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徒》 分卷阅读1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 ? 《恶徒》作者:尼罗 文案 坏蛋之间的恩怨情仇。 请读者以批判的眼光去看待文章中的角色,心理承受能力差者慎入。 内容标签:民国旧影报仇雪恨 恶徒第一部 第1章 破城 一九三六年秋,某夜。 清余县是个位于察哈尔边界处的小城——小,但是四通八达,别有一番繁华。 只是它的繁华,也就到今夜为止了。 一身戎装的葛啸东站在城楼之上,左手按住腰间配枪,右手握了马鞭轻轻磕打着前方的砖石城垛。火把的熊熊光芒从下向上勾勒出他的面部轮廓——并不是如何英俊的相貌,可是从骨子里透出端庄傲然。 一般人常常记不住他的五官详情,形容他时都抬手比划出一个相当的高度:“大个子,标枪似的,很神气!” 他出身于军人世家,先祖跟着左宗棠进过新疆的;父亲那代差了一点,只在北洋政府里做过几任文官;传到他这一辈,又威风起来了。 日本士官学校毕业后从军,二十五岁那年当上了师长,今年他二十八岁,手下有了两万兵。 他不神气谁神气? 不过可惜得很,目前,此刻,当夜,他和他的警卫团被顾云章围在了这座小县城中,与一百里开外的部队失去了联络。从眼下的危急形势来看,他恐怕要暂时收起那份神气,筹划一下逃窜事宜了。 白喜臣副官连滚带爬的跑上城楼,见葛啸东果然是站在那里观景,就气喘吁吁的急道:“师座!您怎么还在这里?顾云章他们拉来榴弹炮了,城楼上危险啊!” 葛啸东没回头,只冷笑了一声:“榴弹炮?他很厉害嘛!有家底儿了!” 白副官平时是不敢在他面前妄动的,不过此时实在是急得很了,就伸手作势要去拉他:“师座,城东门敌人少,估计能突围,咱们还是赶紧从那儿走吧!” 葛啸东背过手去握住马鞭,随即身姿笔挺的上前一步,探头向城下望去。 城下顾团的士兵们抬了一段滚圆巨木,正企图最原始的方法撞开城门。城上的警卫团不敢露头,只得伸出枪口向下胡乱射击。长梯搭在城墙上,顾团人马迎着子弹往上爬——果然是顾云章调教出来的亡命之徒! 城下是血河火海,城上是枪林弹雨,清余要完了。 葛啸东背对着白副官伸出了手:“望远镜。” 白副官慌忙摘下胸前望远镜递给了他,同时就觉着自己浑身热血都在往头上涌,四肢百骸充满了浮躁的力气,恨不能上前把葛啸东强行扛走! 葛啸东接过望远镜放到眼前,同时抬脚利落的踢倒了左右火把。 远方暗处的确是架起了榴弹炮,有士兵正在调整炮口方向。 葛啸东要看的不是这个,他是在寻找顾云章。 顾云章的求生欲一贯极强,同时又随时预备着横死。杀戮场是他最好的坟墓,他似乎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打仗之时永远冲在前线。 反正迟早是要死的,不如豁出命去,死也是死得其所。 况且阎王不收恶人,他轻易死不了! 城下忽然爆开了一枚燃烧弹,明亮光芒骤然升起。在这一刹那间,葛啸东从镜筒中看到了那个万分熟悉的身影。 顾云章! 隔着一片最血腥的修罗场,他看到顾云章立于摇曳火海和苍茫夜空之间,高挑单薄、面目模糊。 扔下望远镜,葛啸东利落而从容的转过身去,一边走石阶下城楼,一边大声吼着吩咐道:“下令全体东撤,突围回营!” 在葛啸东上马离去的一分钟后,炮弹准确而密集的击中城楼,把清余县那屹立了上百年的城墙立刻轰成了齑粉。 清余至此城破。 凌晨时分,顾云章进了城。 身为一团之长,又是大获全胜的一方,进城之时应该是高头大马耀武扬威的才对,可他没有。 他看起来烟熏火燎蓬头垢面,右手提着一把半长不短的骑枪,在护兵的簇拥下,无声无息的就从城门走进来了。 朝阳光芒斜斜射过来,照耀得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睫毛太长了,乌黑浓密的扑撒开来,仿佛可以过滤他的目光。 他不说话,周围护兵也不说话,一大队人就这么灰沓沓的走在清余县内的大街上,像是从幽冥地府中过来的。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的飞快传过来,海长山营长带着几名骑兵从岔路口狂奔而出,猛然勒在了顾云章面前。 抬腿跳下马,海营长笑呵呵的走过来,因为这些天还没有适应自己身份的变化,所以不由自主的就带出了拉柳子时的声口:“大哥……不是,团座,我刚满城跑了一圈,发现这里的确是一个兵也没有啦。” 顾云章轻声开口问道:“葛啸东跑了?” 海营长忖度着答道:“那我猜,肯定是跑了!” 顾云章转头望向天边那一轮红日,神情痛苦的叹了口气。 他现在满脸烟尘灰土,不过本质上生的白皙清秀,神情痛苦也是西子捧心。 然后他提着那把骑枪,默默的继续向前走去了。 顾云章一路走到了县府里。 坐在县府大堂上,他先从勤务兵那里要来毛巾擦了把脸,然后又让对方给自己端来了一碗井水。 把枪横撂在大腿上,他从衣袋里翻出一个冷硬烧饼来。 摇头晃脑的咬下一小口,他用水将饼送进了肚子里——打了一宿的仗,又是最后一拨进城的,他真是饿极了。 烧饼吃到一半,堂下带来了五花大绑的县长。县长是个长袍马褂的胖子,小山似的跪在地上,浑身的肥肉都在战栗。 顾云章把饼放在案上,而后抬起头来,和声细语的问道:“你老贵姓啊?” 他说话声音偏小,所以县长须得竖起耳朵方能听清:“顾团座,免贵姓吴……” 顾云章不等他说完,又接着问道:“听说吴县长和葛啸东关系不错,是吗?” 吴县长知道他和葛啸东是一对生死仇家,吓的登时就身子一歪坐在了地上:“那可谈不上……鄙人身为一县之长,也就是在葛师长路过本地之时,略尽一点地主之谊罢了。” 顾云章垂下眼帘,阴恻恻的一笑:“地主之谊?很好,现在这个地方归我顾某人管了,军队需要给养,你把完粮纳税这个事儿给我办了吧。” 吴县长颤巍巍的低下头,迟疑半天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 后才鼓起勇气答道:“顾团座,不瞒您说,上次葛师长已经从县里征走了上千斤的粮食,布匹另算;把清余都给掏空了。现在您再让我去找给养,那真是……强人所难啊!” 顾云章沉默了。 片刻后他站起来绕过大案,很和气的点了头:“看来吴县长是只认他葛啸东,不认我顾云章啊。好,既然吴县长不愿再尽这个地主之谊,那咱们就到广场上开民众大会去!” 他端起碗又喝了一口冷水,随即拎着枪率先走出大堂。 第2章 新县长 清余县内的所谓“广场”者,指的乃是城东一品楼后身的一块辽阔空地,年节时这里作为集市,吃喝杂耍样样有,那是非常热闹的。 今天非年非节,也挺热闹——东边是士兵排成方队席地而坐,西边杂乱无章的蹲着一片百姓,做小买卖的货郎们缩在角落里,而一群叫花子则见缝插针的各找安逸地方盘踞了,态度悠然的等着看好戏。另有一群衣冠楚楚的人物端坐在前方的长板凳上,那乃是县城内有头有脸的大士绅。 这么多人,一起都静默着面向了北边的大土台。 土台上摆着两把椅子,顾云章坐了一把,另一把空着,没人敢去歇这个脚——也未必都是不敢,但只要不是折了腿,那就犯不上和去顾云章并排坐着。 顾云章这人太阴了,海营长那样的汉子见了他都打怵,总觉着他会忽然翻脸,一刀捅进自己心窝里去。 于是顾云章就显得很孤独,只能百无聊赖的垂下枪管,在地面上书写自己的名字。 他没念过书,只会写“顾云章”这三个字。 就这么三个字,还是当年葛啸东教给他的。 海营长在台下用一把小笤帚打扫了周身灰尘,又端正了军帽领章,此刻就气派俨然的跳上台来,昂首挺胸高声发言道:“诸位父老,民众大会现在开始,都别他妈吵吵了,听我说!” 台下本来也没人吵吵,他一出声,立刻更成了死寂。 海营长很满意这个效果,自由发挥着继续讲了下去:“那什么,我们独立团进城之后,你们也瞧见了,没杀没抢没睡你们家姑娘,算好样儿的吧?那我们这么仁义,你们不应该让我们在这儿连口饱饭都吃不上吧?” 说到这里他理直气壮了,愈发伸出一只手来向着台下指指点点:“你们这个吴县长太不是人,葛啸东来他能送上千斤的粮食,到我们这儿就什么都没有了,操他妈的有这么不要脸的么?所以呢,今天大会第一项任务,就是先把这狗官宰了!” 他这话音刚落下,那边士兵就把吴县长绳捆索绑的押了上来。海营长大踏步走到顾云章身边,弯下腰问道:“团座,这胖子是在台子上就地正法,还是拉到小河沿儿上再毙?” 顾云章抬起头望向吴县长,发现这胖子已经抖做一团了。 吴县长也不想死,可是他知道现在这大兵一拨接一拨的过境,蝗虫似的吸干了苦人们的血。清余县已经被压榨到了极限,他今天只要再开口征上一粒米,明天就会有老百姓去刨他的祖坟。 顾云章穿了一双长及膝盖的马靴。 伸脚抹平了地上画着的名字,他把骑枪枪管在靴筒上轻轻磕了磕,而后也没瞄准,抬手就是一枪。 他这一枪打爆了吴县长的脑袋。两旁负责押解的士兵在枪响的那一瞬间便下意识的跳开了,终于是没有被迸溅上一脸脑浆子。没了脑袋的吴县长还胖墩墩的站立了三五秒钟,而后才颓然倒下,在土台上拍出一片飞灰。 海营长得到了最直观的答复,于是直起腰走回台前,训练有素的继续高声说道:“狗官已经见阎王爷去了!大会进入下一项,请我们顾团长讲话!” 台下的士兵们热烈的拍了一阵巴掌,百姓们则都吓傻了眼。 顾云章提着枪站起来,目光就从浓密簇拥着的睫毛中射出来,不动声色的扫视了台下。 “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他慢条斯理的出了声:“选个新县长吧!” 人山人海,无人回应。 顾云章伶伶俐俐跳下土台,沿着东西之间的过道缓缓向前走去,同时把脸转向了百姓一方:“谁来?自荐可以,公举可以,递条子也可以。” 人山人海,低头瞑目。顾云章所过之处,生者全成了凝固着的死物。 南北走了个来回,末了他停在了前方那一排板凳阶级面前。 抬起枪管指向为首一名老者的鼻子,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你?” 老者穿绸裹缎的,瓜皮帽上配着翡翠的帽正,显然是个阔家老爷。面对黑洞洞的枪口,老者吓的对了眼,扬起两只手一味乱摇:“不才不才,不敢当此重任啊!” 顾云章把目光移向第二人,同时手指扣动了扳机。 一声枪响过后,碎了脑袋的老者仰栽过去,红的白的全淋漓到了后方那一片人头上。突如其来的死亡从台上蔓延到台下,可观众们都木然了,被脑浆烫到的人也只是紧闭眼睛缩成一团,就那么呆呆的等着死。 有小孩子发出细细的惊叫,声音尚未出口,便被爹娘用手狠狠捂了回去。 顾云章向前迈了一步,把枪口移到了第二人的眉心上。 那人喉咙里“嗝喽”一声,随即双眼翻白仆倒在地,竟是吓的晕了过去。 顾云章怀疑他是在装相,所以向后扬起了一只手。 护兵们立刻跑上来,静候吩咐。 顾云章迈步走向第三人,头也不回的吩咐道:“拖出去打,先打醒,再打死。” 然后他就用枪管挑起了第三人的下巴。 第三人是个长袍马褂的少年,白净可爱的像个瓷娃娃,皮肤上透出营养良好的光泽。把下巴抵在枪管上,他对着顾云章眨巴大眼睛。 顾云章觉得他这反映十分异常,心中就警惕起来,脸上却偏于和悦:“小兄弟,你是谁家的少爷啊?” 那少年的神情十分坦荡:“哥哥,我叫沈天生,是沈家的少爷。” 顾云章没想到他会是这个态度,不禁感到迷惑:“你爹娘呢?” 沈天生清清楚楚的答道:“我娘跟我二叔跑我热河三舅家去了,我爹不高兴,上热河杀我娘和我二叔去了。” 顾云章放下枪管,仰头望天想了想,断定沈天生是头脑有问题。 第四人是本地商会的会长,在顾云章面前吓的尿了裤子,不敢不去出任这个县长。当天下午新县长出去四处征粮,一粒米也没征来;顾云章有些恼火,就把他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3 吊在县府前的木桩子上,用机枪扫射了个稀烂。 清余县不是一个令顾云章感到愉快的地方,所以他下了命令,明日放抢一天! 第3章 傻小子 顾云章占据了吴县长的宅院。 吴县长有个兴旺之家,连姨太太带孙男弟女,加上能有个四十多口人。顾云章怕吴家后人报复自己,所以把这里凡是姓吴的男女,不论大小,全部拉出去枪毙。剩下几个年轻小妾,他则尽数派给了下面连长们。 他不近女色。 顾团的前身是个大匪帮。 没人知道顾云章是怎么发迹的,好像原来本地并没有这么个人,等晓得有他这一号时,他已经恶名远播了。 匪中无善人,可顾云章显然是恶徒中的恶徒。 酒色财气他一样都不爱,仿佛干这一行就专是为了祸害人。前一阵子他绑了个从满洲国过来的日本顾问团——他自以为是抗日,哪知日本没怎么样,满洲和华北两方却是一起慌了神,各自要出大价钱赎回那几个小日本子。 顾云章从中发了一笔大财,另外又得了个番号,摇身一变由匪成兵,从此就挂名在了察哈尔警备军旗下——当然主业并没有变,只是随着力量的壮大,从打家劫舍绑票勒索变成了攻城掠地占山为王。 察哈尔这一带如今正是敏感地区,乱套得很,所以没人管他,任他横行。 傍晚时分,士兵的放抢还在持续,哭嚎枪响断断续续的传过来,顾云章在宅子里就坐不住了。 他骑马跑到大街上一瞧,就见几名士兵站在一间绸缎铺子房顶上,正用耙子往下搂瓦破顶。下面铺门大开着,可见里面柜台上已无布匹,只余狼藉。铺子老板领着老婆儿女跪在门外大街上,男人发怔,女人抽泣。 这时铺子后面的一条胡同里忽然爆出一声巨响,紧接着一个大火球腾空而起,夹带着一条黑烟弥漫的尾巴。有士兵拖枪跑来,嬉笑嚷道:“油坊着火了!赶紧撤呀!” 火球在空中消失了,紧接着更高的火焰腾空窜起,噼噼啪啪的飞出无数火星,在黯淡暮色中燃放成了大烟花。 这种没有底线的大破坏让顾云章来了兴致。他派人去城内的洋货店拉出一车外国酒来。 酒是装在玻璃瓶子里的,一瓶一瓶摆整齐了,也蛮好看。顾云章领着部下把瓶塞拔出来,然后往瓶口拧上了早备好的火捻子。 他自制了一车燃烧弹。 老板一家被撵回了铺子里。街对面的顾云章划着火柴点了火捻子,而后扬起酒瓶,熟练而准确的将其投掷到了铺内地面上。 “啪嚓”一声脆响,火苗随着洋酒蔓延开来。老板一家被火堵在了房里,惊叫着四处跳跃躲避。 顾云章抡起一瓶又投掷了进去。 这回迅速壮大的火势与铺后那熊熊火光交相辉映了,立刻就前后贯通着烧成了金黄通红的一片。铺中人遍体烈火的惨叫翻滚着——很齐整殷实的一家人,在这个年月,就这样痛苦的同生共死了。 顾云章被这情景刺激的拍手大笑起来,他随即又抄起一瓶,一边点燃一边沿着街道向前跑去,将酒瓶顺手扔进任何一处开着门窗的房内。后面的护兵们有样学样,也各自揣着酒瓶四散奔跑,开始了新一轮的杀人,放火! 入夜之后,顾团的士兵收了手,留下一个炼狱般的清余县城。 顾云章在吴宅大宴宾客。全县的富户财主都到了——必须到,家里死了人的,可以穿孝过来。 凡是到场的人,每家分摊了五百大洋的军款。 五百大洋不是小数目,可是众人都知道这是顾团长在给自己脸,如果胆敢不要,那接下来的就是到小河沿儿吃枪子儿了。 顾云章坐在首席。 他不喝酒,虽然有点酒量;也没吃饭,就只是盯着席上众人。 有他在的地方,除非是杀人放火,否则永远热闹不起来。他看起来绝不凶恶,甚至有些文气;他的毒辣是藏在心里的,偶尔通过眼神释放一波,还被睫毛滤掉过半。 缓缓向后靠在椅背上,他见大家都是食不甘味的心惊模样,便伸出手指在桌边轻叩了两下:“多吃点,我没有下毒。” 桌上的碗筷声立刻密集起来。 顾云章把目光落在了下首的沈天生身上。沈天生一手按着桌沿,一手举着筷子,正满桌的打望。 顾云章站了起来。 绕过桌子走到沈天生身后,他将一只手拍在了对方的肩膀上:“小兄弟,看什么呢?” 沈天生回过头来望向他,拿着筷子的手就遥遥一比划:“我想吃那个,够不到!” 顾云章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这小子是要吃肉。 顾云章让人把那盘炒肉端了过来。 沈天生接过盘子往饭碗里拨了几大筷子,而后起身把盘子又送回了原位。这回坐下来端起饭碗,他像个小猪似的开始欢快大吃——吃了一半又把头扭向后方,边嚼边问:“哥哥,你怎么不吃饭?” 哥哥没出声,揪着后衣领把他拎起来拖到房外去了。 顾云章把沈天生扯到了厨房里去。 厨房里刚办出了外面那一大桌酒席,此刻大师傅和老妈子都正坐在外间晾汗休息。顾云章走到灶台前,将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端到一旁,然后命令沈天生道:“小兄弟,把那个炉圈子给我拿过来。” 炉圈子是铁打的,已在灶眼上被炭火烤成了暗红,可是没有光芒火焰,所以一时倒也瞧不出温度高低来。沈天生听了这话,上前就伸右手把炉圈子抓起来了。 下一秒,他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极凄厉的惨叫。 铁炉圈子咣当一声摔到了灶台上,竟是溅出了几点火星。他用左手攥住右手的手腕子,痛的满厨房乱跳,同时张大嘴巴不住吸气,断断续续的哭泣起来。 顾云章将他薅过来紧紧搂在身前,然后一把拽过了他那只伤手。 很白嫩的一只好手,可惜手心手指上的皮已经被烫掉了大半——沈天生当时抓的很实在,满手掌全贴在了炉圈子上面。 顾云章先前一直怀疑这小子是在有意装傻,逃避差事;可照如今这情形看来,他大概是真傻。 沈天生被禁锢在顾云章怀里,疼的浑身都在颤抖,额上瞬间就冒出了一层冷汗;哭泣强化成了嚎啕,随着他的涕泪一起喷薄而出,直冲到了顾云章的脸上去。 “哥哥,疼啊……”他的身体战栗着扭曲挣扎了,显然是毕生都没有受过如此折磨: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4 “哥哥,疼死了啊……” 顾云章很满意自己这场试探的结果。找大夫过来给沈天生处理包扎了伤手,他拉着对方那只好手,打算回到吴宅大厅中去。 然而沈天生在跟他走了两步后,忽然停止下来,不肯继续前进了。 顾云章回身看着他。 沈天生红着眼睛一咧嘴,似乎是要哭的样子,可是终于忍住了那声呜咽,委屈又愤然的发出了质问:“哥哥,你是不是故意要用那个东西烫我?” 顾云章面无表情的摇了头:“不是。” 沈天生逼近一步,盯着他的眼睛又问道:“真的?你要撒谎,就是癞皮狗!” 顾云章平静的答道:“真的。” 沈天生抽出手来,从袍子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泪,又用力的一擤鼻子。 扔掉脏污了的帕子,他把手塞回了顾云章的掌心,带着哭腔说道:“那咱走吧,我还以为你是故意欺负我呢!” 顾云章领着他迈步向前走去:“没有。” 第4章 第一夜 沈天生有点喜欢顾云章,因为顾云章长得好看。 自从沈老爷启程奔热河杀夫人起,沈家就由嫁去邻县的二小姐回来主事。前两天二小姐见沈宅一切太平,傻弟弟也乖的很,就动身回婆家去探望夫君孩子。 她前脚刚走,后脚顾团就打了过来。清余县四方大门一关,成为一座孤城,二小姐回不来了! 沈家这样县内数一数二的大户,在今日的放抢中并没有彻底遭灾。 顾云章认为部下那些兵们边抢边祸害,在普通街面上撒野倒也罢了,如此去糟蹋富家老宅,可是有些可惜——那些人家里的一架屏风都是有来历的,运走还能换钱,犯不上让大兵拿去当劈柴烧。 士绅们不晓得顾云章是要对他们细嚼慢咽,还以为是那五百块大洋救了命。而沈天生是个糊涂不知事的,虽然在广场上也见到顾云章提枪杀人,却是傻大胆,并不晓得害怕。晚上从老管家那里拎出个钱箱子,他乘马车来到吴宅,心中只是觉得好奇。 他是从未出门应酬过的,因为沈老爷想要藏拙,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有个傻儿子。 此刻他一边随着顾云章向厅内走去,一边放下自己的伤情,很热情的邀请道:“哥哥,你明天到我家里去玩啊!” 顾云章侧过脸扫了他一眼,忽然发现这小子看起来白嫩多汁,好像一只新鲜甜美的水果。 沈天生见顾云章看自己了,就小巴狗儿似的跟上两步,红肿着一双泪眼对他笑。 顾云章也笑了——眼神里没有笑意,就单是微翘了嘴角,是个十分冠冕堂皇的表情。 “我去。”他轻声说道,仿佛是怕人听见:“你要怎样招待我呢?” 沈天生认真的思索了片刻,抬头反问道:“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顾云章抬手拍了拍他的脸蛋,答非所问的浅笑道:“小兄弟,晚上不要回去了。” 顾云章不好女色,只偶尔找几个好男孩子消遣。沈天生是傻了点,不过有一副上等的好相貌,这在他那里,也就足够了。 吴宅早已成了空宅,顾云章拉着沈天生穿过一重残花败柳,随便找到间卧房进去了。天色已经泛黑,他擦着火柴点燃了窗前案上的半根蜡烛。 房内残余着一点香气,烛台下摆着个未完工的荷包,上面插着根连了线的针,可见此处先前住着的应是个年轻女人;不过可惜得很,人命还没有个荷包结实。 顾云章撩开锦缎帐子,让沈天生在床边坐下。 沈天生愿意和顾云章单独在一起,所以心里还挺高兴。很天真的仰起脸,他出言问道:“哥哥,咱不回去吃饭了?” 顾云章在他面前弯下腰,同时抬手抚摸了他的头发和面庞:“陪我睡一觉,好不好?” 沈天生歪着头一笑:“那你得打发人去我家说一声,要不张妈该给我等门了。” 顾云章没答言,只探头过去,吻住了对方的嘴唇。 顾云章一直在提防着,担心沈天生会猛然合上牙关咬自己一口。可在温柔的长久亲吻之后,他发现这傻子竟是陶醉的闭上了眼睛,柔软的舌头也与自己呼应着缠绵起来。 他微微抬起头,抬手解开了对方身上的马褂纽子。 沈天生红着脸低下头,一只手摸上了里面长袍的衣扣:“哥哥,我自己脱。” 沈天生只和亲近的人同床共枕,他把这作为了一种表达好意的方式。上个月他曾经抱着棉被要去上他二姐的床,结果被他二姐狠掐一顿推出去了。 他脱得很小心,因为不敢碰到那只包成一团的伤手。将长袍马褂裤子扔在床脚处的椅子上,他穿着贴身单衣跳上床去,很殷勤的摊开了一床红缎子面棉被,嘴里还在嘀嘀咕咕:“睡觉前是不是就不洗脚了?不用洗,我不臭。”然后他借着烛光仔细检查了被窝,在确定洁净后钻了进去。 侧身转向床外,他将伤手扬起来搭到头顶,很期待的望向了顾云章。 顾云章赤裸着上身站在烛光之前,黯淡光线中就可见他是个苗条的身材,虽然高挑,可是肩膀胸膛都偏于单薄;皮肤仿佛是很光滑的,几道极长的红伤纵横于前胸后背,让他看起来有一种受虐后的凄惨狰狞。 扭头吹灭了烛火,他走到床前,窸窸窣窣的脱了裤子。 掀开被子摸到了沈天生身边,他一把就将这傻小子给抱住了! 嗤嗤两声撕开了对方身上的短褂,他低头在那丰润身子上嗅了嗅,随即就一口叼住了乳头开始用力吮吸。沈天生愣了一瞬,紧接着就惊喘着微微瑟缩了身体:“哥哥……你要干什么?” 顾云章没理会,伸手把他的裤子也给扯下去了。 沈天生的身体是软而肉感的,屁股嫩的像水豆腐。顾云章将他压在身下掰开大腿,硬邦邦的就要往里插入。第一下冲击显然是让沈天生感到了痛苦:“哥哥——”他奋力的回过头去:“疼!” 顾云章抬手将他的脑袋按在了枕头上,而后进行了第二次开辟。 