,封了最后一个汉子的穴道。 第94章 暗涌 小店一时寂静,只剩属于那三个汉子的粗重喘息仿佛拉风箱一般的响着。 姬容的一只手按上了桌面,虽力道不大,却偏生让人有一种重若泰山的感觉。 “本王只问几件事。”姬容开口,他看着那三个俱都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的汉子,“如实说完之后,本王不留难你们。” 伴随姬容的声音,慕容非悄无声息的站到了姬容身后。 那三人互相对视一眼,为首汉子干巴巴的笑道:“这个,不知爷……呃,王爷有什么问题?” 无意多花工夫纠正这三人口中的称呼,姬容直接道:“这个店本来的主人呢?” “被我们绑在了房间里。”明白事无可为,为首汉子倒也光棍,不做任何隐瞒修饰的直接回答。 “理由。”姬容继续问。 “理由?”叫二子的汉子艰难的笑了笑——他刚才摔的着实不轻,“那两人不是澜东人,所以~” “只是这样?”姬容似乎反问对方,又似乎只在反问自己。 “王爷还想要什么理由?”已经冷静下来,或者说对外人的排斥压过了心中的恐惧,为首大汉反问。不过随即,他又立刻讪笑讨好接道,“这个~澜东是最近越来越不好过活了,所以我们才被猪油蒙了心窍,想对王爷您~咳,那个下手,若是知道,就是在借我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冒犯王爷您啊!所以王爷,您看,是不是那个~高抬贵手,放咱们兄弟一马?日后兄弟几个一定给您供长生牌,日日祭拜!” 站在姬容身后无所事事的慕容非一边玩味的听着为首大汉的话,一边在心中琢磨。 找肥羊找到姬容头上,确实是被猪油蒙了心窍兼之瞎了眼;而依着他们的功夫心计,莫说再有一百个胆子,就是再上一百个人也不够看,至于长生牌…… 慕容非瞟一眼不断冲姬容谄笑的三人,在心中微微摇头。 长生牌么,还是算了吧。依他们所做的勾当,就是真立了,也不是在为姬容祈福,而是在折姬容的寿。 就在慕容非想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的同时,姬容也在思索。不过他思索的当然不是那些为首汉子说的什么‘被猪油蒙了心窍’、‘立长生牌’的东西,而是前面的那短短一句对话:——“只是这样?” ——“还要什么理由?” 就因为不是澜东人,或者就因为只是……姬容看了小店周围的摆设一会。 或者就因为只是羽国人,所以被砸被抢理所当然? 澜东却是…… 这么想着,姬容心头不觉沉重,片刻,他道: “这原本的店主是羽国人罢?” “当然,”还在滔滔不绝的对姬容歌功颂德为首汉子说顺了,直接接到,“找的不就是羽国——” 突然醒悟了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为首汉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姬容却已经没有心思再计较什么了。随意抚了袖,姬容起身,吩咐慕容非去后堂救出被绑着的原来店主——依他的耳力,早在一开始就听出了从某处接连传来的细小挣扎声——并给点银子压惊后,便往外走去。 慕容非当然也听见了那细小的挣扎声。转身进入后堂解开了那被绑着的几个人的绳子,慕容非施施然的走出来,冲着那巴巴看着自己的三个汉子笑了笑,又施施然的走了出去——在他身后,一众抄着木棍菜刀等等工具的小店原有主人正狠狠瞪视那三个瘫在地上的汉子。 “等等,那个——”对上那仿佛吃人的视线,为首汉子猛地打了个哆嗦,急忙转头冲着慕容非的背影叫道。 慕容非已经走到了门口处。 明明白白的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叫声,慕容非微微一笑,脚下速度却没有半分改变,依旧不疾不徐、稳稳当当的迈出了门槛,迈过了街道。 慕容非最后一片白色的衣角消失了,三个汉子的脸色也终于变成了慕容非身上那不染一丝杂色的纯白。 当慕容非赶上姬容的时候,姬容正在两条街外的一小个集市处。 天已大亮,集市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旁的地方热闹些并没有什么,但澜东……觉得这份热闹似乎有些超过澜东往常水平的慕容非远远的观察了一会,在看见几乎每个摊子都有卖些鬼怪的面具之后,他心下了然,走到一旁同街边的老人交谈一会,这才上前走到姬容身边。 “殿下。”慕容非轻声唤道。 姬容手中正拿着一个以红色为底,头生两角,面容狰狞但神色却又是一片平静的修罗王面具把玩。 听见慕容非的声音,他侧了侧头:“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很明显,姬容也觉得这里的人确实多了些。 慕容非当然不会回答那句无比愚蠢的‘小人不知’。他微笑着,用十足肯定十足自然的语气道:“回殿下,今日刚好是这里的鬼节,大家都出来买面具晚上用了。” “晚上戴着面具出来玩?”这么说了一句,姬容看看手中的面具,兴致忽来,举起便往自己脸上戴。 见姬容有兴致,慕容非也就站在一旁看姬容动作。 而正是此时,一个人同姬容擦身而过。 是一个身着墨色松竹衫,面覆闭目夜叉王面具的男子。 姬容持着面具的手顿住了。片刻,他移开了已经快贴到脸上的面具,转身朝那个男子离去的方向看。 “殿下?”察觉姬容举动有异,慕容非开口问。 姬容还在朝男子离去的方向看,可方才那同他擦肩而过的男子早已淹没于人群之中。 看了一会,姬容摇摇头,放下手中的面具,开口: “好了,回官邸。” 慕容非没有异议。 就 分卷阅读163 - 分卷阅读164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64 砸姬容同慕容非刚刚离开集市的时候,那和姬容擦肩而过带闭目夜叉王面具的男子也转入了一条小巷。 小巷中有一户人家——只有一个男主人的人家。 男子敲响了这户人家的门。 叩叩的敲门声在小巷中单调的回响,一会功夫后,门打开了,一个三十左右的汉子探出身:“你——” ‘你’后面的‘好’字在出口之前便被主人咽回了喉咙。小心的收起面上的惊喜,汉子立刻侧身,让男子走进院子,而后又飞快的扫了周围一眼,最后牢牢的关紧了大门。 院内,汉子领着戴面具的男子走到房内。 房内很干净,只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一个床铺并旁边的柜子,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被住了好几年的样子。 汉子殷勤的请戴面具的男子坐了下来。随后一下子跪在地上,抱拳道:“小人参见莫邪王!” 带面具的男子伸手取下了面具,长眉入鬓,风姿卓然,却正是炎国的耶律熙! 只是耶律熙又怎么会出现在澜东?……并且和姬容擦肩而过? 拿下面具的耶律熙点点头,随即道:“起来吧。” 跪在地上的汉子却没有动作:“小人有愧莫邪王嘱托,还请莫邪王降罪!” 耶律熙把玩着手中的面具:“是徐谦的事情?” “是。”汉子回答,随即咬牙道,“小人打听到,徐大人几乎要得手了,可恨那姬容身边爪牙太多,竟有人不顾生死的替他挡针!” 耶律熙没有马上回答,用指腹摩擦面具刮人的边沿一会,他方才道:“你未免太小看姬容了。身为皇族子弟,他什么样的阵仗没有经历过?再加上本身又是一等一的高手……徐谦的毒针之所以能射出,只怕姬容本身还有应付毒物的方法,所以才不防备这些。” “那……”汉子皱起眉,脸上兀自带些不甘。 耶律熙摆了手:“好了,先起来。” 这次,汉子乖乖的站起了身。 持着面具想了一会,耶律熙道:“本王问你,姬容这两日除了杀徐谦之外,还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明显很了解姬容最近的行动,汉子直接回答,末了还道,“小人看着是那姬容觉得事情棘手了,这才没有动作。” “事情棘手?”耶律熙重复一遍,方才微叹一声,“事情确实棘手,此时一动却是不如一静的。” 汉子静静听着。 耶律熙自己想了一会,方才开口:“你觉得姬容此时在澜东最大的障碍是什么?” 汉子犹豫了一下:“……我们?” 耶律熙摇了摇头。 “那……澜东盘根错节的本土势力?”汉子又道,却是想起了自己最开头来这里碰的一鼻子灰的模样。 耶律熙还是摇头。 “那?……”汉子有些迷惑。 “是澜东的人民。”耶律熙直接给了答案。 “这里的人……”他稍顿了一下,复淡淡笑道,“这里的人,却是恨羽国的。” “小人明白,可是就算如此,那北面自立的王雷,南面称王的单窕,还有更西的喜好屠人的屠钱,却也为澜东人所恨,可他们照样……”汉子微微皱了眉。 “照样活得好好的?”耶律熙接了汉子的话。 汉子沉默,自然是在默认。 耶律熙一笑:“那几个土匪手上就那么些人,地盘也是一眼望清,他们当然能活得好好的。可是作为皇储的姬容被贬到了此地,他要翻盘,就只能把整个澜东全部掌控在手中,而同时还要时时关注羽国帝都的动态……一个人的恨不足为虑,一百个人的恨不足为虑,一千个人的恨也不足为虑,可是千万万人呢?” 耶律熙冷静而冷漠:“千万万的恨意,千万万世代相承的恨意,姬容只要有一个疏失,他就是万劫不复——民心可用啊。” 汉子静默一会:“这是您亲自来此的原因?” 耶律熙收起脸上的冰冷,他笑了笑:“姬容身份尊贵,本身也是绝顶的高手,故此要在羽国杀姬容基本是不可能,而旁的国家也不会容忍别国的皇子死在自己的地盘。惟独在这是羽国又不是羽国的澜东,姬容身边最是空虚,方能乘机围杀。只要姬容一死……” 耶律熙顿了顿,他的喉咙动了动,似乎逸出一声叹息:“只要姬容一死,羽国必乱。羽国一乱,炎叶二国比出兵捞取好处;而等炎国出兵后都城势力空虚,我们也才有所机会插入势力,和其他人分庭抗礼。” “既然姬容是被贬责于此,那羽国就是乱也会有一定的限度,为何能乱到让旁国以为有可乘之机的地步?”汉子还有些疑问。 听见汉子的问题,耶律熙微抬了头:“为什么会到这个程度……” 他说着,而后微微一笑:“因为姬容被贬来这里的理由还在帝都。而那个人的愤怒……会让整个羽国都狠狠的颤上一颤。” 听到这里,汉子终于心悦诚服。 而耶律熙却不知想到什么,摇了摇头:“说来姬容倒是痴情,只是么,痴情的人却是~” 他想了想,随后慢吞吞的道: “活不了太长。” 另一旁,好不容易从那家店里挣扎着跑了出来的三个汉子顶着一张青肿交加的脸,一瘸一拐的挪回了自己的临时据点——城外的一个小破庙。 可破庙中早已有了另一个人。 还是一个正架着火烤鸡的人。 滋滋的滴油声中,鸡肉的香味弥漫了整个不透风的破庙。 三个从开头便没有吃饭,更被狠狠惊吓撵打一番的汉子闻到香气,腹中顿时咕咕作响,视线也直黏在那火堆上滴着油烤鸡身上,半点移不开来。 正烤着鸡的男子眯起眼,笑出一口白牙,却正是从那一夜中逃脱出来的厉虎:“三位兄弟,我来打听一个事情,这报酬么……这只鸡如何?” 厉虎举了举手中金灿灿的烤鸡。 “兄弟?”为首汉子勉强拉回些理智看着厉虎,“你也是……” 这么说着,为首汉子比了个手势。 厉虎自然而娴熟的回了个手势。 “原来真是兄弟。”为首汉子自嘲一笑,随即挪到厉虎身边,什么也不说,只一把抓过厉虎手上的鸡,撕成三份分给旁边的两人。 耸耸肩,厉虎也没有阻止,只等着三人吃完。 一顿狼吞虎咽之后,为首汉子不舍的摸摸刚半饱的肚子,抬头对厉虎说:“想打听什么?看在同时强盗的份上。” 最后一句话,为首汉子放在喉咙里嘀咕。 厉虎咧嘴一笑:“我看见你们接触过慕容美人……哦,是你们早上碰到的那两个人中的俊秀男子。” 为首汉子脸色顿时黑了半边:“你认识他们?” “我的老巢就是被那个美人端掉的。”厉虎 分卷阅读164 - 分卷阅读165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65 爽快的说出了实情。 一下子,那三个汉子看厉虎的眼神顿时由不善转为了同情,并且不约而同的油然升起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之情。 “兄弟,你……”为首的汉子同情的瞅一眼厉虎,随即道,“说罢,什么事,能办到的兄弟我绝不推迟!” “没什么大事,”厉虎道,“我只想问问,上午那两个人问了你们什么?” 这个问题简单,为首汉子三言两句的就把事情全都说完了。 听罢为首汉子简短的叙述,厉虎沉默一会,又问:“劳烦三位兄弟,可否为我介绍介绍这周围的势力?” 破庙一阵死寂。清楚的猜到了厉虎想要做的事情,为首汉子半晌才道:“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咱们当强盗的么,是把脑袋悬在裤腰上的行当,有时候保得了命就不错了,其他的……兄弟你看开点吧。” 厉虎笑了笑:“我倒是想看开了。但一个寨子三百条的命……当强盗的不是好人,我认了,不瞒兄弟,我之前还打算把寨子里的人交出去换些花销,可盗亦有盗。我厉虎,我厉虎手下的兄弟,没有半个为了那黄白之物沾染过人命的!他们就是进了牢里,也是关个三五年就能出来的好汉子!而那个人却是缘由不问的一把火烧个干净……” 厉虎终于咬了牙,他一字一顿的说: “就算我喜欢他,但唯独这件事,我迟早要和他计较清楚!” 第95章 相思 “澜东……”在澜东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汹涌的同一时间,身处叶国皇宫的夜晴也把注意力投到了这一块地方上。 端坐于绣墩好一会,夜晴方才开口:“你说耶律熙去了澜东,还有羽国的姬容也在澜东?” “是。”在战夜晴身前,面容姣好的女官轻声道,“俱探子的回报,姬容是被贬责到澜东的,而那耶律熙则只晚姬容三天到达澜东……从行程上来判断,耶律熙是追着姬容而去的。” 夜晴不着声的点了头。独自沉吟一会,她又开口:“姬容是皇长子,自身能力十分强,又有一个那么会计算的母亲……他为了什么被贬责到澜东的?” 最后那句话,夜晴与其说是在问身前的女官,倒更像是在寻问自己。 “这……”站在夜晴身前的女官略一踟蹰,“探子并没有回报,小人只知道是姬容是在某次和姬辉白同时进入皇宫之后突然被抬出来的,想是做了什么忤逆羽帝之事吧。” 明白这种事情并非能随便探查得到,夜晴也没有发火,只摆了摆手,示意女官先下去。 盈盈行了一礼,女官悄然退下。 依旧坐在绣墩上,夜晴反复的翻看摆在面前并不太厚的一叠情报,终于挥手招来一个宫人,让他出宫通知姬振羽进宫,同时提起笔,写了一封信。 是给耶律熙的一封信。 见到夜晴宫中宫人的时候,姬振羽正在他的八皇子府里练武。 听了宫人的来意,姬振羽皱皱眉,也没说什么,只收了枪,进屋换一套干净的衣服,便登上准备好的马车,入宫去见夜晴。 但姬振羽入宫之前,却出了一个小小的意外。 “呦,这不是我们的八弟么!”临近叶国皇宫的宫道之上,姬振羽和刚刚自皇宫中出来的叶景不期然的打了一个照面。而一打照面,叶景便近乎反射的开口挑衅——这是他自姬容离开后的近一年中养成的习惯。 姬振羽只极为冷淡的看了叶景一眼,便示意赶车的侍卫继续向前。 但叶景却并不乐意姬振羽这样离去:“八弟这么赶着却是去见谁?还是嫌我这个做兄长的没本事,不愿意同我交谈?”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姬振羽也只好停下:“二皇子有什么吩咐?” “我哪里敢吩咐八弟?”口上虽然这么说着,但叶景的眼神却一点也不客气,只见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姬振羽,半天才慢吞吞的道,“不过~我最近却是练了一种新的招数,八弟若是有时间,或者~我们可以切磋切磋?” 姬振羽的眉梢轻轻挑起,看了叶景好一会,他才淡淡道:“二皇子武功高深……我自愧不如,还请二皇子让个位置,好让我快些遵照夜妃娘娘的吩咐进宫见她。” 若只是姬振羽本身有事,或者哪怕是姬振羽要去见自己的父皇叶国的叶帝,叶景都敢在纠缠一会,但对方是要去见夜晴…… 想到那个从脸到心一片鬼魅的女人,叶景不觉打了一个寒噤。仰天打了一个哈哈,他一下子扬起笑脸,连声催促车夫把车子给赶到边上,转变之快令人瞠目:“原来八弟是要去见夜妃娘娘,八弟怎么不早说呢?若你真的有事,莫非为兄我还会留难你不成?” 虽说是不敢再阻止耽误姬振羽的时间,但叶景嘴上还是不肯放过对方,一口一个八弟为兄的,是纯粹要给姬振羽心中添堵。 脸颊极轻微的抽搐一下,姬振羽木着脸,只拱手算是一礼,便开口催促赶车的侍卫继续前进,当然,那个声音就不止冷了一点半点了。 接下来,没了阻拦的姬振羽很快就来到了夜晴所在的流芳殿中。进入殿中,姬振羽先是按着规矩通报进殿,而后又更按着规矩给夜晴见礼问号……一套动作下来,没有半点亲人见面的温暖,倒是十足十的刻板而无趣味。 不过夜晴并不在意,对自己的这个孩子,她已经失望过一次了——而对她这种人而言,一次的失望便足以让她把人彻底放弃。 “做吧。”夜晴抬了抬手。 “谢娘娘。”平直的应了一声,姬振羽坐在了红木靠背椅子上。 “今日叫你来……”夜晴看了姬振羽一眼,随即淡笑着开口,“你大约还不知道吧?你的皇兄被羽帝剥了凤王的头衔。” “哐当!——”猛地一声,是椅子被撞倒在地的声音。 根本顾不上被自己撞到了的椅子,姬振羽重重踏前一步,厉声喝问,声音里满是焦躁和不解:“怎么会如此?!皇兄、皇兄却是——” 夜晴神色微见冰冷。 在夜晴这无言的冷漠之中,姬振羽心中的愤怒渐渐消退,而只余些无力的茫然:“怎么会如此?皇兄他……” “你皇兄他什么?”夜晴冷淡的开口,她微微一笑,笑容中有着说不清的嘲讽,“你真道羽国会比叶国好多少?你真道那羽帝有多心慈手软?天下的乌鸦既然是一般黑,天下的皇帝,便不一样了么?” 夜晴冷冷的说着,她看着姬振羽,心中倏然蹿起一股阴火:“或者你还道那萧钰有多温柔和善,端庄舒宁?——若她当真温柔和善,端庄舒宁,我当年又怎么会不得不把自己的孩子给打掉?——皇长子或者皇长女,我莫非真的傻了么!” 夜晴蓦的站起,用宽大垂地的红色绘金 分卷阅读165 - 分卷阅读166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66 丝袖摆重重挥过桌面,在一片瓶罐落地声中不住冷笑。 绝少看过自己母妃这副模样,姬振羽一时也不由惊讶。 夜晴却已经冷静下来。看了姬振羽一眼,她重新坐下身子,淡淡道:“这件事你父皇……” 夜晴突然顿了一下,却是发觉自己说漏了嘴。不过说漏也便说漏了,随即,她便冷淡的接下去道:“你既想知道,我便告诉你,羽帝是你真正的父皇。你可满意了?” 听见夜晴明明白白的说出了事情,姬振羽心中一阵恍惚,素来有力的双腿一时险些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忍不住伸手按住了椅背,姬振羽待心中那汹涌万分却让人半点发泄不出的惊涛骇浪稍稍平缓之后,才自失一笑,道:“或者……我该问的不是谁是我的亲身父亲,而是你……” 姬振羽深深的看了夜晴一眼:“……您,到底是不是我的亲身母亲。” 夜晴只作没有听见。她接下去说之前的话题:“孩子的这件事,你父皇查不出来,我却~”冷笑一声,她道,“杀子之仇,若非那女人身死,否则我永远咽不下这口气,更遑论在那女人之下与她同侍一人!” 姬振羽沉默一会。 “便算如此……”他开口,看着夜晴的眼神依旧冷漠,“您这口气,是为我那无缘的兄长姐姐咽不下,还是……为您自己?” 夜晴掩在宽大袖子下的尾指一跳,却是恼怒到了极点。不过面上,她却只冰冷的睨了姬振羽一眼,道:“要怎么想也由你。若你对姬容的事情并无兴趣,那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虽说本身并不喜欢勾心斗角的事情,但到底是从深宫中出来,有些事姬振羽虽不喜欢却并不是不懂。譬如眼下,他就清楚知道夜晴叫自己来定然不是——或者不止是——为了把自己皇兄的事情告诉自己——若真只是这样,她便不是那个会为了自己安全富贵而罔顾亲子的夜晴了。 但世事所以凄凉,很多时候便在于我们明知后果却不得不做。 姬振羽紧了紧拳头,他沉声开口:“我皇兄现在如何了?” “他被贬到了澜东。”夜晴直接而干脆的回答。 姬振羽脸色骤变,以领兵作战为兴趣的他当然知道澜东是什么地方,而自己皇兄被剥夺凤王头衔不说,竟然还被贬斥道了那个地方……莫非自己的父皇当真打算放弃皇兄? 一时之间,姬振羽心乱如麻,恨不得立刻飞到羽国找自己的二皇兄当面问清楚事情。 “我可以禀明圣上让你去澜东。”突兀的声音将姬振羽自焦躁慌乱之中彻底拉了出来。 吃惊的抬起头,姬振羽一眼便看见夜晴平静的脸。 平静得有些过了头。 看着姬振羽,夜晴眼神幽深,她重复一遍自己方才说过的话:“我可以禀明圣上让你去澜东。” 很快从惊讶中冷静下来,姬振羽沉声问:“你要我做什么?” “拿一封信。”夜晴道,随即从抽屉里抽出了一封没有署名,但已经封好了的信,“交给一个人——至于交给什么人,到时候我会告诉你。” 姬振羽看着夜晴手上的信:“……皇兄此时在澜东?” 夜晴笑了笑:“我打听到姬容这次去澜东只带了五百飞凤军,而从叶国到澜东就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也要两个月余,你去晚了,或许姬容便真的不在了。” 最后那三个‘不在了’,夜晴说得尤为暧昧。 没有办法犹豫,也没有理由再犹豫,姬振羽眯起眼,而后伸手,紧紧的捏住了夜晴所给的信封。 而夜晴,也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正的微笑。 同一时间,羽国瑾王府。 怀胎十月的瑾王妃快要临盆了。 瑾王妃所孕的其实并不是羽帝的第一个直系孙子,但仿佛是继承了姬辉白的厚爱,羽帝对宁媛仪腹中的那个孩子也是疼爱有加,不止早早的就以各种名目赏赐东西,更在知道宁媛仪即将分娩之后立刻让宫中的两个太医常住瑾王府,甚至还请出了一直守在祭司院的大祭司,至于其他药材玩物,那是直如流水了。 而极善于揣摩羽帝心思的其他皇子和朝中大臣,那也是极乐意的在此时名正言顺的给瑾王府送东西,一方面是讨好羽帝和姬辉白,而另一方面,却是借机和姬辉白拉上些关系了…… 好比此时正坐在厅中的五皇子府中幕僚。 “瑾王殿下,五殿下素来仰慕与您,只是往常顾忌皇族规矩和朝中流言无法与您深交,一直引以为憾,而此际正直瑾王府大喜……还请瑾王殿下万万不要推迟五殿下的一点心意才是。”坐在姬辉白下首,穿着一袭翠绿青竹长衫的幕僚恭敬而谦卑的开口。 姬辉白淡淡一笑:“五弟的好意……本王心领了,只是——” 这么说着,姬辉白看见了幕僚脸上掩不住的失望,当然,他也还看见了幕僚立刻微微张开,准备说话的嘴唇。 只是两个月而已。姬辉白在心中想着,然后,他面上的笑意越发绝美不染凡俗,也越发让人无法触摸:“只是最近本王却没有空闲——回去告诉五弟,本王会抽个时间过去的。” 没想到姬辉白竟然会如此明了的答应,幕僚一时大喜。忍不住站起身,他刚要说些什么,就见瑾王府的一个下人急冲冲的跑进了厅堂,结结巴巴的,以一种喜悦却又慌张的口吻道:“王爷、王爷,王妃她——她马上要生了。” 姬辉白微微抬起头,没有人注意到,在这一瞬,他的神色清冷及至冷漠。 但冷漠也仅是一瞬,下一个瞬间,姬辉白就看向了还站着的幕僚。 能被五皇子派来劝服姬辉白的当然不会是蠢人,故此,那幕僚非常心领神会的弯腰连声恭喜姬辉白,而后立刻告辞。 姬辉白当然没有留人。 在指了人将幕僚送出去之后,姬辉白起身,走到了内院。 内院之中已经有了好些人,包括青一、宁媛仪腹中孩子真正的父亲、以及还没来得及走的大祭司。 姬辉白扫一眼那站在角落小厮打扮的男子,随即走到大祭司身旁,行了一个弟子礼:“参见大祭司。” 依旧一身黑袍从头到脚的大祭司冷淡的点点头,随即直视姬辉白,道:“你知道?” 知道什么,大祭司并没有言明,但姬辉白却明白对方是在说宁媛仪腹中的孩子。 ——你知道那个孩子不是你的? 姬辉白面上带了些淡淡的笑意,但这份浮于表面的笑意却并没有延伸到他那双漂亮的黑眸之中:“是,我知道。” ——是,我知道。 如此平淡的回答让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大祭司皱了眉。但旋即,他一挥袖,转身离开:“罢了,你且好自为之。” 姬辉白没有言语。他其实可以借此机会 分卷阅读166 - 分卷阅读167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67 问大祭司自己和皇兄的事情。 但…… 问了却又如何? 莫非对方说一句‘绝无可能’,自己便能放弃么? 姬辉白暗自想着,然后,他的唇边溢出了一丝微笑。 似乎夹杂些茫然,但更多的却是温和宁静。 “啊——”蓦的,从房间内传来的嘶叫声打断了姬辉白的出神。 微皱眉,姬辉白抬起头,正看见那站在角落,紧张得频频向里头张望的孩子父亲。 嘶哑的叫喊还在继续,端进热水,端出血水的侍女来来回回不停忙碌着。稳婆的声音更是越来越大,似乎是在安抚,却又更像是在吼叫。 姬辉白在原地站了一会,却怎么也无法让自己的心中升起哪怕一丝半点的其他情绪。 不论是激动还是愤怒。 又站了一会,姬辉白转身离开。只是在离开之前,他却不期然的看见了那已经紧张用力得让交握双手暴起青筋的男子。 微微一怔过后,姬辉白不由想到了一件事: 若是……若是有朝一日,皇兄有了自己的子嗣,那…… 那会是……对方这副模样么? 姬辉白想了一会。 终于无法回答自己。 第96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窗外雨潺潺。 距离姬容来澜东,已经有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了。在这两个月里,姬容彻底掌控了羽国在澜东设立的官邸,并且还顺势扫清了周围一些自立的势力。乍看之下是成果斐然,但不论姬容还是姬容身边的人都知道,目前最要紧的,并非扫清多少势力建立多少地盘,而是在于如何扭转澜东百姓对羽国的恨意。 而这一方面,姬容至今仍无明显成效。 慕容非是带着一身的水汽走进绿芜别院的。 “你回来了。”刚巧准备出去的付冬晟看见慕容非,也就点头打了一声招呼。 “恩。”拿下斗笠,慕容非应了一声,又抖落身上的一些水珠后,方才问,“殿下在哪里?” “殿下还在书房。”付冬晟回答,旋即又道,“不过我方才进去的时候看见殿下有些困倦……现下可能在休息。” 慕容非点了点头,随即迈步向书房走去。 绿芜别院的书房位于别院深处,掩映在重重花木之后。 穿过数个院子,又转过了几条回廊,慕容非这才来到书房之前。 书房的门是半掩着的。 慕容非本待敲门,但方抬起手便想到了付冬晟方才的话。于是,他顿了顿,只轻轻推开了房门。 房内很安静,只有些微清浅而悠长的呼吸之声。 慕容非放轻脚步,转过左手边的雕花隔断。 隔断内,姬容半躺在长椅上,正闭目小憩,面前还搁了几本敞开的折子书简。 慕容非悄然走到姬容身前。他弯下身,刚准备开口,却不妨被一股力道直扯而下! 蓦的吃了一惊,慕容非体内的内劲刚要反击,却又立刻被他自己给压了下去——无他,只因为慕容非发现这力道是姬容加诸在自己身上的,并且姬容此时,还只是半睡半醒。 脑海在这一瞬转悠了无数个念头,但很快,没有经历太多挣扎——或者说根本没有挣扎——的慕容非一下子就把体内的内力收拾得干干净净,并且顺着姬容的力道,无比自然无比柔顺的倒在了姬容身上。 而直至此时,慕容非方才听见对方轻轻嘟囔了两个字。 ——“辉白。” 慕容非突然有些想笑。 辉白——姬辉白? ——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姬容在梦境之中,也会如那情窦初开的傻子一般想着自己的情人? 分不清心中到底是鄙夷多些还是无趣多些,慕容非只安静的俯在姬容的胸膛之上。头一回和姬容如此近距离接触的他感受对方宽阔的胸膛,听着对方有力的心跳,心中非但没有半丝旖旎之情,反而只觉得微微荒谬:——姬辉白,那个从身份到能力都堪与姬容比肩的男人,到底为什么会掏心掏肺的喜欢着姬容?又是看上这副从头到尾都没有半分柔软的身体哪一点,甚至甘愿为之雌伏? 慕容非的疑惑没有得到解答。很快的,几乎就在下一瞬,那个刚刚轻轻念出‘辉白’二子的人便再一次开口。只是这次,那人的声音里再没有温柔,而只余疑惑以及不难分辨的疏离:“慕容?” 明白自己应该起身了,慕容非当即使了个巧劲挣脱姬容还没来得及放开的手臂,顺势跪下行礼:“小人参见殿下,殿下千岁!” 怀中一下子变得空虚,姬容不可遏止的想起了远在帝都的姬辉白,不过很快,姬容就收拾了这其实并无太多用处的思念。 用指关节按了按额角,稍闭着眼,待收拾了面上所有的疲惫之后,姬容才睁开眼,用手撑长椅,略直起身道:“起来吧。” 慕容非站起了身子:“天气转凉,殿下该多注意身子。” 姬容淡淡应了一声,他道:“事情怎么样了?” “已经计划好了。”慕容非回道。 姬容轻轻嗯了一声:“那西面的钱箭是前朝钱氏后代,钱氏在前朝却是出过不少将军。虽年代已经久远,但本王观他布阵,已隐见章法,你这次去只以探查骚扰为主,切忌小心为上。” 慕容非静静听着,待姬容说完之后,他弯下腰,眼中有隐藏得很完美——完美得恰恰让姬容能看见的感激:“谢殿下。” 姬容扫了慕容非一眼,他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感激:“这次你准备带上多少人?” “一百澜东军。”慕容非说出早已计算好的数字。 一百之数,探查多余骚扰不足。而澜东军…… 姬容沉默一会。片刻,他微叹一口气:“你的性子该收敛些了。战阵对决想来是奇为辅正为主,况且——” 况且之后的话,姬容一时沉吟不决。须臾,他摆摆手,终于没有把话说出口:“罢了,按你自己的想法去做罢。” 言罢,姬容又道:“好了,没有事就下去吧。” “是,殿下。”看出姬容其实并不怎么想讨论自己的做法,慕容非也并不开口说自己的打算,只干脆简练的回了一声。 姬容点点头,旋即闭上眼,似真的有些疲倦了。 慕容非悄然退后,却并未走出书房,而是到了内室取出一件外衣,轻轻搭在姬容身上。 姬容没有张开眼。 慕容非也没有多做停留,只放下衣服,细心掩了窗户,便转身走出书房。 书房重新恢复了寂静。 淅淅沥沥的雨声似有若无,夹杂水汽的风从窗户的缝隙中吹入,拂起姬容数根长长的发丝。 姬容张开了眼。 他看着自己的身上,身上是一件盖得仔细的紫色外披……布料不错。 分卷阅读167 - 分卷阅读168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68 用手指摩擦着外披,姬容不知怎么的,竟想到了这么一句废话。 确实是废话——他的衣服,焉能不好? 姬容想着,而后,他墨色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一丝复杂。 只是并非感动。 也并非欢喜。 练武之人大多寒暑不侵,兼之外头的雨下的也并不太大,所以慕容非也就没有打伞,只径自走入雨中,来到校场。 校场上,一排排兵士正顶着雨来回训练。 慕容非看见了高台之上的付冬晟,而付冬晟也在同一时间看见了慕容非。 “来了?”主动下了高台,穿着一身盔甲的付冬晟明白慕容非来这里是为什么,只道,“要多少人?” “一百。”慕容非回答。 “飞凤军?”付冬晟问。 “澜东军。”慕容非再次回答。 付冬晟静默了一会:“……一百,全部澜东军?”这么说着,他最后嘀咕了一句话,“那群土匪?” 慕容非不由一笑:“是,一百,全部澜东军。” 付冬晟看了慕容非一眼:“一百澜东军……你打算刺探还是突袭?” 话刚落下,付冬晟自己就摇头:“一百飞凤军就算了,一百澜东军……你是打算把他们当做诱饵?” 慕容非只保持往常的微笑,并不多做解释。 付冬晟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了口边,他却又顿住:“……一百澜东军是么?我知道了。” 言罢,付冬晟招来身旁的副官,吩咐对方拉一百训练好的澜东军出来。 副官行了礼,随即转身挑选人员。而望着对方离去的付冬晟却开口:“我以为你会选飞凤军。” 慕容非哑然笑道:“飞凤军?——付将军你该心疼了。” 付冬晟侧了侧头,他并没有接下慕容非的话,而只是看着对方,一字一句郑重道:“对每一个真正的将军而言,他麾下的士兵是一模一样的。” 每一个士兵都是一样的? 傍晚时分,独自立在山岗上看下头厮杀的慕容非还在回味着付冬晟的话。 每一个士兵都是一样的? 慕容非望着底下乱成一团,几乎随时随地都有人受伤的战局,半晌微微笑了起来。 每一个士兵都是一样的? ——不,当然不一样。 ——怎么会一样呢? 死了一百澜东军,姬容最多皱眉,加上呵斥两句;付冬晟最多也只是冷哼一声,然后转身继续操练。 而若死了一百飞凤军呢? 慕容非想着,然后他笑起来,残酷而冰冷。 ——人,生而不同。 “慕、慕容将军……”有声音打破了沉寂。 “恩?”慕容非侧了头,看着自己的副手。 “我们是不是该做些补救……”副手小心翼翼的建议。 “怎么补救?”慕容非轻挑长眉,抿唇一笑,却是面若春花,风姿卓绝。 只可惜自从见识了慕容非冷漠及至残忍的举动之后,副手心中是再起不了半丝微澜——就算面前的皮相再如何美丽。 “下面那些人……”副手呐呐。 心中到底有所顾忌,慕容非摇了摇头,还是说出自己的打算:“你可知这月廿九发生的事情?” 到底有几把刷子,副手想了想,回答:“可是粮草被截事情?” 慕容非点头,随即道:“那这月初三,上月十八、初九,再上月廿三呢?” “似乎都是……”副手刚刚开口,慕容非便接下去道: “三次是粮草的问题,一次被袭击。” “澜东本就不安定,有些问题也是在所难免。”副手有些不以为意。 慕容非长眺远处:“是同一批人做的。” “同一批?”副手蓦的吃了一惊。 “是。”慕容非看着底下还继续着的战斗,唇边慢慢有了些笑意,“同一批——和底下的,同一批。” “那——”副手道。 “是诱饵。”慕容非微眯起眼,缓缓道。 “好像吃了一个诱饵。” 就在慕容非说出诱饵这三个字的时候,山道下一个隐蔽的角落里,也有人在叹息。 “确实是诱饵。”另一个声音接了上来。同时,声音的主人挪了挪身子,恰巧让脸暴露在了光线之下——却正是厉虎。 目光炯炯的盯着场中,厉虎道:“依他的个性,这次的事情十成十是为了引我们出来,然后直接解决以绝后患。” 开头的声音又叹息一声:“虽说如此,可眼也不眨的把百多号人推向死地……倒是个人才。” 在说最后‘人才’两个字的时候,声音尤为复杂,似乎带着鄙夷不屑,又似乎带着感叹赞赏,还似乎有那么一丁点儿的钦羡。 厉虎笑了笑,然后仿佛咬着牙根般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当然……他一直是个人才,钱大人。” 厉虎口中的钱大哥转过了身,三十来岁的模样,一张脸圆滚滚的,两字小眼睛眯起,唇角还有深深的笑纹,乍一看去,就如同庙里的弥勒佛一样——却正是慕容非此行要探查骚扰的钱箭! 只是钱箭为何会在此地? “说了要叫钱大哥!——你还在记恨对方灭了你的山寨?”钱箭开了一个玩笑。 “忘不了。”厉虎似模似样的叹了一口气,随即嘟囔,“其实我更喜欢叫你钱大爷。” 钱箭只当没听见厉虎后头的话,他笑呵呵的道:“你自己没本事丢了山寨心心念念的怨着别人做什么?当初对方只有两个人,而你们是几百号人吧?” “当时我本身也算计着解散,哪还有心情防备七防备八的?何况我抢归抢,却从来没有害过人命,哪想得到竟然会招惹那一尊杀神?”厉虎不由喊冤道。 “是么?”钱箭摸了摸肉嘟嘟的下巴,“可是我听某人说,那天夜里,他好好的体会了抚摸某位美人的感觉……恩,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 人自迷。 厉虎想着,他也笑着,却只从口中咂摸出了一股苦涩味儿。 于是他只好叹了一口气:“好吧,钱大爷,你看我们现在怎么做?” “叫钱大哥。如果我们能吃下来……”钱箭远眺了一会。 “那是砒霜。”厉虎冷冷淡淡的回答。 “若是我的地盘还在……”钱箭脸颊一阵抽搐,显然是心疼到了一定程度。 厉虎不由摇头:“钱大哥,你便一点感觉也没有?偌大的地方。” 厉虎又摇了摇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钱箭沉默了一会。片刻,他哈哈一笑,摊手道:“方才我说你什么来着?你是色不迷人人自迷,我呢,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咱们~却是一对难兄难弟的。” 言罢,他叹一口气:“丢了就丢了吧,他想要也给他。只是眼下的澜东是越来 分卷阅读168 - 分卷阅读169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69 越复杂的,我倒怕他终有一日会玩火自焚。” “可他只想先杀了你——连送你最后的礼物都是个催命符。”厉虎笑笑,指着前面厮杀的人道。 “所以咱们还是跑路吧。”钱箭嘟囔一句,“虽说是结义兄弟,可基业没有能再攒,但命没了却是~” 厉虎点了点头:“眼下这局势,若没有其他意外,是肯定两败俱伤的。” “眼下这局势,若没有其他意外,是肯定两败俱伤的。” 在厉虎说完上面这句话的时候,站在山岗之上的慕容非也下了定语。而与厉虎有所不同的是,这并非慕容非最后的目的:“而一旦两败俱伤了,我们——” 慕容非的声音忽然顿住了。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就在场下还剩百多人的时候,一人单骑忽然出现在路口,并且极快速的朝那交战的人群进行了来回三趟冲刺。 只有三趟。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 那剩下的百多号人便已经被分割出零零落落的许多小块,并且大多数被打落了兵器。而剩下的,却是早已忘了战斗还没有结束,自己应该再挥动武器。 骑在马背上的人一夹马腹,疾驰中的骏马立即停下,由动到静,只一眨眼的功夫。 马上的人抬起了脸,他看着站在山岗之上的慕容非,眼神锐利。 “慕容非?”那人开口。 慕容非看了对方一会。 而后,他收起面上些微的复杂,足尖一点,似徐实急的飞下山岗。 “小人见过……八殿下。” 第97章 甘之如饴 慕容非回到了绿芜别院中。 当然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小人叩见殿下。”书房内,慕容非单膝跪地,“小人有负殿下所托,万望殿下责罚。” 虽不知道慕容非在途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出去的一百人有多少回到营中,却是早有人向姬容通报的。故此,姬容对形势多少也有了些判断,自然也不意外慕容非的请罪。 不过虽不意外,姬容却没有多少想敲打对方的念头——有些事情,在出发之前,他和慕容非便已经心照不宣了。 所以,姬容只抬了抬眼,淡淡道了一声:“起来吧。” 慕容非并不矫情,依言而起。 “说说大概情况。”调整了一下位置,姬容双手交叠腹上,开口道。 微躬身行了一礼,慕容非开口:“小人领着队伍向……” 慕容非开始细细的描述这一路上的情况。 姬容也静静听着,只是在慕容非说到两军交战之时,姬容突然开口:“你说对方士兵看起来并不是很想拼命,但却又并不退走?” “是。”慕容非回答,顿了一顿,他又道,“对于这个,小人也有些疑惑……对方有差不多两百人,但感觉上去,却并没有太多气势。” 姬容沉吟一会:“对方将领可有露面?” “只有一个百夫长。”慕容非回答。 低头想了一会,姬容道:“你再把那时候的情况仔细形容一遍。” 慕容非自无不允。 待再细细形容过后,慕容非看着姬容沉思的模样,不由开口:“殿下可是想到了什么?” 从沉思中醒来,姬容摇了摇头:“没什么……这次事出突然,也怪不得你。好了,若没有其他事情便下去吧。” 慕容非应了一声,却站着没有动。 姬容又兀自看着面前沙盘沉思,待发觉旁边人好一会没有动静时,他才抬起头,微皱眉:“怎么了?” 慕容非稍顷了身,他轻声道:“小人……看见了八殿下。” 八殿下有很多。 但值得慕容非在这种时候对姬容开口的,只有一个。 ——姬振羽。 话刚刚出口,慕容非只觉得周围仿佛骤然静寂,并且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在不期然间流窜而出。 然而事实上,在慕容非声音落下没有多久,姬容便接了口,声音依旧淡淡的,莫说表情,便是动作也没有什么变化:“叶国的八皇子怎么会来这里?” “小人只听八殿下说是来为他的母妃送一封信。”慕容非摇了摇头。 “什么信需要一个皇子千里迢迢的送来?”姬容值回了一句便再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沙盘上了。而这一句本该嘲讽的话在他说来,却显得有些平淡的过了头。 一时也拿不准此时姬容对姬振羽到底怀抱什么样的心情,慕容非几不可察的皱了眉,而后刻意放松气氛似的笑道:“说来下午的那场意外最后还是八殿下解决的,那时候八殿下策马飞驰,三进三出,便冲散了还交战的两方——端的是英姿勃发。” “那时钱箭的军队那面还剩多少人?”依旧注视沙盘,姬容漫不经心的问道。 慕容非回想了一下:“不足百,但有八九十了。” 姬容在沙盘上笔画的手指忽然顿住。然后,他抬起眼,看着慕容非:“那你带去的人呢,剩了多少?” 听见姬容的问题,慕容非一时疑惑,却并未问什么,只道:“大约还剩半数。” “半数。”姬容将这两个字在嘴里头咀嚼了一会。片刻,他闭了闭眼,“本王记得之前跟你说过……钱箭是前朝后裔,并且主上还曾是将军吧?” “是。”慕容非回答,隐隐觉得姬容抓住了些什么自己漏掉的东西。 “本王记得还说过钱箭的布阵已经隐见章法了吧?”姬容继续问。 “是。”慕容非回答,心中开始有了些不好的感觉。 姬容点了头,旋即又道:“那么,你还记不记得你自己查到的情报?——‘钱家军军纪严明,绝少出战。而一旦出战,所向披靡。’” 慕容非忽然变了面色,因为他突然想到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而就这么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着之前慕容非递交上来的情报中关于钱家军的描述的姬容,则抬起眼看着慕容非,眼神在这一瞬间转为锋利森寒:“你觉得这样一支‘所向披靡’,哪怕是夸大了的‘所向披靡’的军队,会让一人单骑那么容易的冲散?更打不过那堪堪认真训练了两个月的土匪军?——而你现在要告诉本王,这么大的一个问题,你却直到方才都没有发觉?” 没有为自己辩解任何一句——也没有什么好辩解的。慕容非脸色微带些铁青,再一次跪在了地上。 姬容没有看就跪在自己脚下的慕容非。他只闭上眼,放松身子靠在了红木椅背上。 一时之间,房间安静得能听见火光的劈啪声。 姬容的神情隐藏在火光晕染出的阴影之中,看的不甚清晰。而慕容非…… 慕容非只觉得那点燃蜡烛上每一次炸芯的爆破声都仿佛在自己耳边,甚至心中响起。 不大,也不疼,却让人发自 分卷阅读169 - 分卷阅读170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70 内心的恼怒,并且这份恼怒还只能针对着自己。 ——确实是他疏忽了。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就在慕容非开始尝试握住拳头来增加自己的耐心时,姬容终于睁开了眼。 “好了,”姬容开口,声音有些低,却并没有太多恼怒的痕迹,“起来吧——只此一次,若有下次,你便自个去军队里训练一个来回。” 慕容非在心中轻轻的出了一口气。不过立刻的,他就开口:“小人现在便去探查一番。” 视线投到面前的沙盘上,姬容看了一会,随后缓缓摇头。 “不,不必。之前军中也有探子禀报说钱箭地盘上的军队频繁调动……依各种迹象来看,对方地盘上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并且不是小事。现在……”姬容说着,他的手缓缓按到腰间剑柄之上:“现在,我们只消尽最大的努力在最快的时间里做好万全准备,然后将其……” ——“一、网、打、尽!” 夜,刚刚开始,在距离绿芜别院并不太远的地方,姬振羽正领着一群夜妃的人敲响了一个小巷子中的红漆木门。 门在被敲第三次之前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壮年汉子,面上皮肤是黝黑色的,粗糙并有些皲裂,样貌十分普通,跟这里的澜东人没有半分区别。 簇拥在人群中的姬振羽只扫了对方一眼,便开口:“把里头的另一个人叫出来。” 听见姬振羽的话,壮汉神色讶然:“几位爷是不是找错了地方?我就是这户人家唯一的主人,这街坊邻居都知道的。” 姬振羽微眯了眼,他再一次重复:“本……我再说一次,把里头的人叫出来。” “几位……”搓着手,壮汉明显还想解释什么。 姬振羽的脸色慢慢沉下去——他的脾气本就不是太好,尤其是在被某些人看着的某些时候。 壮汉还在絮叨。 姬振羽拢在袖中的手掌轻轻握起,开始思索是不是应该教一教对方什么叫做‘对什么人说什么话’这句至理名言。 兴许是姬振羽的表情太过不怀好意,那还絮叨的大汉面上虽依旧陪着笑,但眼中已经添了些凌厉。 姬振羽当然没有看漏那极力掩饰的凌厉。于是,他扯了扯嘴角,随意挑了一个牢牢跟在自己身旁的卫士,便要开口。 非常清晰的看见了姬振羽的举动,壮汉额角青筋一跳,手已经握成拳悄然摸到背后。 但恰是此时,伴随一声长笑,一个广袖长袍,长发未束的男子已经走出庭院:“原来是八殿下亲临。自上次一别久未相见,殿下别来无恙否?” 夜还没有全黑,月刚刚在天上探出了一个尖尖的小角儿。深蓝深蓝的天空下,出现在院中的男子着一身与天同色的衣裳,袖子宽大直垂腰际,和未束起的黑发一起迎风飞扬,飘然若仙。 男子的长眉轻轻挑起,唇角含着一抹微笑,仿佛是见着了老朋友般自然流露出喜悦之情。 可作为对方‘老朋友’的姬振羽,却急剧的收缩了一下眼睛! 片刻静默,姬振羽随即点头,缓缓道:“原来是莫邪王……确实好久不见,莫邪王别来无恙。” 耶律熙轻笑一声,也不在意姬振羽不冷不热的态度,只依旧和煦笑着,将姬振羽引进了院子。 并不多说什么,姬振羽抬步跟着耶律熙走进了小院。 厅内,分宾主坐下后,姬振羽懒得多做客套,只直接从怀中出去了那封夜晴交给自己的信。 接过信,耶律熙当着姬振羽的面展了开来。 姬振羽却敛下眼,只自顾自的喝着面前那其实已经算是珍贵,但在他感觉中却并不比白水好上哪怕一点的茶,摆明了是不想掺和。 没有花多少工夫就把信全部读完,耶律熙抬头看着木着脸,有一口没一口喝茶的姬振羽,道:“不知贵妃娘娘可和八殿下说过她的打算?” “不曾。”姬振羽冷淡的回答。 果然如此。耶律熙在心中叹了一声,却并非惋惜,而是赞叹——对那个确实足够狠毒的女人的赞叹。 当然,前提是对方的狠毒没有用到他身上。 在心中这么想着,耶律熙见姬振羽对信没有半分兴趣,便也收起信,只微笑着说:“麻烦八殿下了。若是无事,八殿下不若稍等片刻,让本王尽些礼仪;但若是不便……” 耶律熙稍顿一下。 而姬振羽虽没有料到耶律熙竟然会如此爽快,却只是微微一怔,便立时接口:“我还有些事情,便不叨唠莫邪王了。” 耶律熙微笑颔首,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姬振羽却并不在意耶律熙的感觉——事实上,在说完之后,他便已经起身离开。 目送姬振羽离开,耶律熙端起杯子凑到唇边,却并未喝下杯子液体,而只是遮住了唇边那不觉泛起的一丝微笑。 含着些许怜悯的微笑。 姬振羽走出小院,院外,跟姬振羽一同来到澜东的赫连皓正骑在马上等着他。当然,旁边还是里里外外的围着一群人就是了。 什么也没说,姬振羽翻身上马,一抖缰绳便驱马前行。 赫连皓陪着姬振羽慢慢向前。 这么行了一会,姬振羽突然抬眼,懒散的说道:“快慢都赶了这么多天路,这日子未免太无趣……比一场?” 姬振羽当然是在对身边的赫连皓说道。 而赫连皓也在姬振羽说话的第一时间便领会了对方的意思。面上含了些笑意,赫连皓点头,随即不给周围人反映的时间,猛的一夹马腹,胯下坐骑便如离弦之箭般激射而出! 而姬振羽,则比赫连皓更快三分,已经领先对方半个马身! 事发突然,兼之姬振羽和赫连皓的坐骑脚力又好,那些团团跟着两人的侍卫面面相觑,直至快看不见两人身影之时才恍然回神,纷纷驱动坐骑追赶上去。 顺利的甩掉身后的人,又放任坐骑疯跑一阵后,姬振羽方才慢慢放缓了速度。 紧跟着姬振羽的赫连皓也随之慢了下来。 哒哒的马蹄由急变缓,夜色已经转为浓黑,而在这一团浓黑之中,姬振羽淡淡的声音忽然漏出:“知道皇兄的事情后,我本来急着要来这里做些什么。可来到了这里……” 说到这里,姬振羽一顿,片刻方道: “可来了这里,我突然发现,其实我什么也不能做。” 在姬振羽背后的赫连皓并没有看见姬振羽的表情,但此时,便是只听,赫连皓也能听出对方心中的苦闷。 驱马上前和对方并排而立,赫连皓缓声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出来散散心,也是不错的。” 姬振羽笑了笑,挥去心头的压抑,他说出了从来之前便一直计划的事情:“赫连,这次出来,我不打算回去了。” 赫连皓似乎没有丝毫 分卷阅读170 - 分卷阅读171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71 惊讶的意思,他只是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好友的镇静让姬振羽有了些安心,他接下去道:“羽国是不可能回去的,不管我是不是父皇的孩子,叛国之罪从来由不得人宽容……回去最好的下场不过是幽禁而死。至于炎国……炎国兴许是个能呆的地方,可耶律熙在那里,我不安心。况且耶律熙也不是一个安分的人,炎国迟早也要狠狠振荡一次。叶国……” 姬振羽说到了自己此时待的国家。短暂的沉默后,他冷笑一声:“叶国皇子……有我那个好母亲在一日,我便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莫名其妙的死去;而没有她……我就更是一个死字了。” 赫连皓静静听着,并没有开口。 姬振羽想到了夜晴之前说过的一句话——‘我莫非傻了么’。 “我莫非傻了么。”咬着牙,姬振羽喃喃着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眼神终至狠厉,“你若不傻,我便是傻的?——你让我来澜东,只是送信?怕是……” 怕是什么,姬振羽微微冷笑,并没有说下去。而后,他一振精神,继续道:“叶国,羽国,炎国,我们都不能呆……其中叶国可能还有追兵。赫连,日后我们大概只有浪迹天涯隐姓埋名一途了。” 连简单的挑眉都没有,赫连皓只点头,简简单单的应了一个字:“好。” 赫连皓没有任何问题,也没有任何质疑,但这样反而姬振羽越发愧疚。看着赫连皓,姬振羽道:“赫连,当初我请皇兄拉你出来,本是想给你一个安稳点的生活,不曾想竟会走到如今的境地。” 听见姬振羽的话,赫连皓笑笑,意外的温和而宽容:“心安之处是归乡。当初你既给了我最好的东西,那这一世,万人朝拜锦绣繁华我陪你,百世唾骂刀山火海我也陪你。” 赫连皓稍停一下,他长眺远处,缓缓道:“心之所向,便纵身处无间炼狱,也只若西方极乐,甘之如饴罢了。” 和风徐徐,长久的寂静之后,姬振羽低声开口:“我还欠皇兄的。这次我赶来便是看能不能有什么可以帮上皇兄的……等此间事了,赫连,我们一起访名山大川,寻前人古迹,逍遥自在。” 赫连皓面带淡笑,他颔首,回了一个字。 ——“好。” 第98章 筹划 距离龙泉山——钱箭本来的地盘——并不太远的一个隐蔽茅屋里,厉虎长长的打了一个哈欠。 他已经趴在窗口盯着外头盯了足足两天了,不过尚幸,他终于等到了他想等的东西。 “来了?”刚好从屋内走出来的钱箭听见厉虎的哈欠声,笑问了一句。 “来了。”伸了个懒腰,厉虎没什么形象的倒在了床上。 “不过七天的功夫……比我想的快了很多。”搁下手中的茶壶,钱箭坐到椅子上,略带惆怅的叹了一声。 懒懒的睁眼,厉虎道:“钱大爷,你现在还在想你那个该杀千刀的兄弟,还忘不了?” “我倒是想忘记掉。”钱箭老实的说,“可惜确实忘不了。” 厉虎咂咂嘴,啧了一声,没接口。 而钱箭,则看了坑坑洼洼的掉漆桌面一会,才琢磨着道:“七天的功夫就走到了这儿……莫说此刻龙泉山上人心浮动,惶惶自危,便算是龙泉山中一直齐心协力,稳定井然,只怕也阻拦不得。” 厉虎直起了身:“对方真的……这么厉害?” 看着皱起眉的厉虎,钱箭淡淡一笑:“你不是这里头的人,所以不知道。凤王……恩,羽国的长皇子虽然不曾在军队上闯下多大的名声,但依他此次的判断能力和反映速度来看,也是个杀伐果断的人,而他身边的那位付冬晟和他手下五百飞凤军在边关却是威名远播的,足以让一般的盗匪闻风丧胆,望风而逃,实力可见一斑。” 厉虎的眉头皱的更紧了:“那你说,这次他们是否能……” 厉虎顿了一顿,却是顾及钱箭心情,而没有直接说出‘拿下龙泉山’这最后几个字。 但钱箭倒是并没有想太多,他只叹了一口气:“不应该说‘是否能’,而是应该说‘多久能’。” 说到这里,钱箭到底还是不舍自己呆了大半辈子,花了大多心血的地方,忍不住又摇了摇头。 厉虎低下了头,似在思索。一会之后,他抬起头,直视钱箭,问:“钱爷,你有了之后的打算,是么?” 并不奇怪厉虎此时的精细,也不打算隐瞒些什么,钱箭点头:“确实如此。” 厉虎沉默一会:“投靠姬容?” 钱箭微微点头:“我多多少少也算是戎马半生了,老实说其实也不想再掺和进这些争斗的事情当中,可是我从出生便在澜东了,就算这里再不好,我也不会离开,而现在又是这样的战乱……挑个英明宽容些的主子投效,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确实不错。”厉虎出了一口气,他微笑起来,“凤王在外的名声却是向来不错的,而我悄悄跟了对方那么久,也没见过他做出什么荒唐事情来……是个不错的选择。” 钱箭面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但很快便隐了去:“成不成还做另说,长皇子再是仁德,也未必愿意放了惜山。” 听见钱箭的话,厉虎一时无言:“你那个惜山兄弟夺了你的地盘……” 钱箭一笑:“可若当初没有他的父亲冒死相救,现在也早就没有了钱箭这个人——” 说着说着,往昔今朝一时交错,钱箭也是默然:“有些情总得要还……”他叹了一口气,“早早晚晚罢了。” 说到这里,钱箭也是意兴阑珊:“罢了,不说我,你呢?” 厉虎沉吟:“你说,我要找慕容非报仇,是否真的没有机会?” “说不上没有机会。”钱箭想了一会,“世事这种东西,往往是最折腾人的……不过这仇确实艰难,若是可以,放过也就罢了,若是你真的坚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厉虎无言的瞅了钱箭一眼:“为这个仇,我要奋斗十年?” 明白厉虎和自己都不算是太执着的人,钱箭也笑:“只是一个比方。不过现在……” 后面的话,钱箭没有再说下去。 但钱箭不说,厉虎难道就不知道了么? “现在……”他自语了一回,而后抬头,冷淡却坚定,“这件事,我必定要跟对方计算清楚……” 厉虎咬了咬牙:“就算要等上个十年,也是一样!” 终于有了些动容,钱箭看了厉虎一会,一时沉吟:“目前也不算是没有办法,只是……” “什么办法?”厉虎精神一振。 虽说心里不是没有顾及,但思及这几个月来厉虎的陪伴,钱箭也只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然后便耸了耸肩,开口道:“你知道,这个山贼土匪窝么,总是有点 分卷阅读171 - 分卷阅读172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72 机关的。” “你的意思……”厉虎已经了然。 既然决定了也就不拖泥带水,钱箭沉声道:“按你说的来看,慕容非算是个汲汲营营,始终想往上爬的人。这样的人一旦看见了能升官发财的东西……比如说土匪首领?”钱箭淡淡一笑,“那你说,他会怎么做?” “若是我对自己的武艺有自信,当然会追赶上去。”厉虎缓缓道。 钱箭微微点头:“慕容非不止对自己的武艺有信心,而且在我看来,此时的他想必还急切的想要捞一些东西来弥补几天前的失误。” “所以,他必然会追着你。”厉虎看着钱箭道。 “不错。”钱箭自得一笑,不过旋即,他就严肃了神色,“不过我窝里那个机关却是要人命的东西,一旦进去,任你武功再高也是有死无生!厉虎,你若是真的打算跟他计较那几百条人命,那我便帮你一回,但若只是为了其他某些事或者只打算过家家的以揍他一顿或者让他道歉的方式计较的话……” 钱箭的神色转冷:“那若是出了无法弥补的事情,便莫怪我没有提醒你了!” 厉虎沉默一会,随即,他失笑:“我倒是想有其他的打算,但那个家伙……” 那个家伙……厉虎张了张口,他想说,那个眼中心中都只有自己的家伙怎么会懂我为什么执着的要跟他计较,又怎么可能会真心实意的道歉? 而若说为了其他的事情计较……只怕对方一旦知道了那‘其他的事情’,便是不利用的干净彻底便不会甘心的罢! 厉虎在心中嘲笑的想着。然后,他扯扯嘴角,只道了一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听见厉虎的话,钱箭暗自点头,却又不由得有了另一层的顾虑。 虽说这样是帮了厉虎,可若是姬容的手下真的死在了那里,那他可还会答应自己的要求? 想到这里,钱箭微微皱眉。片刻,他摇摇头,暗自想到:也罢,大不了到时候护着他往外冲,能冲出去固然好,冲不去先他一步死了也不算对不起当初他父亲的恩情和托付。 一时之间,身处茅屋中的两人各有所想,再不闻半点声息。 第99章 有求不得 夜晚的山门,仿佛一只巨兽正静静蛰伏,伺机而动。 临时搭建的营寨中,姬容端坐主位,神色肃穆环视在场诸人:“各位都听清楚了吗?” 众人一齐回答:“清楚了,长皇子!” 似满意众人回答,姬容微微点头:“那便即刻出发吧!本王在此摆酒,静待诸位凯旋!” “定不负殿下期望!”纷纷应诺之后,众人统统快步走出营帐,向各自所负责的地方跑去。 其中,慕容非和付冬晟一起走了一段路。 “待会我领兵从正面直攻,你便潜进去注意钱箭的动向……殿下吩咐了,这次一定要留下钱箭,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付冬晟说着,周身萦绕淡淡的杀气——是久经阵仗的人才有的杀气。 慕容非微微一笑:“我自然省得。” 也并非不放心,只是习惯性叮嘱的付冬晟点头。眼看着地点差不多了,他冲慕容非到了道一声‘小心’之后,便领着身后悄无声息跟着的五百飞凤军离开。 慕容非也领着身后数十精锐往另一条路走去——一如付冬晟方才所说,他必须去截断钱箭的后路了。 黑夜里的路,总是比白天更长一些。 在领着人走了差不多一炷香后,始终保持高度警惕的慕容非心中警兆忽生。 周围还是和往常一样安静,兼有虫鸟鸣叫。依旧带着队伍向前走去,慕容非面上没有任何变化,右手却悄无声息的往腰间一抹,将软剑抽出,卷在手掌握住。 远处已经能见到隐隐绰绰的屋子了,嘈杂的声音开始如水一般从各方渗透过来。 慕容非还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 前头的路开始分岔了。 跟在慕容非身后的那十数人中的一个走上前来,凑到慕容非耳边,似要说些什么。 慕容非也侧了头,仿佛在倾听。 但就在这个时候,刚刚转了脸的慕容非却在电光火石之间凭空向前直掠数丈!快得甚至留下了一连串淡淡的灰色残影。 同一时刻,那位本来像是要同慕容非说些什么的士兵连同身后其他人也如狼似虎的扑向四周散去,在第一时间团团围住慕容非所停留的地方,掌握通往他出的各个方位! 而此时,距离慕容非由听而动,不过堪堪三个呼吸之间。 但慕容非终究迟了一步。 只来得及出剑削下对方的一片衣角,慕容非望着那如蝴蝶一般翩然而落的黑色衣角,面色微沉,片刻才轻轻冷笑一声。 “一次便罢了……真的把我当傻子?”轻声自语着,慕容非看也不看那暗中之人离去的方向一眼,只召回了还准备向外搜索的人,继续向原定的方向走去。 这回,领着众人的慕容非很顺利的避过一路明哨暗哨来到了目的地。 但顺利到达目的地的慕容非却慢慢的皱了眉——无他,只因为那在最上头指挥的,并不是钱箭! “大人,我们现在……”同样看到眼下情景,跟在慕容非潜进来的人上前一步,悄然对慕容非打着手势。 摆摆手,示意对方先停下,慕容非隐身一旁,视线在议事厅内逡巡。 作为一个叫的上名号的势力的议事厅,眼前房间内的摆设实在无法令人称道。只见几张破旧椅子并小案几沿着柱子一溜儿往下摆,案几上莫说盆景等其他摆设,便是茶壶茶杯,都是掉了漆缺了口的。而房内上书‘天道轮回’四个字匾额下的主位旁边,倒是摆了一盆松树盆景,只可惜那盆景里的松树此时正没精打采的耷拉脑袋,叶子也是枯黄,怎么看都并无太多生机。 粗粗看罢周围,慕容非的视线移到了坐于主位之上的男子身上。 男子不算多大,二十七八的模样,身着长袍做文人打扮,样子也俊秀,浑身散发着书卷气息,只是那一双眼并着表情都太过冰冷,给人一种孤高不群的感觉。 “大人,他是钱箭的兄弟,也是这龙泉山的二当家,向来说一不二。”这次行动的副领头凑到慕容非身边,用手势比划道。 慕容非微微点头,在心里把‘说一不二’这四个字琢磨了一回。 片刻,慕容非移开眼,又仔细观察议事厅内其他进进出出的人——他总觉得作为一个能让姬容开口说不错的势力头领,钱箭并不可能如此轻易——胆小——的在这种时候,把所有事都交给自己的兄弟承担。 蓦的,慕容非眼神一凝,却是看见了一个站在角落,正悄悄往议事厅后面溜去的侍卫打扮的人。 同样看见的那个悄然往后走的人,副头 分卷阅读172 - 分卷阅读173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73 领凑到慕容非耳边,以眼神悄然提醒。 慕容非轻轻点了头,回一个手势:“像不像?” “面孔不甚清楚,但身形一模一样。”能够格刺探的人眼神一般都极为毒辣,跟在慕容非身旁的副头领也不例外。 慕容非微一沉吟,随即比划:“可能性呢?” 看见慕容非的问题,那人狠狠看了看正缓慢而隐蔽离开的人,随后伸出五根指头。 ……五成么?也算是不错了。慕容非暗自想着,他刚准备开口,便见议事厅里本来一直认真听着底下人报告战况男子似有所觉,忽然提起头,却并非看向自己这儿,而是皱眉注视角落那侍卫打扮的人消失在转角的背影。 “大人?” “大人?” 两句大人同时出现,唯一不同的是一句是念出来的,而另一句,则是比划出来的。 听见底下人的叫唤,那一直看着侍卫离去背影的男子摇头,重新开始下达命令。而至于慕容非,却是下了另一个决定! “你留在这里盯着,”转过身,慕容非冲自己身后的人比划,“并通知外头的人仔细进出的人——任何一个人。我则去追方才那个人,明白么?” 没有任何异议,跟在慕容非身后的人轻轻点了头。 见对方答应,慕容非也不再耽搁,只随手划出一个‘一切小心’的手势,便全力施展轻功,风一般掠过大厅,往那侍卫打扮的人离去的方向追去,速度之快,甚至连之前那淡淡的灰影都不曾留下。 似乎运气并不太好,自议事厅中出来的慕容非并没有看到那之前离去的侍卫身影。 身处别人的地盘,小心还来不及,慕容非当然不可能大张旗鼓的招人,一时之间,他不由皱眉。 但也正是这时,慕容非所藏庭院的一角突然传来了些微响声。 心头一动,慕容非也不犹豫,足见一点便如轻烟一般无声无息的往响声传出的那个角落掠去。 响声传出的地方距离慕容非本来的位置并不太远,没费多少工夫,慕容非就顺利的摸到了之前声音传出的地方。 是在庭院北边的一座假山之后。 可假山之后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视线在周围环视一圈,慕容非微一沉吟,借着天上隐隐约约的月色,开始用双手在假山之上细细摸索。 “喀!”突然一声轻响! 耳听着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慕容非只觉得脚下一阵细微颤动。不及细想,他一个翻身离开了假山,同时抽出腰间长剑挡在胸前,待发觉并无暗器之内的东西出现后,这才暂放下心,慢慢走回方才的位置。 假山后面依旧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除了一个开在地上,本来不存在的,能供一人进入的黑黝黝入口。 蹲在地上,慕容非凭着练武之人良好的目力看清了那黑黝黝之中接连而下的台阶——方才那侍卫打扮的人去了哪里,似乎已经有很好的解释了。 慕容非这么想着,可他并没有马上下去,而是走到假山后,再一次摸索到方才的机关,反复的试了几次,发觉并无问题之后,又细心的抹去自己在地上留下的一切痕迹,这才潜入了那浓黑的,仿佛吞噬人的入口。 入口悄无声息的闭合了。 慕容非往下走着,十分的小心,甚至到了每迈一步都必先用剑柄重重的敲击面前石砖和墙壁,直至没有问题了方才踏步。而那悠长看不见头的前面就更不用说了,自然是被慕容非重点关照的地方。 但虽说如此小心,可慕容非的前进速度却并非不快,相反,他的速度很快,快得甚至到了一般江湖中人都不一定跟得上的速度。 所以,没过多久,慕容非就来到了一条长长的甬道内。 甬道是以青石的地板铺就的,两别墙壁也跟着密密实实的镶了一块又一块的青石,根本没有够得着力或者能插入东西的地方。 慕容非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感觉,虽然他在之前已经用剑柄敲击过青石地板,知道了地板应该极为厚实——但他还是忽然有了不好的感觉。 只是此时是断断不可能回去的。所以尽管慕容非有了不好的感觉,但他还是踏上了青石的甬道。 脚下的青石地板很稳,哪怕慕容非在双脚上运足内力狠狠踏下时也不见丝毫晃动。可这份稳定无法给身处用内的慕容非心里哪怕一点儿的安稳。而等慕容非强压心中不安走了好一会,发觉自己依旧极目也没办法看见这长长甬道的尽头时,他心中不好的感觉一下子攀升到了极致! 几乎没有犹豫的,慕容非在这一瞬间已经决定用轻功在最快的时间内掠过这长长的甬道。 但就是这个时候,慕容非身下的铺就的厚实的、稳定的、长长的青石地面,同样没有丝毫犹豫的,不曾半点迟疑的,在这一瞬之间,在这一刹那之间,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飞快消失! 急速的失重之间,慕容非慌而不乱,右手抓稳的佩剑,左手更从腰间摸出了一把鹰爪勾,准备随时勾住下落过程中凸出的东西。 然而也是这时,慕容非忽然听见了一声巨响。 ——是一种仿若无数弓弦重重震颤而后汇聚一起的巨响。 不由自主的,慕容非抬头向声音传来——其实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自己的前方看过去。 然后,慕容非的脸色倏然变得惨白。 是一种白晃晃的,比刚刚死了的人更加惨白的白色。 慕容非看见了密密麻麻的箭矢——自己前方,密密麻麻的,彼此之间甚至没有一个手掌宽度的箭矢雨。 同时,在这一瞥之间,慕容非还看见前方凸起——距离自己足有二十丈——是一个哪怕把人躺着放都能一个接一个的放满三十五个人的距离——的边沿。 如果慕容非是绝顶高手,或者他早已预料到眼下的情景,那么慕容非或许还有可能幸免。可是慕容非既不是绝顶高手也不可能预料到眼下的情景…… 那么他只能等死。 慕容非一直紧紧的握着剑的手终于微微松开了,他怔怔的看着越来越近的箭矢雨,看清了那成片箭矢闪烁着急切的箭头,看清了那成片箭矢颤动着欢呼的尾翎…… 慕容非持剑的手又松了松,他几乎能感觉到那在耳边不断逼近的呼啸之声转化为血腥之味扑面而来! 慕容非一向是精于计算的,也从来不缺乏韧性和勇气。可同时,慕容非也明白,自己从来不是神,更不是绝顶高手——他甚至没有多少的运气! 所以,面对这数以百计的箭雨,面对这宛若天堑的二十丈距离,慕容非终于没有再抬起剑的力气了。 慕容非的剑,自他掌心中滑落了。 可他终究没有闭上眼。 或者,在慕容非遗弃了自己感情, 分卷阅读173 - 分卷阅读174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74 遗弃了自己良心,甚至遗弃了自己的尊严的同时,他的骨子里,还是保留着一点点的骄傲的。 ——一点点的,镌刻在骨子里的,直面死亡的骄傲。 慕容非轻轻的呼出一口气。 在明知自己在劫难逃的这一瞬,他忽然奇异的有了身心放松的感觉——是一种自从懂事以来,便再没有出现过的感觉。 但或许是上天不愿意让慕容非轻松,几乎就在慕容非刚刚吐出半口气的时候,他的耳朵突然捕捉到了一个破风之声——和那些尖利箭矢完全不同的破风之声。 慕容非蓦的一怔。 不过下一个瞬间,慕容非就回了神——他的眼角捕捉到半个身子——属于人的身子忽然出现在他的身旁,并且像是要保护他一般的张开了手臂。 浑身一个激灵,慕容非心中那方才升起的、刚刚才有的那一点点放弃,一点点释然,一点点骄傲在这一刹那之间便被慕容非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毫不犹豫的,甚至没有看清对方脸面的一点点的想法,慕容非反手抓住对方的胳膊,手上下了死力,一边把人往自己面前拽拉,一边在没有丝毫借力之处的半空中硬生生的扭转身子,同时缩起手脚,全部藏于对方的身后。 这一系列动作慕容非做来虽然极快极专心,但他还是在两人交错而过的那一瞬间惊鸿一瞥的看见了一个惊讶的眼神,其中似乎还带着点茫然。 惊讶,茫然?尽力把身子尽数藏在对方身后的慕容非回想对方的眼神,扯扯嘴角,不由笑了。 而就在慕容非脸上露出一些笑意的时候,那一连串的箭矢入肉的‘咄咄’声,已经传入了慕容非的耳朵了! 蓦的,慕容非肩头一阵剧痛,但慕容非却反而放下了悬着的心,也正是这个时候,慕容非脚底巨震,却是一下子落到了地面! 心情在短时间内急剧的大起大落,兼之又毫无防备的从高处落下,慕容非体内内劲一时行岔,双脚更是麻木,竟忍不住跪倒在地,呕出了一口心血。 一口血呕出,慕容非顿觉烦闷欲呕的胸中舒服多了,也才有心思看向倒在自己面前,那被自己当初挡箭牌的人。 被慕容非当成挡箭牌的人还没有死。 但也离死不远了,他的身上,除了被临时用手挡住的面孔和带了护心镜的胸口之外,全都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支,粗粗一看也少说能有二三十支——这样的伤势,虽说暂时还没有死,却如何能逃过阎王的眷顾呢? 可躺在地上的人神智还清醒,他看着慕容非,甚至还在微笑——虽说那一口又一口吐出的血将他的面容都模糊了。 他笑着,说:“美人,好久不见了。” 保持着半跪在地上的姿势,慕容非看了面前的人一会,方才开口,带着微微的暗哑——当然是因为伤势:“厉虎,你果然没有死。” 倏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厉虎不由一怔:“你——” 他刚刚开了个头,却又忍不住咳出一口血,血中还夹杂红红黑黑的碎块,看上去好不骇人。 皱皱眉,厉虎伸手想抹去那夹杂碎块的鲜血,却发觉自己根本动弹不了哪怕一分。好几次过后,厉虎只好一边咳嗽一边开口:“我还以为……你根本不会花功夫去知道一个……咳咳,山贼的名字。” 听见厉虎的回答,慕容非微微一笑,但相较平时却显得冷漠了些:“寨主多虑了,兵法有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是啊。可是……寨主?”厉虎看着慕容非笑,他重复了慕容非的话一回,随后道,“那寨子可是被你给不问原因的一把火烧了干净,慕容非……你夜里睡觉会不会惊醒?” 慕容非没有回答厉虎的问题,他环视了周围一眼,问:“这是为我准备的?” “还满意吗?”厉虎微笑。 “你没有杀了我,但你,”慕容非顿了 一下,他终于忍不住在面上流露出了一丝冰冷,“——却要死了。” 厉虎还在笑,事实上,如果可以,他似乎还想大笑,狂笑:“是,我要死了——不过,我能让你死,不是么?慕容公子!” 慕容非挂不住脸上的笑容了,他看着厉虎的眼神变得晦暗。 厉虎慢慢收敛了笑容,他咳得更剧烈的,几乎快喘不过气来,但他还是开口:“这一份礼,是送给你的,也是我那些冤死的兄弟的!强盗确实是一个把头别在要带上的行当,可是你为了自己的私利,眼都不眨的把三百号人全部活活烧死——慕容非,你该死!只不过——” 厉虎咬着牙说到,然后,他怔怔的看着慕容非的脸,忽然长长的出一口气,带着些无法言语的惘然:“只不过……直娘贼,老子喜欢你,老子……舍不得看你死。” 厉虎低低的说着,语气缓和下来了,可慕容非的脸,却终于铸上了厚厚的寒冰。 仿佛没有看见慕容非的脸上的冰寒,厉虎只继续往下说:“可是那三百条命总要有人还……我舍不得你还,只好自己还了。” 厉虎笑了笑,他的脸上终于有了倦怠的模样:“慕容非,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厉虎说得很认真,很执拗——对着自己。 慕容非默默无言,只有那越见冰冷的神色能反射出他心中的一丝半点情绪。 “我喜欢你。”血似乎留的有点多了,厉虎脸上的疲惫之色越发浓重,“我当了一辈子的山贼,来来回回接触了那么多人,被掳的,自愿的,只有你,能对我笑得那么漂亮暖和,漂亮得能把房间都点亮了,暖和的能把雪都给融化了……就算,是假的。” 厉虎又咳出了一口血,他觉得自己嘴巴里的味道实在有些太苦涩了:“可是,慕容非,你假得太彻底了,假得让我不能有半丝幻想……” 厉虎急促的喘了几声,他的面上忽然有了些光彩:“慕容非,老子是男人,老子可以为自己爱的人去死,但不会被自己爱的人推着去送死!” 说到这里,厉虎看着近在咫尺的慕容非,忽然笑了一声:“慕容非,看着老子为你死的份上……吻我一次?” 冷冷的看着厉虎,慕容非没有丝毫动弹的意思,只有垂于身侧的手指轻微的,极为轻微的那么颤动了一下。 这是意料之中的情况,厉虎也没有丝毫失望,他只是又笑了笑,而后说:“——那么,杀了我吧。” 言罢,厉虎闭上了眼,只有嘴唇还微微蠕动,是在说着两句话。 慕容非听见了那两句话。 ——小美人,你叫什么? ——小美人,从了我吧。 慕容非执起长剑。 长剑刺入厉虎的喉咙。 厉虎终于停止了呼吸,面带安详。 慕容非缓缓站起身,他抽出长剑。 剑若秋水,只挂几滴零星血红。 分卷阅读174 - 分卷阅读175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75 但就是这仅有的几滴,也被主人毫不留情的甩落到地上了。 没有再看地上的人一眼,慕容非握着剑转过身,他看着一个角落开口,脸上再一次泛起了那熟悉的温和以及微笑:“需要我请么?钱将军。” 片刻寂静。 钱箭自阴影中走出。他看着慕容非,极轻微的叹了一口气。或许是为了那躺在地上,血犹温热的厉虎;或许是为了那站在面前,已然言笑晏晏的慕容非;也或许只是为了他自己——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一次,或许真的…… ……只能走到眼下了。 攻打龙泉山的事情不算太顺利,但并没有什么出乎意料的地方——除了发生在慕容非身上的——故此,在第三日攻破山门之后,姬容花了两天时间收尾,这才启程回到澜东的绿芜山庄。 而等一切停当,时间已经是小半月之后了。 夜,好不容易窥了个空的姬容坐在凉亭内,对着天上的明月,慢慢酌着杯中的酒。 慕容非正站在姬容身旁,不发一言的替姬容倒酒。 片刻,姬容开口:“本王听说今日有人当街闹事?” “是。”慕容非顺势弯了弯腰,回答。 “你打断了对方的腿?”姬容似乎只是随口问道。 “是。”并没有什么难以回答的,慕容非也就没有半分迟疑的直接回答。 “还有之前的两三次,也是你亲自动的手?”姬容又问道。 “是。”慕容非 依旧回答的极为迅速,仿佛根本不需要思量。 姬容应了一声。持着酒杯,姬容并没有追问慕容非这么做的理由,他只是道:“本王听冬晟说你那日抓回钱箭的时候身上带了不轻的伤……可是钱箭身上并没有伤,是么?” “……是。”这次,慕容非稍停了一会。 “那么,发生了什么?”姬容淡淡开口。 慕容非一时没有说话。 姬容也并不催促,只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杯中的酒——或许是因为拥有的东西太多了,姬容在生活上,向来很少对特地的东西表示高于一般的喜好。 不论是比较偏门的收集癖好还是比较正常的对酒及女色的癖好。 短暂的沉寂过后,慕容非开了口。 对着姬容,慕容非极为简洁却并不简单的把那一夜发生的事情重复了一遍。 姬容静静的听着。 叙述完了,慕容非也没再说什么,只依旧端起酒杯,异常平稳的为姬容携酒。 “然后呢?”看着自己面前那双稳定到有些僵硬的手,姬容忽然开口。 然后?慕容非听着,心中不知怎么的,竟倏然窜起一股怒火。 脑中紧绷的某根弦似乎断裂了,慕容非脸上无法克制的浮出一丝讥削的笑容:“然后?殿下,若是小人说,小人知道对方为我挡箭时,只觉庆幸;小人听见对方喜欢我的话时,只觉恶心;小人看见那对方终于死了时,只觉快意——” 慕容非重重的咬了牙:“然后,殿下还觉得有应该什么然后么?!” 看着慕容非,姬容忽然笑了。 慕容非蓦的一怔——姬容虽然对他态度缓和,却绝少会露出笑容——也并非只是他,作为一个长皇子,之前更是一国的储君,姬容是向来严肃的。虽不算不苟言笑,却是一直都不曾流露太多的情绪。 但还没等慕容非自姬容的笑容中回过神,姬容忽然沉下了脸。神色冷肃,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决,掷地有声:“奸淫掳掠者,杀!贪赃枉法者,杀!通敌叛国者,杀!” 三个夹杂浓浓气势的杀字过后,姬容放缓了声音,他淡淡道:“至于其他……任你凉薄也罢狠辣也好,跟我却是无甚关系的。” 慕容非一时没有说话。 姬容却已经站起身,从慕容非的腰间抽出了慕容非一直配在身上的长剑。 剑柄轻巧的在姬容掌中划了半个圈: “慕容,你从来不是本王的下人或者奴隶——既进了本王的内阁,那你日后若无意外,便会是本王在朝堂上的臂助。而这其中的‘意外’,永远都不可能会是因为你某一次不小心的忤逆或者某一次不注意的冒犯。” 平缓的说完,姬容横握长剑,平平向慕容非的方向伸出。 这是一个誓言。 一个为彼此战斗的誓言。 月光洒到亮银的长剑上,让明晃晃的长剑更多了一层透明的流光。 慕容非站着看了长剑一会。 然后,他敛下那唯一能让人看出几分情绪的黑眸,缓缓屈下一只膝盖,跪倒在地,同时举起双手,接过了姬容手中那把剑。 那把本该再熟悉不过,却仿佛突然之间陌生了许多的长剑。 第100章 有匪君子 只有一人的书房内,姬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掩上铺在桌面的地图,姬容揉揉眉心,面上终于有了些许疲惫。 诚然,两世为人遍经风雨,姬容虽不说是心如磐石八风不动,却也能为人淡漠处事泰然了。但纵使再淡漠再泰然,姬容也只是一个人。 一个会疲惫,会思念的人。 澜东的事情,若说真的难,其实也未必。若是姬容有足够的银钱兵员,那么两年之内横扫澜东并不是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羽国放弃了澜东三十年,澜东也放弃了自己三十年——而若无兵无银,花上个十年,姬容也未必收服不了澜东。只是…… 只是,姬容又何来十年浪费在澜东? 帝都的形式,父皇的态度,还有…… 姬容忽然顿了一下。 还有……辉白那边的情形呢? 算一算日子,媛仪的孩子也出生了。只可惜并非是辉白的……姬容暗自想着,虽明白这多半怪不得宁媛仪,但心中还是无法克制的多少有些恼怒,而在这恼怒之中,却又有一丝隐约的欢喜不自觉的浮现出来。 姬容恼怒,当然是因为这件事能让一个皇子,甚至是一个男人都丢尽了脸面。而至于欢喜……姬容确实曾经说过希望姬辉白有妻有子享尽天伦,可只要是一个男人——或者说只要是一个人——他就不会讨厌被人全身心喜欢的感觉。 凡人如是,姬容如是。 但姬容毕竟是姬容,所以很快,他就收拾了心情,开始想着是否要给那个孩子——或者说借着给那个孩子给姬辉白送些什么。 姬容第一时间看到的一块玉佩——由萧皇后给自己的那块玉佩——在被姬辉白送还之时,姬容就把它带在了身上,久而久之,也就忘记拿下来了。 执起玉佩,姬容放在掌心把玩了两下,随即却搁下,只转身从书架上取了一本最常见的兵法书,翻开扉页,沾足笔墨,一笔一划的用正楷写下了两行字。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 分卷阅读175 - 分卷阅读176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76 以厚德载物。 ——是一句很普通的寄望之语,普通得甚至没有什么亮点——当然,以姬容的身份亲自写这两行字并且送出,本身也是一个极大的亮点了。 写完这两行字,姬容提笔看了一会,正准备合上书页,却忽然看见了自己先前写的‘君子’二子。 有匪君子…… 姬容想着。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 有位美貌君子,骨器象牙切磋,翠玉奇石琢磨。气宇庄重轩昂,举止威武大方。……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 有位美貌君子,耳嵌美珠似银,帽缝宝石如星。气宇庄重轩昂,举止威武大方。……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 有位美貌君子,好似金银璀璨,有如圭璧温润。气宇旷达宏大,倚乘卿士华车。…… 还有呢? 姬容想着。 还有…… 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妙语如珠活跃,十分体贴温和。 还有……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终究是如何能……不想念他。 姬容一字一字的默念着,心中渐渐柔软,直至柔和了眉眼。 终究是如何能…… 不想念他。 轻轻呼出一口气,姬容在书的右下角用行云流水、字意圆润的行书写上了这一首诗,又待笔墨干了,方才出声叫人:“来人。” 守在门外的人很快就走了进来,却并非慕容非,而是一个面生的小厮:“见过殿下,殿下有什么吩咐?” “瑾王府添了皇孙的消息传过来了没有?”姬容开口问。 “回殿下,前天刚刚传了过来。”那小厮回道。 姬容点了点头,随即把桌上那写了字的兵书递给小厮,交代道:“交代下去,把这个包好了送去帝都的瑾王府。” 小厮怔了一怔。却什么也没说,只双手伸出,恭敬的接过姬容手上的兵书,随即开口:“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可以下去了。对了,”姬容刚准备让小厮下去,却忽然想到了慕容非——不管心中到底觉得慕容非如何,大半年的相处,姬容多少还是习惯时时看见那个做事利落的慕容非守在自己的身旁,“慕容公子呢?” “小人并不知道……不过之前在练武场那里看见了慕容公子。看样子慕容公子呆得似乎有点儿久了。”小厮回答。 问了这么一句已算是破例,姬容也没有再说什么,只点点头示意对方可以出去。 小厮很快的离开了。 重新安静下来的书房内,姬容再一次揉揉眉心,随即又翻开了一份放于左手边,还未来得及阅读批示的折子。 是一份分析澜东局势的折子。 剩下的时间不多,所以姬容只随意扫了两行,打算若没有看到切实有用的方法便立刻放下折子。 然而,就是这么随便扫了两行并且打算随时搁下折子的姬容却忽然停住了——折子,是他所熟悉的。 或者说,是他这两日来,所熟悉的。 指腹在雪白的内页上停了一会,姬容并没有先看折子中所写的颇有见地的内容,而是翻到了折子的最后寻找落款。 当然没有落款。 姬容微微皱起了眉。 他之所以会特别注意手中的这份折子,一方面是因为折子中的内容确实有些水平,另一方面便是因为这折子并无落款。 一两次没有落款或许是因为忘记,也或许是因为一种新奇的想用来吸引他的手法。可一而再再而三的没有落款,兼之行文语气又是一片赤诚…… 姬容一时有些拿不定折子主人的想法。 当然,若只是上头这样也就罢了,姬容本也没有太多的功夫去注意寻找一个故弄玄虚的人。真正令姬容把这份折子记下的原因,还是那似有若无、隐隐存在的熟悉感。 ——行文中,遣词用句的熟悉感。 或者……自己其实知道折子的主人?