怒涨的性器抵在紧闭的入口处,坚决而有力的缓慢顶了进去。 沈天生疼的两腿乱蹬,简直以为自己的肠子要被活活撑裂。而顾云章在火热紧密的包围中试探着研磨进出了,却是很觉快活。双手扶住沈天生的腰向上拉去,他就着相连的姿势把人摆成了跪趴的姿势,然后一手从腹下穿过去抚弄了对方的下体,一手狠狠的搓揉了撅在身前的白屁股;如此前后夹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5 击的发泄了片刻,他就听沈天生先还哭哭啼啼的呼痛,后来不知何时,呼痛声转成了细细的呻吟,下面那东西也半软半硬的立将起来,倒仿佛是得了趣的光景。 顾云章没见过这样的,心中又奇又笑,暗想今天见到天生的兔子了。 一时到了极乐之处,他扳住沈天生的胯部大抽大干了一顿,又狠命的深入顶了两下,末了就在对方的体内一泄如注。沈天生带着哭腔哼了几声,自己那阳物前端也跟着流了点黏水。 顾云章在床上从来不贪心,出了火就行。摸黑下了床去,他就听身后的沈天生哼哼唧唧道:“哥哥,你上哪儿去啊?” 他麻利的穿戴齐整了,然后开门向外走去:“撒尿!” 穿过一进院子,顾云章另觅了一处卧房。 静悄悄的和衣倒在床上,他蜷成一团阖上双眼。欲望宣泄过后的感觉实在美妙,可以让他无挂无碍的安睡上片刻。 第5章 第二天 顾云章半夜睡觉,凌晨起床。起床后就双目炯炯,像只枭鸟一样抖擞了羽毛。 他是苦出身,又极度的多疑,所以并没有贴身的勤务兵伺候。悄没声息的推门出了房,他穿过一进院子,在厨房门前找到了水井。 吱吱嘎嘎的摇上一桶冷水,他弯腰蹲下来,先用手捧水喝了两大口,而后就探头进桶,哗啦啦的将自己洗刷了一通。 水淋淋的直起身来,他狗似的左右一甩脑袋,短发上的水珠就密集的飞了出去。 又摇上一桶井水来,他拎着桶进厨房了。 此时晨光初现,他先将朝东的两扇窗子打开,而后就清点了厨房内的柴米油盐。 长条桌上还摆放着昨夜宴席撤下的残余,用纱笼罩着,天气凉,想必不会腐坏。顾云章站在桌前对着那爿残羹冷炙发了会儿呆,想吃,又不敢吃。 在屋角找到了米袋子,他动作利落的生火、刷锅、淘米、煮饭。当米汤在锅内咕嘟咕嘟时,他翻出一捆半米来高的老菠菜,放到案板上咣咣几刀切了根子,然后尽数扔进饭锅里,顺手又撒了一把盐。 热腾腾的饭香渐渐浓郁起来,他揭开锅盖,连饭带菜的给自己盛了一小盆,然后就在门槛子上坐下了,低下头开始默默的吃早饭。 菠菜实在是太老了,菜杆里的纤维简直可以抽出来纳鞋底子。顾云章叼着一根较为细嫩的咀嚼良久,后来就觉着自己像只山羊,这根老菜满够自己嚼上一天的。 他把盆里的菠菜尽数挑出去扔掉,决定还是不要为难自己了。 顾云章一般不吃旁人经手过的食物。 书上戏里总把胡匪头子描述成杀人如麻、豪气冲天的形象。其实杀人如麻是有的,豪气冲天则都是假象。匪帮里从上到下都是狼,别说头目们要对着大当家的位置虎视眈眈,就连小崽子被惹急了,也敢对着天王老子动刀动枪。想要弹压住这么一帮亡命之徒,非得心黑手狠、城府深沉才行。 所以顾云章养成了少言寡语的性子——一是让下边人莫测高深、不敢妄动;二是可以暗自揣摩留意周遭情形,以便不动声色的扼杀掉一切危险苗头。 顾云章拥有成千上万的人马,却没有一个可以说知心话的对象。他在无数恶徒的簇拥下孤独的活着,杀戮就成了他与外界的唯一交流方式。 吃饱喝足后,他换了身干净衣裳,而后出门上马,带领一队全副武装的护兵上了大街。 在本县最大的窑子门口勒住了马,他抬手向天放了一枪。 二楼登时开了一扇窗子,海营长光着膀子探出头:“哎!大哥,我这就下来!” 两分钟后,海营长一手按着军帽,一手拎着手枪皮套,咚咚咚的从一楼大门中冲出来了:“团座……”他急急忙忙的从小兵手里接过缰绳,踩镫子翻身上了马:“对不住,我那什么……起晚了!” 顾云章倒是平静得很:“大车都预备好了吗?” 海营长手忙脚乱的把手枪皮套往身上系:“昨晚儿赵兴武说他去找骡子车,天亮前就能进城。我看现在他可能都已经候在城门口了!” 顾云章抬手用骑枪枪管敲了身边小兵的脑袋:“去城门,让赵营长带着大车过来!” 小兵答应一声,策马飞奔着走了。海营长这时缓过一口气来,就笑着问道:“团座,咱今天先从哪家开始?” 顾云章眼望着海营长腮上一抹子胭脂痕迹,忽然想起了那个缺心眼儿的沈天生。 他头皮做痒,用枪管戳在痒处用力蹭了两下:“从沈家开始吧!” 沈家的司阍是个半老头子,听到大门被人拍的山响,就忙不迭的从门房里跑出来,还以为是少爷回来了。 红漆大门两扇分开,半老头子瞠目结舌的望着来人,登时就吓呆了。 是一群气势汹汹的大兵,拥着一个挺拔高挑的顾云章。 顾云章下身还是军裤马靴的打扮,上边却套了件黑绸褂子,纽子一路系到领口,是个很严紧的装束。以他那衣服架子似的身材,要饭的衣裳都能穿出款式来;只可惜他枉生了一副俊俏公子哥儿的好皮囊,却是投错了胎。 站在门口环视了院内情景,他用枪管一下一下磕打着一尺来高的大门槛,点头轻声道:“富贵人家,好。” 半老头子嗫嚅着做了一个阻拦的手势:“军爷……” 顾云章把枪口抵在他的胸前,毫不在意的扣动了扳机。一声枪响过后,老头子胸前被轰出一个血洞,整个人都向后飞了出去。 顾云章提着枪,兴致勃勃的迈步进院,登堂入室了! 沈家留守的下人们在士兵的鞭打驱赶之下,将宅内的好东西一样一样小心抬出,安放到了赵营长赶来的大骡车上去。 顾云章在各间房内巡视着,不时用枪管敲打了堆放整齐的精致箱笼。而在他敲打之后,护兵们就会上前挥起斧头柴刀,将上锁箱笼胡乱劈开,从中抱出成卷的锦缎或大皮筒子。一时见明面上的金银首饰装的差不多了,他让人从帐房里押出了老管家。 老管家已经被人打的满脸是血,可是死也不肯说出金库地点:“你打死我吧……”他气息奄奄的跪在地上对顾云章说:“守不住钱,我活着也没脸见老爷。” 顾云章思忖了一下,然后命部下将沈宅下人们集合了过来。 笔直的站在一旁,他面无表情的审视了众人态度,同时对身旁护兵做了个手势。护兵会意,拎着鞭子直奔老管家,一言不发的就开始狠抽起来。 果然,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6 一个中年汉子立刻大喊一声冲出来护在了老管家身上,随即又拧着脖子愤然道:“有话就冲我说!你们也都是有爹娘的,七老八十的人能这么打吗!” 护兵迟疑着停了手。 顾云章没上前,淡淡说道:“带我去沈家金库,否则你们,全部打死!” 这回中年汉子沉默了。 顾云章踱到了这对父子身前,把枪口抵在了老管家的额头上。 老管家已经晕过去了,胸口只剩下了一丝两气。 那中年汉子一咬牙,起身走进旁边账房中,登高上远的从账簿架子顶上捧下一只盒子,然后又从墙角的大柜子最里面摸出一把小钥匙。 小钥匙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黄铜大钥匙。 中年汉子拿起黄铜钥匙向外走去,一路到了沈家后花园的假山下。费力搬开山脚一块大石头,后面的顾云章等人便见到了藏在石头后面的一扇小小铁门。 用钥匙打开了铁门,中年汉子指着那显露出的洞口道:“就是这里了。” 顾云章让身边两名小兵跟那汉子四脚着地的爬进洞去,不一会儿就各拖着一只小木箱钻了出来。 三人又下去了第二趟,这回将洞内存货全数运出了。 顾云章还是不动手,让部下去砸开箱锁。箱盖翻过来,里面红通通的皆是小红绸子卷儿。拈起一卷打开来,里面赫然包裹着一根黄灿灿的小金条。 顾云章心花怒放了。 在顾云章带人将金条抬出沈宅时,海营长也喜气洋洋的过来了,身后跟着两个小兵,一人扛着一块整个儿的烟土板子,另一人挑了两大筐烟土罐子。 “清余这地方是富啊!”他向顾云章笑道:“沈家也不是什么有名有姓的大财主,哪知道家里好玩意儿这么多!” 顾云章颔首微笑。 海营长又叹息道:“就是那满堂的红木家具啊,咱们没法子带上了!” 赵营长赶来了四十辆大骡车,沈宅一处的战利品就占了十五车。顾云章一边拿眼睛瞄着向车上运送金条箱子的士兵,一边吩咐道:“带不走的全烧掉,包括人!” 海营长快快乐乐的领命而去,把沈宅下人们,包括半死的老管家,一起关进了一间大屋内。 士兵劈了沈宅几辈传下的精致桌椅,然后捡那木条子做封条,叮叮当当的钉死了大屋门窗。 火油被四处的泼洒了,海营长末了退到边缘地带,划燃了一根火柴远远扔了出去,口中大笑道:“呼——起火了,快跑呀!” 火苗子的确是“呼——”的就腾起来了。海营长等人嘻嘻哈哈的狂奔出了大门,兴奋的冲向一条街开外的马大善人家。 第6章 饥荒 顾云章在这天下午,终于榨干了清余县城的最后一滴油。 赵兴武营长原来是寨子里的二当家的——在他之前还有一个二当家的,造反未遂落到顾云章手里,当着全寨子上下被活扒了皮。赵营长当时亲眼目睹了那场惨剧,吓的够呛,所以对顾云章十分服从,想把自己这身人皮穿久一点。 顾云章知道他胆子小,打仗不行,为人还算老实,所以让他承担了运输的任务。四十辆大车没够用,又临时出城抓了二十辆回来;赵营长不在县里停留,吃了顿晚饭后就赶着六十辆大车上了路,直奔五十里外的白家堡。 白家堡挨着白水山,白水山是顾团这窝土匪的大本营。 海营长又去了窑子。顾云章不逛那个,所以就回了吴宅。 一进大门,他迎面就看见了沈天生。 沈天生本是坐在正房前的台阶上,此刻就瑟瑟发抖的站起来跑向顾云章:“哥哥,你去哪儿了?” 顾云章心情不错,抬手在他脸上拍了拍:“我现在不是回来了?” 沈天生拉住他的手:“本来我今天打算回家的,可是一出门,发现我家的马车不见了。哥哥,要不然你送我回去吧!我家里比这儿好,人多,又暖和!你到我家睡去好不好?” 顾云章盯着他笑了一下:“急什么?留下来再住一夜。” 沈天生,因为没什么头脑,所以也没什么主意,连个懂事的小孩子都不如。屁颠屁颠的跟着顾云章,他伸出右手给对方看:“哥哥,纱布粘到手上了,好疼啊!” 顾云章一手攥住了他的手腕子,另一只手就为他解开了纱布。 纱布最里面一层已经和血肉凝结在了一起——今天应该及时为他换药的,不过谁会有心思去管他呢? 顾云章扯住纱布一端,猛地往下一撕。 沈天生猝不及防,疼的嗷一嗓子喊出来,登时就哭着要往地上坐。顾云章把血污了的纱布随手扔掉,然后将他生拉活拽的拖到了房内。 昨天大夫留下了一罐獾子油。顾云章也不讲个消毒,挖出油来就涂到了沈天生掌心的嫩肉上。沈天生倒是没有挣扎,只是扯着嗓子哭嚎,声音都是打着颤儿出来的。 顾云章没有再为他包扎,因为觉得对于烫伤者来讲,有点獾子油涂抹就不错了。 当晚,这两人又躺在了同一张床上。 顾云章搂着沈天生,因为兴致有限,白天又累得很了,所以只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上下抚摸。 “可怜的傻子……”他在心中毫无感情的想道:“明天我只能把你送回瓦砾堆上去了。” 沈天生将伤手扬在了头上,忽然说道:“我从来没有离开家这么久过,明天一回去,恐怕要挨训。” 他扭过头来望向顾云章:“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顾云章盯着他的大眼睛,从瞳孔中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自己:“癞皮狗。” 沈天生笑起来,大眼睛弯成月牙儿:“骗人,哪有这么难听的名字啊!” 顾云章承认沈天生的可爱,不过内心毫无爱意,只是觉着身边躺着个热腾腾活生生的人,会不是那样的寂寞。 “我叫顾云章。”他的手抚过沈天生光滑的肌肤:“云霄的云,文章的章。” 顾云章没法子和旁人同床睡觉。 沈天生在他的怀里,很快就发出了轻轻的鼾声。顾云章悄悄翻身背对了他——也想阖目小睡片刻,可是沈天生每一声气息、每一次动作、甚至吧嗒嘴的声音,都让他不由自主的心惊肉跳。 他不能闭眼睛,闭上眼睛就看见沈天生在自己身后举刀子捅过来了。 将手插到枕下握住了一把勃朗宁,他缓缓的回过头去,在烛光下看见了沈天生那宁静的睡颜。 “犯不上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7 要他的命。”他在心里忖度着:“明天等他回了家,那情景不是会更有趣么?” 如卧针毡的又躺了片刻,他实在是熬不住了,只得无声的起床穿衣,走了出去。 他没有走远,就近拐进了一间书房中去。书房内除了书架之外,还有一张西式的大写字台。顾云章蜷在了写字台下面,这回终于是感到安全了。 翌日凌晨,他早早的从写字台下面钻了出来。掸了掸周身的灰尘,他自去洗漱了,然后弄出一锅饭菜来填饱了肚子。 骑马带人出了门,他来到窑子门前,又对着天空放了一枪。 这回海营长立刻就戎装整齐的跑了出来,还对着顾云章一挺身行了个军礼:“团座,早上好!” 顾云章看他装腔作势的,也觉出了滑稽:“走,跟我干点正事去!” 顾云章把海营长带去了县府大堂中,又叫来了下面几个连长,开始干正事。 所谓正事者,其实就是军粮问题。 诚然,顾团在清余县大大的发了一笔洋财;不过士兵不能把银元啃了当饭咽。秋天不是个缺粮的季节,后方白家堡那个地方比较贫瘠,通常指望不上;前方往东三十里处有几个大庄子,都是清余县内几位阔家死鬼的产业,却是肥得很。 几位连长对那地方蠢蠢欲动,只有海营长提出了异议:“那儿虽说是有大粮库,可离葛啸东太近了。姓葛的上次在这儿吃了亏,现在肯定憋着劲儿要报仇,这咱们若是在那儿让他给堵上了,岂不是要遭殃?” 顾云章听后,就轻声应了一句:“说的倒是有理,不过除了那里,哪儿还有粮呢?” 这时一位金满祥连长——平时就不大服海营长的,忽然插嘴说道:“咱夜里去,先派队伍打头阵,占下地方后马上用大车把粮食运走,葛啸东来了咱再撤!能运多少是多少呗,反正总比没有强。” 此言一出,海营长就很不屑的“嘁!”了一声。 顾云章垂着头,半晌不说话。 他不言语,旁人也就不敢出声了。金连长怀疑自己说错了话,吓的不住用袖子擦冷汗。 顾云章其实也觉着那几个庄子离葛师太近了。清余往东都算是葛啸东的地盘,自己真要这么深入敌腹前去抢粮,的确是稍嫌冒失了点。 可若是只图安逸不肯出城,那结果就是全军挨饿;或者是向回走过白家堡,到两百里开外的村里弄粮食——这主意听着就蠢! 顾团的长官们在大堂里坐到中午,屁主意也没商量出来。后来众人的肚子都饿的咕咕乱叫了,顾云章便宣布暂时休会,领着这帮人去一品楼吃了顿午饭。 下午会议继续进行。其间顾云章起身出去撒了泡尿,堂内的海营长和金连长二人立刻开始唧唧歪歪的拌嘴;等顾云章一边系裤带一边走回来了,海金二人又气鼓鼓的偃旗息鼓下来。 在上首坐下来,他扯了扯衣襟,发表了自己在撒尿时做出的决定:“还是得去。下面这么多兵张着嘴呢,总不能留在城里吃人。我去。” 说完这话他扫了在座诸人一眼,开始点将:“海营长领队伍跟我走,金连长带大车殿后。余下的留在城里,随时等着出来接应。好了,散会。” 顾云章从县府直接去营里,亲自检查了海营士兵的武装,然后就预备带兵出发。临走前他突然想起了留在吴宅内的沈天生,就吩咐身边一名护兵道:“你别跟着我了,去把吴宅里那个傻小子送回沈家去!” 护兵有点没听明白:“沈家……没了啊。” 顾云章动作利落的飞身上马,面对前方答道:“地皮不是还在吗?” 护兵这回明白了。 在这天的傍晚,顾云章带着一个营的人马,启程出了东门,直奔三十里外的粮庄去了。 第7章 大粮仓 入夜时分。 顾云章躺在一处小小草丘之后,仰面望了夜空。 夜空是缠绵的黑缎子,疏淡点缀了璀璨星月,让他感到了一种华丽而包容的温柔。 他在朗朗乾坤之中受过了无尽苦痛,见过了无边丑恶,犯下了无数罪行,所以反而更加向往黑暗。横竖都是孤独,暗中的、不为人知的孤独还更安全温暖一些。 丰腴的大半个月亮升上了中天,他握着枪翻身半坐起来,回头向不远处的海营长“嘘”了一声。 海营长一个激灵,随即带领几名部下拖了机枪和子弹带,窸窸窣窣的向前匍匐而去。 海营长那样一名大个子,贴在地面爬行之时却是灵活得很,摇头摆尾的就到达了两处小丘之间。自己在稍洼的地方趴下了,他把机枪架到身前的土塄上,枪口对准了不远处的粮仓大院的入口。旁边几名士兵有样学样,也各自找适宜之处卧倒,分别瞄上了大院两边瞭望楼上的哨兵们。 不知何时,顾云章已经摸到了海营长身边。 “人不多。”他低声咕哝出三个字。 海营长一点头:“好像都是庄子里的保安队,大概葛啸东没往这儿派人。” 顾云章扬手对着身后一招,然后猫着腰,连跑带爬的奔了出去;后边乌压压的跟着一大片人,都像夜里出来觅食的野猫,蹑手蹑脚的成群向前蹿。 顾云章停在了一处低地上。 粮仓大门口的卫兵拖着一杆破枪,来回巡逻的脚步声已经清晰可闻。有年轻小伙子正凑做一团说笑,是保安队在打发这守夜的无聊光阴。 顾云章咽了口唾沫。 眼下的情形是很危险的,他就在人家的脚底下,相距咫尺。不过他在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经过了太多危险,所以并不畏惧,只是慎而又慎。 悄悄的将手中的一把勃朗宁枪口冲向天空,他猛的扣动了扳机。 黑夜中骤然响起了一声枪响,因为是没有目标的射击,所以保安队大惊之下竟是没能找到枪声来源。几乎是与此同时的,后方海营长那边开始了密集的射击。 门口和瞭望楼上的哨兵们立刻应声倒下,而蜂拥而出的援兵们则在惊惧中集体倒地,向前方黑暗中慌乱的还击起来。大门旁的火把还在熊熊燃烧着,明处的保安队成了活靶子,在海营长那不间断的扫射中成批的死去。当生者终于反应过来,扔下枪转身要逃回去关大门时,顾云章,像从地里钻出来的一样,带着几百名士兵气势汹汹的冲了上去。 接下来的肉搏战顺利如同砍瓜切菜,那几十名保安队员根本都不够顾团一杀。顾云章在来之前已经打听过这仓库的地形,所以此刻眼见着两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8 边那高耸的巨大粮垛,与自己心中所筹划的一点不差,便有了胜算。 回头望向门外,他远远看见了两点火光摇来晃去,知道那是金连长已然跟上的信号,就不再多想,领着人快步走向了粮垛。后面士兵们见这粮垛外围都用厚草席子围起来了,便各自拎刀,打算届时割开草席,直接往外搬粮袋子;哪晓得还未靠近粮垛,顾云章忽然觉出了不对劲儿。 他下意识的停住脚步,眼角余光扫出去,他在刹那间发现了一支枪管。 黑洞洞的枪管,从草席的缝隙中微微探出头来,像只窥视着的黑眼睛,眼神深不可测。 他偏过脸去放出目光,在斜上方的草席孔洞中找到了第二只、第三只黑眼睛。 他登时变了脸色。 “撤!”他爆发似的大吼一声,随即扭头第一个向外跑去:“有埋伏!马上撤!” 部下士兵被他这个叫破嗓子的喊法吓得愣了一下,而后一起转身向门口狂奔而去。 可惜,已经晚了。 粮垛中伸出的枪口很有保留的开始了射击,顾团士兵接二连三的中弹倒下。从大粮垛后部涌出了无穷的士兵——一部分杀向了顾团,另一部分合力关拢了粮仓大门。顾云章眼看着大门就要上铁链子大锁,便急的也不分敌我了,挥刀砍向了一切挡路者。千辛万苦的杀出一条血路,他将卷了刃的长刀奋力捅进门前一名士兵的胸膛,然后揪着衣领将人摔到了一旁。 大门已经被锁上了! 他心里一凉,伸手在门上推了推——一丈多高的厚重木门,坚固的几乎就是座小城墙。 顾云章背靠木门,怔了只有一秒钟。 “我这回逃不走了,反正是一死——” 想到这里,他把手伸到腰间,去摸手雷。 不是要炸人,是要烧粮。这一片粮仓都是一溜紧挨着的,粮食比人命值钱,稻米和草席子又是沾火就着的东西,到时大火连绵、红光十里,这一片地方就等着挨饿熬冬吧! 他刚将手雷拉开保险,一阵齐声的呼喝却是骤然响起:“活捉顾云章!缴枪不杀!” 两句话重复了三遍,然后顾云章就被疾扑上来的几人摁到在地了。 都是他自己的兵。 顾云章不做无谓的反抗。半张脸紧贴在砂石地上,他喘息着向前方望去。 在一片小混乱之后,顾团士兵被驱赶着离开了。换了几个人接班摁他,力气之大几乎要把他摁进地里去。 随后,横七竖八的死尸也被拖走了,周遭渐渐肃静下来。 冰凉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腥气,土地上也一片片的潮湿了,那是鲜血渗了下去。 士兵们自觉的左右分出一条道路,顾云章的眼前遥遥出现了一双锃亮军靴。 靴子上了马刺,随着步伐发出金属撞击的刺耳声音。靴筒上方是一尘不染的将校呢军裤,裤线笔直。 再往上,是皮制武装带紧扎在腰间,军装下摆整洁到没有一丝皱褶。两只带了雪白手套的手,一手按着腰间配枪,一手攥着根指挥鞭。 顾云章挣扎着抬起头来,终于看到了葛啸东那张一贯傲然的面孔。 葛啸东在顾云章面前停住脚步,而后四十五度弯腰,用指挥鞭挑起了对方的下巴。 “顾云章,我们又见面了。” 顾云章不说话,单是死命的瞪了葛啸东。 他的脸被火把光芒镀成了金黄色,浓密睫毛就在面颊上投下两片浓重阴影。一双形状美好的眼睛陷在暗中,却是从瞳孔里射出了坚硬的光。 葛啸东似乎是对于这样的眼神已经见怪不怪了。收起指挥鞭直起腰,他居高临下的俯视向顾云章:“没想到你从军不成,为寇倒是颇有成绩。不过手下败将就是手下败将,我说你一直在我手心里,你不服么?” 顾云章依旧瞪着他。 葛啸东背过手去握了指挥鞭,转身在顾云章面前来回踱了几圈,语气是一种很有克制的矜持自若:“顾云章,你不服,我们可以再比试一下。” 然后他走回到了顾云章面前,背对后方大声喝道:“白喜臣,军刀!” 白副官大概是事前受过吩咐的,此刻就手托两把日式长刀走了上来。葛啸东转身拿起一把,呛啷一声丢到了顾云章面前。 握住余下一把长刀,他盯着顾云章下令道:“闲杂人等放手,退后!” 顾云章满身尘土的爬起来,顺手捡起了那把长刀。 其实他不擅使刀——这也是门功夫,不经修习难以掌握技法。 他就胜在下手够狠,在混战中一刀能要一条命;可和高手单打独斗是要讲招数的,那个他不懂。 眼看葛啸东双手握刀摆出架势了,他提着刀上前一步,因为自知走投无路,所以索性豁出去,扬刀劈头就砍了下去。葛啸东不慌不忙的举刀一架,轻而易举的就封住了他的力道。顾云章一击不成,顺势斜着劈向对方肩膀;而葛啸东微一侧身,又极伶俐的避开了刀锋。 如此过了两招,高下已经立见。葛啸东显然是手下留了情面,顾云章却摆出了同归于尽的架势,抡刀追着他猛下杀手。葛啸东让了他半个回合,后来看他狠毒疯狂,便收起了心中那点罕见的仁慈,恢复了往日的斗争风格。 避开当胸刺来的一刀,他趁着顾云章尚未回身,挥刀就劈到了对方的后背上! 顾云章单手拎刀,站住了。 后背上那突如其来的一道冰凉仿佛是让他感到了不可思议。回手在背上摸了一把,手上干干净净的,只有冷风穿过裂开的军装和衬衫。 他保持着惊讶神情,向后转过身去面对了葛啸东。 这时候,鲜血就从伤口中飞快的渗出来了——先是一颗颗的血珠子,随即就流成了蔓延着的一片,浸透了薄薄的军服。 这一刀劈的长,从左肩膀到右腰侧,笔直的一条线。 顾云章没觉出疼、也没觉出怕。他举起刀,又向葛啸东冲过去了。 第8章 手下败将 葛啸东好整以暇的,用刀尖把顾云章划成了一个血人。 末了,顾云章终于是撑不住了,在最后一击中连人带刀一起仆倒在地。 葛啸东略有点气喘,但是方寸丝毫不曾乱。后退两步,他抬脚踢开了顾云章方才扔下的手雷,而后亲手把顾云章拖到了一间僻静仓库中去。 