姬容皱眉想着,但过滤了整个官邸中以及身边亲近的人一遍,却又没有丝毫头绪。 心中一时烦闷,姬容也没有了再处理事务的心情。随手拿起折子,姬容推开书房的门,走进了书房之前的庭院。 夜深了,一轮残月孤零零的挂在天空俯觑大地,独自品味孤独。 挥退准备靠上来的下人,姬容临水的照月亭中。 在物资匮乏的澜东,绿芜别院中的各种东西在姬容都称不上精细,但唯独这建在角落、匠心独具的临水的照月亭亭,却让姬容暗自点头。 照月亭是四角形的,中间起了一个圆形的小石桌,四面的栏杆也是石雕的,并不高,但细细的在上头雕了祥云煦风,刻了飞鸟走兽,很是精细。 但这些都是寻常,姬容之所以会在心中称赞眼前的照月亭,却是因为这凉亭建造的位置。 照月亭是临水的,每到夜间,粼粼水波便会漫上石阶,笼罩上这并不太大的凉亭——或是一半,或是整个。 这当然是寻常的。 而不寻常的,却是射入凉亭的月色了——天上月亮盈亏不定,但无论是盈是亏,那自天上射下来的月辉总能准确的照入照月亭,并且和那或涨或退的粼粼波纹始终保持一线的距离——波纹涨,则月辉退;月辉盈,则波纹亏。 如此,天上的月辉和地下的水纹虽泾渭分明,却也自有一番契合,倒难得一见。更不消细说那在粼粼波纹衬托之下越发如霜似雪的月辉了。 姬容在凉亭中坐了下来,本想休息一会,却不妨听见了前头传来的问候声:“二爷,您回来了。” 听见声音,姬容抬起眼,正好看见慕容非提着软剑从外头走入。 同样看见了姬容,慕容非对着那出声的人点了点头,便想姬容走来。 “小人参加殿下。”单膝跪地,慕容非行了一礼。 人走的近了,姬容这才看见慕容非气息有些不稳,鬓角也微微汗湿。 当然,姬容的视线同时也在慕容非遮得严严实实并且纹丝不乱的领口袖口转了一圈——并非姬容多在意慕容非,而只是一种下意识的习惯罢了。 视线绕了一圈,姬容也没有说话,只点点头示意对方起来,同时想到了之前小厮说过的‘慕容公子似乎在练武场那头呆了有些时候了’的话。 站起身,慕容非轻声到:“殿下,时辰也不早了,您该早些休息。” “恩。”姬容应了一声,随即开口,“对了,钱箭的事情如何了?这两日本王忘了问,他可愿意接受招安?” “对方……”慕容非刚刚开始,姬容便突的皱起眉: “当初他是和那个厉虎在一起设计你的?本王倒忘了……那这件事,你便放着吧 分卷阅读176 - 分卷阅读177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77 ,让冬晟去。” 言罢,姬容回想一遍,确认再无遗落之后便准备起身回房休息。但他刚刚起身,却看见面前的人敛下眼睑,一时竟有一种静谧之美。 姬容不觉顿了顿。 而慕容非柔和的嗓音,也恰到好处的想起: “殿下觉得……那厉虎,是真的喜欢小人?” 第101章 镜花水月 骤然听到这句话,姬容猛然间一怔,本已准备移开的视线不由停在了慕容非的面上。 慕容非抬起了眼,面上还是带着淡淡的微笑,但方才那一垂眸间的静谧却早已消失无踪,只余下些许藏在黑眸之中的桀骜。 桀骜。这是自认识慕容非之后,姬容在对方眼中所能看见的最为鲜活的神情了。 看见这在对方身上绝对称得上是难得一见的神情,姬容顿了顿,终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反问:“你觉得呢?” 你觉得呢?慕容非一时沉默。而后,他弯唇一笑,道:“那厉虎说喜欢我,说我笑漂亮,一口一个小美人叫着,可……” 慕容非的声音忽然低下,他垂于身侧的手往腰间一抹,夜色里,只见一抹亮银惊鸿闪现。 本身武功高绝,姬容自然看得清忽然出现的亮银是什么。但他此时的注意却并非在那抹亮银之上,而是停留于随着那抹亮银一起落下衣袖之后,慕容非所露出来的一截手臂上。 手臂当然还是手臂。 只是那截露出来的手臂上,早已覆盖无数横七竖八,宛若蜈蚣般凸起扭曲的伤痕。 刀伤,剑伤,鞭伤,甚至还有烙烫之后留下的痕迹。 姬容并非没有见过世面,被时时刻刻保护着的公子哥。可就是这么一小截不到肘部的手臂,居然有如此多道的、如此多种类的伤痕,却是让素来冷静的姬容也不由微微动容。 慕容非掩了掩手臂:“小人自十岁开始便在刀口上过日子,让殿下见笑了。” 姬容没有说话。 刀口上过生活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可什么样的刀口生活,能让一个人的一小截手臂上至少有二十道以上的伤痕?并且这二十多道伤痕看上去还都是差不多有八九个年头的? 而……这样的日子,一个孩子,却又要如何熬过来? 认真说来,姬容其实并不算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可一来慕容非身上的那些伤痕未免太过耸人,二来…… 二来,则多少得益于慕容非那张脸了。 就算已经不在意,但有些经历过的事情,姬容到底不可能彻底忘怀——不论他是否愿意将其彻底忘怀。 “厉虎一口一个小美人的叫着我……”慕容非顿了一下,垂下眼,他看一眼自己的手臂,方才微笑,“可他若是看见了我这手臂的模样,那个‘美人’二字,怕是不那么容易出口了。” 姬容等着慕容非继续说下去,他不相信慕容非只是单纯因为不忿或者难受而让他看这些伤痕。 果不其然,没让姬容等多久,慕容非便淡淡的下了结论:“厉虎喜欢的,只是他心中的虚像罢了。” 姬容听着。 今夜的慕容非和往常不同。虽然还是衣冠整齐笑容温和,但不论是方才的挥剑割袖还是现在平淡而尖锐的结论,都与以往不同。就仿佛是…… 就仿佛是,丛林中潜伏已久的凶兽终于脱去保护掩饰的外壳,初露狰狞。 “而既然他喜欢的只是他心中的慕容非,那不论是他做出什么,却都与我无干……他只是为了他自己。” 慕容非淡淡一笑。 姬容则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死水无澜的冷静,以及漠不关心的冷酷。 不论哪一种,都不讨人喜欢。 不过……这或许才是对方真正的性格吧?骄傲,并且冷酷。姬容暗自想着,虽没有因为慕容非表露出来的个性而升起什么欢喜的感觉,但能清楚的看见自己身边的人露出真实本性,或许本身就是一件好事? 姬容不由想到,而慕容非,也已经开口说了最后一句话——他的真正目的:“而小人看那钱将军也并非不讲道理的人,待小人与他细细分说之后,相信他能明白事情真相,也定不会再对小人有所隔阂。” 片刻沉默,须臾,姬容开口:“你若想要亲自解决这件事,那便由你。” 姬容如此平淡的反应并不在慕容非的计算之中,可世事哪有件件逞心如意的?故此,慕容非也就坦然应是,谢过了姬容。 应了一声,姬容见慕容非没有再要说什么东西的意思,便起身准备离开,只是在起身之后,他却看见了搁在桌面的折子。 一下子想了起来,姬容拿起折子,开口道;“对了,这几日我的折子都是你在整理,这份折子是从哪里递来的?” 慕容非接过折子,打开反复看了几遍后,才神色微微古怪的道:“回殿下,这份折子……小人却不曾见过。” 闻言,姬容眉心一皱,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拿回折子,转身回了房间,准备休息。 站在原地,慕容非保持恭敬的微微倾身的姿势目送姬容离去后,方才缓缓直起腰。 “‘至于其他,任你凉薄也好残忍也罢,跟我却是无甚关系的。’……”慕容非轻声自语,是一句姬容曾对他说过的话。随即,他拿起放在桌上盛满酒的青瓷杯子,一昂首,将其中澄澈的酒液尽数倒入喉咙。 甘冽的佳酿大部分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小半则溢出唇角,顺着慕容非的下巴蜿蜒漫过脖颈,留下一道微微泛光的湿漉痕迹。 “‘至于其他,任你凉薄也好残忍也罢,跟我却是无甚关系的。’……”慕容非重复了一遍,须臾,他微微一笑,“不过是做得不够情真意切罢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不过,或者他会更喜欢一些……诸如我那位无甚关系的血缘兄弟的‘真正的’、‘正直的’个性?” 这么自语着,慕容非面色微见古怪,片刻,他喃喃了一句:“说来,倒是可以试试……” 言罢,慕容非随意抹去唇边水泽,举步向练武场所在的外院走去。 他是去找一个人。 练武场位于绿芜别院的西南角,占地宽阔,不止各色兵器俱全,还有专门练马的跑道和各种障碍,也因此成了付冬晟除练兵外最喜欢流连的地方。 慕容非并不太费力的在练武场上找到了付冬晟。 正在练习长枪的付冬晟听见有人走进的声音,右臂整个一抖,将本握在手中的长枪远远插入练武场边缘的兵器架上后,顺势收招,转看进来的人:“有事?” 眼见满身汗水淋漓的付冬晟,慕容非笑道:“没想到付将军这么晚了还如此勤奋,真是让人愧疚,假以时日,想必能官拜上将军,为付氏百年来的赫赫威名再重重添上一笔。” 付冬 分卷阅读177 - 分卷阅读178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78 晟皱了皱眉:“慕容公子缪赞了。” 慕容非却叹了一口气,惋惜道:“只是虽说付将军能力卓绝又忠心耿耿,可若是卷入了不该卷入的事情……只怕殿下却依旧未必会喜欢。” 付冬晟面色微变:“慕容非,你要说什么?” 慕容非淡淡一笑,却并未开口,而只是把视线放到一旁桌上随意搁着的几分折子上。 付冬晟的脸色越发难堪起来。片刻,他开口,语气有些生硬,却已是承认了慕容非的话:“你是怎么发觉的?” 慕容非一笑:“殿下每日看的百份折子,有一半是要经过我的手的,再加上我曾经见过八殿下几面……付将军,有些努力,并非只有你在做。” 付冬晟一时默然。 慕容非则摇了摇头:“付将军,殿下兄弟的事情并非我们能够置啄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说着,慕容非弯了一下唇:“这次我并未告诉殿下,可依殿下才智,想明白——查明白——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到时候……将军或许就不好解释了。这个好人么,却……” 抬眼看了看付冬晟的神色,慕容非淡淡一笑,为今夜的对话作出了一个结语:“——并非那么好做的。” 另一边,回到书房的姬容又看了一会折子,待事情全部处理完之后,这才脱了外衣躺上床榻,只是躺上之后,姬容并没有立刻吹熄烛火,而是又翻开之前那一份折子,看着好好琢磨了一会,方才准备闭目歇息。 但就在姬容挥手熄灭烛火的那一刻,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心中一悸,本来计算好了的力道也跟着失了准头,竟一下子把整个烛台给凌空打落了下来! “喀哒!”一声,房间在瞬间暗了下来,只有月光还从敞开的窗户中透过来,带来几许清辉。 黑暗中,姬容却还保持着原来挥手的姿势,动作竟是有些僵硬了。 对于任何一个小有所成的练武之人而言,突如其来的黑暗其实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姬容自然也不是因为眼下的黑暗而有所不适——他真正在意的,其实是自己方才失控。 练武到了一个境界,武者本身多多少少会有一些玄妙的感觉,这种感觉常常难以说清,但却又真是存在,并且绝少出现差错。 而方才在好端端的情况下,他却突然心悸,那……缓缓收回手,姬容面色微沉,心中不期然的有了些不安之意。 “殿下?”恰是此时,扣扣的敲门声伴随慕容非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此时的情况是不可能再直接休息的,姬容也便坐起身子,沉声唤道:“进来。” 低低的应是声自门外响起,又过了片刻,姬容才借着月色,看见悄然走进来的慕容非。 走进内室,慕容非清楚的看见掉落地上的灯盏和端坐床边的姬容,面上却不带半分情绪,只弯腰捡起灯盏,并且利落的点燃了烛火。 刹那,笼罩房间的黑暗在橙黄色的灯火之下如潮水般褪去。 将烛火搁在桌上,慕容非又仔细罩上灯罩,这才走到姬容身边,低声问:“殿下,是否让厨房准备一碗安神汤?” 心神还沉浸在方才那一丝突如其来的心悸之中,姬容也没心思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看出姬容平静之下的不耐烦,慕容非也不多话,只沉默的躬身一礼,便又褪出了房间。 凉风自没有合拢的窗户中吹入,坐在徐徐掀起的轻纱中,姬容注视着罩上飘摇的灯火,心思却已经远远的飞往了帝都。 方才的心悸……莫不是,帝都出了什么问题? 莫不是,辉白那里…… 第102章 孽缘 “谢谢,谢谢!”在澜东偏僻街道的一个小药铺门前,一位上了年纪,脸色蜡黄的妇人牵着一旁一直在小声抽噎的女孩,不住的对坐在自己面前的男子道谢。 男子大概二十七八了,眉目俊朗神色间透着淡淡的疏离和尊贵,但并不让人觉得骄傲——却正是本该呆在绿芜别院中的姬容! 此时,姬容正穿着一身寻常富贵人家的细部衣裳,独自一人坐在药铺面前,为因受伤而前来看诊的人做一些简单的包扎。至于姬容为什么放下绿芜别院中的那些重要事务出现在这和他无甚相关的药铺之外……却是因为,姬容始终无法忘记昨夜那突如其来的心悸,并越发在意。 因此,在察觉到自己眼下心态实在不适合再处理事务之后,姬容遣了人快马去帝都打探消息后,当即换了一身衣服,挥退众人,只带了慕容非一个来到这偏僻地方,希望借着其他事情来平复心情。 而姬容也确实没有失望。很快,繁忙而刻板的事情就让姬容的心情平静下来,一直笼罩在心中的阴霾也随之慢慢散去。 “谢谢,谢谢大夫!”站在姬容面前的妇人依旧紧紧拽着小女孩的手,不住的向姬容道谢,“如果不是您及时处理,只怕我家孩子的一条胳膊就废了!” 没有对妇人感激的话什么太多的表示,姬容只微微点了头,算是明白。 妇人还想说些什么,但身后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另一些人却开始微微躁动。 明显听到了后面那些针对自己的话,妇人蜡黄的脸上飞快闪过一丝绯红,咬咬唇,她踟蹰道:“这,大夫,包扎要多少银……” 姬容的视线落在了妇人那浆洗的发白,并且打了多处补丁的衣服上。片刻,他微微一笑,道:“今日义诊。” 义诊?自姬容口中说出的简单的一句话激起了三种不同的反应。 一种自然是那等在妇人身后,以及妇人本身那感激涕零,欢欣鼓舞的笑容;一种则是听见姬容话的药铺老板有些窃喜的微笑;而还有一种,却是带着些温和,也带着些不以为然的微笑。 是慕容非的微笑。 独自隐身暗处,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在姬容身上的慕容非很清楚的听到了姬容所说的那句话,当然,他也很清楚的看见了看围在姬容旁边的、一个一个浮现脸上,并且发自内心的感激笑容。 感激……慕容非在心中想着,到底是不以为然。 有什么好感激的?若是你们知道他真正的身份,便会明白这些东西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而举手之劳,却又有什么必要感激呢……这么想着,慕容非不期然的看见了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从自己身前跑过,并且向姬容的方向跑去。 微皱一下眉,慕容非刚刚考虑是否要‘不经意’而又‘必要’的处理某些东西的时候,就见那七八岁大的小乞丐已经仗着自己幼小并且肮脏的优势几步蹿到了姬容面前。 事已至此,再动手未免难堪。于是慕容非便也留在原地,只等药铺中的小厮出来撵人。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在看见那脏兮兮几乎能 分卷阅读178 - 分卷阅读179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79 闻见恶臭的小乞丐时,姬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他甚至不曾稍动一下神色,也不见丝毫避让,只是旁边的人打来干净的水,让小乞丐洗干净身上的几个伤口之后,便和之前一样,干脆利落的处理完小乞丐身上所有的伤口。 伤口处理完了,小乞丐对着姬容道谢。而站在角落的慕容非,也因心中升起的那一丝意外而十分认真的注视着姬容的神色。 平静,还有在平静之下的冷淡。 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慕容非心中忽然添了几分莫名的情绪。 或者……慕容非看着小乞丐跑向自己。 七八岁的年纪,一张冷漠的脸…… 小乞丐和慕容非擦身而过。 慕容非微微侧了头,看见对方的头顶刚好到自己的腰际。 并未注意到慕容非的视线,或者注意了也并不在意,小乞丐径自小跑往前,不一会便消失在了转角。 视线追随对方离去,慕容非停顿一会,只觉得身上一些合该早已愈合的伤口正微微发热,并伴随轻轻的刺痛。 或者……再早几年。 慕容非的视线移回到姬容身上。 姬容还在替人包扎。 一样的平静,一样的冷淡,一样的,一视同仁。 慕容非看着,然后,他敛下了眼。 再早几年,他说不得也会…… ……感激。 “噌!”倏然一声轻响,却是慕容非在刹那之间抽出了腰际软剑。 看也不看的反手向后一刺,慕容非轻笑一声:“阁下跟在我后面躲藏多时,却并非君子所为。” 短暂沉默后果,一道暗哑声音响起:“在下担心平白扰了公子事情,故此没有及时出现,还望公子见谅。” 察觉剑身上传来一股大小适中的力道,慕容非也便顺势转身收剑,打量出现在自己身后三十来岁的汉子。须臾,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对方后,慕容非沉吟:“这位壮士……” “我家主人想见见你家的主人。”出现在慕容非身前的汉子言简意亥。 慕容非不由一笑:“若是如此,那你家主人大可投递名帖,直接上门拜访。” 似乎早已料到慕容非的回答,壮汉也没说什么,只平板着脸继续到:“我家主人复姓耶律。” 心中一动,慕容非下意识的冲外头看去,不意外的在一栋酒楼的临窗位置上看见了冲自己遥遥举杯的耶律熙。 心念几转,慕容非已然微笑起来:“原来是耶律公子……既如此,我便帮你通报一声,只是我家主人却未必会去。” “你家主人会去的。”大汉回答,口气意外的肯定。 慕容非挑了眉梢。 大汉微微一笑,再次重复:“——你家主人会去的。” 姬容确实去了。 虽然他其实并不是那么愿意。 耶律熙所在的位置距离姬容之前待的药铺并不远,只转过一条街便到了,是一家虽不太奢华,但绝对足够安静的酒楼。 走进雅座,姬容在耶律熙对面坐下。慕容非和耶律熙带来的汉子则分列在两人身后。 见姬容坐下,耶律熙面带微笑,率先举杯:“许久不见了,凤王。” 如果有朝一日要要选择姬容最不愿意见到的人的话,那眼前的耶律熙绝对榜上有名,并且排行不低。 但让人遗憾的是,虽姬容从没有半点喜欢耶律熙,但他却似乎总是时时处处都能碰见耶律熙,并且每一次都会闹出点什么让人无法面露笑容的事情来,实在是…… 脸颊微一抽搐,姬容同样举起酒杯,默不作声的同对方干了,脑海里却只有两个字。 ——孽缘! 一杯喝下,耶律熙笑得越发舒缓,似乎真正在同久不相见的老朋友叙旧一般:“数月未见,凤王是风采依旧,而本王……” 微顿一下,耶律熙轻叹道:“却已经风尘满面了。” 愣是没能从对方那保养得不逊于二八处子的脸皮上看出半点风尘之味,姬容不咸不淡道:“莫邪王过谦了。依本王看,莫邪王才是丰姿俊朗,让人望之心羡。” “还有,”姬容抬了眼,“本王不是凤王的消息应当已经传到莫邪王手上了,还望莫邪王下次不要叫错才好。” 脸上不见半分异样,耶律熙只微笑:“依长皇子的本事,什么称呼不是手到擒来?” 姬容未置可否,耶律熙也并不纠缠这些,只转而说:“长皇子来澜东不过区区几月,却已经向北拿下乌蒙、岐道,向南扫荡龙泉,峰谷……平定澜东,指日可待矣。” 手指在酒杯的杯沿按了一会,姬容开口道:“莫邪王有话不妨直说。” 耶律熙轻轻击掌:“好,长皇子果然快人快语!那我也不矫情——长皇子可有兴趣做一笔交易?” “关于澜东?”姬容略抬了眼。 “关于澜东。”耶律熙微笑。 姬容扯了唇角,划出一个弧度:“那么,莫邪王要用什么交易?” 看着姬容的神色,耶律熙一时沉吟:“凤王……唔,方才已经说过,什么称谓并不重要,想来长皇子终究是会拿回来的。不瞒长皇子,羽国帝都确实有几个炎国的钉子,不过有瑾王在帝都坐镇,这几个钉子想来长皇子是看不上的,我也不拿出来平白惹人笑话了。那么……” 言罢,耶律熙略一思衬,徐徐笑道:“那么,叶八皇子如何?” 姬容的脸色骤然冰冷! 雅间一时寂静,片刻,姬容扯出一个笑容,眼底却越发冰冷:“莫邪王若是在开玩笑,那现在可以把这并不好笑的玩笑收起来了。” “若是玩笑……”耶律熙看着姬容的脸色,在见到对方脸色越见冰冷并且微微铁青之后,他叹了一口气,“那便算是玩笑吧。” 说完,耶律熙起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长皇子请。” 姬容并没有动。 好一段沉寂之后,姬容才缓缓开口,神色里看不出喜怒,只是一派瘆人的平静:“莫邪王想要说什么?” 第103章 孽缘(二) 仿佛早已预料到姬容最后会妥协,耶律熙面上也并未有什么自得之色,只对身后的大汉说:“佐奴,你带慕容公子四处走走。” 叫佐奴的大汉隆声应是。慕容非却未置可否,只看向姬容。 短暂沉默过后,姬容微微点头。 有些事,他本也不想让旁人知道太多。 既然姬容也是这个意思,慕容非便不再多说什么,只跟着佐奴出去,把地方留给姬容耶律熙两人。 短促的阖门声之后,雅间一时寂静。 须臾,耶律熙一声轻笑打破沉默:“说来本王也只是卖给长皇子你一个消息罢了……还望长皇子莫要误会才是。” 视线至桌面移到耶律熙面上,姬容冷 分卷阅读179 - 分卷阅读180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80 笑一声,一语双关:“本王当然不会误会,莫邪王尽管放心。” 仿佛没有听出任何旁的意思,耶律熙只是含笑道:“如此最好。” 客套完了,耶律熙也进入了正题:“说起来,本王之所以会见到叶八皇子,还是源于他最开头给本王带了一封信。” “什么样的信要一个皇子千里迢迢的带来?”姬容哼了一声。 “本王也是这么想的。”耶律熙从善如流的点头,“所以,八皇子来澜东,当不是为本王带信。” 这次,姬容没有回话。 耶律熙也并不在意,只继续道:“至于八皇子为什么来澜东,本王却不知晓了……或许长皇子能知道一些?” 说着,耶律熙微笑起来:“知道一些……八皇子在短短时间内从东面跑到西面,不辞辛劳的横穿整个澜东的理由?” 姬容面上并无情绪波动。 并不着急,耶律熙只含着笑端起桌面早斟好酒的酒杯,慢慢品着。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就在以耶律熙的耐心也暗自琢磨是否打错算盘的时候,姬容的声音终于在斗室内响了起来。 是一贯的低沉并铿锵有力,但却并不妨碍耶律熙从中听出妥协以及退让。 ——“是什么消息?” 明明白白的抓住了姬容的态度,再回想回想姬容的身份和惯常表现出来的能力,耶律熙一时心情大好,连带着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三分:“八皇子是带着护卫来澜东的,而前些日子,本王偶然得知八皇子和护卫起了些许矛盾。” 说罢,耶律熙一顿,看着姬容道:“至于是什么矛盾么……本王到底是外人,也不好多加追究,否则倒平白烙个好管闲事的名声,长皇子说是也不是?” 你若不是好管闲事,会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知道一个皇子同他的侍卫闹了矛盾?姬容心里想着,却懒得同耶律熙计较这些,只继续道:“只是这些?” “若只是这些,本王也不好意思找长皇子来了。”耶律熙朗笑一声,却偏偏不往下说,只有一口没一口的啜着酒,姿势优雅,不急不徐。 清楚对方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姬容也不做无用催促,只敛下眼,在心中权衡。 耶律熙看似什么都说了,但时间地点却一概全无,实则是什么都没说——眼下澜东并未平定,地方又大,找一个为用心藏起的人殊为不易,而若是被旁的势力得了消息,借机浑水摸鱼…… 在心中计算着,姬容飞快的提出了一个个假设却又立刻以更快的速度的推翻了之前的假设。如此持续好一会,在心思又转到姬振羽身上之后,姬容猛然记起了对方身份,不由一下子停住。 他在为对方权衡……但其实又有什么好权衡的呢? 一个背叛了羽国的皇子, 一个背叛了边关千万将士千万百姓的皇子, 一个背叛了——背叛了他的皇子! 更是一个背叛了—— “长皇子,您可要想清楚了,”仿佛能窥探姬容心中所想,耶律熙的轻笑声适时响起,“皇族中感情亲近的可不多,您就是再雄才大略再宽宏仁慈,能说得上话的也不过一两个吧?一个是在帝都的瑾王,还有一个是之前的八皇子。而作为你真正兄弟的……” 耶律熙没有说完,却意味深长。 姬容平平放于桌上的手反射般的收紧一下,而后放开——或者说无力松开。 是,姬振羽是一个背叛了羽国的皇子,是一个背叛了将士百事的皇子,是一个背叛了他的皇子,可他更是一个背叛了—— ……背叛了他的兄弟。 唯一的兄弟。 姬容的手指极轻微的颤动着。他明白,自己眼下最好的做法,就是不咸不淡的和耶律熙再扯几句,然后施然告辞,或者哪怕反脸驳斥亦或立刻拂袖而去都没有关系——只要不让对方抓住软肋。 但不能作为自己软肋的姬振羽会有什么下场? 姬容明白这其间的关窍,所以他终于开了口。 或者,历经两世看遍炎凉的姬容终究没有足够硬的铁石心肠,也终究无法忘记那满眼望去尽皆凄冷时刻的一份熨帖。 “莫邪王想要什么?”有些倦怠的闭了一下眼,姬容道。 虽不可能完全猜中姬容心中辗转的思量,但耶律熙还是能毫无障碍的判断出姬容最终的决定。而这一判断之后,耶律熙心中并无得意,倒是多了些不以为然。 所以说他到底心太软了,不算枭雄,看着倒像是个英雄了,可皇族之中,英雄哪有什么个好下场?但撇开此番不说,之前对方倒是把位置给坐得牢牢的……这中间的手腕心计,确实并不简单。 心中转悠着着和眼下半点无关的事情,耶律熙面上却不露半分,只继续微笑,说出自己的打算:“其实也并不多,本王只打算借一些地方用上一段时间。” “多久,什么地方?”姬容直接问。 “龙泉以北至峰谷,五十年。”耶律熙也干脆。 听罢耶律熙的条件,姬容怒极反笑:“龙泉以北至峰谷,五十年?莫邪王倒真敢开口,几句话的功夫便划去小半个澜东?” 耶律熙笑得舒缓:“如果本王没有记错的话,羽国对澜东是向来不上心的。当然,长皇子若是觉得本王漫天起价,那不妨就地还钱——买卖而已。” 姬容不为所动,只冷笑道:“莫邪王还是换一个吧——若是莫邪王并无诚心,本王便先行告辞了。” 微皱起眉,耶律熙一时没有开口,却不经意间看见了姬容放于桌上的手。 是一双修长的、骨节分明,每一寸都蕴含极强力量的手掌。 心头一动,神使鬼差的,耶律熙伸手附上姬容放于桌上的手掌。 根本没有料到耶律熙会有此动作,姬容一呆,一时竟忘了抽手。 而同样没有料到自己会有此行为的耶律熙也是一怔,而后,他惯性的以一种挑逗的手法轻轻捏了姬容的指骨腕骨,并且再次惯性以一种暧昧的口吻开口道:“也并非没有其他……” 话刚刚出口,耶律熙蓦地回过了神。 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自己放肆的手,再看一下姬容已经渐渐往铁青方向转变的脸色,饶是素来风流成型,耶律熙也不由在心中叫了一声苦,并且深刻反省自己最近是否因为长期流连青楼楚馆而入戏太深。 只是话即出口便如水已泼出,是断无法收回的,在一定触怒对方的条件下,耶律熙在直接掉面子和死撑面子之间琢磨了一会,立刻坚定的选择了后者:“倒并非没有其他,自从上次与长皇子一会,本王便觉于长皇子一见如故,心甚喜之……” 一见如故,心甚喜之? 并非没有去过青楼楚馆,也不是半点情趣不讲的粗人,姬容自然清楚耶律熙口中那个什么 分卷阅读180 - 分卷阅读181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81 ‘一见如故,心甚喜之’伴随着他的动作是什么意思——就是欢场中惯常调弄的手法! 姬容没有抽手,他整个手掌都在无法抑制的轻轻颤动着——被气的。 既然是握着对方的手,耶律熙当然能清楚明白的察觉到姬容手掌的颤动。 心知对方此次是被自己气到了极点,也明白这次绝对不可能好聚好散的耶律熙索性把心一横,秉持绝不浪费的原则,继续调弄着姬容:“……本王心甚喜之,回国后也是时常想起长皇子,实是辗转反侧……” 说到这里,耶律熙是越说越顺口,再回想一下和姬容相处的两次发觉确实不错之后,剩下的一句话也就顺理成章的出了口:“实是辗转反侧,寤寐求之。” 姬容的脸色已经由青转白。 两世为人,这是姬容头一次为人白了脸。 耶律熙只觉得自己的手掌正微微下陷,悄然一瞥,这才发现竟是姬容不自觉的把内劲运到掌心上,无声无息的融了好一部分实木桌子所致。 身子一僵,耶律熙嘴唇飞快颤了一下,随即紧紧闭上。这一刻,他还是觉得自己最好不要把接下去的那句‘若长皇子愿与本王共赴巫山云雨……’的话说出来。 毕竟……相较于脸皮,性命还是更重要一些的。 …… 耶律熙很快的离开了。 站在走廊上,慕容非有些不解的看着耶律熙甚至不管自己身旁的佐奴便快步离去的背影,随即推开虚掩的门,走进了雅间。 雅间一派平静,只是有些山雨欲来的味道。 慕容非看向姬容,待看见姬容面前那本该摆着桌子位置的地方空无一物,只余灰烬的时候,他一时哑然。 第104章 风起 事情已经谈崩,姬容也没有心情再继续之前的义诊,只带着慕容非回到绿芜别院。而一回到绿芜别院,姬容便把本在训练士兵的付冬晟叫到了面前。 “小人参见殿下,殿下千岁。”到了书房,付冬晟抱拳一礼后,直起身问,“不知殿下找小人来有什么吩咐?” 姬容正在看折子。听见付冬晟的话后,他抬了眼,语气平平:“你见过姬振羽没有?” 付冬晟一怔。 姬容却已经重重的把面前的折子摔倒付冬晟面前,厉喝一声:“见过没有?!” 从来没有见过姬容发如此大的火,付冬晟立时跪下,待看见那自己经手过,再熟悉不过的折子时,额上已经冒出了些许细汗:“殿下息怒,小人并不曾见过姬振羽,只是……” 瞥一眼跪在地上的付冬晟,再看一眼似乎还沉浸在怒火之中的姬容,慕容非上前一步,轻声道:“殿下,小心身体。” 虽心中依旧满溢愤怒,但姬容素来自制,闻言便也强压下心中面上怒意,只一双眼是越发沉冷:“那么,付将军,你便好好说说‘只是’什么,本王听着!” 既然已经决定接下这份烫手山芋,付冬晟之前自然是计较过的,也并非完全没有预料到此时的情况,但真正到了此时,他却还是不由自主的身上肌肉一阵阵的绷紧:“回凤王,小人确实知道这是姬振羽的手笔,可当初拿来的并非是姬振羽,而是赫连皓,小人见这些折子上的东西确实对殿下有用,兼且……”略一犹豫,付冬晟还是决定保持自己的一贯风格,并不虚言矫饰,只简洁道,“兼且赫连皓之前曾救过小人一次,这回找小人又坦言用之前的事讨一份人情,小人无法拒绝,便帮了他这一回。” 把所有都说出来的付冬晟也干脆,向下重重一顿首,伏地直言:“是小人因私废公,还望殿下责罚!” 姬容神情阴沉,眸中不时闪现冷芒。 至于慕容非,他却是深谙自保之道,早就远远的站到了一旁,神色淡然,目不斜视,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看见。 一时侯,谁都没有开口。气氛凝滞之间,付冬晟额上的汗水悄然滴落地面,声音极小,却仿佛破魔咒语——姬容已经开口:“擅自妄为公私不分——本王罚你三十军棍,你可服气?” 平心而论,三十军棍的责罚并不算轻,但若是和眼下的事情一比,却又委实显得太过轻松,并且根本无法和姬容方才那绝少露于面上的怒意相提并论……莫不是殿下已经对自己心生猜忌?并非不知动脑的莽夫,付冬晟心下一沉,一时迟疑,竟忘了回话。 仿佛知道付冬晟在想什么,面沉似水的姬容森然一笑,道:“付将军是嫌本王的惩罚太轻?——本王倒忘了说,这三十军棍,是不许付将军运功抵抗的。” 军中惩罚素来严厉,三十军棍对练武之人来说是算不上什么,却足以把一个寻常人活活打死。但至此,付冬晟却反而放了心。 恭敬的垂首,付冬晟道:“小人领罚!” 哼了一声,姬容也不再说话,只挥手示意对方下去。 待付冬晟出去后,姬容闭目一会,又对站在一旁的慕容非说:“传令下去,立刻着人在……” 说到这里,姬容本待翻开折子,却发现那一堆的折子都被自己摔了出去,不由皱了皱眉。 但站在姬容身旁的慕容非是什么人?根本不需姬容开口,慕容非只看见姬容冲着那地上的折子微皱了眉后便立刻上前几步捡起了折子,转手恭敬的递给姬容。 大多数时候,有一个知冷知热的心腹确实不是一件坏事。见慕容非不用自己吩咐便捡起了折子,姬容不由微微点头,随即翻开折子:“传令下去,立刻着人在西原、虎牢、青岭,”将折子上出现的地点一一念了之后,姬容才道,“设点盘查,重点关照落单的生面孔和结群出现的生面孔。” 静静的听着,待姬容说完后,慕容非开口:“殿下是要寻找八皇子?” 姬容点头承认,随即冷笑:“那耶律熙似是吃定我绝无办法了,小半的澜东五十年……” 姬容咬了一下牙,慕容非甚至能看见对方的腮边在微微颤动——力道之大,由此可见。 只是……对方不过漫天要价而已,有必要如此愤怒?联想到之前那化为飞灰的桌子,慕容非不由心生疑惑。 并不知道慕容非心中所想,姬容深吸几口气,压下心中恼恨,只冷冷道:“这件事你亲自看着,本王要尽早得到消息!” 茫茫大地里找人岂是易事?听见姬容这么吩咐,慕容非心中苦笑,面上却是不露半分,只躬身应是。 但说出了话的姬容却是已经冷静下来,明白在缺钱少人的情况下,这种吩咐几乎称得上是刁难了。只是虽明白过来,但话已出口却是断不能再改,姬容于是看了慕容非一眼,添上一句:“尽力去做。” 这一句最后添了的话乍一听似乎是勉励,但若是再往深里细细一想,那便是为之前的命令留 分卷阅读181 - 分卷阅读182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82 了转圜的余地,这意义,自然又是不同了。 面上适时的添了几分感激,慕容非再次应是,心中却是凛然,再一次提醒自己绝不能大意松懈。 “好了,”把事情梳理一遍,察觉并无再需交代的事情后,姬容便要让慕容非下去,但恰是此时,外头传来了下人的通报声:“禀长皇子,外头有人求见!” “是谁?”停了话头,姬容开口。 “是一个外地来的姑娘。”外头的人回道。 姑娘?姬容微皱了眉:“可有名刺拜帖?” “并无。”外头的人回答。 “那便打发了。”姬容冷冷道,“什么时候,本王这里这么没有规矩了?” “这……可对方说是来告诉长皇子您瑾王殿下的动作的。”外头人一时讷讷。 瑾王殿下的……动作? 姬容一时愣然,不知怎么的,心中竟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第105章 灾难日 “长皇子真是十分悠闲。”被下人领进门的是一位穿着灰色衣袍的女子。女子身形高挑,站立的姿势标准,隐隐透出的气质也十分不俗,可衣袍却是破旧,一张脸也被同色的帽兜遮了大半,看不清楚。 姬容略皱了眉。 慕容非则不动声色的眯起眼——他已经听出了对方的声音,正是…… 恰是此时,进来的女子也揭下了头上戴的帽兜。 青丝瀑布般洒下,揭下帽兜的女子明眸皓齿,面若桃花——却正是本该呆在帝都的袁竹郁! 眉梢轻轻一颤,姬容顿时开了口:“原来是袁大人的小姐,袁小姐擅自离开帝都千里迢迢来这澜东见本王,便不怕为令尊带来麻烦?” 这句话,姬容说得尖锐,一点也没有往日的客气圆滑——实际上,早在见到袁竹郁的那一刻,或者早在袁竹郁让人传话说‘来告诉长皇子您瑾王殿下的动作的’时,姬容便已经决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发对方了。 把帽兜捏着手中,袁竹郁神态自若的微笑:“长皇子好奇我父亲的事情……却难道不好奇我让人带的话的意思?” 姬容微笑,将心中那渐渐升起的不耐掩藏过去:“这些事情本王自然知晓,就不劳袁小姐操心了。” 袁竹郁看了姬容一会。而后,她突然失笑:“那么,长皇子让我进来做什么?” 扬了扬头,袁竹郁看着姬容,面上的笑容渗入了些嘲讽:“想来,长皇子不是不想知道,是不敢知道吧。” 姬容面色倏然沉下。 慕容非不动声色的瞥了姬容一眼,随即上前一步,开口:“袁小姐未免太多事了,依着我们殿下和瑾王殿下的感情关系,有些事情,莫非还需要一个外人擅做评断?” 似笑非笑的看了慕容非一眼,袁竹郁随即道:“慕容公子,您说的可是真心话?莫非连您当真打从心底觉得感情可以长长久久至死不渝……在皇族之间?” “当然。”慕容非脸不红心不跳,连眼睑都不曾颤动一下便面不改色的回答。 一下被噎住了,袁竹郁无言的看了慕容非一会,随即转头,也不再和对方纠缠,只对姬容说:“长皇子这几个月在澜东待的很安心,是么?帝都都没有发生事情吧,风平浪静的……就是出了什么事情,也是鸡毛蒜皮无关紧要的小事。” 袁竹郁缓缓的说着,而后突然嘲讽一笑:“只不过,长皇子怕是不知道,您的瑾王殿下,已经把您的府邸给控制起来了,每天里,哪怕是最简单的一行描述天气的字眼,都要经过瑾王殿下眼,转过瑾王殿下的手,才能被绑上鹰腿,飞到长皇子您这里来……长皇子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袁竹郁笑吟吟的看向姬容脸色,却看不出什么,只得道:“而长皇子又知道不知道,您的瑾王殿下,已经在朝中大肆铲除异己,有旗帜鲜明支持别的皇子的,还有一直保持中立的,还有……哦,没有长皇子您的。不过照着这样发展下去……” 袁竹郁笑了笑:“想来长皇子能预料到会出现什么结果。” 垂着眼,姬容等袁竹郁说完了,才慢慢道:“袁小姐说完了?” 袁竹郁挑了眉,桃花一般娇美明艳的脸上竟出现了一丝煞气:“回长皇子,竹郁并未说完!” 姬容抬起了眼,眸中一片冷漠,和袁竹郁炯炯的眼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直视姬容,袁竹郁道:“这天下是男人的天下,按说你们怎么争,都和我没有关系,我也并非那种热衷权势的人。” 听见袁竹郁的这一句话,慕容非面色虽然不变,心中却和袁竹郁之前一样嗤之以鼻。 姬容面色却是平淡,再看不出情绪。 不管两人到底在想些什么,袁竹郁只自顾自的往下说:“但距长皇子离开,帝都此时已经有三个正三品以上的大人贬官或关押,有五个正五品以上的官员或关押或处死……” 看了一眼依旧神色冷淡的姬容,袁竹郁突然疲惫一笑:“这些都没有关系,可是我父亲……”她的唇角狠狠抽搐了一下,“我父亲,也已经被人找了由头幽禁家中,只怕……” 只怕什么,袁竹郁不敢继续说下去,姬容却是心如明镜:以一介皇子之尊,若真要整死一个官员,便是没有证据也弄得出证据来。何况能爬上指挥使地位的人……又怎么会没有一点不干不净的东西? 但纵然心似明镜,姬容却也无意对面前的人多说什么,只重复一遍方才的问题:“袁小姐说完了?” 听出姬容话中的意思,袁竹郁微咬下唇,随即点头。 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剩下……便听天由命吧。袁竹郁暗自宽慰自己,心中却是越发紧张,握着帽兜的指尖也开始泛白,并微微颤抖。 “那么,”姬容抬了抬眼,提高声音,对着门外道,“来人,送袁小姐去客房休息。” 随着姬容的声音,外头候着的两个侍女应声而入,向袁竹郁行礼。 虽说姬容并没有露出任何利于自己的表态,但听见对方愿意留下自己,袁竹郁还是自心底松了一口气。 而这口气一松,她便觉脚下一阵虚浮。 暗自狠咬了一口舌尖,借着锐痛提起精神,袁竹郁以优雅的姿势向姬容行完了礼,便转身离去,背脊直挺。 书房的门被重新合上,片刻寂静之后,姬容开口:“你也出去吧,慕容。” 借着弯腰的姿势窥了姬容的面上一眼,在发觉从对方面上实在什么都看不出来之后,慕容非转头看了一眼已经黑下来的天色,便轻声道:“殿下今日可要早些歇息?” 姬容沉默一会,随即点了点头。 不用看就知道姬容此时心情定然不好到一定程度了,慕容非也不留下来引火烧身,只又行一礼,转身到屋外找人进来伺候——平日 分卷阅读182 - 分卷阅读183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83 里,姬容是素来不怎么喜欢侍从近身的。 来到屋外,念着姬容并不太挑剔伺候自己的人,慕容非也没怎么在意,随意便点了最靠近自己右手边的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让对方进去伺候。 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到,那男孩子连忙对着慕容非点头哈腰,脸上也飞快的泛起了一丝讨好的媚笑。 眼角的余光瞥见对方脸上的媚笑,慕容非微微一怔,侧头正视对方的脸,这才发现眼前这十四五岁的男孩不止身形较一般年纪的男孩更为纤瘦,还长着一张巴掌大小,尖尖细细的脸和一对大得有点过分的眼睛。恩,当然,还有那一脸献媚的——仿佛是欢场之中惯有的——笑容。 慕容非微微皱了眉,环视一眼四周,在发现周围都是持戈戴甲的侍卫而再没有半个侍从之后,他想了想,还是挥手示意对方进去。 反正……只是这么一回,不是么? 在心中琢磨着,慕容非看着那男孩子进去后,便向外走去。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脚步在不知不觉之间比平常慢了许多,仿佛在等待什么。 可什么都没有发生。 用比平常慢了五倍的速度行走在园中的小径上,慕容非随手折了旁边支楞出一片叶子,放在手心把玩着。 果然是太敏感了么……今天事情太多了,倒惹得人胡乱猜想。在心中暗暗嘲笑自己的敏感,慕容非把手中不成样子的碎叶抛到地上,便回复寻常的速度,准备离开园子。 但正是此时,一声巨响从屋内传来! 正迈出脚步的慕容非蓦然一呆,随后双足一蹬,一折身子便在园中众侍卫反应过来之前冲进了书房。 而就在慕容非冲进书房的那一刹那,一股浑厚的内力并一声厉喝便冲慕容非过来:“滚出去!” 虽武力不及姬容,但到底是一等一的好手了,慕容非在半空中的身子诡异的一折,堪堪避过那汹涌澎湃的内力,双足落地。但随即,慕容非却发觉自己虽避过了内劲,但胸中气血却翻涌,不由暗惊姬容内力之深厚。 不过很快的,慕容非便再没有心思惊讶姬容的内力了——他已经看清楚了姬容此时的模样。 狼狈。 慕容非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看见……竟然能看见对方如此狼狈的模样。狼狈得…… 慕容非看着只着一件白色单衣、并且衣衫凌乱的姬容,又飞快的在对方在对方那明显立起的地方上扫了一眼,最后再看着对方已经不能用杀意来形容的眼神和颤抖的双手…… 慕容非的额上,突然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毫不迟疑的转身,慕容非飞快的关住了门窗,阻挡那些向这里涌来侍卫的视线,随后又用身子死死抵住门板,这次有闲暇注意房内的情景。 而这一注意,慕容非便看见了躺在地上,额头兀自流着血,人事不知的男孩子……他亲自点的,那个带着一脸媚笑的男孩子。 眼前的情景,哪怕只是用膝盖去想,慕容非也知道,这定然不是姬容因为那个男孩子服侍不好恼羞成怒,而绝对是那个倒在地上的男孩子没有眼色,称着姬容心情不好精神不济闭目歇息的时候不知好歹动手动脚的。 慕容非想起了今日早前那张化为飞灰的桌子。 慕容非还想起了就在刚才那袁竹郁所说的一大堆事实里夹杂挑拨的话。 慕容非更想起了方才姬容那绝对少有的暴怒厉喝。 慕容非只想苦笑。他看着地上昏迷过去的人,又看着还兀自颤抖着手的姬容,脑海里来来回回的只有一句话。 真是……真是…… ……不怕死啊。 第106章 念动 眼下气氛实在尴尬,慕容非有心离开,却明白若是此刻离开只怕会让姬容彻彻底底的记住自己,并且绝对终身难忘——难忘的不想再见自己任何一面。更何况…… 更何况,自己怎么就神使鬼差的点了那么一个人呢?慕容非暗自想着,从没有哪一刻,他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冤屈。 不就是稍微粗心了一下么?不就是稍微偷懒了一会么?若是有收钱什么的也就罢了,可他偏偏连句好话都没有要对方说过,这还真是……真是…… 舔了舔唇角,慕容非不意外的尝到了一股浓浓的苦涩之味。 真是…… 不待慕容非想出那饱含浓浓冤屈的‘真是’什么,姬容便已经开了口,而一开口,便是满满的凛冽风霜:“怎么,你留在这里还想要看什么?” 一听姬容开口,慕容非立刻顺势跪下:“小人不敢,小人,小人……” 姬容突然有了厌倦。 突如其来的,在一瞬之间占满他内心的厌倦。 这种厌倦并不让他心生无力,这种厌倦也并不让他暴躁欲狂,这种厌倦,这样突如其来的情绪,只是让他在这一刻觉得无甚意思。 并非只是关于慕容非,还有耶律熙,还有姬振羽,或者还有……姬辉白? 姬容闭了闭眼。他顺着床沿坐下,并不再看慕容非,只道:“带着人,滚出去。” 跪在地上慕容非终于松了一口。虽然依旧敏感的察觉姬容此时的心情并不好,但不管怎么说,却总是好过方才那副模样的。只是…… 视线飞快的在那地上的人和姬容身上转了一圈,慕容非更低了头,道:“殿下……小人先替殿下更衣?” 闭眼倚着床,姬容懒得再思量其他,只淡淡的应了一声。 声音落下片刻后,闭目靠在床上的姬容便感觉有一道温热的气息接近。再然后,姬容感觉到了贴身的衣服轻轻动了动,而更后来…… 蓦地感觉自己紧绷的下身被一处温热湿滑的地方包裹,姬容倏然睁开眼,垂在身侧的手也猛然探出,闪电扣住了慕容非的肩头! “起来!”没有看慕容非的表情,也看不到慕容非的表情,姬容沉喝一声,扣着慕容非肩头的手徒然用力,便要把对方生生拉起来。 但埋首在姬容胯下的慕容非却并未依言而起。当然也并不敢运功抵抗姬容的抓提,慕容非只是使出千斤坠的法子,让自己牢牢的跪在地上,而后越发卖力的把对方的巨物往自己喉咙深处吞咽……虽然那个味道其实真的并不怎么好。 慕容非暗自想着。但随后,他便抛开那无所谓的想法,越发努力的张了口,随即有些费力的动弹舌头,舔弄在自己口中抵住喉咙的巨物。 “哼。” 慕容非似乎听见自己头上传来了一声轻微的闷哼,不过很快的,他就再没有心思关注自己上头到底有没有声息传来——姬容扣着他肩膀的手,越发用力了。 仿佛能听见肩胛骨被压迫裂开而发出的咯咯声,饶是慕容非再能忍,在此时极为特殊的情况下,他的身子也不由轻 分卷阅读183 - 分卷阅读184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84 轻颤了一下。 但施加在慕容非肩头的力道没有丝毫减退。不止没有减退,慕容非甚至还能感觉到肩胛骨上传来的咯咯声响越来越明显……也就是说,对方用的力道,正越来越大。 俯首于姬容胯下,明白对方怎么都不可能看见自己表情的慕容非也不再小心翼翼的克制自己的情绪,而是任由那些微的苦笑泛上唇角。 不过放肆到底只有一瞬。下一刻,早把某些习惯刻在骨头里的慕容非便敛了唇边透出的那些微情绪,转而微微抬起头,一面让自己发痒的喉咙能稍微舒服些,一面却是为了让自己的舌头更好的服侍口中那挺立的巨物。 身上最敏感的地方被人纳入口腔细细取悦,就算是再冷静,姬容也无法摈弃身体本来所有的欲望。但虽然无法摈弃,姬容却也从不会为某些生理上的欲望冲昏头脑——譬如此刻。 依旧牢牢的扣住慕容非的肩胛,姬容手上的力道不曾放松,但在最开头的惊讶愤怒过去之后,他的眸中,却只闪烁着理智而冰冷的思量。 俯身在下的慕容非当然看不见闪烁在姬容眸中的东西。他只是一边努力取悦对方,一边努力思索如何更好的取悦对方。而不得不说,虽然并没有多少这方面的经验,但一来两人同是男人,二来慕容非是素来聪慧……所以很快的,慕容非便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的把自己琢磨出的许多技巧在姬容身上一一尝试,并且根据对方那并不太明显的反应飞快的或选择或抛弃那一种种技巧。 自下身涌来的越来越剧烈的快感终于打断了姬容心中的思量,注意稍一集中,姬容顿时便发觉了对方那绝不逊于某些楼馆里头的某些当红倌儿的技巧。 心中不知怎么的泛起了一层淡淡的怒意,姬容微哼一声,扣着慕容非肩头的手顿时加重力道,而另一只手则按住对方的后脑,压向自己。 正自轻轻吮吸巨物的慕容非根本没有防备,一下子被压到了头,口中的巨物更是直直顶在喉咙深处,让人说不出的恶心难受。 微微的失措之后,慕容非还来不及把心思放到胸中翻涌起来的恶心上,便觉一声轻响传入耳中。 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就仿佛是周围的所有声音都在那一瞬消失,而只余那一声轻响——明明不大,却又分外刺耳。 奇特的感觉也只有一瞬,下一刻,所有的声音如潮水般席卷而回,而同声音一齐归来的,还有那剧烈的让人忍不住颤抖痛楚——方才那轻微的声响,却是骨头裂开的声音。 慕容非几乎忍不住要咬紧牙根避免叫喊了。但抵着他喉咙的巨物却让他莫说是咬牙根或者叫喊,便是抽一口冷气也不可能。 短短时间内,慕容非额上冒汗。但他却并没有停下来,反而不顾肩头疼痛,顺势用喉咙的蠕动摩擦巨物的顶端,并且重重的吸了一口。 本就差不多到了临界,待身下那不留一丝缝隙的湿热传来之后,姬容脑中顿时一阵晕眩,手上也在不知觉中加重了力道。直到手下那微微的颤抖传来。 倏然自快感中惊醒,姬容望一眼身子紧绷到有些僵硬的慕容非,便明白是自己力道下大了。怒气既已经退了,姬容略一沉吟,也不打算再折腾对方,只撤了力道收回手。 本以为姬容会捏碎自己肩骨的慕容非察觉到肩膀力道的离去,心中一时微怔,但随即,他便抛开心中的那点奇怪,只将口中微带腥味的液体分次咽下,随后又自然的用唇舌替姬容清理一番,再真正整理好对方的衣服后,这才垂着头,退后一步道:“小人僭越,还望殿下恕罪。” 姬容微眯了眼,一时没有说话。 慕容非也老实的跪在地上,并不动弹。 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姬容开了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值得?” 垂着头的慕容非轻轻的眨了眼。随即,他抬起头,微微一笑,神态自然:“替殿下分忧本是小人份内之事,何来值得不值得之说?” 姬容眼神锐利的看着慕容非。 慕容非并不闪躲姬容的视线,眼中面上俱是一派坦诚。 须臾,姬容眸中锐利渐渐褪去:“好了,带着人,出去。” 这句话,姬容在一盏茶之前说过。一盏茶之后,他又说了一遍——只是此时,不论是语气还是措辞,都温和了许多。 听着姬容的话,明白自己到底没有做错的慕容非在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气,也并不再多话,只干脆的行了礼,便提着一旁人事不知的侍从推门走了出去。 书房外,不意外的围了一圈的侍卫。 眼见慕容非提着人出来,领头的侍卫队长上前一步,看着慕容非刚要说话,视线却蓦地一凝。 敏感的察觉到对方的视线,慕容非一边把人交给身旁的人,一边道:“怎么了?” 飞快的移开了视线,侍卫队长短促一笑:“二爷,不知方才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小人这还是头一回见殿下如此生气。” 不说还好,一说到这回事,慕容非心头便一阵恼火。 低低的哼了一声,慕容非道:“一个不长脑子的家伙——”这么说着,他看一眼旁边侍卫手上的人,道,“待会把他弄醒了,之后就给赶出去。” 旁边侍卫自无不允。 又交代了几句,慕容非便不再停留,离开庭院,向那名义上属于自己的、自己却很少停留的房间走去。 夜已经彻底暗了,绿芜别院占地颇大,一路上亭台楼阁花树掩映,显得十分幽静。 独自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慕容非一面感觉凉风习习,一面伸手,轻触了方才被姬容扣着的肩膀。 “唔!”尽管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那试探性的一下碰触后所传来的痛楚还是让慕容非闷哼了一声。 额上冒出点点细汗,慕容非却并未停下,反而不顾疼痛,开始细细的摸着肩骨。 还有,只是裂了骨缝……若是看着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的话,那这点伤势,倒确实是他手下容情了。忍着疼摸出了结果,慕容非暗自想着。 不过……不知怎么的,慕容非突然想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姬辉白。不过……如果是姬辉白在这种情况下呢? 如果是姬辉白……慕容非想着,然后,他哑然失笑。 又怎么会有如果?——本就是绝不相同的身份。 这么想罢,慕容非再不纠缠那突然浮上心头的荒唐念头,只微微一笑,忽道:“袁姑娘特地等候于此,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小人?” 小道一阵寂静,须臾,花丛一阵响动,换了一身大红衣裳的袁竹郁自转角处走出,漂亮的眉眼在张扬的衣裳颜色衬托下更显锐利明艳。 ……或者说,方显锐利明艳。 第107章 山长水远 见着人出 分卷阅读184 - 分卷阅读185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85 来了,慕容非宛然一笑,温和明朗:“在下不知道袁小姐有事找在下,劳袁小姐久等,实是罪过。” 视线在慕容非面上停留了一会,袁竹郁闷不吭声,神色中却隐隐有了些奇怪。 慕容非并不以为意,只继续微笑:“下次若袁小姐还有事,只消让个下人通知在下,而后在屋内稍事等待便好——在下会尽快去见袁小姐的。” 慕容非看似温和实则暗藏机锋的话说完之后,袁竹郁也终于把她的视线自慕容非的脸上移开。只是此时,袁竹郁的脸上却透着些掩藏不住的微微鄙夷和些许让人说不出的复杂:“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殿下的意思?” “谁的意思……袁小姐希望是谁的意思?”慕容非一顿,随即不待袁竹郁回答,便风清云淡道,“——袁小姐希望是谁的意思,那便是谁的意思吧。” 这句话端的是不客气已极,袁竹郁作为一个千金大小姐,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一时之间,却是连脸都白了。 用力拽了拽拳头,借着疼痛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袁竹郁有些僵硬的扯出一个笑容,道:“打扰慕容公子了。竹郁有些事情想和公子谈一谈……不知公子有没有时间?” 虽然肩膀一直在恼人的抽痛着,但反正不缺这么一会功夫,慕容非也就点头,率先走到一旁临水的凉亭里。 袁竹郁跟了过去。 相对坐下后,收敛心情的袁竹郁面上泛起淡笑,一时倒是明艳非常:“数月不见,慕容公子看来已然深的长皇子信任……实是可喜可贺。” 到底并非老谋深算,在说到最后那几个字时,袁竹郁敛下眼,语气也不由得显出了些许勉强。 但慕容非是什么人?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袁竹郁这点的言不由衷甚至没能让慕容非多抬一下眼皮——事实上,就算是方才他主动为姬容所做的事情,也比现在这点不痛不痒的言语更厉害得多。 但那个方才,是慕容非主动去争取的。 而慕容非自己,甚至觉得赚到了。 ——赚到了。 “袁小姐客气了,殿下的心思决断又哪是你我可以揣测的?”慕容非淡淡笑道。 听出慕容非话里的意思,袁竹郁不由皱眉,旋即却笑道:“说来之前慕容公子还提醒过竹郁,竹郁该向公子道谢才是。” 言罢,袁竹郁起身,竟向慕容非盈盈拜下。 一瞬的惊讶过后,慕容非侧身,不愿受礼:“袁小姐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不看慕容非的动作,袁竹郁坚持行完了礼,这才起身开口,语气大为平淡:“或许对慕容公子来说确实是举手之劳,但总有许多人,却连那举手之劳也不愿意做。” 慕容非心头一动。之前他从没有把袁竹郁看在眼里,只以为对方纵有些胆子,但到底只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姐,成不了气候。但眼下的她既能如此平静的说出这一番话……那心态却是足够了,以后注意一二倒也不妨。 脑中转悠着绝对无法让当事人心情愉悦的主意,慕容非面上半分不露,只笑道:“在下其实不算好人,袁小姐若是再外头呆得久一些,便定然……” 慕容非突的顿了一下,但这停顿很短,短得让何慕容非面对面的袁竹郁根本没有注意到便已消失。 “便定然能碰见真正好心的人的。”慕容非微笑着继续把话说完,混若无事。 养气功夫不到家,袁竹郁听见慕容非的话后,神色当即变得古怪。 而慕容非却是笑意吟吟,只当没看见袁竹郁的神色。 片刻,还是袁竹郁轻咳一声,扯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总之……还是多谢慕容公子了,今日却是什么都没有准备,等下次竹郁必定备上心意,好好答谢公子。” 心知对方是为日后的接触准备理由,慕容非也没有说破,只含笑着再客气了几声,便目送自觉已经达到目的的袁竹郁离去。 树影婆娑,片刻之后,袁竹郁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之中。 并未收回视线,慕容非继续看着袁竹郁消失的地方,再默默提起内力,直至确定了周围十丈之内都没有人后,慕容非才抬起手,抚了抚嘴唇——方才那侍卫首领和袁竹郁视线俱都停留的地方。 手上并没有异样的感觉。 慕容非想着,随后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边。 ……腥味中还带点苦涩?尝到了意外的味道,慕容非不由疑惑的挑了眉。 唇角并没有破了口子的感觉,也并不像是血的味道,那是……慕容非漫不经心的想着,正准备迈步离开,脑海中却倏然蹿出了一个念头。 不是血的味道,那是……那是——一个可能性,瞬间占据了慕容非的脑海。 而这个可能,让心肠惯常比铁石还硬、脸皮素来比城墙还厚的慕容非也是一阵僵硬,一阵尴尬。 但不论如何,属于绿芜别院的夜,还是终于安静下来了。但同一个天空之下,距离绿芜别院千里之外的瑾王府,却是刚刚迎来黑夜。 浓得望不见尽头的黑夜。 “……如此,已经都在掌握之中了。”瑾王府的书房内,一个文士打扮的人正向姬辉白报告。 坐在雕花靠背椅上,姬辉白啜了一口浓茶,微微点头。 见姬辉白没有再开口吩咐事情,那报告的人便也欠了欠身,轻声道:“殿下既没有吩咐,小人便先告退了。” 姬辉白淡淡应了一声。 不敢怠慢,报告的人又行了一礼,这才缓缓倒退着离去。 片刻,青一走进了书房。 先对着微微闭目按揉太阳穴的姬辉白行了一礼,而后青一才躬身道:“参见殿下。事情一切顺利,不过……” 听见了青一的‘不过’,但姬辉白并没有睁开眼,而只是提着尾音‘嗯’了一声,算作疑惑——他确实有些疲惫了。 尤其是在并不能表露出疲惫的这个时候。 不敢多看姬辉白脸上掩藏不住的疲惫,青一只垂下眼,一板一眼道:“不过这两日凤……长皇子府中的那两个谋士动作频频,似乎是在寻机向外传递消息。” 片刻寂静。 “嗯,还有呢?”缓缓张开了眼,姬辉白点点头,复又问。 青一的回答越发谨慎:“小人已经着人查了,也查到一些东西,可小人觉得那未必……” 青一稍一犹豫。 而姬辉白面上已经泛起淡笑:“未必是真的?” 青一默默的点了头。 而姬辉白也再灌了自己一口浓浓的茶,打起精神道:“你可记得在最开头,我们是怎么控制凤王府的?” 选择性的忽略了姬辉白的称呼,青一道:“殿下和容殿下素来交好,长皇子府中的人并不曾想到殿下居然会如此……” “是啊,”姬辉白轻声道,“‘并 分卷阅读185 - 分卷阅读186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86 不曾想到’。” 听见姬辉白的话,青一犹豫一会,还是没有接口。 而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姬辉白也继续道:“那两人能得皇兄信任,留在帝都掌控大局,便定然不会是徒有虚名。本王先前之所以成功控制住他们,不过是凭着他们的信任,出奇制胜……皇兄在离去之前,当有交代他们配合瑾王府行事的。” 姬辉白缓缓开口,眼神也随之变得深沉。 “而现在,一旦从之前的惊讶打击中缓过了劲,这两人的本事也就显示出来了……一正一奇,加上皇兄之前留下的种种人脉后手,还有什么事情办不成的?”说到这里,姬辉白微顿一下,“方才你说对方最近动作频频,是么?” “是。”见姬辉白问到,青一点头。 “动作频频……”姬辉白白如温玉五指端着茶杯,在半空中停留了一会,随即将青裂纹的杯子轻轻搁下,“这动作怕只是给你看的,如果本王猜得没错,他们应当在几天前便已经把一些要紧的文书送出城门了。” 听见这句话,青一眼神一厉:“既然如此,殿下,是否……” 是否什么,当然不言而喻。但姬辉白却微微摇头,淡淡道:“由他们去吧。” 初时微怔,但随后便明白了姬辉白的用意,青一也不再纠缠这件事,只继续道:“殿下,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小事。” “什么小事?”心思并没有多少停留在此处,姬辉白也就随口问了一句。 窥了一眼姬辉白的脸色,青一低声道:“是长皇子送了一份礼物给小殿下。” 姬辉白和宁媛仪之间的事,知道的人不多不少,两个而已。 一个是姬容,一个是青一。 所以姬容绝对不可能送礼物给那个所谓的‘小殿下’,也所以,青一会将这件事情向姬辉白提起。 姬辉白抚着杯沿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 片刻,他微微侧脸,声音在不知不觉中变轻不少: “是什么……礼物?” 第108章 孤灯独明 夜,月色融融,似轻纱,似流水,覆了房舍,淌过庭院。 时候不早了,瑾王府里大半的人的已经歇下,但德馨院里的主屋却依旧亮着灯——瑾王府的女主人,东华郡主宁媛仪显然还并未歇息。 柔和的灯火照亮室内的每一个角落。里屋内,宁媛仪一边哼着小调,一边轻轻拍着襁褓中正哭闹的婴儿,催他入睡。一旁,侍女和奶娘静悄悄的侍立桌边,并不打扰宁媛仪。桌上除了放置一些汤水外,还搁了一本摊开的兵书,似乎是宁媛仪之前翻看的。 婴儿的哭闹慢慢小了,宁媛仪口中轻缓小调的音量也逐渐降低,及至再不可闻。 须臾,确定襁褓中的孩子真正熟睡的宁媛仪轻轻抚摸孩子肉嘟嘟的脸颊,随后起身,对一旁伺候的奶娘侍女轻声道:“好了,把小殿下抱下去吧。” 站在一旁的奶娘侍女刚要应声,却不妨听见外头拉长了声音的通报:“王爷到——” 呆在房间里的人齐齐一怔。但随即,自镇远侯府跟来服侍宁媛仪的姑姑眉梢上便染了喜意,不由冲着宁媛仪唤一声:“王妃!” 同样有些喜意,但更多的却是疑惑,宁媛仪一时也不知道摆什么表情,只好带了人去外厅迎接姬辉白。 来到外厅,宁媛仪正好看见姬辉白走进房门,便上前行礼:“臣妾见过王爷。” 身后一众侍女婆子自然跟随。 示意周遭的人起身,姬辉白走到宁媛仪身边,缓缓道:“今夜突然想来王妃这里走走……希望没有打扰到王妃休息。” 听着这生分而客气的话,宁媛仪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笑道:“王爷客气了,这是您的家,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姬辉白没有回答,宁媛仪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只沉默的陪伴姬辉白来到了里屋。 里屋内,襁褓中的婴孩还安稳沉睡。 注意到这一点的宁媛仪松了一口气,随后才轻声对旁边的姬辉白道:“王爷,您要不要去看看孩子?” “不必了。”稍嫌冷淡的回答之后,姬辉白看着周围的人,“你们都下去吧。” 侍女婆子俱都应是。行礼之后,奶娘正待抱起床上的孩子,却听姬辉白道:“孩子就放在那里。” 愣了一愣,奶娘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再次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很快,房内除了那熟睡的孩子外,便只余姬辉白和宁媛仪了。 气氛一时沉寂,片刻,宁媛仪起身笑道:“王爷,我给您倒一杯茶。” “不妨事。”姬辉白开口,视线在宁媛仪不施脂粉的脸上停留一会,他道,“就这样吧。” 微一犹豫,宁媛仪依言坐下。 又是一阵沉寂。这次,姬辉白打破了沉默:“王妃方才在看兵书?” “兵书?”宁媛仪微讶,但看见姬辉白视线的方向后,她随即释然,“是那本书……那本书是长皇子送来的给孩子的礼物,所以我便随手翻了翻。” “是皇兄送来的?”姬辉白挑了眉梢,“只送一本兵书?” “是,只有一本兵书。”这次,宁媛仪回答的肯定,“但长皇子在兵书上亲手提了几句话。” “什么话?”姬辉白的视线自兵书上离开,口气也十分随意。 “一句是《周易》之中的天行健地势坤;还有一些则是《诗经》中的‘卫风?淇奥’篇。”宁媛仪一一回答。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姬辉白念着。片刻后,他低声说着,眼中已然有了些微的笑意,“倒是一首好诗。” 听见姬辉白的话,宁媛仪有心接口,但眼看着对方那不甚明显却也不容错认的温和笑意后,不知怎么的,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而姬辉白其实也并没有多少同宁媛仪交谈的心思。淡淡的同对方继续聊了几句客套话,姬辉白便道:“夜深了,王妃早些休息吧。” 姬辉白的言下之意却是要离开了,这也是他平日里惯常的举动——每隔一段时间来德馨院一次,稍坐片刻便即离去。 往日里,宁媛仪因为种种缘故还有自身的个性,总是默默的送姬辉白离去。但再温和的兔子也有咬人的时候,又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有思想的人?故此,这一次,宁媛仪低声地、却又透着隐隐坚定的开口:“王爷,夜已经深了,不若就在这里歇息吧?” 姬辉白的眉峰几不可察的皱了一下:“本王还有些事,留在这里难免打扰王妃。” “妾身今日想陪王爷把事情做完。”宁媛仪轻声道。 “本王在做事的时候并不习惯身旁有人……王妃体虚,还是早些休息的好。”姬辉白道。 宁媛仪的脸微微白了,但她还是继续道:“就算是妾身求您— 分卷阅读186 - 分卷阅读187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87 —王爷,这一夜留下来可好?” 姬辉白又皱了眉。这次,一道小小的凹痕突兀的出现在那几无瑕疵的眉心之间:“王妃可是优什么话想说?但说无妨。” 宁媛仪的眼睫轻轻颤抖一下,却并没有开口。 姬辉白等了一会。而后,他淡淡道:“若是王妃没事,那本王便先走了。” 言罢,姬辉白起身便向外头走去,竟是没有半分留恋迟疑。 眼睫的颤抖已经蔓延到唇上抖着张了几次口,宁媛仪终于在姬辉白即将迈出里屋之际喊出了声音:“王爷!” 姬辉白的脚步停下,却并未转身,只道:“王妃还有什么事情?” 连着吸了几口气,将心中翻涌的情绪压下,宁媛仪这才舔舔干涩的唇,道:“王爷,孩子已经满月了……您不赐一个名字给他么?” “名字的事便由王妃做主了。”姬辉白回道,随即说,“除了这个,王妃还有什么事情?” 还有什么事情? 还有什么事情! 仿佛体内支撑的骨头被生生抽离,宁媛仪脸色苍白,只觉手脚发软,直到伸手扶了一旁的桌子,这才堪堪撑住身子。 尽管是背对着宁媛仪,但从身后传来的叮当声中,姬辉白还是能推出大概的情景。 面上终于有了些动容,姬辉白在一瞬之间想要转过身子。 但终究只是一瞬。 下一刻,姬辉白微见波澜的心又再一次如明镜般平滑,不见一丝涟漪。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寂。直至一个疲惫惘然的声音响起——直至宁媛仪的声音响起:“王爷,长皇子着人送来的这份礼物并非是给您的孩子……而是,给您的吧?” 身子轻轻颤了一下,姬辉白终于转身,正看见一张满是茫然的脸。 独自怔然了好一会,宁媛仪这才察觉姬辉白看着自己。四散的眼神落在姬辉白脸上,宁媛仪面上的茫然渐渐转为苦涩:“王爷……那提在扉页的一字一句固然都可以看做是对孩子未来的期许。可若是换一个角度看……换一个角度看,那一字字,一句句,不都是在写您么?” 宁媛仪笑着,很苦:“‘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哪一句,不能说您;又有哪一句……不是在说您?” 姬辉白沉默,并不言语,无异于默认。 仿佛终于没有了支撑的力气,宁媛仪扶着桌面缓缓坐下,眼中再没有了半分神采:“我之前只以为王爷你是不喜欢我,我认了。可是……” 宁媛仪扶着桌面的手指控制不住的轻轻颤抖起来,素来柔和的声音,也随之暗哑:“可是,你和他是亲生兄弟啊!……若非是母妃一再的明示暗示,若非您之前异常的种种举动,我、我——” 宁媛仪再说不下去了,但姬辉白却依旧没有开口的欲望,哪怕半分。 又是一阵让人心死若灰的寂静。然后,宁媛仪终于听见了姬辉白的声音,缓缓的,似乎不带任何感情:“王妃还有什么要说,今次便尽数说出口吧。” 不然……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吧?宁媛仪茫然的想着。她抬眼看着姬辉白,想笑,却已经没有了撑起唇角的力气。 “王爷,这种事,这种事……”宁媛仪喃喃着开口,“天理难容啊……” 姬辉白的眼神蓦然冷了下来。 恍惚中的宁媛仪并没有看见。而眼见着自己面前那名义上正妻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姬辉白心头微动,眸中冷意到底还是渐渐散去。 随后,姬辉白开口:“夜深了,王妃若没有其他事情了,便早些休息吧。” 一句说罢,姬辉白并不多等宁媛仪,转身便走了出去。 坐在椅子上,眼看着一步步离去的姬辉白,宁媛仪蠕动几下嘴唇,本想说些什么,却到底是无话可说。 蓦的,一阵冷风从敞开的窗户吹入,吹得宁媛仪生生打了一个寒噤。 撑着还有些发软的身子,宁媛仪拢紧衣服,走到窗边合上了窗户。 轻轻的一声‘砰’响之后,素白纤长的手掌在精致的雕花木窗上停留一会,缓缓滑下。 再也站不住脚,宁媛仪倚着墙滑倒在地上,整个人蜷缩起来,头更埋在双臂之间,看不见神情。 片刻,极细的呜咽自衣袖缝中传出,断断续续,在没有人气的屋子里飘荡,经久不息。 夜还很长,在帝都的另一头,以前的凤王府现在的长皇子府中,位于西北的偏僻小院里,一盏孤灯顽强的亮着,抵御周遭不断逼近的黑暗。 孤灯下,坐着一个身着青衣、眉目清俊的男子——正是之前一直跟在姬容身边的沈先生! 此刻,沈先生正微皱眉心,仔细的看着摆在桌上的一份又一份密报,专注得甚至连烛泪溢出烛台,滴到手指上都不曾察觉。 须臾,在沈先生又批示完一份密报之后,闭合的房门一下子被推开,一个人影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刚刚错愣的抬起头,沈先生便听到了这一句话,脸上的错愣顿时换成了喜意:“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连着说了两声,沈先生似乎还无法发泄出心中的欢喜,不由起身,在房间内来回转了两圈,这才对那冲进来的人说:“辛苦你了,宋先生。” 听见沈先生的话,一样高兴的宋先生脸上也没有了往常的微微阴郁,只笑道:“哪里及得上沈先生的辛苦?” 微笑着摇摇头,沈先生也并不再互相吹捧,只长出一口气,感喟道:“消息出去了就好,总算没有白费殿下的信任!” 脸上笑意淡去,宋先生脸上再一次覆上往常的阴郁:“此次若非是瑾王在我们着力防备其他人之时用雷霆手段控制了我们的人,又何至于此?” 沈先生皱起眉:“按理说来,其实不管是处于利益还是处于之前的情分,瑾王应该都没有理由这么做才对……何况殿下离去之前还有交代说多和瑾王府联系,若非真的值得信任,殿下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说出这种话?” 神色阴郁,宋先生并未回答沈先生的问题,只道:“不论如何,以后的事情却不适合再和瑾王府通气了。” 沈先生点头赞同。 短暂沉吟过后,宋先生又开口:“还有……这次事情我总觉得太过顺利了些,好似瑾王府并没有插手一般。” 一听到这个,沈先生的注意立刻集中了:“你方才说消息送出去了……可确定?” “确定。”非常时期,宋先生也不计较对方的不信任,只点头肯定,“一定送出去了,到目前环节为止都没有问题……我只是猜不透瑾王府那里的态度,按说这样的事情,瑾王不可能猜不到,但他 分卷阅读187 - 分卷阅读188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88 似乎却又没有任何要阻止意思……那他之前,又为何要控制我们的情报系统?” “莫不是瑾王觉得大局已定,不必再多费功夫?”沉吟一会,沈先生突然道,但随即却又自个摇头。 宋先生也接口了,眉梢一挑,他的眼神里平添几分凌厉:“定什么大局?依我看,瑾王最多只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至于其他的,眼下却是说什么都过早,便是瑾王有通天的本领,这区区几个月里,也不可能把天翻过来。” 沈先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随后他又笑道,“不管怎么说,消息能通便好,这样不论是殿下那头还是我们这头,都能有些底气了。至于瑾王……” 稍顿一下,回想起这些日子里的惊怒惘然,一向方正严谨的沈先生也不由自觉心头无力:“这一出出的大戏……殿下自家的事,还是交给殿下自己解决吧。” 宋先生深以为然。 忽的,几声叫卖远远的传入了沈先生和宋先生的耳朵里。两人相顾愣然,转头看向窗外,这才发觉远处晦暗天边已在不知不觉中露出了鱼肚白。 第109章 苗头 慕容非正在院中练剑。剑光烁烁,飞絮漫天。而这漫天飘荡,柔弱无依的飞絮往往还并未向地面下落多久,便再次为激荡于整个庭院中的剑气撕成八瓣,四分五裂。 慕容非手中持的,是剑刃狭长的长剑。长剑是军中制式的,样子古朴,并无多余装饰,只在剑身上开了一条放血的短槽。但就是这么一柄普普通通的长剑,拿在慕容非手中,却快得甚至在青天白日下也看不见模样,仿佛蛰伏丛林的毒蛇,利用周围一切掩饰自己,窥准时机与人致命一击,端的是狠辣非常。 然而越狠辣,便越是证明慕容非的漫不经心——只有在这种不经意之间,慕容非那隐藏在温和皮相下的个性,才会在悄然之间,露出冰山一角。 慕容非在等人。或者说,他在等一个消息。 一个能影响他未来的消息。 仿佛练得有些累了,慕容非手上的动作渐渐停下。须臾,他一个收势站定在,手腕轻轻一抖,长剑已脱手飞出,直插入一旁石桌上的剑鞘之中。 闭目长长吐纳,慕容非随后抹去额上的一层细汗,再忍痛活动活动之前受伤的肩膀,这才走到石桌前,动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是温热的,黄澄澄的茶水中沉浮着着一两瓣细小的叶子。叶子是青黑色的,在恰恰暖手的水中自由惬意的舒展身子,十分闲适。 但慕容非却没有半分体会这闲适的欲望,他只端起茶杯,凑到唇边就要饮下。而正是这个时候,慕容非耳朵轻轻一动,却是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心里转悠了几个念头,慕容非已经将茶杯从唇边挪开,移了视线看向庭院的圆拱门处。 急促的脚步声并没有让慕容非失望。没费多少时间,慕容非便看见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影远远的朝着自己的方向跑来。 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慕容非看向来人。 向着慕容非跑来的侍卫脸上有欣喜,但也混杂着焦躁。到了慕容非面前,那侍卫利落的行了一礼,随后也不废话,直接道:“二爷,地方已经查到了,但看迹象,他们似乎马上就要离开了!” 听见自己一直记挂的事情有了结果,在一瞬间,慕容非甚至能听见自己在心中长出一口气的声音。 定了定神,慕容非面上泛起一丝微笑:“很好……很好。把查到的东西都说一遍,然后去内库那里领十两银子。” 面上顿时有了喜色,那侍卫感激的应了一声,随即仔仔细细的把过程和结果复述一遍。 一边听着,慕容非一边在心里飞快的整理着。片刻,待侍卫说完后,慕容非点点头,又再确定一遍没有遗落之后,便打发了侍卫,自己则整了衣裳,向主院走去。 主院里,姬容并未在书房内处理事务,而是在临水的凉亭里休息。 “殿下。”走到凉亭边上,慕容非并未立刻上前,而是先轻唤了一声。 从深思中醒来,姬容看了一眼慕容非,随即道:“进来吧。” “谢殿下。”行了一礼,慕容非走上前,神色自然一如往常,仿佛之前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其实也没有发生什么,况且还并非第一次。姬容想着,而后,他为自己心中些许异样的感觉皱起了眉。 已经并非……第一次了么? “……殿下?殿下?”慕容非连唤了两声。 姬容回过了神:“你方才说什么?” 面上没有半分不耐——其实心中也没有,慕容非重复一遍方才的话:“小人说:已经查到八皇子被关的地点了。” 姬容眸中掠过一丝厉芒:“怎么找到的?” 慕容非笑了笑:“是在牢里的钱箭提供的人脉。” 姬容有些意外:“对方提了什么要求?是放了他还是其他的?” “小人之前也用这些诱惑过他,但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些,而只问了小人一个问题。”慕容非回答。 “什么问题?”姬容挑了眉。 慕容非却是一顿。 “慕容?”察觉到慕容非的异样,姬容再问了一声。 明白姬容等自己的回答,慕容非也已经准备好了答案。但不知怎么的,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却总是差那么一两分,让他并不那么想——那么愿意——说出口。 而也正是这微一迟疑之间,慕容非回想起了自己几天前和钱箭相处的经过。 数日前 澜东大牢 澜东大牢建在内城西部的一处荒地上。荒地里杂草丛生,漫过人膝。草丛深入入目便是一扇深红漆的铁门,上挂一块黑底金漆的匾额,两旁立着一对威武雄狮,并站数个挎刀牢卒。再往旁边,便是一溜的白粉墙,衬着空旷的周围,显得有些刺目。 大牢内,因四周都堵得严严实实的,故光线微弱,虽是晴朗白日,也依旧一片昏暗。 慕容非便是在这一片昏暗中沿着石阶一阶一阶往下走的。 大牢内被收拾得还算干净,虽然一些异味和充耳的斥骂哀求免不了,但至少不曾随处看见肥硕的老鼠在遍体鳞伤的犯人身上啃咬——当然,肥硕的老鼠和遍体鳞伤的犯人,则也是免不了的。 慕容非没有多看周围向他哀求的犯人,他只继续往下走着,走到大牢的最里边,关押着重犯的地方——关押钱箭的地方。 钱箭穿着一件白色的囚衣,披散头发正坐在干草上面。他的脸色有些蜡黄,但精神还不错,并没有这里囚犯常见的那种焦躁和绝望的神情。 “原来是慕容公子。”见到慕容非,钱箭一笑,率先打了招呼,嗓音有些暗哑干涩,是长久不曾说话的特征。 慕容非笑了笑:“钱将军。 分卷阅读188 - 分卷阅读189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89 ” 钱箭面上依旧带着笑,但神色却不曾变动半分:“这声将军不敢当。钱氏老早就没有什么将军了。” “钱首领。”慕容非从善如流的改了称呼,“明人不说暗话,我这次来主要是找首领商量一些事情,若首领愿意配合那是再好不过……当然,我也不会让首领白费工夫,只要首领愿意尽心,一些事情我还是有权决定的……比如,换个好点大点的地方,嗯?” 说罢,慕容非微微的笑了起来。 “哦……”钱箭点头,随即道“但若是我不愿意呢?” 慕容非眉梢轻轻一挑,他的视线在周围逡巡一圈,随即停在了正对着钱箭的一面墙上——一面挂着各种刑具的墙上。 看了墙面一会,慕容非伸手一招,将墙上挂着的一条粗大磷鞭挽在了掌心。 磷鞭是用动物皮炼制的,宽足两指,鞭身更有鱼鳞般的纹路。 单手抓着鞭,慕容非随意的挥了几下。在听见呜呜的破空声之后,慕容非使了巧劲收回鞭子,笑容可掬:“三木之下,首领觉得可有勇夫?” 钱箭看了慕容非手中黝黑的鞭子一会,片刻,他失笑道:“看来我是不答应不行了。” 慕容非客气微笑:“事情总要解决。但若是能好好说着解决,那倒未必要动刀动枪。” 明显对慕容非的话不以为然,钱箭道:“在解决之前,我能不能先问一个问题?” “首领但说无妨。”慕容非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钱箭顿了一下,“之前龙泉山上的首领被你们抓到了吗?” 这个问题很简单,慕容非稍一回想便回答:“没有。山门被破的时候,对方就自杀了。” 短暂静默。一会,钱箭缓缓点头,面上一派平静,看不出情绪:“原来如此。你要我做些什么?” 无意多花工夫分辨钱箭的情绪,慕容非只道:“找一个人。” 钱箭没有说话。 慕容非继续道:“我想让首领找一个人——钱氏在澜东盘踞百多年,龙泉山虽破,但应当没有动摇到钱氏的根本吧?何况这次事情要的不过是人脉。” 钱箭沉默了一会:“看来就算我说不行,慕容公子也不会相信了。” 这么说着,钱箭也不等对方那无意义的回答,直接继续往下说:“慕容公子把尽量详细的消息给我,找人的事情,我尽力安排就是。”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慕容非也便微笑:“首领放心,只要首领尽力了,就算事情不成,我也不会亏待首领的。” 怎么样算尽力?钱箭懒得同对方计较这些,只道:“亏待不亏待没有关系,我只想再问慕容公子一件事。” 慕容非微皱起眉:“一件事?” “一件事。”钱箭肯定的回答,“若慕容公子肯答这一件事,那便抵了这次的事了。” 慕容非沉吟一会:“什么事?” 钱箭笑了笑:“我只想问问,在那一日,在那一刻,在一个为救自己而死的人面前,慕容公子有没有哪怕一丁点的……惋惜?” 哪一日,哪一刻,哪一个为自己而死的人。 根本不消细说,慕容非眼前便再一次浮现了当日的情景。而这样历历在目的情景,让他瞳孔顿时一缩,一丝一缕的狠戾悄然浮现。 钱箭的话还在继续:“不说伤痛,不说后悔,也不要多少强烈的起伏。我只问慕容公子——慕容公子你,有没有哪怕一丁点的惋惜?” 脸色渐渐阴沉,慕容非没有回答。 一个替自己而死的人……有没有一丁点的惋惜?一丁点的惋惜……对那个本来要杀了自己的人? ——当然没有。 慕容非冷笑着想到。 莫说是一个本要杀自己的人死了,就是一个真正救了自己的人,若是不能掌控,若是没有价值,那便是替自己死了,也不值得半点的可惜! 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疯狂的叫嚣挣扎,但表面,慕容非却只是越加平静温和。 他平静温和的对坐在干草上的钱箭说: “不曾。” 没有激烈的语气,没有虚妄的修饰,慕容非用最直接最简练最毫无疑问的字眼回答了钱箭的问题。 大牢内一直不曾停止的哀求和斥骂还远远的传来,但在钱箭和慕容非所在的这一小块地方,却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阻隔,让外界的喧嚣消弭于无形。 时间过了很长,又似乎只有一会的工夫,钱箭动了。他缓缓点头,再看着慕容非,缓缓开口:“多谢慕容公子,这是我为我那故去的兄弟做的最后一点身后事。” 慕容非没有回答。 钱箭紧接着笑道,淡淡的,带着说不出的讽刺:“说来还是我兄弟的错,爱什么不好,非要爱一个东西,有这个结果,倒是活该。” 慕容非面上的笑容没有丝毫改变,如同罩了一张精致的面具。 对于钱箭的话,慕容非倒没有多想反驳。 