顾云章无力再动,可是还存有一点意识。当葛啸东蹲下来去扒他的衣裳时,他明显是瑟缩了一下。 葛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9 啸东的脸上带了一点冷嘲,将顾云章脱了个精光。 仓库角落里生了小火炉,葛啸东将一铁桶冷水提起来放到炉火上,然后踢开墙边干草,从中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白色晶体扔进了水中。 那是盐。 在炉前的椅子上坐下来,他很有耐心的把木棒伸进桶中反复搅动着。 待盐水已经热到偏烫了,他起身拎了铁桶,缓步走到了顾云章身边。 顾云章仰面朝天的躺在一层稻草上,能露的全露出来了,可惜浑身是血,减少了许多美感。 葛啸东一手托了桶底,将浓盐水小心均匀的浇在了他的胸口肋下。半昏迷的顾云章抽搐了一下,从喉咙中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呻吟。 葛啸东把他翻过来摆成俯卧的姿势,随即将余下半桶盐水泼到那伤口翻开的后背上。 顾云章被活活疼醒了。 昏迷的时候他还晓得呻吟,醒来之后他咬紧牙关,一声都不出了。 葛啸东手持指挥鞭,沿着他的后脑勺一路向下滑,经过伤口时他用力的点了一下,同时不屑的哂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贱货!” 指挥鞭继续下移,经过的路线高低起伏起来。顾云章的腰身细而柔韧,尤其是后腰那里微微凹下去,就显着屁股特别的浑圆挺翘。 这就很让葛啸东感到有趣——顾云章的身体偏于荏弱风流,灵魂却像是一把腥臭的尖刀。当年他把还是少年的顾云章从脏土堆里捡回来时,就深刻的觉察到了这一点,只是没想到对方会在接下来的岁月中将这矛盾进一步的激化,竟使灵魂和肉体完全的背道而驰了。 鞭梢陷入了双股之间。葛啸东轻车熟路的找到那处隐秘入口,手上轻轻用力,将指挥鞭缓缓捅入了顾云章的体内。 顾云章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同时开始微弱的扭动了身体,仿佛在试图挣扎。 葛啸东抬脚踩住了他一条大腿,捏住鞭柄慢慢的抽插起来——插的很深,每次都好像要刺穿对方的腹部,然后再慢条斯理的旋转着抽出来。 他晓得指挥鞭的粗度不会伤到顾云章的身体,可这种方式的亵玩足以让他精神崩溃。 葛啸东知道顾云章最怕什么。 虽然顾云章因为失血过多,已经虚弱以极;可葛啸东在做那事儿之前,还是用绳子把他捆了起来。 他姿势别扭的仰卧在草堆上,伤口又一次裂开了,血从皮肉里一点一点的渗出来,丝丝鲜红。 葛啸东解开腰带,把裤子退到膝盖处,而后在顾云章的腿间跪了下来。 将顾云章的双腿抬起来搭在肩上,他俯身从上方缓缓压下去,火热粗硬的性器也随之挤入对方的体内。 果不其然,半死的顾云章在被侵犯那一瞬间忽然猛一挺身,随即就凄厉的长声惨叫起来。 没有求饶,就单是惨叫;同时高扬着的两条腿也乱蹬起来,力道微弱的摩擦了葛啸东的肩膀。 葛啸东笑了:“几年不见,还是这么喜欢鬼哭狼嚎?我以为你有了追杀我的本事,在床上也能生出点英雄气概呢!” 他任凭顾云章徒劳反抗,只在腰上使劲,一下一下的把对方顶得几乎晕厥。而由于气息不足,顾云章的惨叫声也断断续续的微弱下来,末了变成破碎的呜咽——不是落泪,仅是呜咽,似乎是反感厌恶到了极致,一阵阵要哭着作呕一般。 葛啸东持久的发泄着,一直到天明时分才下了顾云章的身。其时顾云章已然经过了几番昏迷,身上那纵横交错的伤口一条条红肿了,松了绳子也像是五花大绑。 葛啸东在他身上大量的撒下消炎药粉,然后又丢给了他一身干净衣裳。 顾云章赤身露体的蜷缩在草堆上,半睁着眼睛,面色惨白。 葛啸东抬脚,用靴底踩住他的头,忽轻忽重的碾压了:“顾云章,你是我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狗崽子,天生的低贱货色。你再威风也是我的手下败将,记住了么?” 说完他收回脚蹲下来,又低声吐出一句下流话:“在我的胯下,你更是一败涂地。” 顾云章抬眼望了他,没力气呼吸,有力气恨。 葛啸东伸手拍了拍他的脸蛋,神情是极度的轻蔑:“天生的下人坯子,却偏不肯认命。你说你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不就只混了个臭不可闻的坏名声吗?” 葛啸东最后站起身来,倨傲的俯视了顾云章:“我不留你,你随时都能走。不过回去后就带着你那帮马贼兄弟滚远一点,别让我在清余一带再见到你!另外等你养好刀伤、皮肉又做痒的时候,可以来找我;我看你一身骨头轻得很,找机会也该好好敲打一番了!” 顾云章声音轻微的作出了回应:“我迟早杀了你……”他刻毒的盯着葛啸东:“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大不了我杀你一辈子!” 葛啸东垂下眼帘微微一笑,仿佛是忍俊不禁了:“顾云章,你真可爱。” 葛啸东走后,有小兵过来给顾云章喂了一碗红糖水。 顾云章的命贱。 他打小没爹没娘,记事起就是自己讨生活,小小的一个孤人儿居然没有饿死。如今他让葛啸东划出满身的伤口,血流一地又被捆绑着蹂躏了一夜,喝碗糖水竟也就缓过了这口气。 鼓足气力穿上衣裤,他对那小兵请求道:“劳驾,再给我一点糖水吧。” 小兵知道他不是好人,可现在看他实在是怪可怜的,就又给他端了一碗。 在两碗糖水的支撑下,顾云章扶墙站了起来。 他的问题是体力不足,肉体上的痛楚倒是次要的。深吸一口气咬了牙,他走到自己昨夜被扒下的那堆破衣裳前。 衣裳早成了紫黑色的血布条子,干的发硬。他颤巍巍的弯下腰,从里面翻出一把勃朗宁。 把枪掖在腰间,他低头走出仓库,把自己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从仓库到大门之间,很有一段距离。顾云章像个游魂似的无声行走着,三五成群的葛师士兵在一旁好奇的指点了他,他不在乎,只尽量拢紧了单衣的前襟——毕竟是深秋时节了,风冷。 一个小兵蛋子拿着个热馒头,独自站在大门口一边吃一边打望顾云章。 他没想到顾云章会停在自己面前。 顾云章静静的看着他,并且伸出一只手去:“馒头给我,我饿了!” 小兵蛋子这辈子没遇过如此霸道的乞丐,一时怔住,不由自主的就把手中馒头递给了他。 顾云章接过那大半个馒头,一边狼吞虎咽的咬嚼,一边继续向外走去。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0 第9章 小变故 顾云章走出能有半里地,就觉着自己要支撑不住了。 他疼。 葛啸东把每一刀的力道都拿捏的十分精准,刚好划破了他的皮,却没有深入到割开他的肉。所以他尽管被砍的好像一个血葫芦,却是既未伤到骨头脏器,也不会失血多到死去。 他怀疑葛啸东是不屑于杀自己,在葛啸东的眼中,他似乎永远都是卑微可笑的,简直不够资格成为对手;或者这是一个猫捉老鼠的游戏——当然,他在其中扮演着老鼠的角色,是猫嘴下的消遣。 顾云章在一片枯草上坐下了,每一道伤口上都像是被浇了盐水滚油,撕撕扯扯的长久疼痛着。隔着单衣握住腰间那把手枪,他细细思量了昨夜那场混战的前因后果。 他占下清余县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算是都知道他缺粮,可葛啸东怎么就掐的这么准,单挑昨天晚上、单挑那间粮仓打埋伏呢? 葛啸东的地盘大得很,即便他一直憋着报仇,也未必能把时间地点都拿捏的如此精确吧? 顾云章垂头将身边众人琢磨了一个遍,末了把海营长和金连长两位拎了出来。 要说有嫌疑,那海营长应该是头一个——他有心眼儿,会打仗,早在无形中越过了赵兴武。不过金连长也不能脱干系,昨天可是他力主搞这场夜袭的! 海金二人交恶这一点是无疑了,也就是说这两人应该不会串通一气篡自己的权。昨夜自己被困进粮仓院内后,海营长那边剩下的人少,不来救援倒也罢了;金连长可是全员随行的,怎么也没个动静? 顾云章忖度良久,后来实在是扛不住秋风凉了,同时身上也恢复了一点力气,便起身继续慢慢走去。 顾云章走了小半天,也不过前行了十几里地。 他累得眼前发黑,扶着一棵树再也抬不动脚;想找点吃的,可周围都是荒草甸子,根本没有村落。 正在他半死不活之时,前方忽然颠颠簸簸的开来一辆汽车,经过顾云章后又行驶了不过十多米,便“吱——”的一声来了个紧急刹车。车门开处,赵营长跳下来了。 眼望着顾云章,他显然是又惊又喜,拔腿便飞跑了过来:“大哥!” 他比顾云章年长了十多岁,但是按照当年柳子里的规矩,他得称当家人一声大哥。后来柳子成了独立团,他虽然也跟着海营长等人改口叫团座了,可着急时一张嘴,喊出来的还是“大哥”。 顾云章见他一个人一辆车,心中并没有遇到部下的欣喜,反是警惕起来:“你从白家堡回来了?” 赵营长站在他面前气喘吁吁:“我们是今天上午往回返的,我坐汽车,比队伍快,先到了。” 顾云章又问道:“你这是要往哪儿去?” 赵营长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热汗:“我在清余外边听说你让葛啸东抓住了,就没敢进城,想先来粮仓看看情况。” 顾云章笑了一下:“看什么情况?” 赵营长知道顾云章性好猜忌,所以索性实话实说:“我想看看你是死是活,你要是活着,我就得想法子把你给救出来。” 顾云章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好兄弟,那我要是死了呢?” 赵营长迟疑了一下:“那……那我就马上回白家堡,搂钱回辽宁老家过日子去。” 顾云章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没再收回:“赵兴武,城里是不是出事了?” 赵营长略略抬头,见顾云章正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就点头老实答道:“我有个副官留在城里,今天在城外半路堵我的车,告诉我说你陷在葛啸东那里了,老海本来想天一亮就去救你,可是金满祥那边忽然起了事,要杀老海;后来老海不知怎么想的,集合了队伍没往外走,倒是在城里和金满祥打起来了。” 顾云章把全身力量都集中到眼神里,恨不能直看到赵营长的骨头里去,声音却是平和:“你手下的兵也不少,为什么不进城和那两位比试比试呢?” 赵营长苦笑了,同时又有些畏怯:“大哥,我知道自己的斤两,不敢去长那个熊心豹子胆。况且说句那什么的话,海长山金满祥这俩人,无论是谁得了势,我都伺候不起,他们也不能再容我。” 顾云章听到这里,也就不好再试探逼问下去了。扶着赵营长的肩膀思索片刻,他提起一口气,强作无恙的迈步向汽车走去:“咱们不进城,直接回白家堡!” 赵营长,因为自知能力有限,所以对顾云章是无条件的服从。陪着这位大哥上了汽车,他命令司机立刻调头,从清余外围绕过去,直奔白家堡。 汽车开出了十里地,迎面遇上了正在缓慢前进的赵营队伍。赵营长从车窗中探出头去,吆喝着下令全体向后转,沿原路返回! 在将近傍晚之时,赵营经过一天的长途跋涉,又回到了起点。 起点是依山建造的一座大营房,四角搭着炮台岗楼。先前作为匪窝,这里显着十分空旷;如今成了军营,因为大量的招兵,所以又拥挤不堪起来。 顾云章一直无声无息的藏在汽车里,此刻忽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就引发了一波讶异。他像往常一样寡言而又镇定的扫视了部下官兵们,然后就带着赵营长,自自然然的离去了。 顾云章自住着一个小院儿,院门对着军营侧门,院后直通山上。院里有两间相连着的大瓦房,一间摆着桌椅,算是客厅;另一间砌了火炕,充当卧室。此刻顾云章把赵营长领进客厅内坐下,随即关上房门压低声音说道:“清余县里的事情不要声张,下面有人要问起来,你就权作不知道。记住了没有?” 赵营长认真的连连答应:“我记住了。大哥你放心,我肯定能管好我这张嘴。” 顾云章转过身去,隔着一张桌子也坐下了:“葛啸东不放清余,他们迟早还是要回来的。” 赵营长有点糊涂:“那……就让他们回来啊?” 顾云章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但是懒得和赵营长细讲。垂下乌浓的睫毛,他盯着地上砖缝出了半天的神,最后伸手在桌面上轻轻一叩:“赵兴武,你下去吧!” 赵营长和他在一起很紧张,不累也累了。如今听到这句话,他就像得了赦令似的,立刻起身告辞离去了。 顾云章从卧室中找出刀伤药,然后就把上衣脱了。 身上的伤口并没有再流血,然而摸着很黏,仿佛是要化脓的样子。他把药粉倒在手上,摸索着往前胸后背上涂抹,同时就疼的直吸气。 上药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1 完毕后,他把裤子也脱了——葛啸东给的衣裳,他不想穿。 这时打杂的勤务兵挑着水和米面菜肉过来了,又生起了屋角的小火炉。待他退去了,顾云章就从卧室内走出来,开始光着膀子做饭。 顾云章为自己煮了一小锅稀饭,炖了一大碗猪肉。 吃饱喝足后他蹲在水桶边,仔仔细细的洗刷碗筷。这些琐碎活计时常让他感到轻松惬意,简直可以成为一种愉快的小消遣。 由此又可以推断出,他的确是天生的穷命,受不住旁人的伺候。 第10章 清理门户 七天后,海营长和金连长果然带着一帮残兵败将回到了白家堡。 这两位如今已经言归于好,因为四天前他们听说顾云章已经活蹦乱跳的回了白家堡——既然大哥还活着,那他们这一仗就进行的毫无意义了。 海营长和金连长凑在一起嘀咕许久,揣测顾云章是否知道自己这些天的反叛行为——照理说,是应该知道的;可既然知道了,又怎么会听之任之,不过来清理门户呢?这不是顾云章的行事风格嘛! 后来海营长琢磨着说道:“小金,你看咱两个一向都不对付,他会不会以为这就是一场小内讧呢?” 金连长听了这话,觉着海营长这个想法实在是很傻很天真,简直一厢情愿的过了火,所以就没言语。 海营长和金连长思前想后的,还是有些心惊肉跳,打算趁着顾云章没露面,先合力稳占住清余,到时一旦顾云章翻脸,自己还有个根据地。哪晓得他们这如意算盘打的正美,葛师忽然开过来了! 葛啸东说过要让顾团滚出清余,顾团不滚,他只好磨刀霍霍的过来往外撵人了! 顾团上次是趁着葛啸东兵少势孤才攻下清余的,这回葛啸东重整旗鼓杀奔过来,城内顾团人马有限,所以立刻就败下阵去,屁滚尿流的逃出了清余。 士兵们在下面也听到许多风言风语,知道长官想要脱离顾团单干,便都很不愿意,怕离了大树再难乘凉。海营长被葛师追杀的停不住脚,又怕小兵造反,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撤回了白家堡。金连长不想回去,可是这一片土地已经被顾团和葛师分割,容不下他去做这第三方力量。思前想后的掂量了二十多分钟,他沿着海营长的狂奔脚步,也跟着往白家堡去了。 顾云章站在军营门口,很和气的迎接了海营长,以及十分钟后抵达的金连长。 海营长心虚,又觉着对不起顾云章,所以见面之后就很有意向他跪一个。金连长更是胆战之极,在顾云章面前几乎不敢抬头。顾云章却佯作不知,只说大家路上辛苦了,进来吃晚饭吧! 晚饭就摆在营内的指挥部里。指挥部相当于一般匪窝里的议事厅,但因顾团搞的是一言堂,所以指挥部就逐渐演变为长官聚会、胡吃海塞之所。 勤务兵们将肥鸡大鸭子之类的菜肴流水般端上了大长桌子。赵营长等有头有脸的军官们也过来作陪了。顾云章坐在首席,照例是不大吃喝,只端了一小碗肉汤,饮茶似的不时抿一口。海营长这两天疲于奔命,早饿狠了,如今见了满桌荤腥,当即开始狼吞虎咽的大嚼;金连长见顾云章果无异状,便稍稍将心放下,也跟着抄起了筷子。 及至大家都吃到八分饱了,顾云章放下汤碗,忽然说道:“清余丢就丢了,本来也不是咱们的地盘。” 海营长红着脸垂下头去:“团座,是我太没用。” 顾云章站起来,走到了海营长身后。 抬手拍了拍海营长的后背,他绕着桌子踱起步来:“不怪你,葛啸东这些年并非浪得虚名,他的确是能打。” 他缓缓的经过了赵营长:“葛啸东不仅懂打仗,还懂人心。在这一点上,我不如他。” 桌上众人一起放下碗筷,神情严肃的恭听团长自我检讨。 顾云章没再说话。无声无息的走到了金连长身后,他甩手就是一枪! 这变故来的太过突兀了! 没人注意到顾云章是何时拔的枪,只看见金连长在子弹的冲力下猛然向前一扑,头脸拍进菜盘子里,就再也没能起来。 清脆的枪响似乎还回荡在房内,可顾云章已经快速的探身伸手,抓头发把金连长向后拽了起来。 金连长脸上汤汁淋漓,一双眼睛还睁着,心口处赫然一个血窟窿。 顾云章一手提着枪,一手抓着金连长,神情平静的环视了桌上诸人,一言不发。 短暂的沉默过后,海营长“扑通”一声跪下了。 顾云章垂下眼帘,不动声色的松开手;而金连长失去最后的牵扯依靠,就斜了身体一头栽到了地上。 “海营长起来吧!”他低声开了口,语气依旧是和缓的:“没你的事。” 海营长站起来——随即又跪下了。 顾云章走回首席,平心静气的坐下说道:“以为勾结上葛啸东就有了靠山?笑话!难道葛啸东稀罕他那几百小兵吗?”说完他转向海营长一点头:“你的事我心里有数,不用怕。你和金满祥不一样,我不怪你。” 海营长咣咣咣给他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坐了回去,目不斜视。 这一晚,金连长的亲信手下也被尽数捆起来押走了。 顾云章怕这些人和下面士兵串联闹事,所以将他们严密囚禁起来。 第二天上午在操练场上,这些人当众被乱棍打死,罪名是反叛通敌。 行刑人得了顾云章的授意,故意捡人身上那不甚致命的地方下棍,让这场死刑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围观士兵们眼看着活人被打成稀碎的一团血肉,却又不能干脆断气,便各自心惊胆寒、毛骨悚然。 顾云章了结了这一桩心病,然后便继续去找粮食——眼看就要入冬了,冰天雪地的日子可不容易混过去! 东边的道路已经被葛啸东封死了,顾团只好跑到几百里外去弄粮回来。这两年年景一直不大好,处处又总是兵荒马乱,哪里也没有富余粮食去供养这么几千人。幸而顾团全体都没脸没皮,不给就抢,抢不来就花钱买,买不来就换地方再抢;反正这些人双肩荷一口,为了肚皮可以不要命的。 如此忙碌到十一月,几场雪一落,天气立时就转为了严寒。顾团士兵们回到大营,开始守着火堆过冬。至于存粮——一定是支撑不到开春的,况且即便是开了春,也离新粮收获还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不过到时再说吧,眼下这个世道,还不都是过一天算一天么? 第11章 冬日生活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2 顾云章的冬日生活,还是很惬意的。 在大雪封门的日子里,他守着个暖烘烘的小火炉子,捧着杯热腾腾的红糖水,披着件不知从哪儿抢回来的貂皮褂子,感觉人生至乐也不过如此了。 当然,还有更乐的,就是年前腊月里顾团出资为白家堡请了两台小戏,台子搭在军营外的一块平地上,灯火辉煌锣鼓喧天;顾云章那处院子依山而建,地势很高,所以从卧室炕上的窗口往外一望,就能远远瞧见戏台上的情景;如果将窗子推开一线,那唱念的声音也可依稀听到了。 他不认字,也没个爱好消遣,流光溢彩的戏台便足以让他感到极大的兴味。裹着棉被跪在炕上,他胳膊肘拄着窗台,以手托腮从玻璃窗中向外放出目光,隐约听到了一段熟悉唱词,就跟着哼哼呀呀起来,没有一句在调上的。 午夜时分,戏终人散。顾云章忘了烧炕,也可不在乎,裹着棉大衣蜷在了火炉旁边,偎灶猫似的就睡着了。 顾团士兵长驻白家堡,所谓兔子不吃窝边草,并未骚扰过此地。一般军官在村里都有丈母娘,所以到了除夕夜这天,便各找各妈,都出营守岁去了。赵营长原来在山上有个老婆,现在也搬到山下安了家。他有心把顾云章请来一起过年,可是思来想去的,实在是觉得这大哥怪吓人,末了就还是打消了这个心思。 顾云章倒没觉出孤独难过来。他提前备好了新年应用的什物,等到腊月三十这天,他先把一身新衣裳叠好压在枕头下面了,然后将房内清扫的干干净净,桌面柜顶也用抹布擦了个一尘不染。 案板平放在客厅砖地上,他脱了外衣,蹲下来叮叮咣咣猛剁了一阵饺子馅。及至饺子馅拌得了,他把勤务兵昨天送来的面板放到桌上,兴致勃勃的开始和面擀饺子皮——他这人心灵手巧,无论什么复杂活计,看上两眼就能明白个八九不离十。 这回的面好,包出的饺子又标准精致,好像无数白玉小元宝一样排列在面板上。端面板把饺子送到院内冻上,他回屋准备起年夜饭来。 葛啸东当年曾经评价过顾云章的厨艺,说:“谁家要是有他这么个姑娘,门槛子都能让媒婆给踏平了!” 他说这话时笑模笑样的,顾云章就记恨下来了,心想难道是我愿意学这些丫头活儿吗?我是要靠这些零碎本事活命的啊! 后来没过两年,他这些零碎本事就再也用不上了。 他离开葛师,上山拉起了柳子,从此杀人放火,靠枪吃饭。 顾云章凭借一个炉子一口锅,烹出了一桌子菜。饭盛到碗里时,天色已经擦黑;坐到桌前点上两盏油灯,他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 自自在在的吃喝了一通,他心满意足的起身收拾了碗盘,然后就坐在热炕上摆纸牌。午夜时分他穿上棉衣出门去,先把冻饺子端回来扔进开水锅里煮上,随即就拎着鞭炮跑出去噼里啪啦的全部燃放——他没想到自己还是个领头的,这边鞭炮刚响,下面村里跟着就开锅似的热闹起来了。 吃过饺子上了热炕,他自认为这个除夕过的很是完美,就把手枪掖在枕下,蒙着棉被舒舒服服的入睡了。 大年初一,顾云章照例早早起床。睡眼朦胧的对自己说了句吉祥话,他从枕下翻出新衣裳穿戴好,然后很仔细的洗了脸。 坐在火炉旁吃了一碗剩饺子,他不慎将饺子馅掉在了玉色缎面皮袍的大襟上,正用湿毛巾擦拭油迹之时,拜年的到了。 第一位到来的乃是赵营长。赵营长进门之后见顾云章长身玉立、面目清俊,就愣了一下——往日光顾着害怕了,没留意到大哥这么好看。 赵营长小心翼翼的陪他聊了两句闲话,顾云章也有问有答的做了回应,值此一团和气之际,海营长也来了。 海营长加意的瞧了顾云章两眼,倒是没觉出讶异来。他早就看出顾云章长得好,就是打扮的马虎。而且根据这几年的经验,他认为想要看到团座的真实面目,大年初一这天登门最为合适——初二就要开始走下坡路;等过了正月十五,团座的形象将跌至最低水准,基本跟兵痞子差不多了“今天下雪了。”海营长没话找话说道:“都说这雪得越下越大,其实也好,雪天反倒不冷。团座不出去走走?村东头这两天都有集市,大过年的,人真不少。” 顾云章这人的趣味比较怪,他不爱逛戏院窑子,却对庙会大集很有兴趣。 