一如对方所说,他眼中所分辨的,无非有用和没有用。至于其他,对他而言并无多大意义,也并不在他的考虑之中……他确实是个东西。 可他这个东西比大多数人活得好。 回忆写来很长,但真正说来却只是短短的一会工夫。 记忆在脑海中走马灯似的结束了,慕容非也顺势把弯得更下一点,准备简单的把事情叙述给姬容。 但姬容在慕容非叙述之前开口了:“地点在哪里?” 慕容非倏然一怔,不由抬头看向姬容。 姬容并没有看着慕容非,他的视线落在庭外小水池中的锦鲤上,仿佛方才只是不经意的转了口。 慕容非在原地站了一会。跟在姬容身边有一段时间了,他知道姬容心细,知道姬容不爱勉强人,也知道姬容对自己心爱的人好,但不管对方再怎么好,也都和他无关。但今日…… 今日,慕容非突然发觉,心细和不爱勉强人这两个习惯,确实能让旁人心情愉悦。 于是,慕容非唇边的弧度更大了一些,能取悦耳朵的温和嗓音也自然的从喉咙中流泻而出:“地点是南城郊外的紫榆山庄中。” 第110章 囚 今夜的天空不甚漂亮。 姬振羽歪头透过雕花窗格往外看,心里如是想到。 天已近秋,夜间的温度低了,可姬振羽却只披一件玄黑锦缎衣服,衣服的料子上好,很是服帖,袖口衣领上更用金线绘了云纹图案,十分精致。 懒散的躺在长椅上,姬振羽曲着一条腿,也不顾扫了地板由黑变灰的衣服,只自顾自的对着窗外的一轮残月喝酒。 他喝的酒有些多了。 姬振羽所呆的屋子是紫榆山庄西北角的独立小院的主屋。这间屋子有些年头了,一应的家具都已经斑驳褪色,但好在屋 分卷阅读189 - 分卷阅读190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90 里的帐帘和床被都是新换的,看上去倒也不失舒适——如果姬振羽忽略那正对着自己,由拇指粗细的铁条直接代替砖石的‘墙壁’的话。 不过眼下,姬振羽似乎真的不在意那面‘墙壁’。他只是微眯着眼,捏住褐色的酒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姿态悠然。 但老天似乎不想让姬振羽如此悠然。 就在姬振羽刚刚喝了手中那壶酒的一半的时候,属于旁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姬振羽没有在乎。 但走进脚步的主人却不容姬振羽不在乎。 脚步声停在了铁栏杆之外终止,须臾,一个低沉的男音响起,正是之前同姬振羽一起来澜东的护卫队长的声音:“殿下。” 姬振羽仿佛没有听到,只依旧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手指敲击扶手。 “殿下。”护卫队长再次出声。 姬振羽撇了撇嘴,继续喝酒。 “殿下……”护卫队长的声音似乎有些紧绷。 姬振羽索性合上了眼。 长椅和铁栏杆正成对角,站在栏杆外的护卫队长看不见姬振羽的神情,但这并不妨碍他根据这几日的情况推断出姬振羽的表情来。 所以,护卫队长再次开口,语气已经大为不耐:“八皇子,我们明日就要走了。” 姬振羽张开了眼,他看一会手中提着的酒壶,然后张开五指。 “啪!”倏忽一声闷响,落在地上的酒壶已经碎成数瓣! 并没有想到姬振羽会突然弄出响声,那心有不耐的侍卫队长蓦然一惊,等再回神才发觉本来背对着他躺靠的姬振羽已经长身而起,剪裁合身的黑色锦衣罩于身上,越发显得伟岸雍容。 侍卫队长心中突然有了些嫉妒,连带着脸上也有了异样。 姬振羽没有在意,他只冲对方问了一句:“明日怎么样?” 回过神来,侍卫队长收敛了脸上神色,道:“明日我们便要回叶国了。” 沉默一会,姬振羽的声音轻了些,似乎是在对自己说话:“我怎么不知道?” 姬振羽的声音实在有点轻,两人也算有段距离,故而侍卫队长并没有听到姬振羽的话。他也懒得去想姬振羽说了些什么,只继续自己的任务:“殿下,其实娘娘对你是一片的拳拳挚爱,您实在不应该对她有所误会。” 姬振羽的神色恢复平淡,随意拉一张椅子坐下,他笑了笑,笑中带着点嘲讽:“我的母妃对我……当然是十分的好。” 没有发现,或者说有意忽略姬振羽神色中的嘲讽,护卫队长面露笑意:“既然如此,属下马上放殿下出来——这些日子委屈殿下了!” 姬振羽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就快点。” 护卫队长却不动。弯着腰,他陪笑道:“只是在那之前,还请殿下给属下一个承诺,便说殿下自己会一直跟着我们回到叶国帝都就好。” “我的承诺你也配得?”姬振羽哼笑一声。 护卫队长依旧陪着笑:“小人是不配,可非常时期,只得委屈委屈殿下了。” 眯着眼看了护卫队长一会,姬振羽道:“本王原本是羽国的皇子。” “小人……”护卫队长正要说话,却被姬振羽打断: “在叶国,本王没有自己的亲信,没有自己的封地,也没有自己的势力。”姬振羽垂着眼慢慢说道,“不过,就算本王什么都没有,本王也还是一个皇子,本王的母妃也还是叶帝的宠妃……所以,你觉得,” 姬振羽顿了一下,抬起眼,他朝护卫队长森然一笑:“回叶国后,本王能不能治不治得了一个正六品的小护卫?” 护卫队长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慢慢直起腰,他沉声道:“属下职责所在,还望八皇子体谅。” “本王便是不体谅又怎么样?”姬振羽冷笑一声。 “那小人就只要帮助八皇子上路了!”再不掩饰脸上的阴沉,护卫队长道。 “凭你?”姬振羽挑起眉,眼中面上尽是轻蔑。 将姬振羽的神色看在眼里,护卫队长笑了笑:“小人知道八皇子武功卓绝,等闲三五个高手进不了身;小人也知道八皇子天赋异禀,不惧各种毒药。但再怎么样,八皇子现在也呆在了这间房子里不是?八皇子还是听小人一句劝,配合我们回叶国吧——也免了其他波折。” 眼角轻轻一抽,姬振羽沉默片刻,随即冷笑:“你还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护卫队长奇道。 “说你是怎么用计把本王给困住,甚至不惜害了自己人的性命。”姬振羽冷冷道。 这次换护卫队长眼角抽搐了。再没有同对方磨蹭的心情,护卫队长看了姬振羽一会,突然道:“八皇子如此笃定小人没办法,是仗着有帮手罢?” 这么说着,护卫队长阴阴一笑:“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感觉,姬振羽沉声问。 连声嘿笑,护卫队长并不搭理姬振羽,而是转头向后说了一句:“赫连公子,请出来吧!” 一刹那间,姬振羽脸色铁青! 没有再看护卫队长,姬振羽只牢牢的盯着黑暗的远处,然后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点一点浮现,一步一步走近。 是一个真正熟悉的身影,熟悉的便是那个身影化作了灰,他也不会不认得。 “……赫连皓。”姬振羽开口,轻声念着。 走到铁栏杆面前的赫连皓神色平淡,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冲着姬振羽点了点头:“八皇子。” 姬振羽没有回答。他看着赫连皓看了好长一会,长到一旁揣足心情看好戏的护卫队长都不耐烦后,才仿佛疲惫的垂下了眼:“为什么要是你?” 第111章 囚(二) 赫连皓还不曾出声,一旁已经满肚子火气的护卫队长便矜持中隐带高傲的笑起来。他笑得是那样的高傲,高傲得整张脸都有了光彩:“其实小人也并不想麻烦赫连公子,但似乎八皇子身边……并没有什么人啊。” 赫连皓隐蔽的皱了皱眉,没有开口。 姬振羽则冷冷的看了护卫队长一眼,转头问赫连皓:“理由?” 什么的理由已经不消再多说,赫连皓也干脆,直接道:“千金银两加上将军位置。” 眉梢连着颤了几下,姬振羽半晌扯了嘴笑道:“我的价钱还不算低么,可惜也不算多。不过……” 稍停一下,姬振羽抬起眼,看向赫连皓:“赫连,你确定他们会如承诺一般给你这些东西?” 赫连皓一顿。 旁边的护卫队长连忙插话:“赫连公子放心,只要赫连公子能‘劝服’八皇子回到叶国帝都,那娘娘必定会重重奖赏公子,到时候赏赐只有多的道理!” “感情这是你自己的决定的?”姬 分卷阅读190 - 分卷阅读191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91 振羽嗤笑一声。 既扯破了脸皮,护卫队长也不再留给姬振羽面子,只干巴巴笑道:“就算是小人自个决定的,也总比连决定承诺都不能的强。” 姬振羽眸中掠过一丝煞气。 一旁同样听见的赫连皓则垂下了眼。 护卫队长只当没看见,光拿眼睛瞅着赫连皓。 短暂的沉默后,垂着眸的赫连皓也开口,语气淡淡:“八皇子,你便回去吧。娘娘是你的生母,犯不着害你。更何况你贵为皇子,从小锦衣玉食,就是逃了,也受不了餐风宿露之苦。” 护卫队长的眼中泛起得意:“就是这个理!八皇子,您可要好好斟酌一下啊!” “犯不着害我?”姬振羽以嘲讽的口气将赫连皓的话重复一遍,“她若是真的没有其他心思,又为何安排你们这么多人跟着我?安排你们这么多人跟着我便罢了,我稍微离开几日,你们还就迫不及待的设了陷阱诱我前去,最后还把我关在这种地方……而现在,你要我相信她没有旁的心思?” 姬振羽冷笑连连:“若是我要走,早在半途就走了!便是摆脱你们的时候要走也简单,何苦还留在澜东等你们设计套我?” 护卫队长心中一个咯噔,暗想倒确实有点这个理。不过彼此都到了这个地步,再要冒险却是不可能了,所以他只是面上陪笑,口气却坚定:“娘娘这不是关心则乱么?八皇子……情况有些特殊。所以娘娘一直担心八皇子行差走错,这才一再交代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注意,就是不希望最后失去八皇子,八皇子应当体谅才是!” 姬振羽看了护卫队长一会。片刻,他冷淡道:“那么,你说说,我母妃这么焦急的、甚至不惜动用武力地要我回去是为了什么?——当初,可是她让我来这里的。” 耳听姬振羽口气松动,护卫队长顿时大喜,但出口的话却依旧谨慎:“小人位卑职低,这个却是不大清楚。” “不大清楚也就是多少知道些,本王就是要回去,总也要有些准备才是。”姬振羽把眼神移到窗外,口气越发冷淡。但听在护卫队长耳中,却已经如同是屈服的信号了。 心中越发欣喜,同时也有些微微的鄙夷,护卫队长口风不知不觉松了些许:“小人只隐约听娘娘说过,好似只有那信送到对方手上便可以回去了。” 听见这一句话,姬振羽和赫连皓眼神同时一闪。随即,赫连皓敛下眼;姬振羽道:“还有呢?” “没有了。”护卫队长摇摇头。 “没有了?”姬振羽挑起眉。 “没有了。”护卫队长再次开口,语气肯定。 姬振羽看了护卫队长一会,而后,他再次开口,语气缓和:“把你所知道的都说出来,那之前的事,本王就不计较了。” “小人只知道这些。”护卫队长眯起了眼,“八皇子,时候不早了,您还是……早做决定吧?” 仰着头,姬振羽一时没有说话。面对姬振羽而站的赫连皓也是静默。 但护卫队长却不耐烦了:“八皇子,您想好了没有?如果还没有……赫连公子或者会愿意替你想一想。” 赫连皓依旧没有吭声,面色平静看不出情绪。姬振羽却突然笑起来,垂下头看着护卫队长,他的语气大为温和:“我想好了。我想,或者应该……” 姬振羽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 护卫队长没有听清,不由道:“应该什么?” “应该杀了你。”声音平静的接了下去,却并非姬振羽,而是赫连皓! 倏然大惊,护卫队长急忙转身,却哪里来得及?身子刚动便觉脖颈被牢牢扣住,呼吸困难! 冷汗唰一下冒出,护卫队长怒视赫连皓,哑声道:“赫连皓!你竟敢如此背信弃义!就不怕天下人耻笑?” 赫连皓微微一笑:“你们身份是殿下护卫,却犯上作乱将殿下囚于此处,还有脸指责我背信弃义?” “放屁!我们是娘娘的人!”护卫队长怒道。 “原来你们算夜娘娘的人。”赫连皓冷淡的笑了笑,“那便是各展手段各为其主了。” “你!你——”护卫队长大怒,却又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恨道,“你来时吃过了我给的药,你如此做就不怕日后毒发时没有解药活活痛死?姬振羽值得你为他如此!” “本王不值得,莫非你就值得?”听了老半天的姬振羽终于开口,一开口便对护卫队长的话嗤之以鼻。 赫连皓看了护卫队长一眼:“你没有其他要说的了?” “等等!”看出赫连皓眼中的杀意,护卫队长连忙喊道:“赫连皓,若是你觉得报酬不够,我们还可以再商量商量!娘娘慧眼识人,定不会亏待于你——你身为羽国有数的少年将军,羽国不止让你家破人亡还肆意羞辱于你,你就不恨?你若跟了娘娘,到时候不止能一展长才,更有可能报仇雪恨!” 听了这一席话,赫连皓还没来得及表示,姬振羽脸色便猛地一寒。 当初,姬振羽虽选择离开羽国,那完全是为了自己的母妃以及保全自己——毕竟,没有人愿意眼睁睁的看着死亡来临——而并非因为羽国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相反,离开后的姬振羽一直觉得自己愧对羽国,所以还常常自责……眼下,那护卫队长一口一个怎么对付羽国,听在姬振羽耳朵里,简直就是指着和尚骂贼秃,分外让人恼火。 没有忽略姬振羽的表情,赫连皓沉默一会,突而低叹一声:“羽国如此待我……听来倒是不错。不过关于这次的事,你真的不知道其他了?” 正自欣喜于事情有了转机,护卫队长没有防备,下意识开口:“我知道的在刚才都说了。” 赫连皓默默的点了头:“那好罢。” 好罢什么,护卫队长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就听见了咔嚓一声。 很清脆的声音,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 从哪里传来的?护卫队长怔怔的想着,脑海中最后浮现的,是一个有些熟悉,又有些怪异的横在他眼前的人…… 放手任由已经丧失力道的身体软软倒下,赫连皓随即抬眼,看了在铁栏杆内悠哉坐着的姬振羽一会,终于叹一口气:“您能不能稍微……安分一些?” “我不安分么?”隔着一道铁栏杆,姬振羽对着赫连皓摊了摊手,显得十分无辜。 赫连皓又看了姬振羽一会。然后,他在自己脑中某根弦绷断之前明智的移开了眼,蹲下身在护卫队长身上摸索铁门钥匙。 静静看着赫连皓忙碌,姬振羽突然道:“方才他说你吃了什么药?” “我也不知道,毒药吧。”找到了钥匙,赫连皓一边开门一边随口回答。 “你吃了?”看着赫连皓推开铁门,姬振羽挑起眉。 穿过铁栏杆,赫连皓无言的瞅 分卷阅读191 - 分卷阅读192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92 了姬振羽一眼,随后手腕一抬一转,一枚碧油油的浑圆丹药已经出现在他的掌心里:“能吃么?” 姬振羽大笑起来。 赫连皓却皱了眉——他看见那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一个个空酒壶:“你喝了多少酒?” “小半壶吧,可惜了,都是好酒。”砸了砸嘴,姬振羽有些遗憾。 “那其他?……”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赫连皓还是多问一句。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不敢多喝。又要做借酒浇愁的模样,索性就都倒了。”姬振羽意兴阑珊,还在为美酒心疼。 赫连皓面上已经放松了些,但还是说:“殿下,你之前至少应该和我说说。” “我觉得你应该能明白。”姬振羽笑着。随即,他看着地上护卫队长的尸体,眼中冷芒闪动,“这些人像疯狗一样咬着我们……若不寻机彻底清理干净,迟早被他们坏了事!——我和你离开,要过的是游山玩水的恣意生活,可不是昼伏夜出的逃亡生涯!” 赫连皓没有回答,眸中光彩却越见柔和。 心中怒气宣泄出来,姬振羽口气变得和缓:“况且我总担心我那娘亲在这里设下陷阱,诱我……” 顿了一顿,姬振羽没有说下去,转而道:“可惜他知道的太少。” “随机应变就是。”赫连皓接了口。 “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姬振羽回答,“不过……那封信会不会真的有什么问题?” 赫连皓思索一下:“我们来的时候已经有各种常见不常见的方法检查过了,并没有什么发现,便是真有玄机,现在也没有办法再做什么。” 明白这个道理,姬振羽不再纠缠,只道:“外面的形势弄清楚了没有?” 赫连皓点点头,随即从怀中取出一份折成四方的牛皮纸,摊开一看,却是紫榆山庄的地图,上面各处还分散点了十来二十个红点,却是人员分布了。 接过牛皮纸一看,姬振羽便赞道:“这地图做的好,手艺不生啊!” “吃饭的家伙。”赫连皓淡淡一笑。 姬振羽手上一顿,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侧头道:“赫连,你还想不想……上战场?” 赫连皓一怔。 话出了口,接下去的事情也简单了。转过身,姬振羽看着赫连皓,目光炯炯:“赫连,你老实回答我,你还想不想上战场?你如果想……” 极短暂的停了一下,姬振羽接道:“你如果想,我们现在回转还来得及!一个护卫队长而已,杀了就杀了,不需多花工夫解释。但若是把全部护卫的人都杀了……那只怕是来不及了。” “殿下……”赫连皓刚刚开口,就被姬振羽打断: “赫连,想清楚。回去的话,过得虽然不太容易,但既是帝王之家,那也并没有太多的区别,无非要更努力一些罢了。但若是我们走了……那这一辈子,你大约是再上不了战场了。” 赫连皓静默一会。片刻,他淡笑起来:“从那一夜后,我就再没有想过会回到战场。” “现在有机会。”姬振羽轻声说。 赫连皓又停了半晌,终是缓缓摇头。他没有说为了姬振羽什么,而只是低声道:“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简单平直的四个字没来由的带起一阵凄凉。一旁听着的姬振羽也是静默。两人没有再说什么,只相伴向外走去——外面,还有十来二十个人必须解决。 一路无话,等两人走到小院门口的时候,赫连皓眼皮一颤,猛然停下,伸手握住腰间长剑。 恰是同一时刻,姬振羽也心生惊悸。 夜还是一样的静,风缓缓吹着,树叶婆娑之声时断时续。 赫连皓面色严肃起来,他低声对姬振羽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微抿唇,姬振羽轻点了头。 握剑轻轻张开,再缓缓合上。赫连皓看姬振羽一眼,抢先半步走出庭院。但就在跨出庭院的那一刻,他猛然一呆。 月色下,一人白衣黑发立于花树之下。纷纷扬扬的粉白之中,那人白衣似锦,黑发如缎,面较月还白,笑比花更艳,恍恍似神仙中人。 姬振羽也走了出来。一眼看见了赫连皓所见的情景,他脑海轻轻一嗡,心中不知怎么的竟浮现了一句话:那张面皮倒是漂亮,不怪皇兄当初…… 皇兄?!浑身一个激灵,姬振羽顿时清醒过来,不由道:“慕容非?我……凤王呢?是不是,是不是……也在这里?” 比姬振羽更早几分清醒,赫连皓此时已经安静的退了半步站在姬振羽身后,如同最忠诚的下属。 “见过八皇子。”慕容非微笑起来,“至于殿下……” 稍顿一下,慕容非侧头看着身侧竹林。 周围没有灯火,姬振羽运极了目力也只能看见一个隐隐绰绰的黑影。 但其实这已经够了——或者慕容非本身的出现便已经够了。甚至没有再朝慕容非看上一眼,姬振羽抬了脚步便匆匆的往竹林赶去。 姬振羽身后,赫连皓身子动了动,似乎想跟着,但随即,他便稳住身子,任由对方离去。 竹林并不远,练武之人的脚程又快。没多少工夫,姬振羽便来到了竹林深处,也看见了那个黑影——正是姬容。 姬振羽却反而停住了。没看见的时候,他只想着快点看见;而看见了,他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有站着。 姬容已经听到了姬振羽的脚步声。 收回停留在远处的视线,姬容转眸注视姬振羽。 片刻,姬容淡淡开了口: “你倒是越发长进了,八皇弟。” 第112章 忧思 风在狭长的竹叶上缓缓流动,吹响簌簌的孤寂乐章。 姬容站在竹林中。月光淡淡的,被密密的竹林遮了大半,只余零星几点落下,照不亮昏暗的竹林,也照不亮竹林中人的脸。 周围很宽敞,风四面八方的流动着,但姬振羽却有些窒息的感觉,或许是因为他此时正和姬容面对面,也或许是因为姬容方才的那个称呼——‘八皇弟’。 定了定神,姬振羽看着站在自己几步外的姬容,吸一口气道:“皇……” 但就在姬振羽刚说了一个字之时,姬容便开了口。他的声音是那样的平静,平静得让姬振羽不由觉得之前那声‘八皇弟’完全是自己的错觉:“八皇子千里迢迢从叶国帝都来到澜东,不知所为何事?” 出口一半的称呼再也继续不下去,姬振羽沉默半晌,只好笑道:“皇……皇长子别来无恙。” “劳八皇子挂心。”姬容淡淡点了头,没有多说的意思。 姬振羽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接着姬容前面的问题回答:“我来这里……” 因为担心对方所以才来,这个理由姬振羽是绝 分卷阅读192 - 分卷阅读193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93 对说不出口的。左右为难的好一会,姬振羽方才干巴巴笑道:“我来这里……主要是听说澜东那个~风景不错。” 就是只用膝盖想也明白这话纯属鬼扯,便是本身说话的姬振羽也自觉这理由实在太听不过去,但姬容却没有什么反应——至少面上没有什么反应:“原来如此。那么,这些日子八皇子可看够了?” “看够了。”不知道姬容的意思,姬振羽犹豫一下,还是点头。 “既然看够了,”缓缓说着,姬容抬眼,直视对方眼睛,“那可定好回程日期了?” 如果说之前还有些疑惑的话,那听到这一句的姬振羽却是再无半点不理解。又是片刻沉默,姬振羽方才慢慢点头:“定好了。” “嗯,”姬容应了一声,复又道,“既然定好了,那想来启程的日子也不远了,是么?” “是啊。”这次,姬振羽的回答快了不少。竹林昏暗,看不见他的具体表情,只能隐约看出他是在笑:“是啊……快了,就这几天,姬长皇子。” 姬容的目光最后在姬振羽脸上停留一会。随后,他转身,只留下一句话:——“很好。” 距离竹林不远的地方,慕容非和赫连皓相对无言。 须臾,慕容非开口打破了沉默:“赫连公子,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淡淡应了一句,赫连皓道,“恭喜慕容公子得到长皇子赏识,不日定然创下一番功业,留名青史。” 慕容非面上的笑意更温和了:“赫连公子客气了,依我看,赫连公子才是深得八皇子信任,前途无量。” 弯了唇角算作回答,赫连皓没有接口,只站在一旁等着姬振羽出来。 明白对方并不太想说话,慕容非当然不会硬拉着对方聊天;便也停下了口中的客套,一同等着人——等着姬容。 姬容并没有让慕容非久等。 或者还用不上‘久’字,差不多就在慕容非停下说话没有多久,他就看见姬容自竹林之中走出,时间之短,让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慕容非也是蓦然一怔。 但奇归奇,该做的事却不能拉下。转瞬便收拾心情,慕容非迎上前道:“殿下。” 随意点点头,姬容扫一眼同样有些惊讶的赫连皓,跟着便对慕容非道:“走吧。” 慕容非自无疑虑。 身后,赫连皓看着离去的两人,皱眉片刻,忽然转身,向着竹林走去。 姬振羽正在竹林之中。 因心有牵挂,赫连皓将内力运至目上,借着微光隐蔽打量姬振羽一会,在确定对方面上并无什么异样之后方才稍放下心,开口道:“殿下?” “赫连。”姬振羽应了一声,却并没有走出竹林的意思,而是突然开口问道,“若是有朝一日,你亏负了人,又当如何?” 没防备对方会这么问,赫连皓一时呆住。他不是傻子,当然明白姬振羽口中的问题是在直指他与姬容关系的。 见赫连皓呆住,姬振羽不由一笑:“我们什么关系?按你的想法说就好。我只是……” 稍顿一下,姬振羽续道:“随口问问。” 赫连皓有些犹豫。虽说姬振羽目前待他确实亲厚,但两人的身份地位毕竟相差甚大;有些事情他或者能同对方开些玩笑,但有些事情却是决不能碰的。只是一来眼下境况特殊,二来…… 二来…… 一年多的情景在赫连皓脑海中走马灯的转过。须臾,赫连皓暗叹一声,心说既已承了对方的大恩,那有朝一日杀身想报也是寻常;便不再迟疑,开口道:“若是我亏负了人,那定当尽力补偿。” “若是对方憎你厌你呢?”不给赫连皓缓冲的时间,姬振羽沉声问。 既然已经说了,那也就没什么要藏着掖着。赫连皓只稍微沉吟,便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出现在对方面前,而只暗中偿还。” 姬振羽的神色有些微的古怪,好像气馁,又似乎黯然,还仿佛带点骄傲:“那若是……若是这人厉害到能看清你在暗处的一举一动,并且越发憎厌呢?” 人生三大悲,有求不得最言苦。 至此明白了方才姬振羽同姬容之间发生的事情,赫连皓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斟酌词句:“若是如此,那我当远遁,不时收集对方消息。等到有朝一日对方陷入麻烦,再图偿还。” 姬振羽听着,然后,他道:“有朝一日……若是彼时,对方的事已经变得很麻烦,麻烦的让你已经无法插手了呢?” 赫连皓突然笑了。很浅,透着一股沉静的味道,不甚惊艳,却似暖风一般熏人:“我并非一定要替他解决问题,不过是尽我所能的偿还亏负。不论是举手解决的小事还是舍生忘死的搏命,但求问心无愧尔。” 姬振羽微有动容;接着不知想到什么,随即平复:“只得这样了。” 赫连皓没有再接口。 低头一会,姬振羽突然道:“这个院子里的人应该都被解决了……这两天收拾一下吧。” “殿下是打算?……”赫连皓问。 “先去炎国看看吧,”并没有特地要去的地方,姬振羽一时也是无所谓,“或者可以由澜东向西,找条船出海看看,你说呢?” “但凭殿下吩咐。”自信两人不会被追捕到的赫连皓对行程并没有异议。 点点头,姬振羽率先向竹林外走去。但刚走两步,他便转头:“赫连。” “殿下有什么吩咐?”听见姬振羽的叫唤,赫连皓问。 “没有吩咐。”摇了摇头,姬振羽看了赫连皓一会,突道,“一世人,两兄弟。” 赫连皓脚步停下。他抬起头,接着月色看姬振羽的脸。 姬振羽脸上并无掩饰和玩笑的痕迹。 赫连皓突然觉得身子有些沉重。于是,他垂下眼,低低的应了一声,声音沉闷,仿佛从喉咙中滚出来:——“嗯。” ——一世人,两兄弟。 …… 姬容领着慕容非走到了山庄外头。外头,马车和侍卫都静静的呆在原地等待。 按计划,他要回去别院了。脚步缓下,姬容想着。别院中,还有许多需要处理的事情…… “殿下?”慕容非的声音传来。 从恍神总醒来,姬容定睛细看,才发觉慕容非已经走到马车边侧身站着,并伸出手——准备扶自己上车。 姬容抬了抬手。但也是在抬手的这一瞬,他突然改变主意了。 收回手,姬容开口:“不忙,让他们先回去,你……” 微顿一下,姬容看着那张曾在自己生命中占据很大一部分的脸,终于还是道:“……你就陪我走一走吧。” 慕容非有些惊讶,却并不迟疑,很快安排好了马车和侍卫,便转身询问姬容:“殿下打算去哪里?” “随便走走吧。”姬容摇了摇头。 分卷阅读193 - 分卷阅读194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94 敏感的察觉对方的心情并不如他的表情一般平静,慕容非也不再多话,只是安静的跟在姬容身后。 半夜里,林间的小路分外安静。 姬容慢慢的走在小路上。小路很长,弯弯曲曲的,羊肠小径一般。没有树木房屋遮挡的天空很寥廓,残月远远的悬在深蓝色的天空的一角,清辉洒下,将稀疏长在地上的草拉出长长的影子。 姬容自见了姬振羽后一直烦闷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他自胸中吐出一口气,清浅悠长。 “殿下。”仿佛算计得刚刚好,在姬容堪堪吐完气之后,慕容非温和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您打算怎么处理八皇子的事情?” 姬容侧头看了慕容非一眼。 慕容非站在姬容旁边,落后半步,头微微低着,面上是恰到好处的谦卑和顺从。 视线无意识的在慕容非堪称完美的侧颜上停留一会,姬容方才道:“他的事情你不需理会。” “是。”慕容非恭敬的应了一声,心中却有小小的遗憾——他当然不是随口问出方才那句话的,而是希望借着这个敏感的问题窥探出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地位是否有所提升。 不过目前看来,还是没有改变啊……一边跟着对方,慕容非一边漫不经心的想着,耳朵则自动收取外界传来的信息:“他这几日就会离开。” 他这几日就会离开?慕容非本能的在脑海回想分析着听见的话,蓦然一呆。 这句话是在说谁毫无疑问,而值得在意的是……姬容为什么要添上这一句话?添上这一句话,到底是不经意,还是刻意的? 这么在心中想着,慕容非不由抬头看向姬容: “殿……” 话刚出口,慕容非就看见了前方——前方是一片茂密的白桦树林。 倒是一个适合伏击的地方。眼瞅着那一棵棵枝干粗壮的白桦树,慕容非习惯性的想着,口中的话也不自觉的微微停顿。 不过走神毕竟只是一瞬。下一刻,慕容非就回过了神,接着前面道:“殿下……” 但恰是此时,一抹银光掠过他的眼角。 是很熟悉的银光。 身子在一瞬间的紧绷,慕容非猛地向前斜跨一步,声音因紧绷而转为暗哑:“殿下——小心!” 第113章 凄凄复凄凄 姬容正站在原地。方才说话的那一会功夫间,慕容非已经同突然从林中蹿出的几个人战作一团,刀光剑影中,兵器相撞声音不绝于耳。 看了一会,确认慕容非足以抵挡住那三四个人的围攻之后,姬容便微微眯眼,转而注意前来行刺几人的手上路数。 简单,直接……看了一会,姬容心头微动:这功夫不像是江湖武功,倒狠厉实用的跟军队里面出来的一样。 那么,会是哪一方的人?姬容暗自想着。依他的身份,碰见刺客根本不值得奇怪——总有些人日日夜夜的巴不得他能早些一命呜呼——但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碰见刺客,却耐人寻味了。 首先是他来紫榆山庄的事情本就绝少人知道;其次是在离开紫榆山庄时,他还临时改变主意步行,而知道他改变主意的,只有那几个跟来的侍卫以及…… 就在姬容思索的当口,场中形势再生变化! 身处半空,慕容非被三个黑巾覆面的青年男子围在中间;同一时间,三把样式一摸一样的朴刀两前一后直朝慕容非砍去!持剑荡开前方两柄直刺胸口咽喉的朴刀,再借剑身传来的力道拧腰反身挡住最后一刀,但也正是这时,一道冷光宛如毒蛇,无声息的潜到慕容非后心处。 慕容非的剑,依旧和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刀胶着着;慕容非的眼睛,也只关注方才那两个递刀的黑衣人。 正对慕容非后心的朴刀,更近了。 从沉思中醒来的姬容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双手拢于袖中,姬容不声不响的提起内力聚于双掌,却并无出手打算。 泛着冷光的朴刀到了慕容非的后心,持刀的黑衣人甚至能看见刀尖在衣物上戳出的浅浅凹痕。 就快了。黑衣人想着,他的眼底,终于忍不住泛起一丝喜悦以及得意。 其他三个黑衣人也注意到这边的情景,没有丝毫犹豫,他们几乎同时把留下保命的三分内力全数灌注在刀上,刹那间,四把朴刀自前后左右砍向慕容非,围成绝杀之局! 依旧站在一旁,姬容注视眼前局势,眼底只带着惯常的冷静。 四把朴刀携着劲风扑向慕容非,最近的一把已经割开慕容非的衣服,并在慕容非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痕迹。 触到皮肤上的刀锋是冰凉的,这份熟悉的冰凉使慕容非脸上掠过了一丝笑意,很浅,转瞬即逝。 四个围着慕容非的黑衣人并没有看见慕容非面上的这缕浅笑,但他们看见了浅笑之后的东西——一柄明晃晃的水样长剑。 一柄明晃晃的,穿透人心的水样长剑。 长剑是从慕容非腰间拔出来的,用的是左手。鲜少有人知道,慕容非左右手都可用剑;而在这鲜少的人之中,不止知道慕容非左手能用剑,并且知道他左手比右手快很多的,都已经被请去和阎王喝茶了——一如此刻,在他身后持着刀的黑衣人。 黑衣人依旧保持着持刀递送的姿势,只是再没有力气将刀子往前递哪怕一毫厘的距离——那柄薄薄的长剑,准确的刺入他的胸口,割断他的心脉。 突如其来的反击让其他三个黑衣人或多或少的有了些僵直走神,但刚刚割断一人心脉的慕容非却没有半分停歇,飞快的拔出长剑,慕容非手腕一转,横过长剑,顺势划过左边一人的咽喉。 亮盈盈的水光一闪而过,左边黑衣人的脖颈中,血线隐约而现。 退,飞快的退。 自走神中醒来的剩余两个黑衣人见慕容非短短时间便杀了两人,早已胆寒,再顾不得击杀慕容非,转身匆忙逃离。 此时方才自半空落下,慕容非看着分两边逃窜的黑衣人,弯了弯唇角,抬手就掷出一柄长剑,自背后射入其中一个人的胸口,旋即再足尖轻点,几步赶上最后一个黑衣人,不费多少功夫便拿下了对方……当然,这中间所用的手段就不是那么温柔了。 倏然而至的战斗至此结束。这一场战斗时间并不算太短,但胜负却在雀起鹘落之间有了定论。 制住了人,慕容非并没有立刻把人带着回去见姬容,而是自己先问了几句,这才神色微沉的转回身来到姬容旁边。 “肩膀怎么样了?”见慕容非回来,姬容率先开口。 正准备开口和姬容报告的慕容非没有预想到姬容竟然会这么问,一时有些怔住,但转瞬便明白对方定是从刚才打斗中看出了什么。 方才……飞快的回忆了一遍方才的情 分卷阅读194 - 分卷阅读195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95 景,慕容非确信自己只在一开始用左手反手刺人的时候停了那么一瞬。 只有一瞬……眼力确实老辣。这么想着,慕容非虽还是觉得对方这么问有些怪异,但已然露出的微笑,带着些感激的:“谢殿下关心,小人无碍。” 姬容点了点头,他本待就此打住话题,但看着慕容非,不知怎么的话便接了下去:“回去找梁大夫看看,要什么东西自己去库房提。” 话刚出口,姬容便有了些后悔,不由微皱起眉。 至于慕容非,耳听着姬容的这一席话,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便心头暗喜——自然,他面上只是越发的恭敬和感激。 “殿下。”姬容的问话终了,慕容非便开始说正事,“小人方才问了几句,对方言辞闪烁,说出的东西有一半以上是假,只有口音大概做不了假。” 散去始终聚在双掌上的内力,姬容微微点头:“口音是哪儿的?” “叶国那头的。”慕容非低声说。 姬容脸色微沉。 “还有……”慕容非有些踟蹰。 “还有什么?”姬容开口问。 “还有其中一个人的路数,我看着有点像是……”稍顿一下,慕容非低声道,“赫连皓的。” 眸子在一瞬间转厉,旋即又淡去,姬容沉吟片刻,问道:“你确定?” 捉摸着姬容的心思,慕容非想了想,斟酌词句道:“小人之前也只过一次赫连皓出手,却无法肯定,只是隐约觉得相似。” 姬容没有再说话。 能恰好堵在他临时选择的路上,又有叶国口音,招式间还隐约有赫连皓的影子……事情其实已经大致明了了:要么有人想陷害姬振羽,要么…… 就是姬振羽做的。 会是哪一种? 静静站了一会,姬容没有再深想下去,只闭了闭眼,对慕容非道:“回去吧。” 慕容非应是。 紫榆山庄虽在城外,距离城内却并不算远,加之两人脚程又快,故而大概一个多时辰后,姬容和慕容非便回到了绿芜别院。 从绿芜别院中出来迎接的是付冬晟。 “殿下。”快步走到姬容面前,付冬晟先行了一礼,便急急说道,“帝都有人过来了!” “是谁?”脚步大小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只是听见最平常的问候,姬容一面稳稳的向内走去,一面问道。 “巡察使裴青。”感染了姬容的镇定,付冬晟也随之冷静。 点点头,姬容又问:“人在哪里?有没有说来做什么?” “正在前厅等候殿下,没有说来做什么,只是……”付冬晟稍停一下,随即压低了声音,“只是来的时候,裴大人的车驾被刺客袭击,险些伤着了。” 姬容脚步略缓:“人抓到了没有?” “抓到了。”付冬晟点头,“正在地牢里用刑,说是……” “说是什么?”听出了付冬晟话里的迟疑,姬容停下脚步,沉声问。 “说是姬振羽指使的。”付冬晟垂下了头。 姬容没有再说话。 站在姬容身后的慕容非看见对方垂在身侧的手轻微颤了一下,极轻微的。 静默并没有保持多久,不过几息的功夫,姬容便再次迈开脚步,边走边说:“把人看好了,再问。还有,”微停一下,姬容道,“不准其他人见他,包括那位被行刺的裴大人。” 已经差不多走到前厅了,付冬晟也不多话,只干脆利落的点头应道是。 前厅就在眼前,没有再说什么,姬容摆摆手示意付冬晟退下,自己则迈步跨入前厅。 绿芜别院的前厅较之帝都的标准来说十分简单,并无太多花样,只有些须必备的东西和装点物。 前厅主位的左手下坐着一位四十上下的中年,中年蓄着长髯,神色严肃,正自翻看着什么东西。 姬容将脚步放得重了些。 蓦然清醒,中年抬头看见姬容,连忙肃容起身:“下官裴青见过殿下,殿下千岁!” “裴大人客气了。”这么说着,姬容走到主位,随即伸手虚引,让对方坐下。 又一次行了礼,裴青这才端正坐下。 下人自偏厅而出,重新上茶。 端着茶杯啜了一口,姬容问:“不知裴大人此次前来有何要事?” 听见姬容的问题,裴青严肃的脸上有了些许的笑意:“是这样的。殿下在澜东所做的一系列成绩圣上都知道了,十分高兴,所以特地吩咐小人日夜兼程,来澜东褒奖以及帮助殿下。” 褒奖已经帮助?姬容未置可否,只道:“幸苦裴大人了。” “殿下说笑了,”裴青嘴里说着‘说笑’,面上却没有半分笑意,“为国分忧乃我辈职责,澜东为我国疆域,却久不服管束,此时有机会收回,裴青只有欣喜的份,哪有什么辛苦可言?” 对任何一个英明的统治者而言,有一种人不会讨厌——至少不应该讨厌——如裴青这般虽有些迂腐,却忠心为国的。 姬容的神色缓了些:“裴大人所言极是。” 脸上露出极短暂的笑容,裴青随即道:“不过虽说澜东势力已经有所收敛,但依下官一路看来,百姓生活却依旧艰辛……只怕殿下还需要在这方面多花精力才是。” 姬容微微点头。 裴青继续往下说:“还有,下官来到时候曾遇刺客袭击,幸得付将军及时赶到擒住对方,这才幸免于难……不知眼下可否问出些什么了?” 姬容神色不动:“裴大人且宽心,本王会给大人一个交代的。” 听见姬容的话,裴青微有错愣。沉吟片刻,他道:“下官曾学习过炎叶二国语言……如果没有听错,那刺客是叶国来的吧?” 姬容眉心微微隆起。 “下官还听说从前的八皇子,现在的叛徒姬振羽也在澜东?”仿佛没有看见姬容的表情,裴青继续沉声道。 “裴大人想说什么?”姬容眼神沉了沉。 裴青看了姬容一会,突然站起对姬容拱手:“不知殿下可听过一句话?” “裴大人但说无妨。”姬容语气平静。 “古语有言‘仁不行商,慈不掌兵’。”裴青说道,“还望殿下千万不要感情用事。” 姬容脸色有些沉。 站在姬容身旁的慕容非瞧一眼神色严肃的裴青,又瞅了一眼姬容,在心中暗自叹服。 “裴大人说完了?”片刻,姬容开口。 多少还是能看眼色,裴青也不再纠缠方才的事,只道:“说完了,不过圣上还吩咐我告诉殿下一件事。” “裴大人请说。”眉间松隆了些,姬容道。 裴青仿佛在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着: “瑾王殿下已于上月十五纳李氏、杜氏为侧妃,翌日同游岚湖,琴瑟和谐,举案齐眉。” 前厅倏然静寂下来。 分卷阅读195 - 分卷阅读196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96 站在姬容身旁的慕容非下意识的看向姬容,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姬容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而在这的下一刻,慕容非听见了姬容的声音: “裴大人还有事吗?” 依旧懵然不觉,裴青弯腰道:“下官无事。” 点了点头,姬容道:“下去吧。” “是。”再弯了弯腰,裴青低着头退出了前厅。 依旧坐在椅子上,姬容靠着椅背休息一会,方才开口:“走吧。” 听着那仿佛暗哑了些的声音,慕容非垂头应是,却半晌不见姬容起身。 微微抬起头,他看向姬容,只见对方用手支着额,半边脸藏在阴影之中,晃然间竟似有几分说不出的脆弱。 兄弟和情人同时的背叛……是么? 慕容非想着。 第114章 嫁娶不须啼 琴声铮铮。 瑾王府风景最盛的南园内,一位薄施脂粉,身段妖娆的女子正在抚琴。女子挽着妇人发髻,着一袭素白牡丹曳地长裙,外罩同色轻纱,肤如凝脂,脸似银盘,眼角眉梢都带着淡淡的春意,正似一位初承雨露的新婚妻子。 妖娆女子旁边,还舞着一位身材娇小少女。少女身材娇小,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穿粉色花拢裙,外罩一层透明短纱,金线交织其上,旋转间熠熠生辉,夺人耳目。 一曲终了,旋舞的少女停下,脸上汗津津的,眼里却全是动人心魄的明媚光彩:“李姐姐琴弹得真好!” 抚琴的李臻正在除手上套的假指甲,闻言不由轻笑出声:“杜妹妹客气了,妹妹的舞才是动人心魄。” “真的吗?”听见李臻的话,杜钰儿的脸红彤彤的,有些期待又有些不好意思。 李臻莞尔一笑:“当然是真的。何况说起弹琴……” 稍顿一下,李臻眼波流转,水一般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坐着、似有些走神的姬辉白身上,眸中顿时流露出遮不去的情意。 “何况什么?”到底年少,杜钰儿并不知道李臻眼神的含义,只一个劲的催促。 回过神来,李臻看着面前还算一个小姑娘,却已和自己一样同做他人妇的杜钰儿,心中不期然的有了些酸楚。但很快,她就掩去了这份嫉妒,转而笑道:“何况王爷琴技一绝,莫说羽国,便是天下,也素来闻名遐迩。” “哦——”恍然拉长声音,杜钰儿眼睛闪亮亮的,一下子转身跑到姬辉白面前,拉住他的手,左右晃动:“夫君~夫君,李姐姐说的是真的吗?” 自此终于回过神来,姬辉白眉间短促隆起,复又松开,也不回答,只淡淡扫一眼王府中的教习嬷嬷。 看了几十年眼色,早已精乖的教习嬷嬷冷汗刷的就下来了。 连忙上前拉开杜钰儿的手,教习嬷嬷干笑道:“侧王妃,您不能这样……还有,您应该称呼殿下为王爷。” 瞒不乐意的松开手,杜钰儿嘟起嘴:“可是我娘说叫夫君才亲切。” 亲切归亲切,可你没见人家不爱搭理你么。在心里暗自嘀咕着,教习嬷嬷面上可没胆量多说,只陪着笑,谦卑却坚定的拉开了杜钰儿。 一边挣扎,杜钰儿一边直勾勾的看着姬辉白,待见到姬辉白无动于衷后,才怏怏不乐的顺从自己教习嬷嬷的拉扯,退到一旁。 站在一旁看了全程,李臻心中一时高兴一时自伤,半晌才起身,娇娇柔柔的笑着:“妹妹,王爷日理万机,别让王爷伤神。” 嘴巴上可以挂油瓶了,杜钰儿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自语:“陪妻子也伤神吗?” 姬辉白站起了身。 满园的仆婢都垂下了头,包括抚琴的李臻,只有杜钰儿气鼓鼓的直视姬辉白,目光恨恨。 并未把注意放在杜钰儿身上,姬辉白微冷的目光在园子角落几个宫中来的嬷嬷侍女身上停留了一会,方才移回视线,面上亦泛起微笑。 虽只淡淡,亦足以夺人心神: “自然不算,玉妃想去哪里,本王陪着便是。” 尽管名义上已成了姬辉白的侧妃,但杜钰儿还真没见过姬辉白微笑。眼下一见,整个脸顿时红成了苹果,三魂飞去七魄,脑袋浆糊糊的,莫说思考分析什么的,便是回答也颠三倒四,不知在说些什么。 早已看惯旁人的这种反应,姬辉白甚至没有多花一点心思在杜钰儿身上,只对一旁的李臻点头,道:“珍妃也一样。” 不敢抬头,李臻盈盈下拜:“谢王爷恩典。” 随意点点头,姬辉白没有再说什么,只转身对侍从吩咐两句,便离开了南园。 晕了半天,杜钰儿终于在姬辉白彻底离开南园之前清醒。贪恋的看了看那如竹如兰的背影,她这次走到李臻身边,半是感慨半是欢喜,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王爷长得真好看。” “嗯。”这次倒没有旁的想法,李臻只轻轻点了头。 “真的很好看!”仿佛怕李臻没明白自己强调的东西,杜钰儿又加重语气重复一遍,但转眼便泄气,“比我们都好看。” 一时也有些说不出话来,李臻看了杜钰儿一会,方才慢慢点头。 确实比她们好看,或者说……吸引人? “所以,”杜钰儿闷闷不乐,“这压力也太大了……” 在杜钰儿还为姬辉白样貌而烦恼的时候,姬辉白已经走进了王府主院德风院——一个连正正经经的瑾王妃都不能随意进入的地方。 德风院中,青一正在已备好酒水的亭子里等候姬辉白。 远远的看见姬辉白,青一快走几步迎上姬辉白,弯腰行礼:“殿下。” “起来吧。”脚步不停,姬辉白径自越过青一,走进亭中坐下,这才问,“裴青到了澜东没有?” “消息上说昨夜便到了。”青一回答。 伸出拿酒的手在半空中停顿。出神好一会,姬辉白方才缓缓收了手,自语道:“那么,皇兄应当是知道了。” 耳朵清楚的听见姬辉白的自语,青一心中明白这事轮不到自己插手,便只越发垂了头。 但这次,姬辉白却似乎没有让青一置身事外的打算: “你说,皇兄会有什么想法?” 微微怔住,青一不由抬起头看向姬辉白。 姬辉白并没有看青一。视线茫茫然的投在远处,姬辉白似乎在看风景,又似乎只是在透过风景看别的一些什么。 比如远在千里的姬容。 虽不确信姬辉白方才到底有没有对他说话,但些微犹豫过后,青一还是回答:“长皇子一定能体谅殿下的难处。” “体谅?”收回了投向远处的视线,姬辉白喃喃自语,“怎么体谅?” 青一不知道怎么回答,姬辉白其实也并没有想要青一回答。 是的,怎么体谅呢? 这份情,分明 分卷阅读196 - 分卷阅读197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97 是他求来的,强来的。若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坚持这份不容于世的感情,自己的皇兄此时必定还留在帝都做那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皇太子,甚或有了足以举案齐眉、心意相通的妻子……便算是还念着之前的人,也好过…… 好过,远在千里之外,从旁人口中听见自己心爱之人娶妻的消息罢? 姬辉白拢在袖中的手掌拽得紧了些,暖玉雕就似的指节泛起点点苍白。 无法做任何安慰开解,青一只能站着,沉默的听姬辉白倾述。 其实就算是这倾述,也少得可怜——眼前宛若神仙的男子,只有在实在熬不下去的时候,才会断断续续的吐露一些心声。 虽然那只能让他越发痛苦;辗转反侧,夜不成眠。 “青一。”姬辉白动手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酒是宫中的贡品,不烈,却有一种绵长的苦味,经久不消。 “我有没有同你说过,皇兄其实是个傻子?”姬辉白道,他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笑意,不是方才对着杜钰儿和李臻敷衍的笑容,而是另一种自心底升起的笑意。 一种并不是那么惊艳,但带着满满温情,只消一眼,便能暖到人心底的笑意。 倚着红漆的栏杆,姬辉白微啜一口水,随即倾杯,将澄澈的液体一点点倒入栏外碧波。 “身为长皇子,要什么东西要不到?区区一个尚书之子,用什么手段得不到?不过麻烦一些罢了;他却偏偏如珠如宝的在那边摆着,不用强,不耍手段,待什么宝贝一样珍藏着……最后,还亲手把人送走。” 姬辉白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站在一旁的青一没有劝姬辉白慎饮——在一般的事情上,姬辉白的自制力让人叹为观止。 虽然,从某些程度上来说……这并不算好事。 “身为兄长,明明不喜欢自己的兄弟,却依旧容忍:容忍他抢走自己的妻子,容忍他一次次表白心迹,还容忍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计算……”姬辉白的声音有些哑,是喝酒的缘故。 “但凡皇兄能稍微忍心一些……” 但凡他能稍微忍心一些…… 姬辉白突然想到了帝都郊外的那一夜。 那一夜,自己皇兄是当真多少有了些喜欢自己,还只是因为……因为不忍看他在那悖逆的感情之中苦苦挣扎? 远远的,清亮女音的嬉笑隐约传来。 但凡他能稍微忍心一些…… “……何至于此?” 姬辉白突然有了后悔。这倏忽升起的后悔来势汹汹,将人吞没。 或者,真的不应该告诉对方这份感情,也真的不应该把对方扯入这份罪愆之中? 只因为……因为他的皇兄是个傻子。 傻到认定了一个人便剖心剥肺的对他好,痛到淋漓也不在乎。 “皇兄一定会体谅的。”姬辉白缓缓闭上了眼。靠着栏杆,他的脸藏在深深浅浅的阴影之中,“可是……” 可是,到底要怎么体谅呢? 由着它痛,由着它流血,不管不顾,及至化脓腐烂,再无法拔除么? 咚。 轻轻一声,是碧波吞没酒杯的声响。 第115章 债 帝都 九重宫阙 时是下午,可天空被铅灰色的雾霭细细密密的遮了严实,连带着周围也跟着灰蒙蒙起来,看不清晰。 姬辉白在太监的带领下来到太和殿。 太和殿中,羽帝已经起身。 大殿素来是宽的,但兴许这次真的隔了有些远,姬辉白抬头看着自己的父皇,却竟连对方的面目都没有看清。 但这并不影响他依礼下跪,三呼万岁。 羽帝让姬辉白起身近前。 姬辉白依言而做。 然后,便看见桌面上摊开了几份奏章,俱都是从澜东而来的捷报——关于姬容的捷报。 姬辉白只扫了一眼便不再关注——那上面写的大多数事情他都已经知晓,况且…… 况且,父皇今次宣他觐见,绝不是为了让他看这些无关痛痒的东西。 不出姬辉白的预料,不过片刻,羽帝已经开口:“你皇兄做的倒不错。” 这并不算一个好的开场白,姬辉白沉默不语。 “看起来,似乎再过不久就可以回帝都了。”羽帝继续说着。 眼角轻轻跳动,姬辉白依旧没有说话。 羽帝却突然笑了。他微微笑着,笑得有些欢愉,可眼中,却只堆积了越来越厚的坚冰:“可再好的东西,捏不到自己的掌心,也只无用。你说是不是?辉白。” 听明白羽帝话里的每一层意思,姬辉白微微垂头:“父皇的意思是?” 羽帝看了姬辉白一会,然后笑道:“辉白,你一向聪明,那么……” 摆头示意一旁的太监将两份拟好的圣旨拿上来摊开,羽帝淡淡开口:“那么,想来知道该怎么选择的。” 姬辉白看着面前的圣旨。 第一份是封姬容为镇国公的。 第二份是赐婚与他的。 姬辉白停了一下。 只是一下,大概几息的功夫。 而后,姬辉白只觉某种近似荒谬的感觉涌上心头,禁不住有些想笑。 两个女人…… 不过两个女人而已。 掩去眸中些微的嘲弄,姬辉白先正了衣冠,随后拿起圣旨,双手高举圣旨,跪倒在地:“儿臣——谢主隆恩。” “……很好。”短暂的沉默后,羽帝点头,“起来吧。” 姬辉白起身,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若父皇没有其他事情吩咐,儿臣便先告退了。” 视线在姬辉白脸上绕了一圈,羽帝突而道:“此次赐婚的两人性情容貌俱是上品,皇儿应当会珍惜吧?” 拽住圣旨的手指无意识的抽紧一下,姬辉白旋即弯起,露出淡笑:“父皇放心。儿臣……自当珍惜。” 羽帝看着姬辉白,而后再次点头道:“很好。” ——儿臣自当珍惜。 ——很好。 “喀!”猛地一声响动,姬辉白倏然惊醒,待看见周围熟悉的摆设时,才恍然自己方才是在发梦。 直起身,怔怔的在床沿坐了一会,姬辉白这才发觉自己的内衫已经被汗浸透,十分黏腻冰冷。 不舒服的皱起眉头,姬辉白看向摆在不远博物架上的沙漏,只见最后一点沙粒徐徐落下。 正是山枕腻,锦衾寒,觉来更漏残。 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公平的,那无疑是天上的明月,世间的清风。 澜东的绿芜别院里,刚刚遣人送走裴青的姬容并没有休息,而是自己关在房内自饮自酌。 房内焚着香,味道清淡;但酒的味道却是浓的,充斥整个房间,遮掩了其他味道,只在焚香的高脚炉子旁能嗅到几缕酒香线香一起混合而成的甜腻味道。 姬容喝的 分卷阅读197 - 分卷阅读198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98 不快,但时间已经有些长了,长得让他纵使喝的不快,也已经喝光了慕容非送进来的第二坛酒。 不过没关系,绿芜别院并不缺酒;至少不缺能让姬容喝到醉的酒。 外头的钟敲了三声,已经三更了。 姬容放下空了的酒坛,还没招呼,便听见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在某些方面,慕容非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 “进来。”姬容微抬了声音,却因酒的关系而显得有些暗哑。 门应声推开,慕容非怀中抱了一坛酒走进。 “殿下。”因怀中抱着酒,故而慕容非并没有下跪行礼,而是弯了弯腰。 “嗯。”靠倒在雕花梨木椅上,姬容淡淡的应了一声,眼睛半阖。 拍开封泥,慕容非替姬容倒了酒,却并没有立刻端给姬容,而是轻声道:“殿下,喝酒伤身。” 姬容单手支着额,眼睑敛下,遮去眸中色彩:“好了,出去。” “殿下,您明日还要早起,先歇了吧。”仿佛没有听见姬容的话,慕容非沉声道。 “出去。”指关节轻轻按压额际,姬容再次开口。 明白的从对方语气里听出一些不是太好的讯息,琢磨着自己应该已经表足态度的慕容非见好就收;轻轻将酒杯搁在桌上,他道:“殿下,小人……” 只是人生不如意之事大抵十之八九。 因此,已经准备离开的慕容非只说到小人两字,便觉身子一重,再而后便听见一片的叮叮当当声,却是自己被近姬容身旁,不期然撞开桌面瓷器的的声音。 一下子被人拽出好几步的距离,慕容非还没有来得及回神,便听见姬容隐含着怒气和其他一些什么的声音:“——本王叫、你、出、去!” 保持单膝跪地的姿势,慕容非定了定神,直起腰肢:“殿——” 话照例没有说完,只是这次不是身子一重,而是腾云驾雾了。 已经有了准备,加之姬容又没有真正认真动手,慕容非本可以挣脱,但自觉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考验姬容脾气,又思量以对方一贯的性情做不出什么出格事来,慕容非便也任由着姬容动作,直到…… 直到,被整个人压在床上为止。 身为一个成年男人,就算真是傻的,慕容非也知道接下去要发生什么、会发生什么。 若是换了平常随便一个人,比如耶律熙之流,慕容非当然不会意外;但问题是眼下压在他身上的是姬容——素来严谨自制的姬容。 一时之间,慕容非看向碎了满地的酒坛,忍不住想到: 这次我还真的没来得及动手…… 那……飞快的扫了一眼姬容的模样,慕容非留心房屋四处,半天才从空气中嗅到一丁点的香甜。 是醉香。 一种平常对人无害,但一旦和酒混合,便会在不知不觉中对醉酒的人产生近似春药的效果。还是最上等的,对人无害也不易察觉的春药。 嗅到醉香的味道,慕容非刚刚恍然,压在他身上的姬容便有了动作。 “嗤拉!”倏然一声,是衣物被撕裂的声音,很显然,姬容并没有留给慕容非太多思考的时间。 眨了眨眼,慕容非调整身子,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或者说让对方更容易撕衣服一些。 只是慕容非虽体谅姬容,姬容却并没有多少温存的意思。匆匆撕了衣服后便俯下身,咬上慕容非的薄唇。 不是吻,是咬。 细细密密的疼痛自唇上传来,估摸着姬容此时没心情理会自己的表情,慕容非也不再装模作样,而是顺从内心的感觉,微皱起眉。 疼痛其实并不剧烈,较之他以前受的伤来说,那是连稍作留意的价值都没有。只是除了疼痛之外,还有另一种奇怪的…… 一边啃咬对方的嘴唇,姬容的手一边顺着已经敞开来的衣物探入,滑过密布胸膛之上、纵横交错的凸起伤痕,熟练的捻起一边的红樱。 慕容非身体猛然颤抖一下! 一种从来不曾有过的酸麻的感觉自他身体深处升起,与此同时,还夹杂着些许一种更加奇异的、让人无措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让素来冷静的慕容非突然有了些慌乱。 极度厌恶这种无法彻底掌控自己的感觉,慕容非几乎想推开覆在自己身上的人。但他并没有慌乱道失去理智,所以,到了最后,慕容非只是用力拽紧身下被单,手背青筋突突直跳。 体会不到慕容非心中那种无可言喻的慌乱,也并无心思去体会。折腾够对方薄唇的姬容往下亲吻,在脖颈和锁骨上烙下一系列稍嫌粗暴的青紫痕迹后,一口咬住了那淡色的凸起。 而另一边,一直被捏在指尖搓揉的凸起,颜色则早已深红。 咬牙忍着乳首上针刺般的感觉,慕容非死死的抓着被单,额际微微冒汗,开始在心里认真思索是不是太高估自己的自控能力。 ——至少,眼下,他只想抓起剑,然后…… 蓦的咬上嘴唇,在彻底咬破尝到腥咸血味后,慕容非才勉强把脑海中翻涌着的‘直接一剑捅了对方’的念头压下。 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姬容当然看不到慕容非的挣扎。没有丝毫迟疑的,姬容的一只手终于放过被反复蹂躏许久的乳首,改为顺着腰线往下滑到…… 再一次咬住嘴唇,慕容非狼狈的将差点出口的呻吟重新咽回喉咙。 众所周知,男人虽容易被欲望所左右,却并非一定要发泄出来才能纾解——疲惫常常也是一种让人忘记欲望的好办法。 而很遗憾的,慕容非虽杀人比吃饭还习惯,平素也向来没什么面皮,但真正在欲望之上,却其实是一个惯常用疲惫来打发欲望的人。 因此,此时的慕容非已经不再是不适,而转为颤抖起来了——从内心到身体的颤抖。 这种绝少出现在慕容非身上的颤抖并没有让姬容的动作停下一分半分。 姬容只是继续自己的动作,撕裂衣服,打开对方双腿。 双腿被抬高分开,做出宛如女人一样的屈辱姿势,慕容非却反而冷静下来了。 这种冷静来得十分突然:慕容非的的手指还紧紧拽着被单,手背上的青筋也依旧在欢快的跳动;胸前的凸起在经过方才的蹂躏,涨的难耐;额上还满是细密的汗珠,口腔里也是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可尽管如此,慕容非却依旧冷静下来了。 冷静的能够忽略心里的空虚和慌乱,一边看着不远处倒映出自己景象的镜子,一边分析眼下事情的利弊。 其实有什么好分析的呢? 从最初的开始,他不就在折腾着办法寻找着机会要往对方床上爬么? 慕容非想着。 他的腰身被抬高了些,身后紧致的地方被一根手指粗鲁的闯进。不是太疼,只是很怪异。 慕 分卷阅读198 - 分卷阅读199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199 容非脸色微微苍白。 这样的发展其实不错……至少比他主动引诱来的强多了。一切都是姬容主动也就意味着他得到的将会比预期的更多的多。 第二根手指在慕容非还没有完全适应的时候便蛮横挤入。些微撕裂的痛楚自身下传来,慕容非的手指已经抓破被单。 今夜之后,他至少能得到…… 第三根手指。 之后,再也不需…… 手指全部抽出来了。 慕容非有了一瞬间的放松,但就在下一刻,另一个比手指更加粗大更加炙热的巨物便生生闯入慕容非还没有完全松软的后穴,直直顶进最深处! 慕容非仿佛听见了血肉撕裂的声音。 极短暂的恍惚过后,回过神来的慕容非发觉掌心和下身一样,一抽一抽的疼着,张开一看,才发现自己掌心已经多了四个并排着不算浅的凹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着血。 下意识的想抹去掌中鲜血,慕容非刚刚动了腰身,便被一双大掌牢牢抓住! 冲撞。 仿佛能够穿透身体的冲撞。 身不由己的随着那一下又一下的重重冲撞上下摇动,慕容非额上冷汗一滴一滴的滑落,只觉得下身疼痛黏腻非常。 作为剑客,第一要务自是保养双手;慕容非此时却忍不住顺着方才掐出的伤口再往下掐,只希望能减轻一点下身的痛楚,以及…… 心中的抽痛。 他确实太高估自己了。慕容非想着,尽管已经极力压抑,但他的唇齿间还是不时露出几声极细的呻吟。 极为暗哑的,不曾含有半分欢愉的呻吟。 锦帐内的喘息渐渐粗重起来,有慕容非的,也有姬容的。 激烈的身体交缠之间,慕容非的眼角瞥见不远处的镜子。 镜中,倒映出一个遍布伤痕,不见半分美感的赤裸身躯。 慕容非的眼角突然抽搐了一下。 舔了舔干涩的唇,他开口低唤,除了准备说的句子外,还夹杂控制不住的低喘和呻吟:“殿……唔,殿下?……” 姬容没有回答,动作依旧悍狠有力。 闭了闭眼,努力咽下含了太多暧昧的呻吟,慕容非再次出声:“……殿下?” 姬容的节奏一如之前。 已经分不清是不是痛过了头所以麻木,慕容非坚持唤着:“殿下?” 姬容当然没有回应。 慕容非费力的直起腰身,伸手环住姬容的肩;咬了咬牙,随即抬起身,将自己整个人压了下去。 被彻底贯穿的痛苦传遍慕容非的每一根神经,全身克制不住的轻颤着,慕容非紧紧环住姬容,头抵在对方肩头,看向一旁的镜子。 镜中,清晰的浮现了一张带笑的脸。 慕容非目光灼灼的笑着,笑得艳丽而狠厉。 他轻声道: “姬容,若有朝一日你无法给我想要的……” “我一定杀了你。” ——我一定杀了你! 第116章 惊 姬容是在一阵一阵的头疼中清醒的。 外头已经大亮,柔和的晨曦透过窗格洒落一地,灿金的、轻软的,像是一层薄薄的纱。 姬容的心情并没有因为这样大好的天气而变得好些。在那一阵阵由酒后宿醉和……回忆引起的头疼之中,他的神色由些微的茫然转为惊讶,而后变成铁青。 因杂乱无章的记忆怔然一会,姬容扶着床沿坐起了身,打量周围。 周围很干净,与记忆中的激烈迥异。只是…… 较往常更干净了些。 沉默着,姬容的指腹摩擦过身下明显新换的被单和自己贴身的单衣。 单衣也是新的。 杂乱模糊的记忆到底是真是假,似乎已经不消多说。 眉心隆起,姬容下床走到外间。 外间倒是一片混乱:空中残留的淡淡酒味,满地没有打扫的陶瓷碎片,横七竖八歪倒在地的椅子…… 越过一地狼藉,姬容走到屋角角落,打开焚香的炉子,从中沾取一点早已冷却的灰烬放到鼻下轻嗅。 灰烬上还有沾着淡淡的冷香。 香并没有问题。沉着脸,姬容搓掉指腹上的灰烬。 而酒……姬容的视线转到酒上。酒也是他吩咐人去拿的,最后喝醉了的,也是他自己…… 姬容的太阳穴不受控制的突突的跳了起来。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姬容走到桌前,正准备给自己倒一杯水,却发觉桌面上的东西早已被尽数扫到地面,已经空空如也了。 眉心皱褶更深了些,姬容按按额角,刚准备叫人,便听见外头有人出声:“殿下,慕容公子让小人来询问殿下是否有什么事吩咐他?” 手上一顿,姬容脑中念头微动便明白慕容非是在借机询问他的态度,避免尴尬……在某些方面,慕容非确实向来不会让人失望。 想到这里,姬容抬高了声音:“让慕容公子过来,还有,先找两人进来伺候。” “是,殿下。”站在门外的人回答。 片刻功夫,房内已经打扫一净,而慕容非也站在了姬容面前。 “参加殿下。”单膝跪地,慕容非利落的行了一礼。 经过昨天,若说完全没有不自然当然不可能;但若真要姬容做出什么特别的举动,那也同样不可能。因此,姬容只微微点头:“起来吧。” 应声站起,慕容非腰背直挺,显得精神奕奕,只是面上有些淡淡的绯红:“不知殿下找小人来有什么吩咐?” 视线在慕容非脸上转了一圈,姬容并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如果他没有看错,那种绯红应该是低烧引起的……不知怎么的晃神了一下,姬容顿了一会才开口:“不,没什么……这两日你安排些人,注意……注意姬振羽的动向。” 这么说着,姬容沉吟片刻,又道:“但不要打扰,只注意动向。” “是。”点头应是,慕容非又问,“殿下还有其他什么吩咐?” 已经没事了,其实便是有事也不方便在这个时候讲。姬容本想让对方退下,心里却一直有些迟疑。 “殿下可在?付冬晟求见!”恰是此时,外头传来付冬晟的声音。 略有意外,姬容先看了一眼面色绯红的慕容非,多少记挂对方的身体,又心想有些事也不急在一时,便道:“没有了。你先下去休息吧,让付冬晟进来。” “是。”慕容非点头告退,神色平淡一如往常。 付冬晟很快就带着一叠战报进来了。 接过付冬晟手中的战报,姬容翻看半晌,才抬头道:“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本来已经打好腹稿的付冬晟微微一怔,随即语带感激:“多谢殿下挂心,小人很好。” “恩。”淡淡应了一声,姬容找了几点不甚详 分卷阅读199 - 分卷阅读200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00 尽的地方问了问,方才开口,“照这样下去,你觉得多久能让澜东初步安定?” 听见姬容的问题,付冬晟本来想说一年,但转念一想目前局势,却又有些迟疑,最后只道:“如果一切着紧……半年?” 姬容摇了摇头:“初步平定本就有很大风险,还压缩时间……一点小动荡就能让我们辛苦拼出的局势毁于一旦。若要安心,至少还有一年多的时间。” 付冬晟松了一口气,旋即又皱眉:“帝都方面……” “辉白在。”下意识的说了一句,姬容方才想起昨天听到的消息,一时不由沉默。 不解姬容心中所想,付冬晟也没有出声,只安静的站着等待。 没让付冬晟等多久,姬容很快合上战报,开口:“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就先下去吧。” “是,殿下。”并无其他事情,付冬晟行了一礼,便转身拉门,却正见站在外面的慕容非。 付冬晟一时微怔。 坐在后边的姬容也看见了慕容非,不由开口:“慕容?” 退开一步,付冬晟让慕容非进来后,并没有停留,而是径自出去,并且顺手带上了。 轻微的关门声之后,去而复返的慕容非几步走到姬容面前,开口道:“殿下,小人有事禀告。” 收起桌面战报,姬容点点头,目光却不由移向停在对方的领口——慕容非这次站的角度非常好,好到让姬容恰恰能从那微露的领口看见青紫的痕迹。 那是……眼神一闪,姬容的思绪刚刚飘散,便听慕容非接下去道:“姬振羽在外求见!” 猛然抬头,姬容面上飞快掠过一丝惊讶。 同一时间 澜东西城 “……唔,你说昨夜从羽国帝都来澜东的大臣车驾被袭,袭击者疑似叶国人?”一间普普通通的富家小院中,耶律熙一手托着下颚一手翻阅面前情报。 “是。”站在耶律熙面前的男子点头。 舒舒服服的展了身子,耶律熙懒散的靠着椅背,喃喃道:“夜晴已经开始动手了啊……” 看着耶律熙,那男子微带犹豫道:“小人有一事不解。” 抬了抬眼皮,耶律熙道:“直说就好。” “依小人看,这次袭击未免太不周密了一些,而且留下线索过头,虽然对方可能是想借此误导,但若羽国那边沿着叶国的线索查下去,不是会查到姬振羽身上,给他带来麻烦么?——他来这里走的线路,也并不是那么正规。”男子道。 “给他带来麻烦……”耶律熙伸手揉了揉额角,突的冷笑,“夜晴从让姬振羽来了的那一刻,就没有想姬振羽再回去!” 骤然吃了一惊,男子不由道:“怎么!……” “怎么可能?”神色重新淡下,耶律熙弯弯嘴角,眼底却没有笑意,“怎么不可能?从逼迫姬振羽去叶国开始,夜晴哪一点有替姬振羽想过了?这次巴巴的让姬振羽来澜东送信,莫非还真是替自个的儿子着想?” 说到这里,耶律熙也不等男子开口,便径自从桌面上的一大叠折子中翻出一份,打开了给对方看:“昨夜被袭的那位裴大人可是眼里揉不进沙的主,骨头刚硬的在朝堂上有名,连羽帝都头痛;而姬容眼下被外放到这里,只怕就是有心为姬振羽掩护掩护,也轻易不敢得罪那裴青。何况……” 又从其中抽出了一份折子,耶律熙再翻开来,看着上头一行行的墨字冷笑:“何况,昨夜遇袭的,可不止裴青一个!便是姬容同姬振羽之前感情再好,此际也早已物是人非。又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袭……” 用指腹划过那雪白纸张上的冷冰冰的墨字,耶律熙眼神深沉:“姬容当真一点不疑?” “怎么可能……”男子不觉喃喃说道,却突然发觉自家主子的口气有些不对:不像是平常假装温和的微哂,倒像是…… 倒像是,些微的期待? 还没等男子分辨清楚,耶律熙的低笑便响了起来: “没错,怎么可能?” 这么说罢,耶律熙淡淡的叹了一口气:“姬振羽大抵回不去了。弄到这种地步……他若要回去,只怕要做好送命的准备。” “可是,这样做了,那位娘娘又有什么好处?”男子问出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 “有什么好处?”耶律熙扬了扬眉,“姬振羽是什么身份?” “……叶国皇子?”男子想了想,问。 “加个前缀。”耶律熙一笑,“羽国叛逃的,疑似设计刺杀行动的叶国皇子。” 脑中一回味,男子暗暗乍舌。 耶律熙沉思道:“这次事情闹得大,姬容应该不会再放过姬振羽了;而叶国那边……自己的皇子,就算只是名义上的皇子被抓了,怎么可能没有反应?此事最大的可能结果不过是两国边境发生冲突。” “夜晴想引发战争?”男子有些迟疑。 耶律熙微微嗤笑:“夜晴不止想引发战争,只怕还想要那个位置。” 明白耶律熙说的到底是哪个位置,男子一时骇然:“一个后妃?……” “否则她好好的妃子不做,玩这么多手段,掀起这么多风浪,甚至还不惜牺牲自己的亲生儿子做什么?”耶律熙脸色有些阴沉的反问,说到这个地步,他不由有些想起了之前一段不太好的记忆,以及…… 一个不太好的女人。 见耶律熙这么说,男子嘴唇微动,本想说些什么,却只觉心中冰凉,一时有些说不下去。 至于耶律熙,面色短暂的阴沉过后,他便又恢复了平静,只道:“夜晴不足畏惧。虽手腕高明,却失之阴狠,长此以往必不得人心,纵一时风光也难长久。” “那我们便不再同她联系了?”思索一会,男子问。 “不联系?”耶律熙重复一遍,随即玩味笑道,“不,怎么能不联系?当然是要多多联系。只有多多联系了,我们才好浑水摸鱼,及时捞上些好处。不过……” 说到这里,耶律熙的声音突然低下。 “殿下?”下意识的问了一声,男子运足耳力,也才断续听见几个字。 ……我倒有些期待……方法…… 期待……方法?男子微有些怔然。 期待谁的……什么方法? 第117章 心愿 姬容和姬振羽相对而坐。 刚泡好的茶袅袅的冒着白雾,遇见冰冷的空气,登时弥漫开来,模糊了视线。 “八皇子特意来此找本王,不知有什么要事?”最终是姬容开了口,一如既往的平淡,听不出情绪。 又是八皇子……端端正正坐着的姬振羽暗想着。自从借着姬容的信任狠狠背叛之后,在有数的几次见面礼,他都在姬容面前赔尽了小心。但或者是小心陪得太过了,今日坐在姬容面前的姬振羽听着那带着十 分卷阅读200 - 分卷阅读201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01 分生分十分疏离的三个字,打心底不悦起来。 虽然他并无不悦的资格。 定定神,姬振羽开口:“我这次来是向长皇子……” 姬振羽刚准备把自己花了一个晚上理清楚的消息说出来,却突然卡了壳。 姬容挑了眉:“八皇子?” 随手抓住茶杯再次定神,姬振羽又开口:“我这次来是向长皇子……” 姬容静静的听着。 姬振羽却又一次的接不下去了,或者是因为那三个同样生疏的字眼,也或者是因为对方从容平静的神色。 姬振羽微微咬了牙,他心中突然蹿起一股意气,来势汹汹的,转瞬便冲上他脑海。几乎没有考虑的——其实也早已懒得再考虑了——姬振羽重重搁下手中杯子,高高的扬起眉,神色中再不见半分小心:“皇兄,你还信不信我?” 话音落下,掷地有声。姬振羽紧紧盯着姬容眼睛,不放过其间的任何一丝情绪。一直压抑在心口的问题终于问出了口,姬振羽心头复杂,各种情绪来回倒腾,却惟独没有后悔。 虽然,有些答案他已经能够预料。 另一头,姬容从没有想过姬振羽会直接问出如此诛心的问题,一时不由微怔。 ‘皇兄,你还信不信我?’ 信不信,在被背叛之后? 信不信,在两人陌路对立之后? 还……信不信? 姬容问着自己,竟回答不上来。 姬振羽从姬容神色中读出了一些东西。他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必要等下去,但他还是固执等着,像一头拧不回的牛,一条道的往下走。 姬容沉默得有些久。 在这长久的仿佛黑暗的沉寂中,那头知道终点的固执的牛终于走不下去。于是,它停下来,慢慢垂下了头:“如果……”如果你为难…… “那就……”姬振羽喃喃着。 那就…… “我信。” 仿佛从遥远空中突然传来了天籁,姬振羽骤然抬头,满是惊疑。 姬容没有看姬振羽。他微微垂下眼,只觉随着那两个字说出口,全身便被不知从何而来的疲惫悉数占据。 “皇……皇兄?”日思夜想的梦中情景成了真,姬振羽反而不信;磕磕巴巴的,只觉还身在梦中。 “我信,”姬容重复一遍。他抬起头,看着姬振羽,轻声说着,“最后一次。” 浑身一震,姬振羽深吸几口气,压下快速跳动的心脏,重重的点了头。 事情说开了,姬容对着姬振羽也随意了些。放松身子靠在椅子上,他道:“你要说什么?” 既然自己站在这里,而对方又肯信任自己,姬振羽也就略过一些没必要的话,而直接道:“我知道这次刺杀主使的人。” 姬容微微点头,示意姬振羽接下去。 不自觉捏紧拳头,姬振羽冷声道:“如果没有意外……应该是夜晴。” “夜修容?”姬容面上终于有了波动,“她虽然判出羽国,但到底是你的亲生母亲,倒也未必会如此。” 听见姬容这么说,姬振羽心下感动;联想到夜晴,更是越发憎厌:“皇兄,我没有同你说过……但之前我之所以离开,是因为夜晴威胁说会把我的身世告诉父皇。” “身世?”敏感的抓住了句子中最关键的东西,姬容皱眉询问。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了,故此虽然难以启齿,但姬振羽深吸一口气,还是说:“她说……我不是父皇的孩子。” “喀嚓!” 猛地一声,却是姬容无声息的捏碎红木椅子的把手。 姬振羽心一下子紧了,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对方那突然苍白的脸色:“皇兄?” 手中再次用力,压下因情绪波动过大而出现的心悸,姬容声音不觉僵硬了些:“此事当真?” 微微一怔,姬振羽不由沉默。 从对方的沉默中醒悟,姬容吐出一口气,转了话题:“夜晴当初是用这种手段让你过去的?” 沉默的点了头,姬振羽扯扯嘴角:“当初我不是没想过同皇兄商量,只是……” 面上泛起一丝苦笑,姬振羽一时意兴阑珊,只自嘲道:“我到底怕死。” “惜命也没什么不好。”姬容淡淡说道,随即又问,“这次你来澜东,也是夜晴的意思?” 姬振羽点点头:“我之前听说皇兄出了些麻烦,恰好那时她问我要不要来这里送封信给耶律熙……我没有多想,就过来了。” “耶律熙。”低声念着这三个字,姬容顿时想起之前在客栈见的那一面,脸色微沉。 “皇兄?”姬振羽有些疑惑。 摇了摇头,姬容没有倾诉的欲望,只道:“既然是夜晴做的,那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做?” 姬振羽停了半晌,随即笑道:“我之前只疑惑她这次为什么这么痛快的就放了我,现在才知道她是早已算到我不想回去,也早已不打算让我回去了。” 姬容没有说话。一如姬振羽所说,夜晴让姬振羽来此,却又如此放肆的在姬振羽逗留澜东之际行刺羽国高官皇族,哪里有半分替姬振羽着想的模样?——倒像是巴不得姬振羽早死一般。 “她想要的,估计便是把局势搅乱,然后浑水摸鱼捞取利益。”姬振羽突而一笑,没头没尾的冒出了一句话,“皇兄觉得叶国边境的防守如何?” “你的意思……”姬容心中一动。 姬振羽眼神冷下:“这水会浑,只希望她小心些,免得摸不着鱼反惹了一身腥!” 话到此时已经心照不宣,但眼下却并非讨论的最好时机,姬容也就没有再和姬振羽商讨,而是让一直等候在外的慕容非秘密送姬振羽出去。 没花多少工夫便把事情办妥,慕容非再次回到书房,也不打扰沉思中的姬容,只静静站在一旁。 好容易把脑海中的种种事情理顺,姬容刚抬起头便看见安静站在角落的慕容非,心中忽的一动,不知怎么的竟有了些不自然。 但不自然归不自然,事情还是要做。姬容念头一动便开口:“慕容?” 站在角落的慕容非似乎在走神,慢了一拍才抬起头,声音低哑,面色微有绯红:“殿下?” 看着因脸色绯红而仿佛比平常更柔软了的慕容非,姬容本来准备说的‘你先下去’不知怎么的变成了另一句:“身体不适?” 话甫出口,姬容自己便怔了一怔。 慕容非也是一呆,显然没想到姬容竟然会这么问。但随即,他便顺势弯下腰,道:“谢殿下关心,小人无事,只是染了些风寒。” 武人的身体素来强健,以慕容非的内力,便是隆冬着薄衫也不算什么,所谓的风寒当然只是托词……其实他应当满意他的体贴的。 姬容如是想着,一时没有说话。 姬容没有说话,慕 分卷阅读201 - 分卷阅读202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02 容非自然也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腰背依旧直挺,神色依旧温和,如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但分明已经发生了。 姬容不自觉的按了按额角。 思量片刻,他终于定心开口:“昨夜……是本王不是。” 慕容非眼中掠过一丝异色,但紧跟着,他便欠身,语气越发恭谦:“能服侍殿下,是小人的福分。” 跟对方相处的也算久了,姬容早已明白对方所说的哪些话该忽略,也懒得多说什么,只简单道:“本王允你一件事,你先下去休息,想好了再告诉本王不迟。” 言罢,姬容没有再花心思在慕容非身上,翻开折子便准备处理事务。但方看了两行,不见慕容非告退的姬容便再抬起了头,看着依旧站在面前的慕容非:“怎么?” “殿下……方才说允小人一事?”长久保持腰背直挺的姿势,有些酸疼便不可避免的浮现出来;慕容非过了一会,才轻声问。 “没错。”姬容点了头。 慕容非的唇似乎微微抿了一下。他的声音依旧暗哑,哑得透着些说不出的诱惑:“只是一件小事。” “允你一件事,对本王来说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姬容合了折子,淡淡开口。 听着听着,慕容非突然微笑起来。抬起眼,他直视姬容:“殿下的意思是,什么事情都可以?” “你是聪明人。”姬容未置可否,只这么说了一句。 慕容非听明白了:你是聪明人,所以当知道不可能。 这样才对。慕容非暗自想着,面上顿时浮现出往日惯常的微笑,正准备说话,不期然间却又听见了一句:“便是皇帝,也不可能要什么有什么,说什么应什么。” 一句话近似安慰解释的话传入耳朵,慕容非要出口的话生生停在了舌尖上。至于姬容…… 至于姬容,又一次鬼使神差的说了话的他正在思量自己昨夜是不是没有休息好,否则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说出计划之外的东西。 两个人呆着的房间安静了片刻。 “殿下,”是慕容非先出了声,“殿下的意思是……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会尽量满足小人的要求?” 自觉自己此时不适合再开口,姬容只微微点了头。 见姬容点头,慕容非安静的站了一会,或许是因为昨夜突破界限的亲密,也或许是因为今日气氛过好,他突然低笑:“小人平素有两个愿望。” 并不常见到慕容非如此模样,加之先前的承诺,姬容便接了口:“什么?” 慕容非脸上笑容隐去。敛下眼,他慢慢说着:“一愿幼时夭折,不知世事维艰;二愿权倾天下,享尽富贵荣华。” 按理来说,慕容非当着姬容的面说富贵荣华权倾天下,实在有些大不敬的味道。但姬容听着,不知怎么的却有了些笑意:“虽是世事维艰,却未必没有真情。况且你已成年,自不必再提。至于权倾天下富贵荣华……” 姬容看着慕容非,似笑非笑。 慕容非同样弯起唇角,眉梢轻扬,顾盼间自有神采风流:“有殿下在,小人当然不敢多做他想。既然殿下垂怜,愿意应允小人一事……那么,瑾王殿下尚在帝都,不知殿下可愿让小人随侍在侧,稍暖帐被?” 姬容蓦然一怔。 第118章 上心 慕容非走进了自己的院子,因为一张悄悄递到他手上的纸条。挥退周围的下人,他推开自己寝室的房门,然后不意外的看见了一位故人。 是消失已久的司徒凛。 仅仅瞥了对方一眼,慕容非便走到角落放下随身佩戴的长剑,一边开口:“进来就进来,做什么又是翻墙又是递纸条?” 没有回答慕容非的问题,司徒凛瞅着对方,一脸的古怪:“‘有殿下在,小人当然不敢多做他想。只是既然殿下垂怜,愿意应允小人一事……那么,瑾王殿下尚在帝都,不知殿下可愿让小人随侍在侧,稍暖帐被?’” 耳听自己方才对姬容说的私密话被别人一字不差的念出来,慕容非却连眼皮都没有 ,只径自整理衣服,淡淡道:“连皇族的墙根你都敢听了?” 司徒凛顿时讪讪:“这个~我本来只是想混进来悄悄找找你的,但走着走着……就听见了。” 慕容非漫应一声,没表示相信也没表示不相信。 司徒凛却有些按捺不住,左右犹疑之后还是开口问:“这么做……值得?” “什么值得不值得?”慕容非反问了一句。 当然不会以为对方是不明白自己问的是什么,司徒凛见慕容非不想回答便也不再勉强,只接下去问:“那位长皇子怎么回答你的?” “你不是站在外面听么?”慕容非挑了眉。 无言的看了慕容非一会,司徒凛道:“你真当我是功力通玄,连皇家别院都如入无人之境了?”这么说罢,司徒凛又道:“我只是碰巧走到那里的,也只听了那么一句。” “‘莫要扯上辉白’。”慕容非回答。 “莫要扯上……”下意识的重复一遍,说到一半,司徒凛才恍然对方是在告诉自己姬容的回答。 不过……又咂摸了一下,司徒凛突然觉得有些不对:“这个回话怎么有点……不高兴的味道在里边?”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从慕容非这里套出些真心话,那无疑是司徒凛了。 所以,惯常喜欢把一句话弯成十句八句来说的慕容非也没多在回答上花心思,只平淡的回了一句:“殿下确实不高兴。” 许是慕容非回答的太干脆了,司徒凛不由接下去问:“为什么?” 话出了口,司徒凛才发觉自己的问题有些不好,正准备岔开话题,却听对方回了一句:“问得好。” 问得好?司徒凛心下奇怪,抬眼看着慕容非,正巧捕捉到对方走神的一瞬。 绝少见到慕容非走神,司徒凛一时微愣,随即却想到了什么,面色顿时有了变化。 莫不是…… 这一边司徒凛在猜测慕容非的心思,另一边,慕容非却是再回想方才姬容最后的态度:微沉了脸,然后呵斥:‘莫要扯上辉白’……为什么不高兴?这个问题问得当真是好。慕容非想着,然后回答:“他待瑾王如珠如宝,当然不会乐意一个侍宠与之相提并论。” 这么说罢,慕容非倒开始反省自己方才的举动,暗想确实有些僭越。 只是……为什么会突然失了分寸?慕容非微皱了眉,试图分析,却得不到答案。 “慕容。”司徒凛突然开口。 “怎么了?”慕容非抬起眼。 “你是不是……”司徒凛略微踟蹰一下,“是不是喜欢他了?” 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听错了,慕容非重复一遍:“喜欢?” 司徒凛老 分卷阅读202 - 分卷阅读203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03 老实实的点头。 确定了自己没有听错,也确定了对方不是在开玩笑,慕容非弯起唇,笑出了声。连解释都懒得,他只走到一旁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一口一口的喝着。 眼见慕容非这一系列的反应,司徒凛也开始自觉自己是想岔了,正准备换个话题,却听外头传来通报声:“二爷可在?” 听见声音,司徒凛顿时闭了嘴,慕容非则看司徒凛一眼,搁下茶杯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绿芜别院的二总管;总管身后还排着一列抱着各种各样东西的小厮。 扫了一眼,慕容非迎上前淡笑:“不知二总管前来,可有什么事情?” 见慕容非上前,二总管连忙拱手,接着便示意身后的人把东西全部给搬进去。 “这些……”慕容非挑了眉。 “是外头那些人送给殿下,然后殿下吩咐给二爷的。”二总管对慕容非讨好的笑了笑。 “殿下都看过了?”望着一个个进去又出来的小厮,慕容非问。 “都看过了,听说还特地添了几样东西。”二总管笑道。 慕容非眼神微微一闪:“二总管知不知道殿下添了什么东西?” 没有料到慕容非会这么问,二总管一愣之后才不太确定的道:“似乎是几样药材吧?” 心里已经有数,慕容非点点头,又随口和二总管说了几句,便将人送了出去,转身走回屋内。 早已藏身暗处的司徒凛眼见慕容非进来,一个翻身下了横梁,随便拣几件看了看后,对着满屋的东西乍舌:“那位殿下对你其实挺上心的么。” 慕容非并不以为意。从一堆的东西中翻拣出一盒消褪伤疤的伤药,他拿在手上看了看,这才打开,并挽起一遍的袖子,将其中淡绿色的膏状物挑了些抹在手臂上层层叠叠的旧伤上,同时随口道:“这不算上心……” “不算?”正拿着一件明显值不少银钱的玉盆景观赏,司徒凛又羡慕的狠狠看了看房间中的东西,这才不满的对慕容非说,“你的要求未免太高了吧?这样不算的话,还要怎么样才算?” “你没见过他上心的模样。”慕容非漫应一声,手上依旧涂抹着。 “你倒是清楚。”低声嘀咕了一句,眼见对方还在手臂上涂着,司徒凛不由奇道,“你做什么?” 依旧专注手上动作,慕容非道:“消伤痕。” 他当然看得出来,只是……司徒凛吞了口唾沫:“你什么时候在乎这个了?” 慕容非终于抬头看了司徒凛一眼:“如果是你,会想抱一个满身伤痕的人?” 他当然希望能抱一个皮肤光滑如锦缎的绝色美人。 司徒凛暗自想着,也明白慕容非的问题十分切入重点,只是…… 只是,有人,会当着朋友的面说得如此直接么…… 终于有了些受不了,司徒凛看着手中精致的盆景,愣是没敢随便,小心的放下之后,方道:“这次来找你主要是上面的意思,让我给你一点情报。” 这么说着,司徒凛从怀中拿出一个密封的竹筒,递给慕容非,吩咐道:“看完之后就烧掉。” 点头接过,慕容非问:“还有什么事?” “没什么了,”这么说着,司徒凛刚要离开,却突然想起了什么,面色不由微微古怪,“对了,我好像听说上头有人提出说要同你联姻,借此巩固关系。” 有些惊讶,却并不意外,慕容非沉吟一会,道:“这不由我决定——不过如果他不在乎,那倒无所谓。” 心知肚明那个‘他’是谁,司徒凛摆摆手:“我明白了,先走了。” 慕容非应了一声:“这就回去?” “不,还会在澜东呆上几天吧,如果你有时间,咱们找个机会一起喝喝酒,”司徒凛道,“也有一段时间没有一起喝酒了。” “好。”侧侧头,慕容非面上难得的泛起一丝笑意。 得到对方承诺,司徒凛不再停留,推开窗子,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远处。 第119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日子平静无波的流过了两日。 这两日里,姬容和慕容非一如往常,俱都十分默契的不再提那一夜的事情。但饶是如此,一直跟在姬容身边的慕容非还是敏感的察觉到了一些异样。 姬容对待自己态度的异样——很细微,但明明白白的存在着。 两日的时间已经足够让慕容非明白一些东西。心中有了计较,第三日,慕容非不再留在姬容身边,而是向对方要了假,赴司徒凛的约。 是夜,岚翠楼雨字阁 似乎没有想到慕容非真的有时间同自己出来喝一杯,早早定了位置的司徒凛显得十分热情,刚掩了雅座的门便拍开酒坛的封泥,向慕容非连连劝酒:“五十年以上的好酒,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接过酒,慕容非抿一口,半晌挑眉:“确实是好酒。” “本来就是。”司徒凛喜滋滋的回答,复又道,“说起来,你怎么有时间赴我的约?我还以为你会时时跟在你那殿下身边呢。” “殿下倒不喜欢我跟的那么紧。”慕容非淡淡一笑,眯着眼看了杯中澄黄的酒液一会,方才徐徐饮下。 听见慕容非这么说,司徒凛看了慕容非两眼:“这才两日……那位就厌倦你了?” 慕容非低低一笑:“是啊,殿下是惯常风流的。” 这么说罢,慕容非又喝了一口酒,心中思量:惯常风流……若真是惯常风流那倒还好,也不需花费如此的心思了。 “风流?”司徒凛开口,语气带着明显的不信,“我怎么觉得是你太难伺候了?”这么说完,他又道,“那位殿下在民间的名声可是向来不错。” 慕容非但笑不语。 司徒凛瞅了瞅慕容非的表情,不由抱怨:“我怎么觉得你又有什么计划了?” 还是不太好的那种……心里头想着,司徒凛动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来就要喝下。 “怎么,你也开始喜欢这种酒了?”慕容非突然开口。 极快的停顿一下,司徒凛登时笑道:“原来你还记得我喜欢哪种酒。” 言罢,他随手泼去杯中的酒,拿起碗盛了汤:“这里没我喜欢的酒……我喝汤得了。” 慕容非没有再说话。两人相对而坐,一个喝酒一个喝汤,天南地北的聊了大概半个时辰后,司徒凛见菜吃的差不多了,便起身道:“我出去让下面再上几个菜。” 喝多了酒,慕容非脸颊上泛起些红晕,也不开口,只微微点头。 扫了慕容非一眼,司徒凛似乎漫不经心的说:“觉得醉了就喝点茶醒醒,你旁边的窗户也可以开了通风……对了,我们刚才有没有说过,那位可能跟你联姻的姑娘已经到达澜东了?” 端着酒杯, 分卷阅读203 - 分卷阅读204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04 慕容非无声的笑了笑:“我知道。” “知道就好。”司徒凛点头,随即打开门走了出去,出去后还细心的再关上了门。 听见门板合上的细微响声,慕容非打开窗户散去房内的燥热,随即微微闭眼靠向椅背,脸颊绯红,似乎真有些醉了。 慕容非没能休息多久。就在他合上眼睛后不多的功夫里,开门的声音便响起来了,很轻,伴随着同样轻微的脚步声。 是练武之人特有的脚步声——但并不是司徒凛的脚步声。 慕容非骤然睁开了眼,正看见一个着青色稠衫,配鹅黄系带,明眸皓齿的女子——或者不能说女子,而应该说女孩更恰当一些——款款走近。 说是联姻……可对方只有十四五岁么?慕容非看着向自己走来的长相甜美的女子,心中挑剔。 “慕容非?”女孩走进,冲着慕容非甜甜一笑。 慕容非并未站起——因为体内流窜着的,越来越明显的热流——而只微笑:“姑娘是?……” “你配问我的名字么?”女孩偏了偏头,声音清脆明快,越见可爱,也越见恶毒,“我父亲有意将我许配给你……可我怎么听说你不止杀父戮母来晋身,还出卖身体讨好主子?” 慕容非面上笑容不变,眼神却微微凝了一下。 极认真注视慕容非的女孩顿时笑了:“无话可说?那我说的都是真的了?” “便是真的……又如何?”慕容非微顿一下,随即将手中杯子放下。 瓷杯与木头相撞,发出‘嗑’的一声轻响。 “不如何。”女孩的笑容依旧甜美,她开口,语气并无多大起伏,但其中的鄙夷却是赤裸裸易见,“慕容非,你真下贱。” 慕容非微微眯起眼,他盯着女孩的嘴唇,将变化的姣好的唇形与那些字眼一一对上:慕、容、非,你——真——下——贱。 片刻,慕容非敛下眼,随即飞快抬起,云淡风轻:“便是那样,又如何?” 女孩直直的盯着慕容非,眼神中又是鄙夷又是惊奇:“你觉得不怎么样?你和窑子里……” 女孩倏然住了口,当然不是因为顾忌慕容非的感觉什么的,而是觉得自己一个姑娘家当着男人的面说那种地方不好听。不过她随即又开口:“你觉得不怎么样,可我却受不了自己将来可能的丈夫是个卖身体的。” 言罢,女孩看着慕容非,言笑晏晏:“所以,我想了好几天,终于想到一个好办法,一个很好的,能让你以后见了我就主动回避的办法。”说到这里,女孩眯着眼睛笑起来,像一只满足了的贪食的猫,“你说,我聪不聪明?” 慕容非静静听着那带奇怪尾音的‘聪明’二字,随即眼睁睁的看着五个有一身横练功夫的大汉冲进雅间,一字排开。 他依然没有站起来。 女孩笑着,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水灵灵的天真:“你是正等着人呢,还是准备站起来?可你等的人若会来,我又怎么找到这里呢?而站起来……你是不是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 女孩眨了眨眼,十分俏皮,“——不要担心,只是一点小小的软筋散而已。恩,或者还有一些让人兴奋的副作用?不过这反正没关系,你下贱,”似笑非笑的看了慕容非一眼,女孩继续道,“别人可不。所以,我只是打算让他们同你好好的交流一下……伴随着一只脚或者一只手的折断。” 女孩的声音始终轻快得如同石头上跳跃的泉水,而在这银铃般的声音之间,慕容非慢慢抓紧了扶手,直至关节泛白。 是夜,绿芜别院 姬容正坐在临水的凉亭之中,同裴青商讨澜东诸事。 今夜的天气不错,月光落在池面,折射出碧粼粼的波光,应着湖中的植被,一闪一闪,动人心神。 姬容用指节轻叩石桌:“裴大人的意思是,目前以安抚为主?” 裴青点头:“殿下应该也明白,澜东对羽国是积怨已深,一时的强制虽能取得效果,但时日长久则必遭反噬;若要根治,唯有徐徐图之。” 姬容没有说话。他当然明白,裴青所说的是真正长治的办法。只是……徐徐图之,要徐到什么时候呢?帝都那里…… 帝都那里,又岂等得了他的徐徐图之? 虽说性格古板,但裴青也不是刚出来的愣头青,当然明白眼前的皇子顾忌的是什么。暗叹一口气,想了想,他又劝道:“殿下,澜东偏远穷困,兼之不服羽国管束已久,殿下若是能收归澜东,不止是羽国之幸,更是澜东之幸,百年之后,何愁没有青史留名?” 姬容依旧没有说话,他轻敲着桌面,视线落在凉亭之下的池面。 月色下,那本来宛如镜面的池面随着姬容的注视,逐渐泛起些微波澜。 姬容眼神忽的一凝,收回视线,他对裴青说:“裴大人的意思本王明白。只是现在夜也深了,裴大人不如先回府歇息,有什么事等明日再商量。” 这话的意思再直白不过了,裴青只好起身告退。 点点头,姬容等对方离开后,又在凉亭中坐了一会,才对几步外的侍卫说:“好了,你们都下去,院子里不要留人。” 这个命令实在有些特别,那得到命令的侍卫愣是呆了一会才回过神:“殿下?” “下去。”姬容淡淡开口,语气不容置疑。 浑身一个激灵,那侍卫不敢再多问,转身小跑着通知其他侍卫,不一会就全数撤出院子,当然,也只是出了院子——那些出了院子的侍卫,已经沿着院外的围墙一溜站定。 只剩一个人的院子自然有些冷清。 坐在石椅上,姬容注视着正泛着几圈涟漪的池面,片刻方道:“出来吧。” 仿佛有什么栓得死紧的禁制一下子解开了,只听哗啦一声,一个黑影自池中跃上凉亭,定睛一看,却是本来出去喝酒的慕容非! 站定在姬容面前,慕容非衣衫尽湿,水珠从头发末梢开始,滴滴答答的往下落,不一会,就淋湿了小片水磨石地。 姬容的面色有些阴沉。他没有多说什么,只站起身,对慕容非说:“浴池里已经放好热水,你去那里清洗一下。” 言罢,姬容不再看慕容非,率先走向浴池的方向。 微微垂着头,待姬容走出两步之后,慕容非才安静的跟上,只是身子有些摇晃,连带着脚步也沉重了不少。 来到浴池,热水果然已经放好,正腾腾的冒着热气,只是并无人伺候——姬容是素来不大让侍从亲近的。 曾经的行军生涯让姬容并无多少娇贵之气。走到池边放衣服的地方,姬容扫一眼各种格子,随意从中抽出几件自己不曾穿过的衣服,也不回头,只道:“待会你就换上这几件衣服。” 站在姬容身后的慕容非没有出声,只 分卷阅读204 - 分卷阅读205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05 是喘息有些粗重。 姬容的脸色更沉了些。放下衣服,他并不想说什么,只转了身准备出去。但就在他刚刚走到慕容非身侧时,本来就微有摇晃的慕容非突然咚的一声单膝跪下,惨白的面色中带着不自然的红晕。 姬容停下了脚步。 站在他的位置,看见的不止有对方背上相交狰狞的伤口,还有对方那虽惨白些,却不损俊逸的面孔,以及…… 以及,那被湿了水的衣服紧紧勾勒出的挺拔身段。 眼神已然转深,姬容没有开口,也不再准备出去,而是直接把人拉进了偏热的池水中,待对方面上有了些正常的血色后,这才动手为对方除去身上衣服。 慕容非穿的并不多,一件里衣一件外衫而已——一如之前所说,武人身体素来强健,隆冬着薄衫也并不稀奇。那么,手下身躯克制不住的颤抖是…… 仿佛能听见姬容的心声,微垂着头,慕容非低低开口:“是软筋散。” 听见慕容非回答,姬容手上停了一下,随即用劲,直接扯下慕容非的上衣。 根本没有愈合的伤口被衣物扫到,骤然加剧的疼痛让慕容非的身子又颤了一回。 而衣服的除掉,也让姬容看清楚了慕容非背后的伤——是刀伤,有两道,交错着在慕容非的后背划出了一个斜斜的‘x’形状,皮肉翻出,好不狰狞。 眼神微微眯起,姬容的指尖在慕容非背后泛白的伤口边沿停了一会,随即抽开,同时起身,准备去拿放在外头的伤药。 但正是这时,一直没有什么动作的慕容非突的握住了姬容的手腕。 停下动作,姬容以目示意,随即感觉到了什么,面色更沉,半晌才道:“……软筋散?” “还带一点其他作用……”这么说着,慕容非略一迟疑,随即吸了一口气,倾身吻上姬容的薄唇。 姬容并没有动。 吻上姬容薄唇的慕容非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而只是轻轻摩擦着,动作温柔,仿佛十分珍惜。 姬容依旧没有动,只是并不推拒。但不迎合,本身其实便是一种推拒吧? 慕容非暗自想着,又摩擦流连片刻,终于还是退开了身子。但就在他刚刚准备拉开两人距离的时候,本来一直没有动作的姬容突然按住他的肩膀,用舌头挑开对方牙关,加深了这个吻。 心底的惊讶和身上的痛楚交杂在一起,让慕容非一时没有动作,而姬容稍嫌激烈的动作,也终于在这无声的承受之中渐渐缓和,及至温柔。 一吻结束,慕容非脸色泛红,呼吸急促,明显有了情动。而主动了的姬容面色却依旧淡淡,眼神也是深沉,看不出情绪。 依慕容非的性情,便是再情动也不可能失去理智。因此,他很快就发现了姬容不太对劲的情绪,不由开口:“殿下?……” 抬手拂去一缕黏在对方脸颊上的黑发,姬容没有回答,只定定的看了慕容非一会。 被对方看的有些久了,慕容非连着深吸了几口气,暂时压下体内乱窜的热流,舔舔干涩的嘴唇,再次开口:“殿——” 剩下的那个‘下’字,慕容非并没能说出口——在他说出口之前,姬容的吻已经落在了他的唇角。 是一个有些冰凉的吻。 慕容非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 但这一次,姬容并没有停留太久,只是稍碰了碰,便继续轻吻而下,从对方弧度漂亮的下颔直至修长的脖颈,再到脖颈之下的两根锁骨。 在那怎么看都显得精致的锁骨上流连一会,姬容突然张口,轻咬了一口。 慕容非蓦的闷哼一声。 姬容咬得并不用力,所以他不觉得疼;而锁骨也并非什么敏感的地方,所以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可抑制的欲望升起……他只是有些不习惯,不习惯由对方的碰触而生的那种不大强烈,但足够怪异的感觉。 自然不是兴奋,但…… ……也不全是难受。 慕容非在不知不觉中有了些微的恍惚。 注意到对方的走神,姬容极轻的挑了眉,忽的抬手,在对方胸前的凸起上重重捏了一下。 比之方才强烈数倍的感觉牵动了慕容非的每一根神经,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噤,慕容非用力的咬了一下嘴唇,咽下几欲出口的呻吟。 但呻吟咽得下,身子的颤抖和体内乱窜的热流却抑制不了,慕容非下意识的靠紧了池壁,也不顾是不是会压到背上的伤,只打算用池壁的冰冷来压一压那自心底而生、让人不知所措的怪异感觉。 姬容并没有让慕容非这么做,一手依旧掐捏着对方胸前的凸起,另一只则快速的绕过伤处,扶住对方肩头。 慕容非素来引以为傲理智在各种冲击下被消磨得七七八八,本能的挣扎着,想要脱离难受的源头。 姬容的手忽的紧了。 肩头的疼痛让慕容非稍微清醒了一些,刚准备发问,便感觉对方的呼吸似乎粗重了一些。 大家都是男子,当然没有什么不明白的。慕容非只极短暂的停了一会,便不再退后,反而抬抬身子,更贴近姬容,同时微带生涩的打开腿,环上对方腰肢。 这是再明白不过的邀请了。 没有迟疑,姬容略一用劲便撕开对方的长裤,而后顺着对方结实的大腿往上,探入那紧致的地方。 理智回来了,身体也就跟着多多少少能控制一些了。慕容非尽力放松身子任由对方侵入,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握了拳头。 在热水的润滑下,下身虽有异物入侵的感觉,但其实却没有多少痛楚……但其实,痛一点才好吧?至少不至于像眼下这般难耐。 额上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细汗,慕容非暗自咬牙,却怎么也无法忽视身下那怪异到了顶点的感觉。 并不是不知道慕容非的忍耐,但姬容显然没有停下的打算,他只是耐心的借着热水松软对方穴口,不时弯曲指节。 额上的细汗越发多了,姬容称得上温柔的动作让慕容非没有多少疼痛的感觉,只是此时,慕容非却反而怀念起上次那种疼痛的感觉了——至少,那还能让人掌控。 心头涌起了不知是慌乱还是其他些什么的情绪,慕容非忍不住低低开口,声音暗哑,语气中也渗透些哀求:“殿下……” 似乎听进了慕容非的话,姬容抽出了手指。 手指离去,身体一下子空虚下来,慕容非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便觉一个比手指更大数倍的东西直直的闯了进来,同样不疼,只是十分的滚烫并且饱胀。 仿佛是长久的忍耐终于到了极致而后猛然炸开,慕容非一阵恍惚,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腹部一直往上冲,冲过心口,冲过咽喉,再冲出口唇—— 可慕容非并没有听清自己说了些什么。 或者他本来也没有 分卷阅读205 - 分卷阅读206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06 说什么。 带着几分恍惚,慕容非向着姬容伸手,而后按着对方的肩,倾身上前,让两人紧密贴合,不留一丝空隙。 依旧不疼。 慕容非想着,然后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自己的唇边。 温热而柔软。 第120章 愤懑 慕容非走在一团黑暗之中。 是真正的一团黑暗,没有天空,没有大地,甚至没有光亮以及声音。 慕容非神色冷漠。在这一团虚无之中,他再不需要费神做出各种各样面具一般的表情,当然也再不需要考虑各种各样的人。 他只考虑着自己——以及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人。 那么,有什么人在自己生命中出现过呢? 是自己的父母…… 慕容非冷冷的笑着。 还是那些心心念念憎恶自己的人? 慕容非脚下踩着虚无,却踩出了坚定——尽管某些坚定并不足以让人赞扬。 亦或者……是那些口口声声爱着自己的人? 慕容非无动于衷的想着。 周围的景致还是黑沉沉灰蒙蒙的,但这之于慕容非却并无影响:不拘是好是坏,但在心性的坚定方面,慕容非却是能当之无愧的傲视世上大多数人。 世人熙攘,爱他的,憎他的,在乎不在乎他的,慕容非都能视若无睹。但他却偏偏并非淡泊名利之辈,更不是随心所欲之徒。他在乎的,是—— 倏然惊醒,慕容非睁开眼看着青澄澄的幛顶,片刻才恍然自己是梦魇了。 既然清楚的意识到自己醒了,慕容非也并无多呆在床上的意思。稍闭一下眼沉淀思绪,再张开时,慕容非已经飞快的打量完自己身处的地方,并有了基本的判断。 竟然是他的寝室……这么想着,慕容非下意识一挺腰背,便待坐直身子。但刚刚发力,他便觉得腰背一阵酸痛,一时竟是直不起来。 痛当然是因为背后的伤口,而酸…… 脑中念头一转,慕容非便把所有细节都回想起来了。但尽管细节回想的一个不漏纤毫毕至,但慕容非却并没有什么脸红心跳的反应,而只是有些空茫。 ——笔墨难以形容的空茫。 并没有放任自己沉浸思绪太久,不过一会,慕容非就收拾心情,单手撑着床沿,慢慢直起身子。 背上的疼痛和下身不适凑热闹般的蹦跶得欢快,似乎在挑战慕容非的神经,又好像只是催促他继续休息。 慕容非并没有理会。直起身,稍微活动活动手脚后,慕容非便站直了身子,低头打量自己。 身子已经被清洗过了,衣服自然是干净的,背后伤口感觉上也被妥善处理……这么想着,慕容非走到一旁的椅子边,刚准备拿衣服,却蓦地一怔:衣服是随意丢在椅子上的。 就是再粗疏大意,也没有哪一个侍从敢如此放肆的将衣物如此摆放……那么,这衣服是姬容丢下的?那之前他昏睡过去后的清洗和包扎…… 慕容非有些迟疑,一边觉得依姬容的身份,是断不可能亲自做这些事情的;一边却又认为如果是交由下人做的话,也断没有再自己拿衣物的道理…… 几经思量,慕容非还是没有得出结论。而已经穿好衣物的他也不再纠缠这件事,只最后理了一下藏在腰间的佩剑,便向外间走去。 绿芜别院中主院的主屋当然不会小,但再大也只是一个房间,没几步功夫,慕容非就来到了外间,并且一眼看见了那个在通明灯火下伏案翻阅的身影。 慕容非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窗外。 窗外黑幕沉沉,是夜,并且是深夜——他其实并没有昏睡多久。 收回视线,也同时收拾了心情,慕容非几步走到姬容面前,弯腰行礼:“殿下。” 并没有立刻回答,姬容花了一会把手头上的折子看完,这才抬头看着慕容非。 慕容非微微垂眸,并不和对方对视,显得十分恭顺。 就这么看了好一会,姬容突而微微一笑:“那位姑娘挺漂亮的吧?” 慕容非有了一瞬的停顿:“殿下说的是?……” “记不起来?”随意的回了一句,姬容放松身子靠着椅背,“那位到了岚翠楼雨字阁的姑娘。”说到这里,姬容稍停一下,看着那一贯柔顺,并且现在依旧还柔顺的人,“那么,本王再说得具体一些?——那位从江崎来的,是武林中某个组织领导者的女儿,姓叶名菱秋……” 姬容的声音慢慢停下,他冷冷的看着慕容非——而那原本站着的慕容非,已经蓦然跪下,面色微有苍白。 书房一时寂静,须臾,是慕容非略显干涩的声音打破沉寂:“请殿下责罚。” “责罚?”姬容重复了一遍,而后面上带了些笑,“慕容公子,本王要怎么责罚你?你做的……” 稍停一会,姬容一字一顿:“——不是相当的好么!” 慕容非没有说话,只垂下了眼。 姬容依旧看着慕容非,他看不见对方的眼睛,但能毫无障碍的看见那轻轻颤动的眼睑,还有已经干裂泛白的嘴唇——真是一幅惹人怜惜的模样。 姬容眯了眼,只觉得一股怒火倏然自胸中蹿起。 冷笑一声,姬容道:“慕容公子,你还没有回答本王的问题:那位姑娘是不是太漂亮了?” 怎么回答似乎都不对,慕容非稍稍抿了唇,越加沉默。 姬容却并不打算如此放过慕容非:“既然慕容公子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那么本王再问问别的?” 这么说着,姬容笑了笑,复道:“慕容公子跟在本王身边也有一段时间了,算是有头有脸的老人了。而澜东虽说不是帝都,但多少也算是本王势力范围,是也不是?” 说到这里,姬容微停一下,却并不等慕容非开口,而只继续往下说:“所以本王很好奇。本王好奇,为什么一个跟着本王经历了那么些风风雨雨、被本王倚重了的人,会在本王的地盘上,被一个小姑娘弄得狼狈至斯,甚至,”姬容吸了一口气,极力稳定自己的情绪,却还是忍不住的有了切齿,“甚至带、伤、逃、回?” “殿下……”慕容非忍不住开了口,但说了这么一大通的姬容却已经不想再听慕容非解释! 怒火升到了某个临界点,姬容回想起早前自己见到的情景和今夜一得空就加急整理出的情报,顿时狠狠的摔了折子,怒喝出声:“慕容非,你到底还要不要脸面了?!——这次的事情场面如果让底下的人知道看到,你以后还怎么统帅,怎么服众?!” 慕容非再没有声息。 胸膛重重起伏,姬容只觉得这一夜积攒的怒火几可媲美往常几年的量了。勉强镇定,姬容稍闭了闭眼,渐渐镇定下来。 片刻,他张开眼,墨色的眼眸中已经一派漠然: 分卷阅读206 - 分卷阅读207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07 “好了,起来吧。” 慕容非依言起身,还没等他说出那句已经惯常了的‘谢殿下’,他便再一次听见姬容的声音。 是很平静的声音。 ——“滚出去。” 时间已经近四更了,除了值夜的侍卫外,偌大的绿芜别院静悄悄的不闻人声。 慕容非正独自走在卵石铺成的小道上。背上的伤虽大,却不重,也不伤在要害之上,并无多大问题;至于情事过后那些许酸疼的后遗症……慕容非却是早早就已经忽略了。故此,他的神态动作竟和平常一样,不见丝毫差别。 慕容非是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的,天虽然快亮了,但毕竟还有一段时间,而在这段时间里,抓紧时间睡一个囹囵是不错的决定。 但今日的慕容非运气似乎真有点不好——就在他即将回到院中的时候,一个娉婷的身影拦在了他的面前。 慕容非停下脚步,面上紧接着也泛起了笑意,温和明朗:“原来是袁姑娘,我不知道袁姑娘找我有事,竟劳姑娘久等,”这么说着,慕容非扫一眼袁竹郁发丝肩膀上的水汽,微微一笑,“实是罪过。” “慕容公子客气了,”袁竹郁盈盈一福。今日,她穿了一件青绿色的绸衫,搭配着简单的发式和鹅黄的系带,清爽却又不失娇俏,十分惹人怜爱。 只是袁竹郁并不知道,那鹅黄的系带和青绿的绸衫却恰巧能勾起一些慕容非不太愉快的记忆。 只是既然连侮辱都能不动声色的承担而下,那区区的不甚愉快又算得了什么?慕容非只略略扫了一眼袁竹郁的衣饰,便笑道:“时候也不早了……不知袁姑娘有什么事情?如果不太要紧,袁姑娘不妨早些去休息,明日再说。” 慕容非的话已经是在委婉的拒绝袁竹郁了,但等到心焦的袁竹郁却是再等不下去,只好装作听不懂:“劳公子挂心,竹郁实在惭愧。只是公子繁忙,竹郁也不敢多叨扰公子——今夜便好了。” 慕容非一时没有说话。他突然回想起了,就在差不多一年之前,眼前这位长相明艳的姑娘还正以一种和她样子同样灼人的口气与他说话…… 而今却已至此——不过一载。 慕容非的唇边有了些似有若无的笑意,并非自得,反而带着些淡淡的怜悯,站在制高点的怜悯:“那么,袁小姐想问些什么?” 这几日的时间虽然让袁竹郁坐立难安,却也让她前前后后的想了许多。所以,慕容非一问,袁竹郁便立时开口,简单直接:“慕容公子可知道殿下什么时候会回帝都?” “我并不知晓。”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慕容非简单摇头。 袁竹郁的脸色顿时苍白宛若死人:“那么……” 那么了半天,袁竹郁还是没能把话说完整。慕容非的回答,袁竹郁其实并不是没有准备,但在得到回答之前,她总能更多的期望一些,期望一些更为美好的结果……这是一种软弱,可这样的软弱对于一个孤身行了千里只为求助的官家小姐来说,已经是足够的坚强了。 但袁竹郁坚强还是软弱,对于慕容非而言,却是没有半分的关系,他只说自己该说的话:“殿下虽然没有决定什么时候回帝都,但肯定会回去。” 这么说罢,慕容非本待离开,但看着袁竹郁,念头转了几转却还是补了一句:“况且瑾王殿下也是英明之主,自然不会随意决断一些事情。” 袁竹郁并不能完全听出慕容非话中的话,但这并不妨碍她理解慕容非最表面一层的浅显意思:你的父亲并非没有希望。 仿佛是死刑犯人在最后一刻得到了赦免,袁竹郁怔怔片刻,脸色慢慢的缓了过来。 有些困难的吸了几口气,袁竹郁看着慕容非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明显的感激——只是有些太过明显了。 慕容非暗自想着。 “多谢慕容公子。”当然不知道慕容非心中所想,袁竹郁低声说着,语带感激,同时再屈膝行了礼。 慕容非点了头:“若袁小姐没有旁的事情,那我就先告辞了。” 目的达到,袁竹郁当然不会再不长眼的拦人。笑了笑,她一边侧身走开,一边还说着连连说着:“多谢公子,竹郁就不再打扰公子了……只是公子的面色有些不好,平日里还是应当多注意些身子才是。等改日公子得空,竹郁一定备齐东西感谢公子,还望公子不要推迟。” 本来已经迈出的脚步停下,慕容非听着袁竹郁最后那句‘不要推迟’,忽而一笑:“方才袁小姐说我面色不好?” 袁竹郁一怔,借着月色又看了看,方道:“这……公子面色确实有些苍白。” 慕容非的笑容更温和了些:“袁小姐要送东西,慕容非当然不敢推迟。只是既然袁小姐都说了我的面色不好……那由我指一些东西,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心中越发奇怪,但袁竹郁巴不得对方要的越多越好,越贵越好,所以只连连点头:“慕容公子想要什么尽管开口,竹郁一定弄来。” “那么,”慕容非笑着,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劳烦袁小姐送一些药材给我,可好?” 脸色不好送药材,理所当然的!袁竹郁暗自想着,头点得是越发欢快了。不过很快的,袁竹郁点头的速度就慢慢的慢了下来,然后再慢慢的僵住了——在这短短的功夫之间,慕容非已经随口说出了十五六种药材,并且绝不常见! 慕容非依旧温和笑着,随意说出一个又一个只在医书上有的,甚至是普通医书上都没有的名字。 袁竹郁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她开始在心中默数,等数到三十五还是三十六的时候,她终于听见了一句仿佛天籁的结语:“那么,就这样吧……袁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袁竹郁笑着,仿佛挂了一张面具般僵硬:“不,当然,当然……没有……” “很好。”慕容非弯了唇角。 第121章 胜败 澜东 岚翠楼雪字阁 司徒凛正坐在椅子上——更确切一些说,则应当是被双手反绑着坐在椅子上。而在他的对面,正做着一个巧笑倩兮的女孩,却正是之前无端出现在慕容非面前的叶菱秋。 十月的金桂正好,叶菱秋吃完青瓷碟子里特地从三条街外买回来的最正宗桂花糕,这才满足的拍拍嫩白小手,一双乌亮亮的眼睛里全是灵动和狡黠:“司徒二哥,你气也气一个晚上了,还没气饱么?菱秋——” 叶菱秋拉长了声音,带着江南特有的酥软小调,越发讨人喜爱:“——也不是故意的啊。” 只是有意的。叶菱秋心中偷偷想到,眼中神采是越发灵动。 只可惜叶菱秋虽是漂亮可人,但司徒凛却不吃这一套。相反,叶菱秋此时表现得越无辜, 分卷阅读207 - 分卷阅读208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08 他心中燃烧的怒火便越加炙热:“是,叶姑娘当然不是故意的,”稍微一下,他冷笑,“只是有意的。” 武林中最大势力的千金小姐之一,平素谁不是小心翼翼的捧在掌心里怕摔怕化的?被司徒凛这么一抢白,叶菱秋顿觉无趣,但思及对方身份和往常对自己的好,还是耐着性子道:“二哥,你之前也听到爹爹的话了,爹爹想让我嫁给那个家伙,可那个家伙是什么个东西?连自己的父母都能杀,还有什么旁的不能做,何况,还卖——” 说到一半,叶菱秋没有再继续下去,倒不是旁的什么,而是实在鄙夷恶心到了及至。 用身体勾引上边的人,两个还又都是男人……叶菱秋想着,只觉胃口一阵翻腾,在心中把慕容非踩到泥巴底的时候,不知不觉也连带厌恶上了姬容。 叶菱秋固然没有说完,可听到这里的司徒凛如何不知道叶菱秋在说什么?他的面色顿时微变:“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不提还好,一提之下,叶菱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司徒凛,我真是白叫了你这么多年的二哥!你明明也知道慕容非是这么一个人,可爹爹他们在讨论的时候,你偏偏不出一言,若不是我知道,日后岂非,岂非——” 叶菱秋恨恨咬牙,只觉昨日自己实在太过手软,不论如何也该要留下对方一个胳膊腿才对。 不同于叶菱秋的激动,事情到了此时,司徒凛反而冷静下来了——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莫不是……是了,以慕容非那厮的心狠手辣,也只可能是这样了。 想到此节,司徒凛闭起眼,不由长出一口气。 “怎么了?”没有漏掉司徒凛的反应,叶菱秋顿时询问。 “没怎么。”睁了眼,司徒凛随意一笑,眼中再没有了先前隐隐的焦躁,只余一片平静。 见了司徒凛这副模样,叶菱秋若真是信了对方的话才是出鬼了。眼珠转了转,叶菱秋顿时巧笑道:“二哥,昨日菱秋也是不得已的。那样的人,菱秋就是死,也断不会下嫁。但二哥你却偏偏碍于命令不得不和对方来往……菱秋绑了你,也是为了日后有什么责罚能一肩抗下,不至于牵连二哥。” 这话说来委实动听,司徒凛不由笑道:“就算昨日是如此,那现在呢?顾及着我,所以要绑着我?” 这么问着,司徒凛语气里满是淡淡的嘲讽。 但叶菱秋却是眼不眨眉不皱,笑容依旧漂亮:“菱秋是怕二哥感情用事。等过了这回,菱秋一定好好向二哥赔罪!” 司徒凛突然心软了。 或者是因为对方那张确实可爱的脸,也或者是因为多年来相处中付出的心血。司徒凛淡下神色,道:“如果你真的还有当我是你二哥,那就放了我——我去慕容那里为你斡旋。” 叶菱秋的脸却蓦地冷了下来——自幼被当成千金宝贝哄着宠着的小姑娘家如何受得了这个?平素里,便是没理她也能搅上三分,更何况是她笃定了自己站在‘正确’一方的此时? 是矣,叶菱秋顿时没了好心情;而一旦没了心情,她被娇宠出来的蛮横便再显露无遗:“司徒凛,我不过叫你一声二哥,你便真拿自己当我的哥哥了?” 这么说着,叶菱秋眯眯眼,冷淡一笑:“我做什么事,还需要你多说?我知道你护着慕容非,可他——”眉间掠过一丝阴鹜,她道,“可他那样的人——他那样的人,我便是杀了,也是替天行道!” 司徒凛说不出话来,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累,还有些冷。 叶菱秋说得没错。当初他会认下这个妹妹,确实是因为对方的父亲;这些年来时时忍着对方的脾气,也是因为她的父亲。可是……可是,这么多年来,他又有哪一日哪一次没有将她当做自己真正的妹妹来疼了?就连他隐隐察觉不对的昨日,也只想着先压了下,然后再好好解决。 可结果呢?司徒凛微微苦笑,一时有些意兴阑珊。但到底是心志坚定,司徒凛失落片刻便也回复过来,只懒得再开口多说旁的东西。 司徒凛不说话,叶菱秋却发了狠。睁大了圆圆的眼睛,叶菱秋瞪着司徒凛,可爱的脸上竟隐约浮现出一丝凶残:“司徒凛,我叫了你这么多年的二哥,也不想把事情做绝——这次,只要你好好的呆在这里,我处理完了慕容非自然不会让你担上什么责任;可若是你非要跟那个东西站在一起……” 叶菱秋咬了咬牙:“处理一个是处理,处理两个——也是处理!” 这么说罢,叶菱秋到底是个闺阁姑娘,忆起往日种种,又觉心慌,不由放缓声音再道:“二哥,你我兄妹这么多年了,做妹妹的我也承你的情,知道你待我是极好的。而那慕容非,你平心说,莫非还真是良配不成?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 若是这几句话在之前说来,司徒凛保不准便动了容,但眼下再说确实太迟,司徒凛只闭了眼,懒懒笑道:“你还要处理慕容?你……”偏了偏头,司徒凛本想挤兑几句,但眼瞅着对方眼中那阴狠之下藏着的隐约慌张,却又有些说不出口,最后只得冷淡道,“叶二小姐,我若是你,此时便不再有的没的浪费时间,而是马上离开澜东了。” 没有想到自己软语哀求只换来了这么一句话,叶菱秋只觉一股怒火从胸中蹿起:“你还替他说话!” “我是在替你着想。”司徒凛冷冷道。 “你这幅样子,还叫替我着想?”叶菱秋咬着牙问。 司徒凛笑了起来,带着几分怜悯:“你自己都知道,对方是心狠手辣之辈,连杀父戮母的事情都能干脆利落的做了,你还敢这样招惹他?而你又有没有想过,你是怎么知道慕容非那件事的?别的不说,慕容非上头的人是什么身份?会容着这般隐私的事情天下传唱?” 叶菱秋虽然娇蛮,却并不傻,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事有蹊跷,脸色不由微微变了:“就算如此,我也只是做了别人手中的刀,关慕容非什么事情?” 司徒凛至此只觉好笑:“二小姐,你做事之前不先打听打听目标么?关于慕容,你除了知道他杀父戮母,还有那件事之外,还知道些什么?” “我只要知道怎么对付他就够了。”叶菱秋冷笑着不肯服软。 司徒凛懒得再说,只闭上了眼。 房内片刻沉寂,终于,叶菱秋耐不住心中疑问:“你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司徒凛沉默了一会:“二小姐便从没有想过,眼下的事情,是你口中的‘那个东西’一手设计?” 叶菱秋面色骤变:“司徒凛,你莫哄我!” 今天一天的失望比往常一年都多,司徒凛再不说什么,只点头道:“那便当我是在哄二小姐。” 可司徒凛不说了,叶菱秋却安不下心 分卷阅读208 - 分卷阅读209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09 来。面色反复的变化,终于,叶菱秋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容:“好吧,二哥不想说便不说了。只是二哥不疼我这个妹妹,做妹妹的还是要听哥哥——二哥,你放心吧,我现在就走。然后回去跟爹爹说那慕容非到底是如何的名不副实,打消爹爹的念头!” 司徒凛睁开了眼:“现在想走了?” 随即,他不等叶菱秋开口,又淡淡落下了一句:“可惜太迟了。” “迟——”什么?叶菱秋挑了眉,刚要开口,却听见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不迟,倒是恰恰好。” 门外传来的声音很温和,十分愉悦耳朵,但听见了则个声音的叶菱秋却蓦地变了脸色。倏然扭头,她看着施施然推门走进的慕容非,竟不由连退两步:“你……” “叶姑娘,我们又见面了。”慕容非温和一笑,神色中不见半分冰冷怒火。 “你,你怎么找到的?”太过吃惊,叶菱秋一时结巴道。 “怎么找到?叶姑娘觉得自个出去之后换了衣服分批回来,便让人找不到了?”慕容非有些好笑的回着,随即把视线移到了一旁被绑着的司徒凛身上:“知道了?” 这一句‘知道了’,慕容非问的没头没尾,但司徒凛却明白对方的意思,不由苦笑点头:“知道了,你还真是……” “真是……”司徒凛有些无奈,更多的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感慨,“真是蛇蝎心肠啊……” “过奖。”慕容非弯唇一笑。 眼见着自己熟悉的微笑,司徒凛刚要开口,却被一旁的叶菱秋插了话:“外面的人怎么样了?” 口中虽然这么问着,叶菱秋的眼神有些慌乱的咕噜咕噜转着,很明显并不把心思放在这个问题上。 司徒凛越加失望了。 慕容非却全不在意,只微笑着回应:“外面的人要拦着我,我只好下手了……哦,叶姑娘不必当心,这好歹也是青天白日的,当然没有人会当街行凶。” 好歹是青天白日?那若是深更半夜……叶菱秋身子轻轻一抖,眼珠转得更快了——至此,她已经只想着如何先逃离这里了。 冷眼看着慢慢向窗口挪动的叶菱秋,司徒凛沉默片刻,突而向慕容非说:“看着她助你成事的份上,也别太为难她了。一个小姑娘罢了。” 听见司徒凛的话,叶菱秋连忙也扬起一个笑脸,道:“这个,慕容……慕容公子,昨天晚上是误会,我只是想同公子开个玩笑,没有旁的意思。” “倒确实是一个小姑娘。”慕容非点头,随即又含笑着冲叶菱秋说了一句,“叶姑娘准备往哪儿走?” 面色骤变,叶菱秋眼中掠过一抹阴狠,不再耽搁,一扬手蓦的射出一蓬毒砂,同时向窗户急退,眼见着就要翻窗而出! 毫不意外的挡下了毒砂,慕容非也不着急,只在看见对方身子到了窗户边沿之后才微笑着开口:“姑娘慢点儿,在屋外……” 慕容非的声音还没下来,只听‘咄’的一声,一根羽箭已经顺着叶菱秋的尾指插入窗椽! 一时还没有反应,叶菱秋怔怔的看着羽箭,直至素白的尾指上慢慢泛起一丝艳红之后,才蓦的惊叫一声,连退几步坐倒在椅子上。 而此刻,慕容非含着笑的声音才缓缓落下:“在屋外,有几个弓箭手得了线报,正循着要杀一位投了这家客栈的江洋大盗……姑娘还是不要做什么惹人误会的事情才好。” 脸色已然泛白,叶菱秋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慕容非也并不在意,只转头对司徒凛说:“被绑得习惯了?还是要我替你松绑?” 司徒凛只有苦笑:“别,我自己来。” 言罢,双手一错便挣断了绳索。 挣断绳索后,司徒凛站起来松了松筋骨,又看看一脸惊吓可怜的叶菱秋,终究没忍住道:“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她也要说处置?”慕容非不甚在意——他之所以会来这里,除了给姬容一个交代之外,也只是再见见司徒凛而已。至于叶菱秋……下棋的人岂会在意一个棋子? 这么说着,慕容非看一眼叶菱秋,随即笑道:“叶姑娘,我与令尊是合作关系,多少也有几分情面。那么……” 略一沉吟,慕容非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瓷瓶:“这瓶里装着药丸,但是毒药是补药我却忘了,不若姑娘试上一试?” 叶菱秋脸色顿变。看着慕容非手中的白瓷瓶,她只觉是见到了什么剧毒蛇蝎,慌乱之下,不由把乞求的目光投向司徒凛。 司徒凛只当没看见。 叶菱秋心中一冷。咬了咬牙,她正准备出口哀求,又见慕容非笑道:“若是姑娘不想试也无所谓。姑娘大好年华,若是此时便香消玉殒也是可惜。只是昨夜姑娘那般说话……我的要求也不多,只要姑娘去两条街外的怡红楼不用轻功的转上一圈便好,姑娘觉得如何?” 怡红楼是什么地方,当然不消多说。 叶菱秋想起了昨夜自己的话。 她说:‘你真下贱’。 然而今日……叶菱秋的脸色已经转为雪白,心里有一个声音急切的催促着她拿起瓷瓶,还有一股意气追赶着她抬起手。 然而,她却始终迈不出那一步,伸不出那一只胳膊。 拿? 还是不拿? 叶菱秋的嘴唇咬得有些泛白。 她知道自己应该拿起来,然后把瓶子掷到慕容非脸上。可是…… 可是…… 她有大好的家世,有大好的样貌,还有大好的时间……世间种种种种的东西,她都还没有享受过。 ……她,还不想死。 伴随着下唇那一缕血线的浮出,急切的声音却是渐歇,而意气也终究是退了。 叶菱秋看着那白色的瓷瓶。她看了很久,久到她以为自己已经在注视中蹉跎了一世。 然后,她站起身,低垂眼睑的走过慕容非身边,推门而出。 门阖上,有什么东西碎了一地。 “一个小姑娘而已”在叶菱秋离开之后,司徒凛沉沉开口,“你彻底的利用完了人家,还如此折磨对方?” 慕容非淡淡一笑:“我没有让人迫着她来,只不过让人告诉她一些事情;我没有诱导她说出什么,而是由着她说;我也没有逼她选择,”稍顿一下,慕容非宛然一笑,“一切由她自愿。” 司徒凛不苟同慕容非的观点,却也知道走到这一步,叶菱秋自己要付大部分责任。叹一口气,他转了话题道:“你精心设计了这么一场戏,不知道成功了没有?” “殿下发火了。”慕容非没有正面回答。 “失败了?”那就真是不值了,司徒凛暗想。 “不,”慕容非低低一笑,眸中神采乍现,仿佛觊觎猎物的毒蛇终于露出尖牙:“——成功了。” 第122章 分卷阅读209 - 分卷阅读210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10 真情假意 十月,天阴,微雨 “皇兄,你看这里?……”绿芜别院的南苑中,姬振羽和姬容一道站在沙盘前,指着其中一点对姬容询问。 “皇弟是想拉拔一支精兵在叶国进行搔扰战?”听到一半已经明白姬振羽的意思,姬容问。 姬振羽抚掌微笑:“知我者莫若皇兄。” 姬容的面上也有了些许笑意。但看着身旁的姬振羽,不知怎么的他却想起了之前在赫连皓小屋的那一次。那一次,姬振羽也是谈及对旁国的作战计划……只是那一次,对方在说到这些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而现在…… 姬容看着姬振羽,只能看见对方微笑下的平静。摩擦着手上扳指,一丝怅惘不知觉的浮上他心头:到底,是不同了。 “皇兄?”察觉到身旁人的走神,姬振羽不由开口。 姬容摇了摇头:“继续。” “是。”应了一声,姬振羽伸手在沙盘上指出几个地点,“来澜东之时,臣弟走过这些地方,山势险抖,十分适合隐蔽。自然,若要利用这些地势,我们是肯定不够,须得抓些当地的人来带路。” 姬容点了头,又问了一些计划中物资人员的多少,在对方一一回答后,这才道:“皇弟的计划不错,等过两日我便回呈帝都,由父皇决断。” “谢皇兄。”姬振羽笑了笑,并无多少激动——用膝盖想也明白,这计划就算呈递上去,写的也并非他的名字。 不过就算只有自己皇兄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又如何?现在还能有这个机会,也已经是邀天之幸了。在心里计较得清清楚楚,姬振羽也不多想,只回看面前的沙盘,继续琢磨自己的计划。 只是此时的姬振羽虽能把利害想得分明,却到底没能看透人心。 侧头看着认真注视沙盘的姬振羽一会,姬容的神色微微柔和:“这次的计划呈递上去,父皇十有八九会应允——到时候,你若能做出些成绩,我会寻机在父皇面前提上一提。” 正在沙盘上专心插着旗子的姬振羽猛然听见这么一句,手上顿时失了力道,小旗子直直穿透沙盘,嗑到底端,响起刺耳的摩擦声! 就这么呆站了好一会,姬振羽才猛然转身,看着姬容磕巴说道:“皇……皇兄?” “莫做多想。”尽管姬振羽激动,姬容的神色却依旧淡淡,“你之前的惹下的祸事就是剥了王位,断头台也还够上个几回。哪怕这次真的弄到叶国大乱,也至多只能让你再有机会见见父皇或者留在羽国,至于取回王位,哪怕我说破了天,也不可能。” 事到如今,姬振羽哪里可能还想着王位?——能光明正大的踏上故土,已经是只存在于他梦中的事情了。何况……还有再次面见羽帝的可能? “不,不,足够了,皇兄,足够了。”心情激荡到了极致,姬振羽的喉咙一时发紧,嘴里来来去去的也只有三个字,“足够了,足够了……” 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之前种种,是他姬振羽瞎了眼站错位置,他认了。哪怕今日要被自小尊敬的皇兄打杀追捕,他也毫无怨尤。但时至今日,被自己背叛最狠的人却依旧愿意给他机会——甚至依旧愿意为他担下天大的危险来争取谅解…… 还有什么不足够的? 姬振羽握紧了拳头。 从没有哪一时,他是如此庆幸,庆幸自己能有一个这样的兄长,而自己,也终于还能够再叫对方一声‘兄长’! “皇兄,”短暂的激动过后,姬振羽逐渐清醒,连带着也意识到这中间的危险,“这里边的干系太大了,还是……” “你也知道我为你担的干系大?”姬容不冷不热的说,而后,他看真对方尴尬的表情,却是露出了一个微笑,“之前已经担了那么大的干系,现在再担一次倒也没什么。只是,你要记住,这是第二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心中感激,姬振羽再不多言,只微微点头:“好。” 好。他应着——没有第三次。 正事已经谈完,姬振羽和姬容也就不守在沙盘前,而是走到旁边的圆桌坐下。 亲自动手倒了两杯茶,姬振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这才突然想明白方才自己为何一直隐隐觉得不对:“皇兄,慕容非没在你身边?” “他犯了错。”姬容简单回了一句。 “什么错?”心情愉悦之下,姬振羽的好奇心也比往常更多了些。 姬容抬了眼:“他让你来当说客?” 姬振羽一噎,随即苦笑:“怎么可能?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之前几乎每次都能看见他在皇兄身边。” “他——”姬容刚刚开口,一个声音便忽然从外头传来:“慕容非求见殿下,有重要事情通禀!” 慕容非来得太巧了,巧得让姬振羽忍不住看了一时没来得及出声的姬容一眼,心中暗想果然是每次都能见到。 明白姬振羽在想什么,但因为一时之气而不见人,却绝对不是姬容的作风。故此,几息之后,慕容非便站到了姬容面前。 来到姬容面前,慕容非也不多话,扫一眼旁边坐着的姬振羽,便飞快的行了一礼,随后道对着姬容低声道:“殿下,八殿下,有情报传来——叶帝驾崩了!” “哗啦!”一声,姬振羽霍然站起,衣袖带倒茶杯,眼中闪动的却是惊喜! “你的消息可是真的?”不待姬容开口,站起来的姬振羽便急急询问。 看了姬容一眼,见对方没有反对的意思,慕容非便道:“消息是从旁的渠道来的,但八成是真的。” 八成,足够了。姬容和姬振羽对视一眼,从眼中看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姬振羽再没有心思耽搁,朝着姬容招呼一声,便匆匆从后门离了别院。 至于姬容,在最初的惊喜过后,则已经冷静下来。看一眼还站在身边的慕容非,姬容微一沉吟,道:“这次的消息如果确认了是真的,你居首功。届时,本王会亲自去向父皇讨要你的赏赐。” 慕容非面上并无半分喜色,反而顺势跪下,越发恭谦:“小人不敢居功,只求殿下让小人将功折罪。” 姬容端着茶杯的手一顿。随即,他放下茶杯,看着就单膝跪在自己脚边的慕容非:“折什么罪?” “折小人欺瞒之罪。”慕容非稳稳回答。 “欺瞒……”姬容重复了一遍,“那么,慕容公子欺瞒了本王什么?” “前夜里,小人和那女子虽不曾见面,却有些关系。只是小人之所以留手,却并非因为那些关系,而是……”慕容非忽的没了声音。 “而是什么?”姬容并不多看慕容非,只淡淡问道。 慕容非却没有回答。半晌,他面上依稀泛起微微的苦笑。顺势低下头,将面孔藏在黑 分卷阅读210 - 分卷阅读211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11 发之下,慕容非并未回答,只恭敬的道:“望殿下责罚小人欺瞒之罪。” 姬容没有立刻回答。 握着团青花的瓷杯,姬容静了片刻,方才缓缓道:“慕容公子不打算说……那本王替公子说如何?” 垂着头的慕容非身子极轻微的颤了一下。 姬容却并没有看见:“本王猜想,慕容公子留手,当然不是因为那女子和你有什么关系,而是为了……要让本王看见。” 说到这里,姬容终于把视线移到了慕容非身上:“慕容公子,本王说得是也不是?” 慕容非没有说话,只保持着垂着头的姿势跪着。 坐在石椅上,姬容正看着慕容非。 慕容非的相貌无疑极好,不管从哪个角度,都能找出让人心动的地方。但如果只是美人的话,姬容要什么样的美人要不到?远的不说,单是姬辉白,便比慕容非高上几筹。故此,想要以美色来让姬容动心,委实不易。 然而,眼下看着微垂眼睑,显得分外娴静的慕容非的姬容,却忽然有些迟疑了——迟疑着自己要说的话。 慕容非是一条毒蛇,一条养得成了精的毒蛇。姬容很早就知道了。 而要让毒蛇真正屈服,也只有打疼打残了对方——姬容还是知道。 但,是不是真的有必要用各种手段完完全全的打疼对方,打残对方,然后扼杀了对方真正性情收服对方……在,自己开始对对方有感觉的时候? 姬容微微眯了眼。 他对慕容非有感觉。称不上爱,但至少是有些喜欢的——否则,那一夜他便不可能主动去抱对方,今天也不可能顾及对方的心情,而迟疑着要不要把事情全部撕掳开来。 慕容非那一夜的作为,多半是故意做给他看的,他在让他做二选一:要么留下他,便再难推开;要么彻底推开,则再不谈旁的东西。 那一夜,慕容非带伤回来,姬容固然因为对方阴沟翻船而恼怒,但更多的,却还是因为心知自己为对方所设计而生气。 然而不论后来到底怎么样,当时……他到底没有推开他。 姬容沉默的想着。片刻,他看向还跪着的慕容非。 慕容非依旧保持之前的姿势,微垂着眼睑,由浓密睫毛而洒下的阴影于不经意间透着几分脆弱。 脆弱……姬容想着,随即微微一笑。 从醉酒开始,依慕容非的心性,前夜的算计既称不上天衣无缝,那眼下的这一幕,应当也在他的计划之中了。还当真是…… 一环扣一环啊。 姬容喝了一口茶,茶水已经凉了。 作为现在的皇子和未来可能的帝王,姬容当然称不上完全意义上的好人,但他对感情的态度,却绝对比这世上大多数人都认真——不论是前世还是现在。 惟独的差别,不过是在前世里,他较之现在更执着了许多……所以,做了许多不能做的事情。 感情里,总有些事不能做。 姬容知道慕容非狠毒,狠毒得不拿自己当回事;姬容也知道慕容非算计,算计权算计利害算计感情。 可有些事,纵然旁人想方设法对他做,他却不愿意对旁人做——无关其他,只因为这才是他的‘感情’。 姬容终于出了声:“你知道错了?” “请殿下责罚。”跪得久了,膝盖自然酸疼,但这对于慕容非来说,却是不值一顾。 姬容定定的看了慕容非一会,方才轻声道:“你不知道。” 言罢,姬容没有留给慕容非回答的时间,而只平淡开口:“你若定了心要跟在我身边,便乘早放弃朝堂上的位置——我不会捧一个枕边人去封王拜相。” 慕容非有了一瞬的怔然。 不是因为姬容方才的话,而是因为姬容竟然没有继续追究下去——他当然不会以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能真正瞒过姬容。 只是……对方为什么不说出来? 闪神一会,慕容非忽然意识到姬容的问题,下意识的开口:“封王拜相岂算权倾天下?” 话一出口,慕容非心中一紧,便觉不好。 而听了慕容非话的姬容,却只是淡淡一笑: “你倒总算说了一句真心话。” 第123章 噩耗 在姬容离开羽国帝都来到澜东的第三个月,澜东在他的整治之下,已经风生水起;而姬容还没来得及知道的是,在同一时间里,羽国帝都亦是暗潮汹涌。 皇宫 太和殿 “孽障,你再给我说一次?”伴随一声怒喝,哐当的声音猛然响起,却是什么铜制的东西被重重摔到了地上。 “父皇,父皇,等等,您听我说——”在太和殿下面跪着的是羽帝的七个儿子,从他身着朝服和大声疾呼的模样可以看出,他方才是刚下了早朝便被拉了过来,并且没有丝毫的心里准备。 “父皇,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皇儿对您忠心耿耿,您千万不能被小人蒙蔽,致使亲者痛仇者快啊!”甚至不敢花费时间进行简单的喘气,七皇子连连磕头,百般辩驳。 “亲者痛,仇者快?”明显已经忍耐到了一个限度,坐在高位上的羽帝怒极反笑,额际青筋隐隐跳动,“你当真是不见亲棺不掉泪……福全,把东西全部给朕拿上来!” “是。”远远站着的福全躬身应道,随即便从旁边的小太监手中拿了托盘,托盘上是早已准备好了的东西。 跪在地上的七皇子看见这一幕,面色顿时大变,冷汗也密密麻麻的渗了出来。 托盘呈上,羽帝却看都不看,只一把抓起,尽数丢到七皇子面前:“冤枉?朕哪一次冤枉你了?” 这么说着,羽帝旋即咬牙:“巫蛊之术,巫蛊之术……姬涵,朕哪里对你不好,好要你如此巴望着朕宾天?!” “皇儿,皇儿……”面对着零落散在自己面前的写上名字的符纸,姬涵的冷汗啪嗒啪嗒的往地上落,“我……我是被陷害的,父皇!” “陷害?”气得手指都在发抖,羽帝愤怒到了极致,反而平静下来了,“姬涵,你有胆子算计朕,却没胆子认下来?——莫非还要朕让辉白施反真之术,好看看到底是谁一笔一划的把朕的名字沾了血写上去,然后再埋下去么?” 姬涵脸色死灰。 而一直安静侍立一旁的姬辉白却终于开了口,声音平平,只带着隐约的安慰:“父皇,身体重要。” 仿佛被劝服,羽帝闭上眼,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伏。姬辉白也没有再说话。至于跪在地上的姬涵,却是半声都不敢再出,唯恐被人注意。 片刻,彻底平静下来的羽帝睁开眼,面上再没有了怒气,只是看着姬涵的那一双眼,冷如寒冰:“朕真是瞎了眼,居然养了你和姬振羽这两个畜生……一个要杀自己的父亲,一个 分卷阅读211 - 分卷阅读212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12 是通敌叛国。好,很好。” 这么干干的笑了两回,羽帝道:“姬振羽那个畜生在叶国,朕够不到,至于你这个畜生……福全,给朕拟旨!” 羽帝的最后一声断喝,不止让跪在地上的姬涵重重颤抖,连一旁的福全也忍不住轻颤了一回。只有姬辉白八风不动,神色淡淡,似乎再不会为什么事情动容。 立时走上前,福全摊开一张空白的圣旨,沾足笔墨,这才询问道:“圣上?” 羽帝神色阴沉的看了姬涵一会,片刻道:“朕再也不想见到这个孽畜……既然他不懂得什么叫做恩,什么叫做孝,那就让他在金顶寺守上一辈子,对那群佛忏悔一生!” 犯下这样的大罪却没有被处死,怎么也算是仁义有加了。听完羽帝的话,福全再无疑问,下笔如风,不过片刻便拟好圣旨。 “等等,父皇,等等!”本来心灰若死的姬涵听见这个旨意,差点跳将起来,“父皇开恩啊,父皇开恩!” “你要朕死的时候,怎么没想着开些恩?”就是再有感情,当知道对方心念想着要杀自己时,也只会尽付流水。故而,面对涕泪齐下的姬涵,羽帝却是毫不动摇,只分外嘲讽道。 “父皇,父皇!”哀求不过,姬涵顿时把希望寄托在一旁的姬辉白身上,膝行几步扯住姬辉白的衣角,他大叫道,“二皇兄,您帮帮我,您帮帮我!我真的是被人蒙蔽啊!” 姬辉白退了一步:“七皇子,自重些。” 见姬辉白这样子,姬涵还要上前,羽帝却已经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侍卫进来把人给拉下去。 “父皇,父皇!”被两个如狼似虎的侍卫夹着往下拖,姬涵一边死命挣扎,一边高声叫着。 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羽帝站起身,准备离开。 “二皇兄,二皇兄!”被拖拽到了门口,姬涵突的死死扒住门框,向着从头到尾都没什么表情的姬辉白吼叫,“二皇兄,劝劝父皇,劝劝父皇!我能解释!” 两个侍卫手上的力道不由缓了一缓。 姬辉白却并不动容,只淡淡道:“父皇要休息了,你们磨蹭些什么?” 两个抓住姬涵的侍卫冷汗顿时就下来了,再不迟疑,其中一个伸手就要去掰姬涵扣在门框上的手指。 绝望到了一定程度,姬涵心中顿时升起浓浓的怨恨:“姬辉白,这段日子你处处打压我们……难道真的除了姬容,我们中就再没有你的兄弟了?!” 还没有走远的羽帝身形一顿,明显是听见了这一句话。 姬辉白眸中掠过一丝冷意:“七皇子糊涂了,你们是不是还想等他再说出什么旁的大逆不道的话?” 听见姬辉白的话,那两个侍卫再顾不得其他,本来还算克制的动作也粗鲁起来,一人捂嘴,一人掰手,几下便把人给拽了出去。 见姬涵距离挣扎的身影渐渐远处,姬辉白收回视线,看向福全。 对姬辉白的目光心领神会,福全点头示意后,便往内殿走去。 姬辉白并没有再外殿等多久。不过片刻,福全便走了出来:“殿下,圣上让您先回去休息。” 姬辉白点了点头:“出了这种事情,总管多注意父皇,别让他气得伤了身。” “小人醒得。”福全忙道。 “劳烦总管。”姬辉白点点头,随即离开了太和殿。 站在太和殿外,福全目送姬辉白离开后,这才转身走向内殿。 内殿里,羽帝并没有休息。 躺在雕花紫檀木椅上,早没有了方才狠厉的羽帝神色间隐带疲惫:“辉白说什么?” 走到羽帝身边,福全陪着笑道:“二殿下方才让老奴多注意圣上的身体,让圣上别气坏了身子。” “他这样说?……”羽帝自语着,片刻又道,“你说,方才那孽障说的是不是事实?——辉白处处打压别的皇子?” 福全几乎噎住了——姬辉白有没有这么做,你羽帝会不知道? 但想归想,真要这么说,却是再借他一个胆也不可能,所以,福全一边揣摩羽帝的心思,一边道:“这……小人以为,二殿下虽然也有些动作,但也都是为了维护羽国的律法和圣上的权威——有些皇子的动作,确实是过了。” 羽帝容色稍霁:“本也是如此。但容儿和辉白……” 听见那句‘本也是如此’,福全哪里还有什么摇摆?自然是笑道:“至于大殿下和二殿下么:大殿下此际在澜东,二殿下又有了旁的女子;之前小人还听说二殿下暗中控制了大殿下手上的几个人……这么着下来,小人觉得,就是真有些什么,也早就淡了。” 听到了最想听的话,羽帝神色更为缓和:“说得有理。就是辉白之前控制了容儿的人这点并不太好……” 这么说着,羽帝微一沉吟,虽是断断不能接受自己的两个儿子出了轨,但心中倒也真不太希望自己最看重的两个儿子最后反目:“算了,先让容儿在澜东再待一会儿吧——上次传来的情报是说澜东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是吧?” “确实如此,圣上。”福全笑道,“传来的消息上写着,澜东明面上的山头基本已经扫平,就是等待时机把暗中的势力给拔了,然后便能一心发展。” 让姬容去澜东虽纯粹只为隔开和刁难,但从对方去之后便一直能听见捷报,羽帝心中也是满意:“容儿确实不错。等再过一段,没有问题了,便该让他回来了。” 这么说罢,心中怒气自此消失,羽帝心情已经平静,挥手道:“好了,下去吧,朕休息休息。” 福全笑着应是,躬身退出。 另一头,离开了太和殿的姬辉白并没有立刻回府,而是赶上了由两个侍卫夹着准备直接‘护送’上金顶寺的姬涵。 由于一路剧烈的挣扎,此时,姬涵的发冠歪了,鞋子也掉下一只,显得十分狼狈。 视线在姬涵身上略作停留,姬辉白道:“你们先退下,本王和他说两句话。” 两个侍卫对望一眼:“这……若是他伤到殿下……” 姬辉白淡淡一笑:“本王倒不知道他练武练了这么多年没用,现在居然出了名堂。” 话说到这个份上,两个侍卫无法,只好封了姬涵的内力,远远退到一旁,让姬涵和姬辉白两人独自留在凉亭。 “皇兄,皇兄,救我!”一见身边的两个侍卫离开,姬涵顿时不放弃的连连哀求姬辉白。 姬辉白静默一会。 “皇兄,你若救我,我以后定以你马首是瞻,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姬涵只差没有跪倒地上了。 “你说,你是为人蒙蔽?”姬辉白终于开了口。 听见姬辉白这么说,姬涵大喜过望:“是,是的,是一个游方道士,是他替我解决了两个问题后再游说我这么做的,我是被他蒙蔽了 分卷阅读212 - 分卷阅读213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13 啊!” “那个游方道士,是不是颔下有长髯,左脸颊有痣,眼睛狭长,相貌忠厚?”姬辉白道。 “是……”姬涵的脸色微微变了,“皇兄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姬辉白忽然弯起了唇角:“皇弟现在还不明白?” 今日,这是姬辉白第一次叫姬涵皇弟,但姬涵却没有半分欣慰之感,反而面色大变,直若听见鬼怪之声:“是你!” “皇弟终于明白了。”姬辉白微笑着说。 不可置信的看着姬辉白,姬涵嘶声道:“姬辉白,我跟你无冤无仇,你竟然不顾手足之情,如此对付于我!” “皇弟近日在朝堂上多有动作,倒未必顾及了和大皇兄的手足之情罢?”姬辉白淡淡道。 仿佛看怪物一般看着姬辉白,姬涵突然开始‘呵呵’的怪笑了起来:“姬辉白,二皇子,二皇兄,你这么做,都是为了那个被贬到澜东的姬容吧?你……” 咬牙一会,姬涵只觉恶心:“喜欢他吧?” 姬辉白神色不动。 姬涵却越觉恶心:“我早就看出你看着姬容的眼神不对……你大抵不知道吧?平常我注意你们的时候,你每次都不敢长久的直视姬容;那时我只想着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被对方拿着,但随后看你,却越看越觉得你望着他的眼神炙热,简直就像是要把对方整个吞下去一样,真是……” 胃里一阵翻腾,明白事情再无转圜的姬涵也不顾面子,只冷笑道:“——真是恶心!什么冰肌玉骨,什么秋水为神,兄弟相奸,姬辉白,你还真是好厚的脸皮,就不怕天下人耻笑鄙夷了!” 姬辉白却不甚在意。摩擦着时时带着身边、象征祭司的短杖,姬辉白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你么?其一,自然是你最近动作频繁;其二……” 稍顿一下,姬辉白微笑着,神色中带有淡淡的怜悯:“其二,你只道我看着皇兄的眼神不对,却从没想过掩饰自己眼中的嫌恶么?” 没有料到这一出,姬涵脸色灰白:“你早就准备……” “自然如此。”姬辉白应道。说完了话,他随即起身,不再停留,走向外头。 身子微微颤抖,姬涵在原地做了一会,忽然跳起来,向着背对自己的姬辉白扑去! 但还没有等他碰到姬辉白的衣角,站在外头,时时刻刻注意这里情形的侍卫便已经以更快的速度死死抓住了姬涵。 奋力挣扎着,姬涵嘶声叫道:“姬辉白,你和姬容兄弟乱——” 听见姬涵的嘶叫,两个侍卫倒抽一口冷气,不用姬辉白示意,便死死的捂住了姬涵的嘴巴,不让声音再泻出一丝一毫。 背对姬涵,姬辉白越走越远,只唇边多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兄弟乱伦,不得好死? ——那又如何? 总有一日,总有一日,他定要……姬辉白想着,眸中冷光越盛。 定要…… “殿下!”忽然的声音打断了姬辉白的思绪。 抬起头,姬辉白看着匆匆赶过来的青一,微皱了眉:“什么事?” “殿下!”匆匆站定,还没来得及平息紊乱气息的青一低声却飞快的道,“澜东出事了——长皇子遇刺,命在旦夕!” 心脏狠狠的抽了一下,姬辉白蓦然退后一步,脸色刷白。 第124章 暧昧 澜东,城西小院 “你说……姬容被刺重伤了?”一座普普通通的院子里,耶律熙摩擦着手中杯子,问身前的人。 “是。”恭敬站在耶律熙身前的汉子点头。 “有几分可信?”闭目思量一会,耶律熙问。 汉子微一犹豫:“从情报上看,确实有澜东原本的势力筹划这次刺杀,再加上此次急急召见众人澄清谣言……小人以为,当有七分可信。” “七分,倒也不错了。”耶律熙喃喃着,又用杯中热茶捂了捂手,这才忽道,“叶帝驾崩的消息可准确?” “从叶帝皇宫中内线返回的情报来看,叶帝驾崩的消息应当是准确的。”这次,汉子明显肯定多了。 耶律熙点了点头。用指尖敲了敲桌面,他忽道:“你说,既然我们能知道叶帝驾崩的消息,那姬容能不能也知道这个消息?” 汉子微有错愣:“这消息是绝密……” 耶律熙未置可否,汉子却有些说不下去:这种消息对寻常、甚至身份稍微低一些的人而言,自然是绝命,但对于同样大国羽国的长皇子、曾经的凤王来说……是不是真的那么绝密? 嘴唇动了动,汉子最终问耶律熙:“莫邪王,您觉得姬容是因为知道了这个消息,才特地装作被刺重伤的?” “刺杀确有其事,时机又如此刚好……若是我,只怕也得重伤上那么一回。”耶律熙回答。低头思量一会,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突然挑眉一笑,放荡恣意:“你方才不是说他今天召见众人澄清谣言?——那么,姬容如何,今晚便见分晓!” 同一时间,绿芜别院 自姬容遇刺不过二天的功夫,各种消息就在澜东一些圈子里穿得沸沸扬扬。有说姬容重伤不治的,也有说姬容并未被刺的,各种各样,五花八门。而作为这件事主角的姬容,也终于在第二天的时候下了帖子邀请一些人‘过府一叙’,虽没有说叙什么,但明眼人却都明白是为了那遇刺事件。 只是……姬容到底有没有被刺,伤得又到底重不重? 抱着看个究竟的想法,不止姬容邀请的人来了,另一些没被邀请又有些关系的,也是左托右请的试图一同进来。故此,在距离时间真正到点的一刻钟之前,大厅已经做得满满当当,只等姬容了。 “慕容。”没有混迹里面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的人群,付冬晟在大厅外的走廊上拦下了慕容非,眉头微锁,“殿下现在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既然已经请人来澄清了,殿下自然是无事的。”慕容非避重就轻的回答。 付冬晟脸色更沉:“我问的是殿下到底如何了!” 慕容非沉默。片刻,他淡笑道:“付将军有这份心,何不回大厅看看?——殿下也该到了。” 仿佛验证慕容非的这一句话,付冬晟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身后传来参差的声音:——“见过长皇子!” 付冬晟一顿,再顾不得纠缠慕容非,转身便匆匆向大厅走去。 身后,成功打发了付冬晟的慕容非却并不走开,而是若有所思的看了对方背影一会,方才向相反的方向走去——他还有些旁的事情要做。 另一边,姬容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着一袭黑底滚金绸衫,一手稳稳按住桌沿,一手扶住腰间剑柄,龙姿虎骧,顾盼睥睨,莫说什么伤病之态了,甚至较往常还更多了 分卷阅读213 - 分卷阅读214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14 几分英武。 伸手虚按,他开口:“众位于百忙之中能拨冗前来,本王甚喜。” 底下众人尽皆谦虚。 耐心等了一会,待底下声音稍小一些后,姬容便再开口:“此次找诸位来主要是为了澜东之事。” 此话一出,底下当即有几人开始诡异的交换视线。 姬容只做不知,继续往下道:“澜东自古以来就是羽国领土之一,奈何地处偏僻,兼之环境恶劣,以致民不聊生。圣上每每想及,无不辗转忧思。在座诸位都算是澜东有些脸面的人了,不知可有才智之士愿为澜东稍尽绵力,也为圣上……” 姬容稍稍眯了眼:“分忧解难?” 底下一片寂静。 如之前所说,来这里的人多半是抱着隔岸观火的姿态来看看姬容到底有没有是不是如传言一般快要伤重不治的,却没想到,对方不止没事,还反而用这个时机砸下大义,诓众人答应。 没有人回答,姬容也并不着急,只坐在主位慢慢品茶。 如此过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有一个低低的、带些嘲弄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澜东是羽国的?” 声音虽低,在安静的大厅里却是清晰。明白无误的听见了这一句话,姬容先是一笑,既然沉下脸,猛地将手边的青瓷杯子整个拍进檀木桌子中! 沉沉一声闷响过后,在场足足七成以上的人相顾失色。 “诸位……”环视一眼厅中众人,姬容沉着脸,片刻才慢慢道,“还是慎言的好。” 底下果然再无人敢多出一声。 招来旁边侍卫再上一杯茶,姬容看着底下大半垂了头的人,微微一笑:“诸位既然都不着急,那么不如在本王这绿芜别院中好好呆上一段时间,为圣上多多的……” 再次环视大厅一眼,姬容一字一顿:“分、忧、解、难。” 一刻钟的时间过去了,没人开口。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依旧没人开口。 一个时辰的时间过去了,底下开始骚动了。 两个时辰的时间过去了,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 “殿、殿下。”头一个站起来的是澜东本地一位姓龚的小官,他的年纪大概有四十了,身体似乎不是很好,站得颤巍巍的,仿佛下一刻便会被风吹倒,“小人觉得,若要澜东繁华起来,必须找出些能本土能得到的,可以同外界交易的东西。” “龚大人言之有理。”姬容点头。 龚姓小官擦了擦额上的汗,正准备再接受对方的刁难,却不想姬容只微笑道:“龚大人一心为国,圣上若知道了定然欢喜。只是澜东距离帝都不近,一来一去未免太费功夫,这奖赏,便由本王待了。” 这么说罢,姬容吩咐旁边:“送龚大人出府,并交代下面,赏城中四进院子一栋,明珠一对,如意一对……” 姬容忽然微笑:“并官升一级。” 底下骤然响起低语之声。 而没有料到这种结果的龚姓小官大喜过望,呆了好一会儿才连连谢恩:“谢殿下,谢殿下!” 摆摆手,姬容示意左右将人领下去,而后,他再看着底下的人:“不知在座诸位还有什么良策? 有了第一个,第二个当然容易多了。不过片刻功夫,第二个人便犹犹豫豫的站了起来:“殿下,小人以为……” 保持着微笑听完对方的建议,姬容和之前一样,赏赐,并让人护送着离开。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一个又一个的人站了起来,默认了‘澜东是羽国的’,默认了‘为圣上分忧’,再默认了‘为圣上分忧’后所得的报酬…… 大概第十个人出去之后,姬容终于不再让底下的人献策,而是开口道:“时候也不早了,诸位可以回去了。” 还坐着的人如蒙大赦,一个个忙不迭起身告辞。 姬容并不在多说。只看着厅中众人一个个的走出去。蓦的,姬容以手掩唇,低咳了几声。 厅中只剩最后几人了,其中一个听见了咳嗽声,不期然的朝姬容的方向看了一眼,却正看见姬容刚刚拿开的手掌中多了一抹暗色。 心中顿时一跳,那人连忙低头,赶在对方注意自己之前快走几步,就要离开大厅。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和他擦肩而过,同样匆忙的走进了大厅。 心中一奇,那人偷眼看去,顿时认出匆忙走进大厅的是姬容左右手之一的付冬晟。 看见这一幕,再联想到先去姬容掌心中的那点暗色,那人脑海中转悠了几个念头,心中顿时大定,连带着脚步也跟着轻快起来。 “殿下,”匆匆越过众人的付冬晟当然不知道自己身边发生了这么一出。来到大厅之中,付冬晟站在姬容面前,眉宇间竟是焦灼,“昨日的刺杀——” 不待对方说完,姬容便摆手打断对方:“无碍。” 练武之人的视力较之寻常人好少数倍有余,又是光明正大的站在姬容面前,付冬晟虽听见容说着‘无碍’,却如何看不见对方掌心中的血迹以及脸上隐约的苍白? 当即,付冬晟的心便沉下几分:“殿下……是否让大夫来瞧瞧?” 姬容微皱了眉:“本王无事,付将军下去吧,让慕容非过来。” 付冬晟欲言又止,一时没有动作。 姬容眉心越发皱紧,正要说话,便见慕容非从侧门走进,行礼道:“殿下。” 神色缓下,姬容道:“付将军下去吧。” 看了慕容非一眼,这次付冬晟不再迟疑,向姬容行完礼便退了出去。 大厅内,看着付冬晟离开,又让周围伺候的人尽数出去后,慕容非才弯下腰,伸出手,准备把姬容扶起来。 姬容却并不让慕容非扶,而是径自起身,向后院走去。 直起身子,顺势收回了手,慕容非并无半分尴尬,而是自然的落后半步跟着姬容。 之前在前厅里花了不少时间,虽说众人来得早,但等姬容真正出来时,也已经是繁星满天了。 跟着姬容来到了书房,慕容非在进去之前轻声开口:“小人先让厨房备饭,殿下可是在书房用膳?” 随意点头算作回答,姬容推开了房门。 而得到准确答案的慕容非则转身走向厨房,准备为姬容端来晚膳。 走进书房,姬容正准备到书桌前批阅一些东西,却忽然停住脚步,微皱起眉,伸手按住胸口。 还是……心中隐隐有了些感觉,却又不清楚具体是什么,姬容略停一会,不再走向书桌,而是穿过隔断,走进了里间。 隔断之内,床榻被褥一应俱全。 走到角落,姬容随意往三角铜炉内丢了一个香片,又把腰间长剑解下挂在墙头,这才走到桌前,动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壶里的茶当然是温的。 分卷阅读214 - 分卷阅读215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15 举起杯子放到唇边,姬容刚刚碰了水,耳朵便听见极细微的一点声息。 刹那间,姬容蓦的反手掷出杯子,又一下抽走桌巾,抖手向后兜去,这才转身,闪电出手,扣住身后刚刚躲过杯子和桌巾的蓝衫男子的手腕,用内劲闯进对方筋脉,重重将人摔向旁边的墙壁。 炙阳的内劲甫一闯入筋脉,蓝衫男子便知自己挣不脱去,索性也不费力挣脱,而只稍稍调整了位置,让自己掉落的位置从坚硬的墙壁便为柔软的床铺,同时再反手一扣,极阴险的增加了一道阴劲,把姬容一同拉了下来。 并非挣不脱对方的阴劲,然而就在姬容打算挣脱的时候,看清了男子样貌的他顿时一怔,连带了也失去了挣脱的机会,跟着蓝衫男子一同落在床榻之上。 床榻虽是柔软,但闯入筋脉的炙阳内劲却并不客气,再加上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重……落在床榻上的蓝山男子顿时闷哼一声。 而从短暂惊讶中回过了神的姬容则眯起眼,更加重了扣住对方腕脉的力道:“耶律熙?” 虽是要害被扣住,穿窗而来,学了一回梁上君子的耶律熙却并无半分焦急尴尬,而是施施然一笑,春风满室:“我们又见面了,凤王。” 看了耶律熙半晌,姬容微微一笑,手上却是半点不松:“那么,莫邪王半夜来此,却是所为何事?” “如此的良辰美景,又只有你我二人……”耶律熙弯起唇角,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抚过姬容落下的长发,“你当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姬容。” 这是耶律熙第一次直呼姬容的名字,虽并不算多么亲昵,却硬是让自小游戏花丛的耶律熙给念出了无边的暧昧。 姬容扣住耶律熙的手顿时一紧。 半边身子一软,耶律熙看着对方仿佛见了鬼的眼神,不知怎么的顿时就高兴起来,几乎克制不住的想要弯起唇角。 然而还没有等他心中的笑意传到眼底,一个声音便从外头传来:“殿下?” 是慕容非的声音。 同样听见了声音,姬容刚刚侧头,便见慕容非端着晚膳走过了隔断。 房内一时寂静。 片刻,姬容方才发现自己正把耶律熙压在床上。 第125章 情愫 房内的气氛难得的有些奇怪。 若是从前,姬容当然不在意慕容非看见了什么,但在认识到自己对对方确实有些不同之后…有些事情,姬容便自然而然的开始上心了。 倒是慕容非,在短暂的惊讶之后,他便回过了神,自然的将手中的托盘放到桌上,开口道:“殿下,是先用晚膳,还是……” 慕容非看了一眼耶律熙。 骤然在姬容的房间里见到另一个男子,慕容非当然不可能不在意。只是他的‘在意’,同姬容的‘在意’,却又有点小小的不同。 姬容和慕容非所在意的,都是这件事所带来的影响。但姬容的在意,是建立于感情之上的不希望对方因此而难受误会;至于慕容非的在意,却是建立于利益之上的思考对方可能给自己带来的变化,以及自己所应该表现的,还有所可能获得的——当然还是建立在捞取最大利益的原则之上。 平心而论,慕容非思考的时间不长。而这种思考,也根本只是出于他的本性,并非刻意追求。 但两世为人,又俱是站在权力巅峰的姬容有什么看不明白的?故此,在瞥见了慕容非沉静的面容之后,姬容便收拾了那在一瞬之间产生的解释念头,只直起身子,淡淡吩咐:“把东西放下就好了。” 敏感的察觉对方态度在方才那一刹那间有了些许变化,慕容非心中微怔,不明所以,只得表现出越加的恭敬谦卑。 舒服的躺在床上,耶律熙在一旁将热闹给看了个十足十,早是人精了,耶律熙虽不能把两人所动的心思尽数把握,但只消想想,便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只听他闷笑一声,微抬起身子,凑在姬容耳边,轻声道:“他的味道怎么样?” 在座的三人武艺俱是不俗,耶律熙虽对着姬容耳语,但一来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二来慕容非也站得不远,怎么可能听不见? 不过就是听见了……就是听见了,慕容非也没有哪怕多看耶律熙一眼。 倒是姬容瞪了耶律熙一眼,同时再往对方经脉里送了一道内劲。 “唔!”闷哼一声——这次是痛的——耶律熙也不在意,只笑得越发不正经起来,“你应该尝过了……我觉得他倒是个知情识趣的,再加上那张怎么算也不差的脸和练武的身子,味道应该不差吧?” 气急反笑,姬容看着耶律熙,一字一顿:“他的味道确实不差——比你好上了百倍!” 以姬容平素的性子而言,就是再恨对方,也是断不会那这种东西来说嘴——由此可见耶律熙的威力。 只是哪怕已经把姬容的脾气给彻底撩拨起来了,耶律熙也混不在意。不止不在意,他眼底的笑意甚至越发深了:“那么,你那位姿色绝伦的皇弟呢?味道又如何?” 唇角蓦的抽搐一下,姬容有那么一瞬间只想拿下剑来给对方一个痛快——给自己一个痛快。 但最后,他深吸几口气,压下心中几乎翻涌而出的怒气,开口道:“耶律熙,你这次来到底做什么?” 见对方已经冷静下来,耶律熙顿时有些遗憾,却并不打算再多撩拨——对于用方才那简单的几句话试出了姬容心中三个人的地位,他已经十分满意了,虽然自己垫底这件事让他有那么些不乐意……不过事实岂会尽如人意? 耶律熙如此安慰自己,随即弯唇笑道:“既然凤王这么说……那么,不知凤王可有意和本王单独谈些正事?” 耶律熙加重了‘单独’和‘正事’的重音。 姬容略一沉吟,随即对慕容非道:“你先出去。” 服侍上位者的第一要素当然是听话。慕容非没有任何迟疑,行了礼便转身离开,没有多留下哪怕一瞥的功夫。 不轻不重的房门闭合声响起。 又等了片刻,在确定人已经离去后,姬容沉着脸开口:“莫邪王夤夜前来,便不怕本王着人拿下了你?” “本王一直以为凤王是做大事的人。”姬容还没松手,耶律熙索性也就舒服的半倚床头,笑道。 “此话何解?”姬容笑道,眼眸深处掠过了一丝杀意。 并没有忽略这点细节,耶律熙并不心惊,只是有些疑惑,这也是他对姬容一直以来的疑惑——为何对方从刚见面开始,便对自己有了杀机? 再次搜寻记忆,确认自己并无任何得罪过对方的记忆之后,耶律熙不由问道:“不知凤王可愿回答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姬容反问。 “本王自认没有得罪过凤王,只不知 分卷阅读215 - 分卷阅读216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16 ……”耶律熙眯了眯眼,“凤王为何每次都想要杀了本王?” 姬容微冷了脸,并不回答。 耶律熙倒也不再纠缠,只笑着换了个话题:“这两日外头沸沸扬扬的传着你重伤不治的消息。我本想着,这只是你的苦肉计,却没想到……” 不轻不重的看了耶律熙一眼,姬容截了对方的话尾:“本王今日已经放出消息谣言。” 保持着面上的笑意,耶律熙并不在意姬容说了什么,只是接着自己前面的话往下说:“——却没想到是这个样子。由此可见,传言不可尽信,亦不可不信……做戏做全套,这次计划是真的,刺杀是真的,凤王殿下,没道理你的受伤不是真的,你说是不是?”耶律熙淡淡笑着,目光灼灼,“你借这个机会刻意受伤,今日又急忙公开澄清谣言——当然是为了在今天的聚会上再做一场戏坚定对方的想法;自然,今日这次聚会,也可以初步筛选或者迫使出一些立场并不坚定的人投向自己……凤王,我说的是也不是?” 姬容沉默片刻,突然笑道:“就算如此,又如何?” 耶律熙同样笑着,转瞬却低叹:“确实不如何,这些东西便再是机关算尽也只是小节……” 这么说着,耶律熙用指尖敲敲床沿,随即稍闭一下眼,道:“你打算清洗澜东了?” 姬容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澜东……”耶律熙自语着,脑中念头飞快转动,须臾道,“是因为叶帝驾崩的消息?” “你也知晓了。”姬容并不正面回答,只这么淡淡回了一句。 一切猜想都得到了证实,耶律熙面上的笑容又懒散起来了:“凤王打算怎么处理叶国?” “莫邪王是在问本王军事机密?”姬容看了耶律熙一会,忽然笑道。 没想到姬容会这么回答,耶律熙有了一瞬的惊讶,但随即,他就笑道:“便算是如此,只不知凤王要什么代价才肯回答?” “莫邪王给得出什么代价?”姬容平心静气。 耶律熙认真看了姬容一会,随即失笑:“我想给的东西你估计都不想要,那么……” 转动不知何时被对方放开的手腕,耶律熙从怀中取出一小份羊皮卷,道:“叶国的详细地图,不知可够分量?” 眼中有了些许惊讶,姬容并不回答,只接过地图,张了开来。 只见拆成巴掌大小的羊皮纸上画了密密麻麻的线路,并标注大大小小的红点——赫然是叶国军防的详细地图! 再是镇定,面对这张价逾万金的东西,姬容也忍不住悚然动容。 又仔细的看了片刻,姬容方沉声道:“我要这份地图的全部——你的条件是什么?” 耶律熙微笑起来:“凤王如此着急处理澜东,定然是为了乘着叶帝无端驾崩,新皇登基未稳这段时间捞取好处……那么,三月之内,”耶律熙竖起三个手指,“三个月之内,不论你在叶国到底是胜是败,又或者到底有没有捞到了什么,我一定要见到五十万两的白银。” 姬容静了片刻:“一张地图五十万两?” 耶律熙笑起来,带着淡淡的嘲讽:“这张地图莫非没有买到姬振羽的前程?姬容,在这个方面,我倒是钦佩你——竟真的敢再把姬振羽留在身边。” 实在懒得再生气了,姬容只做没有听见:“三个月五十万两,便是直接去银矿里挖也没有这么快——莫邪王的胃未免太大了些。” 耶律熙眼也不眨:“便算如此,可叶帝却不会再死第二次了。” 