海营长虽然力劝顾云章出门走走,但是自己并无意前去陪伴,因为他和赵营长一样,都觉得在顾云章身边,是“伴君如伴虎”。 顾云章也用不着人陪,带着两名便衣护兵自己就出门了。 村东所谓的集市,其实不过是摆了几个卖烟花爆竹的摊子,引来众多孩童观望购买。顾云章在其中转了一圈,很觉失望,便打算离开。 沿着道路返回时,他见路旁雪地里蜷缩着一个破衣烂衫的乞丐,心中就想:“穷人就是苦啊,这时候还要出来讨饭。” 从衣袋里摸出一枚银元,他随手扔到了那乞丐面前。而乞丐见了钱,却是仰起脸怯生生的说道:“我饿,我想要吃的。” 顾云章听了这等蠢话,就不禁回头看了那人一眼。哪知双方对视了一瞬后,那乞丐忽然一扑而上抱住了他的小腿,扯着嗓子大喊道:“哥哥,哥哥!” 顾云章没躲,只低头仔细打量了对方的模样——脸上太脏了,就只有一双大眼睛还是黑白分明的。 “沈天生?”他出言问道。 沈天生拼命的点头,可也说不出什么来,只是眼神喜悦的重复着大喊:“哥哥!哥哥!” 顾云章看了他这傻样子,忽然感到很心烦,于是便对着身边护兵下令道:“把他给我扯开!” 护兵立刻上前,生拉活拽的把沈天生从顾云章腿上扒了下来。沈天生趴在雪地里,似乎是明白了顾云章的意思,就挣扎着要向他爬去。护兵见状,狠命一脚踩住了他的脊背:“老实别动!否则毙了你!” 沈天生是不懂威胁的。眼看着顾云章越走越远,他绝望的伸出手去哭喊道:“哥哥!我冷,我饿!哥哥,你带我走吧!” 第12章 天生的兔子 顾云章把沈天生带了回去。 不是出于同情,而是忽然觉得这傻小子还是有点用处的——那一身雪白的好肉。 沈天生高兴极了,连滚带爬的追上了顾云章:“哥哥,哥哥!” 顾云章嫌他吵闹,所以回身一脚,踢的他一屁股就坐进雪地里去了。 沈天生这几个月,是吃了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3 大苦头了。 那天傍晚他随着一名护兵走回了沈宅。眼望着前方这片青烟袅袅的焦土,他莫名其妙的扭头问那护兵道:“这是哪儿呀?” 护兵忍笑答道:“这就是你家!”然后扭头跑了。 沈天生没能领会这句答话的意思。怔怔的在瓦砾堆上走了两步,他环顾四周,就见残阳如血、暮色阴沉,夜风一阵阵吹过来,凉如深水。 他困惑极了,觉得这里定然不可能是自己的家。向后退到街上,他看了看那断壁残垣前的两只大石狮子,却又觉得很熟悉。 站在那烟熏火燎的石狮子跟前仔细端详了一番,他否定了自己的眼力。 “不对。”他想:“我家的石狮子是白的,才没有这样黑。” 他从小到大难得出门,对于城内道路十分陌生。沿着小街向前走去,他想找到自己的家,可触目之处皆是成片的废墟,另有几处浓烟滚滚的大火场,火光冲天之余还在不断的爆出火球来。 自从被烫伤手掌后,他就十分怕火。回身慌不择路的乱跑了一气,他被脚下的尸体绊了一跤。 他倒是不畏惧死人,爬起来还回身低头细瞧了一番,就见那人的脑袋和脖子只剩皮肉相连,断开处露出了红白相间的筋脉和骨茬。 这情景并没有让他感到恐怖,他直起腰又继续向前走去了。 这一晚,他在城里只遇到了几个抬尸人。 他向对方说自己叫沈天生,是沈家的少爷,想要回家;然而没人搭理他。后来他又求对方带他去找哥哥——他把顾云章的名字忘记了,提起来就是“哥哥”。 还是没人搭理他。 他追着纠缠道:“那你送我去二姐家好不好?” 抬尸人——是一对兄弟,一趟趟运送着爹娘和各自妻儿的尸身,这时就红着眼睛转向他大喝一声:“滚远点!” 沈天生被活人吓跑了。 从此他就开始了流浪。 这期间他受过许多欺侮,时常一两天吃不到一口饭,雪天蜷在人家的屋檐下睡觉,一觉醒来居然没有冻死。 当然,总赖在人家门口不走也是要挨打挨骂的,所以他变成了野狗一样的存在,旁人踢他一脚,他就夹着尾巴溜到别处,整日不是四处乞讨吃喝,就是被人驱赶的抱头鼠窜。 他很快就忘记了自己曾经有过的优裕生活和少爷身份,爹娘二姐的形象也渐渐虚幻起来。糊里糊涂的挨到新年,他还苟延残喘的活着——没办法,不死就得活。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被人撵到到哪里算哪里。见到顾云章时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即便是梦,也足够让他狂喜了。 所以他合身扑了上去,抱着顾云章的腿死不松手。 顾云章在回营之后,让下面勤务兵把沈天生带去吃饭洗澡。勤务兵做事很认真,把沈天生按在热水桶里一顿猛搓,简直要把他的皮都搓掉。沈天生疼的龇牙咧嘴,可是没敢抗议。 洗过澡后,勤务兵给他找了一身棉衣棉裤穿上;又因见他那头发已经长及耳下,所以为了卫生起见,索性抄起剃刀,把他剃成了个秃瓢。 顾云章见到了小和尚似的沈天生,感到颇为诧异。 沈天生瘦成了瓜子脸,可爱之中就又显出了清秀。秃着脑袋都能可爱清秀,可见他的确是生得漂亮。 顾云章坐在椅子上,向他招了招手:“过来。” 沈天生怯生生的走到了他面前:“哥哥,你别踢我,我现在不脏了。” 顾云章从他的棉衣下面探手进去,抚摸了他的腰身——真是瘦得很了,腰细成了一捻,肋骨也根根浮凸;只在前面鼓出个肚子,大概是因为刚刚吃了顿饱饭。 不过皮肤还是好的,光滑细嫩,仿佛一把可以掐出水来。 顾云章叉开双腿,将沈天生揽到了自己贴身近前,然后一把退下了他的棉裤。 沈天生的屁股大腿都堪称是粉雕玉砌,下体也白白净净的还是少年样,垂伏在淡淡一撮短毛之下。顾云章的审视似乎是让他感到了害羞,双手抓住棉衣下摆,他红着脸低了头。 顾云章把手挤进了他的双腿之间,先是轻捏了大腿内侧的嫩肉,然后就继续深入,将手指抵住了那一处隐秘入口。 指尖微微用力插进去,立刻就被温暖的内壁紧紧箍住了。顾云章用另一只手抓揉了他的屁股,同时低声命令道:“天生,扶着我的肩膀。” 沈天生忍住不适,立刻把双手搭在了对方的肩上,同时还乖巧的撅起屁股——他想取悦顾云章,他怕顾云章赶自己走。 顾云章将整根手指都插入了沈天生的体内,然后就开始试探着抽动出入,又不时在深处按压摩擦。如此玩弄了片刻,沈天生便双腿颤抖着靠向了顾云章,两只手也搂住了他的脖子:“哥哥……”他细细的呢喃道:“屁股里面……好痒。” 顾云章又加了一根手指,在他那湿淋淋的体内用力搅动起来。 这样的刺激让他仰起头呻吟了一声,下身那根小东西也渐渐抬起了头。 顾云章拔出了手指,将指间淋漓的淫水蹭在了沈天生的大腿上。 推开沈天生站起来,他一边解裤带一边说道:“天生,脱裤子。” 沈天生没说什么,手忙脚乱的就把棉裤棉鞋一股脑儿的全脱下去了。赤脚站在砖地上,他就见顾云章将裤子退到膝盖处,然后又坐回了椅子上。 眼望着对方胯间那昂扬起来的物事,他犹豫着上前,伸手想要去摸。 顾云章微笑着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拉扯过来跨坐到了自己身上。 沈天生的脑袋里整个就是一团浆糊,却惟独在这事上伶俐。微微起身将后庭入口对准顾云章的阳物,他不等人教导,自己就晓得缓缓往下坐去。方才他那后穴已被顾云章亵玩的湿滑之极,此刻就像一张小嘴似的,将那粗硬直竖的性器一点一点吞了进去。 顾云章见他面色潮红,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显然是情动之极的模样,可是夹着自己的东西只是扭动不已,仿佛是有点不知如何继续了;就伸手用力扳开他的屁股,托着他上下抽送了几次。 这回他明白了,立刻学以致用,大起大落的自己动作起来,专去顶那体内的敏感一点,快活的哼哼唧唧。顾云章没想到他如此淫荡,啼笑皆非之余也就乐得享受了。 沈天生那顿饱饭真没白吃,生出的力气全花在这场性事上了。顾云章射精之后他还不肯歇,夹着对方的东西又深深的坐了十几下,终于把自己也顶出了一点稀薄精液。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4 昏昏沉沉的伏在顾云章胸前,他轻轻叹了一声:“哥哥,真舒服。” 顾云章仰靠在椅背上,搂着他休息了片刻,后来就拍着他的后背说道:“起来吧!” 沈天生听话的起身后退一步,紧接着就“咕咚”一声坐在了地上——他腿软的已经站不住了。 顾云章没管他,提着裤子径自去倒水洗了下身。 这天晚上,本村一位大地主在家请了戏班子,请顾团的军官们前来消遣。 顾云章也去了,在那地主的宅子里一直混到半夜才回了家。进门之后他先点了油灯,然后在卧室炕上找到了沈天生。 沈天生没有睡,睁着眼睛躺在被窝里。见顾云章回来了,就向后撤身让出地方来:“哥哥,我给你暖被窝了,你上来睡觉呀!” 顾云章喜欢热被窝,可是不喜欢被窝里躺着第二人。掀被子把沈天生扯出来,他把这傻小子连推带搡的撵进了客厅中:“自己找地方睡去!别跟着我!” 沈天生知道自己讨人嫌了,就吓的一身不敢吭,生怕被轰出去睡大街。等顾云章吹灯上炕后,他蹑手蹑脚的穿上棉衣棉裤,随后把厅内几把椅子搬到一起拼成床铺,战战兢兢的躺了上去。 第13章 青黄不接 二月天,春寒料峭,但是冻不死人了。 顾云章把沈天生养成了一只狗。 他还是受不了房内多一个人起居,所以让人紧挨瓦房搭了间棚子。这棚子四壁抹了泥,顶上苫了草,可以算做一件简易土坯房。他把沈天生赶进去,养狗似的养了起来。 事实证明,沈天生那个头脑是做人虽不足,当狗颇有余。比如他不会无事乱吠,也不会随地拉尿,早中晚无需人管,自己就能乖乖跑到炊事班去吃上两个馒头一碗菜;要说麻烦之处,无非就是一天喝上顾云章几口开水罢了。 顾云章给了他一个大水壶,让他自己到炊事班要水喝去! 顾云章不让沈天生和自己一起吃饭,并不是舍不得那口吃喝,事实上,他的伙食时常还不如炊事班。 他是不愿意伺候别人。沈天生吃他一口,他便觉着自己是给对方做了一顿饭;沈天生喝他一口,他又觉着自己是给对方烧了一壶水。其实沈天生能吃多少喝多少?可他就是心里不舒服。 这种心态显然无关吝啬,纯粹是偏于怪异了。 时光进入三月,大地上隐约现出了一点春意,这意味着青黄不接的日子来了! 顾云章晓得缺粮的后果——下面这帮小兵们是为了填饱肚子才来卖命投奔的,图的就是个扛枪吃粮。要是在队伍里也一样的挨饿,那还扛什么枪?干脆回庄稼地里刨食去得了! 顾云章当年曾经把人给带散过——那时候人少,散就散了,大不了重新再拉一帮;可如今下面是几千只饿狼,全副武装的,这要是哗变起来还了得? 顾云章知道现在附近各村都在吃红薯叶子啃树皮度日,已经没有再去搜刮的必要。葛啸东那边倒是宽裕的很——葛师算得上是正规军,上面能领饷,下面又霸占着一大片粮庄,无论如何都饿不着的。不过那又能怎么样呢? 顾云章打不起葛啸东的主意,所以转移目标,带兵往东南方向进发了——总得让下面这群饿狼有事做才行,哪怕死上个千八百的也没关系,正好还能省点口粮。 东南二百里处有个县城,名叫小炮台。据说前清时期这里也是个要塞;不过如今的小炮台是既无炮台也无城墙——两年前此地开过大仗,城墙全被轰平了。 北平那位总揽冀察军务的赵振声总司令,当年就是从这小炮台一路打去河北,然后才开始发迹的。现在这里驻扎的还是赵部士兵,不过人不多,纯粹是为了驻扎而驻扎,顺便挡一挡北边那股子总爱来捣乱的日军——也不是真挡,就是意思意思,不让日本人太过猖狂罢了。 顾云章盯上了小炮台,打算去抢赵部的军粮,抢完就跑,不占地盘。 顾团伪装成了过路队伍,纪律良好的在小炮台外围驻扎下来;而赵部士兵闲散惯了,和顾团又不曾生过仇恨,所以也没在意。 这天海营长带着护兵进县里找到一位连长,说想放士兵进来买点吃喝零碎。那连长见海营长是个很实诚爽朗的汉子,心里就生出好感;简单盘问几句后,又没挑出什么破绽来,便当场答复道:“行是行,不过明天你们一次最多只能进来五十人,不许带枪,等这五十个人出城了,再轮下一批。老兄,我说句不大好听的话,顾云章的队伍我是真不放心,要不是看你这人挺好,我根本不能同意这事儿。” 海营长满口道谢,笑嘻嘻的告辞而走。回到营帐里他和顾云章合计了一番,末了就定下主意,静候明天到来。 翌日清晨晴空万里,正是个绝好的天气。顾云章和海营长领了一千多兵,步行前往小炮台。这些兵一个个灰头土脸的,瞧着很不像样,其实都各自在军服里藏了短枪,就等到时进城起事了。 队伍走到城外两里地处,顾云章忽然听到了一声炮响。 他立刻命令全军停步,然后派出侦察兵骑马前去打探城内情形。半小时后侦察兵气喘吁吁的回来了,翻身下马向顾云章报告道:“团座,城里打起来了,是日本人!” 顾云章一愣,心中暗叫不好,怀疑自己的如意算盘将会落空:“日本人进城了吗?” 侦察兵摇摇头:“那不知道,不过我往回走的时候,看见有几个长官坐卡车往城外跑了!” 顾云章不再言语,只面向前方叹了口气。 海营长试探着问道:“团座,那咱们……撤不撤啊?” 顾云章扭头看了他一眼:“撤?撤了我们吃什么?让下面小兵把枪亮出来吧,小炮台这地方是我先看上的,还轮不到日本人来抢!” 顾团士兵赶到小炮台时,日军一个小队也是刚刚进城——队伍里面夹带着一股子从热河过来的伪军,所以还算不得日本正规军。 双方在县城最宽的大街上迎头相遇,然后就交了火。日军小队确定自己早已将城内驻军赶杀殆尽,故而此刻一边还击一边惊诧,不晓得眼前这帮中国兵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而顾团士兵以为日军是来和自己争粮食的,个个愤慨,拿出抢食的勇气进行战斗。 日军小队进城之后还未站稳脚跟,便迎来了这么一场无准备之仗,不禁乱了方寸,且战且退。顾团士兵见到了胜利的曙光,则是越战越勇。最后顾团对日军形成了追杀之势,竟把这个小队生生冲散。结果大部分脚力好的日本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5 兵狂奔出城,另有三十多名柔弱之徒较为落后,被海营长带人尽数活捉了。 小炮台这地方的百姓常年受日伪军欺凌骚扰,虽然身边也有中国兵,但都是样子货,根本不能够保家卫国。顾团今日一役所获的胜利,在本地就算是亘古所未有的大捷了。 听闻外边枪声渐歇,城中百姓们心惊胆战的出门一看,发现满街上晃着的竟是中国军人,就乐的欢呼起来。而顾云章把那三十多个落网者押过来一搜身,发现其中居然还有一个大佐,两个少尉。 顾云章命人把街面上清理了一番,而后让这些日军俘虏跪成一排。那大佐领头不肯跪,还满脸傲然的说了一大串日本话。顾云章看他那德行有点像葛啸东,就对他左右膝盖各开了一枪——大佐惨叫起来,这回是无条件的跪下了。 三十多名日本兵,在大街上被集体砍了头。 街边路上挤满了百姓,还有人爬到了附近的房顶树上。眼看着日本兵一个个的掉了脑袋,众百姓就觉得又解气又激动。一时行刑完毕后,许多人开了院门,端出好吃好喝送给顾团士兵,海营长见此情景,就低声询问顾云章道:“团座,我刚派人去看过了,他们这儿军粮不算多。要说额外再搞些粮,这儿的人又对咱这么好——这怎么下手呢?” 顾云章站在街旁的一棵大树下,态度漠然的答道:“对你好,那是因为你给他们看家护院了,你以为那好是白来的?” 海营长见他话头不对,就咽了口唾沫:“那……还是抢?” 顾云章很平静的一点头:“抢。赶紧派人去预备大车,咱们抢完就走,这地方离日本军队太近,危险。” 海营长急三火四的从城内征来了骡马车,又急三火四的开始了大劫掠。城内百姓们万没想到抗日英雄会摇身一变成为土匪,又无力反抗,只好坐在地上哭爹喊娘了。 顾团是清晨进城,下午离去的。 顾云章当初空手前来,如今赶着两百来辆大车踏上归途,团中上下对他就十分折服。他自己也洋洋得意,感觉自己这一仗打得漂亮,抢的也漂亮。 第14章 犯忌 顾云章回了白家堡。 因为此行收获颇丰,足以度过眼下的难关,所以他心情很不错,推门进院时主动喊了一声:“天生!” 沈天生正蹲在地上看蚂蚁打架,忽见顾云章回家了,就高兴的起身跑过来——没敢太靠近,在一个相当的距离处停下了:“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啊?” 顾云章打量着沈天生,发现他胖了。 胖了,头发也长出来了,这样的沈天生好像一只肥嫩的羔羊,让顾云章很有食欲。 顾云章迈步向房内走去,同时说道:“天生进来!” 沈天生立刻转身跟上他,可走到门口时却又犹豫了。平时顾云章不许他随便进房,他很怕自己刚才是听错了。 顾云章回头看了他一眼:“进来!” 沈天生欢喜了——他愿意和顾云章亲近,不只是因为对方长得好看。顾云章身上有那么一股“劲儿”,一方面让他感到自惭形秽,另一方面又使他变成一只扑火的小飞蛾,拼死也要追随上去。 他怕顾云章,而且由于相处日久,他是越来越怕。可饶是这么怕,他也没生出过逃走的念头。 顾云章进了堂屋之后,先就着冷水吃了一个冷馒头,随即就站起来脱掉了军装上衣。 四月天,他早已经脱掉了夹袄,除去上衣便是衬衫。一手解着衬衫扣子,他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沈天生的脸蛋:“去弄点水,把你的屁股洗干净!” 沈天生立时会意,扭头便跑了出去,不一会儿端着半铁盆水回来了。顾云章把衬衫搭在椅背上,同时对着卧室门口一扬下巴:“进去洗!” 沈天生答应一声,端着盆乖乖的拐入卧室里去了。 顾云章将一壶冷水放在炭火半熄的炉子上,然后才光着膀子走进卧室里去。 沈天生赤条条的蹲在地上,正从衣裳口袋里翻出了一块东洋香皂。抬头望向顾云章,他的脸上忽然流露出恐惧神情,立刻就把头低下去了。 顾云章的上身本来就已经是疤痕交错,上次落在葛啸东手里后,又被雪上加霜的划了十来刀,这让他的身体几乎显出了支离破碎的假象。 顾云章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挺吓人,因为他没有一面大镜子,他看不到自己的全貌。 沈天生把光屁股撅到了水盆里,用香皂仔细涂抹了股间,随后撩起水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 起身将水盆挪到屋角处,他很自觉的上了炕去。 顾云章跟着站在了炕前——这个肉嘟嘟的沈天生实在是太合他的胃口了。 “洗好了?”他轻声问道。 沈天生四脚着地的爬到炕里,拖出棉褥子来铺上了:“洗好啦。” 顾云章笑了一下:“让我瞧瞧。” 沈天生背对着他跪趴下来,又用双手扳开了自己的屁股,露出中间那一点粉红色的小小穴口。 顾云章口干舌燥的解开腰带,三下五除二的将自己也扒光了。 顾云章像饿虎扑食一样,一把就将沈天生搂到了身下。 低头胡乱的嗅了嗅沈天生颈窝胸口的气味,顾云章情热似火的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随即是手臂、肋下、屁股、大腿……就像要吃人似的,他在对方身上留下了一个个深刻的牙印。沈天生疼的乱喊乱扭,却是逃不出他的禁锢。末了顾云章咬够了,这才略略放松了他。 沈天生浑身揉搓着那些痛处,带着哭腔哀求道:“哥哥,别咬我,好疼啊!” 顾云章舔了舔嘴唇,和声答道:“好,不咬了。” 他把沈天生的双腿掰开,开始进入了正题。 沈天生的后穴很快就被顾云章干的湿滑之极;闭着眼睛躺在下方,他就觉着那硬邦邦的大家伙一下一下捣进来,次次都杵在顶敏感的一点上,便情不自禁的呻吟出声;并且还晓得挺身相凑,只想让对方插的深入一些。 及至顾云章春风一度了,他还未能满足,搂着对方不肯放手。顾云章抽身不得,插在他体内的性器又渐渐硬了起来,就抱住他翻过身去,口中笑道:“我是够了,你自己玩吧!” 此言正中沈天生的下怀。他骑坐在顾云章的身上,上上下下时急时缓,怎么舒服怎么来,快活的满面红晕,下身阳物也通红直竖了,前端不住的流下透明水儿。顾云章头枕双臂望了他片刻,后来就伸出手去拈住他一侧乳头,轻轻揉搓拉扯着。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6 沈天生自得其乐的折腾了许久,最后终于心满意足。趴在顾云章胸前喘了会儿气,他翻身下炕,去穿衣服。 顾云章问道:“你干什么去?” 他提着裤子转向炕上:“哥哥,我想要回去睡觉。” 顾云章微微吁了一口气:“上来睡吧。” 沈天生迟疑了,不住的眨巴大眼睛:“哥哥,我……你不让我和你一起睡的。” 顾云章闭了眼睛:“上来!” 沈天生把穿了一半的衣裳又脱了下去。上炕在顾云章身边躺下,他试探着往对方怀里拱。 顾云章侧身将他拥在了胸前。 他受宠若惊了,虽然被顾云章搂的很气闷,但也不舍得挣开。后来他一时讪脸,就大着胆子偷偷伸出舌头,在顾云章的乳尖上舔了一口。 他没料到自己的行为会引来如此的结果——顾云章猛然起身,拉过他扬手就是一记耳光! 他当场被打的倒了下去,随即又被拽起来——这回换了另外一边脸,大巴掌扇的他耳朵里一阵轰鸣。 他被打傻了,愣怔着不知道躲闪。而顾云章也不说话,下地穿上裤子后就把他扯下来硬拖到了外间。 他光着屁股坐在砖地上,目光都直了,眼睁睁的看着顾云章从军装上衣里翻出一把匕首。 “哥哥……”他下意识的发出了一声哀鸣。 顾云章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从瞳孔中射出两道冷硬的光。弯下腰用手捏开了沈天生的嘴,他握着匕首就要去割对方的舌头。 在刀尖伸入口中的一刹那,沈天生惊恐的惨叫起来。 那声音发自胸腔划破了嗓子,把顾云章也震的动作一滞,刀锋就浅浅的切进了沈天生的舌头。 顾云章放开沈天生,同时收回了匕首。刀锋上一线血痕,他终于是没有割深下去。 沈天生颤抖着跪在地上,满嘴鲜血的仰望了顾云章,眼神类似于最无助惊恐的幼兽。短暂的凝视后他忽然反应过来,立刻扑在地上咚咚磕了两个头,紧接着哆哆嗦嗦的双手抱拳,向顾云章做出了一个很幼稚的哀求姿态。 顾云章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他,面目长久的僵硬着,末了却又很突兀的笑了一下。 随手扔掉匕首,他俯身把沈天生拦腰抱了起来。 顾云章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了,将沈天生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端起一杯水送到沈天生的唇边,他温温柔柔的说道:“天生,漱漱口吧。” 沈天生依旧战栗着,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顾云章探头亲吻了他的额头:“好了,没事了,天生别怕。” 第15章 碧野红花 沈天生嘴里的伤口,过了五七天便痊愈了。 他本是个傻大胆,这回可也受了惊吓,终日缩在那间土坯棚子里不敢露面。 顾云章倒是有些后悔自己神经过敏、小题大做,于是就把沈天生从棚子里拽出来问道:“天生,你想吃点什么?” 沈天生眼里含着一泡泪水,惊恐万状的摇头。 顾云章又问:“你想要点什么?” 沈天生一哆嗦,眼泪滚下来了。 顾云章抬手拂乱了他的短头发:“那我背着你出去走一走!”说完就背对着他蹲下身来。 沈天生犹豫片刻,终于还是畏畏缩缩的上前一步,伏在了顾云章的背上。 