姬容的脸色沉下——耶律熙方才那句话,几乎无异于赤裸裸的说‘我就抢劫你’了。 饶有兴趣的欣赏一回姬容的脸色,耶律熙突然笑道:“其实……也不是没有转圜余地。” 姬容一挑眉,以目示意。 低低一笑,耶律熙忽然伸手扣住姬容,内劲一吐,便乘对方半身麻木之际将人用力拽下,所用的手法恰巧与姬容方才如出一辙。 一时没有防备,待身子躺在了床上,姬容方才清醒,顿时大怒,便要出手! 眼明手快的拦了一拦,耶律熙并不硬拼,而只翻身压住姬容,飞快道:“凤王不想知道条件了?!” 姬容动作顿时一缓。 在心底舒了一口气,耶律熙不由感谢对方性格里的冷静了——虽然大多数时候,他觉得他冷静得有些无趣了。 深吸一口气,躺在床上的姬容看着耶律熙,冷冷道:“滚下去。” 耶律熙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无他,只因为他听着姬容方才的话,不止怎么的,忽然便觉得对方……有些可爱?! 耶律熙神色越发古怪起来,他毫不怀疑,如果这个念头给自己身下的人知道,那绝对不是一拳一掌能了解的事情了。 “滚下去。”眉头皱起,姬容越发不耐,伸了手便要把人扯下去。 一下回过神来,耶律熙伸手挡了姬容两招,忽然道:“你的胸口怎么样了?” 姬容手上招式露出一个空隙。 敏感的捕捉到这个空隙,发觉自己撞对了的耶律熙眼中笑意更盛:“虽说是做戏,但怎么样也伤着要害了……凤王当多注意才是。” 话说到这里,姬容索性收了手,只冷道:“莫邪王要说的只是这些?” 心知做什么都要有个度,耶律熙笑了笑,也就转了回来:“方才说交换地图的条件……” 耶律熙本来打算按着计划稍退一步,但不经意间瞥见身下人的脸——那确实是一张刀削斧刻的脸,线条硬朗,虽不够让人惊艳,但却绝对能够让天下任何一个人,哪怕是男人心生好感。 耶律熙的视线忍不住在姬容面上游动。 额际宽阔,不是刻薄寡恩之人。 鼻梁直挺紧窄,象征重情。 唇薄而眉斜飞,是…… “耶律熙?”姬容面上有了些不悦。 刚刚从走神中清醒,耶律熙看着姬容,神使鬼差道:“不若……你从我一次,便一笔勾销,如何?” 话音方落,耶律熙蓦的回过神来,便知不好。但随即,他就发觉自己还是错估了方才那一句话的威力——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他亲眼看见了姬容的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被气红的。 耶律熙苦笑起来,并不止为姬容的脸色,还为自己方才所说的那句话——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五十万两银子,便是打一模一样的银人也够打他几百个了。那么,一夜,一笔……勾销么? 耶律熙的苦笑真的渗出了点苦味。 姬容闭了闭眼,片刻,他张开眼,轻声道:“我再说一次,滚下去。” 这次,耶律熙再不敢有其他动作,只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爬了起来。 姬容随之起身,并面无表情的整了整衣服。 耶律熙干 分卷阅读216 - 分卷阅读217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17 咳一声:“若真要退步……我至多能让其中的五万两换成等值器物。” 姬容面色稍霁——虽说方才那句话于他而言确实是明明白白的羞辱,但反正耶律熙这么说也并不是第一次了——只道:“明天之内,我要见到完整地图。” 耶律熙微一沉吟:“好,不过我要一个抵押。” 如此贵重的东西索要抵押正是常事,姬容点头:“莫邪王要什么样的抵押?” 耶律熙的视线在姬容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半晌,他笑道:“本王要凤王一句承诺。” “只要一句承诺,莫邪王放心?”听见这个要求,姬容有些意外。 “人无信不立,况国乎?”耶律熙随意道。 姬容却是眼神转深,片刻方问:“莫邪王要什么样的承诺?” “若是三个月内,本王没有拿到那批银子……”耶律熙稍顿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面上泛起了些复杂,些微犹豫,但很快,这些不该出现的情绪便被他尽数收敛。 于是最后,耶律熙只微笑着,声音不为人知的轻了些许:“若是三个月内,本王没有拿到那批银子,那么,便劳烦凤王放下手头所有事情,同本王一起呆上三月,如何?” 第126章 解局 宣和八年十月初十,李氏得错误消息,密谋作乱。 宣和八年十月十二,羽国以北澜东爆发以李氏为首的叛乱。 宣和八年十月二十,留守澜东的军队节节败退,同日,丘氏,张氏,公孙氏加入叛乱。 宣和八年十月二十三,付氏银骑将军领三千人马出现澜东,开始镇压叛乱。 宣和八年十月二十七,银骑将军扫清最后一处叛乱窝点,叛乱正式结束。是日,李氏、丘氏、张氏、公孙氏满门诛灭,无一幸免。并交战中兵士平民人数,死伤以万余计。 宣和八年十月三十一,澜东彻底归附羽国,史称‘宣和之变’。 时间不知不觉从指缝中溜走,在帝都的姬辉白再次接到从澜东来的消息时,已经是十一月初了,而澜东的所有问题——包括他皇兄的——都早已万事抵定。 瑾王府中,姬辉白拿着手中的密报,久久不语。 “殿下?”许是姬辉白沉默的实在有些久了,一旁等候的青一不由开口。 从失神中清醒,姬辉白开口:“皇兄这次还寄了一份亲笔书信过来?” 听见姬辉白的话,青一微微一怔,随即恍然,从袖中抽出一份封得仔仔细细,且并无任何记号的竹筒出来:“应该是这个,殿下。” 接过竹筒,姬辉白先检查了封蜡的完整,而后才划开封蜡,从中取出了工整折成四方的书信。 姬辉白摊开了书信,雪白的纸张上除了早已画好的红线,并无一字。 站在一旁看着的青一有些奇怪。 姬辉白却忽然露出了笑意。 “拿一杯热茶水过来。”这么吩咐了青一一句,姬辉白起身,从书房中的一个暗柜里取出一瓶白瓷瓶,随后转回身来到桌前。 而此时,青一也拿回了温热的茶水。 接过茶水,姬辉白拨开红色瓶塞,轻敲瓶身,从中倒出了些淡绿色的粉末溶于茶水之中,搅和均匀后,再从笔架上拿了一根细笔,沾了变成淡绿色的茶水,一齐刷着书信。 白纸染上了绿痕,却并未被真正弄污。相反的,那些淡绿液体一沾染上白纸,便开始四面八方的流动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不多时,便汇聚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绿色字体。 做完这一切,姬辉白放好瓷瓶,又示意青一将茶水处理干净,这才坐下,开始阅读手上的书信。 坐下后,视线甫一落在书信上的姬辉白眼中便有了淡淡的笑意——无他,只因书信上再熟悉不过的银钩铁画的字正是自己皇兄的笔迹。 心情难得愉悦了些,姬辉白继续往下看着,面色却渐渐凝重起来。 书信并不是很长,除了关于澜东、叶国、姬振羽这三件事情外,便只剩下了一句话——最末一句话。甚至比划较之前还生涩了些,明显能看出写字的主人心中有些迟疑。 那句话是: “皇弟独自留于帝都,当以己身为重,万勿他想。” 手中拿着书信,姬辉白望着最后那句话有一会了,方才小心折了收起,对青一道:“去将府中的蓝山先生请来。” “是。”青一点头离开。 片刻,住在王府东头的蓝山先生便匆匆赶了过来,向姬辉白行礼道:“见过殿下,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坐下罢。”姬辉白赐了坐,又将桌上那份从澜东而来的密报交给蓝山先生,这才道,“先生先看看。” 谨慎的再行一礼,蓝山先生这才接过密报,匆匆浏览。 “好,太好了!”刚看大半,蓝山先生面上便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喜悦之情,“大殿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彻底收复澜东,实在是羽国之幸,天下之幸,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姬辉白未置可否,只道:“澜东的事情已经结束,不谈也罢。倒是叶国……” 一下子从喜悦中清醒,蓝山先生又接着往下看,待全数看完后,他不由抽了一口气:“叶帝突然驾崩?叶帝多子嗣,各个皇子间相差也不太大,虽说定了储君,但后妃外戚这么一搅和……叶国可是要大乱了!” 这么说罢,蓝山先生再翻了翻密报,脸上又渐渐有了喜意:“大殿下拿到了叶国的布防图?澜东距离叶国又近,我们当然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去捞好处,但派一支队伍乔装进去,掠过一些,再搅和一点……” 蓝山先生的眼睛亮了起来:“若是事成,皇位归属可再无疑问!” 姬辉白的神色依旧淡淡,不见喜意,不见怒意。 蓝山先生不由有了些奇怪。他之所以会如此说,当然是因为在很早以前,姬辉白就暗示了会安心辅佐姬容的想法——若非如此,在储君未定的情况下,他如何会心向旁的皇子? 只是……既然自己王爷一直以来的辅佐对方登基,为何等真正到了时机有了定论的时候,他却没有半分高兴的意思?蓝山先生心下奇怪,却不敢表现在面上,只静待姬辉白的回答。 而姬辉白之所以不喜不怒,当然不是因为突然嫉妒起姬容来了。而不过是…… 不过是因为,他突然想到,姬容收复澜东已花了四个月,那再处理叶国…… 却又需要多少时日? 但毕竟不是女子,这个念头在姬辉白脑中只端着的存在了一瞬,便被主人不留情的驱逐出去。接着,姬辉白刚准备开口,却不妨听见外头传来了青一的声音:“殿下,宫中来人,说是宣殿下进宫议事!” 听见青一的声音,姬辉白和蓝山先生对视一眼,俱都明白羽帝定 分卷阅读217 - 分卷阅读218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18 然是为了澜东和叶国的事情。 从姬辉白眼中看到了和自己同样的想法,蓝山先生不再停留,行了礼便转身离开。 至于姬辉白,则换了衣服,便坐上马车,直赴太和殿。 太和殿中,羽帝和朝中极为宿老已经商量有一会了。见姬辉白进来,羽帝也并不多说什么,只派人将姬容快马呈上的折子交给姬辉白。 接过折子,姬辉白谢了恩,这才开始翻阅。 由姬容亲自递交给皇帝的折子相较于姬辉白的那份,自是详细许多——除了姬振羽的消息外。匆匆看了一遍下来,姬辉白心中已经有底。但他并没有立刻将折子递还,而是又刻意的等了一会,方才将折子交给一旁候着的太监。 见姬辉白已经看完,羽帝开口:“辉白,你觉得如何?” 姬辉白弯了弯腰:“皇兄只花四月便收服澜东,实是羽国之幸,同时亦是澜东之幸。” 解决了一个心腹之患,羽帝心情明显不错,只听他笑道:“你皇兄确实不错,待他回来怎么也该好好赏赐一番。只是澜东既已经归附,倒不需再说什么——皇儿,你认为这折子中针对叶国的计划可行不可行?” 揣测羽帝心中所想,姬辉白本准备说上两句,但不期然间瞥见羽帝假作不经意的眼神后,他心中一凝,本来准备出口的话顿时变成了另一种:“儿臣不擅打战,兼之又不了解事情具体,故而并不知晓到底该如何决定,还请父皇恕罪。” “哦?”明显有些意外,羽帝看了姬辉白一会,“皇儿没有想法?” “儿臣以为,打战的事情还是应当交给朝中老将讨论,方才稳妥。”姬辉白欠了身。 “两句话而已,当得上什么。”羽帝不由笑道,心情却明显更好了些,也不再注意姬辉白,而只对旁边的大臣说,“付将军觉得如何?” 被羽帝点名,姓付的将军顿时起身,满头银丝,却正是付冬晟的祖父:“回殿下,老臣以为此事可行。一来叶帝突然驾崩乃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二来大殿下着人传回的叶国布防图经核对后确定为真,此两样一加,便是羽国光明正大的同叶国宣战,也是有胜无败,何况只是化妆劫掠?” 羽帝点了点头,却并不发表观点,而是又叫了另一位将军起来回答。 这一位将军和付老将军的观点一致。 如此,又几位将军赞同过后,羽帝终于道:“既然诸位都不曾反对,那此事就这样定下来了。只是虽说只化妆劫掠,兵贵精不贵多,但只有容儿手中那些人的话,却还是捉襟见肘。如此,朝中必会再派一人过去……不知诸位将军有何人选?” 姬辉白依旧静静听着。 倒是那几位被问了的老将面面相觑。 既然是化妆劫掠,那肯定是打了跑跑了打,自然不能用素有盛名的将军——也没有必要。而虽说这次就是胜了也不显声明,但若是成了,这种功绩毫无疑问是会被皇帝给记在心里的……况且,虽说姬容是被剥了王位贬去澜东的,但这又是收复澜东又是打击叶国的,一旦功成回来,只怕没两下就恢复了王位……这更是亲近未来帝王的好事啊! 有功绩,能亲近帝王,还能得到磨练……虽说苦了些危险了些,可当武将的,怕苦怕危险,倒不如回家抱老婆!一下子,在座的个个有后代,并且后代能拉出来看的将军心中火热,只恨不得立刻就将儿子孙子推荐而上! “圣上,”不过片刻,便有一个耐不住的将军跳了出来,“犬子年方二十,倒可以带兵去磨砺磨砺。” “你那儿子?我怎么记得前两天还和孙家的那个小子一起为了一个青楼姑娘大打出手来着?”另外一个将军听见,顿时不阴不阳的接道,随即又忙朝羽帝说,“圣上明鉴,小人三子前些年得了个武进士,又在边防锻炼了两年,若殿下不嫌弃,倒可以去给大殿下打打下手!” 最开头一个将军顿时怒了:“你个老李果然不地道!莫非你那儿子——就算是你——便没有为青楼的姑娘挥洒过意气了?!” 被说的将军倒是不慌不忙:“当然有,可那都是过去了,现在我那儿子可已经长大了,至于你那小子……” 嘿笑两声,被说的将军打住了话头。 可最开头的将军当然不愿意了,顿时梗着脖子开始大声起来,而那被牵连了的孙将军自然也站在了他这一边。 渐渐的,争执有三人开始扩张,第四个,第五个……不花多少工夫,除了明知自己怎么也争不过的文官和已经有一个孙子在姬容身边的付老将军和子嗣单薄的顾将军老神在在之外,其他的将军都已经加入战团,并争得面红脖子粗了。 早已习惯了这个场面,羽帝也懒得发怒,只等下面争执得差不多了,方才开口询问一直沉默的姬辉白:“辉白,你觉得呢?” 这么说完,羽帝想到了姬辉白适才所做的推脱,顿时又阻了姬辉白推拒的路:“说说你的意见。” 也并没有打算推脱,这次,姬辉白把一早就想好的人选说了出来:“几位将军方才提出的人选都不错,儿臣一时也不知道选谁更好。只是儿臣记得,之前曾有一个人跟皇兄一起,解了边关的危机。” 羽帝的兴趣果然上来了:“是哪个?” “是顾将军的孩子。”姬辉白笑了笑。 “顾将军?”羽帝顿时转向顾将军,“朕不是记得你只有一个女儿么?” 没料到竟能扯上自己,顾将军一懵:“这,臣确实只有一个女儿,闺名青泽……” “正是青泽姑娘同皇兄一起去了边关。”姬辉白淡淡笑着。 而回过味来的顾将军却对姬辉白报以怒目——虽说这是事实,但这么一说,却不是坏了姑娘家的声誉么? 姬辉白倒是泰然自若:“儿臣还听说,在边关,皇兄和顾小姐相处颇为愉快。” 一下子,羽帝和其他将军看顾将军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 片刻,羽帝对姬辉白说:“容儿……恩,你皇兄确实对顾青泽不错?” 羽帝还稍有些犹疑。 虽明知两人没什么,但听见羽帝这么问,姬辉白还是觉得自己心口被针轻刺了一下。定定神,姬辉白继续道:“儿臣也只是听说,皇兄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示,只说顾小姐心性不错。” 姬辉白并不确认,但羽帝却反而信了:“原来如此。既然这样,那这次任务,就交给顾将军——你的女儿了。” 这么说着,羽帝语气里明显有了笑意,看着姬辉白的眼神,也越发柔和起来。 金口玉言,顾将军还能说些什么,只好一面忍着旁人赤|裸裸嫉妒的眼神,一边苦着脸应是。 天知道,他可从没有攀皇亲这个念头啊…… 事情都已经讨论完了,羽帝也不留 分卷阅读218 - 分卷阅读219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19 人,顷刻便让众人散去。 来到殿外,姬辉白本准备回府,却接到了萧皇后的邀请。 心中有些惊讶,姬辉白略一思忖,便遣了上前的下人,跟着宫女来到了疏凰殿。 疏凰殿中,萧皇后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一如既往的同骨子里透出尊贵来。 “儿臣参见皇后,皇后千岁。”姬辉白行了一礼。 “坐下罢。”萧皇后抬了抬手。 姬辉白依言坐下:“皇后找辉白,可有什么吩咐?” 听见姬辉白的话,萧皇后并不立刻开口,而是看了看姬辉白的脸色,方才笑道:“辉白,你的脸色却不太好……可是在心里记挂着什么?” 姬辉白一时没有回答。 萧皇后也不在意,只接着说:“你既然出去立了府,便不比从前,能有母妃时时刻刻注意着……当自己小心才是。” 姬辉白欠了身,算作领情:“谢皇后教诲。” 萧皇后摆了摆手:“若非容儿离去之前请求,本宫也不会这么做,所以谢倒是不必。” 听见这句话,姬辉白面上却浮现了些讶异:“皇兄请求?那时宫中圣旨来得匆忙,皇兄也走得匆忙……” 明白姬辉白想说什么,萧皇后只淡淡一笑:“你皇兄是特地吩咐心腹的,又为了你父皇的怒气,辗转了好久才把话带进来。” 这么说着,萧皇后的语气不知怎么的竟有了些寂寥:“你皇兄特地带话来,说你虽聪慧,却到底心思太重,若是能大闹一场倒好,若是不能,便求本宫多加开导,免得你因忧思郁结而伤了身子……本宫和你父皇这许多年了,先是有夜修容,然后德妃,淑妃,虽说本宫一步一步上了后位,可到底……”到底什么,萧皇后没有说,她只是有些自失一笑,然而抬眼看着姬辉白,“你放心,有些事情,你皇兄明白的。” 姬辉白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话来。在这一瞬间,他只觉得多日的压抑和疲惫都仿佛找到了缺口,一下子倾泻而出。 我明白的。他说。 ——我明白的,辉白。 姬辉白敛下了眼,他嘴唇极轻微的动了动。 好。 ——好,皇兄。 第一二○章 转变 雾气氤氲。 当慕容非踏进浴室之时,姬容下半个身子浸于水中,正靠着池壁闭目养神。 慕容非脚步轻缓的来到姬容身边。放下手中盛了绷带和伤药的托盘,他跪下身子,熟练的解开姬容胸口缠着的纱布,露出位于左胸口,刚刚结痂的伤口。 伤口很深,差一点便贯穿了整个胸膛;伤的位置也十分凶险,几乎就在心脏的旁边——虽说是演戏,但为了让对方真正入得瓮中,这伤口却是没有半分掺假的。 除了纱布,慕容非并不忙着给姬容伤药,而是拿起放在一旁的帕巾,沾了热水,随后从姬容脖颈开始,顺着肩膀往下擦拭。 计算手头最适宜的力道,慕容非小心的不让姬容胸口的伤碰着水,视线也就不可避免的在姬容身上做了过多的停留。 虽说连最亲密的交|欢也已经有了两次,但慕容非在这次之前倒真的并没有过多注意姬容的身子——大家都是男人,又有什么是你有而我没有的? 只不过……慕容非看着手下肌肤,眼神深处有了两分古怪。 肌理紧致,力量蕴而不发,倒确实是……漂亮。停了有一会功夫,慕容非终于还是用了‘漂亮’二字来形容姬容的身体。 确实是漂亮……这么一个失神,慕容非手上多往下滑了两分,不期然从姬容伤口的边沿擦过。 正闭目休息的姬容肌肉猛然紧绷。 倏忽惊醒,慕容非不由弯下腰:“殿下——” 而恰是此时,姬容也侧了头,唇角刚好划过慕容非的唇边。 慕容非一顿,口中‘殿下’之后的话自然是说不下去了。鼻端弥漫了一股清淡的草药味,姬容微微一怔,索性也不避开,而是伸手揽了慕容非的腰肢,并在对方唇上咬了一口。 很轻,仿佛只是在试探。 慕容非当然没有拒绝,不止没有拒绝,他还刻意放软了身子,并俯下身,更贴近姬容,算作无声的迎合。 面对这再无歧义的邀请,姬容又咬了对方下唇一次,这次稍重了一些,力道恰恰维持在不让人疼,却又会产生些异样感觉的程度上。而后,他伸出舌尖,稍稍刷过那道浅浅的齿痕,继而再轻巧的挑开了对方的牙关,伸将进去。 半主动的张开了唇,慕容非一边有些生涩的迎合着姬容,一边顺着对方施加在自己腰上的力道轻巧滑入水中。 一吻毕,姬容抽开身子,看向已经进入水中,正靠着池壁的慕容非。 或许是因为氤氲的雾气,也或许是因为方才那交换了彼此气息的亲吻,此时的慕容非面上染了些绯红,浸没于雾气里的眉眼,也仿佛柔和了许多。 姬容伸出手,轻拂去了黏在对方脸上的黑发。 “殿下?”慕容非开口,声音低低哑哑的,听在旁人耳朵里,与其说询问,倒不如说是在邀请。 姬容的手停了停,随后,他的指腹擦过慕容非的脸颊,滑到了对方的脖颈之上。 慕容非向后仰了仰头,让对方的手指能更轻易的在自己的要害之上抚摸以及……掌控。 浴池中的雾气更浓了些。 微微仰着头,慕容非忍受着姬容的手指在自己喉咙之间游动,心里想着的,却是几天前耶律熙来的那一次,姬容前后态度的变化。 虽然并不明显,但确实是变化,只是……到底为了什么呢?慕容非始终没有找到头绪。 身上的人顷了身吻自己的唇角。 慕容非也抬起身迎合。然后,他感觉一直流连在自己喉咙的手指往下,移到了自己肩膀处。 心中刚刚悄然松了一口气,慕容非便觉得对方手指移动和缓得有些奇怪,就仿佛是在……试探,然后征求同意? 这么个念头闪现出来后,慕容非下意识的要嗤之以鼻,心头却是一动:最开头的亲吻也是如此,而后的种种……竟真是在试探着征求同意? 羽国的长皇子,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身份……诧异得一时无法言语,慕容非紧跟着想起了自己之前的疑惑:既然如此,那之前耶律熙那一次,对方态度之所以有了变化,却是因为自己并没有……表现出正常情人该有的情绪?! “慕容?”姬容的声音在慕容非耳边响起。 倏然惊醒,慕容非怔怔的看着姬容,而后做了一个他正常情况下绝对不会做的动作——他猛地抬身,稍嫌粗鲁的抱住了姬容,然后重重的咬上了对方的嘴唇。 慕容非的动作真的有些重——重得他甚至能尝到些熟悉的腥咸味道。 然后,他看见姬容皱 分卷阅读219 - 分卷阅读220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20 了眉。 再然后,他并没有等到姬容推拒的力道。 心中虽有些奇怪,但既然两人都是男人,情事之间稍微的粗鲁也是正常。姬容倒也并不闪避,只是抚着对方的背,一下一下,温和而不失力道。 慕容非牙齿上的力道渐渐失去了。面对面贴着姬容,他心中慢慢升起了一种深觉荒唐的、想要大笑的欲望。 ——却原来,那些平凡人的——如他父母——感情如此畸形,只有黑暗破坏;而站在他面前的,真正尊贵之人的感情,却反而充斥了满满的温和和包容? 慕容非再用不上力道了,他伸出舌尖,一下一下的舔着姬容渗出了血丝的下唇,动作轻柔,仿佛刚出生的小猫依偎自己的主人。 姬容越发奇怪了。但既然此时气氛极好,他也就不再多加试探,而是动手解开了慕容非上身的衣衫。 湿了水的衣衫剥离皮肤,仿佛身上的负重终于除去。靠着姬容的慕容非心下满意,顿时轻轻的从鼻中嗯了一声。 听见这缠绕了慵懒的声音,姬容手上一顿,忽然觉得眼下没有骨头般倚着自己的慕容非可爱了不少。于是,姬容面上带了些笑意,弯下身,在慕容非鬓边吻了一记,随后伸手从对方胸膛开始,滑过线条完美的腰肢,探上结实有力的大腿。 慕容非突然觉得浴池里果然有些热。 低低的喘了一口气,他舔舔干涩的唇角,稍一犹豫,便主动张开了双腿。 姬容的眼神有些深了,原本扶着对方肩膀的手也已经开始顺着光滑背脊下滑,待到那微微起伏的曲线之时…… “……殿下?殿下?”一个声音倏然自外边响起! 手上动作猛然停下,姬容过了几息方才回过神来。 同样回过了神的慕容非也是惊讶。深吸几口气调匀呼吸,慕容非侧了还带点红晕的脸,扬声开口:“殿下正在沐浴,不是说了不让打扰么?” “可是……”外头的声音有些迟疑,“殿下您吩咐来了要通知的贵客已经等了有一会了。” 听见这个回答,慕容非转脸看着姬容。 在这几句对话的功夫中已经压下了身体的欲望,姬容直起身子:“振羽来了。” 慕容非点点头,同样压下欲望的他跟着站起身。先走出浴池,慕容非扯了一旁湿淋淋的衣服披上后,伺候姬容上药包扎,再为对方换了干净衣服。 一切整理妥当后,慕容非本待出去让人拿一套自己的衣服进来,却不妨听姬容开口:“不用那么麻烦。”这么说着,姬容自己动手,简单的扎了发,“从这里挑一套新的就好了——我们身量差不多。” 稍顿一下,慕容非默默点了头,便从格子中挑出一件中规中矩的衣服换上。 如此,等一切停当后,姬振羽已经又等了一刻钟的时间。 坐得实在有些无聊了,一见到姬容,姬振羽便不由自主的抱怨:“皇兄,我听下人说你进去已经有半个时辰的功夫了——你在里面练了一回泅水么?” 无言的瞪了姬振羽一眼,姬容也不多费口舌,而只在桌上找了找,便从中抽出从帝都来的折子交给姬振羽。 “什么东西?”这么问着,姬振羽翻开了折子。 “关于叶国的计划,父皇已经同意了,并决定从朝中派一人过来辅佐——至于军队粮草,就从别的城池征调了。”姬容简单概括一遍。 匆匆看着折子,姬振羽面上带着难掩喜色,但当他看到折子最后时,他却蓦地一怔:“……顾青泽?” “怎么?”姬容抬了眼。 “顾青泽……”姬振羽有些犹疑,“我没记错的话,应当是顾将军的……女儿吧?” “你没有记错。”姬容点了头。 “那?”姬振羽睁大了眼,“朝中怎么会选一个没有职位的姑娘过来?” “上面说是特诏。”虽心中也确实不大明白为何会选择顾青泽过来,姬容还是淡淡的回答。 满面狐疑,姬振羽来回翻看着折子,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不由道:“皇兄,之前叶国进犯我国边关的时候,你也带上了顾青泽吧?” 姬容点头:“那次是对方特意要求的。” 因为特意要求,所以就带上了?姬振羽面色古怪的想着,而后不由笑到:“原来如此……大概父皇是想让顾姑娘当你的侧妃或者正妃吧?” 姬容皱了眉:“别拿姑娘家的声誉说笑。” 姬振羽轻轻哼了一声:“若不是如此,这件功劳十足的事情怎么落得到一个在朝中甚至没有职务的姑娘身上?——大抵是父皇看你半天不选妃,心中急了,所以才出此下策。” 这么说着,姬振羽心中对这次安排倒确实不太以为然——虽说羽国并不大注意这些闺誉什么的,但生为凤王妃,怎么着也要有些端庄贤淑以避天下人的口舌吧? 姬容眉间皱褶更深。片刻,他舒了眉心,语气冷淡不少:“我对顾青泽没有其他想法——顾青泽那样的女子,也并不适合呆在深宫。” 这么说着,姬容倒又想起了顾青泽当初目光灼灼的和他说理想的情景。 虽说先前并无计划,但这一次机会倒是正好,便接着这次时机扶她一把,也算全了她前世的忠义吧。姬容在心中暗自想着。 只是姬容虽有心打断话题,但说出了味道的姬振羽却依旧兴致勃勃:“皇兄,就算不喜欢顾青泽,那帝都中别人家的女儿呢?我可记得有好几个姑娘十分不错,端的是才貌双全啊!” 望着直起身子,眼睛发亮的姬振羽,姬容动动嘴唇,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 站在一旁,从始至终都静静听着的慕容非听到这里,面上终于忍不住浮出了点笑意。 正自头痛着,姬容不凑巧瞥见对方脸上的笑意,继而联想到方才鼻端嗅出的淡淡药草味,顿时一挑眉,道:“你说的那些才貌双全的姑娘包不包括袁指挥使家的?” 姬振羽一怔,随即回忆道:“袁竹郁?包括。我记得她是个挺有个性的美人,怎么,皇兄喜欢?” 姬容勾起了唇,看着慕容非似笑非笑:“她现在就在这里,可惜喜欢的不是我。” 慕容非突然觉得有些不好。 姬振羽则吃了一惊:“她居然不喜欢皇兄?眼光正常的女人……” 这么说着,姬振羽的视线在慕容非和姬容身上打转,然后含蓄的说:“……眼光正常的女人,应该没有道理不选择皇兄的。” 姬容依旧微笑着。 倒是慕容非有些撑不下去,上前一步苦笑道:“小人和袁小姐并无私情。” 难得见到对方这样,姬容不由轻挑眉梢:“并无私情?袁姑娘为了你,甚至亲自到山上去找药草……可算得上是费尽心思了。” 慕容非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倒是想对对方说 分卷阅读220 - 分卷阅读221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21 ,袁竹郁为他找药草来,纯粹只是因为自己上次的为难。可这句话说出来……面前笑着的人大约会拉下脸吧? 慕容非忍不住想到。 而调笑了几句过后,姬容也就淡了心思,倒是开口叮嘱慕容非道:“袁竹郁来这里是为了她父亲,但袁指挥使在位这么多年都并无什么大错,莫说辉白,便是父皇也不会简单的撤换人,你可劝她宽心。还有,袁竹郁是正经人家的大小姐,你若喜欢便定了心,等这一段时候过了就三媒六聘把人抬回来;若不喜欢,也早些和对方说清楚……这种事情若出了什么岔子,我可没有没有脸面帮你收拾!” 慕容非静静听着姬容的话,待对方说完后躬身应是,唇边却多了一缕微笑。 至于一旁的姬振羽,则是越听越觉得奇怪:这话说到后来,怎么越听越有些不对?还不是因为袁竹郁而对慕容非的不对,而仿佛是…… 仿佛是,因为慕容非而对袁竹郁有些不对? 姬振羽分外纳闷。 第127章 再见顾青泽 今夜月黑风高。 是个好天气。 顾青泽一边由人领着向绿芜别院走去,一边又紧张又快活的整理着衣衫——在这个重要时刻,哪怕是平日里觉得打扮不比多看一行兵书更重要的顾青泽,也忍不住开始在意自己衣着是不是适合,仪态是不是得体……别误会,顾青泽当然没有旁的意思,而只是不希望让那位给了自己最大希望以及最光明道路的皇子有哪怕一丁点的失望。 一路欢喜一路忐忑,待顾青泽来到绿芜别院的主院、看到那扇半敞着的门时,她揪着自己衣角的指关节已经有点儿泛白了。 “顾将军,到了。”出门在外,又是多用军士,姬容的院子里并无太多规矩。只见那给顾青泽领路的侍卫客气的回头唤了顾青泽一声,又冲面前的侍卫点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正为那句‘顾将军’而心花朵朵开,顾青泽傻乎乎一笑,刚要开口,便见一着紫色锦袍、踏云纹靴,眉目俊朗的男子从门内转了出来。 顾青泽顿时一愣,正自为那不和仪制的衣物而迷糊,转眼便见那转出来的男子上下打量自己两眼,而后一挑眉,笑若春风:“顾青泽?——原来却是个巾帼。” 终于从一个晚上到达顶点的欢喜中摆脱出来了,顾青泽为对方话里无意间透露的些许漫不经心而皱眉,却并未多搭理对方,而是扬声恭敬道:“顾青泽求见大殿下!” 穿着紫色锦袍的耶律熙见顾青泽这副模样,仅仅笑了笑,便转身进屋,竟似对顾青泽再无半点兴趣。 “进来。”屋内传来了姬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的像是在耳边响起。 虽没见到人,顾青泽却丝毫不怠慢的行了全套里,而后,方才进入书房。 书房内,姬容正坐在一副巨大的沙盘面前,耶律熙则端了一个茶杯,随性的站在一旁,看似完全不合礼仪,却又偏偏处处透着一股尊贵。至于顾青泽之前见过的慕容非,却并未在姬容身边。 “殿下。”一进书房,顾青泽便跪下身,真心实意的向姬容行礼。 “起来吧。”随意摆了手,姬容待顾青泽站起来后,指了耶律熙对对方道,“这是炎国的莫邪王,不会参与此次的行动。” 眨了眨眼,顾青泽听明白了姬容话中没说出来的东西——他会了解行动,但不会参与行动,所以不需顾忌。 转念间便琢磨透自己该如何应付对方,顾青泽手上也不慢,待姬容话落下了便对方行礼——仅仅是欠身:“见过莫邪王。” 端着茶杯,耶律熙若有所思的看了顾青泽一眼,随即对姬容笑道:“这只小白兔倒算可爱……如果是本王,本王可会选择把她好好的养在身边。” 这话却是赤裸裸的在说姬容对顾青泽有私情了。 顾青泽的脸一下涨了个通红,一半是羞一半是气。 耶律熙则不由暗自好笑:还是个脸皮薄的小白兔。 警告的看了耶律熙一眼,姬容转头对顾青泽道:“大概的情况他们应该都告诉你了,说说你这次有什么计划。” 说到了正事,顾青泽也顾不上耶律熙,赶忙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册子,双手递给姬容,而后才走到沙盘之前,飞快的摆弄数下。 接过册子,姬容翻开看了几页,复又看着顾青泽一点一点摆出的东西,心中满意,面上却并无表情。 倒是本来有点患得患失的顾青泽彻底冷静下来,开口就道:“不知殿下想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顾将军觉得能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姬容淡淡一笑。 顾青泽眼中光彩更盛:“虽说旧帝刚逝,新皇登基不稳这段时间适合劫掠。但我们羽国乃泱泱大国,国库里日进出便是十数万上下,又何苦乔装打扮了来这边境地方左一点右一点的劫掠?青泽以为,殿下只有一个目的——借机削弱叶国,而后……” 顾青泽轻咬了下唇,克制自己继续说下去的欲望。 姬容面上有了些微的笑意。 耶律熙的站姿也稍显正经了些。 顾青泽露出了一个炫目的笑容——并非是外表,而只因那由内及外的理想光彩。 侃侃而谈的女音时高时低,渐渐的,低沉的男音也偶尔插入。 只是……自己的皇兄呢?并不打算说些什么么?一张特质的墙壁之后,姬振羽曲着一条腿,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带些浑噩的想着。 直至一个再刻意不过的脚步声在身边响起。 回过神来,姬振羽看见姬容,顿时有些吃惊的起身道,但好歹还记得顾及对面而刻意压低了声音:“皇兄?” “他们听不见。”简单的说了一句,姬容先掠起衣袍坐下,随后示意姬振羽也坐下来。 并不矫情,姬振羽闷不吭声的坐了下,又伸手去拿刚刚放下的酒杯:“皇兄,你不再听听顾青泽的计划?” “顾青泽制定的计划不错,况且还有付冬晟在。”姬容回道。 姬振羽顿了一顿,随即失笑:“确实如此。” 这么说罢,姬振羽又道:“她有点灵气,各种大问题都想到了,就是还欠些经验……倒不枉费皇兄你着意培养她,就可惜是个女儿身,再如何,也只能到个不高不低的位置。” 姬容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而说完了那么一堆话的姬振羽,也只自己喝着闷酒,然后,听着那隔了堵墙的作战计划,一个字眼一个字眼的往脑袋里头钻。 姬振羽想摔了手上的杯子;他还想冲过那堵墙,大声的告诉对方,自己有更好更完美的计划!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呢? 可是他背叛了。 所以不应该插嘴——至少在对方开口之前。 姬振羽又喝了 分卷阅读221 - 分卷阅读222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22 一口酒,他突然有些意兴阑珊。 “大哥。”姬振羽开口,他叫得很亲切——较之最开头,都更加的亲切。 “怎么?”姬容抬了眼。 姬振羽握着杯的手紧了紧。而后,他眯起眼,微醺似的笑道:“你知不知道,当初我依附于你,其实也是夜晴的主意?” 似乎有些惊讶姬振羽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姬容稍顿一会,方才回答:“之前没有想过,但之后,并不难猜。” 姬振羽笑了笑:“我听她的话依附你,再听她的话去了叶国,现在这样……” 姬振羽垂下了眼,他的半张脸藏于阴影之中,在明灭的灯火下显得分外平静:“是我活该。” 第128章 喜欢 房内气氛一时凝滞。 片刻,姬振羽笑了笑:“抱歉,皇兄,这种时候说这些……”稍顿一下,他摇头,搁下了手中酒杯,“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 一直没有出声的姬容到了此时终于开口:“再坐一会吧。” 这么说着,姬容动手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我们两个也有许久没有在一起喝一杯了。” 明白自己皇兄其实并不太好杯中之物,姬振羽听姬容这么说,心中微讶,却并不多言,只顺从坐下,举起了杯子:“皇兄身上有伤,随意就好。” 言罢,姬振羽一口喝干杯中酒液。 酒是老酒,够劲,一口下去,辛辣之气便直冲脑海,但姬振羽却反而因这酒气更加清醒了些。捏着已经空了的杯子,他想起方才所说的话,心中倒微有后悔——那些话,他其实不应当说给自己皇兄听的。 但既然话都已经说了,当然不可能再收回,姬振羽也只得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试图消除心中的烦闷。 至于另一旁的姬容,也不知是真的不喜喝酒还是身上的伤没好利索,始终只端着酒杯浅尝辄止,甚至连喝的频率也并不太高。 又过一会,姬容放下酒杯道:“皇弟稍坐,我一会便回。” “好。”姬振羽点头应是,只道对方是去顾青泽那头,也不以为意,一心把这桌上摆着的好酒都装进胃里。 姬容果然没有离开多久。不过一会功夫,再次回来的姬容重新坐下,举起杯,开始和姬振羽聊些不大紧要的琐事。 发狠的喝了一阵,姬振羽心头的郁气也已经散了七七八八。又听见姬容开口,他登时扬了眉,一边应着自个皇兄的话,一边插些荤段子说笑。 时间流逝的不慢,在注意到隔壁差不多没声音之后,姬振羽将口中的话打了个尾,便对姬容道:“时候不早了,臣弟也该告退了。” 这次,姬容并未再留,而只点头道:“去吧。” “皇兄这次可耍赖了,等下次伤好之后,臣弟必定再与皇兄畅饮尽兴!”挑了眉,姬振羽的视线在姬容桌前孤零零的一个酒瓶子上打晃。 姬容不由失笑,点头道:“下次必不让皇弟失望。” 大笑着把酒瓶子中的最后一点喝光,姬振羽行了礼,便转身离开房间,向绿芜别院的后门走去。 为了姬振羽的进出,本来人就不多的小道更是被下了禁令,一路行来,除去重重树影之外,不见半丝人迹。 忽然一阵冷风吹过,姬振羽还没觉出什么,便听一阵滴答之声响起,却是突的下了小雨。 脚步停下,姬振羽抹一把顺着风吹到脸上的雨丝,望望来时的路,但见小道蜿蜒,树木层叠。琢磨着都快走出别院了,姬振羽也实在懒得再回头拿伞,便不再搭理那一丝丝一串串落下的雨线,只继续往前,不一会功夫就见到绿芜别院的后门。 紧走几步,姬振羽正思量着干脆叫辆马车送自己回去,却不妨听见马嘶之声从前头传来。 心下奇怪,姬振羽抬眼一看,却蓦地怔住了:“赫连?” 站在门外,背对姬振羽的赫连皓转身。眼见对方并未撑伞,赫连皓紧赶几步,上前撑开油纸伞遮住对方。 摆摆手示意不忙,姬振羽一边往外头走一边道:“出了什么事让你特地过来?” 坚持着为对方撑了伞,赫连皓方道:“是大殿下遣慕容非让我过来的,至于理由倒并没有说,我思量着你可能有事,便过来看看了。” 姬振羽脚步顿时停下。 “殿下?”赫连皓不由开口问。 姬振羽没有吭声,他突然想起之前自己皇兄出去的那一会——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情么? 只是,赫连皓这几天所在的地方距离绿芜别院的距离却并不近,而姬容出去到现在也并没有过多久——这点时间,按平常算,最多够从那个地方赶到这里。而现在确实来回了一趟……这么想着,姬振羽的视线又落在了赫连皓身上。他看见了对方微微询问的眼神,当然也看见了对方衣服上那隐隐透出的湿痕——当然并非雨水的痕迹。 “赫连。”姬振羽突然开口。 “恩?”赫连皓应了一声,眼中询问之意更浓。 姬振羽却没有再说话了。沉默的站在原地,他心中五味陈杂,却不知这复杂的滋味是对别院内自己那心思缜密的皇兄更多一些,还是对面前这个能为了旁人一句话而飞驰赶来的兄弟更多一些。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站在绿芜别院之外的两个身影终于相携而去。而绿芜别院之内,姬容却依旧在桌前看着各种折子。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 姬容并没有抬头,心神还沉浸在手上的折子中,他随口道:“慕容?” 脚步声稍停一下,而后,一个低低的调笑声响了起来:“如此喜欢你身边的那个宠侍?” 就是再过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个嗓音,姬容一下子沉了脸,抬头道:“莫邪王的好奇心还没有被满足?” 耶律熙一晒,自个坐到圆桌旁倒了一杯茶:“我要听的是最终的计划,可不是一个姑娘家的理想。” “既是理想,便总有可能实现。”姬容冷淡的回答。 这次,耶律熙倒没有再笑:“就年轻一辈而言,她倒确实不错。可就是再不错,女儿身也是一个最大的败笔。这次你的计划是孤军深入,若是不幸被堵被掳,”耶律熙稍顿一下,“你确定一个姑娘家,尤其是一个漂亮的姑娘家打熬的过来?” 姬容抬了眼:“莫邪王这是在为我羽国的将领担忧?” 耶律熙面色不变:“水做的姑娘家么,自然是该捧在掌心好好疼惜的。倒是你方才不避忌我和那小白兔独处,便不怕我把她拆吃入腹了?就方才相处来看,那位姑娘固然有些才干,性子却天真了些。” 面对耶律熙,姬容只觉得自己的耐心和脾气都降到了一个危险的临界点了。懒得多说其他,他简单道:“你若真能光明正大的拐了她,我必不追究。至于到时被堵 分卷阅读222 - 分卷阅读223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23 被掳……你就确信姑娘一定撑不过而男子定然撑得过?” 耶律熙蓦然一怔。他之所以会说那句话,不过是考虑到姑娘家的身份,一旦被掳了很可能被那些饿红了眼的军士轮流折腾。但听姬容这么一说…… 若是真的问不出来,谁保证那些人不会像折腾姑娘一样折腾男子?况且现在男风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这么想着,耶律熙的视线不由转到了姬容身上。 若是有朝一日,这样英武的男子做了俘虏,那天下间,大抵没有人能拒绝征服他所得到的满足感和自豪感吧?稍稍想罢,耶律熙便觉自己心头热了起来。不过他也只是稍稍想想便放弃了这个无比诱惑的念头——天可怜见,要完成这种愿望,绝对不比灭了羽叶再统一天下来的轻松。何况…… 何况,真正把那么一个天生尊贵的人折辱到了泥里……只怕最终吞下的果实,也并非多么甘美。 “耶律熙?”姬容皱眉唤道。 一下子回过神来,耶律熙再看姬容,只觉心痒难耐:“怎么?” 虽不习惯对方直直瞅着自己看,但姬容当然问不出‘你看我做什么’这种话,他越发皱了眉,道:“你还有什么事情?” “事情么……”还不至于直勾勾的盯着姬容看,但耶律熙的视线免不了的在对方放于桌面的手和露出衣领的脖颈间逡巡,“正事倒是没有了,闲事……” 稍顿一下,向来不会委屈自己的耶律熙突的抬眼,眼角眉梢都含了笑意,越见风姿:“闲事倒有一件——眼下天色正好,更兼四处无人,不知凤王可有兴致与本王共赴那——巫山云雨?” 耶律熙含着笑,彬彬有礼的邀请。 而姬容,却在整整几息之后,方才理会过来对方邀请的到底是什么。 但就算理会过来了,姬容一时也没有开口,不是不想说,而是根本不知道说些什么——莫说前世今生,便是再有下一世,姬容也从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会有那么一个人——那么一个仇人——和煦的、有礼的,优雅的…… ——邀他上床! 姬容脸色青了一半,只觉胸中翻腾的厉害。 而耶律熙看着姬容的表情,却越看越有了兴致,不觉凑上前,在对方耳边轻笑:“跟前两次一样……凤王觉得如何?” 但及至此时,姬容却反而冷静下来。沉默片刻,他也不动,只冷笑一声:“莫邪王若喜欢玩真情假意的把戏,不妨出去再找一人,以莫邪王的条件,相信无论男女,都趋之若鹜。” 耶律熙一怔。 拉开两人的距离,他若有所思的看了沉着脸的姬容一会,半晌方才带有深意的笑道:“凤王若不喜欢,倒也罢了,终究只是闲情而已。倒是这计划……” 正事归正事,姬容淡下神色:“五天之后,莫邪王不妨再来。” “静候凤王结果。”耶律熙一笑,洒然离开。 耶律熙离开了,姬容的脸色却并未变好。相反,望着空无一人的书房,他的脸色反而更沉了些——不为旁的,只为方才耶律熙话里那似有若无的一丝情意。 是发自真心,还是对方没事又一次的取乐?在方才面对耶律熙的时候,姬容选择了后一个答案,而等到现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却没法说服自己相信那第二个答案。 无他,只因为姬容虽不喜耶律熙,却也知道对方和自己到底是一类人,绝不至有兴趣花费时间开这种无聊到无趣的玩笑。 那么…… 姬容的脸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了。 若是换一个人在此,在两人有杀身之仇的前提下,相信是不会介意利用这一点来达到打击对方的目的的。但偏偏面对这些的是姬容——一个素来不曾利用过或者玩弄过感情的人。 姬容闭了闭眼,他突然觉得有些烦躁。虽明白就算耶律熙对自己有些情意,他也绝对不至于会为了这点情意而主动委屈自己活着吃什么亏,但只要一想到自己和前世的仇敌折腾这么久却折腾出这么个情况,姬容便觉一股痛恨夹杂无力从心底涌起。 有对对方的。 更有对自己的。 “叩叩。”突然的敲门声响起。 正自心烦,姬容的声音不觉冷了些:“谁?” 似乎感觉到姬容语气中的情绪,敲门的声音停了一会后,才有人开口:“殿下,是我。” 听出门外之人的声音,姬容的语气缓了些:“慕容?” “是。”伴随着这一声,慕容非走进了书房。 “事情怎么样了?”这么问着,姬容按捺下心中烦躁,再次把注意集中到摊开在桌面的折子上。 “已经照殿下的吩咐办好了。”慕容非回答。 至少表面上冷静下来了,姬容点点头:“行了,下去吧。” 慕容非并没有走。 努力了好一会,注意始终有些不集中的姬容看见依旧站在身前的慕容非,不由皱眉:“还有事?” 慕容非欠了欠身,上前一步轻声道:“夜也深了,殿下不若早些休息吧。” 姬容翻动折子的手蓦然停了一会。片刻,他抬眼看着面前温和宁静一如处子的男人,半晌方才缓缓道:“慕容,你有没有做过自己喜欢的事情——不为目的,单纯喜欢?” 似乎并不讶异姬容的问题,慕容非沉吟,而后微笑:“小人时时刻刻在做自己喜欢的事。” 言罢,他稍稍一顿,而后轻声道: “只是恰巧,小人所喜欢的事,便是小人所追求的目的。” 第129章 那一笑的风情 天刚刚下了雨,空气湿漉漉的,透着一股雨后特有的清新味儿。 耶律熙正在庭院中喝着酒。 庭院并不大,西北角是一汪碧绿碧绿的池塘,池水在夜色下呈浓浓的墨色。池塘旁边栽了一丛竹子,风一吹,竹叶便婆娑的响了起来。而正对着竹子,位于池塘另一边的,则是一个四角的小凉亭,凉亭简简单单,中间只有一方石桌——便是此时耶律熙喝酒的地方。 时值半夜,周围并没有第二个人,因而显得很静,静得可以听见树木彼此交谈的声音。 耶律熙喝了一口暖酒。但凉风紧接着便吹过耳畔,似远似近的嬉笑着,调皮的将那刚刚升起的暖意席卷而去。 耶律熙并不在意,也没有回去披一件衣服的打算,他只又含了一口酒,在凉风中细细思索自己对姬容真正的感觉。 是仅仅好玩,还是已经有了些喜欢?耶律熙在心中想着。只是若说好玩,倒没有必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撩拨对方……依对方的身份,真较起劲来只怕是无法善了的。那么就是…… 有些喜欢?耶律熙端着酒杯的手突然停了一停。他想起了遥远记忆中的一个人——其实也并非那么遥远,只是每个 分卷阅读223 - 分卷阅读224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24 人记忆中总有些不那么愿意想起来的人事。 一如姬容记忆里的楚飞,一如姬振羽记忆里的夜晴。 耶律熙今年并不算大,二十有六罢了。在这二十六年里,扣除掉还不解事的最初十二年,他花了三年认识一个人,再花了二年喜欢上对方;而后剩下的九年里,他为娶对方努力了三年,然后为忘记彼时已经嫁给自己兄弟的对方再努力了三年。而最后三年里,是两年的构陷逼迫,以及一年的设计杀害。 她在前两年构陷逼迫于他。 他在最后一年设计杀害于她。 串联着他大半人生的一份感情终究结束了。耶律熙偶尔也会想,想这份原本分明十分美好十分让人期许的感情为何最终会走到这般的田地。甚至偶尔,耶律熙还会承认,承认自己确实是爱着那位花费了他整整一十三年的女子。只是…… 耶律熙想到了前头对姬容说的话。 ‘终究只是闲情而已。’ 只是,有些东西,对于他们这等人而言,终究也只是闲情罢?耶律熙想着。而后,他对天遥遥举杯,微笑着,笑中杂糅着些怅惘。 然后,他喝干了杯中的酒。 一杯敬地下之人的酒。 同样是夜,这边的耶律熙能忙中偷闲的缅怀过去,兼且伤春悲秋一阵;那边的姬容,却依旧在书桌前熬着夜,不断推算着很快便要进行的关于叶国的计划。 三更天已经过去了,书桌旁边立着的铜灯内的燃着的蜡烛已经烧了大半,不短落下的烛泪在灯托上覆了一层红色的新装。 左手边放着的浓茶早就凉透了,沾足了墨的笔尖书下最后一个字,姬容方才吐出一口浊气,靠倒在椅背上,有些疲惫的按了按额角。 夜深了,风起劲的从窗户往屋里灌着,平添几分寒意。 姬容顿时皱了皱眉,拿起茶杯正打算喝口茶暖暖身子,但指尖刚摸到冰凉的瓷器,他便恍然发觉杯中的茶早已凉了。 眉心越发皱了,但姬容也懒得在大半夜唤人,只准备自己起身关窗,但还没等他真正站起来,喉咙中就倏然冒出一股搔痒,让他忍不住低低咳了几声。 姬容并没有在意。 但喉咙中的搔痒并没有因姬容的不在意而停止。 几息的功夫之后,还忍不住咳嗽的姬容心中已经有了警兆,但正是这时,他喉咙一甜,只觉有什么东西冲出了喉咙。 咳嗽声停了,姬容拿开掩着唇的手。 手上是星星点点的红痕。 “叩叩,叩叩!”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突兀的响起。 姬容移开了落在手上的视线:“谁?” “是我,慕容。”门外的慕容非应答,“殿下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姬容又看了摊开的手掌一会。然后,他沉稳开口: “有,去把陈医师叫过来。” 深更半夜叫大夫显然不会有什么好事。慕容非不敢耽搁,只一刻钟之后,便把人带到了姬容面前。 时间紧迫,就是慕容非也只披了一件外衣在身上,遑论提着药箱匆匆而来的陈医师了。 显然没有准备好,四十来岁的陈医师揪着自个短短的山羊胡子顺了好一会气,才咳了两声,给姬容看了脸色再号一会脉,方才琢磨着开口:“这……殿下感觉哪里不适?” “医师觉得本王哪里不对?”姬容开口询问,神色淡淡,一如往常召见下属时的模样。但这倒并非说姬容着意试探什么,只是因为他自己也不大清楚——毕竟,除了今夜突然的咯血之外,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适。 陈医师暗暗叫苦。不知道姬容心中所想的他,只斟酌着拣些不会错的话来说:“依小臣看,殿下受伤不久,气血不足,还是多加休息为上……” 这么说着,陈医师不由暗暗琢磨姬容这次找他来的目的——姬容平素不是个喜欢折腾属下的人,况且就刚刚的号脉来看,姬容的身子也实在不像是有了什么问题的样子。 姬容静静的听着,片刻,他道:“医师的意思是,本王的身体并未出什么问题?” 听着觉得不好,陈医师的话说得越发小心了:“依小人看,殿下正值鼎盛,只消稍微注意休养,便无太大问题。” 姬容沉默不语。 而站在姬容身旁的慕容非,视线却不由得落在姬容青色的袖摆处——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暗色圆点,看上去,就仿佛是…… “依医师的意思,本王只需要补补不足的气血就好了?”姬容突然开口。 心疑姬容一再询问,陈医师唯唯诺诺,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却不妨听姬容接下去道:“只是,气血不足会导致咯血?” 被唬了一下,陈医师反射性的以为这次又是姬容在暗示自己什么,但看着姬容无甚表情的面容后,陈医师突然有了了悟:并非是暗示或者其他,那么…… ——咯血?! 刷的一下,陈医师额上的汗顿时落了下了来。 时光匆匆,自那个什么都没有看出来的夜晚之后,已经又过了半个月的时间。 在这半个月里,姬容除了跟往常一样,并且比往常更抓紧时间的制定计划之外,便是抽空寻医问诊,一开始还只是私下召人进别院看看,但在接连几个为了银钱或者性命随口胡诌之后,姬容便不再召人,而是抽了一两回空,乔装出去见了几位较有名气的大夫,只可惜依旧一无所获,所有的大夫都只有一个结论——除了气血有亏之外,他的身体没有半分毛病! 是日,煦日高照,惠风徐徐。 慕容非快步走进主院之中。 坐在凉亭里的姬容合上了手中的书:“事情已经开始了?” 在姬容身边站定,慕容非微微点头:“已经照殿下的吩咐起冲突了——小人见他们有了摩擦便没有再看下去,现在大抵已经结束了。” 姬容点了点头:“吩咐下去,照计划进行。” “是。”慕容非微一躬身。 正是此时,外头传来通报之声:“付冬晟、顾青泽求见殿下!” 打发侍卫去门外让人进来,姬容一时没有说话。 慕容非也是沉默,只径自直起身站到了姬容身后。 付冬晟和顾青泽很快就来到了姬容面前。 挥手示意两人不必虚礼,姬容开口道:“这次任务你们都清楚,不只需要乔装打扮深入敌营,还没有后援,十分危险……” 姬容的视线在付冬晟面上停留了一会,见自己面前这位天生白发的将军眼神中非但没有半分闪烁,反而隐见骄傲后,他心中顿时满意。只是当目光滑到顾青泽脸上后,姬容却不由沉吟,“付将军没有问题,顾将军……” 见着姬容似有犹豫,顾青泽眨了眨眼,脆生生的笑起来:“殿下,箭都搭弦上了,您不会不让发吧?” 姬容面 分卷阅读224 - 分卷阅读225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25 上也有了些淡淡的笑意:“此事确实凶险,顾将军倒不妨多考虑考虑。” 没想到姬容竟真的这么说,顾青泽微愣,语气顿时小心翼翼起来:“殿下不会不让卑职去吧?——还是殿下疑心卑职的能力,”顿了一会,顾青泽心念急转,已经想到了姬容可能的顾虑。而这一想,她心中顿时一沉,“或者,是殿下疑心我一旦被抓,会熬不过那些酷刑招出秘密来?” 若是旁的同僚,站在一旁的付冬晟指不定还会帮衬几句,但此时站在他旁边的却是一个女子……付冬晟从来不觉得,战争有女人的事。 所以,他只是沉默。 姬容并没有回答顾青泽的问题,他只是道:“顾将军确定想好了?” 顾青泽当然确定自己想好了,但她目前的要务,是如何让姬容相信自己真的想好了。抿着唇,顾青泽在原地站了一会,突然道:“殿下没忘了我当初对殿下说的相当将军的梦想吧。” 姬容微一挑眉。他注意到,顾青泽方才所说的,并非疑问句,而是陈述句——她是在陈述一件事情。 也不在意姬容有没有开口,顾青泽搔搔脸颊,露出一个笑颜:“虽然羽国对女子之妨不像炎国那么苛刻,但上数数百年,却也从没有女子在朝中为官的例子……是不是,殿下?” 最后一句,是顾青泽在询问姬容了。 姬容点头:“羽国国祚千年,确实只有两位女子曾上过朝堂。” “我知道,一位是随大帝开国的元氏女子,一位则是曾救过帝王的金华夫人了。”顾青泽笑着,精致的面容上有着神往,也着神伤,“这两位夫人无一不是立下天大功劳,方才获得特典能位列朝堂;而如果我要实现当初的梦想,当也只有为羽国立下汗马功劳,方能名正言顺披上红袍位列朝班,堵天下悠悠众口……” 说到这里,顾青泽再不迟疑,单膝跪下对姬容抱拳道:“顾青泽生是羽国的人,死是羽国的鬼,万望殿下怜恤卑职一片赤诚!” 站在一旁的付冬晟面上微有动容,心中排斥淡去不少。姬容面上虽不见什么神色,但心中也是极为满意。只有站在姬容身后的慕容非冷淡的扫了顾青泽一眼,在心中琢磨着姬容的态度。 如果他没有想错……慕容非又扫了顾青泽一眼,然后若有所思的一瞥姬容。姬容对顾青泽的喜爱程度和容忍程度应当都较往常之人高上不少……姬容喜欢顾青泽? 慕容非这么想着,随即又打消了自个的想法:若是真的喜欢,那定然不会派一个女子出这么危险的任务了。何况便是王府再不入品级的一个暖被的人,也绝不可能抛头露面,更遑论上阵搏杀了。 “既然你已经决定……”在慕容非暗自思量的时候,姬容也开口了,语气明显更为柔和,“那么,本王也许你一诺——只要你当真能完成任务活着回来,回来之日,便是出入军营之时!” 顾青泽眼神骤然亮起。 这次把人叫来的目的解决了,剩下也没有事情。姬容只在吩咐二句,便让两人退下。 而后,姬容又沉思一会,方才对还站在自己身后的慕容非道:“今天你也忙了好一阵,先下去休息吧——我这里眼下也没什么事情。” 慕容非并不离开。 姬容不由抬眼:“慕容?” “殿下既然得空……不若出去走走?”慕容非询问道。 姬容挑了眉:“你要带我去看什么?” 倒不矫饰,慕容非欠欠身,笑道:“小人这两日寻了一个大夫,在外边虽然没什么声名,但手上确实有点功夫,不若殿下去看看?” 听见慕容非的话,姬容虽有意外,却并不奇怪,只摇摇头道:“这么多大夫都检查过了,本王的身体没有什么。” 慕容非听着,而后,他轻轻弯了唇角,笑容温和而带着笃定,隐有锋芒:“殿下并非这么认为的吧。” 第130章 佛 姬容似乎惊讶了一会。然后,他看着慕容非,略微有趣的笑起来:“这倒是你第一次如此反驳我。” “小人僭越。”慕容非弯了弯腰。 姬容并不很在意,他从没有想过要把自己的属下训练成看一个眼色说一句话的玩偶:“无碍。” 这么说罢,他摆摆手:“好了,你下去吧。” 慕容非难得的没有依言离开,他恭顺的把腰弯得越发低了:“殿下还是去看看吧。” 姬容看了慕容非一眼。 慕容非也把接下去的那句话说了出口:“小人打探过,那位无甚名声的大夫有些南蛮血统。” 南蛮,玩蛊、虫之地,亦盛行各种毒术。 姬容微微眯起眼。 话说到此时,慕容非的意思昭示无疑:他怀疑姬容是中了毒,或者较毒更偏僻的蛊。 姬容没有说话。有些事情,慕容非想得到,他当然不会想不到——不管怎么说,一个有着深厚内力的人突然咯血,本身便是一件太过离奇的事情。 只是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皇宫大内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秘籍,这蛊、毒之术,姬容虽并未花大力气钻研,但多少也曾了解过一些——不论是哪一种,都和自己身体此时的情况并不相符。 那么,会不会是诅咒? 只是羽国有神力之人是凤毛麟角,且大多数都已经收归祭司殿。若要下,也只有祭司殿中人方才有一二机会。只是祭司殿……姬容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他有自信,除了祭司殿的现任大祭司外,其他人若真想要害他,姬辉白不会不知道。 只是这几个都不是,那莫非……真是一个意外?姬容心中疑惑,不自觉的摩擦着手上的玉扳指。 情知对方再思考,慕容非也不出声,而是静静站在一旁等待。 而终究没有理出头绪的姬容也不再思考,只对慕容非道:“好了,这件事先放下吧。” 这已经是姬容第三次拒绝了,若再要求未免太显刻意,慕容非不再言语,只躬身道:“是,殿下。小人先行告退。” 这次,姬容略一沉吟后,并没有让慕容非离去,而是道:“不,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慕容非一愣:“殿下想去哪儿?” 姬容只是准备随意走走,便说:“去个清净点的地方就好。” 慕容非思索一会:“那么……澜东之外的歧鸣山可好?来回半天的功夫,风景不错,就是路太艰险,平素并无人上去,十分安静。” “可以。”姬容点头。 慕容非自去准备。 歧鸣山位于澜东以西,山势险峻,树木幽深,景致瑰丽。 行走在陡峭的山道之上,姬容和慕容非如履平地,只是很明显,走在前头的姬容有些漫不经心。 是在考虑眼下的局势还是在考虑自己的身体?跟在后 分卷阅读225 - 分卷阅读226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26 头的慕容非暗自想着。被难得安静包围着,他其实也并不大想开口。 但在只有两个人相处,并且姬容并非不乐意说话的情况下保持沉默,未免太过不晓事情。故此,慕容非稍一思索,便紧走几步上前,微笑着开口:“殿下,这岐鸣山来的人虽然不多,但其中的故事流传的却是挺广。” 分散的注意集中到了慕容非身上,姬容微扬音调算作询问:“恩?” “是一个关于财富的传说。”慕容非弯起唇角,笑意融融。 “美好的传说大凡是关于感情和权财的。”姬容随意一笑。略微沉吟,他又道,“这故事是不是和歧鸣山上唯一的庙宇有关系?” 慕容非但笑不语。 只玩个有趣,姬容也不在意错对,径自往下猜:“多半是需要虔诚或者善心,然后会出现什么密道……可是如此?” 慕容非轻笑出声:“差不多是如此,殿下。不过这个传闻曾一度引起江湖豪客蜂拥而至,甚至还形成过一些小的集市——方才在底下,殿下应该看见了些残留的痕迹。” “这个普通的传闻竟能形成一个小集市?”姬容挑起眉,终于有了些兴致。 慕容非点头:“这个普通的传言自然是不成,但另一个版本的传言可以。” “什么版本?”姬容问道。 “神佛变成了皇室,秘籍灵丹变成了金银珠宝——据传,数百年之前,某一国国主兵败至此,自知无望生还,便在这里率最后的大臣自缢,并埋下重宝,以期后世子孙能够东山再起。”娓娓说完,慕容非道,“真假并不可知。只是当时确实引起过空前的轰动,虽然到了最后都没有人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姬容并没有立刻回答。沉思一会,他方才道:“岐鸣山确实葬过一个亡国之帝。” “是真的?”本来只当是故事在说,慕容非听见姬容的话,顿时有了些惊讶。 “葬过一个亡国之主是真的。”这么说罢,姬容也无意再讨论‘既然亡国之主是真的,那金银珠宝是真是假’这等问题。恰巧此时两人也已到了山顶,姬容远远看见了庙宇的模样,便对慕容非道:“上前去看看。” 慕容非自无疑问。 虽说先前看得不真切,但庙宇的距离其实并不太远。短短几步路的功夫,姬容和慕容非便绕过重重树木,看清了这间原本隐隐约约的庙宇。 这是一间比姬容看过的任何庙宇都更破旧的庙宇。 屋顶自然早已没有了,撑着横梁的四根柱子不见了两根半,剩下一根半里头,有半根是斜斜倒在地上的,而另一根勉强算是完好的柱子上,则被密密麻麻的刻上数不清的伤疤,颤巍巍立着,仿佛下一瞬便能倒下。而庙宇四面的墙壁也是处处残缺,假使天上下了雨,这偌大的地方里,便硬是找不出一处可稍避风雨的。若说庙宇里还有什么能稍稍看上一眼的话,那就只有还端坐在台上的佛像了,只可惜数百年的风吹雨打,这坚持下来的佛像也早没有了半丝光彩。 慕容非微微皱了眉,为庙宇中随处可见的蜘蛛网和那足有半个指尖高的尘土。 “这副模样……”姬容走到空洞洞本该是大门的地方,“当初这里是争夺的主战场?” 慕容非回忆了一下:“应当如此。毕竟两个传言多少要有些联系。” 这么说着,慕容非走上前,抚开柱子上的灰尘:“‘瑞德二年……监建……敬。’”断续的念完,慕容非抬眼看向姬容,却见对方正在沉思,不由开口:“殿下?” 姬容看了慕容非一眼,“这座庙宇是在那个时代建的。” 慕容非顿时心中一动:“殿下的意思……” “当初那位亡国之主统治的年号正是瑞德。一直用了八年,到了第九年,那位帝主就在战争中节节败退,直至自缢岐鸣山。”姬容淡淡开口。 慕容非一时也是哑然:“……倒不怪当初掀起那番波澜。” 姬容并未回答。在庙宇外头看了一会,姬容正准备叫慕容非离开,却瞥见半截栽在土里腐了的匾额。 “金顶?”姬容不觉念出了声。 “殿下?”唤了一声,慕容非走上前,朝姬容看着的方向扫了一眼,“金顶……这里原本叫金顶寺?” “金顶……”姬容又念了一遍,不觉想起帝都外的那件寺庙。 虽说并不一样,但既然来了,又叫同一个名字……姬容沉吟片刻,不再准备离开,而是举步踏进了面前的金顶寺。 寺内供奉的佛被尘土遮去了颜色,却依旧笑呵呵的,慈眉善目注视众生。 姬容扫了破败的庙宇一会,然后走到角落,弯腰拾起滚落在地的香炉,将其再次拜访在祭台上。 然后,姬容退了两步,走到石雕的莲花蒲团上,撩起衣袍,屈膝跪下。 站在门口的慕容非下意识的扫一眼蒙上厚厚尘土的地板。 不过是些木雕泥偶而已,若是有用……慕容非又扫了一眼面前的断檐残壁。 若是有用——何至于此?慕容非在心中讥嘲。 而此时,已经完成三次叩拜的姬容正待站起,却突觉膝下一空!下意识的往下一瞥,却只见黑黝黝的一个窟窿,像巨兽狰狞的大嘴。 毫无防备之下失去支撑之点,姬容再是武功绝世,也来不及提气轻身,只得匆匆朝慕容非的方向看去。 一直把一半多的精神花在姬容身上的慕容非也注意到了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但时间真的太快了,快得让姬容只来得及朝慕容非看一眼,快得让慕容非只来得及把本来自然垂下的手…… ——放在剑柄之上! “轰隆!——”蓦的一声,在电光火石之间吞噬姬容的入口重重的合上了。 破庙依旧残破,端坐台上飞佛依旧慈悲的笑着,石雕莲花蒲团也依旧静静的卧于满是尘土的地上,仿佛从来没有变化。只除了那被姬容亲手扶起的香炉再次掉在地上,正咕噜噜的滚着。 慕容非终于回过了神,他快步走到三步外的莲花蒲团上,抽出腰侧长剑,倒转剑柄用力的敲击地面。 “砰!砰!砰!”一连串沉闷的响声似乎在证明着底下石板的厚度。 慕容非敲击的速度渐渐缓了下来,香炉咕噜噜滚着的声音也小了。 慕容非听见了‘咚!咚!咚!’的声音。 是他的心脏在剧烈跳动。 同一时间,自寺庙上飞快下落的姬容只来得及瞥见一丝光亮和身侧的石壁,便陷入了黑暗。来不及思考,姬容飞快的提气轻身,再向旁边的石壁拍出掌力以减缓速度,如此几次之后,姬容终于便觉脚下一疼,却是重重落到了地面。 时间并不太长……那么,三五丈的高度?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姬容暗自思量着,而后回忆起自己最先看到的 分卷阅读226 - 分卷阅读227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27 一缕光亮以及落下途中似有若无的‘滋啦’之声。 姬容转向了方才光亮闪现的地方。 那个地方是一团的漆黑。 姬容看了有一会,然后,他开口: “耶律熙?” 第131章 波澜 黑暗沉寂了很久。 就在姬容以为自己不会听见声音的时候,低低的笑声却突然传了开来,很熟悉,正是耶律熙:“没错,姬容。” 这么说着,耶律熙从怀中抽出火折子,抬手点亮了方才熄灭的火把。 光线短暂的明灭几次后,橙红色的火光以火把为中心,柔和却坚决的把周遭黑暗推拒出去。 姬容看清楚了站在自己对面的人。 不同往日广袖宽袍的打扮,持着 火把站在姬容对面的耶律熙此时正着一袭玄黑劲装,及背长发用一玉冠束于脑后,撑着腰间配挂的军制长刀,越见英姿勃发。 “你怎么知道是我?”随意把火把换了一只手,耶律熙开口打破沉默。 视线只在耶律熙身上停留了一会,姬容简单的回答一句‘猜的。’,便立时移开眼,接着火光打量四周。 再怎么样也没想过那个素来沉稳的人会这么回答自己,耶律熙瞬间哑然。片刻,他才仿佛不可置信般的微扬了语调:“猜得?” 多少也为自己的回答无言,姬容倒并没有给耶律熙脸色看,只反问:“不然呢?” “我以为你是特意来的。”耶律熙若有所指。 姬容的神色稍稍一僵。 光线不强,却并不妨碍耶律熙将姬容难得的变色看在眼里。望着对方的眼神越发有了含义,耶律熙回忆姬容出现的方式,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如果是那样……神色渐渐古怪起来,耶律熙心知自己此刻怎么也应该为这其间的秘密担忧担忧,但不知怎么的,他不止提不起半分担忧,反而有些想笑。不过顾及对方,耶律熙到底没敢出声,只要笑不笑的扯扯唇角,道:“几百年的东西……有什么毛病也是常事,你说是么?殿下。” 看了耶律熙一眼,姬容冷冷道:“莫邪王既有了答案,还多问什么?” 唇角的弧度忍不住扩大,耶律熙道:“果真是如此?——这可真是了,我辛辛苦苦忙活了一二个月打开通道,却不想竟不及一个什么都没有准备的人。” 话里虽是抱怨,但耶律熙的语气却极为轻快,就像只是朋友间的促狭。 但姬容却并不认为耶律熙是自己的朋友。所以,他微微皱起了眉,神色间顿时有了冷淡的味道。 两人相距并不远,耶律熙如何没有看见姬容的动作?但就是看见了,耶律熙也当没看见——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只转了个话题,道:“凤王是在哪里进来的?” “岐鸣山上的金顶寺。”姬容回答。 耶律熙恍然:“那确实是一个路口,不过我之前去的时候弄了半天没把机关也打开,只好换一个地方了,倒没想到你会开了那个机关。”这么说罢,耶律熙冷不丁道,“金顶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姬容顿时瞪了耶律熙一眼。 而见着再熟悉不过的动作,耶律熙却是弯起唇角,连眼神都仿佛柔和了一些:“那破庙都经历了几百年了,我想就是你再细心周围,也不会特意去记一个半截在土里的匾额上的字吧?” 一如耶律熙所说,若非是‘金顶’二字,姬容根本不会走进那间破庙……但姬容如何会对耶律熙说这其间曲折?他只换了一个话题:“传言是真的?” 耶律熙不以为意,顺着姬容的话题往下说:“是真的——这里确实埋藏了当年皇族的全部东西。” 姬容点头,直接道:“我陪你拿东西,一九分,你必须带我尽快离开。” 耶律熙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些——这次,他倒不需再掩饰:“凤王果然快人快语。只是有一个条件,我要有优先选择的权力。” 本身并不在意这个,姬容也就随意点头:“可以。” 言罢,姬容等着耶律熙迈步。 但耶律熙却只直挺挺的站在原地,还拿眼睛看着姬容。 “怎么了?”姬容开口询问。 “不用击掌为誓?“耶律熙轻啧一声,显得有些不满意。 姬容一下子愣是没能接上话,过了半天才道:“本王倒不知莫邪王你习惯这些。” “难得不见你身旁跟着人,有了些江湖气氛。”耶律熙笑道,随即轻描淡写,“这里也没有旁人,你我便不用再一口一个本王、‘莫邪王’、‘凤王’的摆架子了吧?——叫我耶律就好。” 姬容神色极轻的一动,却并未答应或者拒绝,而只是道:“走吧。” “恩。”这次,耶律熙应了一声,却依旧没有走动。 “怎么?”姬容再问了一次,终于开始有些不耐烦起来。 “有血腥味。”耶律熙轻声道,他的目光落在了姬容的前襟上,“你的伤还没有好利索?——已经月余了。” 姬容怔然,自此方才发觉胸前正微微刺痛。 同一时间,澜东,绿芜别院 黄昏已近,层层叠叠深深浅浅的红染透了西边天。 快马回到绿芜别院,慕容非刚刚踏进别院,还来不及说话,便有心腹上前对他耳语数句。 慕容非神色顿时微变,没有停留,他快步向姬容住的主院走去——主院中,正等着一位客人。 是姬振羽。 不停歇的穿过几道拱门,慕容非刚刚踏进主院的院子,便见本来坐在凉亭中的姬振羽一下子起身! 慕容非脚下一缓。 但看见了慕容非的姬振羽却并不耽搁,张口便近似质问:“慕容非,我皇兄呢?” 走得近了,慕容非也看清了姬振羽眉心间的焦躁。在心中暗叹一声,虽自度今日必定蒙混不过,但慕容非还是准备做些努力:“八殿下稍安,待小人——” “我问你皇兄在哪里!”姬振羽一下子厉声打断慕容非的话。从几个时辰之前莫名其妙的摔碎了一个杯子后,姬振羽就开始不安;先头还尚能克制一二,但当姬振羽在指定时间没有等到姬容之后,这份无可名状的不安便到达最高点,并且经久不消。 慕容非还在努力——他不得不努力:“八殿下,小人……” 脑海中名为忍耐的一根弦顿时崩断,但姬振羽的声音却反而缓和下来:“你只需要回答我一句话。” “你只需要回答我一句话。”姬振羽重复,他的视线落在了慕容非脸上,很专注,就像正在捕捉猎物的狮子一般专注:“我皇兄,现在在哪里?” 第132章 机关算尽太聪明 慕容非沉默下去。然后,他开口,简洁直接:“殿下在岐鸣山顶落入机关之中,生死——” “啪 分卷阅读227 - 分卷阅读228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28 !”只听重重一声破空,却是姬振羽想也不想的抽出没来得及放下的马鞭,狠狠甩在慕容非身上! 慕容非巍然不动,衣衫的前襟被鞭打破了,鲜血慢慢渗出。 而姬振羽在看见那渐渐渗出的血色之后,眼中却渐渐泛起狠戾之色:“落入机关?那时候,你在做什么?” “是小人护卫不周。”慕容非欠了欠身,一贯的温和优雅,但此时却不吝赤裸的挑衅。 姬振羽眼中戾气越重:“护卫不周?我皇兄身陷机关,生死未卜,你却好端端的站在本王面前说什么‘护卫不周’……好一个护卫不周!” 血无声无息的淌着,慕容非站在姬振羽面前,面上终于不再是一副面具般的微笑,而变成了稍微的冷淡,就仿佛在说:便是如此,那又如何? 一分不落的看懂了慕容非潜藏着的意思,姬振羽几乎颤抖的笑了起来:“好,很好!慕容非,你够胆子——你仗着皇兄会容忍你,是不是?你仗着皇兄心软,笃定他回来后不会处罚你,就算处罚也罚得不重,是不是?你还仗着,这里是澜东,没有人看着,没有人有资格对皇兄决定的事情做出疑问,是不是?!” 这三个是不是,姬振羽说的一次比一次咬牙切齿,到最后,更是声色俱厉:“慕容非,你不过是一张脸长得好——若非这张脸,我皇兄焉会留下你?” 慕容非安静的听完。而后,他微微笑起来:“八殿下这是打算处置小人?” 这句话,慕容非说来温和,但姬振羽的眼神却是彻底冷了下来。 “处置你?”姬振羽咀嚼一遍,而后突的笑了起来,眉目间带着淡淡的嘲讽,“不,慕容非,慕容公子,我当然处置不了你。不过等皇兄回来……” 姬振羽冷眼看着慕容非温和的面容,冷不丁道:“上一回皇兄没能及时出来,是被你绊住了吧?” 眼见着姬振羽在说‘绊’字时候所带的鄙夷,慕容非还有什么不明白?只是这种事他向来不曾隐瞒——他处心积虑的爬上姬容的床,自然不是为了往后还要遮遮掩掩的——所以也并不惊讶,只静待姬振羽继续往下说。 姬振羽眼中鄙薄更浓:“慕容非,你好手段。只是你信不信,”稍顿一下,姬振羽冰冷的视线落在慕容非脸上,“你信不信,就算你眼下能爬上我皇兄的床,日后,本王也能把你再拉下来?” 慕容非眼神极轻的闪动一下:“八殿下要说的只是这些?” 姬振羽冷笑一声,阴狠的剐了慕容非一眼,再不回答,只转身大步离去。 主院静悄悄的,虽然方才两人的声音都没有刻意压低,但因为姬容先前下过命令,所以并无不长眼的侍卫下人进来。 独自站在原地,望着姬振羽离去的背影,慕容非面上温和不再,右手搭上剑柄,神色也罕见的阴沉下来。 把他拉下来?慕容非在心中想着,那真是…… 伸手轻轻抚了一下因长久抓握而早已被磨得圆润的剑柄,慕容非唇边轻轻挑起了一抹笑意。 那真是……感情好啊。 在心底轻轻说出了这四个字,慕容非也不再停留,而是转身走进姬容的书房——他总还要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口。 而后,便是组织人手寻找姬容了。 这么想着,慕容非已经走到书房中,熟悉的从固定地方找出纱布和伤药了。 能留在姬容房里的伤药自然是最上好的,抹在伤口上不止好得快,还十分清凉,能把原本的疼痛压下个好几分,比慕容非之前在自个家里用的好了不知多少倍。 但抹着抹着,不知怎么着,慕容非便硬是没了心思,伤口随随便便处理一下便懒怠再弄,只披着衣服,坐在椅子上,望着腰间剑柄发呆。 他还在想着岐鸣山上的那一幕。 那确实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快得让他什么都来不及想,只凭着最本能的反应按了剑柄。那时候,他是本能的想着自保呢,还是…… 还是,想着再给姬容一剑? 慕容非紧了紧手掌,掐出了一手湿腻。 突如其来的悬空,再加上他是站在姬容侧身两步之后……这样的情况下,便是再有能耐,也躲不过身后一剑吧?而一旦躲不过,一旦躲不过…… 慕容非突然泄了气。他素来觉得自己手够硬心够冷,从晓事开始,他卑躬屈膝摸滚打爬的往上蹿,就是在最艰难最绝望的日子里也不曾放弃过;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够荣华富贵,把所有轻他践他的人给一个个劈开了剁碎了,除此之外的东西,名声也好爱恨也好,不过是浮云尘烟,半点入不了他的眼。 可是…… 慕容非的身子都轻轻颤抖起来了。 可是……这一次,为什么会这样? 他在姬容身边呆了也有年余的功夫了,殚精竭虑的为对方办事,甚至下了大力气大工夫往他床上凑,就为了让他对他多点念想……一如姬振羽所说,他确实是‘爬’到对方床上去的! 他下了这么多的功夫,压了这么多的砝码……他怎么会想姬容死,他怎么舍得让姬容死?!但偏偏—— 慕容非身上冷一阵热一阵。他想起姬容最后看过来的那一眼了。 姬容定然是看见的;依他的心思的深沉,也定然是想得明白的。 慕容非的脸色终于惨淡下去。方才他之所以和姬振羽争锋相对,自不是因为仗着姬容宠爱而没了分寸,而是因为突然之间没了念想。 ——凭之前那一幕,姬容若是平安出来,岂肯放过他? ——而若是姬容出不了……若是姬容出不来,他便可以好好掂量着自己是要被五马分尸还是要被千刀万剐了——或者还不止这些?依着姬辉白对姬容的态度,只怕是定要叫他生不如死了…… 慕容非怔怔的想着。 数十年如一日的筹划,慕容非自认自己是绝对称得上一声‘机关算尽’了,但这一次,这最重要的一次…… 他到底怎么会就想杀了姬容呢?慕容非不由苦笑。平心而论,姬容对他是绝对称不上苛责的,不止不苛责,他甚至没有寻常的上位者那样喜欢照着心情给下人没脸……恩,不止不喜欢给下人没脸,还总是尽量全着他的名声——他自己虽然总不在意,也觉得按着自己爬上姬容床的方法,怎么着也够得上狎臣的边了,可姬容不说外头,就算私下,也绝不曾对他有过半分轻贱……床笫间自然也是,尽管不曾如情人般处处讨好,但也绝对不会刻意要他难受…… 胸前的伤当然还在刺疼着,可慕容非突然觉得自己的脑海也跟着胸前开始泛起疼来了。 作为一个上位者,对自己的奴才——或者说得好听一点,下属——能有这样子,实在已算是好到了顶点,不管从哪个地方来说,他慕容非就算不喜欢上 分卷阅读228 - 分卷阅读229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29 姬容,也断不可能想着要杀他。而当时…… 怎么就突然蒙了心窍?慕容非想着,实在是有了浓浓的疲惫。 其实如果今日换成是姬容容不下,要置他于死地,慕容非也决不至有这副模样——他只是无法容忍,无法容忍自己为止奋斗一生的东西,最后竟然是被自己给一手葬送——还葬送的莫名其妙! 时已深秋,窗户敞着,澜东的风很硬,刮在身上就像是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 胸口的鞭伤还淌着血,药没上完,连衣服都没拢,就这么吹了一会风,慕容非的唇已经开始发白。但既然连摆在面前的药都懒得上完,慕容非当然没有心思起身去关窗了。 微闭着眼,慕容非倒在椅背上,一时有些发昏,但脑子却依旧在想着那一幕,在想着姬容。 他怎么也不该想他死的。慕容非有些昏沉的想着。他便是不喜欢他……不,也不对,他都这样做了,他怎么还能不喜欢他呢?他喜欢…… 慕容非倏然睁大了眼,墨黑色的眸子里一下子透出明明白白的错愣。 ——他喜欢他?! 一如慕容非所料,姬容在方才大惊之下自然是来不及细想许多,但等环境稍一安定,方才种种便自然而然的浮上心头,有些事,便是不想明白,也早已明白的一清二楚了。 也因此,虽一路同耶律熙一起,但姬容却是从头到尾冷着脸,能不开口便不开口——自然,这和他始终看耶律熙不顺眼也有一定关系。 另一边的耶律熙自然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但姬容的脸色他总是看得见,也就没凑上去自讨没趣,而是安静的领着人往前走。 黑暗总是能把路无限的拉长,好在是两人相携往前,虽不曾交流,但多少也能看见些活物,不至太过压抑。 大概走了有两个时辰了,一直比姬容先行半步的耶律熙终于松了一口气:“终于到了。” 这么说着,耶律熙回转身示意姬容拿着火把。 虽始终喜欢不了耶律熙,但姬容又不是小姑娘,当然不会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纠缠,也就顺势接过,并站前一步,一面是为耶律熙照明,一面则是防着些突发情况。 扫一眼姬容,耶律熙面上终于有了些笑意。也不多言,他径自抽了腰间的佩刀,往掌心一划,待鲜血冒出后,再曲起拳,让整个掌心都沾满血迹,最后才举着手,向一旁石壁上一个浅浅的掌印按去。 一边做着,耶律熙还一边道:“外面那些机关固然做得险峻,但依旧难保万无一失,所以岐国皇室便集当时巫师——当初的岐国倒和现在的羽国一样,都是有些通晓神力的受眷顾之人的——之力,硬生生的在这里用万斤巨石下了一道血脉之障,若无岐国王族血脉,便是再有能力,也是无法窥得其中一丝一毫。” 说到后来,耶律熙话语里也有了淡淡的自得之意。 “你的母妃是岐国王族后人?”到底是心思深沉,短短功夫之内,姬容已经压下了心头所有的情绪,恢复往常。 自幼便是生活在尔虞我诈的宫廷之中,耶律熙如何看不出姬容的变化,面上笑意当下就深了两分,语气也更为随意:“我娘亲么,算是岐国皇族最后一个纯正血脉了,可惜时运不济,是公主身份丫头的命——只是皇宫大内的一个洒扫宫女罢了。” 姬容微微一怔,倒确实没有听过这一桩:“你娘亲只是宫女?” “惊讶?”见手掌按着的地方已经透着微微的血光,耶律熙便收回了手,随口问。 “有一些,你不像是个宫女教出来的。”姬容也没有矫饰。虽不喜耶律熙,但姬容从来都认为耶律熙和自己是一类人——是能够争夺霸业的,绝不至为某些简简单单的记忆打倒的人。 而见着姬容的态度,耶律熙也是高兴——他早就烦透了一些人听见这事情后小心翼翼的模样。不就是一个宫女娘亲么?不就是因意外怀了他而等他一出生便被赐了死的宫女娘亲么?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一听说便小心翼翼而又怜悯的看着他么? ——他耶律熙,从来没有那么软弱! “我是养在旁的贵妃膝下的,只是她自己有儿子,绊子便没给我少下——我是没有你命好,既是嫡长子,又有个皇后娘亲帮衬着。”耶律熙笑道。 姬容冷冷看了耶律熙一眼,恼对方说话轻浮,索性没有搭理。 但耶律熙却只觉有趣,正待再调笑两句,便感觉脚下一阵的颤动。 一下子住了口,耶律熙紧紧看着面前的石壁,眼中锋芒终于不再掩饰,尽露而出。 牵动整个石壁的颤动整整持续了半刻钟的功夫,然后,在姬容和耶律熙都没有准备的当口,一道极耀眼的光亮突然炸出,逼得两人都不由的闭上了眼,但也是这时,一声虎吼如天上惊雷,倏忽响起! 第133章 释然 兀自闭着目,耶律熙根本看不见面前的东西,但这对他却并无妨碍。只听耶律熙冷哼一声,五感在一瞬间内提至最高,而后抬手便抽出腰间佩刀,往前平平一挥! 虎吼戛然而止。 耶律熙只觉有几滴温热液体溅到了面上。 强光逐渐褪去,估摸着差不多了,耶律熙张开眼,一眼便见到倒在自己面前,血洒一地,没了头的花斑大虫。 心中微微一晒,耶律熙懒得再看,只向姬容的方向转头。却见对方手中也捏了一物,通体青绿,竹竿粗细——正是一条青蛇。 察觉到耶律熙的目光,一样刚刚睁开眼的姬容也没说什么,只双指一错,硬生生便捏断手上青蛇的生机。 瞅一眼对方手中连抽搐都没能抽搐一下的蛇尸,再看看自己面前还微微颤抖的断头虎尸,耶律熙突发奇想:“姬容,你会不会烤肉?” 念头一转便明白了耶律熙话里的意思,姬容开口:“你有带调料?”这话却是在承认自己会弄了。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野外,明显没有什么能比好好吃上一顿更让人愉快的了。耶律熙喜上眉梢:“有一点。我不会弄这些,但想着如果时间长,怎么也得勉强弄弄,又占不了地方,所以就带了。” 姬容应了一声,随即抬眼看向面前的山谷——确实是个山谷,还挺大,树木郁郁葱葱,更兼气候适宜,上有累累果实,虫鸟争亦相鸣叫,若没有地上软软躺着的两具动物尸体,道一声‘世外桃源’也不为过。 这么大的林子不可能没有水,姬容扫一眼被耶律熙斩下的那头大虫:“清洗会不会?” 既然耍了一手好刀法,怎么还可能不会剥皮?——最多不过是连着肉也削下一大块么!