顾云章瞧着瘦削,其实很有把子好力气。背着沈天生从院子后门出去,他一直走进了山麓野地。 此时已然临近暮春,山地之上花草葱茏,偶尔拂过一阵暖风,吹得几个小蝴蝶在花瓣草叶间翻飞,风景可也算得上美好。顾云章趟过一片长草,背上驮着个沉甸甸的沈天生,两人都不说话,一起倾听几只长尾喜鹊蹲在树上喳喳大叫。 顾云章幼时看人家爹娘哄小儿女时,常将孩子抱起来四处走动;如今他也想哄哄沈天生,可见这傻小子只比自己矮了一个头,实在是不宜抱起来走,所以就背着吧! 反手将沈天生往上托了托,他忽然弯下腰去。沈天生随着大头冲下的一滑,吓得连忙搂紧了他的脖子——这时候他却又直起了身,手里薅着一把连根拔起的野花。 把花根子上的泥土在靴筒上磕打了几下,他将花向后递去:“拿着。” 沈天生伸手握住了花,手背皮肤细嫩,掌心的颜色却粉白不均,那是烫伤后长出的新皮。 顾云章托着沈天生的大腿屁股,继续向前走去,路上遇到好看的野花,就俯身拔起来递给他。沈天生两只手都握不住了,还想着去搂顾云章的脖子,结果顾云章的脸就被花朵簇拥了。 后来顾云章走到一株老柳之下,回手拍拍沈天生的屁股说道:“下来吧!” 顾云章仰起头,徒手折下一大束细柳条。 然后他盘腿坐在了树下的草地上,一边将柳条上的叶子撸掉,一边头也不抬的说道:“天生,花给我。” 沈天生把花放到他面前,然后也跟着蹲了下来。 顾云章的手指在柳条与花茎间灵活的穿来穿去,片刻之后沈天生看明白了——顾云章编出了一只小花篮。 他忘了这些日子所承受的痛苦与恐惧,趴在地上以手托腮,把脑袋直伸到了顾云章的身前,又专注又好奇的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视着。 末了顾云章放下了已然成形的小花篮,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匕首来。这可把沈天生给吓了一大跳,一个翻身就连滚带爬的退后了好几米。 顾云章抬眼对他微笑了一下,随即垂下浓密的睫毛,用匕首削掉了花篮上支出来的柳条尖稍和粗糙花根。 把匕首揣回裤兜,他探身把花篮向沈天生递去:“给你,好不好看?” 沈天生怯生生的向他靠近过去,伸手拎过了那只小花篮。 花篮编的的确是好,又精巧又结实,花朵儿也排列的规规矩矩。沈天生将它翻来覆去的摆弄了半天,嘴里答道:“真好看。” 顾云章把手在裤子上蹭了蹭:“能卖钱的,当然好。” 然后他站了起来:“咱回去吧,你是自己走,还是让我背着?” 沈天生嗫嚅着说不出什么,却是奓着胆子站到了顾云章身后。 顾云章就又半蹲了身体,不甚在意的笑道:“行啊,上来吧!” 沈天生一手搂着顾云章的脖子,一手拎着花篮,把下巴也抵在了对方的肩膀上。嗅着顾云章领口处散发出来的气息,他忽然难过起来,心里满是绝望和委屈。 “哥哥……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7 ”他可怜巴巴的开了口:“那天我不是要咬你,我只想舔舔你。你别生气,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顾云章的声音很轻:“我知道。” 沈天生低下头,把眼睛贴在了顾云章的后背上。 顾云章隐约觉出肩膀下方有两点热汽渗透了衣服,直触皮肤,就头也不回的问道:“怎么哭了?” 沈天生大声的吸了一下鼻子:“哥哥……”他仰起脸,泪眼婆娑的望向顾云章的后脑勺:“我喜欢你。” 顾云章不理会,继续往前走。 沈天生哽咽起来,眼泪滔滔的往下淌:“可是你怎么不喜欢我呢?” 说完这话,他忍无可忍的哭出了声音:“是不是因为我傻呀?” 顾云章一直没把沈天生当人看待,所以今天听了这番话,倒觉得有些出乎意料。 他先是懒得作答,后来听沈天生哭的一发不可收拾,就随口敷衍了一句:“天生,我喜欢你。” 沈天生听到这句话,登时怔住了。 出于惯性,他又嚎啕了一声,随即就哽咽着问道:“啊?” 他这一问把顾云章逗笑了:“我脾气不好,所以你要听话。” 沈天生这回听分明了,立刻从大悲转为大喜:“哥哥。”他涕泪横飞的攀附在顾云章身上:“我一定听话,不听话你打我!” 顾云章把沈天生背回了院内。 沈天生从院内水缸里舀了半盆水,然后就蹲在院子里洗脸。顾云章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他把个小屁股撅的圆滚滚,单布军裤也紧紧箍在了大腿根上,正是个白白嫩嫩的胖小子形象,就十分满意,感觉自己没有白捡他回来。 坐在房内喝了两口冷水,顾云章决定去营里瞧瞧。 沈天生拎着那个小花篮站在院内,见他往外走,就在后面跟上了一步:“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哥哥没理他,径自推院门出去了。 第16章 林中之战 日本人的官兵,不是可以白杀的。 顾云章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一直提防着,随时准备开仗。哪知道没等到日本人,先和葛啸东又打起来了。 要说这战争的原因,真是小的不值一提——顾团士兵吃了一阵子饱饭,无所事事闲的泼烦,就三五成群的出了白家堡找乐子;结果这帮人在外面遇上了葛师士兵,两方仇家不出三言两语就干了起来。 顾团士兵一向剽悍霸道,下手又快又狠,竟是动刀动枪,当场就把对方打死打伤了十几人。葛师士兵狼狈逃去,不出半个时辰又回来了——这次回来了能有一个连。 顾团士兵这回傻了眼,拖着枪扭头便跑;后面并不追赶,举枪直接开始射击,瞬间就把那十几个人的血仇给报了。余下几个命大的士兵继续狂奔,结果在一里地外遇上了另一股子同伴——都是一个队伍里吃饭的兄弟,有了难自然也要互相帮扶,于是壮大了力量的那帮顾团士兵立刻也杀回去了。 这两伙子人如此打来打去,各自不断的去搬救兵,本是几名士兵穷极无聊瞎胡闹的事情,就此演变成了一场小规模战争。后来顾团的海营长闻讯赶来——海营长是个会打仗的,他一发威,登时就把葛师那队士兵给打了个落花流水、七死八活。 这一仗是中午开打,下午结束。葛师派人从阵地上往回抬死者伤员,直抬到傍晚才完。顾云章听说了此事,虽然觉着这伙子部下,包括海营长,都有点添乱;不过因为打的是葛啸东,所以也便没做批评。 他是胜方,当然可以淡定;葛啸东平白无故的折了两百多小兵,可就坐不住了。 葛啸东总觉着顾云章是被自己攥在手心里的——也不知他是哪里来的自信,可他从第一次见到顾云章起,就存下了如此心思。 那时的顾云章瘦弱肮脏,卑微孤独,有如一条垂死挣扎的野狗。是他葛啸东把这条野狗捡回去洗刷干净套上军装,喂它吃喝救它狗命——他就没想到顾云章是条养不熟的狼! 他对这条狼下了狠手,不信自己制不服他。于是有一天,他手心里那苍白美丽的少年顾云章忽然消失不见了。 跑了,上山当土匪去了。 顾云章,云霄的云,文章的章,他亲自为这条狼起的名字,变成了一个意味着血腥与杀戮的符号,臭名远扬,臭不可闻。 可饶是这么臭,他还固执而轻蔑的攥着对方,攥碎骨头攥出血,攥死了算! 葛啸东发了兵。 兵是从清余出去的,距离白家堡不过五十里。顾云章不愿意把战火烧到自己的大本营,所以立刻派队伍赶出去迎战,不让葛师继续前进。因为葛师是大举来犯,所以他和海营长一起上了前线,只留赵营长一人看守营盘。 战争进行了三天,战况激烈,葛师全体被顾团堵死,寸步未能向前。葛啸东急了,心想我人比你多,武器比你好,要是在你手下吃了败仗,那我很可以去饮弹自尽了! 急了的葛啸东押着炮兵连赶到战场。十门野炮一字排开瞄准顾团阵地,一气儿就打出六十多发炮弹,炸的顾团一线乌烟瘴气、鬼哭狼嚎;随即葛啸东上马领了骑兵,以摧枯拉朽之势杀向前方,瞬间就把对方防线给冲了个七零八落。 顾云章一直知道葛啸东能打,可没见识过他亲自上阵的威力。眼看着本来铁桶一般的阵地已经被彻底摧毁,他当即下令全体撤退。 退,都来不及了。 顾云章让海营长带着尚且全须全羽的那股子骑兵先往回跑,自己留下来断后——结果他马上发现情势危急,葛师受了葛啸东的鼓舞,锐气大增,很有点势不可挡的劲头了。 他没慌,领着能跟上自己的人徒步跑进阵地西边的老林子里去了。 老林子大,一直能延到白家堡去。因为树木太密,葛师骑兵没法子继续冲锋,进林子又怕遭埋伏,所以只好犹犹豫豫的暂停了攻势。而顾云章带着身后那群命大之徒在林中狂奔了片刻,自以为摆脱了追兵,正要松上一口气,哪晓得后方忽然零零落落的起了枪响——葛师进林子了! 葛啸东依旧走在前方。 这离上次粮仓一战相隔还不到一年,顾云章就又敢和他上头上脸的对战起来。他想这狼崽子的一身贱肉显然是欠抽得很,非得抓过来狠狠收拾一顿不可了! 葛师士兵列成一线横排,谨慎而快速的向前行进着。 林中不算静谧,鸟鸣虫叫此起彼伏,时而吹来一阵小风,树叶子便一起哗啦啦的大响上一阵。人前的葛啸东侧耳倾听了一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8 会儿,忽然向后一抬手,随即动作利落的合身跪趴下去,把耳朵贴在了地上。 葛师士兵很期待的望着师长那高高撅起的屁股。 半分钟之后,葛啸东一跃而起,向着右前方一挥手。身后士兵便会意的一起调整方向,加快速度小跑而去。 如此追了能有四五里,葛师隐约见到了顾团败兵的踪影。停住脚步放了一阵枪,远远便有人影接二连三的倒了下来。葛啸东从白副官手中接过望远镜向前看了看,只见顾团士兵野兔子似的向四面八方乱蹿而走,唯独不见顾云章的身影,就警惕起来,愈发小心的追向前方。 葛师这些天在顾团那里受了许多窝囊气,如今得了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就人人英勇,连枪法都跟着好了起来,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打的顾团士兵横七竖八躺了一路。葛师断后的士兵跟着撵上来,因再无目标可毙,就沿途捡那没死透的补枪,也过一过这报仇的瘾。 打完了可见的顾团士兵,葛师却还是未能寻到顾云章的踪迹。 逃脱是不可能的,就凭葛师这么多双眼睛这么多条枪,就算他真成了野兔子,也绝没可能全身而退。除非—— 葛啸东站在林中潮湿的土地上,仰头望向了茂密的树冠。 林子太大了,树太老了,枝叶遮天蔽日,一眼望上去,就只是无边无际、层层叠叠的绿。 葛啸东标枪一样立在这样一片绿海之下,心思缓缓转圜了,身上瞬间就出了一层冷汗。 “白喜臣!”他轻声唤道,同时抬手摘下了自己的军帽。 白副官立刻跑到他身边接过军帽,而后把自己身后所背着的钢盔解下来递给了他。 将钢盔扣在头上系好,葛啸东再一次偏着脸仰起头来。几线阳光掠过他的面庞,错落光影就勾勒出了一副棱角分明的轮廓。 浓眉之下,他的眼神像鹰,凶狠而倨傲的扫视审度着视野之内每一株老树。 白副官和众士兵们隐约明白了,也跟着心惊起来,可是却无计可施,只得静默着握紧步枪,随时防备着那个神出鬼没的顾云章。 葛啸东放轻脚步,偏着脸仰起头,一面环视周遭树冠,一面缓缓的移动了脚步。 忽然,他举枪对着头上枝叶最茂密处扣动了扳机;然后不等部下士兵反应过来,他转身便跑,隔上三五步就扬手向正上方开上一枪。如此经过大约百米之后,他骤然停步,紧握手枪不动了。 林中那片鸟惊之声片刻之后也就平息了,平息之后依旧是一片寂静。 葛啸东神色不变,在这百米之内的范围内继续绕圈走动起来,偶尔举手开枪,仿佛是很有选择性。 末了他停回原点,面对队伍低声下令道:“白喜臣带卫士班留下,其余人退到林子外面去,就地扎营!” 葛啸东站在林中空地上,伸手叉腿做大字型。 白副官为他拍打了周身灰尘,又蹲下来用手帕擦净了他脚上马靴。他自己扯了扯军装衣襟,正了正领章头盔,然后就在一片绿草之上盘腿坐了下来。 他的坐姿很是英武——腰背笔直,肩膀端正,戴着白手套的双手搭在膝盖上,眉眼都陷在钢盔下方的阴影中,目光就从暗中箭簇似的射了出来。 这样的师长是可敬而不可亲的。除了白副官之外,其余众卫士都很谨慎的和葛啸东保持了适当距离。 葛啸东就这样坐了两个小时。 两小时后他毫无预兆的一挺身站起来了。跺了跺略觉酸麻的双脚,他在林荫之下缓缓前行,同时大声喊道:“顾云章,滚下来吧!我不杀你!” 林中回应他的只有风声叶响鸟鸣。 葛啸东对着空中枝叶稀疏处又打了一枪:“否则我就把这块林子围起来,围上个十天半月,看你能犟到何时!” 顾云章坐在粗壮的大树枝桠上,偶尔有风吹过来,他便随着树梢起伏摇摆了,仿佛正在林海中漂浮。 一只小喜鹊蹲在他的头顶,低头用尖嘴拨了拨头发,似乎是觉得很奇异,就先喳喳喳的大叫了几声,然后便笃笃笃的去啄他的头皮。 他并不在意小鸟儿的探究与袭击,只将左手紧紧按在了大腿下面。鲜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的流到了树干上,随即就渗进了树皮的粗糙纹理中。 方才在葛啸东那看似杂乱实则谨慎的射击中,他中弹了。 子弹擦过下方的树枝,直钻进了他的大腿中——不是贯通伤,弹头还留在肉里,也不晓得伤没伤到骨头。 葛啸东正在下方嘶吼着作出种种威胁和引诱,隔着重重枝叶与遥远距离,他的声音听起来轻而模糊,其中隐藏着的震慑力也就随之减弱了许多。 顾云章仰起头,很泰然的凝望了天空。空中层云密布,天际隐隐透出一抹昏黄黯淡的夕阳余晖。 仿佛,是要下大雨的天气。 第17章 雷雨夜 葛啸东在林子里一直守到入夜时分。 他仍然坚信着自己的判断,可是顾云章到底在哪里? 他的头发在钢盔下被汗水打湿了,勉强不显出心烦意乱的失态模样。周围的副官士兵们嗅到了危险气息,也都沉静的肃立下来,不敢多发一言。 起风了。 暴雨前夕的狂风席卷而来,在无形中撼动了整座林子;绿海波涛汹涌,竟也有了山呼海啸的光景。 白喜臣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在浩荡激烈的疾风中高声说道:“师座,回吧!这是要下大雷雨啊!” 葛啸东伫立仰首,凝望着直入高天的无边树冠。面前一道闪电倏忽间劈开了浓重黑暗,他却是不为所动。 白喜臣实在是镇定不下去了,他奓着胆子一把握住葛啸东的手臂,扯着喉咙劝道:“师座,打雷了,林子里危险,还是暂且撤出去吧!雨停了再进来也不迟呀!” 他拽葛啸东,拽第一下时葛啸东没动;他又拼着命拽了第二下,这回葛啸东回身了,一言不发的做了个撤退的手势。 顾云章半仰着坐在树梢枝桠上,很平静的望着天。 闪电很蜿蜒的横在漆黑天幕上,一瞬而已;然后便是轰鸣而起的雷声。 雷声有的滚滚而来,沉重而又来势汹汹;有的咔嚓一声响彻天地,带着粉身碎骨的力道。顾云章不怕这个,他在这世上几乎就是无所畏惧。 从军装下摆撕下布条,他低下头,有条不紊的紧扎住了自己的大腿根。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在流血,大腿下方的那处弹孔已经血糊成了一片,手托在那里,单纯只觉得黏湿。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9 一个大雨点砸在了他的头顶上。他侧耳倾听了林中动静,可是只听到了风声雨声雷声。 他又向后靠了回去。 脑袋右侧是一处喜鹊窝,一只小喜鹊曾在他的头顶鸣叫啄叨了许久,后来拍着翅膀飞走了,这时候也未见回返。他抬手探进喜鹊窝中,摸到了几只圆而温暖的小蛋。 他将喜鹊蛋尽数拿了出来,而后一只一只的丢进嘴里,连壳嚼碎咽了。 当大雨倾盆而来之时,顾云章下树了。 他也惊诧于自己当时居然能一鼓作气爬到如此高度,同时又为难于不知该如何顺利下去——他伤了一条腿,雨中树枝滑的很,而且林中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他得像瞎猴子一样,小心翼翼的往下试着来。 在离地大概三四米高的地方,他一脚踩空,仰面朝天摔下去了。 啪嚓一声拍在林中洼地积出的泥水坑里,他就觉着五脏六腑都被震的错了位。屏住呼吸忍耐了片刻疼痛,随后他拖泥带水的翻身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向前走去了。 顾云章拖着一条伤腿,在瓢泼大雨中走了一夜。 在雨势最猛之时,他被浇的睁不开眼睛抬不起头,索性就四脚着地的往前爬。闪电接二连三的在空中纵横扭曲,最后就利剑一般劈开了他身后的一株大树。 大树横倒在他的来路上,砸出惊天动地的巨响,激出的水花宛如大浪,劈头盖脸的从后拍打了他。他回头看了一眼,心中没觉出惊惧来,继续爬。 翌日上午,八九点钟的时候,天上放晴了。 雨水从山上滔滔的冲下来,把白家堡的道路变成了小河。顾云章拄着一根粗树枝,落花流水的出现在了顾团营门口。 他很镇定,气息均匀,看起来并不像在雨夜里走了四十里地的模样——只是面孔嘴唇都苍白得很,仿佛是被雨水冲刷的褪了颜色。 赵营长是最先迎出来的,见到他后明显是松了一口气:“大哥……”他情不自禁的叹了一声:“好,回来了就好,太好了。” 顾云章扔掉手中的树枝,伸手扶住了赵营长的肩膀:“让葛啸东在林子里撵上了。” 赵营长以为他是疲惫,故而就要架着他往指挥部走。顾云章却是站着没有动,只低声说道:“腿上挨了一枪,让军医马上过来!” 顾云章趴在了指挥部内的长桌子上。 军医将他的裤子向下退到了膝盖处,赵营长和海营长围站在一旁,就一起瞻仰了团座的屁股和大腿。 那处枪伤被水浸的发白,皮肉肿胀的翻了出来。军医把小刀子放火苗上燎过了,然后对着伤口犹豫起来,几次作势要割,却又终是没敢下手。 顾云章光着屁股趴在人前,本就觉着有些尴尬,等了片刻又不见军医动刀,就扭头对着赵营长一使眼色:“赵兴武,你来。” 赵营长支支吾吾的打怵不肯上前:“大哥,不上麻药就下刀子,我……” 顾云章不耐烦的把脸扭回去了:“海长山!” 海营长答应一声,上前就把军医搡开了。 海营长胆大心狠,手上也有准头。捏着小刀子抵在伤口处,他微微用力向下一切,把弹孔给割开了。 顾云章把把头从桌沿处垂了下去,一声没吭。 海营长的刀尖没觉出弹头的存在,于是就停手说道:“团座,子弹钻的深,你忍着点!”随即对着赵营长一摆头:“你过来,把这条大腿给我按住!” 军医一直站在角落里,这时候忽然有了眼色,找出一条白毛巾来折好了,送到顾云章面前小声道:“团座,您咬着这个。” 顾云章撩了他一眼,张嘴衔住了毛巾。 海营长的头上见了汗。 他瞧见了弹头——就卡在腿骨旁边,用镊子钳不出来! 鲜血已经流了半桌子,顾云章那边没动静,大概是昏死过去了。赵营长看顾云章大腿上被撕扯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口子,就觉着有点眼晕:“老海,你倒是快点啊!” 海营长瞪了他一眼,而后一横心把手指捅进伤口中,贴着腿骨将弹头硬抠出来了! 弹头既然已经取出,余下之事便又交还给军医来处理。赵营长虽只是个帮忙的,可也蹭了两手血。匆匆走到桌前弯下腰来,他想看看顾云章的情形——随即就被吓了一跳。 顾云章是睁着眼睛的! 见赵营长凑过来了,顾云章吐掉口中毛巾,而后缓缓扭过头来,气息微颤的发出了一声疑问:“看什么?” 赵营长后退一步,心想这人真成铁打的了! 第18章 混战 海营长给顾云章找了一根手杖,顾云章就拄着手杖穿过军营,自己走回院儿里去了。 赵营长替他害疼,有心安排几个伶俐小兵服侍他两天。他一手拄着手杖,一手摆了两下,表示不用。赵营长还想多嘱咐他两句,结果让海营长给推了一把。 等顾云章走后,赵营长面瓜似的微弱抱怨道:“老海,你方才推我干什么?” 海营长抬手,嗅了嗅指间未洗净的血腥气:“团座面前别那么多废话,当心让他觉着你是别有用心!” 赵营长眨巴着眼睛想了想:“那不能,大哥知道我是个什么人。” 海营长拿眼睛横他:“是么?” 赵营长让海营长那一眼横的很不自在,又素来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就没再多说,支吾着扭头走了。 顾云章很从容的走入院内——院内无人。 周遭的空荡和寂静让他觉着有些奇异,仿佛家中缺少了什么。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那间土坯棚子门口,他一手拉开半开的木门,弯腰探头进去望了一眼。 棚子没有窗户,光天化日里也是阴沉沉。沈天生侧躺在一张低矮的小木板床上,呼吸深长,睡的正酣。 他迈步进棚,站在了小床前。 用手杖挑起床脚那一团潮湿肮脏的薄棉被,他略看了看,随即又放下了。 天气暖和,沈天生穿着一身皱巴巴的单布衣裤,裤管卷到膝盖处便紧窄的不能再往上了,圆润小腿和白嫩双脚都露在外面。顾云章垂下眼帘歪了头,就见沈天生的赤脚很是肉感,每根脚趾头都秀丽浑圆。 目光移向床头,他发现枕边摆放着一个缠满干花的柳条篮子,沈天生把额头抵在篮子上,一张脸睡的有红有白。 顾云章无声的笑了一下,扭身磕磕绊绊的走出去了。 回到自己的卧房内,他扔开手杖,向前趴到了冷硬的炕上。 “唉哟……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0 ”他轻轻的发出了叹息:“唉哟……” 左边这条伤腿已经疼得失了知觉,他方才忍痛忍的几乎把牙咬碎。如今身边没外人了,他决定小小的呻吟两声;同时心里又有点发慌——伤倒不算重伤,可是弹孔让雨水浸了一夜,恐怕会发生溃烂。 他在炕上歇了片刻,忽然就觉出了饿意,而且是饿的火烧火燎,肠子肚子一起鸣叫。起身挪下炕去,他不敢让左腿再使一点力气,扶着墙单腿蹦去了外间。 从炉旁布袋子里掏出一把生米送进嘴里,他胡乱嚼了两下,然后就一边吞咽一边找了水喝。压下这股子饥火了,他才不紧不慢的淘米蒸饭,又打来一盆水,哗啦啦的洗了头脸。 水声惊醒了隔壁的沈天生。他揉着眼睛坐起来愣了片刻,而后回了神,跳下床光着脚就跑过来了:“哥哥!” 顾云章水淋淋的从盆中抬起头,扫了他一眼后把头重新扎回水里:“嗯。” 沈天生进门之后又条件反射似的猛然跳了出去,因为想起了顾云章对自己下过的禁令。手扶门框盯着顾云章,他两只眼睛直放光:“哥哥,你这些天去哪儿了?怎么一直都不回来睡觉呀?” 顾云章直起腰,用毛巾胡乱擦着头发:“我……有事情。” 他说话声音太小了,沈天生没听清楚,就长长的伸了脖子进来:“啊?” 顾云章放下毛巾,忽然长出了一口气:“天生,进来!” 沈天生在发现了顾云章的伤情之后,哭了。 他拉住顾云章的手,见顾云章没有反感的表示,就张开手臂试探着去拥抱了他:“哥哥疼死了……”他勒在顾云章上身的手臂渐渐颤抖收紧,仿佛也跟着一起疼痛起来:“哥哥……”他的大眼睛里满含泪水:“一定疼死了。” 顾云章抬手按住他的额头用力一搡:“别烦我。” 沈天生立刻就松了手,蹲下来要去细看对方的大腿。 顾云章熄掉了炉火,然后就跳跃着回了卧室,脱鞋上炕,直挺挺的躺下。 “天生,过来!”他出言唤道。 沈天生跑到炕前,见状就会意的跳了上去。 