于是耶律熙很爽快的应了,倒提起虎尸便向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耶律熙走了,姬容也没闲着,一路往里走着 分卷阅读229 - 分卷阅读230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30 ,一边拣柴火一边找适合生火的地方——虽然就是再大的动物过来他和耶律熙都不惧,但他是不会喜欢一边吃东西还一边处理事情……至于耶律熙,想来在这一方面也是一样的。 拾柴和找地方并不难,姬容不费多少时间便升起了一堆火,而此时,处理好动物的耶律熙也顺着姬容沿路留下的记号找了回来——只是手中提着的并不是去时的一只虎,而是三大块肉。 明显十分满意姬容的效率,耶律熙见姬容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中的肉上,便主动开口道:“那只虎我嫌太大浪费,就留在了水边,让其他东西区分吃……对了,这三块肉一块辣,一块不辣,最后一块弄糖醋味,如何?” 说到后来,耶律熙已经兴致勃勃的开始建议。 姬容怔了一下,随即脸色转青:“吃货,你当我是你家厨子?” 话虽这么说着,姬容却已经动手将肉串上树枝,架在火上烧烤——要吃的,可并不止耶律熙一人。 耶律熙一下子笑出了声:“你若肯当我家厨子……我便同你一起烹这世间五味,如何?” 世间五味,酸甘苦辛咸。这话说来,却是有要和姬容同掌天下的味道了。 只是姬容当然不可能应允。 是矣,耶律熙方才能自然宣之于口。 只见姬容眼也不抬,只淡淡道:“这五味我自个便有,何须与你同享?” 笑了笑,耶律熙不再开口。 架在火上烤的肉很快就好了,耶律熙带来的调料也丰富,姬容有些漫不经心,没怎么想便下意识的顺着耶律熙开头说的分别给三块肉刷料。自然,耶律熙是极为满意的,而姬容…… 而姬容,当然也没怎么样——反正不过是小事。 简单的一餐很快吃完了。平心而论,姬容弄的东西最多算得上能下口而已,但抵不住弄东西的人身份高贵,所以耶律熙吃罢后,依旧觉得特别舒心。 “看到这个山谷的时候有没有疑惑?”食不言寝不语,优雅的嚼完最后一口肉,耶律熙方才开口。 姬容稍一闭目:“当初的岐国帝王是想在这里再延续?” 耶律熙大笑:“确是如此!那昏聩的亡国之帝最后还想捧着他的皇位安安稳稳的到地下去——怎么可能?” 耶律熙冷笑,目光一时冷厉:“他自是想得好了,可阎王要人三更死,岂会留人到五更?进来之后没过多久,一场大病便害死了包括那皇帝在内的大多数人,剩下一些则匆匆忙忙的逃了出去……” 耶律熙剩下还说了什么,姬容并没有听清,他只记得自己在听见耶律熙最开头的那一句话时,心脏重重的缩进了一下,就仿佛是被一只凭空而生的手给狠狠拽住——‘阎王要人三更死,岂会留人到五更?’ 阎王要人三更死?——他这一条命,不正是偷天之幸?姬容想着,一时竟是出神。 “……容,姬容?”耶律熙挑起眉,连唤了两声,没想明白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能让对方失神的话。 终于回过神来了,姬容看一眼耶律熙:“怎么?” 耶律熙看着姬容,对方面上当然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好在耶律熙也并没有事事探究的心情,只对姬容道:“再往前走就是临时搭建的宫殿了——不过里面应该处处枯骨,你想必不会喜欢。倒是南边有一处热泉,水是引自干净的山泉,又经阵法加热,十分干净。” 姬容没有说话,点点头便起身向南面走去。 耶律熙所说的热泉并不远,姬容只走了两刻钟的时间便到了,只是当看到那热泉的第一眼,姬容便彻底倒了胃口——那热泉的水,竟是粉红色的! 在泉水面前呆了一会了,姬容脸色泛青,几疑对方是在耍弄自己。但随即,姬容便发觉了不对。 蹲下身,姬容鞠起一捧水对着太阳,发觉自己方才却是看错了——水还是透明的,之所以透出粉色,是因为底下的东西是粉色的。 这么一想,姬容的念头便转到耶律熙方才说的阵法上去了,再加上嗅着水中并无特别的味道,他也就站起身,宽了衣,涉水而下。 热泉并不深,只到姬容胸口,或者本来便是为沐浴而建造的。 热泉的温度刚刚好,是一点点刺疼皮肤的滚烫。背靠着岸边粗粝的石头,姬容的身子在水中渐渐放松,连带的紧绷的神经也跟着松了下来。 但也是这时,一道气息突然出现! 倏然睁开眼,姬容反手便向后扣去! 不知何时来到后面的人并没有抵抗,而是顺着姬容的力道落了水,同时还调笑道:“这么热情?” ——是耶律熙的声音。 手上一下子僵了,扣也不是放也不是,姬容只觉得自己额角的青筋开始突突的跳了起来。 都这么贴近了,耶律熙如何感觉不到姬容的反应?他当下便叹了一口气:“这一路上我这样……你不会说你不知道我的意思吧?” 言罢,耶律熙复又懒洋洋一笑:“这里与世隔绝,就算真做了什么也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若——” 特意拉长了尾音,耶律熙伸出另一只没被扣住的手,慢慢摩擦着姬容赤裸的肩头,带着再直白不过的暗示:“便及时行乐了,如何?” 姬容微一晃神,他想说,耶律熙,你是被热气熏了脑子;他还想说,我对你没有半分感觉;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直接推开对方! 可最后,姬容却竟只是微微僵着身子,没有动弹。 见了姬容的这幅模样,耶律熙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便更摩擦得更起劲了,一时只觉得今天当真是自己的幸运日子,做什么都顺利的一塌糊涂。 只不过,如果说今日算是耶律熙的幸运日子的话,那今日,怎么也能算是姬容的倒霉日子了——出外好好的游玩不成,偏偏凭空落了个机关;落了个机关便罢,临落下之前见着自己看中的人想杀自己的模样;这些都还不算,到了现在,更是几乎要与自己的仇人合奸…… 姬容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但饶是如此,姬容也依旧没有推开耶律熙。或许是因为确实对慕容非心懒了,也或者是因为忧虑自己的身体而需要找些发泄,也还或者,或者…… 或者,是因为,他对耶律熙,其实,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感觉的? 姬容微微苦笑,联想到前世那唯一的一面中,对方的雍容和自己的狼狈,一时竟是有些痴了。 肩头忽的一痛,姬容顿时凝了神,便见站在自己面前的耶律熙正从自己肩头起身,带着些微不满道:“专心些。” 姬容静了一会,而后突然笑道:“我不够专心……是我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 耶律熙一下子怔住了。而后,他突地笑起来,先只是低低的,直至最后,已成了纵 分卷阅读230 - 分卷阅读231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31 声大笑:“好,好,你不够专心——自然是我的问题了!” 言罢,耶律熙猛然凑上前,狠狠的咬住姬容嘴唇,用力研磨吮吸。 周身的热度仿佛一下子便升高许多,姬容眯了眯眼,也不客气,张开牙关,重重回吻了过来。 一吻毕,耶律熙满意的看着姬容形状漂亮薄唇,一边低下头轻轻啃咬姬容的脖颈,一边含混不清道:“这一次我在上面,怎么样?” 对方要服侍自己,姬容也就享受着,只淡淡一笑,回道:“你若想先打一场,也没什么。” 耶律熙神色僵了一僵,却并不意外,只意兴阑珊道:“好吧,由你。” 这么说罢,耶律熙重重的在对方肩头又咬上一口,直至尝出些血腥味,才满意的松开,转而轻轻舔着姬容胸前的伤疤。 “一道,两道,三道。”耶律熙数得饶有兴致,“第三道还只结痂,你倒真下得去手。这一道是我捅的,当初你是为了那个……”眯眼想了一下,他道,“楚飞?” 这么说着,耶律熙倒是想起了些传言:“听说第一道也是?” 姬容没有说话,只有一边解了对方的衣服,一边探进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对方的背脊。 从十三岁开始明白情事,耶律熙还从不觉得自己的背脊敏感。但事实上,姬容眼下只这么稍微一抚摸,他就觉得身上的火开始蹭蹭蹭的上冒。 耶律熙的声音哑了些:“那楚飞现在怎么了?” “在意?”姬容随口说出,而后方才倏然惊觉,那原本是生命中最晃眼的一道疤痕,此时竟已平伏得几疑不见——他还记得那刻骨铭心的往事,可他已经忘了那面目模糊的人……尽管,他身边,还留着一位同对方几乎一模一样面貌的人。 “在意?”耶律熙一下子笑出了声,低低哑哑的,倒带上了十足的诱惑,“你以后自是正妃侧妃嫡子庶子的,多的是比他重要的人。我在意他?岂不是太掉份了。” 姬容一时哑然。 耶律熙的手在姬容胸前的突起撩拨着:“不想说?” “不,”姬容想了想,便也到,“我不清楚他现在如何。” “恩,”平平淡淡的应了一声,耶律熙俯下身,轻轻的咬住那红色的突起,刁起玩弄一会,又直起身轻碰了姬容的唇,语气不无惋惜,“倒可惜你替他挨了两剑,这两剑怎么也足够你去鬼门关走一趟了。” 姬容已经把耶律熙身上的衣服都脱了下来,随口道:“其中一剑可是你捅的。” “我不也被你射了一箭?”耶律熙嗤笑,手上也没闲着,就势抚摸起姬容有力的肩背和结实的腰肢。 摸着摸着,耶律熙突然觉得口干舌燥起来。 一边在心中不满自己的定力,一边用大腿蹭了蹭对方的腹下,在感觉到硬挺之后,奉行及时行乐的耶律熙舔了舔唇角,还是建议道:“直接做吧?——都是男人,也不用那么麻烦。” 姬容冲着耶律熙一笑。 是真正的笑容,暖到眼底,柔和了眉目,所以显得分外漂亮。 耶律熙承认自己的心在这一瞬狠狠的动了。但紧接着,还没等他本能的转悠起控制啊囚禁啊的念头时,他便觉得自己身子一紧,背后再一痛,却是被重重压在了边沿。 疼得嘶了一声,耶律熙的胡思乱想却也被打断了。不满的瞪了姬容一眼,耶律熙在心中遗憾一会,便也配合的抬起腰肢。 或许是因为周围都是热水,也或许是因为姬容之前有了足够的扩充,当真正被进入时,耶律熙只觉得酸胀,却并无多少痛感。 微微晃神了一下,耶律熙抓着姬容肩头的手指不觉稍稍用力。 “怎么?”姬容稍稍停下。 自觉自己都有些难耐,耶律熙不由轻啧,调笑道:“你的忍耐功夫真是到家。” 被狠狠的噎了一下,姬容顿时便按了对方的肩,狠狠向前一撞! 几乎是压着嗓子闷哼出声,耶律熙只觉得半个身子都酥软下来。但这次,姬容却不给耶律熙适应的时间了,而是就这么压着对方的肩,一下比一下更快,一下比一下更用力。 身子轻轻颤抖,耶律熙一开始还能稍压着声音,但渐渐的,便再也克制不住,开始不自觉的随着姬容的动作摇摆身子。 身体越来越热了,颤抖传到脚趾,耶律熙抓住姬容肩膀的手指几乎失了力道,他猛然抬起身,擒住对方的唇开始撕咬——就像野兽一般凶狠。 有血腥味在唇齿之间蔓延开来。 姬容一声不吭,只是动作也跟着变得凶狠。 热度升到了最高,耶律熙的指尖拽得泛白,而后,他重重的闭上眼,在所有感官享受升到最高的那一刻,终于低低呻吟出来:“姬容……” 第134章 爱别离 岐鸣山上,落了满地的黄叶,仿佛刚刚一夜工夫,便已经秋风肃杀,瑟瑟经年。 站在岐鸣山顶的破面前,姬振羽脸色阴沉。而他旁边,站着的却是之前同姬振羽起过争执的慕容非。 慕容非来得并不晚。主要是因为他素来是个面厚心黑的,见了亲棺也未必掉泪,何况没见着?故而虽事情已经赤裸裸摆出来了,他却总想着再再行险再搏上一搏;再加上他弄明白了自己这么做的缘由,在震惊之余多少还是庆幸——有了这个理由,想必依姬容的个性,怎么也会多少手下留情些吧? 怀着这么些想法,慕容非再不迟疑,很快就赶了出来,加上地形熟悉,竟和姬振羽一起时候到了岐鸣山顶。 “你来做什么?”姬振羽一看慕容非,本就阴沉的脸色更是几乎滴出水来了。 慕容非倒不在意,对他来说,既然想通了事情的关键,那姬振羽的些许话语根本当不上什么东西:“先前小人心焦,冒犯之处还请八殿下恕罪。” 姬振羽面露讥嘲。 慕容非只当没看见:“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打通道路,”这么说着,慕容非指向姬容之前所站的那个莲花蒲团石雕,“殿下便是自那里落下去的。” 虽怎么也看对方不惯,但此时确实不是计较的时机,姬振羽便也默认了慕容非的话,只走向那方莲花蒲团。 慕容非跟着上去:“殿下落下去的时候,正在拜佛。” “在这里拜佛?”姬振羽打断慕容非的话,看慕容非的眼神几乎是在质疑说慕容非向姬容蛊惑了什么。 将‘视而不见’这个能力发挥到了极致,慕容非细细解释:“殿下本来看了看便打算离开,但偶然见到这庙宇的匾额是‘金顶’后,便进去拜了。” 听见‘金顶’,姬振羽顿时忆起往日自己也和姬容一齐去过一个叫‘金顶’的寺庙,神色不由稍缓了些,只道:“你把我皇兄之前的所有动作都重复一次。” 慕 分卷阅读231 - 分卷阅读232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32 容非也正有这个打算。当即不再赘言,先往姬容最开头走过的那个角落走,随即折回来将地上的香炉放在供奉台上,最后再退到蒲团上跪下,稳稳当当的拜下去……一件一件,做得竟是与姬容分毫不差。 慕容非拜完。 底下蒲团稳如磐石。 慕容非又等了一会。 那蒲团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虽不是没有这份预料,但心里多少总还有些期望的。眼见着实在没有动静了,慕容非稍叹一声,唯有起身。接着,慕容非收敛心情,转身对姬振羽道:“这机关只怕是坏了,之前我探查的时候,只探出这底下是坚硬的山石,深度却无法不知晓……” 慕容非顿了一会。他素来攻于心计,是个聪明人,所以从来不会知不可行而行之。但眼下…… 心念几转,终究思索不出旁的办法的慕容非叹息一声,稍一闭目,再睁开时,眼底便只余坚冷:“为今之计,也只有由你我先丈出这青石深度,而后再由那土石师傅用黑火药爆开……八殿下可有什么补充?” “土石师傅已经着人去找了?”没有说旁的什么,姬振羽只问了这么一句。 “已经吩咐兵丁,找来附近最好的师傅。”慕容非点头。 姬振羽不再说话。 慕容非也没有再开口的欲望,只是默默抽出腰间佩剑,拿在手上运足了内力,然后狠狠刺下! “喀!——”重重的一声,仿佛昭示什么东西的诞生。 也像是什么东西的灭亡。 同一时间,岐鸣山谷 耶律熙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只是眼下太舒服了,舒服的就像是在母亲的怀抱里,温暖安享。故而他实在懒得回答,只依旧闭着眼。 那人锲而不舍。 耶律熙也锲而不舍的闭着眼。 那人还来劲了,耶律熙觉出有手往自己身上推的时候,心头火蹭蹭蹭的就蹿了上来,不由睁眼怒道:“姬容,你一个男人,做完了莫非还要说两句情话再睡?” 世界顿时安静了。 耶律熙心满意足的倒头再睡。 而岸上,穿妥衣物的姬容却是狠狠的抽了眼角,几乎想将趴在水边睡的耶律熙踢到水里。但最终,他深吸两口气,弯腰捞起水里的耶律熙,再拿了衣物给对方盖上,便抱着人往方才看见的宫殿走去。 半途中耶律熙倒是醒了,但左右望望,他懒洋洋的问了姬容一句‘累不累’后,不等对方回答,打了哈欠,说句‘向南’,便继续阖上目,养起神来。 姬容也懒得计较了,调整方向便继续向前走。 山谷到底不大,几步路的功夫之后,姬容便见着了所谓的宫殿——说是宫殿,其实也不过是数十间竹子搭起的草棚而已,周围倒是枯骨遍地,但好在里头干净,没什么灰尘,似乎有什么阵法在起作用。 看了不看散落一地的枯骨,姬容径自往里走着,找了一间空着干净的房间,便将耶律熙往床榻上扔。 被抱了一路,耶律熙此时却是有精神了,只见他慢吞吞的起身,然后再慢吞吞的穿着衣服,待系上最后一条带子后,耶律熙方才笑道:“你这个性,难怪招惹了一个又一个。” 实在拉不下脸了,姬容索性闭起眼:“你要是不乐意,就自己走回去,脱了衣服再躺水里。” 耶律熙大笑。笑罢了,他一边摆弄屋里的几个小玩意,一边找姬容闲谈:“待会一起去找东西?” “不了。”靠在简单的椅子上,姬容眉间有淡淡的倦怠,“我休息一下,你自去吧。” “不怕我贪墨?”耶律熙打趣。 姬容倒是睁了眼:“什么东西,也值得你贪墨?——银子够用就好了。” 耶律熙心中微微一热。他从很早就知道,信任这东西,从来不是宣之于口,而是见于细节……但天可怜见,直至今日,他方才有幸见着了这么一回。 不过心中高兴归高兴,耶律熙想着的却还是另外一件事:“姬容,你有没有过想得到的东西?——想追求的,放不下的。” 姬容微微一怔,随即道:“很多。” 耶律熙明显不信,只差没有嘲笑了:“我见你可是就剩不把‘淡薄’二字写在脸上了。” 只有两个人的地方,或许确实更为容易敞开心胸。姬容也就笑了笑,道:“最开始,我想要的很多……或许是太多了,所以最后一无所有。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却是偷天之幸。” 耶律熙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静默片刻,他忽然开口:“姬容,我有没有说过……我喜欢你?” 姬容微微一震。他抬起头,看见了耶律熙的眼睛。 是一双幽深的,仿佛化了浓浓的墨进去的眼睛。 这一双眼里,有许多和他一样的东西。 姬容心中渐渐升起了些复杂。片刻,他慢慢点头:“我知道。” 耶律熙突而一笑,带点自嘲,还有些意兴阑珊:“我还真是白长了一对招子。二十几年来,我统共喜欢了两个。第一个是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第二个却是只翱翔青天的老鹰……” 他叹了一口气:“你说,狼和鹰,要怎么在一起呢?” 姬容没有说话。 耶律熙也只是这么一叹,稍一闭眼便又微笑起来:“罢了,不说这些……你也快回帝都了吧?” “等圣旨。”姬容简单的回答。 “圣旨估摸着也就是这段时间的事了……我倒不信,羽国还有比你更厉害的人。”耶律熙笑起来。说到这里,他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对了,当初你是为什么来到澜东的?” 这次,姬容没有回答。 耶律熙也不以为意,只把自己猜了好久的答案说出来:“不会是……真的为了你那个皇弟罢?” 姬容脸色微微沉了些。 耶律熙的笑容里顿时便有了些促狭:“你对他倒真是情深意重了。” 姬容瞪耶律熙一眼,忍不住道:“以后也是帝王,你不能正经雍容一些?” 这么说着,饶是印象再深刻,姬容也忍不住怀疑自己当初看见的是旁人。 耶律熙收敛了笑容:“帝王?承你吉言了。至于正经雍容……”说到这里,他的笑容中又有了懒散和随性的味道,“正经雍容么,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事情若成,往后自有大把时间雍容正经去,眼下么……” 耶律熙本想说眼下不雍容正经也无所谓——反正他其实并不喜欢。但看了面前微皱着眉的姬容一会,他突而微笑,道:“眼下么,我看着你正经雍容,便足够了。” 对这些混账话早没了感觉,姬容只道:“得了这里的东西……你也差不多时间回炎国了吧?” 耶律熙一笑:“还有一些时间。”这么说着,耶律熙微微一顿,而后不觉放缓了声音,“还有一些时间,我陪你回帝 分卷阅读232 - 分卷阅读233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33 都——你可还欠我三十万两的银子。” 姬容一顿,然后,他露出了淡笑,柔和眉眼:“好,我还欠你三十万两。” 然后…… 然后…… 姬容和耶律熙俱都明白。 虽说要休息,但最后,姬容到底没有再留多少工夫。等耶律熙起身准备寻找东西后,姬容便也起身,由着耶律熙先带到出口处了。 两人都不是少年了,自然不会学那小儿女般缠缠绵绵牵牵扯扯。事实上,耶律熙送姬容到了出口处,两人简单的打了个招呼,便转过身,相背而行。 然后,终于再不见彼此。 走过长长的山路后,姬容来再次看见熟悉的景致后,方才醒悟自己到了岐鸣山脚。在原地微微呆怔了一会,姬容略一思量,便向山上行去。 天色尚早,岐鸣山上并无半点人烟,姬容心中多少有些复杂,也并不运上轻功,而是慢慢往上走去。直至山顶,已是秋阳高照。 远远的,姬容就听见铁器碰撞山石的声音。 有两声。 姬容顿了顿,而后走近。 确实是两个身影,面对面站着,一下一下的用兵器刺击地面,动作机械而显得僵硬,仿佛已经持续了很久。而旁边,是堆了半个小腿高的泥土和碎石。 姬容看着,然后,他在心中下了两个决定。 第135章 鲜血淋漓 澜东 绿芜别院 姬容正在书房之中,他的面前,则是松了一大口气,眉眼上皆有笑意的姬振羽。 “皇兄此次不甚,并无遇到什么罢?”姬振羽开口,语气中的关心担忧之意不用多做分辨,便能清晰听出。 “并无什么。”姬容淡淡应了一声。倒不是对姬振羽有些什么,而是他自己的精神不大好——或者是因为走了许多路一夜未曾休息,也或者是因为初初体会自己的心情就又要经历分别,当然,还可能是为了他因某些事而下的决心——那确实不是什么好事,但或者…… 或者,只是他疑心了?姬容暗自想着,却又在心中一叹。有些事情,他其实多多少少能有些感觉……虽说,只是很模糊的感觉。 “皇兄?”也不是不会看人脸色,姬容如此模样,姬振羽顿时便有了疑惑。左右想想,他斟酌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被这么一问,姬容当即意识到不妥,不由振作精神,开口:“没什么。这次找你来只是有些事同你商量。” 姬振羽放了一半的心,当即笑道:“皇兄有什么事吩咐便好,哪用说什么商量?” 姬容只笑了笑:“本来说让你参与这次针对叶国的计划,但这计划真要出成绩,只怕短时间不可能,加上危险重重……” 姬容沉默一会。 姬振羽心中疑惑更甚,却并没有打断对方的话,而是继续听着。 姬容也没有沉默多久,很快,他便再次开口:“澜东基本平了,而叶国的事既不是短期,想必帝都的圣旨也要下来了……”这么说着,姬容抬眼看着姬振羽,“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回去?” 这话未免太过出人意料,姬振羽当即就愣住了。 姬振羽的反应并没有出姬容意料,因此,姬容也就继续往下说:“你乔装和我一同回帝都,我寻机替你探探父皇的口风……便是不能让父皇体谅你,也能让你私下见上父皇一二面。” 虽对着姬振羽这么说,姬容却是自有打算:若一切无事,那他自能慢慢安排姬振羽;若真有什么……若真有什么,想必那时候,他提些要求,也必能被答应。不论如何,却是都能护其周全的。 姬振羽终于回过神来了。他皱起眉,有些犹疑,更多的还是惊讶:“皇兄为何如此……”想了想,他还是没把‘急躁’说出来,只委婉道,“臣弟并不急于一时,多做些准备,也免得到时皇兄太过为难。” 姬容沉默。 片刻,他淡淡一笑:“多做些准备……过了这次,我大抵是没时间了。” 没时间一句,本来能表示很多意思。但姬振羽此时听姬容说来,却只觉出一股子不祥之意,脸色当即有些变了:“皇兄何出此言?” 姬容却已经收拾所有心情,神色也一直如寻常般平淡,只道:“皇弟以为如何?” 姬振羽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按他的本心,是怎么也不想依姬容的话去做的——他总也是皇子,也荣华过,也落魄过,知晓这宫门朝堂中的人,最是能逢高踩低;也知晓那九重龙阙上的主人,是多难伺候……他如果就这么回去了,姬容固然能护着他——他相信——可又要担多大的风险? 只是…… 只是,从姬容再一次让他回来那一刻起,他便再不愿拒绝他的任何要求了——不是不会,不是不能,惟独不愿。 是矣,长久的静默之后,姬振羽终于缓缓点头,在心中自想:若到时候真出了什么问题,他便尝出一条命罢了;他虽未必是父皇的子嗣,但自己的皇兄,却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子,还有一个厉害的皇后在,但凡自个父皇能稍微顾念些亲情,便怎么也不至于弄到不可收拾。 见姬振羽点头,姬容也就露出了一个笑容:“那就如此定了,皇弟还有什么事情?” 这话是在送客了,但姬振羽倒确实还有一事,便顺着话道:“皇兄,那慕容非保护不周,让皇兄陷入危险……” 姬振羽没有再说下去。他只是姬容的弟弟,按说本来便不该过问自己皇兄身边人的事情——况且那慕容非还不仅是‘身旁人’——只是这次真的被慕容非气得狠了,方才在姬容面前这么提上一提。 姬容有些意外,但慕容非的事情,他本也有了打算,便道:“如果没有其他什么事情的话,过几日我便让他走了。” 姬振羽听明白了姬容话里的意思:给慕容非最后一次机会。 不明白两人间具体发生的事情,姬振羽只觉得姬容这次的决定有些严厉,但既然对方是自己看不顺眼的慕容非,姬振羽当然高兴,也就乐得不再说,起身告辞。 姬容点头当做应了。 姬振羽也就往外走去,但刚出了门,却意外的见了一个人——是慕容非。 就这么跪在他面前——或者说就这么跪在姬容门前的慕容非。 姬振羽挑挑眉,随即冷笑一声,却是连看都懒得再看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院子静悄悄的,因慕容非不再姬容身边服侍,倒多了几个小厮。只是这几个小厮都是晓事的,别说往慕容非那里看一眼,便是来去也是匆匆,动静极小。故而一时之间,便好似只有慕容非一人在这院子里跪着,背脊直挺,无比卑微,又无比骄傲。 书房内,送走姬振羽的姬容翻着桌面上的折子,把该处理的都处理了之后,见时 分卷阅读233 - 分卷阅读234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34 间尚早,又觉有些疲惫,便对着旁边侍立的新人说一声:“本王小憩一会,等晚膳了再叫。” 既是晓事的,当然不会拿慕容非的事情到姬容面前说,只小心翼翼的替姬容宽衣,随即服侍姬容歇息。 精神确实不太好,躺在床上,姬容很快便沉沉睡去。 房内再无声息。 梦中是素来感觉不到时间的,等姬容一觉醒来,果是掌灯时分。 坐起身,姬容按按额角,习惯性的要叫慕容非,随即却恍然慕容非已经不在自己身边。而恰是此时,那时时注意姬容的侍从已经走到姬容面前,轻声道:“殿下起了,先更衣吧?” 姬容点点头。 拣起对方衣裳,那侍从一边为姬容穿上衣服,一边道:“殿下晚上想吃些什么?厨房里做了些麻辣肚丝、瓜烧里脊、还有酱黑菜、小黄瓜、宫保野兔、炒墨鱼丝等等。” 随身服侍的侍从的规矩之一确实是每餐询问主子要吃什么,但姬容素来不挑口腹,慕容非也便从没有拿这些事情烦过姬容。因此此时,姬容听着不由微皱起眉,道:“随意拣些上来就好,以后让厨房简单点。” 服侍的人一惊,立时规规矩矩的应了。但应过之后,他却并不立时离开,而是略带迟疑的看着姬容。 姬容又皱了皱眉,随即道:“怎么了?” 那侍从当然看见了姬容的不悦,但让对方不悦总比自己真犯了错好,故此越发小心翼翼起来:“是慕容公子,慕容公子现在还跪在外头,从下午开始,大概有二三个时辰了。” 侍从之所以会说慕容非,自然是因为眼下情景和之前又有不同——此时已经是晚膳时间,姬容用过晚膳,必然会出去走走,到时候肯定会看见慕容非,不管姬容知不知道这件事,准不准备准备把慕容非怎么着,他都必须先告诉姬容。 慕容非在外头跪着,姬容并不意外,因此只冷淡道:“传膳吧,他要跪着,便由他去。” 侍从干脆应是,很快便把一色菜系端上了桌。 姬容安静的用完了饭,也没有出去,只回到书桌前,看着方才送上来的折子——澜东虽用铁腕平了,但接下去一段时间内,事情只会更多,不论是城内重建,还是人员安抚,都要定出个计划来。 姬容很快就沉浸在了澜东的事物中。 一手执着笔,一手翻动折子,姬容看得入神,时间也就随之悄悄流淌过去。不知过了多久,等姬容敲定最后一张折子抬起头时,才发觉自己有些累了,而周围温度,也变得冷了许多。 看一眼屋角已经烧起的火和侍从手上不知何时捧了的大氅,姬容又看窗外,待见了黑色中的点点雪白后,才有点恍然:“什么时候,竟下了雪?” 忙上前准备替姬容披上衣服,那侍从陪着笑道:“在殿下批折子不久就下了——澜东这里就是这副鬼天气,明明大晴着,转眼便能下雨下雪。” 姬容摆手拒绝了衣服,只问:“什么时辰了?” 见姬容确实不需要衣服,那侍从也就收了衣,道:“两更已经过了。” 姬容点头:“铺床吧。” 那侍从笑道:“早就铺好了,只等殿下休息。” 姬容不再说话,起身准备走进内室,但走了一半,他不知怎么的下意识便往窗外瞥了一眼。而这一眼,却真让他见着了一个身影。 姬容的脚步不由一缓:“他还跪在外面?” 没有想到姬容竟然冒出了这么一句,侍从不由一怔,但很快便回过了神:“是,慕容公子还跪着。” 二更……五个时辰了吧?姬容这么想着,没有说什么。 窥着姬容的脸色,侍从小心道:“小人见落了雪,也曾出去劝过,说是殿下您正处理事情,让他明天再来。但慕容公子只不回话……殿下,要不要让小人再去劝劝?” “不。”姬容开口。 不什么?那侍从还在琢磨着,便听姬容继续道: “让他进来吧。” 慕容非被带了进来。 跪得久了,穿得又不多,慕容非不止走路有些摇晃,连唇色都泛着些苍白。 姬容正坐在书桌之后,神色和往常一样,显得淡淡的。 慕容非轻轻打了一个颤——因突然从寒冷中走出,到了温暖的地方。接着,他没有看姬容,而是敛下了眼,再次跪倒在地。 姬容看了带慕容非进来的侍从一眼。 侍从心领神会,当即退了出去,并仔细合上了门。 “你想说什么?”已经没有心思再磨蹭了,姬容率先开口。 听着姬容的口气,情知这已经是自己最后一个机会了,慕容非吸一口气,而后抬起头,石破惊天道:“那时候,我应该是想杀你的。” 房内骤然寂静,慕容非清楚的看见姬容放于桌面上的手握了起来。 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很清晰。慕容非舔了舔干涩冰冷的唇角,却并没有低下头去,而是就这么直视姬容。 姬容的手渐渐松了,他开口,只是声音更冷了些:“然后?” 责骂,打罚,不论怎么样都比沉默好。慕容非在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他低声重复一遍,终于对自己今夜的计划生出些信心来:“那时候,我想杀了你,殿下……下意识的,我不知道为了什么。” 慕容非说得有些困难,也没有在一口一个‘小人’称呼自己了。 姬容并未动容,只冷淡开口:“本王也不知道,本王哪里对不住你了,好让你有杀了本王的心。” 慕容非面色更苦:“殿下……” 姬容望了一眼旁边的沙漏:“若有事,你便尽早说了;若没事,你就自去吧。” 慕容非当然不会以为姬容的‘自去吧’是让自己下去的意思——那句话,是撵自己的意思! 慕容非心中一时复杂——姬容对他确实算得上仁至义尽了,纵然知道自己有杀他的心思,也到底没有要他性命的意思。只是…… 只是,这么被撵走,与被要了性命也没差多少了。慕容非暗自叹息,心中越恨自己那时的下意识。 不过姬容这一句听上去冷淡万分,实则藏着些情分的话确实让慕容非接下来的话容易出口了些。深吸一口气,他强压下变得有些急促的心跳,又舔了舔干涩的唇角,这才开口:“殿下……” 慕容非突然说不出口了。有些话,他并不是没有说过——那么多年里,为了生存,为了掌握能够生存的武艺,再卑下再低贱的事情他都做过,更遑论几句话了。 但眼下,不知怎么的,他确实有些说不出话来……或者是因为姬容在真正的把他当人看,所以不知何时开始,也就渐渐在意了这些无甚用处的东西。 慕容非在心中苦笑一声。 眼看着姬容面上已经有了淡淡的不耐, 分卷阅读234 - 分卷阅读235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35 他不再迟疑,略一咬牙,便说出了口:“殿下,我那时候会碰剑,是因为——因为我喜欢你!” 姬容什么反应慕容非没看见。 但慕容非能清楚感觉到——就算看不见他也能感觉到——在说完这一句话后,他的脸色必定十分精彩——事实上,慕容非的脸色真的十分精彩,一会红一会绿,一会青一会紫,几乎可以当个调色盘了。 姬容几乎忘了说话。 从见到慕容非开始,姬容便知道对方是个精于计算的人,所以从来没有想过——梦中都没有——对方有朝一日,竟会说出这么一句…… 这么一句,孩子气的话? 姬容忽然有些想笑。 虽然不合时宜,但姬容真的有些想笑,尤其是在见到脸皮素来极厚的慕容非脸色青红青红,只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的时候。 但……喜欢我? 姬容的笑意有些淡了:“慕容公子若是累了,出去休息也不打紧。” 慕容非知道这个理由荒唐可笑——爱他所以要杀他?慕容非想着,只觉得姬容没有当场勃然大怒已经是很给自己面子了。 可是就算再荒唐也要继续说,到了这时候,也惟独真话真情能替他挽回一二了。故此,慕容非深吸一口气,面上颜色渐渐消褪:“不瞒殿下。虽然小人一直想往殿下床上爬,但小人从来没有觉得……” 慕容非苦笑一声:“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朝一日会喜欢上旁人。” 姬容神色微微一动。 慕容非没有再看姬容了,敛下眼,他继续道:“殿下当是查过小人背景的。但多半是没有看过,小人因幼时一些不好的事情,终日只能想着怎么保全自己,一开始是被迫,久了也就习惯了。等见到殿下时,小人早就不会把旁人放在心上……说句不中听的话,”慕容非吸了一口气,“说句不中听的话,若非小人在殿下手下做事,殿下便是再雄才大略,英姿不凡,也和小人没有半点的关系,小人只怕连看都不会多看殿下一眼——为自己谋算尚且不足,小人又如何有心思去想旁人?” 姬容并不说话。 慕容非继续往下说道:“当初,小人勾引殿下……只是为了巩固小人的地位。”慕容非脸上有淡淡的自嘲之意,“争宠这玩意,在殿下身边应当十分常见,殿下必然也是知道的,只是没说出来折小人的脸面。” “小人攀附殿下,是为了荣华富贵……若说跟着殿下以来,有什么话是出自小人肺腑的,便是这一句了:小人平素有两个愿望,一愿幼时夭折,不知世事维艰;二愿权倾天下,享尽富贵荣华。” 慕容非渐渐说不下去了,他觉得难堪,比任何时候都难堪——他在另一个人面前,赤裸裸的,自己剖析自己,自己说自己是如何的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甚至不惜献出能力,脸面,及至身体……或者还包括灵魂? 慕容非笑了笑,他开口,只觉得喉咙里干涩干涩的,仿佛堵上了什么,连带着声音也模糊不清起来:“小人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有朝一日,会喜欢上旁人……” 第一三○章 恩赐 书房内静悄悄的。 书桌后,姬容眼神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至于跪在地上的慕容非,却是正微微颤抖着身子。这倒并非是因为慕容非担忧害怕什么的,事实上,在把所有事情都说出口的那一瞬,慕容非便已经彻底冷静下来——比往常任何时候都冷静——现在之所以颤抖,不过是因为寒冷。不管如何,他到底是穿着单薄的衣服在雪地里跪了好些时辰。 姬容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微微皱起眉:“慕容公子,本王以为你已经有足够的年纪了——有足够的年纪明白事理,以及,克制自己。” 慕容非的唇角轻轻抽动一下,随即,他更伏低了身子:“请殿下责罚。” “本王确实应该责罚你。”姬容冷冷道,“妄图刺杀皇子……那时候,但凡再有一个人,慕容公子,便是本王要保,也保你不下。” 慕容非没有回答。 从姬容坐着的角度看去,刚好能看见慕容非微微颤动的背脊——像一把张紧了的弓。 姬容突然有些烦躁。在见慕容非之前,他本是打定注意,只听慕容非最后一席话——他对他的容忍,已经足够多了。 而现在…… 现在,姬容知道自己有些动摇了——其实这不应当,不是么? 不管如何,慕容非想要杀他,就算并未真正动手,于私情于大义,也是不能再留在身边了。何况,他也只是有些喜欢他—— ……他到底,有些喜欢他。 姬容有了些微的失神。片刻,他再一次把视线移到了慕容非身上。 慕容非跪着,敛下眼,脸色苍白并微微颤抖着,显得分外娴静温顺。 只是……一个会因为喜欢,而想要杀人的人,又怎么会娴静并且温顺呢?姬容微微眯了眼,而后开口:“慕容——” “殿下!”心里突然生出了强烈的不安,慕容非走然抬起头来! 姬容微微一顿,而后道:“慕容公子还有什么事情没说完么?” “还请殿下再容小人说上两句。”慕容非道。 姬容没有再开口,以目示意对方继续往下说。 慕容非深吸一口气:“小人可以为殿下做任何事情。” 姬容并不言语。 看着姬容平淡的神色,慕容非心下一沉,却未放弃。 “任何事情,”慕容非目光灼灼的看向姬容,再轻声重复一遍,“殿下若还有犹疑,不妨找些旁的法子控制小人,小人必不怨尤。” 听到这里,姬容倒是有些意外:“这样值得?” “小人必不怨尤。”慕容非说罢,复又恭顺的低下头,长发顺势滑下,露出一小节脖颈,显露出些许脆弱来——直至此时,慕容非还在计算。 姬容不是没有看见。可沉默一会,他只是淡淡开口:“好了,起来罢。” 期待许久的话倏忽听见,慕容非一直悬着的心猛然间松落下来,一时竟连身子都跟着晃了一晃。 姬容眼看着,不由皱起眉:“浴池那里应该放了水,你过去泡泡。” 这话自然是体贴了——慕容非虽然功力不俗,但到底是在大冷天里跪着这么久,还能条理清晰的和姬容说这么许多话,已是极为不易了;若真要站起来还是做旁的什么,只怕根本支持不住。 最要紧的事情解决了,慕容非也就没精力多想其他,只低低的谢了姬容的恩,便站起身来,稍嫌僵硬的退出书房。 慕容非离开后,姬容本来打算休息,但环顾四周,不知怎么的,姬容突然没了睡意。而既然没了睡意,姬容倒也不勉强自己入睡,而是动手从一旁的书架上拿下了一叠按时间堆 分卷阅读235 - 分卷阅读236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36 放的折子。 三四个月的时间,不算长,不算短。 照着记忆,姬容从中抽出几本有代表性的拿了,便歪在榻上翻看起来。 时间悄悄流逝。 翻过了第三张折子,姬容刚觉得有些困意,便听见了敲门之声,但不是从外头传来的,而倒像是从里头传来的。 还沉浸在折子的叙述之中,姬容也没怎么在意,只略抬了声音道:“进来。” 并没有门被推开的声音。 姬容终于有了些奇怪,不由收回了放在折子上的视线,抬起头来。而这一抬头,姬容便见穿戴整齐的慕容非悄然从里边走出——那浴池,原是和这间书房相连的。 姬容微微有些怔住。 慕容非穿戴得真的很整齐,但从衣领上看,从里头的雪白的单衣到外头的绘暗纹的青色袍子,连腰带上都缀上了玉佩绣袋等等,十分正式。 只是除此之外,慕容非的头发却是披散的,带着一点点的水汽,晕染出墨的色泽,而衣袍下的那一双足,也并没有套上鞋子,而是就这么赤着走在地上,颜色白皙,脚趾圆润饱满,同火红色的地毯形成鲜明的对比,猛一看去,竟是十足的诱惑。 姬容看得有些呆住,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倒是走到姬容面前的慕容非宛然一笑,单膝跪下,微扬起下巴看着姬容,目光灼灼,满是耀眼光彩:“殿下,小人说过,会为你做任何事情……现下,便由小人服侍殿下休息罢?” 姬容还没来得及说话,慕容非便自用了巧劲把姬容手中的折子抽了随意丢在地上,自己则主动抬起身,印上姬容的唇。 唇是温凉温凉的,水一般的味道。 慕容非的动作并不激烈,而是就这么覆着,用舌尖仔细描绘着每一寸地方。 片刻,慕容非微微抬起身,他凑近姬容耳旁,温热的呼吸清浅的洒在姬容耳边的皮肤上:“殿下,用药或者其他什么控制小人,是小人自己提的,殿下若真要用,小人定无怨尤。只是在这之前,小人亦需要殿下给小人一个承诺……” 姬容等着慕容非继续说下去。 慕容非却并不如姬容所想一般继续往下说,而是手往榻边一撑,整个人便轻轻巧巧的翻坐了姬容身上。 姬容挑了眉。 低下头,慕容非望着神色中并无不满,而只露出倾听样子的姬容,忽而一笑,不是媚惑,倒有几分干净洒脱的味道:“殿下,今夜便由小人全权服侍殿下罢?” 言罢,慕容非也不等姬容反应,便自动手解开了姬容的衣裳,探进手去,顺着胸膛往下,捻起一边红色的突起,同时低下身子,轻轻咬上姬容的喉结。 姬容没有发出声音。 但轻轻咬着姬容喉结的慕容非,却分明感觉到姬容的喉咙颤了一颤。 慕容非在心中无声一笑,除了依旧轻轻用牙齿磨蹭姬容的喉结外,手上的动作也花样百出起来,直至姬容忍不住,闷哼一声为止。 慕容非一笑,探起身不轻不重的咬了姬容的下唇一回,便又俯下身,用牙齿轻轻刁起另一边的突起,或重或轻的一回咬,一回吸,不一会,便让突起彻底站了起来。至于本来照顾姬容胸前的那一只手,则早已顺着姬容结实的肌肉往下滑,握住了腹下的那一处半硬起来的灼热。 姬容的呼吸不由重了几分。 而慕容非,则一边用手上下抚弄着那一处,一边顺着姬容的胸膛往下,烙了一路的轻吻,等吻到了姬容的腹部,慕容非根本没有犹豫,低头便含住了对方的灼热。 姬容伸手按住慕容非的肩头,像是要把人拉起来,又像是要把人压下去。 慕容非则不怎么在意姬容的动作。 打开喉咙,慕容非先将对方的灼热整个纳入口腔深处含住,接着喉咙深处的柔软和蠕动取悦对方后,这才一点点的将口中巨物吐出,吐出的同时还不忘用舌头仔细的舔着巨物的各个角落,不漏一点褶皱。 下身传来越来越强烈的快感,姬容不由稍稍紧绷了肌肉,但手上的动作却已经放柔,只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慕容非披散下来的长发,有安抚,当然也有亲近。 慕容非自然明白姬容动作里的意思。口中的巨物被一点一点吐出了,慕容非却没有直起身子,而是就这么稍扬这头,喘了几口气。而喘气的时候,慕容非的嘴唇跟那怒张的巨物,甚至还没有一个指头宽度的距离…… 姬容的眼神在这一瞬变得暗沉。他突的握住慕容非的胳膊,一下子便把人拉到了面前,重重的吻了下去。 措防不急,慕容非根本没来得及合上牙齿,只能被动的与对方久久交缠。 长长的一吻结束,姬容刚准备翻身,便被慕容非按住了。 “怎么?”因情欲而微微隆起了眉心,姬容的声音不觉暗沉了些。 慕容非定定的看了姬容一会。随即,他微微一笑:“殿下方才不是答应了小人,今夜由小人全权服侍么?” 这么说着,慕容非撑着起身子再度跨坐到姬容身上。但跨坐完了之后,慕容非面上却有了些迟疑。 看到这里,姬容心中倒是有了些奇怪——依他对慕容非的了解,若非实在为难,对方是绝不会露出这种表情的。 只是现在却有这种表情……那,对方在为难些什么?姬容不由想着。 如姬容所想,慕容非确实在为难——为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但既然要做的事情是自己早已决定的,虽实在不习惯,慕容非也只这么挣扎了一下,便自从衣襟里摸出了一个白瓷墨纹盒。 姬容有些呆住。 捏着手中还有体温的瓶子,慕容非面上似乎泛起了微微的绯红。但微微的绯红归微微的绯红,慕容非手上的动作却不停,几下就干净利落解开衣服褪了裤子。 做完这些后,慕容非打开白瓷盒,用指头从中挖出一块透明的软膏,略一咬牙,便往身后抹去,只是动作免不得有些僵硬,头也偏了开来不看姬容,只露一只染上了绯红的耳朵对着姬容。 姬容明确的感觉到喉咙的干涩了。 而此时,胡乱抹完的软膏的慕容非已经伸手握住了姬容的灼热。同样觉得口干舌燥起来,慕容非的手不由有了些颤抖,但动作却依旧不停,只是依旧没能看着姬容,只一边微微抬起身子,一边用另一只手扩张自己的后穴,而后扶着姬容的灼热,将其一点一点的纳入体内。 巨物在带着丁点催情作用的软膏帮助下,很顺利的进入了慕容非体内。酸胀的感觉自交合处一点一点蔓延来开,触觉被似乎也被无限的放大了,慕容非几乎能感觉到身体一点一点被撑开的模样……他猛地咬住了下唇,狠狠的,连血腥味都弥漫开来了,但那低哑的呻吟,却依旧不知羞耻的断续泄露出来…… 分卷阅读236 - 分卷阅读237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37 慕容非的耳朵尖动了动,绯红越盛。 但该做的既然都已经做了,在装纯情确实没什么意思,故此慕容非很快便转过脸看着姬容,神情倒是从容——只除了脸上和耳朵一点的绯红怎么也压不下去。 “殿下……”吸一口气,慕容非忍着下身是酸胀之感开口,“殿下要用法子控制小人,小人绝无怨尤。但小人求殿下一个承诺……” 难以言喻的快感和酸胀交织在一起,让慕容非几乎说不出话来。闭着眼,他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有些费力的开口:“但小人求殿下一个承诺……求殿下答应小人,若小人日后并不犯谋逆之罪,而是有了旁的错处的话,请殿下无论如何,都想想……想想今日的情分……” 最后一个‘分’字,慕容非还没有完全说出口,便觉自己的腰肢被扣住,随即被重重的往下压了去! 慕容非咬紧下唇,却咽不下喉咙里的那声呻吟: “唔……” “好。”也是同一时间,姬容的声音在慕容非耳边响起。 听见自己期盼已久的答应,慕容非再支撑不住,腰肢一软便落了下去,彻底含住了姬容那根巨物。 而真正被撩拨起来的姬容也没有客气,腰背略一用力,便翻了身将慕容非压在身下,重重冲刺! 只是此时,已经情热的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一扇半掩的窗户外,轻轻飘露了一个声音…… “咔吱。”姬振羽的脚踩在雪地里的枯叶上,发出细细的碾磨之声。但他却没有注意,而是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那窗户里半遮半掩的情景…… 第136章 朦胧 隐约的熏香,散乱的枕被,粗重的喘息,交缠的身躯…… 姬振羽骤然从睡梦中惊醒! 睁着眼,姬振羽愣愣的看了绣着画的床帐好一会,方才低咒一声。有些烦躁的扒了扒头发,他腰背一挺,猛然翻将起来,望一眼沙漏,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拣起一旁散落的衣物便一件件穿了起来。 接着,姬振羽又在下人的服侍下洗漱用饭完毕,便见赫连皓走了进来。 兀自沉浸在昨夜的乱梦之中,姬振羽懒懒抬眼看了赫连皓一眼,也不说话,只指一下椅子示意对方自己坐下。 倒是赫连皓看见姬振羽没精神的模样怔了一怔,一边往椅子走去一边问:“怎么,昨夜没有休息好?”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姬振羽一听见赫连皓的话,神色便僵了一僵,也没敢看对方,只含混的应了过去。 赫连皓越发奇怪。但眼见着姬振羽并不怎么想说,他也不多问,只道:“殿下叫我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商量?” 这是正事,姬振羽打起了精神:“赫连,你觉得我们跟皇兄回帝都,怎么样?” 赫连皓吃了一惊:“现在回去?!” 姬振羽点头。 略一思忖,赫连皓问:“是大殿下提议的?——若是大殿下提议,那安全应当是不成问题的。” 姬振羽皱眉:“既是皇兄承诺,那必定能办到……我只担心会给皇兄带来麻烦。” “殿下要不要听真话?”赫连皓倒是笑了。 “什么话?”姬振羽挑了眉。 “殿下只要出现在大殿下身边,本身就是很大的一个麻烦了。”赫连皓微笑道。 姬振羽哑口无言。半晌,他叹一口气:“皇兄如此待我,我却是不能再辜负他了。就算真的有什么,我抵出一条命也就是了。” “既然如此,殿下还犹疑什么?”赫连皓反问。 姬振羽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犹疑什么……或许是因为心中那隐隐缠绕的不安?姬振羽摇了摇头,告诉自己既然已经答应了皇兄,便再没有必要考虑这些有的没有的了。按按额角,他道:“既然如此,我们一起回去?” 赫连皓唇边多了些淡淡的笑意:“好。” 从没有想过赫连皓会拒绝,姬振羽点头,多少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昨晚那一幕,至今还在他脑海里盘旋。 而看见又故态重萌的姬振羽,赫连皓在心情愉快之下,也不由开了小小的玩笑:“怎么,殿下昨夜当真没有休息好?” 早就是花丛里打滚的老人了,姬振羽一听赫连皓声音里的含蓄,便知道对方要说的是什么。想也不想,姬振羽顿时微怒:“你才没休息——” 姬振羽突然哑了声音。 赫连皓有些奇怪:“殿下?” 嘴巴下意识的张了两下,姬振羽方才磕磕巴巴的,带点不可思议道:“你说……如果有人,因为看见了一个人而整夜整夜的想着……” 赫连皓想了想,凭常理推断:“看上了?” 姬振羽差点叫了出声!尚幸还有点克制,他死死的把喉咙里的声音咽回去,方才干笑着,带着一头隐隐的汗水道:“怎么……怎么可能?” 赫连皓突然醒悟到了什么。他看着姬振羽,神色微有古怪:“不然,你说一个男人大半夜不睡觉回忆着另一个人……做什么?” 姬振羽没好意思拿出‘恨’来当借口。若真要恨,他也要去恨他娘亲夜晴才是正经…… 只是虽反驳不出,姬振羽却尤有不甘:“不过是场面太过……太过让人震惊……” “什么样的场面让人震惊?”赫连皓纳闷。 姬振羽又是哑口无言——是的,什么样的场面让人震惊?不就是一个男人主动服侍他皇兄么?他皇兄也是身心正常的成年男子……况且又没有鞭子又没有玉势的,光光那种姿势,他十四岁那年就不爱玩了…… 只是,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却又偏偏把那场面记得牢牢的,难道说他真的……真的…… 姬振羽的脸顿时青了一大半。 ——下意识的看上慕容非那厮了?! 赫连皓望着姬振羽,只觉得自己在看一出分外精彩的默剧,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 而姬振羽此时却是没心情搭理赫连皓,惊诧到了极致,他甚至在不知不觉中喃喃自语了出来:“慕容非,怎么可能?那种不要脸面的小人……我就是真瞎了眼也不可能看上的……” 本来只以为姬振羽玩了这么多年总算碰到一个好的打算收心了,赫连皓却没想到能听见这么一段,一时不由好奇心大起,差点便想开口打探打探了。 但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下人的通报声: “两位爷,东头那里传来消息,说一切停当,要两位爷赶紧准备,下午便要启程了!” 姬振羽和赫连皓俱都惊讶。 挥手让那人退下,姬振羽忍不住道:“圣旨下了?昨天根本还没有消息——怎么这么快?” 赫连皓也是不解:“或者羽帝早就打算让大殿下回去了?——不管如何,这种事大殿下有计较的。” 姬振羽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便也不 分卷阅读237 - 分卷阅读238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38 再思索,只径自吩咐下人整理东西。 虽说皇子自有一套麻烦的规矩东西,但一来出门在外,连姬容都是一切从简,二来却是经历过这么许多的姬振羽早就不把些许外物看在眼里。故此,在知道消息后,姬振羽不花多少工夫便整理停当,来到了绿芜别院。 绿芜别院的主院中,慕容非正在指挥众人收拾。 远远看了一眼,姬振羽一边想见对方一边却又自觉厌烦对方,神色一下子便奇怪起来。 倒是若有所觉的慕容非回身看见姬振羽,忙遣了下人,转回头走到姬振羽面前行礼:“八殿下。” 人站到了面前,那让人不可置信的结论就更加清晰了,于是,姬振羽的神色也就越发奇怪了:“恩……我皇兄呢?” “殿下用过午饭,正在里间休息。”此处离书房也并不远,慕容非轻声道。 按说这句话本是寻常,但经过了昨夜那一幕,姬振羽却怎么也无法忽略这仿佛凭空生了刺的一句话,脸色顿时便阴沉下来。虽心中知道不妥,但忍了忍,依旧没能忍下来的姬振羽还是忍不住剐了慕容非一眼,微微冷笑:“昨天白日还跪着,晚上就……慕容公子果然有手段。只是慕容公子你最好悠着点,免得……” 姬振羽以冷笑作为结尾。 ‘晚上就……?’ 慕容非挑了眉梢,刚准备回话,就听有人在院外喊:“慕容公子,东西都已经准备停当了!” 慕容非一顿,还来不及回些什么,便见本来闭合的书房门打开,穿戴妥当的姬容由内走出。 环视一眼庭院,视线随后落在相对而站的慕容非和姬振羽身上,姬容开口,声音低沉:“走罢。” 自姬容出来后,姬振羽的视线早不在慕容非身上了。看着姬容,他颔首答应。至于慕容非,则是微微一笑,轻声应答:——“好。” 一个多月的路程其实并没有那么长。 等姬辉白得到姬容已经抵达帝都的消息时,他正坐在瑾王府内的湖上凉亭中,由着自己的两个侧妃或跳或唱。 “皇兄回来了?”姬辉白压低声音开口,神情一如之前般带着淡淡的微笑,但仔细一听,便能从语气里听出些隐藏得极好的不确定的味道。 “是。”青一轻声回答,“说是傍晚便能进都城了。” “傍晚便能进城了?”姬辉白喃喃着,半晌才记起要说一声好,“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青一略一犹豫:“殿下……要不要小人去看看?” 回了神,姬辉白摇头:“你去和我去有什么不一样?——你去和我去,又怎么一样了?” 青一明白姬辉白的意思:既然皇帝在上头看着,那青一去也就相当于姬辉白去了;而对姬容来说,姬辉白既然不能过去,那青一过去……却又有什么意思? 青一缄默不语。 姬辉白也重新淡下神色,把视线再移到面前——面前,轻歌曼舞,好不悠然。 因一路赶着,姬容到达帝都的时间比预定的还早上一些——在半下午的时候,便已经回到了皇子府。 赶路有些累了,姬容回到皇子府后,只简单的交代几句,便让慕容非具体管理,自己则独自回到后院的卧室。 但回到了卧室并不等于能休息。 一推开门,姬容看见里头悠然悠然坐着喝茶的人就怔住了。 但好在心脏久经考验,下一刻,姬容便回过了神。 微微停滞的脚步再次迈出,顺手关上门隔绝外头所有可能的视线,姬容又走到窗边,漫不经心的掩了窗,这才压低声音对那坐在屋中的人说:“你就不能正当走门一次?” 悠闲喝茶的人放下茶杯,挑起眉稍便是一笑:“我光明正大的走门,然后让你家皇帝请你进宫谈天?” “耶律熙!”姬容微怒。 笑了笑,耶律熙倒也不再打趣:“怎么这么快就进来了?这么久没回来,应该有挺多事等你吩咐的罢?——我还以为要在这里等上半天呢。” “有些累了,就先进来休息。”姬容随口回答,也没费心眼前明显把这里当做自己家的耶律熙,只随手脱了外衣搁在一旁。 耶律熙却是一怔。抬眼认真看了姬容的脸色一会,他方才端起茶杯,若有所思:“凤王觉得累……?” 姬容心中一凛。 而耶律熙却已经微笑起来:“既然觉得累,便早些休息吧……” 言罢,他微微侧了头,不知想起了什么,半晌才淡淡道:“来日方长,便只为自己,凤王也当多注意身体。” 第137章 相见争如不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因皇长子姬容……功在社稷,故宣皇长子姬容立时进宫,不得有误,钦此。” 皇宫 太和殿 跟随大太监福全进殿的姬容见了羽帝,顿时跪下道:“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寿。” “起来吧。”坐在书桌后,羽帝挥了挥手,道,“赐坐。” “谢父皇。”姬容又行了一礼,方才起身就坐。 羽帝正在翻关于姬容治理澜东的种种奏章。奏章是无一不在盛赞姬容,就算有几根素来坚硬的骨头,也只是略带不满的点了几句姬容手段略微残忍,未免有失天和。当然,看见这种奏章的皇帝只是在心底冷笑几声,然后偷偷骂了一句放屁——都明火执仗了还想不死人?都虎口夺食了还要装菩萨? 简直有病! 在心里痛痛快快的骂了几声,羽帝虽然也有心挑点姬容的毛病再扳扳脸,但奈何姬容做得实在深得他心思,于是最后,羽帝还是忍不住满面微笑的开口:“皇儿这次去澜东,做得倒是不错。” “父皇谬赞,一切都是父皇教导有方。”姬容倒是神色平静。 “那是,若没有孤,想来也不会有皇儿今日的。”羽帝笑眯眯的照单全收。 旁边本来一本正经拿着拂尘的福全微微一噎,脸色顿时古怪了一点点。 至于姬容,也似乎忍不住,面上带了些微的笑意。只是没人看出,在这好像忍不住才透出一点点的笑意之后,姬容是如何的心下凛然。 玩闹似的一句话说完了,羽帝喝了一口热茶,道:“不管是不是孤的功劳,皇儿总是有功。皇儿可有什么想要的?” 姬容微一欠身:“能为父皇分忧解扰是儿臣的荣幸。” 羽帝摩擦着瓷杯的杯盖:“皇儿当真半点不要?——若有什么想要的,但说无妨。” 最后一句,羽帝说的意味深长。但心里却琢磨着如果姬容真敢说关于姬辉白的事情,自己就一定把手中的茶杯照着他的脑袋砸过去。 “为父皇分忧是儿臣的职责。”姬容又欠了身。 心下松了一口气,羽帝面上笑意更胜:“既然如此,孤也不勉强。这几个月皇儿都 分卷阅读238 - 分卷阅读239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39 呆在澜东,那就同孤说说澜东的事情吧。” 姬容面上笑意淡下:“澜东的百姓因四十年前的战争和连年气候问题,生活始终不是很好。儿臣再那里呆了数月,也查过之前的情况……到了冬天,每年都会冻死了;而轮到夏天,又是一片干旱,庄稼欠收,到处都是吃不饱的人。但好在这十数年来没有大旱,否则又会像几十年前那样饿殍遍地,然后山头林立……那些处于澜东的盗匪和豪户,多半就是在那个时候发起家来的。” 羽帝冷哼一声,面色不豫:“这些蛀虫!” 姬容道:“儿臣回来之前,已经将这些人连根拔起,但若澜东的问题不解决,这样的人只会像韭菜一样,割了一桩还有一桩。” 羽帝没有说话,半晌才叹了一声:“四十年前,孤也是极小。但当初孤的父皇,你的皇祖父御驾亲征,曾有带孤去澜东。孤还记得,那时的澜东虽比不上帝都以及京洛的繁华,却也不输其他一些普通的郡县……皇儿,你巡视了澜东,可看见那次战争后的废墟重新修建了?” “父皇说的是哪儿?”姬容问。 “接近城门的地方,东西南北都是,还有一次战斗激烈,被他们打到了南门进来的第三个三岔口那里。”羽帝的脸上现出了微微缅怀的神情,“孤那时候不晓事,还曾偷偷钻过去看了……” “然后呢?”姬容有些好奇。 “然后?然后见那些贼寇屠戮我羽国子民,孤看呆了,不多久就被找来的太监抱回去,然后一边做恶梦一边发誓等自己长大,就再不让羽国子民受到别国欺凌。”羽帝一晒。 姬容淡淡笑了。 而旁边大胆听着的福全面上却微见感激之意。 “还有旁的什么?”聊着聊着,羽帝也就忘了自己同姬容的心结,笑得随意了很多。 敏感的察觉出这一变化,姬容心念一转,便有了计较:“回父皇,倒是还有一些……儿臣在澜东意外的见了一个人。” “什么人好要你在孤面前卖关子?”羽帝一笑。 姬容回道:“父皇,是姬振羽。” 仿佛是脑海里某根弦一下子断了,羽帝想也没想,抬手便掷出茶杯! 姬容下意识的侧了侧头。 只听‘哗啦’一声,茶杯摔在地上碎成八瓣,更有一瓣飞溅起来,恰好划过姬容脖颈。 姬容只觉得脖间微微一凉,再后来,却是隐隐的刺痛。但此时,姬容却没有心情搭理这些,而是猛然跪倒在地:“父皇息怒!” 羽帝神色阴沉:“你遇见姬振羽了?——可有把他捉拿回来?” 没有抬头,姬容低声道:“儿臣惭愧。儿臣并无意料能够见到姬振羽,一时没有准备,就……” 羽帝神色更见阴沉。 姬容也不敢起身,就只这么低头跪着。 片刻,羽帝缓了缓脸色:“好了,这不怨你……皇儿起来吧。” “谢父皇。”姬容道,行了礼方才起身,只是这次却不再坐下。 心里烦乱,羽帝也没管这些,只在看见姬容脖颈中有血缓缓流下时才怒道:“福全!你眼睛瞎了么?没看见殿下受伤了?——还不给朕叫太医!” 眼瞅着皇帝发怒,福全连忙应是,快步倒退到殿外,随便揪一个小太监便把人往太医院赶。 无名之火多多少少发出去了一些,羽帝见姬容还恭恭敬敬的站着,也就再缓了缓脸色,总算不再摆怒意,这才让姬容坐下。 随后,羽帝也没心思再跟姬容聊其他东西,只直奔主题:“皇儿,你也不小了。朕记得梓童她在你去叶国之前就有给你选妃的想法罢?眼下可有什么中意的人没有?” 对于羽帝突然提到的选妃,姬容其实并不惊讶,如何回答更是早就想好了:“父皇,儿臣以为目前时候尚早,更兼羽国各地多有事端……还不宜考虑儿女私情。” 羽帝本想嗤笑姬容所说的‘不宜考虑儿女私情’,但想了想,还是为姬容留了几分脸面,只哼了一声:“时候尚早?你都二十六七了,府里头连根女人毛都没见到——你自己说说,你觉得什么时候才不早?” 姬容哑然。其实他倒并非为了什么而怎么不肯要女人,只是一开始有楚飞,然后是姬辉白,再然后先是去边关,接着去叶国,叶国回来没几日了又去澜东一呆大半年……这才一次又一次的拖了下来。 这些事情羽帝其实也有想到。若姬容不出姬辉白这档子事,羽帝自是心疼;但姬容既然出了姬辉白这档子事,羽帝就是怎么想也不对劲了,当即便淡淡开口:“你是嫡长子,这传宗接代的大孝……不需要孤再说吧?” 姬容微微低下头:“是儿臣做的不好,劳父皇费神了。” 羽帝应了一声,随即又若无其事道:“这方面你要和辉白学学——你当不知道吧?昨天夜里,辉白里头的一个侧妃身子不爽,让太医一查,原是有了。” 姬容骤然起身:“有?——” 没想到姬容会这么失态,羽帝吃了一惊,心中顿时不悦,跟着就露在了面上。 而此时,福全也恰巧带了太医进来,只是看着羽帝的脸色也没敢出声,而是让太医现在外头等等,自己则站在门框边小心的窥着。 “怎么,皇儿很疑惑?”羽帝声音微冷。 “儿臣,儿臣……”姬容心神确实不稳。站在羽帝面前,姬容来来回回的想着羽帝方才那一句话,又忆起姬辉白,心里一时难受一时欢喜。终于,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面上微微放松,竟有了淡淡的笑意,低声道:“如此甚好,儿臣也为皇弟高兴。” 看着姬容面上的笑意,羽帝一愣,话也下意识的出了口:“皇儿觉得高兴?” 姬容心情已经平静下来,只是淡笑:“皇弟的妃子有了身孕,儿臣怎么也该为皇弟高兴才是……父子人伦,本是世上大乐。” 羽帝心下狐疑,但瞅着姬容也不像是在说谎,兼且又看见在外边探头探脑的福全,便也不再纠缠这个,而是招了太医进来为姬容看伤,而后又随意说了两句,便放姬容离开。 出了太和殿,姬容没有两步就遇到从疏凰宫中出来的宫女,说萧皇后让他过去。 本也打算要去看看萧皇后,姬容也就跟着宫女去了疏凰殿。 疏凰殿中,萧皇后一身常服,面带笑意。 “母后。”姬容先行了礼。 萧皇后本是微笑着,但当看见姬容脖颈上敷着一层浅浅膏药、明显是刚刚弄出来的伤口时,她的笑意不觉便淡了些。但很快,萧皇后就又移开了视线:“皇儿坐吧,来了母后宫里莫非还要拘束?” 姬容笑了笑,不再客气,而是径自坐下。 挥手让闲杂宫女全部退下,萧皇后只留了自己幼时的乳母和两个心腹宫女太监:“澜东之行 分卷阅读239 - 分卷阅读240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40 觉得如何?” 姬容微笑:“挺好的。” 见姬容这么说,萧皇后也是开心:“你觉得好便好。你的私情便由你自己,再怎么样,也不过几个人之间的事情,而澜东却是大事,是十几万,几十万人的大事。不论你父皇为了什么让你过去,你总要兢兢业业,方才不负你的身份地位,以及百姓的供养。” 姬容认真的应了。 萧皇后端了茶杯,却并不喝茶,而是沉吟一会,突而微笑:“皇儿,其实当初本宫是有机会不进宫的,也知道你父皇怎么说都不算是一个女人的良人。” 从没听过萧皇后提起这些往事,姬容也就顺着萧皇后的话接下去:“母后如何改变主意了?” “萧家在朝堂是没有多少势力,但作为羽国最古老的家族之一,萧家素来以诗书传家,桃李满天下……关系网比皇儿能想得到的,甚至你父皇能想到的,都还大上几分。”萧皇后的笑容里微微有了自豪之意,“所以当日,母后有幸能和你父皇一起相处过一段时间——自然,你父皇是不知道我的,而我却知道你父皇,于是在一出精彩的戏段子之后,我和你父皇相携而行。” “可惜是越走越失望。”萧皇后突然敛了笑容,面色淡淡,“你父皇么,也就是个花心萝卜,一路上除了打抱不平便是拈花惹草,还尤爱那种小白花菟丝草般沾上了甩都甩不掉的类型。这一路走的,是一回寻仇的一回寻情的,当初本宫是只想重重的甩你父皇一个耳光然后远走高飞——这样的皇宫大院,这样的凤王,我怕是没福分消受的。” “可是后来,”萧皇后的眼中有了浅薄的笑意,是那种因珍视而闪烁起莹润光芒的笑意,很漂亮,并且柔和,“后来,我和你父皇走到洛城——洛城临水,水寇横行,官府却因害怕水寇而不敢理事,致使临海村庄民不聊生人人自危。” 萧皇后沉默了一会:“我和你父皇就看见了这么一回。他们一部分在船上,一部分在岸上,挥着砍刀打家劫舍,但凡有点反抗或者不顺心,要么一刀砍死,要么用刀逼着人跳海……当时,我怕了。”萧皇后微微苦笑,“没有任何道理,只有冰冷的武器和鲜血,听着那一声声响在耳边的惨嚎,我的脚像生了根一般,动都不敢动。皇儿,萧家男女素来平等,本宫也是一样打小就诗书礼义经史子集的教导出来的。本宫本以为……我本以为,我是有些血性的,没想到真正临了头,是如此不抵事。” 姬容静静听着。 萧皇后稳了稳心神,又道:“后来,本宫听见有姑娘在叫喊……是跟在你父皇身边的,其中最厉害的一朵花草。你父皇要冲出去,那姑娘拼了命在拦,说危险……现在想来,那位姑娘对你父皇倒是真有几分的情意的。不过你父皇,”萧皇后稍顿了一下,她的眼中浮起点点笑意,还有些感慨,“你素来怜香惜玉的父皇啊,反身就狠狠甩了那姑娘一个耳光。他说:你身为羽国人,因没有本事眼看着他们被人屠戮也就罢了,竟然还阻止旁人去救,究竟是何居心?!” “后来,你父皇不止阻止了那一场屠杀,还特地在洛城留了大半年,拔除了好些个张扬的水贼窝点……说也奇怪,先前那一个月的行路上,你父皇一直走着也能招来一打的姑娘,而那大半年的停留,本宫却硬是再没见一个陌生面孔出现在你父皇身旁。”萧皇后笑着,淡淡的,“后来回了帝都,你父皇因着一路招摇,差点就被剥夺了凤王的头衔,家里头也准备让本宫嫁给另一个更有希望的皇子——萧家虽不爱在朝堂上经营,但基本没回都会让一个子孙进入朝堂,为的便是能辅助皇帝匡扶天下——但那时候,本宫却已经下定决心入宫了……” “哪怕本宫其实不爱你父皇,哪怕你父皇其实也不爱本宫。” 萧皇后的眼神有些悠远,似乎在回忆:“你父皇是有恶习,好色,花心,总不太瞧得上女人,最关键的是不太喜欢本宫……但这些又如何呢?” 萧皇后微笑着:“这些又如何呢?你父皇肯为百姓做事,能为百姓做事,从登基至今日毫不懈怠,人在病中也不会落下一份折子,这便足够了。莫说本宫今日是皇后,便是本宫今日是个宫婢,本宫也以你父皇为傲的。” 萧皇后的视线移到姬容脸上:“容儿,你是本宫唯一的孩子,本宫只想让你知道,有些事你能选择,本宫纵不乐意也能容忍你的选择。但有些事,是从你出生开始便栓在你身上的。不论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或者最终失去了什么,你都不能把它丢开——无论如何。” 姬容明白萧皇后说的,他缓缓点头:“母后,儿臣明白。” 萧皇后微笑:“那么,皇儿便下去休息吧——折腾了这大半天,皇儿应当也累了。” 姬容向萧皇后告了退,准备径自出宫回府。 但刚刚出了疏凰宫,姬容迎面便见到了一个人。 是姬辉白。 一别半年,姬辉白和姬容记忆中几乎一模一样,依旧是只消那么随意一站,便光华自生,晃晃若神仙中人。 姬容微微有了失神,他记起最开头——最开头,自己也是一出了疏凰宫,便看见一身白衣的姬辉白站在雪地里,比雪更洁。 “皇兄。”是姬辉白率先开口,“皇兄一去澜东半年……可曾安好?” 姬容回过了神:“劳皇弟挂心,我并无什么事情。” 姬辉白也看见了姬容脖子上的伤痕。他沉默了一会:“臣弟因一时有事,没有为皇兄接风,还望皇兄恕罪。” 姬容知道姬辉白不是不愿去接自己,而是不能去接自己。他还想起了羽帝方才说的话,不由露出了淡笑,由衷道:“该是我向皇弟道喜——皇弟的侧妃有了身子,这是真正的喜色。” 姬辉白掩在袖中的手倏然握紧,紧得有些泛疼起来。但他还是带着淡笑,问自己的皇兄:“皇兄,过两日我会为那个孩子宴请宾客,不知……不知可有幸请到皇兄?” 这么说罢,姬辉白觉得周身的力气似乎都开始从四面八方流失出去,然后,他恍恍惚惚的听见了一个‘好’字。 好么? 姬辉白想着,只觉得心脏开始泛起疼来。 不厉害,只是延绵着仿佛永远止不住。 第138章 那一笑的风情 马车压过宫道上的青石,咕噜咕噜的响着。 车厢内,慕容非看着微皱眉沉思的姬容,开口道:“殿下可有心事?” 对方是慕容非,姬容倒也没什么避忌:“皇弟今天的态度有些奇怪……” 能让姬容这么叫皇弟的也只有一位了,慕容非暗自想着,倒没有吃醋的感觉,想了想只道:“瑾王殿下是不是避忌……” 慕容非说得含蓄,但避忌 分卷阅读240 - 分卷阅读241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41 后头是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 姬容隆起的眉间并未因此松开:“不像只是如此。” 不像只是如此?慕容非倒是想到了一件,只是这一件是断不能跟姬容说的——他还没有傻到认为自己在姬容心目中的地位可以和姬辉白相比。哦,两人都是姬容身边之人,所以姬容会公平? ——可公平是什么玩意?他慕容非倒是从不知晓。 于是,慕容非敛下眼,笑得温和:“当是瑾王殿下因初见殿下,心里有些激动的缘故罢。” 姬容没有说话。 有些事纵然慕容非不说,他又如何想不到? ——大半年的时间,皇帝百般的打压,会不会是姬辉白终于累了,终于倦了,终于,终于…… 姬容觉得自己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压住,闷得有些难受。只是…… 只是,若他这一世真有什么人可以全心全意不做猜想的相信的话……那也便只有那位光站着便能站出一身夺目光辉的人了罢? 姬容在心中叹息一声,终于舒了眉心,却也决定抓住对方为孩子宴请宾客的机会,同他好好说个清楚。 皇子府离皇宫不算远,不大一会的功夫,马车就轱轱的驶进了后院。 虽然只是几步的距离,但慕容非还是为姬容披了外披,边到:“殿下一路赶着,也没好好休息,待会小人吩咐厨房为殿下准备些补气血的药?” 姬容点了头,边往书房走边道:“以后你自个决定吧。那家伙走了没有?” 也只有那个人才会被姬容叫‘那家伙’,慕容非笑出了几分暧昧:“那位公子还在,可要叫来?” 姬容挑了眉,没好气道:“叫来。” 慕容非退下。不多时,外头果然传来了声音:“殿下,小人送药来了。” “放下。”姬容正看着书,一时也没注意,只下意识的回应了,待见到一双修长带着薄茧的手出现在面前是,他才恍然,一抬眼便见到了耶律熙含笑的脸。 今日的耶律熙穿了平常少见的红,颜色有些艳,但也衬得人英姿勃发。 “小人?”看见耶律熙,姬容心中的郁气去了一半——被闷气填上了。 “我这不是看着慕容非叫得欢快么。”耶律熙一笑,拉过椅子,施施然便坐了下去抽姬容手上的书本,“那家伙表面上软到泥地里去,可心里却有一根自己没发现骨头越来越硬——倒有几分意思。” 姬容任由对方抽了书,端起药碗只轻哼:“莫邪王什么时候喜欢背后语人是非了?” 耶律熙面上带笑,也不在意姬容话里那根软绵绵的钉子,只自顾自往姬容那边靠,一会抚抚鬓发一会揽揽腰肢一会儿还拉拉小手,端的是好不忙活。 被人这么弄着,就是姬容再有定力也受不了,索性放下了碗瞪耶律熙:“你做什么?” 一个巴掌是拍不响。若是姬容不理也就罢了,但姬容这么一反应,耶律熙倒是来了劲,索性再凑近些,一口咬上对方的耳朵,含混到:“你说呢?——皇长子不会是不知道这些罢?” 姬容当然明白,所以他略微咬牙,声音里带着紧绷……当然,这紧绷是因为什么,那就有待斟酌了:“耶律熙!” 见人真有些怒了,耶律熙一笑,也就放了手:“好罢,凤王既不喜欢——那我们就换些旁的?” 也并非真要拉下脸,耶律熙既放了手,姬容也就只再瞪对方一眼,便转头喝了药,道:“旁的什么?” 虽说是自己开的口,但姬容问了,耶律熙却反而不急了,而只伸手抚了姬容垂下的黑发,道:“面有郁色……你入宫碰见了什么?” 姬容皱了皱眉,没有开口,但也没有躲耶律熙的手。 看见对方不想说,耶律熙想了想,道:“是不是关于你那皇弟府中妃子有了孩子的事情?” 姬容沉默,再开口时语气已经转淡:“莫邪王的消息倒是精通。” 耶律熙微愣,转瞬却失笑:“你想到哪去了?——这是你家皇帝自个敲锣打鼓昭告百官的。我若真有这样的本事,”耶律熙顿了顿,故意不怀好意的把姬容从头看到脚,再捧起对方一缕头发贴在唇边,“那必定要密谋把你给掳回我炎国,然后在深宫中锁你一辈子,当我——” 说到最后,耶律熙已经隐隐有些咬牙。 姬容倒是舒展眉心,微勾起唇角,道:“当什么?” 耶律熙看着姬容,越看越觉得心底柔软热乎,然后那些个宠婢娈童宫妃皇后是一概说不出来,只得叹一口气,含了笑道:“当半个国君,可好?” 姬容心下也是微动。被一个和自己同样身份同样能力的人这样对待,就是石头心也能融了,何况姬容的心其实比大多数人还软一些? 只是耶律熙的话他终究是不能同意,但也不忍拒绝,所以姬容转了话题,声音也不觉更温和了些:“好了,方才你说要我做什么?” 没听见对方的回答,说不失望是骗人的。但耶律熙也明白,这话就是换了姬容问,他也不会回答——倒不是不能敷衍,而是显然两人都觉得,既然必定不可能实现,也便没有必要再做些虚假的安慰。 “要做什么……”耶律熙一顿,随即扬眉笑道,“你这帝都未来的主人,不会吝啬带旁国的人游玩一回罢?” 姬容愣然,随即失笑:“自然——自然不会!” “是微服吧?”耶律熙砸了咂嘴。 “只要我不想玩回来就被监禁。”姬容叹气。 耶律熙终于眉开眼笑:“那好,你换一身红色的常服,我们出去!” 这厢的耶律熙和姬容敲定行程,那边的慕容非也没有闲着——他在招待自己的朋友。 唯一一个可以称得上的朋友,司徒凛。 泡茶、倒茶、喝茶,一系列动作慕容非做得优哉游哉,赏心悦目。 “我托你的事情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慕容非开口。 “有眉目了,具体位置还要再探一探。”司徒凛回答,“不过你找武林中的神医还有那些道士和尚异人做什么?大夫的话,这皇宫大内,怎么也差不了;异人……”司徒凛苦了脸,“最大的异人可一直由羽国皇室掌控啊——那祭司殿。” “也没有什么……有备无患而已。”慕容非略一沉吟,这么回答。 司徒凛也并不是真要知道,也就这么一问。倒是有些事情他更疑惑:“对了,现在你不用跟在皇长子身边?” “殿下身边有别人。”慕容非回答的干脆。 但司徒凛却有些想岔了,看着慕容非的眼神顿时有些诡异起来,一副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 慕容非略想一会便知道司徒凛心中所想:“殿下比大多数人都好伺候,但有些花样在他面前玩不起来。” 司徒凛略松了一口 分卷阅读241 - 分卷阅读242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42 气,心里却还是担心:“那位长皇子将来肯定有一大堆女人,到时候你……” “我怎么?”慕容非有些纳闷。 司徒凛搔搔脸颊:“你看开点……” “我有什么看不开的?”慕容非几乎是错愣了。 司徒凛只拿眼睛瞅着慕容非。 慕容非失笑:“我有什么看不开的?——我跟着他,也不过是求着荣华富贵罢了,他来日想要多少人,总和我没有大关系……只要他念着我的几分情谊也就够了。况且眼下这位,迟早也是要离开的。” 司徒凛心说若真不在意,你巴巴解释这么一大段干什么?但这些总不是他这个外人说得上的,也就顺着转了个话题:“依那位的身份,还有人要离开?”——也能离开? 当然,最后一句,司徒凛只是在心中想想。 “殿下不大爱强迫人。而那位,是和殿下一样的人。”慕容非笑了笑。 所以最终要分道扬镳。所以…… ……所以,他才不在意? 不知怎么的,慕容非心中滑过了这么一个念头,一时竟是失神。 姬容当然不知道府里发生的事情,此时,他正和耶律熙一起站在帝都外城的西子湖畔。 西子湖位于帝都南面,湖面颇大,连通内外两城,平素里,不止是有闲有钱的平民会包床游湖,甚至连些官员夫人什么的,也多有下湖游览,一来二去,西子湖畔倒成了帝都外城最繁华的地方,只是因为朝廷有明确的游湖船只规定,因此湖面上的船只也不太多,倒还依旧清静。 携着耶律熙来到了湖边,姬容包下了一只船,又问了对方的意见,最后除了划船的老翁,又带了两个歌女上船。 湖面粼粼,阳光洒下,成了细碎的碎片,一片片闪烁动人光彩。 湖里的鱼也不怕人,一尾尾的绕着穿游动,摇头摆尾,好不灵动。 坐在船边,耶律熙有一下没一下的玩着水,一边听歌女的丝竹声,半晌却笑道:“脂粉味太重了。” 言罢,耶律熙径自起身,走到船中央拿起小桌上的筷子,就对着上头的瓷杯敲打,却是唱起了《少年场行》:“紫燕黄金瞳,啾啾摇绿鬃。平明相驰逐,结客洛门东。……” 弹琵琶抚琴的两个歌女瞠目,一时不知接下去还是停下。 姬容听了一会,面上微微有了笑,挥手示意歌女停下,自己则自怀中取出一管笛子,试了试音,便和着耶律熙的节拍,吹奏起来。 眉目仿佛因光线而变得柔和,耶律熙唱着,越见豪迈:“少年学剑术,凌轹白猿公。珠袍曳锦带,匕首插吴鸿。……” “笑尽一杯酒,杀人都市中。……舞阳死灰人,安可与成功。……” 玉笛的声音并豪迈的歌声远远穿过城墙,飘到了位于内城里西子湖上的一艘船上。 船中坐着两个人,一位是姬辉白,一位,却是向来不怎么出祭司殿的大祭司! 隔了面墙,笛声显得有些断续,但这并不妨碍姬辉白从笛声的些许习惯中听出吹笛之人。 ——是姬容。 姬辉白微微合了手掌。 吹笛的是姬容,那唱歌的,又是?…… 姬辉白眼中有了些许波动,但一闪即逝,快得让人捕捉不到。 而相对于姬辉白,坐在姬辉白对面的大祭司却是阴沉了一张脸,眼中的怒意深得几乎凝聚成实质了。 “师父……”是姬辉白先开的口。 大祭司却是冷哼一声:“你莫要再叫我师父——我还没有你这么能干的弟子!” 姬辉白默然不语。 大祭司神色越冷:“你受天眷顾,赐下这等殊荣,不知进取也罢,还竟做下这等荒唐举动——姬辉白,你对得起谁?!” 最后一句,大祭司说来已经有了些咬牙的味道。 姬辉白依旧沉默。 他对得起谁?他至少是对得起自己,还有……还有他的。 这么想着,姬辉白开口,声音略低:“师父可爱过人?” 大祭司挑了眉,神色间除了冰冷,便是不耐:“你竟看不透,世间所有执迷都是魔障。唯有一心领受神恩方是正道。” 姬辉白听罢,微微一笑:“那师父便定然不知道了——不知道若是真爱上一个人,那便是身处苦海,受尽煎熬,却也……” 姬辉白是笑着,但声音不知怎么的,却有了些苦涩的味道:“甘之如饴。” “甘之如饴?”大祭司笑了笑,他也听见了笛声,而后,他道,“你为对方弄得现在连祭司院都进不了了,可结果呢?你听——这样,甘之如饴?” 姬辉白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甘之如饴?”大祭司冷笑两声,再不耐烦待下去,起身挥袖,却是连对方来送都不用,径自掠过湖面离去。 姬辉白一人坐在船舱内。 见大祭司已经离去,不放心的青一掀了帘子走进来:“殿下?” 姬辉白站起了身:“事情办完了,大祭司不会再管。” 看着姬辉白要往外走,青一皱了眉,却不敢拦,只道:“外面风大,殿下,我们先回去?” 姬辉白没有理会。径自走出船舱,他站在船头——风果然有些大,但笛声也跟着清楚了许多。 只是他来的似乎并不是时候,那笛声只在飘出了两个音,便再也听不见了。 姬辉白的身子极轻微的晃动了一下。 一直跟在姬辉白身后的青一眼明手快的扶住了人。 光洁的额头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细密的汗珠,姬辉白唇色微白,借着青一的力道站直身子,又在船头呆了一会,直至确定再听不见声音后,方才对扶着自己的青一低声说:“好了……回去罢。” 这一边是停泊许久的船只开动,而那一边,姬容却已经和耶律熙开始相携逛起帝都的小巷来了。 似乎真的是兴致颇高,耶律熙跟着姬容,不止逛了帝都几个有特色的地方,还走街串巷的一一观察帝都最原味的地方和品尝最特色点心了。 如此一番折腾后,等姬容和耶律熙来到城外时,已经是金乌西沉了。 玩得心满意足的耶律熙笑道:“澜东的时候我见你喜欢寺庙——连那般的破庙都要去拜一拜。这最后一个地方,便定为寺庙,如何?” 既然是陪着玩,姬容当然没有意见,便也点头:“由你。” “那就往这山上去吧——我之前打听过了,这山上有个寺庙挺有趣的。”耶律熙笑道。 姬容自不多话,随着耶律熙便往山上去。 帝都之外没有高山,但一路走走停停的,等姬容和耶律熙真正到了山顶的寺庙,也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天彻底暗下来了,耶律熙来到寺前,掏出银子递给僧人,便让他们暂且离开。 耶律熙的动作并没有瞒着 分卷阅读242 - 分卷阅读243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43 姬容,姬容也知道对方大概有什么旁的打算,但眼下气氛确实不错,姬容也就不在意这些小事,只是打量着周围。 眼前的寺庙很新,看上去像是没落成多久,不算大,但也不算小。桌案上贡品摆的齐全,两根红烛灼灼的烧着,供奉着的,是笑容慈和的月老。或者是因为供了月老,又或者是因为落成不久的缘故,庙里的梁上还牵了几条红绸,乍一看去,确实有几分喜气。 初一看见月老,姬容一时有些好笑。但这也只是寻常情趣,姬容便也不准备说什么,只等着耶律熙。 此时,耶律熙已经打点好了僧人。走到姬容身边,他道:“拜一拜吧?” 姬容自是点头,正要去拿香,却被耶律熙拉住:“就这样拜吧。” 心中略微奇怪,但姬容也没说什么,只是跟着耶律熙一起跪到蒲团上。 只是就在他跪下的那一刻,忽有锣鼓唢呐声音响起。 姬容一怔。 耶律熙却在这时候伸手牵住姬容垂于身侧的手。 姬容下意识的侧头看了耶律熙。 耶律熙的脸晕染上了橙红的火光。而仿佛是因为这样的颜色,他的神色竟比任何一刻都更为柔和。 锣鼓唢呐的声音渐渐大了。就像是有人成亲时乐队所吹奏的——或者说就是。因为姬容此时已经隐约能听见有人在高唱了。 唱着拜堂时候说的话。 耶律熙握着姬容的手越发紧了。然后,他随着唱词一起下拜。 “一拜天地——” 姬容指尖轻轻一颤。而后,他微一犹豫,终究还是反握了对方的手。 那双手温暖而干燥。 “二拜高堂——” 耶律熙再拜。 姬容也跟着俯下了身。 “夫妻对拜——礼成——” 耶律熙握着姬容的手越发紧了,栓得人有些疼。依旧跪在地上,他转头冲姬容笑:“姬容,我们游湖,赏花,逛街,牵手,还有拜堂,所有情人间能做的事情都做了。” 这么说着,耶律熙探身吻上姬容的唇,并不激烈,只是就这么贴着细细研磨,有无限的温柔和眷念。然后,他直起身,对着姬容笑,笑容就像是这世上所有刚刚抱的美人归的男子一样傻气快活:“姬容,我爱你。” 姬容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心软到有了三分酸涩的地步,他吸了一口气:“耶律熙……” 耶律熙没有让姬容说下去,他再次探身,以吻封缄。 是一个极清浅的吻。 “不要说。”耶律熙的声音有些暗哑。他垂下头,抵着姬容姬容的肩膀,“不要说……我若胜了,是风光无限,怕是记不得这里了;我若败了,也会要他们把我挫骨扬灰,然后让那灰烬洒遍炎国每一寸土地……也不必记得了。” “所以,不要说话……”耶律熙喃喃着。 然后,他抬起头,淡淡笑着,眉眼柔和: “姬容,我是真的爱你。” 姬容,我是真的爱你。 姬容,我要走了。 注释:文中的《少年场行》全名《结客少年场行》 年代:【唐】 作者:【李白】 体裁:【乐府】 紫燕黄金瞳,啾啾摇绿鬃。平明相驰逐,结客洛门东。 少年学剑术,凌轹白猿公。珠袍曳锦带,匕首插吴鸿。 由来万夫勇,挟此生雄风。托交从剧孟,买醉入新丰。 笑尽一杯酒,杀人都市中。羞道易水寒,从令日贯虹。 燕丹事不立,虚没秦帝宫。舞阳死灰人,安可与成功。 第139章 风雪夜归人 帝都 临窗酒楼 就在耶律熙和姬容自柔情蜜意的时候,姬振羽和赫连皓,也正在酒楼之上的雅座中对坐互饮——当然,是化了妆的。 酒楼临湖,正在西子湖边,装修和西子湖一样也是极清雅的,更有丝竹声似远似近。 “樽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阳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琵琶声弹肠断曲,歌唱人说离别恨;南边特有的吴侬软语唱着一曲哀思,勾了大半人的魂,也勾了姬振羽心中的火。 但到底不是那纨绔,更兼此时身份是个大问题,姬振羽也就紧了眉,低咒一声:“青天白日的唱什么不好,非要唱这等曲子叫人心烦。” 坐在姬振羽对面的赫连皓笑了笑:“你若不喜欢,我们便走了?” “走去哪里?”姬振羽懒懒反问,随即摇头,“听听罢。月是故乡圆,曲子么,”再次听着那声音,确定自己只会越听越烦躁之后,姬振羽叹了一口气:“曲子么,自然也是故乡的厉害。” 赫连皓一笑,倒不再说话,只给自己和对方再满上了酒。 赫连皓倒酒,姬振羽也就喝着,一边喝一边看向栏外,看得颇为认真——栏外有他看了几十年的景色,但仅仅经年不见,他的记忆便已然模糊。而往后……往后,这样的景色或许还将能够再看几十年,也或许,只再有几次看见的机会了。 突的,一直看向栏外的姬振羽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赫连皓开口,并顺着姬振羽的视线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姬振羽收回了视线:“没什么,只是……”他顿了一顿,“只是仿佛看见了我大哥和旁人在一起。” “旁人?”凭直觉认为对方的态度是因为姬容身边的‘旁人’,赫连皓不由多问了一句。 “旁人,”姬振羽重复,随即道,“南边的那位。” 赫连皓心下了然。姬辉白和慕容非无论哪一个站在姬容身旁,都不需要姬振羽这么说,而会让姬振羽这么说的,加上又是南边,也唯有炎国的那位皇子,耶律熙了。 赫连皓正想着怎么回答,姬振羽却仿佛不愿多说,轻描淡写的带开了话题:“回来这两日,你有没有私下找些朋友聚聚?” 赫连皓失笑:“我哪儿有朋友,早就——”他的眼神略沉了沉,“早就没有了。这两日我只私下买了点消息,再托人找些路子。” 姬振羽沉默点头。买消息自然是买帝都中风向的消息,托人找路子,也当然是找安全离开帝都的路子——并非姬振羽不相信姬容,只是作为一个男人,不论是因为尊严还是其他什么,姬振羽都无法安然坐着装作什么事没有的等姬容安排好一切。 晃晃碧玉杯中葡萄紫的酒,姬振羽突而想到了一件事情:“对了,你这两日买消息,那知不知道当初我大哥是为了什么去澜东的?” 赫连皓面上飞快的掠过了一丝迟疑。 “怎么了?”姬振羽奇道,“没有消息?” “不,不是。”赫连皓道,“虽没有具体的,但多少有些传言……” 分卷阅读243 - 分卷阅读244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44 姬振羽的眼里写了明明白白的询问。 赫连皓把话在心中组合一下,尽量说得委婉:“当初那位是把两位公子一起叫进去,出来之后就让夺了称号,让大公子去那里……” “然后呢?”压根没听出什么,姬振羽顿时有些不满。 赫连皓微带迟疑的继续:“然后,还有消息说,是因为大公子和二公子过从甚密,所以才触怒了那位。” 姬振羽只觉得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我大哥和二哥关系不是一向挺好的?”这么说着,他又皱眉:“不管我大哥做了什么,二哥当日应该有求情罢?” “具体并不知晓,只是当日大公子被杖责到吐血。”赫连皓摇头。 姬振羽则蓦的吃了一惊,忍不住扬高声音:“怎么可能?!” “殿下!”赫连皓低唤一声。 姬振羽也立时醒悟过来,压低了声音,只是语气中依旧满是惊讶和莫名的焦躁:“怎么可能?我皇……我大哥从小就做得极好,莫说什么杖责,就是责骂罚跪都极少极少,素来是被捧着疼的,更有后面那位厉害的看着,怎么可能会……”不知怎么的竟有些说不下去,姬振羽顿了顿,才道,“会那样?” 赫连皓蓦然不语。 姬振羽却越发烦躁:“我大哥怎么可能做出让父亲震怒的事情?——两人过从甚密?是那个混蛋说的!那个位置早晚也是我大哥的,我大哥做什么要和旁人过从甚密?……” 姬振羽的话突然停了下来。 如他方才所说,那个位置早晚也是姬容的,姬容怎么也不需要和旁人过从甚密——这个道理他懂,会说这话的人,也不可能不懂。 那这过从甚密……是旁的意思? 旁的什么意思? 姬振羽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无端收紧了一些,他抬起眼,瞪着赫连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赫连皓沉默一会,随即轻声道:“有人暗里传言,大公子和二公子之间,有些旁的意思,情——” “砰!——”重重的一声,打去了赫连皓口中还未说出的那个‘人’字。 宽大的手掌紧紧按着红漆桌面,真气在手掌中聚集流窜,不一会,便无声无息的将桌面生生按得凹了下去。 姬振羽脸色铁青。就这么默默坐了好一会,他方才收回手掌,对着赫连皓一字一句道:“我大哥和二哥光风霁月,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这么说着,他紧紧咬着后牙,咬到脑海中的一根筋突突的疼着:“这种事情简直荒谬,一定,一定断无可能——” 一定断无可能—— 一定断无可能……么? 不知怎么的,姬振羽又想起了那本已经有些模糊的一夜。 那一夜,那一夜……姬振羽的面色在不知不觉间有了些发白。他突然醒悟到,就算过了这么许久,他也依旧能清楚记得那一夜中,那惊鸿一瞥中…… ……姬容的模样。 是夜,凤王府中 草草的逛了逛帝都,因为一直记挂着下午赫连皓的那一席话,姬振羽没多久就回到了凤王府。巧的是,就在他回府之前没多久,姬容也回来了。 听见下人这么说,姬振羽本还在思索要不要过去打扰,但在他回过神之前,他的脚已经擅自的帮他决定了——自动自发的往姬容的书房走去。 书房的灯亮着,姬振羽让侍卫进去通报,不一会便传来姬容唤他进去的声音。 夜还不深,姬容正在书桌前看着折子,慕容非正站在一旁,看起来也是刚刚才进来的——他手上,还托着一个红漆小托盘,托盘上盛着一碗兀自冒些白气的药。 见姬振羽进来了,姬容对慕容非道:“放下东西先出去吧。这种事以后吩咐下人做就好了。” 慕容非笑了笑,却并不回答,只放下药碗,便转身出去,并轻轻的合上了门。 姬容也放下了手中的折子。 和姬容独处一室之内,再经历下午的事情,姬振羽压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所以他率先开口,语气里微微有些抱怨:“皇兄,你真的不考虑换个人?——那慕容非有什么好的?不过是巧言令色的……的人。” 姬振羽差点说出‘佞幸’二字来。 一路上其实没少听姬振羽这么说,姬容也就微微笑着,道:“那慕容非当然没有皇弟好了。” 这话本来寻常,姬容说得也坦荡,但突然有了心结的姬振羽听来,不知怎么的心脏却应是漏了一拍,一时竟没接上话来。 “皇弟?”姬容有些奇怪。 虽明白对方不可能知道什么,而自己其实也没有……没有什么,但清醒过来的姬振羽却还是莫名的出了些冷汗,只干笑两声,喃喃着道:“皇兄喜欢他,皇兄既然喜欢他……也就罢了。” 姬容心中越发奇怪,但想着姬振羽大抵是因为初回帝都,所以心情有些振荡,便也没多在意,只把今天羽帝对他的态度给简单说了一下。 姬振羽的思绪也暂时从那繁杂之中脱离。听完姬容的话,姬振羽沉吟片刻,这才低声道谢,复又道:“皇兄,这事不必勉强。当初我既那样做了,便要承担后果。如今还能有命回到这里,已经是邀天之幸,皇兄切不必多做勉强。” 姬容微微点头。心下却思量着应该为姬振羽先准备好安全的退路——依今日羽帝的态度,只怕就算到时他真的……羽帝也未必会答应。 姬容想罢,又和姬振羽随意聊了几句,便委婉的问姬振羽是否还有事情。 恰巧一心记挂下午的事情,姬振羽怀着复杂的心思,也不敢同姬容多聊,只怕对方会看出些什么,现下听见姬容有些送客的意思,便也自觉起身告辞。 走出了姬容的书房,姬振羽被冷风一吹,当即打了一个寒噤。 但天虽冷,他却并不想早早回屋,左思右想之后,他再换了张人皮面具,便从后门出府,径自往帝都一处绝少人知道,但却风景独好的地方走去。 季节近冬,又是晚上,再加地方绝对的偏僻,姬振羽本是放了一百个心往目的地走去,但临到了地头,却不想竟有人在。乌发如墨,白衣胜雪,却正是本该呆在王府的姬辉白! 独自站在山上的四角凉亭中,本来径自往前望着帝都灯火的姬辉白察觉身后有人,不觉回头望了一眼。 匆匆瞥见那一张绝对完美却也绝对淡漠的脸,姬振羽连忙低头,只盼着眼下一身打扮能瞒过对方,心里却已经连肠子都毁得青了。 夜里的山上并无人声,鸟蝉的鸣叫也因寒冷而销声匿迹,只有偶尔的风声呜呜刮过,像离人的哽咽。 周围静悄悄的,黑沉沉的夜空不知什么时候飘下了一点点雪白。其中一片调皮的落在了姬振羽的脖颈上,一时寒入心肺。 姬振羽的身子轻轻打 分卷阅读244 - 分卷阅读245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45 了一个颤。他微低了头,并不离开,而是依着之前的步伐,继续往前面的凉亭中走。 依旧站在凉亭里,姬辉白显然没有开口的意思。 而姬振羽只盼着他永远不要出声。越往姬辉白的方向走,姬振羽的头是垂得越低,动作有些闪躲,脸上也渐渐露出了些卑微的神色。 雪渐渐大了,姬振羽走到姬辉白身旁。 姬辉白还是没有开口。 心下微微放松,姬振羽掌中掐了一把汗,脚下却力图镇定的再往前迈。 但就是此时,姬辉白的声音响起,就仿佛是深山之中的那一道溪流,柔和,却不为任何事物所动:“姬振羽?” 姬振羽倏然僵直!但下一瞬,他就踏出脚步,仿佛毫无所觉。 姬辉白微微侧了头:“你是自己来帝都的?” 如果说之前还抱些侥幸的话,姬振羽至此则再无妄想。停了脚步,他转身面对姬辉白,神色已经变得冰冷:“是。” 一边说着,姬振羽一边紧了拳头,只想怎么做才能不牵连姬容……不过站在他面前的既然是姬辉白,那想必对方其实也不愿意牵扯到姬容吧? 这么想着,姬振羽心中一时竟有了些感激。 姬辉白并不知道姬振羽心中所想,所以,他也只是淡淡开口:“五日之内离开,我当做没有看见。” 言罢,姬辉白不再看姬振羽,转身便要离开。 但意外听见姬辉白这句话的姬振羽脑袋一懵,不知怎么的想起了赫连皓下午所说的,更不知怎么的,竟开口叫住了姬辉白:“二皇兄!” 姬辉白脚步微停:“还有什么事?” 姬振羽微有些僵直,他的理智告诉他什么都不要说。但在理智之外,却有某种东西催促着他开口:“二皇兄,我听闻你和大皇兄,你和大皇兄……” 姬振羽说不下去,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角,道:“……是假的吧?” 姬辉白没有说话。 风雪紧了,一片片的雪花在寒风的裹挟下席卷的呼啸着,不止冷的刺骨,还总发出让人心烦的呜呜之声。 姬振羽心中说不出的焦躁,几乎想要来回走动或者喊一喊当做发泄。也正是这个时候,他听见了姬辉白的声音。 夹杂在风雪中的声音,显得有些渺远。 他说:是真的。 姬振羽愣愣的听着,而后,不知怎么的膝盖一软,竟坐倒在了石凳上。 “你……皇兄喜欢旁人也就罢了,怎么会……怎么会,你们……” 心神俱震,姬振羽喃喃自语,说得颠三倒四。 但姬辉白却听清楚了其间的某个意思:姬容还喜欢旁人。 他的皇兄还喜欢旁人……其实,也不是那么难以预料,不是么? 姬辉白忆起了下午的笛声,而后,他微微一笑,道:“旁人?你知道的倒是清楚。” 言罢,姬辉白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风雪越发大了,呜呜的风声仿佛传遍了耳朵的每一个角落。 姬辉白最后的一句话并不大声,刚出了口便湮没在风雪之中。 但姬振羽却听得清楚——很清楚。 他微微低了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 然后,一点点惨白了脸色。 第140章 凄怆 赫连皓正在房内整理各种消息。但他所呆着的却并非是凤王府,而是帝都外围的一处民居——不论如何,鸡蛋只放在一个篮子里头,总不是那么好的。 叩叩的敲门声突然在寂静的夜里响起。 坐在桌前的赫连皓吃了一惊。 时值深夜,这栋带院子的民居又是早已买下闲置,加上他搬入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眼下是怎么都不可能有人拜访。那…… 赫连皓心中凛然。伸手拿了挂在墙上的长剑,又抽出一件厚重的披风系在身上藏住剑后,方才轻轻熄了灯,不动声色的摸向前门。 叩叩的敲门声还坚持不懈的响着。 赫连皓一手拉开了门,一手则已经摸上披风下的长剑。只待一有不对,便立时出手! 门开了,风裹挟着学呼呼的吹入,而本来打算拔剑的赫连皓却怔住了。 ——“殿……”下? “里面有人吗?”站在屋外,姬振羽的脸因风雪而冻得有些发青,不觉伸手按了按额角,他下意识的摇了摇昏沉的头,问。 这个地方他怎么可能让人进来?赫连皓心中想着,却也立时注意到姬振羽的不对,不再迟疑,一把把人拉进门后,便再顶住门上了栓,这才看见姬振羽:“殿下,怎么过来了?” 这么问着,赫连皓手上也没停,见姬振羽站得有些不稳,索性伸手扶住对方,又解下自己身上披风盖住对方,这才把人往屋里带。 姬振羽并不反抗。 扶着人走进了和暖的屋子,赫连皓一下子就皱了眉——为身边人身上浓重的酒味。 方才在风雪环伺的屋外还没有发觉,现在……赫连皓点了灯,接着灯火,他这才看清楚姬振羽的模样——却是已经醉到昏沉了。 赫连皓的眉心皱的越紧。他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你方才去了哪里,再比如你为什么喝了这么多酒。 但现在显然不是一个问问题的好时机,所以赫连皓什么也没说,只默默的改了方向,不再将人往椅子边扶,而是直接带着人进了内室。 “先在床上歇歇吧。”这么说着,赫连皓除了对方身上的披风和外衣,把人扶上床,再蹲下身为对方去了靴袜,又扯开被子给姬振羽盖上,这才起身道:“先歇歇,我去煮一碗醒酒汤。” 闭着眼躺在床上,姬振羽闷闷的哼了一声,也不知是听见还是没有听见。 而赫连皓,虽然嘴巴上这么说,但看着躺在床上的姬振羽,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不由伸手试了试对方额头的温度,发觉正常后,又再为对方掖了被角,这才出去煮汤。 因要隐蔽的关系,自住进来开始,赫连皓从不曾生火烧过东西,再加上天气寒冷,柴火一时竟有些烧不起来。但好在除了柴火之外,其他东西都为了稳妥而有所准备,所以赫连皓倒不用再出去一趟,烧起火后,很快便弄了一碗醒酒汤出来。 端着醒酒汤,赫连皓回到了房内,见躺在床上的姬振羽还是和开始那般后,方才微微松了气,走到床前道:“殿下,起来喝些汤再睡吧。” 躺在床上的姬振羽没有反应。 赫连皓也不急,只顺着床沿坐下,再道:“殿下,先喝几口汤解酒。” 姬振羽还是没有反应。 赫连皓开始有些奇怪了。随手把碗搁在一旁的小几上,赫连皓弯下身,想要试着推推姬振羽。但还没等他真正碰到姬振羽,本来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便倏然伸出了手,一把扣住赫连皓的手腕,并且腰背用力, 分卷阅读245 - 分卷阅读246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46 在弹起的时候一拉一拽,转瞬便将赫连皓压在了床上! 虽也为突然间发生的事情吃了一惊,但赫连皓却不是不能抵抗。只是顾忌着自己出手没轻没重,可能伤到对方,他索性便由着对方动手,也不以为意——喝醉了的人总是会有些惊人之举的。 但接下来的事情却出乎赫连皓的预料——就在他的背脊堪堪碰上床铺,尚且不以为意时,他便见姬振羽蓦的俯下身,一口咬上了自己的嘴唇。 赫连皓瞪大了眼。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海是一片空白。 但俯在赫连皓身上的姬振羽却没有停,而是径自放肆的啃咬着——不是亲吻,不是吮吸,就是仿佛野兽一般的在用牙齿啃咬。 姬振羽咬的力道并不轻。很快,赫连皓便从唇边尝出了些苦涩的味道……血的味道。 脑海渐渐清醒,赫连皓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手推拒对方,同时低唤:“殿下!” 或许听见了,也或许没有听见。但不管怎么样,姬振羽都没有停下。不止没有停下,他还空出一只手开始撕扯赫连皓的衣服。 “殿下!”赫连皓提高了声音。 姬振羽只做未闻,撕扯的动作也越来越大,不一会便把赫连皓的衣襟扯开,露出小半胸膛。 赫连皓深深拧了眉。再不说话,他手腕一转,挣了姬振羽的束缚,探手便将先前搁在小几上的醒酒汤拿住,而后扬手一泼! ‘啪’的一声过后,姬振羽动作戛然而止! 有那么一瞬,房内所有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须臾,火光的劈啪声,水珠落地的声音,还有风刮着门窗的声音,方才一点点的回了来。 赫连皓手上还捏着碗。稍稍闭眼后,他再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殿下?” 姬振羽微微垂着头,黑发被水沾湿了落下,遮去他的半边脸,让人看不清楚神色。片刻,姬振羽翻起身,用小臂遮了脸,话里带着藏不住的疲惫:“对不起。” 没有回话,赫连皓放下碗坐起身,默默的整了衣服,又用手背抹去唇上渗出的血珠,这才微哑着嗓音道:“殿下若真想要,那也没有什么。只是……”他顿了一顿,而后抬眼看着姬振羽,墨色的眸子里有洞悉,还有些微的冷漠:“只是,殿下方才在想什么?” 姬振羽浑身一震! 同一时间 瑾王府 上行下效是自古以来的习惯。而受近半年来羽帝超乎寻常的关注姬辉白子嗣这个风向的影响,瑾王府为一位仅仅怀了胎的侧妃大办宴席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因此,虽然这次瑾王府并没有明确说出办宴理由,但帝都中稍有耳目的赴宴人都心照不宣的频频恭喜姬辉白喜得孩子。 姬辉白自然也微笑着一一应了。 宴会过半,酒酣耳热。见着时间差不多了,姬辉白从身边的青一耳语数句,便起身离席。 青一微微点头,同时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左边的座位——是姬容的位置。 而姬容,已于方才提前离席,由马车载着提前出府。 远离了前院的喧嚣,姬辉白独自一人回到主院。照例遣退院中所有的人后,他走进寝室,来到桌前,自己动手倒了一杯热茶,却并不喝下,而是就这么握着,微微出神。 姬容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说不出心中到底是什么感觉更多些,姬容在门边停了一会后,方才轻轻走到姬辉白身旁,弯腰揽住了对方:“辉白。” 似乎真的出了神,姬辉白直到被姬容揽住方才惊醒。而一惊醒,他便反射性的站了起来,往旁一步拉开两人距离。 揽了个空,姬容微微一怔。 姬辉白的神色有了极微小的不自然。但紧接着,他便微笑:“皇兄。” 望着姬辉白那似乎和往常没有两样的笑容,姬容忽然有些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半年……姬容的手在衣袖下稍握了握。 半年,似乎比他想的更长了一些…… “皇兄,先坐下罢。”是姬辉白开口打破了沉默。 没有言语,姬容点了点头,便坐在姬辉白对面。 “前几日朝会已经有人整理出皇兄这段日子在澜东的作为……皇兄做得很好,父皇也多有夸赞。”姬辉白笑了笑。 姬容轻轻应了一声。 “只是臣弟听说皇兄在澜东的时候受了伤……不知现在可大好了?”姬辉白继续道。 “不碍事。”姬容摇了摇头。 片刻沉默。 姬辉白敛了眼:“今日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倒劳皇兄多跑一趟,还送了那些珍贵的东西。” “东西都是给人用的。”这么说着,姬容稍稍停顿,便笑道,“辉白,你有了自己的孩子,挺好的……” 姬容觉得自己的心有些鼓噪。他轻轻吸了一口气,重复一遍:“真的挺好的。” 姬辉白没有说话。 姬容亦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须臾,姬辉白慢慢开口:“那便多谢皇兄了。” 这样的反应绝对称不上高兴。姬容有了些头痛,沉吟着,他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却听姬辉白突然道:“皇兄还有旁的事情么?” 姬容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但随即,他便从姬辉白眼中看见了答案——那句话,确实是委婉的谢客语。 姬容停了片刻,然后,他笑一笑:“我确实还有些事……时候也不早了,辉……皇弟想来也有些累了,那我便先告辞了。” 放在桌上的手轻轻僵了一下,姬辉白点点头,连客套的挽留都没有。 姬容也就起了身往外走去。 但刚迈出两步,忆起一件事的姬容便生生停了脚步。 手探入怀中摸了摸揣得发热的玉佩,姬容只迟疑了短短的几息,便转回身打算把玉佩交给姬辉白。而这一回身,姬容便见依旧坐在椅子上的姬辉白已经望着桌面的一点开始发怔。 罕见的皱了眉,姬容几步走上前握住姬辉白的手:“辉——” 没等姬容说完,意识到被碰触的姬辉白便倏然抽了手。 虽然再一次的没有抓住,但方才的肌肤对肌肤的碰触已经让姬容发觉了些不对:“你的手怎么这么冰,是不是觉得……” 没把最后一个冷字说出口,姬容看了看屋内熊熊烧着的火盆,又望着姬辉白并不曾除下的外披,慢慢的皱了眉,一边抓住姬辉白收回去的手,一边举手捧着对方的脸颊:“温度并不低,怎么你的身子这么冰?” 此时再抽手未免太过刻意,姬辉白沉默着,也就任由姬容碰触,只是并无回应。 察觉出不对,姬容也就不再在意对方的态度,而只搓着姬辉白冰凉的手,一边试图渡一些热气给对方,一边道:“若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叫太医过来看看……” 姬 分卷阅读246 - 分卷阅读247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47 容的话突然停了下来。 姬辉白几不可察的皱了眉,而后便要抽手:“皇兄,臣弟有些累了。”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拒绝了。若是早上一分,姬容定然是再无话可说,只有离去。但现在…… 姬容的视线落在了姬辉白被遮得严严实实的手腕上,然后,他突然伸手,略显粗鲁的把对方的袖子往上扯。 姬辉白的身子僵了僵。 而挽起对方袖子的姬容,在看见那藏在衣服下的肌肤后,却倏然加重了握住姬辉白手腕的力道。 骨头被钳制的疼痛让姬辉白的手腕轻轻的抖了一下。 但这次,姬容却并没有放松手上的力道。定定的看了那大刺刺横在姬辉白手腕上的,刻进皮肤里的铭文,姬容在竭力克制着自己的语气:“这是怎么回事?” “皇兄……”一面说着,姬辉白又试图抽了抽手。 姬容蓦的加了力道,他几乎是咬着牙在叫面前的人:“姬辉白!” 姬辉白默然不语。 姬容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稍稍放松手上的力道,再重复一遍:“这是怎么回事?告诉我……或者,”姬容的脸微微冷下,“你要我去问别人。” “只是一点仪式的需要。”姬辉白终于开了口。 “什么仪式?”姬容步步紧逼。 姬辉白却再不开口。 姬容手上的力道忍不住又加重了些:“什么仪式?有什么东西你得不到好用这种方法?你明知道这种法子对身体有害,什么样的东西值得你这么伤害——” 姬容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着姬辉白微有些苍白的脸好一会,才慢慢的开口:“是那个孩子?” 姬辉白略微沉默,然后再次打算抽回手。 这次,姬容没有再拦着。 两人俱是无言。 片刻,姬辉白理了衣袖,而后缓缓开口:“这不干你的事,皇兄。是我自己……” 姬辉白顿了顿,然后微有自嘲的笑了笑:“是我自己不行。” 姬容只觉得有满肚子的话要说,但所有的话在他干涩的喉咙里转了好几圈后,只剩一句漏了出来,字字锋利,仿佛刀子割过喉咙:“若有朝一日……若有朝一日,我先一步去了,你……” 你,怎么办? 第141章 时也命也 姬辉白骤然变色,这是他第一次在姬容面前露出类似愤怒的情绪。 扬起眉梢,姬辉白本来想说什么,但看见姬容怔怔的表情,终究没有立时开口,而是压下自己心中的愤怒,缓了缓情绪,方才慢慢道:“皇兄,你若生气,要打要骂都可以。但这种话……这种话,日后还是少说罢。” 这么说完,姬辉白沉默一会,方才低声道:“这样的话,臣弟听了,心里实在不痛快。” 姬容没有说话。他只伸了手,环住姬辉白的腰肢。 姬辉白顿时有些心动——再是性情冷淡的人,遇见情人间亲密的举动,总也是要怦然心动的。 姬容并不知道姬辉白心中所想,他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将人揽入怀中,而是低了头,将头抵在姬辉白的肩头。 姬辉白猛地一怔。接着,在男性特有的沉重呼吸自肩头传来后,姬辉白方才真正意识到了姬容的举动。而这一明白的意识过后,姬辉白便只觉有某种火热的东西突然蹿上了心头,熊熊燃烧。 不着痕迹的握了拳,姬辉白微微侧头,声音已是再柔和不过:“皇兄?” 姬容没有回答。 姬辉白只觉得压在肩头的力道越来越重,似乎身前的男人已经把所有力道都加在了他身上。但姬辉白却没有半点不悦,而是径自享受了一会这得来不易的感觉,这才伸手,扶了姬容。 “辉白。”保持着靠对方肩头的姿势,姬容终于开了口,声音有微微的沙哑。 心头仿佛被小猫用爪子挠着,姬辉白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脸颊染了些淡淡的绯红,越见风姿:“皇兄?” 姬容直起了身。 还来不及失落,姬辉白便见对方将手伸进衣襟内,掏出了一块玉佩。 色泽鲜艳,玲珑剔透,却正是萧皇后手中的那块! 姬辉白并不意外。 姬容没再说话,只沉默的把玉佩系在姬辉白的腰间,而后探身,在对方唇边轻烙了一个吻。而后,他抚着姬辉白柔顺的长发,微微笑着,神色里有包容,还有一些其他说不出的东西:“好……我再不说了。” 瑾王府为那尚未出生的孩子举办的宴会圆满的结束了,而姬容,自然也安稳的回到了自己的皇子府——虽然在大多数人眼中,姬容早在一个时辰前便已经出了瑾王府。 “殿下。”迎接了从后门走进来的姬容,慕容非没有忽略对方脸上那再直白不过的疲惫。稍一皱眉,他即将出口的话在嘴里打了个转,便换成了另外一句,“殿下累了?” 淡淡应了一声,姬容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道:“有什么事?” “是八殿下。”慕容非轻声道,“八殿下正在书房等着殿下。” 姬容有些意外,但很快,他便打起精神,往书房走去。 姬振羽果然坐在书房中。 相较于姬容脸上已经藏起来的疲惫,姬振羽就显得糟了些,不止身上散发着酒味,眼里还布满血丝,一看就是喝醉了还没有休息好的模样。 姬容顿时皱了眉:“怎么弄成这副模样?——让人弄一碗醒酒汤过来。”后面一句,却是对慕容非吩咐的。 慕容非应了是,便要退出去,但姬振羽却突然开口: “不用。” 姬容看向姬振羽。 姬振羽目光炯炯:“不用。皇兄,让他先退下吧,我要和你说几句话。” 慕容非询问的看着姬容,姬容略一思索,便点头示意慕容非先出去。 书房的门关了起来。 姬容开口:“皇弟想说什么?” 姬振羽的面上有了一闪而逝的复杂,但很快,他就振作精神,开口道:“皇兄,我是来告辞的。” 姬容猛然吃了一惊,竟下意识的叫起了姬振羽的名字:“振羽?” 说不出的复杂感觉一下子涌上了姬振羽心头,让他几乎要忍不住的把心中压着的想法一股脑儿倒出来。 只是…… 只是,说些什么呢? ——你怎么会和二皇兄在一起? ——你怎么会喜欢上自己的弟弟? ——你怎么……我怎么会,我又怎么会如此在意这些? 姬振羽打了一个寒噤。而后,他勉强挤出了一点笑意:“皇兄,我想清楚了,与其追求一些得不到的,不如抓住就在眼前的。” 姬容并没有说话。一开始他确实十分吃惊,但稍稍冷静后,他便不再觉得姬振羽的要求奇怪——他确实没有把握说服羽帝接纳姬振羽,就算等 分卷阅读247 - 分卷阅读248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48 到那个时候再请求,这个可能性,也连一半都没有。 于是,姬容沉默了下来。 “皇兄,”姬振羽的声音稍稍低了下去,“臣弟其实一直很感激皇兄,皇兄……” 姬振羽喃喃着,却再说不下去。 倒是姬容已经恢复了冷静:“皇弟真的想好了?” 姬振羽敛目,片刻方笑:“臣弟必不后悔。” 姬容默默点头:“决定去什么地方了没有?” “还没定,”姬振羽笑了笑,“可天下这么大……”姬振羽本想说哪里不能去,但想想这么说倒叫人添堵,索性道,“天下这么大,能去的地方太多了,我只怕到时候走不遍那三川五岳。” 姬容想了想,慢慢道:“这样倒也好……决定什么时候走了没有?”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姬振羽也只想着越早走越好,于是便笑道:“明天。” 姬容没有再说话,片刻,他扬声叫了慕容非,待人进来后,又对他低声吩咐几句。 慕容非看了一眼姬振羽,随后轻轻点头,出去不过一会,便拿了一个紫檀木的盒子进来。 盒子差不多两本书并排的大小,一臂高,分三层,上面自是细细雕了花纹,但并不明显,显出了几分低调的华贵。 接过盒子,姬容递给姬振羽:“也没什么东西,这个就姑且带着吧。” 一国的长皇子能少了什么东西?姬振羽看一眼,也不推迟,只笑着接了:“谢皇兄。” 姬容点点头:“明日什么时辰?我送你一送。” 拿着盒子,姬振羽微一迟疑,但想着不管怎么样都是最后一次了,也就点头:“……好,明日辰时中,我等皇兄。” 言罢,姬振羽便向姬容告辞。 既然明日就走,今日定是要收拾的。姬容也不再留,只让慕容非把人送出去。自己则转到书桌后坐下,开始翻阅今日还没处理完的折子。 但坐着翻了好一会儿,不知怎么的,姬容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只能望着那有些刺目的白纸黑字发怔。 推门的声音突然响起了。 姬容抬起头,看见的却不是慕容非,而是耶律熙。 推门进来的耶律熙手上还端着一个碗,碗里盛着的是姬容这几日喝的药。走到姬容桌前,耶律熙笑道:“这碗药是给你的吧?我看他们晾了好一会了……怎么,这里连你的东西都敢有所疏忽?” “别说笑。”姬容淡淡应了一声。 “没说笑呢。”放下碗,耶律熙凑到姬容身边,仔细看了看姬容的脸色,方才笑道,“这副模样……是不是有人给你不痛快了?” 姬容沉默了一会:“振羽要走了。” “他要走了?”耶律熙有些讶异,“不过说实在的,他要走对你倒是件好事。” 这么说罢,耶律熙只见姬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没什么喜怒,只有些说不出的、并不明显的情绪在其间悄然浮现。 耶律熙也沉默了下来。片刻,他笑了一笑:“天下总无不散之筵席……他什么时候走?我也跟他一道吧,省得你多送一次,也不是什么好事。” “明天走。”姬容回答。 “明天……”耶律熙眯了眯眼,而后喟叹一声,“真是快啊……” 这么说罢,耶律熙探身揽住姬容,在对方唇上印了一个吻,便直起身笑道:“那我也该回去准备准备了,你日后……” 耶律熙的视线在那搁在姬容书桌上的白瓷碗上停留了一会:“你日后,记得多注意身体。” 姬容微微失神。等再回过了神,才发觉耶律熙已经在不知何时离开了书房。 姬容端起了碗,浓稠的黑色药汁散发刺鼻的味道。 并不太在意,姬容端着碗放到了唇边。但就是这时候,他喉咙猛地一甜,忍不住用手掩着唇咳了两声。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在了手上。 姬容微微一僵,随即放下了药碗,挪开掩着唇的手。 是满手的鲜血。 暗色的,泛着些紫,其间还有细碎的小块……小块肉沫。 姬容怔怔的看着,看了良久,而后颓然闭目。 ——辉白,若有朝一日,我先你一步,你…… ——怎么办? 送走了姬振羽,等慕容非回到书房时,姬容已经斜倚在了榻上,正自闭目休息。 慕容非顿时有些奇怪。 时间并不晚……这么想着,他扫一眼书桌,在发现一叠还没处理的折子和尚且满着的药碗后,眉梢不自觉的轻轻一挑。 但心里想归心里想,慕容非脚步并不停,几步便走到床前,弯了腰轻声唤道:“殿下?” 根本没有入睡,姬容也只是闭目。眼下听见了慕容非的声音便也睁开眼:“什么事?” “殿下是不是有些不适,需要小人去请太医过来么?”慕容非问。 姬容有些出神,片刻方摇了摇头:“不必,只是累了。” 慕容非并不放弃:“依小人之见,殿下就算不觉得有问题,也该定时让太医诊断身子。” 诊断身子?姬容听了,静静的笑一笑,便道:“你还记得我之前说的话么?” “殿下指的是?……”慕容非问。 “我允过,给你一个承诺。”姬容闭了眼。 慕容非心中突然升起了不好的感觉。这个感觉来的有些莫名其妙,却十分强烈,强烈到让慕容非忍不住微微沉了脸:“谢殿下厚爱,只是小人对眼下的生活十分满意。” 慕容非的言下之意是暂时不需要那个承诺了。 实在没有力气再多想慕容非的心思,姬容也就这么闭着眼,淡淡道:“我既允了你,这两日你便想想吧,能给的……” 姬容稍一沉默:“我都给你。” 慕容非心中重重一跳,脸上终于忍不住变了色:“殿下——” 姬容却不想再多说,只道:“出去罢,明日按时叫我。” 慕容非张了张嘴,但看着姬容半藏在阴影中的脸,却是再说不出话来。如此在原地站了一会,他终于欠身行了一礼,慢慢退出书房。 书房的灯很快熄了。浓浓的夜色一下子压了下来,让人喘不过气。 翌日,天光大好。 早了一刻的功夫,姬容换上寻常衣服,只携了慕容非送易过容的姬振羽和赫连皓出城。 辰时已经不算早了,周围来来去去的都是进城出城的人,街道两旁的小摊也摆的正自火热。 一行四人牵着马慢慢走在人群中。 沉默之中,率先开口的是姬振羽:“大哥,此去一别,希望你我……” 希望你我还有再见之日?姬振羽想着。然后,他笑了一笑,“希望你一切顺遂,再不忧烦。” “承你吉言。”姬容点了头,“你既决定要离开,那便把这里的一切都放下罢……很多事,原和你 分卷阅读248 - 分卷阅读249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49 无关。” 姬振羽笑着应了是。 四人已经走到了城门前。城门还没开,门前却已经排了好长一队等出城的队伍。 同样站在了队伍中,姬振羽排了一会,有些无聊,正巧看见旁边一应火热的摊位中有一个冷冷清清,不由多看了两眼,却是一个算命的摊位。 “怎么?”姬容注意到了姬振羽的视线。 “没什么,就是有个算命的,”姬振羽笑道,“大哥要不要过去听听?左右无事。” 确实无事,加上最后一次了,姬容也不拂姬振羽的意思,点了头便往那摊位走去。 慕容非赫连皓自然跟着。 两人走进了摊位,这才看清坐在摊位之后的竟是一个十多岁长得漂亮的孩子。 光看了第一眼,姬振羽便心道不怪如此冷清。但既然来都已经来了,姬振羽便掏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随便测测吧。” 这么说着,姬振羽只盼对方到底会看眼色,懂得说些好话出来听就好——他当然没想过一个路边摊能有什么奇人异士,这年头,奇人异士可精贵着呢。 不想,那摆摊的孩子抬眼冷冷看了姬振羽一眼,便道:“你有什么好测的?——你旁边那个,倒是可以看看。” 姬振羽一噎,当即有了微怒:“好,你若有本事,便给我大哥测测!” 和姬振羽一样,姬容对这种事情其实也不以为意——他真想知道,就是羽国祭司院最崇高的大祭司,也不能太拂他的意思。 于是姬容只随意点了头,道:“怎么测?写一个字?” “不用。”十几岁大的孩子抬眼看了姬容片刻,冷笑一声,“依你的长相来看,是富贵荣华,位及顶端的命;可惜……” 已经可以预见接下去的话必定不怎么好听。姬振羽眉头一皱,淡淡的煞气已经自体内溢出:“有些事情,你最好想清楚再说。” 孩子恍若不觉,兀自冷笑:“可惜头顶五气已去其四,死期将至矣——须知天做孽尤可为,人作孽……”孩子略停一下,精致的面孔上慢慢浮现出了一个嘲讽的表情,“——不可活。” 姬振羽勃然大怒! 而同样听到了的慕容非,却反射性的往姬容方向看去。 却只见一张苍白了的侧颜。 第142章 命途多舛 “大人!”不及细想,慕容非飞快走到姬容身边,扶住了仿佛有些摇晃的人。 姬容只顿了顿,紧接着便不着痕迹的拂开了慕容非的手。 而被这么一打岔,虽没有真正看见姬容和慕容非之间的动作,但姬振羽也按捺下自己的愤怒,转而询问姬容:“大哥?” “没事。”姬容摇了摇头,本来还待说些什么,却见旁边一阵骚动,人群纷纷往前,正是城门开了。 姬振羽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应该要走了。姬振羽告诉自己,但看着姬容微有苍白的脸,脚步却怎么也迈不出去。 是姬容替姬振羽下了决心。拂开慕容非的手后,姬容并没有怎么停顿,见了城门已开,便对姬振羽说:“好了,我送你出去吧。” 姬振羽动了动嘴唇,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默默点头,而后跟着姬容往城外走去。 短短的路上再无插曲。一路沉默,在送姬振羽到达第一个岔路之时,姬容停下了脚步:“出门在外,日后你多加小心。” “臣弟醒得。”姬振羽笑了笑,“皇兄……”他短暂的顿了一会,而后道,“保重。” 姬容点点头,不再说话,只目送着姬振羽和赫连皓翻身上马,缓行而去。 再远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只站了不多一会的功夫,姬容就再看不见相携离去的姬振羽和赫连皓了。 收回远眺的目光,姬容并不立刻开口,而是向两旁三三二二一样远去的行人间看了一会,方才对慕容非说:“人处理好了?” 慕容非微微躬身:“殿下放心,在方才离开之时小人便已着人盯梢,只待天一黑便立时动手。” 姬容不再说话,转身回府。 慕容非紧随其后。 而就在姬容和慕容非两人转身的当口,一队数十人、做行商打扮的人群却默默的停了下来。 “东家?”其中一个身材魁梧、护卫模样的汉子走到队伍中间,对一个用厚帽子遮了半张脸的男子询问。 男子抬了抬帽檐,露出一张英挺俊逸的脸,却正是言说要和姬振羽在同一日离开的耶律熙。 “今天几号?”耶律熙突而没头没脑的问。 “是十八。”护卫有些懵,但还是立刻回答。 “十八啊……”耶律熙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原定是几号走?” 护卫更懵了:“原来您定的是二十三。” “唔,有些赶呢。”耶律熙皱起了眉。 护卫不说话了,心道你也知道有些赶,可再赶东西不是也都收拾完了?现在又来说做什么? 旁边一个机灵些的忙凑上前笑道:“确实有些赶,不过在您的指挥下,总算也顺顺当当的收拾完了。” 耶律熙叹了一口气:“我总觉得有些东西没收拾好。” 最开头的护卫傻愣愣的接了一句:“东家的意思是再回去?” 周围支楞耳朵听着的人有一半青了脸色。 就是诱导话题的耶律熙也半天没有了言语,还是另一个机灵些的察言观色:“这么多人来来回回的,不止麻烦还惹人注目,不如……就派几个回去?” 扯扯嘴角,耶律熙总算是露出了半个笑容:“正是这个理……恩,既然原定时间是二十三日,那现在也不赶。不过既然匆忙间收拾好了东西,那你们就慢慢往前,我再回头看看有什么落下了。” 周围的人大半还是耶律熙自己的人,故此,虽有人疑惑,但最终却并没有什么不和谐的声音出现。 耶律熙很快就重新进了帝都。 随便找一个巷子进去转几圈,再出来时,耶律熙已经换了另一身文士打扮的模样,半点没有之前商人的痕迹。 整了整衣冠,耶律熙摘下腰间的玉佩随手把玩,混在人群里,漫不经心的往帝都内城走去。 玉是好玉,玲珑剔透,触手生温。但耶律熙的心思却明显不在手中的玉上。他在意的,不过是方才城门口的事情——那时候,他距离的不远,虽没有直接听到什么,但还是很快就用银子买了全部的事情经过。 那么……天作孽犹可为,人作孽不可活? 耶律熙倒有些想笑。 要说姬容作孽么……真要说姬容作孽,他也不是不相信——依着姬容的身份,有些事情总是无法避免的。但撇开这可能的作孽不说,姬容为羽国做了这许多事,为羽国的子民做的这许多事,却又要怎么算? 耶律熙上下抛了抛手中玉佩, 分卷阅读249 - 分卷阅读250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50 混不把价逾千金的东西放在眼里。 内城和外城间是有守卫的,但城门边的守卫眼瞅着耶律熙这一幅贵公子的模样,愣是没敢拦,就这么让耶律熙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姬容的皇子府在内城的东面。 耶律熙连辨都不用辨路,驾轻就熟的就往目的地走去。 而也是此时,早了一步的姬容和慕容非,已经回到了皇子府。 一回到书房,慕容非也不看姬容的脸色,迫不及待的就道:“殿下,小人去找太医过来!” 姬容张了口,可还没来得及说话,沙哑的咳嗽便冲破嗓子。这突如其来的咳嗽很剧烈,剧烈到姬容一直挺直的腰背仿佛都有些弯了。 手掌撑着桌子,姬容紧紧的拧着眉,试图抑制冲破喉咙的咳嗽。但最终,他却依旧只能徒劳的听着那一声声急促沙哑的咳嗽……一如他只能徒劳的看着一滩又一滩暗色的血迹落在自己手掌上,衣袖上,甚至是地上。 慕容非脸色都变了。此时再找太医显然来不及了,他一下转头便对外厉喝:“把府里养着的大夫全部给我抓过来——立刻!” 书房的门还没有掩,已经看傻了的侍卫听见慕容非这声厉喝,反射性便往外跑,中途磕磕绊绊的,还差点跌倒在地上。 慕容非却已经没了注意这些的心情。扶着姬容,他几乎是半抱着把人给弄上了榻。 咳嗽终于渐渐止了,倚着榻边,姬容闭着眼,任由慕容非替自己除了鞋袜外衣擦拭血迹,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连身体,都仿佛没有了一丝力气。 养在王府中的大夫很快便匆匆赶到了。 见着那几乎变成暗红的一脸盆水,他顿时打了一个寒噤,不敢多话,放下药箱开始为姬容诊脉。 然而越诊,那大夫的神色便越奇怪,到了最后,他的手虽还搭在姬容腕脉上,但看着旁边那盆血水的表情,已经带上了几分怀疑。 慕容非没有看漏这一点。因为事情不可预测却又十分严峻,慕容非的面上也没有了往日温和的笑意,只直接道:“情况如何?” 大夫愣了愣,看看躺在床上半闭着眼的姬容,再看看难得冷淡神情的慕容非,最后还又看看那暗色的血水。 慕容非几乎没了耐性。 而这么磨蹭了半天的大夫,终于也吭吭哧哧的开口:“这……殿下想是什么问题?” 足足愣了有一会,慕容非才意识到那大夫终于说了什么。 殿下想是什么问题?——殿下想要什么毛病? 慕容非几乎把腰间的佩剑给抽了出来——但凡是看过姬容方才模样的人,只要他还有基本的判断能力,都不会以为姬容是在装病! 相较于慕容非难得的怒意,半躺着的姬容却显得冷静多了。闭目一会,觉得多少回复力气的姬容睁开眼,对慕容非道:“好了,让他出去吧。” 慕容非僵了僵,没有动静。 而那大夫却依旧懵懂,只觉得委屈:“这……殿下脉象平稳有力,比大多数人都健康些……” 姬容没有言语。 慕容非则倏然冷了脸,对外头等候的下人道:“好了,把大夫请出去。” 从后门七弯八绕走进来的耶律熙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不用看也听到里头来来往往的脚步动静,耶律熙沉吟一会,抬手便把手中玉佩往窗椽上嗑去。 控制了力道,玉佩嗑中窗椽的声音并不大,但慕容非却还是在声音响起的那一瞬便看了过去。 当然只见到一块玉质上好的玉佩落下。 只微微一怔,慕容非便明白过来。让侍卫拿令牌去宫中请了太医,他便挥手示意周围的人都下去,自己则走到姬容床边,弯下身子轻声道:“殿下,那位来了……要不要见一见?” “耶律熙?”姬容有些讶异。 慕容非点了点头。 “他不是走了……”这么说着,姬容一皱眉,复道,“既然来了,就让他进来吧。” 慕容非应了一声,转身便出了房门。而就在他出房门的那一刻,耶律熙已经推了窗子自个跳进屋内。 距离慕容非出去到耶律熙进来,只有短短一会的功夫,但姬容还是已经坐直身子等着耶律熙。 “怎么还没……”姬容本想说还没走,但看着耶律熙的衣着,他顿时换了另一句,“怎么回来了?” 耶律熙并不言语,而是自个搬了张椅子道姬容床前坐下,方才道:“你躺着休息吧。” 姬容微微沉了脸。 “休息罢。”耶律熙重复一遍,眉宇间再没有往常那些许的洒脱和随性,“姬容,你很早就知道了罢?” 这么说着,耶律熙伸手抹去了姬容唇边残留的一点血迹。 神色虽有些冷淡,但姬容倒没有躲过耶律熙伸出的手。 抹完了血迹,耶律熙低头沉默一会,而后道:“还记得吧?在回来这里的第一天,我有见过你喝药。” 姬容依旧没有说话。 耶律熙也不在意,只淡淡道:“药里有无根草的味道。” 姬容的手稍稍握紧了。 耶律熙看着那骨节分明的大手一会,忽而笑道:“无根草很奇特。虽叫着草,却有花的香味,很淡,但就算熬成了药也能闻出来。但除此之外,它却可以说是种废草,没有任何药用商用价值,只除了……” 耶律熙偏了偏头:“姬容,我记得你们羽国有一种特别的毒药吧?名字忘了,但效果显著,吃下去了,不论再是武功高强也要被它生生治死……而这种毒药的解药的其中一味主要药材,似乎就是无根草吧?” “你知道的倒是清楚、”姬容终于开了口,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 耶律熙却笑了:“我知道的若不清楚……”他伸手挽起了姬容的衣袖,衣袖下的一小截手臂呈淡淡的青紫——是一种灰败的颜色。 耶律熙记得清楚,这种颜色昨日还没有出现。 “我知道的若不清楚……”耶律熙重复着,“你就不打算说了是吧?——姬容,你是打算瞒住所有人吧?” 姬容没有说话,却不再挺直身子,而是向后靠着榻边。 耶律熙沉默的为姬容重新整好了衣袖:“到底怎么回事?这是你羽国弄出来的毒药,没理由你自己解不了。” 姬容突然笑了,他开口,神色中有淡淡的疲惫:“耶律熙,你信不信命?” 耶律熙抓着姬容手腕的手忍不住用了劲:“我以为……”他开口,却惊觉自己竟有些说不下去。定了定神,耶律熙慢慢放松手上力道,“我以为……你是不信的。” “我信。”姬容笑了笑,“这天待我足够宽厚了,所以……” 姬容笑着,一如往常:“所以,我信。” 耶律熙一时恍惚,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解不了 分卷阅读250 - 分卷阅读251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51 ?” 姬容稍闭了眼:“大抵吧。” 耶律熙渐渐的回了神。摩擦着自己握着的姬容的手,他没有说话。 倒是姬容开了口:“你不该回来。回来了……徒然心烦而已。” 耶律熙握紧了面前人的手,很用力,仿佛稍松一些,面前的人就会离去:“然后,你要我在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什么情况下突然听人提起你,告诉我你已经死去很久,连骨头都化为飞灰了?” 姬容也不生气,还比任何时候都更冷静:“山长水远的,等你知道了也是三五年之后的事情了,那时候你有妻有子,感情想必也淡了,料来不会太过难受。” 耶律熙只觉得心口突然堵了什么东西,沉甸甸的,让人说不出的难受:“姬容……你是打着主意让我难受罢?” 姬容面上有了些笑意:“就当是如此罢——好了,你想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没事的话,就乘早启程去吧。” 耶律熙没放开姬容的手:“一天的功夫而已,就不想看见我了?……就算只是恩宠也没这么快淡吧。” 姬容淡淡道:“你留下来做什么?” “做什么……”耶律熙的喉咙有些紧,“就是什么都不做,我也该留下来。” 姬容沉默。片刻,他问:“昨晚你说省得我再送一次……你原本打算什么时候走?” 下面的话并不难猜,耶律熙喃喃着:“二十三。” “二十三……”姬容笑了笑,“那你就再陪我五天吧。” 接下去的话,姬容不用说,耶律熙也听得懂。 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狠狠的抓起,耶律熙怔了片刻,方才缓缓点头:“……好。” 好,我再陪你五天。然后…… 然后…… 第143章 相知不相守 瑾王府 卧室 姬辉白刚刚自床上起来。 时辰差不多已经正午了,姬辉白其实也早就醒了,但他还是贪恋着在床上躺到了现在——就算自记事起,他就再从未迟于卯时起床。 慢吞吞的坐起身子,姬辉白的指尖兀自在仿佛还残留另一个人温热感觉的柔软被褥上流连一会,方才起身,自拿了衣服穿上,往外走去。 青一早已等候在外。 由着侍婢服侍梳洗后,姬辉白用过午饭,又漱口净手,方才对一直站在一旁的青一说:“有什么事?” 言罢,姬辉白心情不错,也就补充了一句:“不重要的就不要提了,自己拿主意就好。” “有一件事。”青一简单回答,“关于长皇子的。” 姬辉白的注意顿时集中起来:“我皇兄怎么了?” “长皇子今日辰时左右去了城门旁,似乎在送一个人。”青一道。 能让自己皇兄亲自相送的,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再加上他之前夜里看见的……不用想是姬振羽了。姬辉白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心中对姬振羽多了两分恼怒,却不做什么表示,只继续问:“还有呢?” “长皇子在城门旁逗留了一会,找了一个相士批命。”青一稍稍顿了一下。 “相士批命?”姬辉白重复一遍,随即淡淡道,“闲情而已,只是这些?” 虽然听了这么一堆堪称小事的东西,但姬辉白心中其实颇为乐意——有些东西之于情人,总是不嫌多的。 接下去说的才是重点,青一略一整理要说的话,便直接道:“听了那相士的话之后,长皇子神色不好,还着人盯着那相士。而等长皇子回府之后,便有侍卫带令牌进宫请太医。” 姬辉白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放在桌上的手却略紧了一紧:“太医可去了?” “已经去过了。”青一点头。 “开的方子打听到了没有?”姬辉白问。 “已经打听到了,只是一些补气血的。”青一回答。 稍稍握紧的拳头松了开来,姬辉白道:“那相士呢?去打听过了没有?” “这倒不曾,”青一摇摇头,“小人得到消息的时候,那相士已经被长皇子府的人带走了。” 姬辉白沉默一会,忽而道:“皇兄不适的消息可传开了?” “长皇子让人去请太医的时候没有避着旁人,眼下已经有各皇子府的过去嘘寒问暖了。”青一回答。 “已经过去了?”姬辉白自语,然后笑了一笑,带着极轻微的自嘲之意,“那倒好,本王也可以跟着过去了。” 青一惟有缄默。 但说是如此说,等姬辉白真正到了姬容的皇子时,也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出来迎接姬辉白的是慕容非。 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姬容身边这位和楚飞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了,姬辉白也只冷淡的扫了一眼慕容非的脸,便由对方带着往里走。 一路无话,等到了内院的书房前,姬辉白正要进去,却不妨听见有一个压低了的声音道:“二殿下,殿下已经等您一日了。” 即将抬起的脚步顿了一顿,姬辉白侧头看着慕容非,却只见袖手垂头,一副恭敬有加的模样。 只这么扫了一眼,姬辉白便不再停留,举步向书房走去,仿佛没有听见那句话。 而姬辉白身后,慕容非依旧微垂着头,见不着任何情绪。 当姬辉白踏进书房的时候,姬容正倚着榻边看书。 见着了心心念念的人,姬辉白心头顿时柔软起来,连带着脚步也放轻放缓,只恐惊扰到对方。 但姬容却还是立时发觉有人进来了。抬起头,见到了站在雕花隔断边的姬辉白,姬容神色微微松融,紧接着便露出了一抹淡笑:“皇弟来了。” “嗯。”低低的应了一声,姬辉白走到姬容床边,刚准备握起姬容的手,却又忆起了什么,不由停了动作。 倒是姬容,见人坐到了身边,便主动执起对方的手握住。 姬辉白稍稍挣了挣:“臣弟的手冰。” “那倒更要握住了。”姬容笑笑,随即便更紧的握了对方的手。 姬辉白不再挣动,顺从的坐在了姬容床边的圆凳上:“臣弟听说皇兄着人去宫里请了太医,是不是身子……” 姬辉白的声音突然停下——他看见了姬容的眼珠,带着点紫黑色的眼珠。 姬辉白的脸色慢慢变了,定定的看了那紫黑色一会,他突然反握住姬容的手,一下便掀起了对方的衣袖。 姬容没有阻止。 于是,那小麦色手臂上灰败的青紫色,也就全无遮掩的落入了姬辉白眼中。 清楚的见到了这一切,姬辉白的手几乎忍不住要用力,但忆起面前的人是自个的皇兄,他还是克制着力道,只开口问:“是谁做的?羽国宫廷中才有的毒药……” 姬辉白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眼中慢慢浮现起了往常从不在姬容面前出现的森冷,让人不寒而栗。 分卷阅读251 - 分卷阅读252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52 姬容轻轻抚了抚姬辉白的肩胛,这个动作总能让姬辉白最快的平静下来:“皇弟。” 这是在规劝和安抚了,姬辉白沉默片刻,还是很快就放柔了身子:“皇兄是不是有想法了?” 姬容没有立刻回答,而只是问:“上午的事情,皇弟都清楚 了?” “皇兄送姬振羽离开,中途碰到相士批命,是不是?”姬辉白道。 姬容点点头:“大体是这样的。那相士被我拿回府了,皇弟也知道吧?” 姬辉白应了一声,随后淡淡道:“妖言惑众,妄议龙庭,怎么治也不为过。” 为姬辉白偶然流露出的小心眼哑然失笑,姬容道:“确实怎么治也不为过。只是他说的……”姬容微微晃了神,但很快便恢复过来,只再握了握姬辉白的手,道:“那相士被拿回来后,我还没见过……我想和你一起听听他说的东西。” 姬辉白顿时心下奇怪,还多了些模模糊糊的不好感觉。不过这要求既然是自己皇兄提的,姬辉白当然没有任何拒绝的想法,于是只点头:“臣弟听皇兄的。” 姬容点了头,随即扬声让守在外头的慕容非把人带进来。 早前在城门口的少年很快就被带了进来。依旧是一张精致漂亮的脸和一身整齐干净的衣服,还有眼神间那明晃晃招人的清高孤傲……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对方在这一日之间待的是如何痛快。 姬辉白眼神又冷了几分。侧过头不再看那站在身前的少年,姬辉白仔细的替姬容掖了被角,方才道:“皇兄想让他说什么?” 这话固然是在询问姬容,但另一层却是在威胁那少年了。 明白听出了其间的意思,少年微微冷哼一声,眉间讥削更重。 姬辉白只做未闻。 而姬容,则开口道:“你把早前批过的命再说一遍。” “再说几遍都一样,”少年冷冷回答,“须知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姬辉白骤然变色,刚要起身却被姬容拉住。 稳稳抓住了姬辉白的手,姬容神色依旧冷淡:“既然如此,那你倒是说说,本王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好让上天如此待本王?” 少年看了姬容一会。而后,他唇角挑起,似笑非笑:“你当真不知道?天心最慈,草木禽兽得以存活;天心最严,万事万物皆有定数……你逆了这么大的天,改了这许多的命,莫非还想要善终?” “闭嘴!”一声厉喝,却是出自向来温和淡雅的姬辉白之口。而姬容…… 姬容倚着榻,却是怔怔出神。 姬辉白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冷厉:“当着皇族的面妖言惑众,还妄议天意……你是真的打算斩首街口,顺带诛灭九族了罢?” “人自赤条条来,而后赤条条去——”少年曼声吟着,眉间只有嘲弄,“你莫不是以为这天下之大,只有你一家懂得测算之数,演推之法罢?” 姬辉白还准备说什么,姬容却已经开了口:“好了。” 姬辉白看向姬容。 “好了,辉白。”重复一遍,姬容让外边的慕容非进来把人带下去后,便沉默起来。 陪着安静坐了一会,姬辉白终于开口:“皇兄……” 姬容笑了笑,他道:“皇弟,想不想听一个梦?” 这么说着,姬容有些晃神,片刻,方才继续轻声说:“我曾经做过的一个梦……” 某些时候,回忆比什么都更能让人疲惫。 当姬容对姬辉白说完那本以为再不会细想的故事后,姬容已经疲惫得不想再说一个字了。 姬辉白握着姬容的手在微微颤动。 晃神片刻,姬容反握住了姬辉白的手,这才觉得空荡荡的心终于有了着落,不由笑了笑,道:“尚幸……尚幸,只是一场梦。” “皇兄。”姬辉白低唤着,紧紧的握住姬容的手,却再说不出旁的东西了。 房内一片寂静。 终于,姬辉白再次开口,声音干涩:“我不知道……我什么都……” 都……不知道。 姬容倒是笑了:“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知道的?又不是什么好事,况且,也只是一个梦而已。” “只是梦?”姬辉白的声音有些暗哑。 “只是梦。”姬容回道,“梦和现实是相反的,所以,羽国只会越来越强盛,是不是?” 姬辉白忍不住握紧了姬容的手,半天才点头:“是。” “所以,”姬容淡淡笑着,“你和振羽,都能活着好好的,是不是?” 姬辉白喉咙动了动,说不出话,只能再一次紧紧的、仿佛用全身力气般将对方的手握住。 手被栓得有些痛,姬容却没有制止对方的意思,只等姬辉白稍稍平静之后,方才再次开口:“辉白,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姬辉白的手开始轻轻颤抖起来,从没有哪一时,他像现在一样不想——不敢——回答姬容。 姬容等了一会,然后,他再次开口,声音越发柔和:“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喉结上下动了一会,姬辉白终于开口,声音里再听不出半点平日的清越:“我不想……皇兄,我不想答应……就这一次,好不好?” 就这一次,就这一次…… 我不答应,好不好? 姬容有些出神。然后,他笑了笑,道:“辉白,振羽是我见过的最有才华的将军了。可惜到底行差走错……是我没有注意。过一段,我会向父皇提起这件事,到时候如果父皇震怒,你就多劝劝他,让他别气坏了身子。以后得了空,愿意的话,也替振羽随意说两句吧,日子久了,说不得父皇就愿意见见他了。” 姬辉白的心不住的往下沉。片刻,他扯扯嘴角,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皇兄,你莫非以为羽国的这许多祭司是做摆设的?何况就算祭司院不行,羽国民间也总有好些隐藏起来的奇人异士;哪怕就算再找不到,方才那个相士既知道你身体的问题,总也能解决的……” 姬辉白再说不下去了。 有些事情,他懂得,姬容也懂得——天心最严,寻常些奇人异士——一如羽国祭司院里的那些祭司——便是为一人改命也小心翼翼,又何况偌大江山的直接颠倒?而若要挽救,依着眼前的情况,也唯有将这天命重新导回正轨。 只是…… “辉白。”姬容突然开口。 整个人都有了些恍惚,姬辉白看了姬容好一会,方才反应过来:“……皇兄?” “还记得那一夜你同我说的话么?”姬容说着,而后淡淡笑起来,“‘我是真的喜欢你’。” 姬辉白想了起来——那是他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一夜,最美好的一夜。可惜此时的姬辉白实在笑不出来,所以,他只好扯了扯嘴角,算作一个笑容:“臣弟当然记得,那是…… 分卷阅读252 - 分卷阅读253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53 那是臣弟的肺腑之言。” “恩。”姬容轻轻应了一声,“还记得我的回答么?” “皇兄说‘我知道’。”姬辉白低声道。 “是啊,我知道。”姬容微笑着,“现在想来,我倒有些后悔了。” 没有精力再辨别姬容话中的意思,姬辉白只勉强笑着:“是么?臣弟倒是不后悔……不论怎样,都不后悔。” 姬容静了一会。而后,他低叹了一声:“我有些后悔,竟然还漏了一句……漏了一句‘我也是’。” “我知道,我也是……”姬容微微闭了眼,“辉白,答应我一件事吧。活下去,当上羽国的下任帝王,然后……” 姬容沉默,继而淡淡一笑: “然后,再找一个人喜欢罢。” 某些时候,回忆比什么都更能让人疲惫。 当姬容对姬辉白说完那本以为再不会细想的故事后,姬容已经疲惫得不想再说一个字了。 姬辉白握着姬容的手在微微颤动。 晃神片刻,姬容反握住了姬辉白的手,这才觉得空荡荡的心终于有了着落,不由笑了笑,道:“尚幸……尚幸,只是一场梦。” “皇兄。”姬辉白低唤着,紧紧的握住姬容的手,却再说不出旁的东西了。 第144章 去留 河洛乃距离羽国帝都最近的一座城池,纵马而行只消三日便到,繁华锦绣自是不提。城中更有一栋四海出名的‘等闲楼’,风景独好,是日日高朋满座。 而离开了帝都的姬振羽此时,便在这等闲楼中。 等闲楼上的风景确实不错。远的山青,近的水绿,斜阳还染红了晚归的孤雁独舟,端的是一派悠然之意,叫人见之望俗。 姬振羽慢慢喝着自己点的茶,还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指尖敲着桌面,只等着另一个出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 那人并未让姬振羽等太久。 在一壶茶被喝了大半之后,赫连皓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楼梯口。环视一眼周围,赫连皓很快就看见了临窗而坐的姬振羽,顿时便向对方走去。 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姬振羽回头一看,道:“打听好了?” 走到姬振羽对面坐下,赫连皓解了腰间佩剑,并未立刻回答姬振羽的话,而是看了一眼姬振羽端着的茶,下意识的问:“怎么喝起茶来了?” 姬振羽心说我倒是想喝酒。可再喝……再喝…… 不可避免的回想起了离开帝都的前一夜,姬振羽打了个寒噤,自觉对酒已经有了些微的阴影。当然为了两人的兄弟之情,这感觉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表现出来的,于是他干笑了一声,道:“这里的茶出名。” 对这些也不是全然没有感觉,方才下意识问了那一句之后,赫连皓已经有了些后悔,此时当然不会再多说,只把话题转到了正事上来:“方才我用长皇子给的牌子去那里探了一探,听到了些传言。” 姬振羽应了一声,只等对方继续往下说。至于赫连皓方才所说的牌子,却是从姬容临别时给的紫檀木盒子中取出的。那盒子分三层,也只放了三类东西。第一层是五张千两银票和五十章百两银票——足够中等富裕人家一生花费了;第三层则是码得密密麻麻的各种疗伤解毒圣品,随便一样也是千金难求;而中间那一层,除了给两人办好的路引外,还有两块牌子——就是赫连皓方才说的——两块隶属羽国秘密情报机构的,位阶不低的身份牌子。 这是一份真正的大礼。有了这样的东西,姬振羽和赫连皓在羽国行走几乎可以说是再没有危险了——只是那人的干系,也担得越发大了。 想及此节,姬振羽心头愧疚,故而半天才察觉出赫连皓话里的不对:“等等,什么时候,那个地方也有‘传言’了?” 酒楼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赫连皓和姬振羽直接找小二要了两间上房,掩了门窗后,方才坐下谈了起来。 “是关于长皇子的。”赫连皓简单的开了头。 姬振羽心中一紧,面上却极力若无其事:“我皇兄怎么了?” “消息是泄露出来的,说是长皇子身子不大好。”赫连皓道。 姬振羽倒是松了口气——他清楚自己皇兄的武功到了什么境界:“是这样?——那想来真是传言了。” 赫连皓未置可否,只接着说:“还有消息。消息说瑾王近日脾气暴躁,动辄斥骂。” 压根没想到竟听了这么一出,姬振羽呆怔片刻:“瑾王……动辄斥骂?” 言罢,他试着在脑海里模拟了一下那种场景,却怎么努力也安不上姬辉白的脸,神色顿时就古怪起来:“这个……是不是弄错了?” 赫连皓还没说话,姬振羽就按了按额角,自顾自的道:“我那位二皇兄,那是打小就一副出尘的模样。遇见看不见的人是连眼角都不会瞥上一眼,怎么可能为一点点事情大动肝火?就算要动,也只可能为——” 姬振羽突然顿住。 而赫连皓,则把对方的话接了下去:“——也只可能为了长皇子,是么?” 姬振羽脸色微微有些变了——只为心中那突然升起的强烈不安之感。 赫连皓仿佛没有看见姬振羽的脸色,只自顾自的往下说:“长皇子身子不好其实不算什么大事,本用不着特意封锁;但事实却是连羽国最秘密的情报机构都只有‘传言’,再加上连瑾王那样的人都克制不住……” 赫连皓顿了一顿。 姬振羽的脸色已经明明白白的难看起来,他几乎忍不住要叫对方闭嘴了,但赫连皓先一步开了口,声音一如之前般平静:“长皇子的身体,大抵是出了大问题。” 突如其来的恍惚几乎捕获住了姬振羽。怔怔的停了有一会,姬振羽方才回过神来:“我离开之前……” 姬振羽本想说我离开之前什么都没发生。但真的…… 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么? 眼前明晃晃的闪过了姬容略显疲惫的表情和苍白的神色,姬振羽嘴唇动了动,却再说不下去。 赫连皓也陪着沉默。好一会后,在估摸着对方已经冷静下来也明白过来后,他方才再次开口:“殿下……要不要回转?” 要不要回转? 这五个字一进脑海,姬振羽想都不想便拒绝:“我回头做什么?平白给皇兄添麻烦。” 一直平静的赫连皓听见了这句话,终于忍不住微微皱了眉:“殿下到底在避着什么东西?先是几乎连夜离开帝都,再接着甚至不敢回去看看长皇子……那个东西,当真比长皇子的安危重要?”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姬振羽几乎生生的打了一个寒噤。 ——那种东西,当真比长皇子的安危重要? ——那种污秽的、腌臜的念头,已经抵过了两人间清清白白 分卷阅读253 - 分卷阅读254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54 真真切切的兄弟情谊? 或许是姬振羽的脸色实在不好,赫连皓也就没有再继续说这些,只道:“若殿下决定不回去……那我们下一步去祁郡?” 有些晃神,姬振羽张了张嘴,却不知晓自己应了什么,也不知道赫连皓是不是还回了些什么——甚至不知道对方到底什么时候离开了房间。 空无一人的上房显得特别的安静。 渐渐回过神来的姬振羽下意识的按了按额角。 姬容的身子出了问题,他想回去——几乎在听到这个消息的一刹那就想骑上马往回跑。只是…… 只是,他回去做什么呢? 又能做什么呢? …… “哗啦!”蓦的一声,又一册竹简被重重的摔掷于地。 姬辉白脸色铁青的推开案几,无视桌案上山高的竹简纷纷滚落以及一旁下人战战兢兢的模样,只径自离开书房,吩咐下人备车去长皇子府。 瑾王府到长皇子府的距离并不算太远,几乎就在姬辉白刚刚克制了自己翻涌的情绪之后,轱辘辘走着的马车就停了下来。 心知已经到了地点,姬辉白却并不立刻下车,而是伸手揉了揉脸,确定把脸上所有疲惫恼怒都揉去之后,方才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马车进的是长皇子府的后门,最近姬辉白虽因为姬容身体问题而再不顾忌的照三餐的往长皇子府这里跑,却多少还是避讳了人来人往的前门——自然不是指望着瞒过宫中的那位,而只期望宫中的那位能不要反应得太激烈,或者能稍微迟一些反应——只要一些,就足够了。 来了长皇子府,虽见着的婢女侍卫纷纷行礼,却并无人特别迎接,一是因为目前掌管阖府的慕容非心知对方只怕根本不愿意看见自己,二则是因为姬容也特地吩咐过了,只要姬辉白来,便让他自由行走,不需顾忌。 只是这命令虽好,却难免有些意外——好比此刻。 姬辉白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人,神色多少有些怔然。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对面的人应当是……炎国的皇子,耶律熙罢? 姬辉白下意识的想起了之前姬容对对方的杀意——尤为明显,所以,他亦记得特别清晰。 只是眼下…… 同样为这意外的相逢愣了一愣,但很快,耶律熙就微笑的退后一步,示意对方先行往前。 而前面,却是姬容的书房。 眼下的烦心事确实够多了,见了耶律熙的动作,姬辉白也无意再把心思放在对方身上,只微微颔了首,便径自往前,推开了闭合的房门。 房门开启,又很快的合了上,紧紧的,不留一丝缝隙。 耶律熙的视线在房门上打了两转,方才叹一口气,转回身道:“慕容公子,你不会是算好了罢?” 不知何时来到耶律熙身后的慕容非难得老实的回答:“这倒是巧合。” 只是这王府就是再大,你们两个天天往同一个地方跑,还都不需要通报……又怎么可能遇不上?慕容非暗自想着,面上却不露出旁的颜色。 遇上了就遇上了,也并非什么大事。耶律熙并不放在心上,随口就换了话题:“这几日他天天来?” 慕容非点头:“一天三次,只是越呆越短。” 耶律熙当然不会以为姬辉白是不耐烦了才越呆越短的。 大抵是实在不忍多看吧……这么想着,耶律熙沉默的玩了玩手上的玉扳指,方才道:“听说这几日他的脾气越来越大,方才看过去,姿态也不如传言中那般翩然若仙……几十年的功夫,不过三天,就差不多毁于一旦了,倒不亏姬容怎么也放不下他。” 慕容非听着,突然笑起来:“你这么说瑾王……却不知莫邪王何时离开?炎国那里,应该不会特意等莫邪王回去再开始罢。” 耶律熙转动扳指的手停了一停,片刻微笑:“那慕容公子呢?慕容公子是素来精于计算的,眼下……” 稍稍停顿,耶律熙眼底泛起了些薄薄的笑意,薄得有些冰凉:“可想好出路了?” 可想好出路了? 这句话,直到从司徒凛那儿拿回消息后,还在慕容非脑海里盘旋。 出路……忆起姬容此时的景况,走在熙来攘往大街上的慕容非便微微走了神,直到发觉有人悄悄的接近了自己。 手指轻轻抚过腰侧的剑柄,慕容非不动声色的打量一眼对方的装扮,方才停下脚步:“阁下可是有事找我?” 显然没料到慕容非突然停步,那跟着的人稍稍吃了一惊,这才一抱拳道:“小人奉我家小姐之命来请公子,还请公子上楼一叙。” 慕容非轻挑了眉:“你家小姐是?” 那人恭声道:“是袁指挥使的大小姐。” 袁竹郁?慕容非终于有了些惊讶。 见面的地方被安排在附近酒楼的一间雅座里。 慕容非看着比之前更明媚耀眼三分的袁竹郁,微笑着道喜:“恭喜竹郁小姐心愿成真。” 矜持的笑了笑,袁竹郁也不虚做客套,只道:“当初多赖公子宽慰,这点情谊竹郁一直铭记在心。今次找公子来主要是和公子谈些事情。” “小姐但说无妨。”慕容非道。 袁竹郁点了点头:“慕容公子是跟在长皇子身边的人。长皇子眼下怎么样,慕容公子是清楚的。” 言罢,袁竹郁看着慕容非。 慕容非却神色不动。 意料之中的情况,袁竹郁也不以为意,只继续道:“眼下长皇子怕是不行了……” 万万没想到袁竹郁竟然会说出这一句话,慕容非一呆,不知怎么的竟有了些啼笑皆非: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这严密封锁的事情竟然烂了大街,会由着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来告诉他,并要谈判? 慕容非是素来喜怒不行于色的,所以虽心中这样想着,但他的面上却并无什么表现。 而显然没有太多经历的袁竹郁也没有发现慕容非的不对,只微微扬起下颚,笑容矜持,且带着几分高贵:“那么,慕容公子可为自己想好出路了?” 第一四○章 终究是爱 姬辉白走在瑾王府地牢的楼梯上,这是他第三次这么往下走。只是前两次,尽管都关系到他,他却也能一派冷静恍若无事,而唯独这一次——唯独这一次,他走得缓慢,缓慢到迟疑。 被关在地牢中的,是给姬容批命的少年相士。自三天前初初听了相士的话后,姬辉白便向姬容把人要了过来,自然是为防万一。 只是没想到,这万一竟然来得这么快。 掩在月白衣袖下的手稍稍握起,姬辉白走到了铁门之前。铁门上有一个小窗户,正对着牢里唯一的石床。透过小窗户,姬辉白能清楚的看见那看上去不过十几岁的少年相士正盘着腿坐在床上,用石子和竹签摆着 分卷阅读254 - 分卷阅读255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55 阵。 姬辉白微微皱了眉。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在对方被关进来之时,他已经把对方身上的所有东西都给卸了下来。那这石子和竹签…… 姬辉白的视线落到了仿佛稀疏了些的席子上以及缺了一角的石床。 仿佛对周围的变化没有任何感觉,盘着腿坐在床上的相士只径自转着手心里的数颗石子,一边研究着面前摆出一半了的阵,一面不时添上两根竹签一颗石子。 是姬辉白先开的口:“你知道怎么解我皇兄身上的东西?” 听见了声音,相士这才慢吞吞的侧了头,嘿笑两声:“怎么,你们不是很厉害了?千百年的羽国国教啊——”相士拉长了声音,透着一股酸味儿,“也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姬辉白只当没听见:“你若能解了我皇兄身上的东西,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尽管提?”少年相士似笑非笑,随即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我要的东西你可没有。至于解决的方案~很简单,头顶五气去四气,周身晦暗,明显是缠了无数该死之人的孽债么……也不知道他怎么能如此厉害,救了人不成功德反做孽。”相士砸吧了一下嘴,“这种东西要解也简单,他救了多少该死之人,你就再杀多少该死之人,再牵在他身上,不就完结了?” 说到最后,相士自以为有趣,又自个嘿嘿笑了几声。 而姬辉白,则已经脸色铁青——救了多少人,就再杀多少人?他皇兄救的,分明是—— 少年相士没看见姬辉白的脸色。已经转回头继续研究面前阵势的他继续漫不经心道:“恩,不过呢,依着他面相的倒霉劲来看,只怕这人数不少……而等他真正杀了这么多人,虽原本的孽债是解了,但新的杀债……”凭着对姬容的一点记忆琢磨了一下,相士难得好心道,“那新的杀债也够让他不得好死了。左右如此,早死早解脱不是更好?” 姬辉白说不出话来。他只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重重的在他脑海里锤了一下,让他无法集中精神;又仿佛有什么东西把他周身的力道一一抽出,让他几乎站不稳身子…… “续命应该有长短之分吧?”恍惚中,姬辉白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是比他往常更为冷静的声音。 几至冷酷。 相士不笑了。他冷冷的看了姬辉白一眼,随即低下头,掩了眸中的杀意,只一面把掌中的几个石子放在面前阵势的正确位置上,一面道:“你皇兄那个样子,杀几十人大抵能续上一天命吧。” 姬辉白没有再说话。 几乎是恍惚的走出了地牢,等姬辉白再坐到书房的椅子上时,他才觉得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救了太多该死的人……所以要死? 杀几十人……方能续命一日? 这算是,这到底算是——算是什么东西?! 姬辉白握着拳的指关节已经泛白了。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意气在他胸中叫嚣着仿佛要冲破喉咙翻涌而出。而在这意气愤怒之中,还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清晰得让人害怕:——皇兄他,是不是知道会有这个结果?是不是也知道了,救自己可能要付出的代价? 姬辉白心中猛地一紧。再呆不下去,他匆匆拿了外披便推门往外走去,但及至院门,却出了意外。 前行的脚步骤然停下,姬辉白看着面前两个身着代表皇宫侍卫的暗红官服的人一左一右的守在自己的院门。下意识的抚了一下不离身的短杖,姬辉白微微冷了脸:“两位是什么意思?” 站在院门口的两人对视一眼,左边较高的开口:“瑾王殿下,是陛下吩咐小人过来的。” 姬辉白稍一沉默:“吩咐你们守着我的院子不让我出去?” “这倒没有,只是希望殿下能不去大殿下府里,让大殿下多多休息——陛下说了,既然这三天里,殿下没找出有用的法子,那就让大祭司直接到大殿下府中给大殿下看病。”右边较高的侍卫开口,说话不卑不亢。 “可有圣旨?”姬辉白的神色重新淡下,摩擦着手中的白玉短杖,他问。 虽说有传言说瑾王最近脾气不好,但当真正面对着那几乎完美的脸孔时,两个侍卫还是不敢多看:“回殿下,陛下给的是口谕。” “口谕。”姬辉白喃喃着。随即,他稍稍闭眼,“那……” 以为事成,两个侍卫不由放松,只等着姬辉白自己走回去。 但也是这时,姬辉白骤然睁眼,持着短杖的右手毫不迟疑的划了下去! “噼啪!” 极短暂的一声,似远似近。那两个侍卫还没来得及分辨出什么,便觉意识开始往下沉着,并且越沉越深,直至周遭一片漆黑。 姬辉白面无表情的收回短杖。跨过两个已经成了冰雕的侍卫,他对着匆匆来到自己身边的青一说:“马上去凤王府!” 匆忙之间,姬辉白甚至把姬容以前的封号都给叫了出来。 什么也没说,青一只瞥了一眼周围相顾失色的下人和那两个透明的冰雕,便沉稳点头,亲自去架了车来。 同一时间 长皇子府 慕容非正在书房内服侍姬容喝药。 虽说这三天里姬容的情况一日比一日差,但如果光光从面上看的话,眼下的姬容,却依旧还保留着往日的风采。 深沉若渊,宠辱不惊。 自个端着药碗,姬容一口一口的喝着药,不快也不慢。 而在这过程中,慕容非也微垂着头,沉默侍立在侧。 白瓷碗中的最后一口苦药终于喝完了,姬容随手搁了碗,看着慕容非:“有事?” “是。”慕容非点头,然后一反常态的直接开口:“袁姑娘那里的消息,是殿下特意给出去的罢?” 姬容皱了眉。没有回答,他反问道:“为什么这么觉得?” 慕容非笑了笑:“如果袁指挥使把什么事情都告诉他女儿的话,那他只怕是早早倒台了,也不需他女儿整这么一出来折腾。但如果说这消息是袁竹郁自个得到的……” 慕容非话意未尽,但他那双带着微微讥削的眼,已经把什么都说了。 姬容的指尖摩擦了还呆在手上的书页一会:“袁竹郁是怎么跟你说的?” “袁姑娘说自个的父亲位阶虽算不得最高,但掌管的东西特殊;还说想尝小人一点情,再培养些自己的势力;”慕容非顿了一顿,“最后又说,又说殿下您帮不了小人达成愿望。” 两世四十多年,姬容还不至为了一个小姑娘的几句话生气。只见他淡淡道:“这话倒是没有说错。” 慕容非沉默,而后道:“为什么?” 这三个字问得当真好。 是为什么要把他推出去? 还是为什么要选袁竹郁? 姬容暗自想着。随即又忆起慕容非素来的脾气,便 分卷阅读255 - 分卷阅读256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56 想着对方问的应当还是第二个。 那么,为什么要选袁竹郁呢? 因为他这个长皇子在世时做的威风,树了的敌是多如牛毛。等他倒了……等他倒了,几个谋士便罢,总有需要他们才智的人;付冬晟这类将军也罢,他们自个的后台也够硬;惟独处理幕后事情的慕容非,做的是让人深恶痛觉的事情,个性也让人深恶痛觉,没有半点倚靠,走到哪里都让人除之后快……惟独在澜东时多少帮助袁竹郁,袁竹郁感激着,袁竹郁的父亲位置也够特殊,能够并且愿意保下慕容非。 只是姬容虽方方面面都想到了,却并无对慕容非多说的意思,只冷淡道:“什么为什么?” 慕容非看了姬容片刻,突然垂了眸:“殿下希望小人离开?” 姬容还没来得及说话,慕容非就又接了下去:“殿下希望小人离开,然后去服侍别人?” 这话多少有点咄咄逼人的味道了,姬容隆起眉心:“要去要留是你的事。” 是我的事……慕容非想着。他突然上前一步,曲起一只腿缓缓跪在姬容床边:“殿下是唯一知道小人梦想的。为了这个梦想,小人抛弃的东西够多了,不在乎再多一点……那现在,殿下是要小人再去旁人身边,再把服侍殿下的那一套……” 慕容非的声音突然低哑:“再对着旁人做上一遍?” 姬容压着书页的手指一抖,把原本伏贴的纸张压出了一道折痕。静了片刻,他合上书,也不看慕容非,只道:“没事了就下去吧。” 慕容非并没有依言起身:“殿下,小人跟你这么久,你也知道小人的个性,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你希望小人娶了袁竹郁,然后接手岳父的势力……可小人却觉得直接讨好袁指挥使要快上几分,也更稳妥些。而讨好最直接的方式显然是上床,就算这样……” 慕容非稍稍沉默,而后抬眼看着姬容,一贯冷静的眸子里似乎有了些微旁的复杂情绪:“就算这样,殿下也觉得无所谓?” 姬容没有回答。 慕容非的身子仿佛轻轻摇晃了一下。稍稍闭眼,他舔了舔唇角,本想润润干涩的嘴巴,可惜只是越觉干涩:“殿下,您只需要回答我一句话……一句就好。” 慕容非说着,而后,他轻声问: “殿下,您有没有哪怕一丁点的,想要我留下?” 只要一句。 哪怕一丁点。 慕容非一眨不眨的看着姬容。 而在这样注视中的姬容,最终只说了一句话。 他说: ——“出去罢。” 半跪在地上的慕容非怔了好久。久到觉得膝盖的疼痛似乎都蔓延到了心头。然后,他略微摇晃的站起身子,端起一旁小几上的空碗,又对姬容行了一礼,这才慢慢的退了出去。 门打开,台阶上意外的站了一个人,是这几日时时过来的姬辉白。 慕容非合了门,却并不像往常一样似有若无的避着姬辉白,而是就这么站在姬辉白的对面看着对方。 仿佛已经在门前站了有一会了。姬辉白几步走下了台阶,来到院中的一方石桌面前,方才对跟在自己后面的慕容非淡淡道:“若是平常,我定会杀了你。” “若是平常,小人断不会做出此等不智之举。”似乎书房内的种种情绪都是烟絮,面对着姬辉白的慕容非微笑着,再也没有了前一刻的哪怕一丁点恍惚。 姬辉白仿佛笑了一下,只是再细看之时,他的神色又是冰冷:“要走就乘早走,再晚一些,不用旁的人,本王亲自料理你。” 慕容非弯了唇角:“瑾王殿下,这句话如果您能早上一刻说,又或者方才殿下话里流露出了哪怕一丁点要小人留下的意思……小人不用您赶,也会自个去谋出路。可惜……” 可惜……他竟真的,一点都没有让他留下的意思。亦一点都……不准备让他受到伤害。 慕容非的面上终于有了复杂的情绪。稍闭了闭眼,他由衷道:“瑾王殿下,您的眼光确实很好。” 姬辉白没有回答。 慕容非则淡淡笑了起来:“眼下的话,只要殿下在一日,我就陪着他一日。至于陪着他的资格么……我相信,总有些事情关系到殿下,并且十分必要,而瑾王您又不好动手处理的罢?” 姬辉白神色微动。 慕容非轻轻躬身:“瑾王殿下,我相信在某些方面,我们的愿望是一致的。比如期望殿下能够好转,哪怕……” 哪怕,要让这苍凉人间天翻地覆。 第145章 离别意 姬辉白眼神微动,片刻,他缓缓点头:“希望你记住今日的话。” 慕容非笑了笑,并不回答姬辉白,而只是问:“瑾王殿下是不是要进去看殿下?” 姬辉白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一个侍卫匆匆从院门外小跑了进来。 看见侍卫,姬辉白心下已经了然,索性并不言语,只等那侍卫开口。 慕容非却并不知发生了什么。眼见着侍卫如此没有规矩的跑进来,他顿时冷了眼:“站住,没见到瑾王在这里么?” 一下子站定,侍卫匆匆抱拳,顾不得慕容非隐含的怒意,便开口道:“外头来了一堆宫里的人,说是要找瑾王!” 吃了一惊,慕容非看向姬辉白,却只见姬辉白似有留恋的从微微敞着的窗户往书房内看了几眼,便转身向外走去,并无半分拖泥带水。 依慕容非的心性,往常时候就是姬辉白死在慕容非面前,他也不会挑哪怕一下眉。