顾云章只想休息一会儿,没想到自己会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一觉醒来后,已经是下午时分。他猛的翻身坐起来,因为骤然想起身边还有个沈天生。 沈天生蜷在他身边,闭着眼睛也是睡。 顾云章长久审视了他的睡颜,忽然感到很不可思议——他想这家伙是从哪里跑来的?怎么就和自己挤到了一起? 回想起方才的情景,他并没有很后怕,因为沈天生实在是弱小无害,这一点他拿得准。不过拿得准归拿得准,这傻小子毕竟也是有手有脚有力气的…… 顾云章还是觉得有些惊心。 顾云章,从理智上来讲,愿意去接受沈天生对自己的好意;可是从感情上,他对这种好意根本就是反感的。 他不善待人,也不求人善待。一切温情都会让他感觉不自在,虽然他知道那是好的。 在顾云章休养腿伤的这两三天内,葛师并没有再次发动进攻——那场彻夜未停的大暴雨让山路变成了泥塘,不要说汽车野炮,就连步兵都是寸步难行。暴雨过后是接连的晴天,葛啸东天亮后没能在林子里搜寻到顾云章,就知道这个死不了的是逃了。 他在泥水蒸腾中焦急的等待着,并不是担心顾云章会在白家堡迅速的重整旗鼓,他只是想狠狠的敲打顾云章一顿,仅此而已。 然而在土地干燥到可以让全师顺利前进时,这样一条军情被送到了葛啸东面前:顾团和新开过来的一股子伪军打起来了! 这一队伪军来自热河,司令官名叫严云农,是公认的志大才疏。严司令先前在察哈尔一带领兵,也曾算是个风云人物,投日之后却渐渐沉寂下来,不甚出头。 日本特务机关在华北有一个名册,上面列出了冀察地区有名有势的一干军头,按其政治倾向分出派别。顾云章当年绑架过日本顾问团,后来又在小炮台砍了日本官兵的脑袋,故而被毋庸置疑的划进了抗日派。 日本人不喜欢被抗,正规军又不好露面,于是就派中国人去打中国人。严军武器装备好,而且近一年来都在养精蓄锐,乍一出场,很有些势不可挡的劲头。顾团东边是泥塘隔着葛师,北边又迎来了这么一支气势汹汹的队伍,下面士兵就惴惴不安起来。 顾云章心里有数,倒是不忧愁。他下令全团迎击严军,东面就大敞四开的空出来——他约摸葛啸东不能帮着伪军打自己,就算是真打过来了,也没关系,战场挨着白水山,自己一旦真的抵抗不住了,大不了撤进山里就是。 战争进行了四天,葛师果然没有逼近。 严军的军容那样肃穆整齐,一度让顾团士兵望而生畏;可是几仗打下来,众人才发现这严军原来类似于大仪仗队,华而不实到了极点。而严军受了几次痛击之后,无力再攻,想要就此撤退,又怕不好向日本人交差,只得在白家堡外找地方驻扎下来。 至此,三方力量便在白家堡周边胶着起来,不时的互殴一场,却也打不出大动静。顾云章对于这种状况十分满意——他是乱世发迹,世道越乱,对他越有利。要是没有严军跑来给日本人报仇,他现在也许已经被葛啸东撵到山上去了。 思及至此,顾云章又很气闷,心想:“我怎么就打不过葛啸东呢?” 时光进入六月,天气一天赛一天的热起来,放眼望去,处处皆是夏日景色了。 顾云章腿上的枪伤已经收了口,药粉绷带也尽数除了去,可那肉里依旧是疼。他知道自己这是前一阵子忙着打仗,没有养好,所以现在加意小心,总是拄着手杖行走。 这一日天气晴朗,阳光刺目。顾云章倚门框站了,出神的凝望着沈天生的背影。 沈天生坐在小板凳上,正在卖力的洗衣服。天热,他穿着一身短衣短裤,手臂小腿都白晃晃的晾在外面。顾云章一看见他这身肉,就恨不能把他搂过来咬上一顿。 正是磨牙霍霍之际,赵营长忽然推院门进来,朗声唤道:“大哥!北平过来了一个参谋,说是奉赵振声的命令,专程来拜访你的。” 顾云章一愣:“北平……赵振声?” 赵营长也是满脸疑惑:“这可是有点儿蹊跷,咱从来也没和那位人物打过交道啊!他总不能是因为小炮台那点军粮过来的吧?” 顾云章抄起手杖:“我出去瞧瞧。” 顾云章和赵营长一同走向院外。沈天生就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1 仰起头望向了他:“哥哥走?” 顾云章没说话,只是经过之时弯下腰去,在他那肉脸蛋上掐了一把。 赵营长知道他那点爱好,见怪不怪,也未在意。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离开院子,见那位北平来客去了。 第19章 北平来客 北平来客是个西装打扮的矮胖男子,年纪约有个四十多岁,面目倒是周正的,可见年轻时也曾漂亮过。身为来自北平的钦差,他气派很大,同时也很温和,圆脸上洋溢着慈父般的微笑,见了顾云章就站起来伸出手去招呼道:“我猜这位就是顾团长了,对不对?” 顾云章看起来挺文明,也很愿意讲文明,可惜知识和见识都有限,在礼数方面实在是不很通。见对方要同自己握手,他下意识中就把闲着的左手伸了出去——伸到半路时觉出了不对劲儿,他立刻左手拐弯拿过右手手杖,腾出右手同对方轻轻握了一下。 那北平来客见他迟疑着不肯开口,就继续笑道:“顾团长,鄙人是赵老将军属下的一位小小参谋,久闻顾团长少年英雄,一直无缘得见,故而这次虽是奉命前来拜访,可于我本心,也是欢喜得很啊!哈哈哈!” 顾云章把手杖又交还给右手,忽然就感觉自己有点招架不住对方的寒暄:“哦……你请坐。”然后他回头吩咐赵营长道:“让海长山快点过来!” 赵营长知道自家大哥不善应酬,立刻离开去搬救兵。而顾云章转向客人,满心懵懂:“你贵姓啊?” 来客自己找椅子坐下了:“免贵姓祝,祝其琛,哈哈哈,还未请教顾团长的台甫……” 顾云章居高临下的站在祝其琛面前,眼神疑惑:“嗯?” 祝其琛以为是自己说话太快,口齿不清,便又重复了一遍:“请问顾团长的台甫是……” 顾云章微微弯下腰,眼神从疑惑转为茫然:“台甫?台甫是……什么东西?” 祝其琛衣冠楚楚,此刻头上就冒了汗:“呃……也没什么,那个……顾团长也快请坐,否则我倒是不安了。” 顾云章转身后退一步,在祝其琛面前一屁股坐下了。 这回两人面面相觑,顾云章一言不发,只是放出目光打量对方;而祝其琛被他看的心中打鼓,掏手帕不住的擦汗,又没话找话的故作关切状:“顾团长这腿是怎么了?受了伤?” 对于这种这问题,顾云章倒是能够回答:“前一阵子,让葛啸东打了一枪。” 祝其琛摇头晃脑,嗟叹连连:“哎呀哎呀……这真是令人痛心啊!现在大敌当前,我们中国军人不但不团结,还要在内部互相争斗,徒增伤亡,且要让日本人嘲笑。赵将军他老人家对于这种情形,也是急的了不得呢!也正是因此,才让我过来做个使者,想请顾团长去北平,大家把力量联合起来,好共同抵御外侮啊!” 顾云章对着祝其琛一皱眉头:“祝……参谋,你要让我去北平?” 祝其琛摆手笑道:“哈哈哈,我哪里有那种资格,是赵老将军请你去北平。赵老将军听说了顾团长的抗日事迹,欣慰的了不得,直夸你有勇有谋,抓得住大是大非,前途未可限量呢!” 顾云章在祝其琛的欢声笑语中愈发感到莫名其妙:“赵将军让我把队伍带到北平去吗?” 祝其琛连脖子上都出汗了:“呃……那倒不是……” 祝其琛发现顾云章好像听不懂人话,而顾云章也被他吵的脑仁生疼,到底也没明白自己上北平是干什么去。后来海营长进来了,当场取代顾云章,开始和祝其琛谈笑风生。 这回祝其琛找到对子,终于能够顺畅的阐明来意了。为了表示起码的尊敬,他还不时向顾云章看一眼点点头;而顾云章带听不听的坐在一旁,显然是若有所思。 一时交谈完毕,海营长转向顾云章进行翻译:“团座,没别的事儿,就是赵将军现在抗日缺人,想拉咱们入伙,给枪给钱,而且让咱们全体就地升一级,你当师长我当团长;但是咱得把队伍往北带,到时候好给他挡日本人。” 海营长这么一说,顾云章就都明白了。 顾云章并没有当场给出答复,他让海营长去招待了祝其琛。 当晚,顾团里开了会,与会人员就是顾云章带着几个营长。顾云章不表态,让营长们说话,营长们迟疑了片刻,大多数也说不出什么来。 赵营长一直没吭声。他是个求稳的人,在白家堡这一带占住了,就不乐意再动地方——况且现在也能活得下去,何必要为那几个饷钱,去为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赵振声卖命呢。 海营长却是别有一番心思:“团座,我看这事儿行。现在日本人来得这么凶,迟早是要打大仗的。听说南边给抗日的军队募捐,派来的款子一次就有几百万,枪支弹药更是管够。现在一般人都求自保,不敢掺和这事儿,正好!别人不抗咱们抗,肯定更吃香,说出去还好听!再说咱们现在也有些人马力量了,总不能一辈子都耗在白水山白家堡这儿吧?在这儿干一辈子,大哥也只是个团长,咱们也只是个营长,一不小心还兴许让人当匪给剿上一顿,何苦来!” 这时赵营长忍不住低声说道:“那日本人是好抗的?” 海营长不屑的一摆手:“嗨呀老赵,你就像个老娘们儿似的!” 赵营长听了这话,想翻脸,可是顾全大局,犹豫着没翻。 这时海营长又转向了顾云章:“团座,大哥,当初赵振声从小炮台往北走的时候,身边的队伍还没有咱们人多呢!结果现在怎么样?这才几年的功夫呀,他都成‘赵老将军’了!你年纪轻轻的,岂知以后不能当个顾老将军呢?再说现在咱们这个地方,热河来的伪军是越来越多,东边还有个葛啸东;咱们打完伪军打葛师,打完葛师打伪军,粮庄子又都在人家葛师那边,这日子过到哪天算一站?大哥,你说我这话对不对?” 顾云章没说话,赵营长忽然出声道:“话都让你说绝了,你还问什么大哥?” 海营长见赵营长居然敢和自己对着干了,当场就想揍他,可是顾全大局,犹豫着没揍:“我问你了?你是大哥?” 顾云章的观点,和海营长大致相同,但是没有把抗日一事想的那样美好——赵营长说得对,日本人岂是好抗的?日本人要是好抗,那这名利双收的美事也就轮不到自己头上了。 他心里大概有了盘算,却是依旧不多讲,只起身说道:“北平我去,看看情况;队伍留下,不能乱动。”然后挥挥手:“都回去睡觉吧!” 海营长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2 答应了一声,因为感觉自己说的有理有据,所以就气哼哼的瞪了赵营长一眼,不再多纠缠。赵营长没搭理他,人散之后自行溜到顾云章院中,唠唠叨叨的要大哥不要听信海营长的谗言。顾云章先还用心聆听他的高见,后来发现海营长有句话说的不假——赵营长是有点像个老娘们儿。 天气热,顾云章想洗个冷水澡赶紧上床,可赵营长苦口婆心,说了个没完没了。值此烦恼之际,沈天生试试探探的从门口向里瞅了一眼——他是个小背心短裤衩的打扮,光溜溜的有如一只小白猪;顾云章看在眼里,心中就是一动。 可赵营长依旧是说。 顾云章忍无可忍,把赵营长赶了出去——他不会吹胡子瞪眼的骂人,直接就是动手。赵营长让他推了个踉跄,连忙后退出房,唉声叹气的告辞而去。 顾云章眼看着他那垂头丧气的身影在院门前消失了,就扭头望向坐在棚前小板凳上的沈天生。 沈天生面前地上摆着一盆水,正在洗脚;手上还摇着一把破蒲扇赶蚊子。见顾云章正眼看自己了,他就讨好献媚的喊:“哥哥,我给你打扇子呀!” 顾云章松开手杖,随即上前一步俯下身去,一把就将沈天生拦腰抱起来了! 沈天生小小的惊叫了一声,抬手搂住了顾云章的脖子。两人四目相对,顾云章见他嘴唇润泽嫣红,就忍不住低下头去,重重的亲了一口。 亲完之后他抬起头,又注视了沈天生片刻,同时就拖着那条伤腿,一瘸一拐的把对方抱进屋中去了。 第20章 夏夜 在这个颇为炎热的初夏傍晚,沈天生被顾云章抱到房内,狠狠的咬了一顿。 顾云章对于沈天生的肉体——或者说,对于沈天生的肉,实在是抱有极其强烈的兴趣,活活把人咬了个鬼哭狼嚎。可惜正在他得趣之际,忽然一个不慎抻到了伤腿,当场就痛的一吸凉气。 沈天生见他忽然停了口,以为他这是咬过瘾了,就挣扎着跳下炕去说道:“哥哥,我帮你擦身好不好?” 顾云章无言的点点头——方才这一下子真是疼的狠了,好像伤口在深处又裂开了一般。 沈天生从院内水缸中舀了一大盆水端进来,然后为顾云章脱了衣服。 顾云章的身体依旧可怕,本来他从腰往下还算是皮肤完好,可如今右边大腿上也添了处两寸来长的血红伤疤。沈天生见惯了,倒是不再惊惧,只把毛巾浸湿拧干,去为顾云章从头到脚的擦拭热汗。 一遍擦完后,顾云章觉出了舒服。赤身露体的在炕上摆出一个大字,他侧过脸去,眯起眼睛盯着沈天生。 沈天生弯腰端起水盆向外走去,屁股肉嘟嘟的翘着,一步一颤。顾云章饶有兴味的打量着对方的背影,心中是单纯的做痒,并没有淫心荡漾的浮想联翩。 他这人,从本性上来讲,其实想法不多,而且往往动作快过心思。在人后,他的脑子里可以相当的肃净;等到了人前,他知道不长心眼是不行的,所以心思又格外的缜密起来,神经质一般猜忌窥视着四面八方。 他总是在人前的。身为几千匪徒的首领,他无处可藏。 沈天生回了来,笑嘻嘻的抬腿上炕。顾云章肯光着屁股躺在他面前乘凉,这让他感到了一种异样的亲密。 他那头脑里很混沌,一切情绪都来的宏观,根本无从细腻。一歪身躺在顾云章身边,他觉得很喜悦,就笑着喊了一声:“哥哥!” 顾云章还在通体凉爽中销魂着:“嗯?” 沈天生没什么事情要讲,只是愿意快乐的喊出这两个字:“哥哥!哥哥!” 顾云章侧身转向沈天生,温和而淡漠的说道:“乱叫什么?” 顾云章的温和是寒冰周遭缭绕着的雾气,冷而朦胧,适宜远观。 沈天生跟着顾云章过了这么久,身心一次次的被冻僵,又一次次自行苏生过来;他早已习惯了顾云章是块冰。少年人火力壮,他喜欢顾云章,所以能不怕死的往前凑,试图用自己的热度来温暖对方。 他本来就傻,顾云章又亲口说过喜欢他,于是他这辈子就傻到了底,至死也没看清顾云章是个什么货色。 沈天生伸手捧住了顾云章的脸,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视对方。 顾云章是个瓜子脸,也或许是容长脸,不好说,会随着他的胖瘦来变化;至于他的相貌,那眉清目朗、鼻若悬胆、面如冠玉……等等一切形容美男子的词,全可以用得上,用多少都不嫌过分。 可惜他面有戾气,美而狰狞。 沈天生看不到戾气与狰狞,他只是觉得顾云章好看,好看到令他悲伤的程度。战战兢兢的伸头过去,他很小心的亲吻了顾云章的嘴唇。 他的气息是温暖而香甜的,所以顾云章垂下眼帘微微张开了嘴,噙住了他那活泼而柔软的舌尖。 有了这个回应,沈天生立刻就把胆子放大了。他将身体贴近了顾云章,同时歪过头去,尽可能的让这场亲吻更加深入契合。顾云章本来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可是受了这样的挑逗,也有些气喘,不由自主的把手插进对方的裤衩中,抓住那肉屁股揉搓起来。 沈天生开始低低的发出呻吟,放开了顾云章的嘴唇,他仰起头喃喃唤道:“哥哥……” 顾云章猛然坐起来,一把撕开了他的裤衩,咬牙切齿的笑起来:“小骚货!” 沈天生骑在了顾云章身上,因为他害怕“哥哥累”。而顾云章正在闹腿疼,所以也乐得如此。 性事开端是艰涩而疼痛的,沈天生蹙起眉头,屏住呼吸一点点的向下坐,强被撑开的后穴也就缓缓吞入了下方那根勃发直竖着的性器。待到尽根没入之后,他急促的松了一口气,额头上也出了一层汗。 短暂停顿了片刻,他试探着上下动作起来。体内的性器次次都顶在那敏感一点上,让他下身的小东西也半软半硬的抬起了头。顾云章一眼瞥见了,就伸手捏住了那个不成气候的小玩意儿,饶有兴味的拨弄不已。 前后夹击的刺激让沈天生开始毫不遮掩的哼哼唧唧,能够和他所喜欢的顾云章做这种快活事情,这真是让他幸福极了。后穴渐渐滑溜起来,他拼了命的大起大落,肉体相击发出了啪啪声音,在这宁静的日暮时分显得分外响亮。 “哥哥,哥哥……”他气喘吁吁的向顾云章伸出手。 顾云章不明就里:“干什么?” 沈天生神情迷乱的半闭了眼睛,俯身摸索着找到了顾云章的手,紧紧握住了。 顾云章不懂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3 为什么干这事儿的时候还要拉手,不过他也没有兴趣去细想一个傻子的行为。 “哥哥……”沈天生喘息着说道:“我喜欢你。” 顾云章把手抽出来,在他大腿上拍了一巴掌:“屁股夹紧点。” 顾云章平时基本不搭理沈天生,只在有欲望时才把他抓过来发泄一顿;所以沈天生也只能在床上找时间来告白——他记性不好,不晓得自己已经对顾云章说过许多次“我喜欢你”,他就怕顾云章不知道自己的心意。 然而顾云章是不需要爱的,他的爱甚至让顾云章感到了不适。 在又一句“我喜欢你”之后,顾云章很明确的告诉他:“闭嘴!” 炕上正是一片热火朝天,这两个字却来的无比冷静,仿佛沈天生身下那人不是他顾云章一般。 一时事毕,顾云章和沈天生并排躺在炕上休息。此时外面天已擦黑,屋内没点灯,一切都是影影绰绰。 长久的沉默过后,顾云章忽然开口问道:“天生,你想不想你家里人?” 沈天生有点疑惑:“家里人?谁啊?” “爹,娘,兄弟姐妹。” 沈天生想了想,而后答道:“我爹总骂我,我不想;我娘总掐我,我也不想;我想我二姐了……对啦,还有点想我二叔。” 说到这里他紧张起来:“哥哥,你是要送我回家吗?” 顾云章在黑暗中摇摇头:“不。”然后又问:“你想回家了?” 沈天生握住他的手,很认真的说道:“我不想回家——除非是上我二姐家去住,不过我舍不得你——算了,不去了,哪儿也不去了。” “为什么舍不得我?我可没给过你什么好吃好穿。” “因为我喜欢你呀!” “闭嘴!” “哦。” 沈天生把嘴闭的很牢——因为他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顾云章没有睡,他在思忖自己要不要把沈天生赶回棚子里去。赶,有那么一点点不忍心;不敢,自己又没法睡觉。 这点子屁事让他翻来覆去的琢磨了大半个时辰,后来他也烦了,转身背对着沈天生闭上眼睛,心里对自己说:“睡吧睡吧,要是半夜真被他宰了,就算我活该!” 第21章 愉快的旅途 在这年的六月份,顾云章随着祝其琛离开白家堡,前往北平。 同往日出门一样,他带海营长随行,留赵营长看守营盘。海营长近来明里暗里的没少欺负赵营长。而赵营长虽然一向爱好和平,可毕竟是匪帮二当家的出身,也不是好惹的;只是他比较顾全大局,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和海营长起冲突;再一个就是海营长实在太猛,真要和这种人干起来了,到时除非顾云章出面,否则一定不好收场。 赵营长越是退让,海营长越是嚣张,临走时居然对着赵营长拍拍打打,口中笑道:“老赵,乖乖看家,等我回来啊!” 赵营长忍无可忍,抬腿踢了他一脚:“滚你妈的!” 这一脚踢的没什么力道,海营长并不在乎,依旧嬉皮笑脸。后来顾云章看不下去了,扭头瞪他,没说话。 海营长立刻老实严肃了。脚下立正对着车门一伸手,他规规矩矩的说道:“团座请上车,祝参谋请上车。” 顾云章没动地方,而祝其琛是场面上的人,就要同顾云章客气:“顾团座先请。” 顾云章若有所思的摇摇头:“你先上去吧。” 祝其琛这几天和顾云章打交道,感觉他和野人差不多,如今忽然见他有谦有让的,就颇为纳罕:“不不不,还是顾团长先请。” 顾云章轻声解释道:“你胖,你先上去,往里坐。” 祝其琛在前些年还是个一表人才的美男子,近几年发了福,便时常做些红颜易逝的感慨,最恨旁人说他胖。一般人也没有直说他胖的,至多恭维他是富态;故而如今听了顾云章这一番话,他就气的一撇嘴,不再多说,扒着门框一头钻进车里去了。 顾云章还没意识到自己得罪了人,他转身走回赵营长面前,低声嘱咐道:“现在北边有严云农,葛啸东绝不会帮着伪军打咱们,只要严云农不退,咱们大概就没什么事。”说到这里他抬头环顾了四周,一边留意众士兵的神情,一边顺势抬手,把赵营长那卷进里面的衣领抻了出来:“我走的这段时间里,你小仗可以打,大仗绝不要打,要是严云农那边开了火,你能守则守,守不住就往山里撤。我现在不要地盘,要人马,知道了吗?” 赵营长连连点头:“大哥你放心吧,这点活儿我肯定能干明白。” 顾云章垂下眼帘又思索了片刻,觉着再无可叮咛之事了,这才回身上了汽车。 这一行人所乘的乃是一辆一九三零年的摩根汽车——此车倒是前两年顾云章用钱买来的,买的时候无非是图个新鲜,到手之后才发觉本地路途恶劣,汽油也难得弄到,乘车远不如骑马方便,这汽车也就闲置下来,今日才派上用场。 顾云章和祝其琛坐在后排,海营长坐在前方副驾驶座上,开车的乃是赵营长的副官。后方又跟了一队骑兵做护卫,连车带马浩浩荡荡的就向北而去。在穿过严军驻地之时,那严云农因不愿去冒犯赵振声的人,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见,任由他们通行。 路途寂寞,窗外没有什么好景致,车内也没有什么好消遣。顾云章不善言辞,索性藏拙,一言不发;而祝其琛百无聊赖,就只好同前方的海营长偶尔聊上几句。如此到了傍晚时分,队伍走出山地,抵达了一处名叫绥河的大县城。 顾云章等人在绥河车站上了火车,充当司机的副官则开车带队伍绕远路返回白家堡。那祝其琛到哪里都有面子,车上居然预先为他留了两间包厢;可祝其琛见这两间也还不够,就去向列车长又要了一间。三人安顿下来后,先去餐车吃了晚饭,紧接着就各回包厢睡觉去了。 顾云章没坐过火车。 车上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新奇,他不动声色的四处观察着,同时愈发沉默下来。及至回到包厢内,他拉闭房门,顿时浅浅的松了口气,觉着自在多了。 抬手解开领口的扣子,他顺势仰脸,举手摸向顶棚的电灯泡,结果被烫了一下。将微痛的指尖在裤子上蹭了蹭,他在窗口坐了下来,侧脸向外望去。 天黑了,外面已经没有了景色。 窗前桌上摆着当天的报纸,他翻开一张看了看,发现上面的字自己是一个也不认识;翻到第二张时,报纸上方方正正的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4 印了一张照片,顾云章仔细一瞧,这才发现自己把报纸拿反了。 火车上一直都是轰隆隆,吵得很,而顾云章兴奋的睡不着,就把报纸铺在地毯上,自己趴下去从头到尾找自己识得的字,末了却是只见到几个“云”。 如此折腾到小半夜,他终于是觉出了一点困意。坐起来将报纸整整齐齐的叠好,他捶了捶那条日渐好转的伤腿,爬起来一歪身坐到了床上。 他今天早上,因为要出远门,所以特地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不过此时和床上的枕头毯子相比,他还是觉着自己有些脏。舒舒服服的翻身仰卧了,他闭上眼睛感受身下的颠簸,觉得十分有趣,心中又想:“摇篮就是这样的吧?” 顾云章在白家堡时,身为首领,可是处处疑心,时刻提防着被害;如今离开他的势力范围到了外界,他反倒坦然下来,一觉睡过去,连个梦都没有做。 天明之时他起了床,自己摸索着找到了厕所。出来后正好有名青年在旁边的水龙头上接水刷牙,他站在后面扫了一眼,随即径自回了包厢。 如此等候片刻,他再一次走出来停在水龙头面前,效仿青年伸手去拧了开关,果然铁管中就有冷水哗哗流下。低下头随便洗了几把脸,他水淋淋的仰起头,心中纳闷,不知道这水是从哪儿来的。 早餐之时,三人会聚餐车。海营长照例同祝其琛谈笑风生,顾云章也照例的默然无语。