但此时慕容非心情激荡,兼且忆着两人俱都在意的姬容,一时之间,心却是微微冷了。 但到底是心性坚忍,慕容非也只这么一转念,便挥退了侍卫,自个也端着东西离开了主院。 也正是这个时候,上回不甚和姬辉白碰见的耶律熙吸取了教训,再不走正门,而是在见着了没人后,从背后的窗子跃进了姬容的书房。 姬容正靠着看些兵书。听见了声音,他抬头一看,顿时就无言了片刻:“耶律熙……好好的正门不走,你跳窗做什么?” “这不是避免和你皇弟碰面,免得两人都不自在么。”耶律熙走到姬容床边,大大方方的说。 “你总归在我这里,他待会若进来,不是照样碰的上?”姬容反问。 耶律熙叹了口气:“若真是那样,那也就是……”他突然顿了一下。 姬容初时不解,再稍微一想,便笑了起来:“——就是命?一个字而已,有什么好避讳的?” 耶律熙略略沉默,随即在姬容榻边的圆凳上坐了下来:“是啊,就是命。可是……”执起了姬容已经略显青灰的手,耶律熙道,“命也可以改,是不是?” 姬容没有说话。 而耶律熙,则自顾自的摩 分卷阅读256 - 分卷阅读257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57 擦着姬容稍嫌冰冷的手,在确定无法将其变得暖和后才恋恋不舍的往上移着,直到掀起姬容的衣袖。 衣袖下,是颜色更深的皮肤以及零落分布的、一个个铜钱大小的紫黑色痕迹。 耶律熙的手指试探性的抚了抚其中一块紫黑色。 姬容身上的肌肉在一瞬间紧绷,眉心也忍不住隆了起来。 察觉到姬容的反应,耶律熙飞快撤手:“痛?” “还好。”姬容道。 还好……那就是痛了。耶律熙看着那紫黑色的痕迹,问:“这是什么?” 姬容并没有回答。 意料之中的事情了,耶律熙也没失望,只小心的整好了姬容的衣袖,方才道:“姬容,你在这个位置上呆了这么久,有些事情是定然知道的……有没有考虑过?” 姬容开了口,但刚要说话,就被耶律熙先一步堵住:“我不是慕容非,不要用‘考虑什么’来敷衍。” 未出口的话就这么被堵在了一半,姬容本待皱眉,但不知想到了什么,最终还是缓缓松开刚刚拧起的眉心:“怎么考虑?你既然知道这些东西,就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不考虑。” 耶律熙沉默半晌:“像这种因果的问题,一般都有两个解法。一就是直接把事情导回正轨,二就是找人消灾。” 姬容静静听着。 “第二种方法虽说不大好,”耶律熙稍稍停顿,再开口时亦是冷漠,“但为了某些东西,总是要有所牺牲的。” 听到这里,姬容倒是笑了。抬手稍稍揉揉额角,他道:“如果只是几个人的话……耶律熙,你以为本王会如此妇人之仁?单只一个郡县,在押的死囚就不下百人。羽国有整整二十八个郡,至少三千人早晚该死。往北还有更大一批刺配充军的……如果只是几个人,”姬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他的面上依稀有了些疲惫,“本王又何至于此?” 耶律熙半天没能说出话来:“……你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姬容心里明白,却没有说出口的欲望。但看着耶律熙压抑在眼底的担忧和焦躁,他心中一软,终究是有了些犹豫。 “姬容?”半天没见人说话,耶律熙不由开口。 “你不是一直疑惑为什么我一开头那么想杀你么?”姬容突而开口。 耶律熙顿时有些奇怪,不解姬容为什么在现在说这些。不过这确实是他一直以来的疑惑,姬容既想说,他也就顺势点头:“是,怎么,现在愿意说了?” 姬容闭了闭眼:“因为我梦见你挥军灭了羽国。” 晴空出现了霹雳,耶律熙当即就懵住了。 就这么足足过了好一会,他才记起要叫屈:“就为了这么一个……一个梦?” 姬容懒得回答。 而耶律熙自己也知道,在他们这种身份的人眼里,这东西绝不只是区区一个梦。不过依着姬容的性情……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姬容并未说完,耶律熙试探道:“就这样?” “还要怎么样?”姬容反问。 确实是不能再怎么样了。但耶律熙还是左右摆脱不了心中的那点怪异,只得一边忍着胸口猫抓似的阳,一边拣个相关的问:“你梦见我那样了之后呢?不会就醒了吧?” “之后?”姬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累了,“之后你逼入宫殿,然后我就被万箭穿身了。” 耶律熙听得是目瞪口呆,一时只觉得对方果然应该想要杀了自己。但紧接着,他就回过味来:“等等,就算我真的打到了羽国的皇宫,也不会用那万箭穿身来对付你……那万箭穿身是你准备的吧?——准备用在我身上的?” 姬容没有说话,这次不是逃避,却是默认的意思。 有了这么个回答,耶律熙倒是一下子有了兴致:“那万箭穿身既然是为我准备的,最后却又到了你身上……那旁边是不是还有人?大抵是你信任的人同我里应外合,让你的计策落了空罢!” 虽不中亦不远矣。姬容淡淡笑着:“是呀。” 而自觉理顺了思路的耶律熙也就笑道:“你当初那般记恨……不会是在梦中还感觉到了痛吧?” 姬容面上的笑稍稍淡了,他有些困倦,却还是打起了精神再回答:“……是啊。” 一时没有听清楚,耶律熙下意识的反问:“痛么?” 真的疲惫了,连意识都有些模糊,姬容闭了眼:“痛……很痛。万箭穿身,我以为我只会经历一次……” 耶律熙这次听清楚了,却不知怎么的竟想起了方才在姬容手臂上看见的那一块块铜钱大小的紫黑色痕迹。 铜钱大小……不正好是箭头大小么?想到了这里,耶律熙的心脏顿时就重重的跳了一下。 “姬容。”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浮现在心头,耶律熙忍不住开口唤道。 姬容没有回答。 “姬容?”眼见着人闭上了眼,耶律熙不由再唤了一声。 姬容依旧没有回答。 “……姬容?”面色微微变了,耶律熙一边唤着,一边伸手推推姬容的肩膀,却只让本来端正靠着的人滑了下来。 依稀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啪的一声碎了。耶律熙怔了半晌,而后骤然起身,向外厉喝:“来人!” 同一时间 皇宫 太和殿 姬辉白正站在羽帝面前。左右并无人,只有一个福全在角落伺候,想来是羽帝不愿让旁的宫女太监知道太多事情。 “皇儿,”高坐在主位上的羽帝率先开口,只是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这三日你都在找救治容儿的办法罢?” “是,父皇。”姬辉白欠了欠身。 “可有把握了?”羽帝问。 注意到羽帝说的不是‘眉目’而是‘把握’,姬辉白沉默一会:“恕儿臣愚笨,尚未能有把握。” “是么。”羽帝淡淡应了一声,随即道,“这几日你照着三餐去你皇兄那里,其间情谊朕看了也是感动。只是不管如何,你总要顾着自己的身体,”稍顿了一顿,羽帝还是接下去道,“还有你那妃子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 姬辉白说不出话来。 此时的羽帝其实也并没有心情再说那么许多,便只挥了挥手,道:“好了,你下去吧,这两日都呆在府里就好。容儿那头,我会让大祭司全部负责……辉白,你不会觉得大祭司不如你吧?” 拳头不自觉的握紧,姬辉白开口:“父皇,儿臣……” 羽帝皱了眉:“下去吧。” “父皇……”姬辉白再次开口。 羽帝也再次打断:“下去。” “父——” “滚下去!” 怒喝一声,羽帝暴怒的把镇纸摔到了地上! 姬辉白敛了目。 坐着顺了一会气,羽帝冷冷的对福全道:“好了,把二皇子带下 分卷阅读257 - 分卷阅读258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58 去。” 见羽帝看向自己,福全赶忙上前一步,正要弯腰应是,却见本来站着的姬辉白缓缓跪了下来。 “父皇。”姬辉白脸色微有苍白,“这一段时间,至少让儿臣陪着皇兄。” 姬辉白是羽帝最宠的儿子,宠到了曾御赐对方见君不跪。但眼下,姬辉白的这一跪却并未让羽帝动容,而只让他更阴沉了脸:“皇兄皇兄,你也知道他是你皇兄!可你怎么就能——就能有这种肮脏污秽的想法呢!” 姬辉白没有回答,只是依旧执拗的跪在地上。 而兜兜转转大半年却终究回到了原点,羽帝也终于疲惫了:“辉白。”他缓缓开口,“只要你当着朕的面发誓,发誓今后再不对你皇兄逾越半分,朕就让你过去。” 姬辉白的唇角轻轻颤了一下:“父皇,儿臣……” “只要你发誓。”羽帝的声音突的柔和下来,“只要你发誓,用你皇兄的名义发誓。朕就再不阻拦你同你皇兄见面。” “用我皇兄的名义?……”姬辉白喃喃着重复。 羽帝等着姬辉白的回答。 姬辉白蓦然笑了:“父皇,我喜欢皇兄——是我喜欢他,我喜欢他喜欢了整整十数年了!皇兄是被我迫的,被我迫的没——” 最后两个‘办法’,消失在了一声清脆的耳光中。 颤抖着手指着姬辉白,羽帝咬牙道:“……孽障!” 缓缓转过被打偏了的脸,姬辉白抬手抹去唇角的血迹,低哑着声音道:“父皇,儿臣很后悔,后悔曾经听您的话娶了那两个人……儿臣之前总想着,想着来日方长,总有能与皇兄长相厮守的时候。可是今日……” 姬辉白染了淡淡血色的唇颤抖了一下:“今日……” 羽帝的面色有些变了:“闭嘴!” 仿佛没有听见羽帝的话,姬辉白径自往下说:“今日皇兄——” 羽帝一下子暴怒了,他拿起桌面上的茶盏就要朝姬辉白砸去! “……皇兄真的没有多少日子了……” 一句话出口,姬辉白的脸上已经再没有了半分血色。忽觉喉咙有些痒,他捂着唇低低的咳了两声,却见一抹暗色出现在了掌心。 而高高举着茶盏的羽帝,也终于没有了把东西砸出去的力气。 疏凰殿中是一贯的安静。 着了凤袍,静静坐在榻上的萧皇后听着心腹太监的消息:“容儿已经晕厥……你说陛下还在殿中见辉白?” “是。”那太监低眉顺眼。 萧皇后仿佛笑了笑,她自语着:“先是派侍卫道瑾王府去拦人,再接着派侍卫去凤王府堵人,最后还要在太和殿里训人……” 萧皇后的唇狠狠的抽了一下:“我的陛下,眼下容儿——” 容儿…… 自指尖泛起了点点冰凉,萧皇后静坐片刻,终于心冷,只对着贴身嬷嬷道:“出宫吧。” 那嬷嬷先是吃了一惊,随即醒悟:“皇后……可是要奴婢准备车子和向宫中报备?” “报备什么?”萧皇后闭了闭眼。 “皇后……”嬷嬷低了声音在安慰。 萧皇后却并不需要人安慰。不过一瞬,她便睁眼站起了身,腰背直挺,目不斜视,紫金凰冠,绯红凰袍,雍容尊贵得让人不敢直视。 萧皇后稳稳的走出了疏凰殿。 只有一句话被落了下来: ——“什么时候,连一个母亲去见自己的孩子,也需要报备了?” 第146章 活着 不管外头是如何的沸沸扬扬,位于内城最角落的祭司殿里依旧是一派安宁,而这安宁也终将一直继续下去,除非羽国不再存于世间。 沉重的铜门之后,是空落落的一间石室。石室中并无多余器物,只在中间放了一块蒲团。配着被刷白了的四壁,明晃晃一如雪洞。就是在这雪洞般的石室之中,大祭司盘膝而坐,微闭双目,却是正在为姬容请旨问神。 这已经是大祭司第三次为姬容请旨了。前两次,这位羽国最尊贵的、并且能力也是最高的祭司在耗费了颇多的神力和时间后,竟什么也没能看见。 而这一次,大祭司在休息了足有一天之后,已经在这蒲团上盘坐了足有一个下午的时间。 只是至今为止,大祭司除了不时颤动眼睑表示在急剧思考之外,都不曾有半分动弹,直仿佛入睡了一般。 时间在缓缓流逝。当墙角的沙漏漏尽最后一粒沙子时,盘坐于地的大祭司蓦的睁开了眼! 而一睁开眼,大祭司素来冷淡的脸上就不由自主的泛起了浓浓的惊骇:“怎么——” ——怎么可能?那景象,那景象昭示的竟然是?…… 大祭司的额上泛起了细细的薄汗。一下子站起身,他在石室内来回走了几步,就蓦的一挥衣袖震开了合起来足有千斤重的石门,也不顾留守其他祭司的行礼,就大步向外走去。 天刚刚落了新雪,大地是一派银装素裹,冬意正浓。 姬容就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 仿佛造了一个长长的梦,初初醒来的姬容只觉得浑身疲惫,当然,还有那仿佛嵌入骨髓的疼痛。 一觉醒来,似乎连忍耐力也变差了。姬容皱了眉,忍不住握了握身侧的手,却似乎还牵动了旁的什么。 “皇兄?!”没等姬容分辨明白那牵动的到底是什么,一声惊喜的叫唤就在姬容耳边响起了——是姬振羽的声音。 真正惊讶了,姬容几疑是自己听错,但转眼看着半跪在床边的人,却分明正是本该离开许久的姬振羽。 “振羽?——怎么回来了?”短暂的惊讶过后,姬容开口问。 姬振羽却没有回答,而是手忙脚乱的把姬容扶了起来,而后又是递布巾又是递茶水的,将姬容给好好服侍一遍之后,方才搬了凳子坐在床边。 见着对方如此忙乱,姬容有些好笑:“我只是睡了一会。” 姬振羽顿时一怔,似想说话,但刚张了嘴却又犹豫,神色一时微僵。 可姬容是什么人?见了姬振羽这副模样,他只稍稍一转念,便明白过来了:“我是昏迷了罢?多久时间了?” 姬容都已经知道了,姬振羽倒省得再想,便道:“我是昨天晚上到了,听他们说,皇兄你过晚饭不就就昏睡了。” 姬容点了点头:“现在是什么时辰?” 姬振羽道:“酉时中了。” 酉时?那就是一天了……这么想着,姬容复对姬振羽说:“之前你没有回答,怎么突然回来了?” 姬振羽一阵沉默:“我沿途听见皇兄得病的消息。” 姬容道:“所以就回来了?” “……不,”略一犹豫,姬振羽还是摇头,“不,我本来……本来是不打算回来的。” 姬容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安静听着。 分卷阅读258 - 分卷阅读259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59 姬振羽稍稍定了心:“我只是觉得,就算回来也帮不上什么,反而还会带累皇兄;况且皇兄的身子素来不错,武艺也是高超,哪会……” 哪会有什么万一呢…… 可是却偏偏有了这万一。姬振羽不觉握了握拳。 “后来呢?”姬容开口。 “后来?”姬振羽苦笑一下,“后来我不止时时想着这件事,就连策马前行都会转着转着就转到了回来的路上……” 姬振羽绝少的有了些难过。 连策马前行都会转着转着就转回了头,他还真是,真是…… 姬振羽说不出自己真是什么,只是在发觉自己竟然会不自觉的就往回头路走的时候,他就明白,哪怕穷尽自己这一生,大抵也是忘不了,逃不出了。 姬容顿时笑了,弯着的唇角加上面上些微的倦怠,不止没有给人疲惫的感觉,反而让他较往常更多了三分柔和:“回来了就回来罢……可有人知道了?” 这是正事,姬振羽老实回答:“皇后知晓了,还有二皇兄,慕容非,耶律熙……”念着这一串的名字,姬振羽自个的眼皮也颤了颤,“我那时是直接翻院子,所以他们都知道。” 姬容想到了一样爱翻窗子的耶律熙。不觉摇了摇头,他道:“母后怎么会知道的?” “皇后娘娘当时也在院子……现在也还在,”这么说着,姬振羽看见姬容略带惊讶的脸色,道,“皇兄,要不要臣弟出去告诉皇后你醒来的消息?” 确实有些话想同萧皇后说,姬容也就点了头。 见姬容同意了,姬振羽站起来便要出去叫人,但还没开始往外走,他就忆起了一件事情。 “怎么?”发觉姬振羽的迟疑,姬容开口问。 “皇兄……”姬振羽略一犹豫,“如果日后,父……陛下能原谅我,那我就陪在你身边,可好?” 只是陪着,只要陪着……好不好? 姬振羽心脏倏然加快,不觉握起的手掌内,也已抓出了满满的一把汗。 姬容讶异,转瞬笑道:“你去书柜上的第三格看看。” 姬振羽依言走到书柜前,抽出了第三格里的东西,却是几本手书的兵法。 “这是?……”姬振羽说着,翻开看了几页,面上便再掩不了惊讶,“这是皇兄写的?” 倚着软垫,姬容笑了笑:“是写给你的,可惜上次竟忘了给……我总想着什么时候再找你讨论讨论这里头的东西。” 这话无疑比简单的答应更动听百倍。 姬振羽捏着手上的书册,半天说不出话来。 萧皇后是在姬振羽出去的有一会后,方才进来的。 “母后。”半靠在榻上的姬容微微倾身,开口道,“恕儿臣无法下榻给母后行礼。” 脚步顿时就加快了几分,萧皇后在床边坐下,握着姬容的手,柔声道:“躺着休息就好。” 姬容看了萧皇后的打扮一会:“母后是私自出宫的?” 萧皇后沉默片刻:“……皇儿眼下还关心这个?” “父皇大抵要生气了。”笑了笑,姬容尽拣些轻松的说。 萧皇后明白姬容的意图,也就装作恨声道:“那个老不死的可只关心你的皇弟!” 难得见萧皇后这副模样,姬容一下子低笑出声。 可萧皇后却笑不出。怔怔看了姬容好一会,她终于低低的开口:“容儿……” 慢慢敛了笑容,姬容平静道:“生死由命,母后。” “为什么?”萧皇后凝视着姬容,“你知不知道,昨天辉白听见你昏迷的消息,几乎是疯了的从宫里往外冲;而那开头守在你身边的炎国皇子,也不顾会不会被抓,推了门就厉声找人;还有几乎露面就等于找死的姬振羽,也在匆匆的往回赶。他们都想着要救你,而你……” 为什么不在意? 如果只是中毒,如果只是受伤,或者如果只是诅咒只是蛊虫,那不论怎么样,他都要斗上一斗,争上一争。可是—— 可是……如果只是命呢? 如果只是,未完的债呢? 姬容的面色有些苍白,不是因为身上的疼痛和莫名的虚弱,只是因为回想起了前世那冲天的火光和淋漓的鲜血。 仅仅只是两年多的功夫,前世仿佛已经离他很远很远了,可是那些存在于他记忆中的情境,却没有哪一时能变得稍微模糊一些。 哪怕只是稍微模糊一些。 姬容还记得,自己在重生之后的差不多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是每夜的乱梦,只反反复复的出现一个情景——肆虐的火焰,残损的断壁,哀嚎的百姓…… 一夜又一夜,一次又一次。 大多数时候,姬容是在不能动的深渊中挣扎着看至天明;而偶尔,姬容也会惊醒,然后是满身的冰冷黏腻。 这是只属于姬容一个人的噩梦,是永远无法逃避的谴责——由来自比良心更深的灵魂发出。 一如当初没有一个服侍姬容的人能理解他为什么每日早晨都会独自呆一会,现在,也没有人能理解,当姬容看见那酷似前世的毒和伤时,他是多么的惊惶和无措。 他曾经以为,噩梦终究能够褪去。 然而…… 然而……如果,如果他真的还做得不够,真的还欠着,那么,他便全数还了罢。 哪怕用命。 久久等不到姬容回答,萧皇后的心一径的往下沉。但面上,她却还是露出了笑颜:“容儿,大祭司前两日就已经开始寻找治疗你的办法了,总是……总是会有办法的。” 萧皇后的声音终于微微变了调。她不怕姬容身上有什么因果有什么诅咒或者有什么疑难杂症,她只怕姬容自己不想继续走下去——若自己都不想活了,那又怎么能再活下去呢? 姬容听着,片刻才颔了首:“好。” 简简单单的一个好字在此刻竟显得尤为冰冷,萧皇后握着姬容的手紧了些:“容儿,辉白那么着紧你,你若真有什么事……” 姬容缄默,眼神里终于有了些许眷恋不舍:“辉白……辉白看似出尘,其实尤为执拗,母后,日后就烦你多同他说说了。” 萧皇后半天没有说话:“若不是因为你……你道他真的愿意同我说?” 若要再往下说,那委实太过伤感了,姬容也就没有接话,偏过头,他恰巧看见屋外的树枝上绽了点点雪白,不由笑道:“我几日没有出去,原来梅花开了?” 也不想再这么说着不好的话,萧皇后便露出淡笑,顺着姬容的眼神看过去。 但及至看见了,萧皇后的笑意却微微僵住——窗外枝干上的,并非绽放的冬梅,而只是落雪。 只是久居深宫,萧皇后早已喜怒不行于色,在姬容还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便再次笑意吟吟:“是啊,梅都开了……容儿可要去院中坐一坐?那几 分卷阅读259 - 分卷阅读260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60 个人是个个都等了一整夜的。” 萧皇后这么说着,却是因为她在向外看时也恰巧看见了藏在角落边的月白衣角。 不过随即,萧皇后却又有些遗憾:“人是不少……可惜怎么就没有一个能下蛋的?” 最后一句,萧皇后说得虽不大声,却还是被姬容听见了。 一时之间,姬容微微僵了脸,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最后,他只得装作没听见,点了点头算作同意萧皇后出去的建议。 也是此时,羽帝正在太和殿中接源源不绝从长皇子府中传来的情报。 “容儿醒了……还准备去院中坐坐?”看着字条上潦草的字迹,羽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的拍了桌子,“混账,天这么冷还出去,不是没事找事么!” 福全在一旁陪着笑:“陛下息怒,想来皇后也在,那长皇子府中的下人是定然不敢懈怠的早早弄暖了院子的。” 不说还好,一说萧皇后,羽帝顿时就咬牙:“别叫她皇后!竟然敢就这么擅自出宫,哪里把皇族体面给放在眼里了?——回来朕就废了她!” 福全继续陪着笑,一叠声的应是,心里却不以为意的想这也不是第一次说了,可从来没见萧皇后的地位有一星半点的动摇。 压根没有听见福全心里的话,羽帝又自顾自的拍桌子摔东西的发了一回邪火,直到没了力气方才消了脾气。 “福全。”羽帝突然开口。 福全连忙弯腰:“陛下有什么吩咐?” “昨夜里辉白怎么也要到容儿那边,梓童也去,还有姬振羽,那个孽障竟然也敢不避忌的跑到容儿那边去……”羽帝半天没有说下去。 服侍羽帝已经整整数十年了,福全哪里还不知道羽帝在想些什么,立时便轻声道:“陛下,昨夜瑾王殿下实在是急得狠了,方才会那么冲撞陛下您的。” 急得狠了?羽帝想着。确实是急得狠了罢……否则,辉白唤他的声音怎么会在倏然之间变得那般的凄厉嘶哑,那双素来清澄的眼睛,也怎么会在一瞬就变得通红了? “……辉白就算了,”羽帝终于开口,“可梓童她是素来重仪态规矩的,怎么也就这么……” 就这么出去了呢…… 福全心道你方才才说皇后没有半分皇族体面,嘴上自然是另一套说法:“陛下,娘娘毕竟是忧心长皇子……就如同陛下您一样的。” 最后一句明显拍到了马屁上,羽帝神色稍缓:“朕自然忧心容儿,可是辉白和容儿……” 羽帝还是有些犹豫不甘。 之前说起姬辉白和姬容的事情,羽帝哪一次不是怒火冲天又大又骂?眼见着羽帝此时的模样,福全一下子明白过来,当即是一个精神抖擞:“陛下,老奴说句不中听的话:这人呐,不管怎么样都要活着,活着,才是天大的正事啊!” 羽帝没有吭声。 “何况就瑾王殿下和大殿下之间的事情……”福全的声音一下子低了八度,“陛下您也是知道的,祖宗,太祖宗,都多多少少有那个意思。” 羽帝神色微动,嘴上却斥了一声:“连太祖的事情都敢编排?早晚撕了你的嘴!” “是,是。”笑着轻轻扫了自己两嘴巴,福全继续道,“何况瑾王殿下也早有继承人了,长皇子也没有不纳妃的意思啊,日子久了,两边都有妻有子的,只怕陛下您就是什么都不做,他们自个也淡了,又是一对令人称羡的好兄弟;而就算瑾王殿下和大殿下真的……咳,情深意重,那只要不公开出去,总是也不至让皇族蒙羞的……” 福全窥着羽帝的脸色。 羽帝神色变幻,似想要怒,却又确实不愿意自己的两个孩子有朝一日会去了哪一个,最终只得憋了一口气,恶声恶气的问:“大祭司去哪了?他找出办法了没有?” 知道羽帝这是委婉的同意了,福全脸上笑开了花:“大祭司去了瑾王府。倒是没说找出来办法没有,只是对赶上去的探子留了一句话,说是大殿下不能死。” 这话实在不怎么中听,羽帝顿时就哼了一声:“什么叫不能死,容儿怎么会死?!” 福全笑道:“陛下说得是,大殿下是定然洪福齐天的。” 羽帝的神色终于缓了。 羽帝和福全在讨论大祭司的时候,大祭司已经打听到了自己想打听的东西,正往姬辉白府里的地牢走去。 因为已经走过一次了,所以大祭司分外的熟门熟路,转过几个弯,便来到了最后的石室。 少年相士还被关押在石室中。 听见了脚步声,相士以为是姬辉白,也没有抬头,只嘲讽的说:“怎么,来找我要杀人续命的法子啊?” 话音未落,相士便听见一句冷冷的话——绝不是姬辉白说的。 ——“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这声音太过熟悉,熟悉到相士当即就变了脸跳将起来:“你——是你?!” 大祭司站在铁门外,冷冷的看着相士:“几十年不见,你还是一样喜欢装嫩。” 面皮一下子涨到通红,相士顿时怒道:“几十年不见,你不也一样未老先衰!” 大祭司懒得回答。 而喘了几口气的相士也冷静下来,摆出一副冷笑的模样道:“怎么,你是代替姬辉白来找我要法子的?——亏你日日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实际能力也不怎么样么,连这点小东西都解决不了要来找我。” 从不把时间花在同人争辩之上,大祭司一挥袖弄破了牢门,只身走进内室,随即用几个手印弄出一面水镜来。 相士好整以暇的看着:“怎么,你要给我看什么?不会是为那作孽太多的皇子开脱吧?——哦,我倒忘记了,你就算再怎么冷淡到石头模样也算是羽国皇室的,当然没法看着自己的小辈……” 相士说不下去了,他怔怔的看着水镜里的画面,是越看嘴巴张得越大,等到水镜里大祭司请旨而知的画面浮现完毕之后,相士的嘴巴一下子不利索了:“等、等等,那里面说的,预示的是,是等他死了,羽国也就完了?怎么,怎么——” ——怎么会这么滑稽?! 大祭司素来不爱转弯,直接问:“你是不是羽国人?” 相士还呆看着蓝汪汪的水镜:“你若问我服不服从朝廷,我定叫你失望,可羽国,羽国……” 好容易回了神,相士咬了牙:“我当然是羽国人!” 大祭司点了头:“姬容不能死。姬容是唯一改命的人,现在牵扯了几乎所有的罪孽,几乎就是首恶。天要罚,肯定要先罚首恶,而如果首恶一除……” 大祭司没有继续说下去。 相士却是再明白不过:首恶一除,不就要开始一个个清算了么? 这么想着,再联系到方才水镜中的那一幕幕,相士当即打 分卷阅读260 - 分卷阅读261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61 了一个寒噤:“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现在就去联系师门和其他同行,你也记得别再藏着掖着了,这半点开不得玩笑!还有记得给他加上皇族的气运,既然罪孽是另算,气运也是另算!”相士几乎反客为主了,“——天心最严天心最严,我看是最他妈混蛋!” 大祭司没有立时说话,而是垂眸片刻,等着相士匆匆忙忙的收拾完了自己所有的东西后才冷冷开口:“我知道,哪怕那小子日后就是再不想活了,我也要他活着——好好活着,维系羽国千年昌盛!”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点点银星在暗蓝的天空闪烁,有着分外静谧的美。 长皇子府的后院中,姬辉白、姬振羽、耶律熙、慕容非四个俱都围在姬容身边。 极短暂的沉默,姬辉白率先微笑:“皇兄这几日都在看些兵书,恰巧叶国那里又递来了好消息……臣弟便奏一曲破阵子,权且应景罢。” 姬容还没来得及开口,姬振羽就笑了:“臣弟不如皇兄会器乐,但偶然因为喜欢,也学了些口技,就给二皇兄伴奏吧!” 有下人捧了琴上来。 自姬容被杖责之后首次碰琴,多少有些生疏了,姬辉白就先试着拨了两声,再调了调音。 琴声丁冬,慕容非稍一沉默,便笑道:“既然二殿下弹琴,八殿下配乐,小人不才,便舞一回剑以壮声色了。” 话音方落,流水般的琴声便徜徉而出,却是姬辉白已经开始抚琴。 姬振羽笑了笑,一张口就是两声沉闷鼓响,继而又是一阵尖锐鸣金。 慕容非一转手,亮银之色已经划破长空。 一直沉默着,陪着姬容看了一会的耶律熙终于笑道:“舞剑只一人,岂不是太寂寞了?” 言罢,月白色衫子拔地而起,与半空中的淡黄交缠一处。 姬容静静的看着面前,胸中一直以来的翻腾压抑终于渐渐消退。 而后,他自内心微笑而出。 ————完———— 作者有话要说: ps:附上一个wings_cc写的有爱小剧场,大家但笑上一笑:话说,这一天… 白:皇兄,虽说久未练琴,但我的指法可没生疏多少看,旋律还可以快一点再快一点~ 羽:皇兄,我也不差哦,再快都可以跟得上……喂,老二你怎么越弹越高音了啊!! 非:莫铘王见谅,小人的剑法俱是阴险的杀人招,您可得当心了. 熙:慕容公子也请当心,本王会的,也不过就是沙场的斩敌剑而已. 容:算了,我还是晕过去吧… 唔,解释完毕了,那现在来说说番外吧……本来我是想着写完文了好好休息两天再考虑番外的,不过看大家反应如此激烈……呃,好吧,今天或者明天就先上一篇番外,这周尽量更三章番外,剩下的话,大概一周一章……尽量四五天一章,这样等一个月后,也差不多有七章甜甜蜜蜜的番外了(大家想看什么番外可以在文下留言,能写的都会写,不过河蟹超过一对一就不用写了,那是作者的雷,呃。)。 最后的最后,一个月之后会放新文,和大家江湖再见。 第147章 慕容非二三事之爱有时 “魔头,妖孽,你杀父戮母,以色侍君,迟早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凄厉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慕容非有些百无聊赖的听着。 杀父戮母,以色侍君,除了这两句话,他们还能再说些什么有趣的呢?这么想着,慕容非拍了拍手,随即冷眼看着那叫嚣之人在各种刑具下支零破碎,骨肉成糜。 正在被刑求的是朝廷的一品大员。可惜做人太贪了些,连赈灾的款项也敢侵吞,于是天子震怒,朱笔玉批,明黄定案,便是一朝落马,身陷囹囵。 及至不成人形。 三木之下岂有勇夫? 被锁着的人咒骂早就歇了,此时更是连哀求的声音也几乎没有了。 “大人,再这样下去,人大抵是不行了……要不要,先缓一缓?”旁边有人凑过来询问。 慕容非看着对方战战兢兢的模样,不由有些好笑——他现在像是心情不好么?或者他真的如此可怕么? 只是这问题对方是当然不会回答的,而慕容非其实也没有想要知道的意思,便只随意回了:“继续吧,不是还有好几种没试呢?昏了就用重手法弄醒,死便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动刑之人眼中的惊惧越重。却不敢违命,很快,牢中便又响起了新一轮的凄厉惨叫。 不过到底是行伍出来的将军,虽叫得凄厉,嘴巴却死死的闭着,怎么也没把幕后之人说出来……倒有两分骨气和愚忠。可惜他大抵想不到此时所有的情报都已经摆在龙案上了吧? 想到这里,慕容非不由一笑。 周围依稀有几声抽气响起。顿时,挥鞭子的越发用力了,拿烙铁的几乎要把烙铁戳进肉里,而捏着针则已经把针对准了眼珠尖…… 慕容非饶有兴味的看着。 既然情报都到了手,此时亲自来观刑当然不是为了再从对方嘴里听见什么证实什么,而不过是…… 不过是,为那人出出气罢了。 想到那人前几天里为这件事夜夜伏案,连带着还要承受各方面的压力,慕容非之前刚刚升起的好心情在这一瞬尽数褪去,但面上的笑意却越发漂亮——这是他很久以前养成的习惯了。 于是,微笑着的慕容非看一眼那被刑求之人的模样,估摸着对方大抵撑不过今夜后,便指使旁人用了贵重的药材,一边吊着人一边用刑——务必让其一一试过各种新鲜玩意后再死。 羽国施仁政不动大刑没关系,他手里头有东西就好。惬意的看了刚刚清醒吼叫着要个痛快的人一眼,慕容非随即转身离开。 无意在外头多做停留,慕容非简单的交代了心腹两句话,便径自回宫。 宫内,那人依旧埋首案牍。 慕容非微笑着凑了过去,然后心情大好的看着那人恍然回神,隆起眉心——为他身上的血腥味。 其实不是不知道对方不喜欢这个味道,当然也并不是喜欢这个味道。而只是高兴,高兴对方能够注意自己,以及就算不喜欢,也并不多说的这份心意。 恍然回神的人很快又重新沉浸到了如海的奏折中。 慕容非看着有些皱眉。刚想开口,却不期然的想起了自己昔年的一个愿望——‘权倾天下,富贵荣华’。 当初许下这个愿望,他的本意只是希望能够不再受人节制,只是…… 只是,当年到底是年轻了。慕容非暗自想着。人活于世,又怎么可能不受节制呢?当时那人听着他的话,只是笑了笑……想来是早就知道这愿望终究只是镜中花水中月,轻轻一吹, 分卷阅读261 - 分卷阅读262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62 便碎落无痕罢。 可是终究体贴的什么也没说。 慕容非的心有些暖,于是他笑着开口叫了殿下——叫得顺了口,就懒得改,而那人也并不以为意。 “殿下,”慕容非道,“我想出去走走。” “恩?”埋首的人下意识的恩了一声,又过一会才反应过来,“出去走走?” “大约三五年。”慕容非微笑着。 “三五年……”那人重复一遍,却并未问理由,而是沉吟了片刻道,“定时收集江湖中的消息回来。” 慕容非静默半晌。从很早以前,他就知道对方很好。可越是多接触一日,他就越觉对方更好一点……然后,就离不开了。 于是,慕容非的眼底染上了些笑意。为那句意料之中的回答。 然后,他道: “好,殿下……” 殿下,我有两个愿望。 一愿幼时夭折,不知世事维艰;二愿权倾天下,享尽富贵荣华。 可惜时运不济,这两个愿望竟全是镜花水月。 然,我终究还能有一个梦想。 梦想有朝一日,能有那么一个人,爱我、敬我、重我而愿放我自由。 若有,则我愿随他生生世世。 ——不离不弃。 “殿下,等我回来。” 我回来后,定当与您…… 生死相依。 …… 第148章 姬辉白二三事之难离舍 姬辉白正在书房中作画,青一在旁边一件一件的拣着重要事情向他报告。 浓淡几笔勾勒出了一个轮廓,姬辉白看了一会,略微满意:“你说世子又进宫去找皇兄了?” “是。”青一低了头道。 “下次看紧一点,皇兄日理万机,莫非还要替你们照顾孩子?”姬辉白平淡着说,又下了几笔。 青一面上罕见的有了几分迟疑:“小世子很喜欢陛下,陛下似乎也……”也喜欢小世子…… 姬辉白的手顿了一顿。继而,他接着作画,只道:“她还在闹?” 虽然没有明言‘她’是谁,但青一焉有不知之理?——不过是那个诞下了世子,却被软禁在府中偏院的女子。 想到这里,青一略有些不解,还有些不以为然。在他看来,既然连失了身还生了别人孩子的宁媛仪都能在这王府里安安稳稳的做着正妃,那正儿八经的生下世子的侧妃,但凡能安稳点,何愁没有百年尊荣?只可惜对方生下世子后不但没有韬光养晦,反而大肆闹腾,先是耍着把戏要姬辉白扶她为正妃,接着撞见姬辉白和姬容的事情后,还大哭大闹…… 只尚幸没有闹到那头知道了,否则…… 几乎可以预见对方的下场了。不过青一对某些不知世事的人素来无甚好感,便也直言:“还在闹,不过最近也消停了些,想来多少知道事情了。” 姬辉白点头:“再放她一段……” 姬辉白本来想说‘再放她一段时间,她便明白了所有’。可这么说的时候,他却突然想到了姬容。姬容的话……其实是希望他和这两个妃子,能好好的相处罢? 只可惜…… 姬辉白停了有一会。然后,他搁了笔,啜一口香茶,道:“算了,找人和她好好说明白。等她明白了,就让她出来……告诉她,只要她聪明一些,正妃迟早是她的。” 青一默默点头。 姬辉白则不再说话,只继续提了笔,开始接着画下去。依旧还是深深浅浅的墨,一笔一划,细细的勾出心中的人物…… 青一始终安静的站在旁边。 直到有人悄悄进来。 警觉的回头,在看清楚来人后,青一顿时收回了本到喉咙的低斥,转而接过对方手中的孩子,悄然退下。 进来的人走向姬辉白,脚步虽轻,却并无刻意掩饰。 姬辉白以为是青一:“还有什么事?没有的话就——” 低沉的声音自姬辉白身旁传来:“怎么不继续?皇弟的画技是越发精进了,再过些日子……再过些日子,我怕是赶不上了。” 姬容以指腹划过宣纸干净的边沿,微笑着道。 姬辉白的眉心松隆开了,他微笑的搁下了画笔,转身替姬容除下外披:“皇兄怎么过来了?” 由着对方动作,姬容呼出一口气,并未掩藏脸上些许的疲惫:“睿儿睡着了,恰巧处理奏章也处理的烦了,我就出来走走,顺便送他回来。” “皇兄对睿儿真好。”姬辉白笑了笑。 “孩子总是可爱的,皇弟其实不妨多和睿儿相处。”确实有些累了,姬容也就没多想,只揉揉额角,一边坐下一边随口说道。 姬辉白走到姬容身后,伸手替姬容按着额角,力道适中。 姬容闭了眼,低低的呻吟一声,却是因为舒服。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有似有若无的熏香在房内升腾缠绵。 姬容几乎快要陷入了沉睡。 也正是这时,有声音传来,远远近近的,飘忽不定:“皇兄喜欢孩子?” 喜欢孩子?这个不甚重要念头在姬容脑海里游荡似的过了一遍,便被姬容驱逐了出去。 可那声音并没有放弃:“皇兄是不是真的喜欢孩子,若真的喜欢……” 酣睡正好的时候被人打扰,姬容顿时有些不悦了。神智依旧昏昏沉沉的,他闭着眼皱眉,半抱怨道:“喜欢什么,那只是……” 说到后来,姬容的声音又低了下来。 “只是什么?”声音锲而不舍。 “只是皇弟的孩子……”姬容喃喃着。 姬辉白揉着姬容额角的手停了下来。 姬容并未察觉,因为此时,他已经彻底睡了过去。 姬辉白定定的注视了姬容的睡颜一会,方才回想姬容最后的一句话:因为是皇弟的孩子。 因为是他的孩子,所以才特别喜欢,所以才特别宠爱? 姬辉白想着。他不是不知道姬容希望他和自己的妃子处的好一点,和自己的孩子处的好一点……他不是不知道,姬容希望他能获得更多的幸福,就算并非是从姬容身上。 ——或者说,姬容是不希望他只从他身上获得幸福。 是因为害怕有朝一日会伤害到他么?姬辉白这么想着。 也不是没有见过更有风采的人,也不是没有被那些人钦慕爱恋过…… 甚至有人质问,是不是非姬容不行,是不是姬容当真那么好?——好到让你愿意就这样不要妻不要子的陪着一个男人……陪着自己的兄弟? 是不是姬容当真那么好?姬辉白其实也问过自己。然后他想:或许是吧,也或者不是……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只是在很小的时候就看重了他,而他也恰巧没有让他失望,因此,他便不放手了,只看着,想着,直至今日…… 直至今日,便再不想 分卷阅读262 - 分卷阅读263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63 放手了。 也再不能放手了。 “皇兄。”姬辉白轻声念着。 皇兄,这一座偌大的园子里,你总希望我去看更多美丽的耀眼的花,去喜欢更多甘甜的美味的花蜜。可再多那样的花,也终究经不了一个冬日的摧残,又怎及得那株被他注视了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的挺拔坚韧的参天大树? 他不喜欢的,便是再娇柔美好,也终究如那过眼云烟。 他喜欢的,哪怕是伤痕处处丑陋不堪,也一定能牵扯的心疼。 所以…… “所以,”姬辉白微笑着,仿佛冰雪稍融,大地春回,“皇兄,我终究只喜欢那株看着长大了的树,喜欢那个哪怕只是树干上的一道伤痕,也能让人流连忘返的大树。” 第149章 纳妃记(一) 炎国 太子府 耶律熙正在花园的凉亭里歇着,一手揉着一位明妍女子,任由对方用素手剥了葡萄皮喂自己,一手则随意翻着面前的折子看旁国的消息,身前更有文士恭敬的站着为其解说:“叶国最近是越来越乱了,政令一日三遍,边境盗匪丛生,若再无能人出来主持局面,只怕是会自此衰微。”文士的语气里有淡淡的唏嘘,但也仅只是淡淡。 耶律熙不甚在意,吃了个美人喂的甜葡萄,便笑道:“也不晓得原本的叶帝到底给了那女人什么东西,竟让那女人至此还搅得起风云。可女人到底是女人,便纵有些小手段,莫非还知政令明军事?” 言罢,耶律熙微微摇头,道:“叶国暂且搁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捞好处还得再等等。” 文士小心的应是,随即眼尖的看见耶律熙翻到了分析羽国形势的折子,不由笑道:“羽国那边,前段时间被贬责的长皇子又起来了,还出人意料的重新封了凤王,倒让好些人震动了一番。” 早已知晓,甚至可说是亲生经历过了,耶律熙回想起一些令人愉悦的事情,不由笑了笑:“好了,还有呢?” “还有的话……”文士想了想,“大概就是凤王终于打算选妃了吧。” 耶律熙有了一瞬间的怔然。 正掐一颗圆滚滚水灵灵的葡萄送到耶律熙唇边,却久不见对方张口,那依偎着耶律熙的佳人不由轻皱眉心,唤道:“殿下?” 耶律熙回过了神。 就势吃了唇边甜的有些腻人的葡萄,耶律熙面上慢慢浮现了一丝微笑:“嗯,他要选妃了?——也差不多了,他的皇弟都有了两个孩子,他却连个能摆上台面的女人都没有。” 耳听着耶律熙一口一个‘他’,文士心下只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也正是此时,那原本只乖巧剥水果皮的女子掩唇轻笑:“殿下真关心那位凤王。” 耶律熙看了身伴女子一眼,也不开口。 而那文士却一下子恍然——方才殿下那口吻,不正是关系亲密之人才会说的么! 一念至此,那文士顿时笑起来:“因是大事,所以羽国那边暂时只有风声而并未宣告出来……殿下可是先准备几样礼物?毕竟是路途遥遥,早些出发也是好的。” 姬容纳妃,他准备礼物? 耶律熙心中一个酸泡泡无声无息的破了:“那依先生之见,准备什么礼物好呢?” 文士一时错愣:“这……依循礼制?”……不成么? 睨着面前的人,耶律熙要笑不笑:“本王同那凤王私交不错,若只是依循礼制,岂不是太无趣了些?” 怎么也不可能知道耶律熙和姬容的真正关系,文士听耶律熙说关系不错,便当了真,又想起素有传言说姬容的身体并不好,就道:“既然如此,殿下不若挑些珍贵的药材给过去?” 耶律熙眼也不抬:“珍贵的药材羽国没有?” 文士一怔,转瞬又建议:“那便加一颗炎国特有的火焰石,给羽国送去?” “火焰石整个炎国满打满算也才几十颗,你倒是大方。”耶律熙哼笑一声。 看着耶律熙的神色,文士顿时明白了过来:“那依殿下的意思?” 耶律熙顿时含了笑:“你说,送几个清清白白漂漂亮亮的大姑娘过去——怎么样?” 朋友大婚送女人……文士说不出话来。 耶律熙其实也不需要对方说话,挥了挥手便示意文士和自己旁边的女子退下。接着,待周围人都退得没了影之后,他才极小声极小声的咕哝了一句:“大婚?真想过去……” 过去…… 把那女人给勾引了。 耶律熙认真的如是想着。 第150章 纳妃记(二) 帝都城郊 骧山别院 姬容正在房间内翻着昨夜才从帝都那里送来的折子。虽说因为身体缘故静养不理事,但姬容还是习惯性的让王府里的谋士将比较紧要的东西整理了亲自过目,以便能时时掌握大局。 秋日的下午还算安静。 看了一会折子,姬容按按眉心,觉得有些口渴,便向外唤了一声茶。 外头的人很快应了。没多大工夫,一杯热腾腾的茶就递到了姬容面前。只是递茶的不是小厮也不是侍卫,而是…… 而是姬辉白。 极短暂的惊讶过后,姬容顺手接过茶,眼中便泛起了薄薄的笑意:“这两日父皇不是领着皇室子弟在围猎么?皇弟怎么先回来了?” “年年都那样,也没什么好留的。”悄然进来的姬辉白淡淡一笑,却并不先坐下,而是仔细的替姬容拉了盖在腿上的毯子,这才坐到了姬容旁边。 自然的抬起身,姬容在姬辉白唇边轻吻了一记后,方才抚了抚那光是看便能让人流连忘返的如缎黑发,笑道:“纵是无聊,皇弟其实也不妨多呆呆,也免得听那些老夫子念叨礼制,平白受气。” 唇边轻轻的碰触让姬辉白心中一动,话没有听见几分,回吻的欲望倒是十成十的注满了胸膛。只是姬容并不多做流连,此时也已退了开来。 不动声色的压下了心中的遗憾,姬辉白笑了笑:“那几个老学究么……反正没事他们也要搅上三分,倒也不差这次了。只是说到礼制……今日皇兄的别院外头,倒是有几分特别。” 姬容一怔:“前些日子宫里来人说要借园子开赏花会,我想着自己也不怎么出去,便答应了——怎么,有问题么?” 姬辉白静默一会,眉间渐渐泛起了一丝愠怒:“借皇兄静养的园子开赏花会?” 姬容倒是笑了笑,并不甚在意:“来来去去也就折腾那些事情,只是手段不太漂亮而已。” 姬辉白语气淡淡,但细听之下,却还是能分辨出几分的不悦:“确实不大漂亮。” 难得听见自己的皇弟有这么明显的情绪,姬容不由搁下了刚刚拿起的折子,问:“怎么了?” 分卷阅读263 - 分卷阅读264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64 姬辉白开口:“皇兄今日没有出去,那大抵是不知道了——这别院里,眼下除了那些来赏花的小姐外,小厮和侍卫都已经遣得干干净净了。” 姬容有那么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再开口:“小厮和侍卫都不在外面守着?……” 姬辉白微微点了头。 姬容的脸色慢慢沉了下去。须臾,他笑了笑:“我倒不知道,原来我身边的人也能被这么给叫走了。” 略一沉吟,他道:“旨意是父皇下来的罢?” 姬辉白颔首应是——除了羽帝的旨意,这偌大羽国,还真没有人能不惊动姬容的把人给尽数调走。 推开了面前的折子,姬容啜了一口茶:“那这次的赏花宴呢,是谁提议的?” “慧妃。”姬辉白轻声道。 “这两三日进宫的罢,”姬容淡淡说道,“我记得年纪比我们还小一些?父皇倒是宠她。” “小姑娘天真浪漫,父皇觉得新鲜吧。”姬辉白平淡开口。 “母后没有说什么?”姬容问。 姬辉白终于露了些笑意:“皇后娘娘什么也没说。” 姬容以指腹摩擦着白瓷杯沿:“她安排了人来?” “好几个。”姬辉白应道。 姬容的脸上有了些笑意,只是没达到眼底:“母后这是被触怒了……羽国男女之妨纵然不算太严,但大家闺秀却总要有些矜持的,这么巴巴的贴上来……” 姬容微微顿了一下:“算是个什么事儿?” “父皇大抵也不大知道具体事情。”姬辉白一边微笑,一边起身,点起香丢进旁边的四角鎏金貔貅香炉中。 姬容的面上有些冷意:“父皇纵喜欢些情趣,也绝不止这样荒唐到孩子身上。只是可怜了外头的那些姑娘,有了这么一出,莫说什么凤王妃,便是个侧妃……” 姬容到底没说下去。 但姬辉白却再清楚不过了——凤王的身份何等尊贵,现在的储君,未来的帝王,一旦立了凤王妃,便是未来的东宫之主,便是侧妃,等到时候大抵也是个贵妃贵人之类的。 而眼下,外面那些姑娘,一句不矜持不稳重,便能彻底断了她们成为凤王妃,乃至凤王侧妃的路子。 不过……自己的皇兄,也已经到了大婚的时候了。 姬辉白不觉有了一丝恍惚。 “皇弟?”一下子发觉到姬辉白走神,姬容不由开口。 从莫名的感情中回过神来,姬辉白看着姬容,弯了唇角算作笑笑:“没事,只是想到皇兄马上就要为选妃做准备,有些……” 姬辉白本想说高兴的,但话到了舌尖,却并不怎么吐得出去——一来是因为被宠爱包容的习惯了,便不由自主的忘记了怎么带上面具;二来则是因为…… 因为太喜欢了,所以便不忍再欺骗了。 哪怕只是好意,哪怕只有些微。 所以最终,姬辉白只挑了个合宜的词:“有些怅然。” 不是高兴,不是悲伤,怅然这词也算得体而温和了。只是既然事情本身是错的,那不管用什么词,便总有一种不对味的感觉。意识到这一点,姬辉白不由皱了皱眉,倒有些后悔先前的开口了。但既然说了又早晚要面对,姬辉白也就索性把话铺了开来:“只是不知皇兄可有中意的小姐?” 姬容一时没有回答。 等了有一会了,姬辉白心中微奇:“皇兄?” 仿佛是回了神,姬容道:“总还有一段时间,何况……何况成不成,还两说。” ——总还有一段时间? ——成不成还两说? 姬辉白心中越奇,面上却不动声色,见姬容不想说了便也转了话题:“既如此……皇兄,壶里没水了,臣弟去外头找些来?” 后面一句,却是姬辉白注意到茶壶里空了后说的。 姬容笑了笑,站起身道:“不了,我去了——好歹在这里静养了一段时间。”这么说着,姬容一眼扫过旁边未完成的画,便又道,“眼下也有暇,皇弟可要把之前那幅画做完?” 并不坚持,姬辉白见姬容这么说了,便也微笑点头。 而姬容,则拿起桌上的茶壶走了出去,出去之时还不忘细心的关上了房门——平常自然无甚关系,可此时外头却又一个荒唐花会……还是谨慎些的好。 独自留在了书房,姬辉白也就拿起一些姬容刚才放在一边的折子,随意的看看打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概半刻钟的时间后,红木门被匆匆推开的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 心情极为放松,姬辉白听见声音以为是姬容,便噙了笑侧头抬起,看向门外。 但门外,站着的却是一个女子。 一个保持推门的姿势,满眼惊艳到了极致的女子。 第151章 纳妃记(三) 姬辉白敛下了笑颜。掩去手上的折子,他淡淡开口:“这位——” 姬辉白的话还没说完,那本来直愣愣看着姬辉白的女子便骤然跪下了身,一边称罪,一边却又舍不得将眼睛自姬辉白面上移开。 姬辉白的眼神更深了几分。手指划过折子硬直的边沿,他也没说什么,只轻轻颔了首,道:“起来吧。你是?” “谢殿下。”跪在门边的女子起了身,她含着笑望向姬辉白,虽是温和,但笑中自有一股隐含的炙热,“小女子姓夏,双名无忧。” 夏无忧?姬辉白倒是想起了最近炙手可热的慧妃——她不正也姓夏么? 这么想着,姬辉白道:“慧妃娘娘是你的什么人?” “正是无忧的姑姑。”夏无忧轻声道。 姬辉白点了头:“原来是夏尚书的千金。” 夏无忧还没来得及回来,便听笑声自身后传来:“什么千金?” 下意识的回了头,夏无忧正好看见一人着火红衣衫走进来,剑眉朗目,气度不凡。 能把一身火红颜色的衣衫穿出深沉和霸气的,就是在帝都里,也是一只手能数过来的。夏无忧只匆匆看了一眼,便拜下身去:“无忧见过凤王,凤王千岁。” 刚刚踏进来的姬容随意把茶水搁了,这才对夏无忧点头:“起来吧,是夏尚书的千金?” 夏无忧轻声应是。 姬容紧跟着又问了些平常的话,夏无忧也一一恭敬的回答了,就是在回答的过程中免不了悄悄的望了姬辉白那么两三回——关于这一点小动作,姬容和姬辉白都当没看见了。 几句客套的话很快说完了,姬容便道:“夏小姐还有什么事情么?” 明白这是逐客了,夏无忧便低头行了礼,这才向外走去,娉娉婷婷。 自姬容呆的院落处往外行数十步,便是一个花园了。地方虽稍小了些,但较之外头那个此时呆着许多姑娘的大花园却又是多有景致,还处处带着一种浑然 分卷阅读264 - 分卷阅读265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65 天成的美丽。 刚刚踏进了圆形的洞门,夏无忧便听见旁边有人轻唤: “夏姐姐?” 敛下了面上刚刚泛起的些许笑意,夏无忧抬起头,便见一鹅黄身影袅娜走进。 “原来是妹妹。”稍稍眯了眼,夏无忧随即荡开一抹热情的微笑,只是含蓄了些,没有方才在姬容和姬辉白面前那隐藏的火热。 走进了夏无忧,鹅黄身影半是抱怨半是撒娇:“夏姐姐还说带我来玩,刚才半天都没找到你的人,害得我对那么多不认识的小姐,都尴尬无趣死了。” 夏无忧笑吟吟的收下了这抱怨:“好妹妹,姐姐告诉你一个消息赎罪可好?” 鹅黄身影顿时就笑了:“不好的消息我可不认。” “十成十的好消息——关于瑾王和凤王喜欢什么个性的姑娘,如何?”夏无忧笑道。 鹅黄身影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虽想问,一时却有有些扭捏:“那……” 夏无忧也不卖关子,只接着说:“他们喜欢的是娴静听话的姑娘。” 稍顿了顿,她笑着,再缓缓道: “一定要听话。” 同一时间,别院书房 人已经彻底不见了影子,姬容这才冲姬辉白微笑:“这是不想什么偏来什么。” 听见了这句话,姬辉白心中本来的不悦倒是淡了许多,不由跟着笑道:“这是皇兄的魅力大了,那小姐也不怕被人闲话,生生要凑到跟前来。” “我的魅力?”姬容挑了眉,玩笑道,“我倒觉得方才那小姐心里眼里瞧的都是皇弟呢。” 姬辉白的微笑有了一瞬的凝滞。 姬容没有忽略,也跟着敛了笑,道:“怎么了?” “没什么。”姬辉白摇了摇头,不愿多说。 姬容却没有这么放过,沉吟一会,他略带疑问的道:“皇弟还想着媛仪?……” 仿佛一扇仔细粉饰太平的门骤然间被推开,两人之间顿时便是一阵沉默。 片刻,是姬容先行开口:“多久的事情了……”这么说着,姬容顿了一顿,不由又忆及自己同宁媛仪的从前,心里倒确实有几分怅然。只是他同宁媛仪是从前,同姬辉白却是现在了,所以姬容面上当然没有表示什么,只道,“没什么大不了的,皇弟其实不需耿耿于怀。” 姬辉白没有回答,只突然道:“顾小姐前几日似乎有传好消息回来?” 姬容只当对方不想回答,便道:“顾青泽确实传了几个好消息回来。” 姬辉白就微笑了:“皇兄倒不常直呼女子的名字。” 姬容微滞,顿时就想起了自己方才随口而出的‘媛仪’——宁媛仪已经是瑾王妃了,就算之前真的有什么想法,此刻他也不该再直呼自己弟弟妻子的名字……倒是确实疏忽了。 姬容微微皱了眉,但随即又舒展开来。 疏忽便疏忽吧,反正只是对他,说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了。 姬辉白并不知姬容心中所想,所以稍稍沉默之后,他只是淡淡笑道:“当初是臣弟年少气盛了,只盼皇兄不要怪罪才好。” 姬容没有立时接口。 而姬辉白在片刻的停顿后,又道:“皇兄可曾有过独占心爱之人的想法?” 独占心爱之人的想法?姬容笑了笑,而后点头:“有。” “那现在呢?”姬辉白继续问。 “现在?”姬容重复一遍,而后平淡道,“没有谁能独占谁,没有谁会完全属于谁。何况,就是真的独占了什么,也未必就叫人领略多少美好了。” 姬辉白的心狠狠抽疼了一下,面上却并未表示出来,只是低笑道:“皇兄虽然看得开,臣弟却是深陷魔障不可自拔。” 姬容看了姬辉白一会,忽而揶揄的笑了笑:“那么,皇弟是陷了谁的魔障?” 姬辉白一怔,随即低笑着从从容容的跪下了身,然后执起姬容的手,道:“臣弟这是陷了皇兄的魔障了!只盼皇兄好好责罚,好叫臣弟清醒一番。” 姬容的眼底泛起了薄薄的笑意:“确实该罚。那就罚皇弟心想事成如何?” 兀自愉悦的姬辉白突然听见这么一句话,只疑是自己一时听错了:“皇兄?” 姬容的唇边噙了笑。手上一用力,他便把人拉了起来,重复道:“那就罚皇弟心想事成,如何?” 有些愣愣的随着起了身,姬辉白明显不怎么信任的问:“皇兄的意思是……愿意叫臣弟独占?……真的?” 想着倒还没什么,但这么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姬辉白却是自个都忍不住觉得有些别扭了。 姬容也是微微寒了一下,所以,他当即就板了脸,一本正经道:“是煮的。” 姬辉白卡了一下壳。 姬容已经笑了起来:“皇弟既然这么喜欢,那随了皇弟的愿也没什么,就是大抵只有三五天,再多的话……也未免太劳师动众了。” 姬容口里的劳师动众是什么,姬辉白联系前面稍稍一想就明白了——两个重要皇子一下子消失个十来天,只怕不止帝都,就是整个羽国都要动上一动了。 姬辉白的心跳骤然快速起来,白玉似脸上也泛起了淡淡的红晕:“皇兄的意思是,只有我们两个?” 姬容微笑着点头:“只有我们两个,谁都不告诉。那么,这些天里你做什么都没人能知道了。”这么说着,他忍不住又低笑道,“嗯……就算是独占我。” 姬辉白眼中光彩越盛:“可是外面……” 姬容一晒:“你连父皇的打猎都能逃了,我还非得看一个妃子的眼色?” 姬辉白也是失笑。紧接着,他板了脸,伸手将姬容按向座椅。 姬容顺从的坐了下来。 姬辉白就一本正经开口道:“那么,皇兄,接下来的三五日,你就是……” 说到这里,姬辉白到底没能再正经下去,而是彻底的柔了眼神,柔了笑意,更柔了心尖:“你就是属于我的了,皇兄。” … 第152章 纳妃记(四) 五天后,帝都,凤王府 慕容非在姬容刚刚踏进偏门的那一刻就迎了上去。 伸手替姬容除下外披,慕容非省事的什么也没问,而只轻声向姬容报告事情:“殿下,您离开的那个晚上,圣上便知道事情了,还特地招小人去问。小人只说殿下您交代过会出去游玩几日,至于要去哪里,则并没有告诉小人。” 姬容微微点头:“父皇的态度呢?” “圣上似乎不大高兴,不过没有为难小人。”慕容非回答。 姬容没有说话,只抬步走向书房。 慕容非也跟在姬容身边,小心的落后半步,边道:“帝都这几日也并没有出什么事,一切平稳。就是叶国那边出了一件大事。” “什么事?”姬容随口问道。 分卷阅读265 - 分卷阅读266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66 “贵妃甍了。”慕容非轻声细语。 但姬容,却蓦地停住了脚步:“贵妃?——夜修容?” 慕容非肯定回答:“是夜修容,说是半个月前甍的,消息可靠。” 姬容皱起了眉:“有多少人知道了?” “小人是刚刚得到消息的,所以知道的人肯定不多。不过圣上是必定已经知晓了,所以八皇子到底听到这个消息没有,小人也并不确定。”慕容非直接回答了姬容真正关心的问题。 站在原地沉思一会,姬容也不再往里走了,只转身向外,对慕容非吩咐:“备车,去八皇子那里。” 慕容非自是答应。 春意绵绵。午后的阳光不强不弱,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叫人舒服。 姬振羽正在庭院里,手捏着小旗子,琢磨摆在自己面前的沙盘。自从那一日在帝都现身后,羽帝虽看在姬容和姬辉白的面子上以及多少感念着姬振羽对姬容的心意而没怎么动姬振羽,却还是把他拘在了原来的皇子府里——当然,皇子府的匾额是早早就拆下来当柴烧的了。 风缓缓的吹着,几条新抽了绿芽的柳条儿缓缓摆动,落在镜面似的池塘上,溅起几圈悠悠荡开的涟漪。 恰是这时,沉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享受着清风暖阳,专注于沙盘上的姬振羽当即皱了眉,也不抬眼,随手就朝声音的方向射出捏在指尖的小旗子,同时喝道:“出去!不是说过了没有吩咐不准进来么?” 本是打算着少些迎接的麻烦,也准备用这段路的距离来思量怎么开口,姬容就没有让人通传,只自己走到了院门口。可没想到,刚刚走到院门口,他就收到了一个特别的迎接——一枚呼啸着的小旗子。 看着堪堪到了面前的旗子,再瞧稳坐石凳,望也不望这里一眼的姬振羽,姬容一时哑然。好在他现在虽说是空有一身功力不能用,但基本的一些卸力技巧却没问题,而姬振羽其实也只意在给人一个教训,旗子上根本就没有大力道。因此,姬容一抬手便接了下来,跟着就笑道:“皇弟原来是这么不欢迎为兄来?” 根本没想到会听见姬容的声音,姬振羽手上一抖,旗子就偏了方位。顾不得沙盘,姬振羽匆匆抬头,待辨清了姬容的身影后,他面上顿时有了十分的惊喜:“皇兄?皇兄来了怎么不让人通传一声?臣弟也好出去迎接!” 见了姬振羽不作伪的惊喜,姬容心中的阴霾不由散去了些。面上也浮现了淡淡的笑意,姬容走到姬振羽身边,往沙盘上一扫,便将手中的旗子随意插了下去,这才坐下对姬振羽说:“又是跪又是拜的,我嫌麻烦,就直接进来了——倒没想到皇弟是如此的热情。” 姬容微有促狭。 姬振羽面上一红,随即苦笑:“我以为是那些下人……”说到这里,姬振羽顿了一顿,却是觉得再说下去有些不妥——就像是要姬容给他出气一般。但看着脸色不变的姬容,姬振羽转念又释然,便笑着往下道,“这些下人是惯会逢高踩低,我见了也不顺眼,就干脆封了院门,落个清静。” 言罢,姬振羽又道:“倒是不知皇兄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臣弟?” 姬容沉吟不语。 姬振羽心下虽奇怪,却没有催促,只静静的等着姬容。 而再次思索了的姬容最终决定直接开口——大家都是男子,风风雨雨也经历了这么多,就没有必要再对什么事情藏着掖着了——就算这事情并不太让人高兴。 “叶国的消息听说了么?”心里有了决定,姬容也就跟着开口。 姬振羽一怔,随即想到什么,神色便淡了下来:“叶国?皇兄想说的是夜贵妃么?” 姬容点了头:“我收到了一个消息……想来,也有人告诉你了。” 姬振羽应了一声:“是夜贵妃甍了的消息罢。前两日宫里就来了旨意告诉了。” 姬容短暂的沉默了一会:“父皇说了什么?” “圣上没说什么。”姬振羽笑了笑,没有再称羽帝为父皇。 庭院内一时陷入沉寂。 片刻,就在姬振羽觉得气氛太压抑,想着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了姬容的声音:“皇弟想不想去叶国看看?” 姬振羽呆住。 没有注意姬振羽的神色,姬容一边计较着可能发生的情况,一边沉吟道:“虽说父皇不一定会放人……但应该也没有立意不让你离去。或者我过两日找父皇,讨要个出使叶国的差事,再带上——” 最后那个‘你’字还没有说完,姬容的话就被姬振羽打断了:“皇兄!” 姬容看向姬振羽:“怎么了?” “臣弟……”姬振羽刚开口说了两个字,就接不下去了。定了定神,他再道:“皇兄不用太过费心,有些事情,臣弟已经不关心了。” 姬容听着,然后低叹了一口气:“那你就要一辈子呆在这里?” 姬振羽的身子轻轻一震。 姬容则已经淡了神色,不再同姬振羽说这些,而只聊一些寻常事情。 心思还在姬容方才说出的那句话之上,姬振羽不由有些心不在焉的应着。 就这么聊了片刻,姬容见姬振羽不是很有心情,加上主要的事情已经说完,便打住了话题,起身准备离开。 “皇兄!”姬振羽叫住了姬容。 顿了顿,姬容重新坐下:“怎么了?” 看着姬容,姬振羽微一犹豫,才笑道:“我……臣弟听说皇兄前几日因为不高兴宫中一位娘娘办的花会,跑了出去?” 回来的时间尚短,还没听过传言的姬容隆了眉心:“这传言听来倒是我不经事——只是上次有人闯了我的房间,恰巧辉白也在,我就和辉白一起出去走了几日。” 刻意忽略了心中些微奇怪的感觉,姬振羽就道:“那圣上打算为皇兄选妃的事情就是真的了。” “应该罢。”并不是很热心,姬容只是微微点头。 姬振羽沉默,随即笑了笑:“不知道会是哪家的女儿。” “皇弟倒是关心。”姬容随口一笑。 姬振羽却蓦地变了面色。 看见姬振羽的模样,姬容不由一怔:“皇弟?” 姬振羽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只把那些即将溢出的心情化为一朵同往常一样的爽朗笑容挂在脸上。而后,他道:“臣弟只是想象不出,这帝都里有什么小姐能当凤王府的正妃。” 这么说罢,姬振羽没看姬容,只垂了目,望着膝上微微握起的骨节分明的手背:“还有,离开的事,皇兄不必费心。就这样子留在帝都,” 就这样子陪在你身边……姬振羽顿了顿,而后由衷道: “其实挺好的。” 第153章 纳妃记(五) 慕容非正在皇 分卷阅读266 - 分卷阅读267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67 子府外等着姬容,他等得有些无聊了。 须臾,一个家丁打扮的男子走到了慕容非面前。 恭恭敬敬的行了你,那家丁打扮的男子道:“慕容公子,我家老爷想请你过言风楼一叙。” 言罢,那家丁朝东指了指一栋从楼宇中突出来的,仿佛鹤立鸡群的高楼。 慕容非挑了眉。寻常人倒罢了,但如果是练武之人,却是可以从那个地方看见这里的情景了……这举动倒是贴心。 不过就算能看见又如何?到底是外城,若是姬容在他离去时候出来了,莫非他还能青天白日的在皇城里飞檐走壁赶过来?这么想完,慕容非正待拒绝,却听那家丁轻声道:“我家老爷是袁指挥使。” 慕容非顿了一顿,当即想起了那个曾招揽过他的袁竹郁。 恰是此时,有下人从皇子府里头出来,对慕容非行了一礼,随后道:“慕容公子,凤王让小的告诉你一声,说是要留下来用饭,让你先行离去,过了晚膳时间再来这里。” 慕容非点了头,客气道:“麻烦了。” 下人退了回去。 耐心等着的家丁这才再次开口:“既然慕容公子有暇,那可否赴我家老爷的约?” 这次,慕容非没有拒绝,点了头便随家丁走去言风楼。 言风楼上,袁指挥使定了一个临窗的包间。 慕容非走进了包间。 袁指挥使大概有四十了,样子颇为英俊,就是眼神冷了些,两鬓有几点霜白,嘴角也是抿着的,更为他添了几分冷肃的味道。 “慕容公子。”见慕容非进来,袁指挥使点头示意,随即请慕容非坐下。 慕容非依言就坐:“见过袁大人。” 袁指挥使扯了扯唇角,算是露出一个笑容。只是就算是笑容,也和他本人一样,冷淡的紧:“慕容公子客气了,自上次竹郁同袁某说了公子的事情后,袁某其实就一直想找个时间见见公子,可惜没有机会,最后拖到了现在。” 慕容非当然知道袁指挥使是为了什么而感谢。不过同样一件事,他能接受袁竹郁那个未出阁小姐的感谢,却不敢接这在朝堂几次沉浮的袁指挥使的感谢,故而,慕容非微笑道:“袁指挥使太客气了,只是几句话的功夫,若再说感谢,那就是折杀人了。” 袁指挥使显然也没有在这点上同慕容非纠缠的意思。只见他点了点头,便转过话题:“我听说慕容公子当日能跟着凤王,是得益于大义灭亲?” 慕容非心中一凝,只是坐在对面的袁指挥使面上没有其他情绪,慕容非也就只跟着微笑:“河洛慕容满门奸逆,死有余辜。” “大丈夫生于世,自当如此。”袁指挥使淡淡道。 一时拿不准对方的意思,慕容非正想着出言试探,却听见袁指挥使继续道:“慕容公子年纪尚青,就已经跟在了凤王身边,确实是年少有为。” 年少有为?慕容非觉出了些不对,于是他试探着回了一句:“也不算年轻了,过了腊月就是二十又四了。” “廿四不算年轻?”袁指挥使扯了一下唇角,然后仿佛不经意道:“倒是和竹郁年纪相仿。” 慕容非没有接口。因为他已经觉出了袁指挥使的用意——原来,是给自己女儿来说亲的? 慕容非喝了一口酒。 辛辣的液体流过喉咙,带出火辣辣的感觉。而随之升起的,还有一丝连慕容非自己都辨不出从何而来的茫然。他当然不是觉得自己的条件没人喜欢,也不是没想过被人说亲——事实上,在他制定的计划里,这个时候也差不多该出现说亲的人了——他只是突然想起了小时候…… 想起了小时候发生的一切。 姬容是在亥时出来的。 出来的时候,一轮圆月已高高的悬在了暗蓝的天空之上。而圆月下,慕容非倚墙而立,脚边长长的影子让他整个人都仿佛消瘦了起来。 姬容刚刚自心中浮起了一丝涟漪,看见姬容出来的慕容非便已经笑着迎上了他,笑容和往常一般无二。 视线在慕容非面上略略停留了一会,姬容便移了开来,什么也没说,只就着慕容非的手上了马车。 一路无话。 等回到凤王府后,慕容非轻声问姬容:“殿下,是去书房看点折子,还是早些回寝宫休息?” 虽多少有了些疲惫,但忆着自己已经出去了好几日,姬容略顿一下后,还是直接转向书房,并道:“去书房。” 慕容非默默跟着。 羽国储君的府邸,哪里有人敢怠慢? 早在姬容回府之时,书房内的灯火和熏香就都点了起来。又因姬容素不爱下人跟着,所以书房在仔仔细细打扫并备齐东西之后,便再无一人停留。 姬容推开了书房的门。 明晃晃的火光潮水般涌出,呼的一声就点亮了姬容眉间的些许疲惫。 落后一步的慕容非掩了门,这才对姬容道:“小人先服侍殿下更衣?” “嗯。”淡淡应了一声,转过隔断的姬容便在内室站定,等着慕容非。 慕容非默不作声的上了前,伸手为姬容解衣服。 先是系带子的厚重披风,然后嵌羊脂玉的墨绿腰带,再然后是绘了暗云纹的同色外衣,再然后是有暗扣的中衣……慕容非修长的手指,在姬容的衣襟上流连了好长的一会功夫,却依旧只解开了第一个暗扣。 本有些漫不经心的姬容这才把注意力放在慕容非身上:“怎么?” 堪堪回过了神,慕容非手指只微微僵了一会,便继续动作。快速却又不显急躁的为姬容除了最后的衣服,这才服侍对方换上舒适的便服。 对方既不想回答,姬容也就不再多问。 穿上了衣服便坐回书桌前,开始翻看这几日积累下来的折子。 书房内久久沉寂。 待外头的更钟敲了三响之后,一直安静站在角落的慕容非这才上前,准备提醒姬容休息。只是刚刚走到书桌前,他的衣袖就不经意的勾下了一个卷轴,当即就发出沉闷的一响。 慕容非极难得的皱了皱眉。弯下腰,他捡起了卷轴,这才发觉那卷轴里竟是一副仕女画。 慕容非的手就稍停了一会。 恰巧此时姬容也看了过来,见到慕容非手里的画,便随口道:“帝都小姐的画像而已,你找个时间整理了出去。” 慕容非应了一声,依旧看着这幅画,他道:“这是……之前花会里头小姐的?” “是更早一些的。既然还留在书房里,那大抵就是母后送来的了。”注意力依旧在面前的折子上,姬容提着笔,在心里琢磨着要写上去的东西。 慕容非又应了一声。 片刻沉寂,然后,他侧头看着姬容,神使鬼差道: “殿下,挑姑娘的感觉怎么样?” 姬容握着 分卷阅读267 - 分卷阅读268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68 笔的手就僵在了半空中。 第154章 纳妃记(六) 姬容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而同时僵住了的,还有拿着画卷的慕容非。 慕容非面上不动,脑中念头却快速转动,只想再说些什么好弥补方才的失态,可或许真是有些不对劲,平日里眼都不眨就能黑白颠倒的慕容非此时却是想不起半点理由,竟就这么硬生生的僵持住了。 姬容回过了神。 在极短暂的静默之后,他抬眼看着慕容非:“今天发生了什么?” 这实在是直指人心的一句话了。慕容非此刻也没胆子再巧言,只老老实实的把和袁指挥使见面的情景说了一遍。 姬容听罢了,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问:“你的打算呢?” “小人想听听殿下的意见。”渐渐恢复了常态,慕容非轻声道。 未置可否,姬容只道:“人伦之乐本是人之常情,况且,”姬容极短暂的停留了一下,“况且袁竹郁也算不错。” 这是在劝他接受了。 站在姬容面前的慕容非这么想着,一时竟分辨不出自己到底是该笑一笑还是该哭一哭。 所以最后,他也只简单的弯了弯腰,低声道:“小人知道了,谢殿下。” 再无人说话。 时间便在平淡如流水的日子里缓缓流淌,半个月后,例行休沐的慕容非接到了袁府送来的帖子。 是一张邀请他进香的帖子。 慕容非为帖子上面的‘进香’二字笑了笑,然后他换了件正式的衣服,稍微收拾便离府赴约。只是在踏出凤王府大门之时,他倒不期然的想起了一件事:如果要成亲,倒还要先买一栋院子回来…… 早春多雨。但在前几日连绵的阴雨过了之后,眼下的天气却颇为漂亮,还带着雨后特有的清新味道,叫人心旷神怡。 一行人走在山路上,慕容非和众人说说笑笑,心里却多少有些不经心。 袁竹郁么,他早就见过了,只是一个漂亮的女子而已。虽说有些小聪明也颇有几分毅力,但真要掌控,也花不了多少工夫……关键的只是袁竹郁的父亲,袁指挥使。 指挥使是个好位置,可惜太好了,叫人做得总不安稳——所以袁指挥使需要一个最能察看风向的人帮衬着;而他,也需要一个真正掌握实权的人帮衬……结亲当然是最好的办法。 慕容非这么想着。何况…… 何况,姬容还不在乎。 有什么让人难以辨明的情绪在慕容非心中翻涌搅拌着,让他最终无声无息的叹了一口气。 两三年的相处,慕容非还是能确信自己在姬容心中是有些地位的。只是这个有些,到底是多少呢?会让姬容在多大的事情上偏袒纵容他?又或者,这个有些……甚至不能让姬容在他要娶亲的事情上表现出一些不满的情绪? 慕容非心头泛起了一丝近乎无力的挫败感。 突然之间意兴阑珊了,加上众人也到了地头,慕容非便随便寻了个理由走到寺院后头的僻静所在,独自休息。 然后还没等慕容非坐下多久,一个丫头便匆匆穿过林子,走到慕容非面前,给了他一个口信——一个袁竹郁邀请的口信。 既然考虑和袁府结亲,慕容非当然不能驳了袁竹郁的面子,也就站起身跟着丫头往里继续走。 弯弯绕绕的转过庭院,再出了寺庙,又在山林小路间走了一会,慕容非才在一处隐蔽的山崖旁边见到了袁竹郁。 崖边有微风,袁竹郁着了一身湖绿色的裙子,裙摆在风中微微摇摆,当比当初更多了三分清丽。 等在崖边的袁竹郁见了人,先冲慕容非微笑:“慕容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慕容非也笑了笑,温和如故:“一别半年,袁小姐风采更胜往昔。” 袁竹郁眨了眨眼,面上渐渐泛起了些笑意:“半年前公子可没有这么客气……莫非是受了家父的影响?” 慕容非面色不改:“若在下说不是,袁小姐是定然不信了。” 袁竹郁先是忍不住微笑,顷刻却又淡了笑意:“那么,慕容公子是准备答应我父亲了,是么?” 慕容非一笑,随意开口:“若是袁小姐有了心爱之人,在下倒愿成人之美。” 袁竹郁眼也不抬,淡淡道:“竹郁虽身处闺阁,却也听闻慕容公子心计多变,是一等一的深沉人物。” 这话的意思自然是不信了,慕容非也没费功夫去解释自己方才所说的是真心话——那虽确实是真心话,但却只是‘那时’的真心话,而再过一日两日甚至一个时辰…… 所以,慕容非只笑了笑:“那么,袁小姐找在下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袁竹郁顿时没有声音。微微偏过头,她指着面前山崖底下的粼粼湖水,转移了话题:“这崖正对着的就是帝都最有名的西子湖。这地儿也是我十三那年偶然发现的,比较隐蔽,一般不会有人来。” 袁竹郁不想说,慕容非也不追着,只顺着袁竹郁的视线往下看,笑道:“这山是正临着西子湖的,只是没想到在半山腰的位置会有这么清晰的视线——” 慕容非的话突然顿住了。 袁竹郁有些奇怪的偏过了头:“慕容公子?” 没有理会袁竹郁,慕容非定定的面前,看着面前西子湖上一艘颇大却朴素的画舫。 画舫上,有一个人背对着慕容非站定,怀里还靠着一个人。 习武之人目力自是好的,所以慕容非能看见靠在旁人怀中的是一个女子。自然也能看见…… 看见那个背对着他站定的人,有着和姬容一模一样的身形。 慕容非沉默了有一会,然后他突而开口:“依袁小姐之间,一个人要怎么对待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袁竹郁愣然,片刻犹豫道:“……放弃?” “如果一定要办呢?”慕容非继续问。 “一定要?”袁竹郁皱眉。 “一定要。”慕容非淡淡回答。 “那就只有用足够的恒心和耐心了罢。”袁竹郁想了一会,道。 慕容非转脸看了袁竹郁一会,而后他忽然微笑,是从唇角蔓延到了眼底的,皎若骄阳:“谢袁小姐赐教。” 袁竹郁看着慕容非,渐渐的领悟了什么。而后,她轻轻笑起来,再不提其他:“慕容公子客气了。” 言罢,袁竹郁微微一颔首,便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山崖上的两人终于背道而驰。而山崖底下的西子湖中,便装出来的姬容怀中还靠着一位姑娘,不过他脸色却是铁青的,更看都不看怀中的女子一眼,只瞪着面前陷于花丛之中左拥右抱的男子:“耶律熙,你是什么意思?” 第155章 纳妃记(完) 画舫之中,耶律熙哑然失笑:“我不 分卷阅读268 - 分卷阅读269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69 是在完成承诺了?” 这么说着,耶律熙笑吟吟的亲了旁边的姑娘一口:“我炎地的美人不错罢?——这一船的姑娘可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容貌上佳家世清白的,就是做品阶低一些的官员的正妻,也是绰绰有余的。” 姬容冷笑:“原来羽国没有姑娘了?” 耶律熙唇边的笑意悄悄爬上了眼底:“怎么还有人嫌弃美人多的?这天下的三山五岳都各有风采,又何况是不同地方的美人了?” 姬容忍了忍,忍住没把手上的东西砸过去。 瞅着姬容的脸色,耶律熙倒也见好就收,不再笑闹,而是挥了挥手,示意周围的姑娘都离开甲板。 一群莺莺燕燕笑嘻嘻的行礼走了,耶律熙这才领着姬容来到封闭的船舱之内。 画舫的外表虽然朴素,但内里的船舱却颇大,布置得也十分精致,和官宦人家的上等厢房并无二样。 相对坐下,姬容淡了神色,开口道:“你带着这些姑娘来做什么?” 耶律熙一本正经:“送给你暖床啊。” 姬容微哼。 耶律熙这才低笑出声:“好罢,不是给你的——这么优秀的羽国皇太子,我可舍不得分给那群只有一张脸的货儿。” 说罢,耶律熙促狭的冲姬容眨了眨眼。 姬容只当作没听见了:“你这是是陪女子过来的?” 明白姬容是看见这船上精致的装饰了,耶律熙也不浪费时间调戏,只道:“是啊,一个权臣的女儿,说想偷偷跑出去游玩游玩……我就在同她父亲商量后,假作偷偷的带她出来了。” 姬容点头:“你未来的正妃?” 没什么好隐瞒的,耶律熙一笑:“是啊,长得还挺漂亮,就是刁蛮了点。” “总好过心机深沉的。”姬容回道。 耶律熙点了头,没再接这个话题,而只是问:“我半个多月前听说你打算选妃,决定哪个了没有?” “没有。”姬容平淡回答。 也并不是真心想问出个结果,耶律熙听姬容这么回答也就不再追问,只转身从旁边的小柜子里取出了一个小酒坛子:“炎国宫廷御酒,要不要尝尝?” 虽不好酒,姬容还是答应:“好。” 耶律熙又拿出了两个杯子,将酒液分别倒入。随后,他举杯道:“为再次见面,干一杯。” 姬容自然举杯喝下。 耶律熙再次满上了两人的酒杯。随后,他把酒坛放在一边,开始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同时和姬容聊着分别之后的事情,语气里渐渐有了些寂寥。 姬容听着耶律熙说话。虽面上无甚表情,也并没有多少言语,但每一次耶律熙喝酒时,姬容也端起了酒杯,和对方一起饮下。 差不多小半个时辰后,耶律熙还在些微寂寥的说着别后的事情,而本来静静听着话的姬容却蓦地变了脸色:“耶律熙,你在这酒中加了什么?!” “我加了什么?我什么也没加啊!”耶律熙打住口中的话,满脸的无辜。 姬容神色转厉,正待开口,满脸无辜的耶律熙却当即做出一副恍然的模样,道:“哦——你说的是这酒里原本就有的效果吧?” 这么说着,耶律熙望着姬容,似笑非笑:“不过宫廷的御酒么,自然是多多少少会有些壮阳和催情的作用——你当知道的吧?凤王殿下。” 姬容铁青了脸。 深吸一口气,他不再和耶律熙多说,便要起身离去。 然而早有准备的耶律熙却直接在姬容半站起来的时候伸手,将人整个拉向自己。 内力用不了,姬容一时也没法挣脱,只闷哼了一声便被耶律熙拉了过去。 心中虽讶异得手的轻松,耶律熙却也没多想,只抓住机会一个翻身便将人直接压在铺了厚厚毛皮垫子的地上。随即也不废话,俯下身去就是一记长吻。 须臾,两人唇分。 耶律熙喘着气拉开了距离,用早已硬挺的下|身蹭了蹭对方同样硬起来的东西,微眯着眼道:“姬容,你总不至于让我每次都特地翻墙避人的送上门给你压罢?” 姬容袭向耶律熙胸口的手当即就顿了一顿。 没有发觉,或者发觉了也不在意,耶律熙只再次俯下身,咬上了姬容的嘴唇——是咬,狠狠的咬着,直到耶律熙尝出腥咸的味道为止。 姬容的手碰到耶律熙胸口上的重穴了,然而,那只手终究没有按先前的意愿击打下去。 耶律熙牙齿上的力道也渐渐松了,他伸出舌头,细细的舔着姬容唇上的齿印,而后凑到姬容耳边,用因含了情欲而低哑的声音道:“姬容,我们做吧?” 姬容沉默,只伸手扣住了耶律熙的手腕,略一用力,便翻身将人反压在身下。 耶律熙眼中有了笑意,也不纠缠,大大方方的放松了身子。 一室春光。 半个时辰后,姬容起身,开始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穿上。 耶律熙正懒懒的闭着眼休息。察觉了姬容的动静,他张了张眼又闭上:“打算走了?”这么说着,耶律熙随口调笑一句,“莫不是准备去挑选妃子罢?” “不会有妃子。”姬容穿上了中衣。 姬容说的平淡,但听清楚了的耶律熙却一下子张开眼并直起身:“你方才说什么?” “不会有妃子。”姬容重复一遍。 耶律熙难得的皱了皱眉:“为什么?” “大祭司预言过了,我这辈子不会再有孩子了。”姬容淡淡回答。 耶律熙怔住。 室内有了片刻的沉默,须臾,耶律熙再次开口,面上没有同情,也不问姬容为什么会没有孩子,而只是道:“你觉得呢?” 一句‘你觉得’让姬容露出了微笑。 于是,他微笑着开口: “挺不错的。” 一生一世 姬辉白骤然变色,这是他第一次在姬容面前露出类似愤怒的情绪。 扬起眉梢,姬辉白本来想说什么,但看见姬容怔怔的表情,终究没有立时开口,而是压下自己心中的愤怒,缓了缓情绪,方才慢慢道:“皇兄,你若生气,要打要骂都可以。但这种话……这种话,日后还是少说罢。” 这么说完,姬辉白沉默一会,方才低声道:“这样的话,臣弟听了,心里实在不痛快。” 姬容没有说话。他只伸了手,环住姬辉白的腰肢。 姬辉白顿时有些心动——再是性情冷淡的人,遇见情人间亲密的举动,总也是要怦然心动的。 姬容并不知道姬辉白心中所想,他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将人揽入怀中,而是低了头,将头抵在姬辉白的肩头。 姬辉白猛地一怔。接着,在男性特有的沉重呼吸自肩头传来后,姬辉白方才真正意识到了姬容的举动。而这一明白的意识过后,姬辉白便只觉有某 分卷阅读269 - 分卷阅读270 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分卷阅读270 种火热的东西突然蹿上了心头,熊熊燃烧。 不着痕迹的握了拳,姬辉白微微侧头,声音已是再柔和不过:“皇兄?” 姬容没有回答。 姬辉白只觉得压在肩头的力道越来越重,似乎身前的男人已经把所有力道都加在了他身上。但姬辉白却没有半点不悦,而是径自享受了一会这得来不易的感觉,这才伸手,扶了姬容。 “辉白。”保持着靠对方肩头的姿势,姬容终于开了口,声音有微微的沙哑。 心头仿佛被小猫用爪子挠着,姬辉白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脸颊染了些淡淡的绯红,越见风姿:“皇兄?” 姬容直起了身。 还来不及失落,姬辉白便见对方将手伸进衣襟内,掏出了一块玉佩。 色泽鲜艳,玲珑剔透,却正是萧皇后手中的那块! 姬辉白并不意外。 姬容没再说话,只沉默的把玉佩系在姬辉白的腰间,而后探身,在对方唇边轻烙了一个吻。而后,他抚着姬辉白柔顺的长发,微微笑着,神色里有包容,还有一些其他说不出的东西:“好……我再不说了。” 姬辉白看着腰间的玉佩。 玉佩当然是漂亮的,红得仿佛藏了一团火在其中燃烧,熊熊的,仿佛透过衣服躯壳,钻入了人的心口。 姬辉白的手指在那还残留着姬容体温的玉佩上停留了一会,随即,他主动的握住了姬容的手:“皇兄。” 仔细的反握了试图温暖对方的手,姬容问:“怎么?” 姬辉白手上的力道更加重了些,他低声道:“皇兄再留一会罢?” 姬容微笑起来:“自然。一别半年,皇弟就是要赶我,我也不想走的。” 姬辉白也跟着露出了淡淡的笑意。随后,他抬身覆上了姬容的唇,一开始还是轻柔的,但随着姬容沉默的包容,那原本轻缓的吻开始变得急促,也越发炙热而浓烈,几乎就像是姬辉白一直压抑着的感情那般。 姬容配合着对方的亲吻。 一反常态的,姬辉白几乎以掠夺的方式侵占过姬容口腔中的每一寸地方后,方才略微喘气的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目光先在姬容的染了自己痕迹的薄唇上停留一会,姬辉白这才低声道,语气淡淡:“皇兄,臣弟这半年来,总是想着会不会皇兄有朝一日就那么厌倦了,然后……” 姬辉白缄默半晌,终于道:“是臣弟误了皇兄。”疲倦爬上了姬辉白的眉宇,他继续道,“若不是臣弟,皇兄便不会有这么许多事了。” “若没有这许多事,我也不会有你了。”姬容平淡的回了一句,“还有……” 姬容顿了一顿,而后微微一笑:“还有,你既总想着我会不会厌倦……那要不要亲自来确定一下,我会不会厌倦?” 姬辉白一怔:“亲自确定?” 姬容的神色很柔和,柔和得仿佛连那英挺的眉峰和抿直的唇线都柔和下去了:“皇弟这是在装傻了……还是皇弟想要我主动?” 话音未落,姬容便觉自己手腕骤然一痛,却是姬辉白徒的下了大力道。 完全是下意识的在用力,姬辉白只定定的看着姬容:“皇兄,你——”……确定? 虽从没想过姬辉白也会有能抓痛自己的力道,但姬容却丝毫不恼,只越发觉得愧对对方,便不再说话,只主动吻上了那比任何都还柔软的唇瓣。 姬辉白抓着姬容手的力道渐渐松了,激烈的回应着姬容的吻,他一边还拉着姬容床的方向走去,而等这长长的一吻结束后,两人也已经双双落在了床上。 一把扯落束帐的条缕,姬辉白就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扯姬容身上的衣服,仿佛是害怕下一瞬,姬容就改变了主意。 姬容由着姬辉白动作。 平躺在床上,他静静看着姬辉白那张美到了极致的面孔,偶尔抬手帮姬辉白解了自己的衣衫。 小麦色的肌肤渐渐敞露在微凉的空气中,然后姬辉白却骤的停了手。 姬容开口:“怎么了?” 姬辉白没有说话,伸出手,他覆上姬容的胸口——那里,有着一道又一道深深的伤害,深得仿佛剐在心上。 姬容也注意到了,于是他笑了笑:“皇弟不喜欢?那过两天我让人配药,看看能不能消去。” “不用。”姬辉白低声说着,而后,他俯下身,将唇印在了那些伤口上。 有力的心跳从姬容的胸膛传到了姬辉白的耳朵。 姬辉白伸出舌头,轻轻划过那凹凸不平的伤痕。 姬容的身子猛的颤了一下。 姬辉白没有理会。径自在伤口处留下了一连串微湿的痕迹后,姬辉白移到左侧,含住了那微微凸起的乳珠。 还来不及皱眉头,姬容便觉胸口的突起被重重的咬了一下,半是麻半是痛的感觉刹那涌上姬容脑海,竟让他倒抽了一口气。 ——————全文完 分卷阅读27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