祝其琛指间夹着根列车长送给他的雪茄,含笑看看海营长,又看看顾云章,然后把雪茄凑到唇边深吸了一口。 祝其琛很喜欢海营长,深以为海营长和顾云章的位置是反过来了。海营长这样爽朗又聪明的汉子,为什么不是海团长呢?而顾云章这种阴沉乏味之人,倒是适合做个看家护院的保镖。 列车长因为同祝其琛有交情,所以饮食方面也大为照顾,特地派人送来了新鲜的黄油面包,以及一大壶热牛奶。祝其琛一手拿着烟,一手拿着面包,边吸边吃边说话,三不耽误;海营长一边听一边吸吸溜溜的喝热牛奶;而顾云章在一旁掰开一块面包,心里也没闲着,长久的疑惑:“这面包是怎么做出来的?一定不是蒸的。烤的?这面可真白。” 这三人在火车上各有乐趣,旅途倒也愉快。 傍晚之时,火车抵达了北平。那祝其琛见车外人潮汹涌,便不急着下车,只对顾云章笑道:“我们赵将军这些日子一直是住在西山别墅里,这时候太晚,出城也不方便了,我带二位到北京饭店住上一夜,明日再上山去拜访他老人家如何?” 顾云章对此完全没意见:“好。” 一时待车站内的人潮退却了,祝其琛才带着那两位下了火车。北平的天气显然比白家堡一带要炎热许多,祝其琛热的满头是汗,挣扎着走到站内一处办公室中借用电话,先是打去汽车行,要了一辆汽车;然后又叫通西山的号码,对电话那头恭敬而流利的做了一番汇报;最后他擦着大汗走出来,对等候在外的二人说道:“哎呀,不巧得很,我们赵将军明日要和陈培老去山中骑马,大概一天都不得闲,顾团座后天再和我上山如何?” 顾云章依旧没意见:“好。” 祝其琛热的拽松了领带,而后晕头转向的在前方引路,把二人带出站外。正好这时叫来的汽车也到了,祝其琛拉开车门刚要和顾云章客气,忽然想到自己胖,就没再多说,率先上了去。 汽车一路疾行,所走的皆是繁华街道。温暖的夜风从大开的车窗口直扑进来,顾云章面对着窗外那一闪而过的灯红酒绿,两只眼睛都不够用了。 第22章 北平一日游 祝其琛在北平有家。他在北京饭店为顾海二人各开了一间豪华套房,安顿好后就自行离去了。 海营长这一路上都在敷衍祝其琛,身心俱疲,上床便是大睡。而隔壁的顾云章精神焕发,却是把客房当成乐园,探险似的四处走动翻看;单是一架电风扇,就让他饶有兴味的研究到半夜。及至外面天色渐亮了,他才进入浴室,无师自通的从水管中调出热水,十分惬意的躺进浴缸中打了个盹儿。 清晨时分,睡足了的海营长过来敲门,邀顾云章下楼去餐厅吃早饭。两人一见面,那海营长便笑道:“团座,刚才祝参谋往这里来了电话,说是上午想带咱们出去四处逛逛,你去不去?” 顾云章明显是用心的思忖了一下,随即答道:“我不去,你去吧。” 海营长一听,挺高兴——身边少个顾云章,他能轻松愉快许多。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入餐厅中,找了一张桌子坐下了。海营长三言两语的同一名副领班搭上了话;而那领班得知海营长是初次来此下榻,就热情有礼的将饭店情形详细介绍了一番,顺带着又发表了关于游览北平的许多建议。顾云章在旁边慢条斯理的吃着一盘炒饭,同时不动声色的竖起两只耳朵,把那副领班的言语一一记在心中。 待到两人吃饱喝足了,便一同随着人流乘电梯回了房。海营长站在窗前吹了会儿晨风,后来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自行出门,到楼下去等待祝其琛;而顾云章支着两只兔子耳朵,听得他是离去了,便开始盘算自己这一天的行程——他自然是不能够在饭店里傻坐一天的,不过他性情孤僻,宁愿独行;海营长嫌他败兴,他还嫌海营长聒噪呢! 祝其琛站在汽车前,眼看着海营长大踏步从饭店大门中走出来了,就面带微笑的挥了挥手。而海营长脚下不停,只对他匆匆一点头。 这个简单回应并没有让祝其琛感到不快,相反,他觉着海营长这个做派十分潇洒,再配上那爽朗热情的性格,真是别有一番男子魅力。 然后他就遗憾起来,因为这两年自己的确是发福走形,比不得当年的俊美清秀了。 眼看着海营长走近了,他拉开后排车门,口中笑道:“怎么不见顾团长?” 海营长快乐的答道:“他不去,就我一个人。你招不招待啊?” “怎么会不招待呢?” 海营长一手扶住车门,示意祝其琛先上车:“咱是个小营长,级别太低,不敢劳烦你嘛!” 祝其琛心花怒放的爬进车中:“哪里的话!都是我祝某人的朋友,还要分出一个阶级么?” 海营长也跟着坐了上去,随即一关车门:“那我这个土包子就不客气了。” 人常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海营长这出门之意也不在洋行公司,在乎八大胡同——久闻大名,无缘亲历;如今可算是来了,还不去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5 领略一番滋味?然而尽管他反复的向祝其琛提出暗示,可祝其琛装傻充愣只做不解,不但不解,还不停的插科打诨,总能把话头岔开。海营长既不能逼着他带自己去逛窑子,又不好半路下车,撇了他独自去;只好勉强压住这股心火,同时后悔上了祝其琛的汽车。 祝其琛在人情上是个老练家伙,什么看不出来?他早晓得海营长那点心思,但是绝不肯让对方得逞。一时到了中午,他请海营长去全聚德吃烤鸭子;海营长的性欲得不到满足,只好全部转化为食欲,吃的满手是油,满嘴是酱;正是痛快之际,他偶然抬眼,忽然发现祝其琛在对自己发笑,就愣了一下。 祝其琛从胸前口袋里抽出一条白底碎紫花的真丝手帕,欠身伸手,为海营长擦掉了嘴角的甜面酱:“慢点吃……”他很温柔的笑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狼吞虎咽的?怕我跟你抢么?” 海营长一颤抖,肉麻的浑身寒毛直竖。 祝其琛把手帕放在了他旁边,而后收回手,继续看着他笑。 海营长迟疑着摊开一张鸭饼,不知道是不是吃饱了的缘故,食欲忽然不是那样汹涌了。 海营长单凭一人之力,吃了一只半大肥鸭,感觉很是心满意足。祝其琛招呼店伙过来会了帐,随后二人便向外走去。一出饭馆大门,那祝其琛就伸手拍了拍海营长的后腰:“长山,吃饱了吗?” 海营长一手摸着下巴,很狐疑的看了对方一眼——祝其琛的手掌覆在他的腰侧,已经从拍变为搂;况且两人统共也没几天的交情,祝其琛对他的称呼就从海营长迅速跳到老海,如今居然直接喊长山了! 祝其琛这突如其来的亲密让海营长觉着很不舒服。上车之后他清了清喉咙,出声说道:“那个……祝参谋,天太热,我就不逛了,还是回饭店睡一觉吧!” 祝其琛把手搭在了他的大腿上:“热?热没有关系啊,我们去吃点凉的!” 然后他转向前方司机:“开东安市场!” 海营长这是逃不掉了。 坐在国强咖啡馆里,他被迫吃了一肚子冰激凌,又喝了两大杯加了冰的汽水。祝其琛笑微微的问他:“长山,现在还热不热了?” 海营长早已经是透心凉,听了这话就打着哆嗦连忙摇头:“咱走吧,出去晒晒太阳。” 海营长既然不能和祝其琛翻脸,无奈之下就只好强忍不快,硬是和对方消磨过了整个下午。其间祝其琛一直对他摸摸索索——他是个魁梧结实的身材,非常合乎祝其琛的审美。 傍晚时分,他遇赦似的回了饭店。 进入房间之后,他发自肺腑的长吁了一口气,心想我原来总骂赵兴武是老娘们儿,结果今天遭报应了,碰上真的了! 窝窝囊囊的躺在床上睡了一大觉,海营长在天色擦黑时醒过来。 他知道顶楼有跳舞厅,越晚越是热闹,便打算上去瞧瞧稀罕。出去敲了隔壁房门,却是发现顾云章不在。 独自上了顶楼,他在跳舞厅内找了个角落坐下了,见那些摩登女郎一个个都袒胸露背的被人搂抱着转圈,心中就十分羡慕,且暗暗的对自己说:“海长山,学着点儿,兴许以后能钓个洋妞儿呢!” 他一坐就坐到了夜里十二点,专门欣赏女子的胸脯大腿,后来见那几位美丽的女士都随男伴离去了,这才恋恋不舍的起身下楼。 人在走廊里,他老远就看见顾云章的房门开了。 快步走到近前,他探头向内一看,只见满室明亮,一名西式装扮的高挑青年正一手捂着眼睛,在地上踱来踱去。 他咽了口唾沫,试探着出了声:“团、团座?” 那青年放下手抬起头来,拧着长眉看了他一眼:“嗯。” 海营长上下打量着对方,结结巴巴的说道:“哟!团座换、换衣裳啦?” 其实海营长满不必如此惊讶,因为顾云章此刻的穿着十分普通,无非是短袖白衬衫配上了黑色的长裤皮鞋,几乎就是男校学生暑期的制服;不过像他这种衣服架子似的身材,兵痞的打扮尚能入目,男校制服就更能显露出他那美好的天然本质了。 海营长搭讪着问道:“那个……团座剪头发了?” 顾云章又抬手捂住了眼睛:“嗯。” 这头发是在东交民巷的白俄理发店中剪的。白俄先见他不会讲英文,有些鄙视,对他不理不睬;待结账时收到十块钱小费,登时又热情起来,主动用蹩脚的中国话告诉他:“这是现在欧洲最流行的发型,先生很英俊。” 顾云章不晓得什么是流行,也没从镜子中看出自己英俊。白俄说英俊,那就英俊吧! 事实上,这个短短的流行头发配上那一身男校制服,让他在不知不觉间居然流露出了些许青春气息,乍一看几乎像个大学男生——当然,他也不懂得什么叫做青春。 海营长看看满地堆着的五彩纸袋子和大纸盒,又看看垂头捂眼的顾云章,小心翼翼的继续问道:“团座不舒服?” 顾云章这回没抬头,轻声咕哝道:“眼睛疼。” 他这双眼睛从清晨到半夜一直在骨碌碌的四处乱转,恨不能眨都不眨,的确也该疼了。 海营长见他情绪仿佛是不大好,就没敢多饶舌:“那团座你早点歇着吧,明天上午祝参谋派车过来,送咱们上山。” 顾云章一点头,又向他挥了挥手。 海营长立刻掩门退下了。 第23章 西山谈话 祝其琛在这日清晨乘车前来,将顾云章同海营长送去了西山。 汽车一路开到了山脚下,三人改乘轿子上了半山。此时正值初夏时节,山中草木葱笼,层层绿色之中又四处开放了烂漫野花,情景十分的美好。 经过一番长途跋涉之后,轿子停在了赵家别墅院前的平台上。门房里的听差认识祝其琛,当即跑进楼去通报,不一会儿便引着一位青年迎了出来。这时祝其琛向顾云章靠近一步,低声说道:“顾团长,来的这位是副官处的金处长,赵将军眼前的大红人。以后你有话在赵将军那里说不通,去求这位金处长,也是一样的。” 顾云章听了这话,就特地放出目光打量了来人,只见这金处长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生的体态风流、面如桃花,将一身军装穿的十分潇洒倜傥。一时对方走近了,顾云章看清了他的眉目详情,就愈发暗暗惊叹,觉得这人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美,真像是从画上走下来的。 祝其琛虽然年长,但对待这位金处长,堪称是毕恭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6 毕敬:“金处长,好久不见啊,您近来可好?” 金处长一手插进裤兜里,态度傲然,说出话来却又仿佛是在撒娇:“好个屁!成天住在山里,无聊死了!”随即他扭过头去,目光在顾云章身上顿了顿,最后停在了海营长身上。 “你是顾云章团长?”他盯着海营长问道。 海营长吓了一跳——他怕这话会犯了顾云章的忌讳! “不是不是。”他立刻摇头否认,然后一指顾云章:“这位才是我们团长。” 金处长转向顾云章,倒是笑了笑:“你是顾云章?看不出来嘛!我瞧你倒像个学生。” 顾云章在刺目阳光下眯起了眼睛,他是个一本正经的人,不大喜欢金处长对自己用调侃的语气说话。 所以他半客气不客气的淡淡反问了一声:“是么?” 金处长立刻就觉察到了他的敌意,不禁有些莫名其妙。 这几人随着金处长穿过院子,走入楼内。进楼前一名副官走过来拦住了顾云章和海营长:“两位,请先将手枪交出来,由在下替您保管片刻。” 顾云章答道:“我们没带枪。” 副官见他和后面海营长都是一身单衣夏装,腰间利利落落的,的确不像是藏枪的样子,但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上前一步,按照惯例将两人从头到脚拍摸了一遍。 顾云章没说什么,心中可是有些不快。 海营长此行的身份,其实和马弁跟班差不多,没有资格随行去见赵将军,故而就和祝其琛一起留在楼下会客室内等待。金处长则引着顾云章到了二楼书房,去见赵将军。 赵振声将军,因为字正臣,所以常被人尊称为赵正老,或是正翁。其实他今年不过四十多岁,并不算老,可就有个倚老卖老的恶趣味。 自从过了四十整寿,他终于可以心安理得的以老人家自居了,同时也认为自己理所应当的要得到更多人的尊重。不过他这个“老”,是只能自称的,旁人若说他老,他登时就能把鼻子气歪。总而言之,他想自己老一点,德高望重;然而又怕别人说他老朽,要夺他手中的兵权。因为情形是这样的繁复,所以旁人如若揣测不明,一时言语不慎,违了他老人家的心意,就很有挨枪子儿的危险。 此刻赵将军,赵正老,正翁,端坐在他那张阔大的书桌之后,对着站在门口的顾云章微微一点头,仿佛是觉得自己身份尊贵,担心顾云章承受不起似的轻声招呼了一句:“这位就是顾团长了?好,进来,坐。” 顾云章早就听说赵振声派头大,没想到这么大,见了自己竟连屁股都不抬,心中就不快加上不快,几乎有些生气。不过他一贯喜怒不形于色,所以赵将军也并没觉出异样来。 他轻手轻脚的走到靠墙的长沙发前坐下,开口便道:“赵将军,听祝参谋说,你要拉我们一起抗日?” 赵将军没想到他居然既不行礼也不问候,劈头就直进了正题,讶异之下不由得暗暗愤慨,颇想让人把这小子撵出去。不过赵将军是做大事的人,随即就考虑到现在抗日为重,顾云章这股子匪徒能打能杀,放到战场上也是支劲旅;如果自己不去争取,保不准这帮人会让日本人拐带跑了,成为更大的祸害。 思及至此,赵将军稍稍收敛了气派,脸上也调出笑容,做和蔼亲民状:“是啊,如今国难当头,日本人在华北隔三差五就要举行军事演习,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而我辈军人——” 赵将军刚要发出一篇激昂言辞,哪晓得顾云章忽然说道:“我知道日本人不好,该打。你准备让我上哪里打?给多少军饷?枪支弹药粮食呢?我以后要是再招兵,你们负不负责给养?” 赵将军的激昂言辞在这些突如其来的现实问题面前,立刻胎死腹中了。 “呃……”他目前来也不及愤慨,飞快的开动脑筋进行作答:“我打算让你们离开察哈尔,先在河北一带顶着,至于军饷呢,那倒不成问题,先给你五十万!枪支这个我管不了,但是可以给你们补充个六七十万的子弹,至于粮食,你们有钱,自己买去么!以后招兵——只要你在我赵某人手下,干的是抗日保国的好事,那我就一定负责到底。好不好?” “我手下那些小兵都是本地人,不容易往外带。祝参谋说可以让这些人坐地升官一级……” 赵振声立刻会意:“是的,由团变为师,你的委任状立刻就能发下去。” “军饷子弹什么时候能到?” 赵振声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翻脸:“顾团长,你这样追问,可是信不过本将军吗?” 顾云章面无表情的答道:“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谈不上什么信得过信不过。我手下的兵都是土匪出身,很不听话,我不把一切打听万全了,不敢把人往外带。一旦这帮人出来了没有着落,我可弹压不住。” 赵振声当年也是拉柳子出身的,听了这话,倒是生出同感:“我很体谅顾团长这一点顾虑,你可以放心,我既然把话说出来了,就绝不会食言,你尽管让你的兵往这儿来吧!子弹随时都有,至于军饷……过两天我正要召开会议,还有几位师长马上过来,到时给你们一起发支票!” 顾云章低下头,抬手揉了揉眼睛:“那好。” 然后两个人就没话说了。 赵将军静默片刻,其间不住的拿眼睛偷瞄顾云章。顾云章低头揉揉眼睛,抬头眨巴眨巴眼睛,低头又揉揉眼睛,抬头继续眨巴眨巴眼睛;浓密睫毛忽闪忽闪的,神情十分平静。 赵将军忽然就不愤慨了:“顾团长,你今年多大了?” 顾云章摇头答道:“不知道,从小没爹娘,没人给记着年岁。”说到这里他认真的想了想:“大概是二十二?也可能是二十三,或者是二十一……就算是二十二岁吧!” 赵将军十分慈祥的笑了:“可怜,我看你和小金差不多大。小金还是个孩子性情,你却是已经久经沙场了!”说完他伸手一拍桌角电铃,又道:“你不要在北京饭店住下去了,远,不便于我们见面谈话。军委会在西山的办事处离这里不远,环境很好,你可以搬到那里去住。一会儿让小金带你去看一看。” 话音落下,房门被人推开了,金处长探了上半身进来:“将军,您找我?” 赵将军方才从不愤慨转为慈祥,此刻见了金处长,立刻又从慈祥转为眉花眼笑:“来,刚才还说到你。” 金处长一直走到赵将军身旁,扶住对方的肩膀轻轻摇晃了,同时含笑问道:“那您老人家都说我什么坏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7 话了?” 赵将军素好男风,此刻他抬手拍了拍金处长的屁股,又看了看顾云章,那感觉就像是普通男人怀中搂着个美女,眼里又装着个美女一般,得意极了。 “云章啊,你不要走!”赵将军暂时抛弃了派头,居然亲自站了起来:“留下来吃顿午饭,然后让小金送你去办事处!哈哈哈哈哈!” 顾云章也随着站了起来——他刚刚已经看穿赵将军的本质,正是不自在,如今又受到这样热情的挽留,真是从眼睛到头脑一起痛了起来。 第24章 官升一级 顾云章留恋北平城内的繁华,万分不愿搬到西山上来住;但他不是个任性的人,既然和赵将军已经谈到这种程度了,那以后也将是个上下级的关系——至少在表面上看起来,他是下级——所以也就不好太拂逆对方的意思。 况且又不是长住。 顾云章、赵将军、金处长,一起在餐厅中吃了顿午饭。赵将军在和蔼的时候,那是真和蔼,一点架子也没有了,简直有如慈父。他坐在顾云章身旁,微笑着探头问道:“云章,我这里的中国饭菜,味道马马虎虎,不算好;不过西餐部的厨子手艺还行,你爱吃哪国菜?厨房全能做!” 顾云章咽下口中的饭菜,然后抬起头,很严肃的告诉他:“这已经很好了。” 他严肃的刀枪不入,搞得赵将军有种老虎吃天、无处下爪的感觉:“好,那好,多吃点。”然后转向金处长道:“世陵,和云章相比,你就太娇气了。” 世陵乃是金处长的大名。听了这话,金处长眼波流转,很俏皮的瞪了赵将军一眼。 赵将军守着两名漂亮青年,高兴的心都满了,虽也下意识的夹了两口菜送进嘴里,却是食不甘味,光顾着享受这种精神上的愉悦。 下午时分,金处长果然出马做向导,引着顾云章和海营长去了那办事处去。 办事处虽然有个办事的名称,其实从来没有任何事情可办,不过是因为赵将军常驻西山,所以才特地建造了这么一幢别墅,专供往来的大人物居住。顾云章进楼一瞧,见内中陈设奢华,而且打扫的十分洁净,同北京饭店那种小房间相比,别有一种清贵明朗的好气象。 金处长同他一直没话好说,这时就问道:“顾团长,这不错吧?” 顾云章站在窗前,向外望那曲折而下的山路:“好。” 金处长知道他惜字如金,所以也懒得挑理:“那就让祝参谋陪你们下山回城,把行李拿过来吧!你这个时候来的正巧,西山是个避暑的好地方,总比城里凉快的多。” 顾云章呼吸着金处长身上散发出的香气:“好。” 金处长一甩袖子回了头,出门去找祝参谋——他是伺候不了这个半哑巴了! 这个上午,海营长快被祝其琛缠死了。 这不是战场,不是他逞威风的地方,可他到了忍无可忍之时,也不得不沉下脸问道:“祝参谋,你总摸我干什么?” 祝其琛笑嘻嘻的:“你还怕摸?” 海营长横了他一眼:“你摸得我不舒服了!” 祝其琛依旧笑嘻嘻:“那怎么摸,你才舒服呢?” 海营长把祝其琛放在自己腿上的胖手抓起来:“摸你自己去!” 祝其琛调戏海营长上了瘾,海营长越急,他越觉着可爱。后来顾云章要出门看房子时,海营长起身几步就冲出了客厅,很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当晚,顾云章和海营长住进了办事处。 赵将军回想顾云章那个模样,感到十分动人,有心夜里找个借口再去同他聊上几句。思前想后的,他打算去办事处的院子里赏月。 他老人家出门,那也是件了不得的事情。金处长一边为他穿戴,一边略含妒意的问道:“将军,您老人家对顾团长好像是很青睐啊?” 赵将军沉吟着实话实说:“顾云章这个人么,在不说话的时候,还是很合我眼缘的。” 金处长含笑问道:“他那种哑巴似的人,也有说话的时候吗?” 赵将军回想起上午两人的谈话,不禁皱起眉头,继续实话实说:“他没什么水平,说起话来毫无礼数,简直像个畜生!” 赵将军终于穿戴完毕了,迈步出门想要去找畜生欣赏空中那一弯惨白残月,哪晓得还未出院子,就听天上一声炸雷,随即狂风骤起,却是来了一场雷阵雨。 顾云章躺在二楼卧室内柔软的大床上,温暖而舒适的侧过脸去,凝视着窗外的电闪雷鸣。 先前他只晓得活着,吃饱穿暖就是好日子;可自从到了北平后,他才晓得好日子里也分级别的。他这些年所谓的幸福生活,其实还不如赵家别墅里听差过的体面。 为什么会这样,他想不明白。他现在并不缺钱,至少是不穷困,可总是活的像个野兽。因为白家堡是处穷乡僻壤吗?也不对,葛啸东这些年一直也在山沟县城里带队伍,顾云章觉着他并没有由此就失了那副高傲矜贵的腔调。 葛啸东经过见过,永远知道什么是好的,在泥涂里也要活成绅士,虽然他在本质上并非绅士,而是武夫——好勇斗狠,亡命之徒。 顾云章是个感情极度贫乏的人,只有在想起葛啸东时会动容。他恨葛啸东,嫉妒葛啸东,可就是打不败、杀不死葛啸东。 他把被子向上拉了拉,觉着身体整个的陷入床中,仿佛躺进了水里一般。暂且放下葛啸东,他那脑子里莫名其妙的蹦出了个沈天生。 随即他的耳边就响起了一声连一声的“哥哥”,吵得他心里发烦;想到沈天生那口口声声的“我喜欢你”,他就更是烦,恨不能把沈天生抓过来咬一顿。 “胖小子!”他在被窝里翻了个身,背对着窗口闭上了眼睛:“真讨厌!” 西山本就凉快,夜里下了一场雷阵雨之后,翌日清晨的空气就更是清爽。顾云章早早起了床,悄无声息的在楼内四处走动,心想我以后要是不打仗了,就在这里盖所好房子,周围再围个小花园,一个人好好享几天清福。 这时候海营长也起来了,走出卧室后,他发现楼内除了顾云章之外就是几个不大露面的听差,所以心里有点发虚,感觉自己和对方的距离太近了。 顾云章正站在楼门口向外打望,忽然一眼瞄见了他,就出言唤道:“海长山。” 海营长立刻走了上来,陪笑应道:“团座,早上好啊。” 顾云章背对着他一点头:“好。” 海营长又问:“团座,咱们今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8 天是不是就闲下来了?” 顾云章身处在一个雨后天明的清新世界中,心情很愉快陶醉,几乎不想理会海营长:“你回白家堡,和赵兴武一起把队伍带出来。” 海营长谈到正事,思维立刻就缜密了:“那要是有人恋着不肯走怎么办?都是从白水山上打下来的,万一下面有人勾结连环,那队伍可是容易散摊子。” 顾云章扭过头来,半看不看的瞟了他一眼,随即垂下眼帘轻声道:“传我的话下去,就说出了察哈尔地界之后,全体升官一级;有胆敢煽动他人反抗命令者,就地正法。海长山,你的嘴总比赵兴武利索,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 海营长立刻点头:“是,我知道了。到时候我就把这个利害关系给他们摆清楚——走的人升官发财,不走的人拉出去吃枪子儿。” 顾云章又转向了前方:“告诉赵兴武,让他临走时把我院儿里那个傻小子也带上。”然后他挥了挥手:“打电话叫祝其琛送你去火车站,快去快回。” 海营长一个激灵:“那不用,我认识路,自己去就成。祝参谋这人像个老兔子似的,我可受不了他。” 顾云章听了这话,因为想起赵将军,所以倒是皱着眉头笑了一下:“这办事处里也有汽车可以用,你去吃饭,然后马上走!” 海营长此次北平之行,就这样逃命似的结束了。下午时分祝其琛来看望海营长,得知他已回察哈尔后,当场就大大的嗟叹了一番,末了怏怏离去。 赵将军很愿意把金处长和顾云章摆在一起,陪着自己吃吃饭,喝喝茶,聊聊天。 然后他总是抓不到顾云章的影子。 顾云章,无论是何等路线,走一次便能记个清清楚楚。如今他无所事事,每天吃过早饭后便悠然出门,也不乘轿子,自己就溜达着下了山。山脚处有一家西山饭店,门外露台上安置着许多茶座,常有摩登人物和洋人男女光顾;他见那里热闹,便也走去坐一坐。茶房送来菜单时,他十分镇定的上下浏览了一遍,不但没有找到熟面孔,而且发现上面还写了许多弯弯曲曲的洋文;环顾四周后他看到邻桌两位女士在喝茶吃点心,如遇大赦,立刻示意茶房依样给自己端上一份。 这一日下午,阳光明媚,却又有凉风习习。他按照惯例在露台角落处独占一副桌椅,慢条斯理的吃着一盘冰淇淋,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密集的汽车喇叭声,便不由得抬头向外望去,只见一溜四辆黑色汽车络绎开入山下停车场中。第一辆车首先停下,一名副官打扮的男子从副驾驶座处下了车,随即回身打开后排车门,请出一位长袍马褂的圆脸汉子来。 顾云章不明所以,以为这只不过是哪位军官来游山;不想身后一名茶房伸脖子看了几眼后,就回身对着另一人笑道:“不相干,是张师长来了,大概是要上山去拜访赵将军的。” 话音未落,那副官又从第二辆汽车中请出个一身戎装的高个子。那高个子同张师长说说笑笑的走出停车场,然后坐上早已备好的轿子,直接往山上去了。 顾云章略觉好奇,回头问那茶房:“张师长是谁?” 茶房笑答道:“这位先生,张师长大号叫做张小山,您听这个名字,可能是不觉着耳熟;我要说那位娶了四五十个姨太太的张军爷,您一定就知道了!” 顾云章点点头,刚要再问,哪知身旁忽然冲来一人,隔着露台栏杆气喘吁吁说道:“可、可找到您了!” 顾云章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却是个办事处的听差。 那听差喘的说不出整话来,还挣扎着向他抱拳拱手:“赵将军刚、刚才派人给您送、送委了,恭、恭喜啊,顾、顾师长!” 顾云章眨巴眨巴眼睛,脸上没表情,心里挺高兴,暗想赵振声果不食言,真把自己往上拔了一级。 那听差咽了口唾沫,满头满脸的汗:“赵、赵将军找您回去呢,晚上大、大请客,外县的几位师长都、都要到了!” 顾云章立刻站起来会了账,然后随那听差雇了两顶轿子,赶往赵家别墅。 第25章 赵家晚宴 顾云章在赵家别墅的大门前下了轿子。 迈步走入院内,他就发现这别墅中的情形颇为异常,不时有戎装整齐的军官进进出出,一个个都昂首挺胸快步行走,平白就增添了几分紧张热烈的气氛。 因为无人阻拦他,所以他登堂入室,自行就摸进会客室去了。会客室是间明亮房屋,靠墙摆了一排长沙发,访客们等待赵将军接见时,通常是在此消磨时间。此刻他见室内无人,便找了个舒服位子坐下了,又伸手从茶几上的糖盘子里挑了块水果硬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咂摸着嘴里的甜味,他向后仰靠过去,没什么心事,专心致志的吃糖。正是一派安然之际,房门忽然开了。 他立刻坐直了身体扭头望去,只见一位西装男子走了进来。来者似乎也没料到屋内有人,先在门口停顿了一下,随即很惊诧的向他微笑着一点头:“你好。” 顾云章也想回一句“你好”,哪知道一张嘴,硬糖掉出来了。 那人脸上的笑意立刻毫不掩饰的扩大加深了。在离顾云章半米远的地方坐下来,他抬手扯松了领结,很和悦的说道:“你这先生真有趣。” 顾云章咽了口唾沫,无话可说。 那人从西装口袋里抽出一把折扇,“唰”的一声打开来用力扇了两下,而后放下折扇,干脆把领结解了下来。回头看顾云章穿着短袖衬衫,他仿佛是很羡慕,起身把西装上衣也脱掉了。 “都说西山凉快,我可是没觉出来。”他像对待熟识朋友一样,很自然的向顾云章说道:“还是我老了,受不得暑天了?” 顾云章抬头端详了他的脸,发现他是个圆脸大眼睛的长相——至少年轻时应该是的,现在不年轻了,又未发福,所以面孔的轮廓显出来,就不那么圆了;眼睛的形状倒还是好的,尤其是眼珠子黑白分明,让他一个中年男人居然有了点灵气。 顾云章问他:“你多大了?” 那人欠身从裤兜里掏出手帕擦汗,并不介意顾云章问的无礼:“年近不惑啦!” 顾云章没听明白:“多大?” 那人抄起折扇,一边扇风一边转向顾云章:“孔夫子的话嘛,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我而立久矣,眼看就要不惑了!哈哈,其实还是糊涂得很。” 顾云章伸手从糖盘子里又挑了一块糖:“那你还不算老。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9 ”说完他又瞟了对方一眼:“你贵姓啊?” “沈。”那人向顾云章伸出手去:“沈傲城。你先生呢?” 顾云章握住沈傲城的手,发现他满手都是汗:“顾云章。” 沈傲城收回手,把手心里的汗往裤子上蹭:“顾老弟是军界的人吧?” 顾云章剥开糖纸,在吃糖之前答道:“是。” 沈傲城满脸淌汗,仿佛要被自己的汗水呛到:“我和你们军界的人,交往不多,就和张小山师长最熟,另外认识你们赵将军。赵将军这两天大请客,一般人不够资格出席,你老弟虽是年纪轻轻,但位置一定不低吧?师长?旅长?” 顾云章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沈傲城微笑着答道:“我啊,是开汽车公司的。生意人,比不得你们有作为。” 顾云章还要继续问下去,然而房门又开了,一个油头粉面的脑袋伸进来,却是金处长。 “顾师长,你怎么在这里?”金处长没有进门,只公事公办的唤道:“将军一直在等你,请快跟我来吧!” 顾云章张着嘴,问话半路夭折,口中的糖又滚了出来。 沈傲城用扇子指着他笑出声来:“你老弟不要吃糖了,快去吧!” 顾云章在硬糖上连出了两次丑,可是不知怎的,并没有感到羞恼。沈傲城这人十分坦然,连笑话他都笑话的那么坦然,让他除了跟着一起感到好笑之外,再无其它想法。 随着金处长走到楼上,他被请进了赵将军的书房。 赵将军的大书房内将才济济,几名高级军官正端坐在沙发上,很有分寸的恭维着赵将军。见顾云章进来了,赵将军微微一欠身,眼中不由自主的放出了一点光芒:“云章,早让你来,你怎么才到?”然后又伸手指向近处的一把太师椅:“不要站着,坐下。” 顾云章不假思索的坐了下来:“我早到了,一直是在楼下会客室里。” 赵将军见他脸面雪白,眉目浓秀,虽是缺乏表情,但并不算木然,倒是隐约有点冷美人的意思,就心荡神驰的笑了起来:“你又不是外人,往会客室里跑什么?直接上楼来找我就是了么!” 此言一出,顾云章没多想,旁听的几位将才可是心中一动,登时觉察出了赵将军的弦外之意,知道这陌生的小白脸大概要成为他老人家的新宠了。 赵将军平时对部下都是不苟言笑的,可今日心情好,故而语气十分活泼的向顾云章介绍了在座几位师长。顾云章放眼望去,见那个长袍马褂的圆脸男人果然就是张小山,而张小山旁边的大个子名唤李世尧——这两位仿佛是赵将军特别看重的,其余几人,便只是一言带过罢了。 在这些人中,顾云章就看张小山最顺眼。张小山这人生的圆头圆脑,五官轻描淡写的笼罩在一团和气之中;做派偏于古老,总像是随时预备着给人打个千儿,很有前清气息。 顾云章喜欢圆一点、胖一点的人。金处长那么漂亮,可因为生的苗条颀长,所以在他的眼中也就仅是个漂亮。 张小山人精似的,看出顾云章现在正当红,便陪着笑向他好生寒暄了一番。顾云章本是斜斜的面对着赵将军,此刻就双手搬了身下那沉重的红木太师椅,连人带椅子一起转向张小山。张小山没想到他为了听自己说话,搞出这么大动作,登时有些心虚,怀疑自己是调戏了赵将军的意中人。 赵将军笑微微的旁观,并不说话。 这时李世尧见张小山交际正欢,自己也不甘落后,掏出烟盒走上来向顾云章敬烟。顾云章本不抽烟,当场回绝,搞得李世尧讪讪的,后退着坐回了张小山身边。 这些人在赵将军的书房中消磨了小半个下午,也就到了傍晚时分。那金处长敲门走了进来,向赵将军禀告道:“楼下已经来了许多客人,您老人家准备什么时候开席呢?” 赵将军一手扶着金处长的手臂,一手按着桌沿,稳如泰山的站了起来,喉咙中放出苍老而矜持的声音:“我这就下楼,让厨房准备着,马上开席。” 赵将军这人,虽然自称是小隐隐于野,其实私心里还是很爱热闹,常在这别墅中举办宴会,特地在一楼开辟出了一间大厅。如今这厅内摆下了十几桌酒菜,应邀而来的一干名流们各自坐了,谈天说地吃吃喝喝,很是快活;另外还有几桌女客,都是太太小姐之流,是等着参加宴后舞会的。 赵将军高居于首位,因为金处长不够资格入席,所以他左边是顾云章,右边是张小山,十分得意,屡次大笑,几乎忘记伪装老人家。 桌上众人也听说过顾云章在察哈尔的恶名,却没想到本人这样年轻,简直可以归于小兵蛋子一类,又见他理直气壮的坐在上首,就颇觉不忿。当着赵将军,没人敢向他挑衅,但是也有别的隐晦办法——一酒过三巡后,宾客们都带着醉意放松了心情,一位马师长笑嘻嘻的走上来,拎着个酒瓶子要向顾云章敬酒。 顾云章一直没怎么吃菜,酒也喝的不多。抬头看着马师长,他无意起身,只淡淡说道:“我不大爱喝酒。” 马师长借酒盖脸,拿起顾云章面前的高脚杯就斟满了白兰地:“哈哈,哪有爷们儿不喝酒的?除非是你老弟不给我面子!” 顾云章的确是不想给他面子,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周遭一片欢乐,自己不好标新立异。眼看马师长把酒杯碰过来了,他便也端起酒杯,仰脸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放下酒杯,他那脸上不红不白的。 马师长平日也是个豪饮之徒,当即就看出顾云章是个有量的。把瓶中余酒再一次倒满了顾云章的杯子,他见桌上还摆着半瓶洋酒,就抄起来给自己也满上了:“你老弟真是个痛快人,咱再来!” 顾云章默然的举起酒杯,几大口喝光了。 这回他放下酒杯,转头对旁边侍立着的听差一抬手:“给他搬个椅子过来!” 那听差正看得有趣,听了这话就真在马师长身后摆了一把椅子。 马师长不慌不忙的叫住了那听差:“你去多拿些酒过来,另外找两个大杯子!” 那听差来回跑了好几趟,运来了一打白兰地以及两只大碗似的水晶玻璃杯;轻手俐脚的连开了六瓶酒,他含着笑退回人后。这时桌上众人,包括赵将军,也都停了杯筷,饶有兴味的观看这两人拼酒。 马师长见顾云章神情平静,心中就有些打鼓,可是事已至此,骑虎难下,也只得一横心抄起了酒瓶。 顾云章见他要往杯中倒酒,就自己也拿起了一瓶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30 酒:“横竖都是往肚子里喝,就别费事了,直接来吧!” 马师长笑道:“好,你老弟够豪爽啊!” 这两人各自灌了一瓶,没事。 又灌了第二瓶,也没事。 拿起第三瓶,马师长这回喝到一半时,皱眉咬牙的放下了酒瓶。他身为一个资深酒徒,知道自己酒量的深浅——肚子里也装了四五斤烈酒了,再喝下去怕是要出乖露丑。 “行了……”他苦笑着举了白旗:“你老弟是真厉害,咱甘拜下风。下次在酒桌上再遇上你老弟,我老马得绕道走了!” 顾云章没理他,一气儿喝空了酒瓶。 低头吁了口气,他把空酒瓶放在桌上,然后望向马师长:“不喝了?” 马师长硬着头皮发笑:“不行啦,喝不动了!再喝要让人见笑了!” 顾云章的神情依旧平静:“刚才是你来找我喝的,现在说不喝就不喝了?”他拿起对方剩下那半瓶酒递过去:“不喝不行。” 马师长坐在椅子上不敢乱动,稍微一动,脑浆子就要晃荡成浆糊:“你就非得把我喝趴下不可?知道你小老弟现在正出风头,可也别得理不饶人呀!” 顾云章晃了晃那半瓶酒,轻声说道:“我没理也不饶人。” 说完他骤然出手,一把就将马师长扯了过来! 他的动作太快,桌上众人先觉着眼前一花,定睛看时就见马师长半蹲半跪的背对了顾云章;而顾云章把马师长的脑袋搂进怀中,随即一手扳起他的下巴,一手将酒瓶口塞进他的嘴里,不由分说就是猛灌。马师长的两只手在空中抓了一下,张大嘴巴连呛带咽,竟是连声音都没发出来。 半瓶酒下肚后,顾云章一松手,马师长“咣当”一声向前栽倒在地,不动弹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厅中宾客们也都伸着脖子望向了这边。见一贯海量的马师长活活醉倒了,大家就都觉着惊讶。而张小山一直和马师长不和,这时见对头出了大丑,就乐的眉飞色舞,向顾云章挑起大指:“好!我也服了你老弟了!” 赵将军却是关切的问他道:“云章,你没事吗?要不要上楼去休息休息?” 顾云章把桌上的空酒瓶子收到一起,一边让听差过来将其撤下去,一边摇头道:“我没事。” 顾云章说自己没事,然而旁人都不肯十分相信,怀疑是酒劲还没有发作出来。然而一直等到散席之时,他还是一派自然态度,并无异常。 众宾客此时分成两拨,年老一些的上楼去吸烟聊天推牌九;青年男女则拥去了跳舞厅中。赵将军扶着金处长,扭头向顾云章道:“云章啊,你不必陪我,跳舞去吧。我和陈培老讲两句话,一会儿也下去。” 顾云章本来也没想陪他,听了这话自然乐得,立刻就觅着乐曲声音走开了。 第26章 葛啸东来了 顾云章走进了跳舞厅,不为跳舞,只是愿意看个热闹。 跳舞厅是临时布置出来的,四面靠墙摆放了桌椅,中间腾出空阔地盘权作舞池。屏风后面的白俄乐队已经奏起乐曲,一对对男女也就相拥着滑入舞池,摇摆旋转起来。 顾云章在厅门口站了一会儿,因这里几乎没有军界人物,所以无人理睬他,只有几位摩登小姐频频看他。 后来,他忽然发现了沈傲城。 沈傲城的西装和领结已然不翼而飞,衬衫领扣也解了开,正独自站在墙角处的一架电风扇前,吹了前胸吹后背。顾云章离他那样远,也可看清他那汗如雨下的狼狈相。 顾云章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 他一直走到沈傲城身旁,也不说话,就单是看着对方那满头满脸的滔滔大汗。沈傲城一边擦汗一边将个湿漉漉的脑袋凑到风扇近前——忽然一眼瞧见了顾云章,大惊之下脱口而出:“哎哟我的妈!这不是顾老弟么?” 他说这“哎哟我的妈”五个字时,带了一点不知何方的口音,听起来十分有趣,引得顾云章笑了一下:“你热成这样?” 这时不等沈傲城回答,后方走来了一名托着盘子的听差,在乐曲声中大声道:“沈经理,您要的冰来了!” 顾云章回过头去,就见那听差手中的托盘上摆着两只大玻璃壶,一壶里是水,一壶里是冰块。 沈傲城请顾云章就近坐下了,然后自己兑了冰水连喝三大杯。用手帕擦了擦后脖颈的汗水,他很抱歉的向顾云章笑道:“我是最怕过夏天,汗多,让人瞧着怪嫌的——你老弟的酒量真是了不得,现在还没觉着醉呢?” 顾云章盯着他,同时摇了摇头。 沈傲城又问:“你不跳舞去?” 顾云章看他红着一张圆脸,皱着一边眉头,那模样很有一种人老心不老的可爱,就分外和气的答道:“不会。” 沈傲城忙着发汗,倒是没有留意他那份异常的友好:“不会?现在的年轻人,还有不会跳舞的?”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不成,顾老弟你瞧,我这衬衫都贴在了后背上,趁着没人注意,我得马上走。” 他是说走就走,伸手从玻璃壶中捏起一块冰扔进嘴里,他对着顾云章一点头,而后就贴着墙边,从光线阴暗处快步溜了出去。 顾云章恨不能把沈傲城拽回来——他难得想和人聊上两句,然而这对象却是顶着一头大汗跑掉了。 不过随即又来了一位替补——赵将军! 赵将军一手拎着根不大沾地的手杖,一手扶着金处长,身后跟着张小山,很低调的走入跳舞厅。赵将军有着鹰一样的眼神,尽管厅中起坐走动着许多男女,可他老人家还是一眼就把顾云章叼住了! 为了不搅扰旁人欢乐,他扶着一个爱人,带着一个爱将,静悄悄的走到顾云章身边,又笑微微的坐了下来。 顾云章转身向他一点头:“将军。” 赵将军让听差送来三杯苏打水,顺便放开了金处长。张小山则在靠后的位置坐下了,非常安心的做一名陪客。 “云章啊……”赵将军慢悠悠的开了口,一只眼睛瞄着正在寻找舞伴的金处长,一只眼睛盯着顾云章的侧影:“怎么不玩一玩呢?年轻人,性情不要这样沉闷嘛!”说着他抬起双手,做了个鼓动的手势:“要——天真一点,活泼一点才好!” 顾云章从出生到现在,还不曾天真活泼过,以后也没有再天真活泼的可能,所以听了这话,就觉得啼笑皆非:“我不会跳舞,看看就好。” 赵将军向顾云章一歪身子,胳膊肘支在了椅子扶手上:“不会没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31 有关系,可以学。过两天你过来,我亲自教你。” 顾云章微笑着望向舞池,并不说话。 张小山坐在后面,听了这话也有点头皮发麻,心想将军对这个漂亮小子过于青睐,好像有点要疯。 赵将军身居高位,竟肯屈尊去教导部下跳舞,而顾云章一言不发,却是毫不领情。这要换了旁人,赵将军定然就要翻脸了;不过此刻他对顾云章怀有企图,好比登徒子尾随上了美貌大姑娘,就算挨上两句骂也是高兴的。 抬手摸着自己那光溜溜的下巴,赵将军又开始酝酿下一个话题,不想刚琢磨出了点眉目,李世尧却小跑进来了。 李世尧这人生的颇为高大,典型的老爷们儿模样。赵将军刚偷窥了许久顾云章,满眼里都装的是小白脸,此时一抬头看见个爷们儿,就十分扫兴,登时拧起了眉毛:“什么事?” 李世尧弯下腰告诉他:“将军,葛啸东来了!” 赵将军本来是憋了点气的,听到来人是葛啸东,胸中那口气却是在无形之中散了开来:“那不是外人,我懒怠动,直接把他领过来吧!” 说完他转回头来,就见顾云章绷直了身体,脸上不但没了笑意,那眉宇中还隐隐透出了一点煞气。 赵将军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云章,听说你在察哈尔和葛啸东多有摩擦,唉,其中的内情,我虽是不大清楚,可是带兵打仗,那是很正常的事情,可以理解。只是如今国难当头,我辈军人,自当团结起来同仇敌忾,一致对外才好,至于个人恩怨,姑且先放一放吧!” 赵将军这番话,顾云章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他只是直盯着厅门口,眼看着葛啸东在一名听差的引领下,趾高气扬的走了进来。 葛啸东没觉着自己趾高气扬,因为实在是趾高气扬惯了,自己已经意识不到。 在脱离军队之时,他换做了西装打扮。炎热天气并未让他有丝毫失态,单手插在裤兜里,他风度翩翩的穿过众多名媛仕女的视线,自我感觉良好的停在了赵将军面前。 “世叔。”他对着赵将军浅浅一躬身:“小侄许久没有来向您问安了,您老人家近来可好?” 赵将军含笑点头:“世侄,你现在身为一师之长,领军在外,连家也难回的,如今还能想着来看看我,果然是有心的好孩子。坐,我也有日子没下山了,你父亲还在研究那个什么……什么来着?” 葛啸东飞快的扫了顾云章一眼,而后就在赵将军身前的椅子上坐下了:“他老人家和苏正老、马恒老几位组了一个诗社,每天作画吟诗,打发时间罢了。” 赵将军有感而发,毫无恶意却又不甚客气的说道:“你父亲风雅的很,就爱弄这些没有用的东西,倒是会享清福。” 葛啸东又道:“小侄没想到今天世叔在家里大请客,来的唐突了。” 赵将军当即笑道:“这哪里唐突?军中生活枯燥的很,你难得能回北平家里探亲,现在正应该好好玩上一玩!我年纪大了,就爱看你们年轻人说说笑笑。世侄,你不必陪着我这老朽了,今天这里到了许多大家小姐,你也去跳跳舞、交交朋友吧!” 葛啸东答应了一声,但是并不急着起身。扭头将顾云章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的态度依旧是规规矩矩,可眼中的精光就像那笼中野兽一般,跃跃欲试的直射向了对方的面孔。 顾云章低头端着个玻璃杯,本是正用吸管缓缓搅动着杯中的苏打水,这时也偏过脸来,针锋相对的回瞪了过去。 双方相视片刻,葛啸东忽然微笑了一下:“顾云章!” 顾云章把那杯苏打水放回桌上,眼中却是没有笑意:“葛啸东。” 这时一曲终了,舞池中人结伴回了座位,听差们也忙忙碌碌的端进各色饮料供人饮用。赵将军正提防着顾云章和葛啸东会当场闹起来,不想金处长忽然走了过来,低下头凑到他耳边连说带笑;他老人家嗅着金处长身上的香水气息,一时沉迷,也就放松了警惕。 葛啸东回身从听差手中要来一杯汽水,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没想到你还懂一点民族大义,知道抗日救国。” 顾云章垂下眼帘,并没有回应的打算。 葛啸东接着低声冷笑道:“怎么?在白家堡活不下去了,所以顶着抗日的名义跑到这里来骗军饷?听说你还升任了师长,不错,很好,东讨一点,西抢一点,正是你的行事风格。” 顾云章面无表情,并不恼怒。 片刻之后,乐声再一次响了起来。 金处长欢天喜地的继续跳舞去了,赵将军刚要回头和张小山说两句话,不想葛啸东忽然起身走到了顾云章面前。 “顾师长。”他弯腰做了个邀请的动作,脸上带着点嘲讽的微笑:“赏个面子吧!” 顾云章看着对方那伸到面前的手,一动不动的淡淡答道:“葛师长在我这里,没有面子。” 葛啸东一挑眉毛,而后忽然伸手抓住了顾云章的手臂,一把将人从椅子上硬拽了起来,随即就搂住他的腰,一个转身进了舞池。 旁人以为这两位是在闹着玩儿,所以也不甚关注,至多看上两眼罢了。顾云章在站稳之后便要用力挣扎,葛啸东却是紧贴到他身前,微微俯身同他耳语道:“下贱东西,你想要在这里丢脸吗?如果你不在乎,那我也可以奉陪。” 说完他抬起头来,就见顾云章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神及其凶恶。 “跟着我的步伐走!”他满不在乎的继续低声道:“当年我教过你跳华尔兹的,你都忘了吗?”说到这里他又低头把嘴唇凑到顾云章耳边:“那时你才到我的肩膀高。” 他似乎是从这种带有刺激性的言语中得到了极大快感,在光怪陆离的五色灯光中抚摸了对方的腰身,他继续咬牙切齿的轻声道:“那时候我是多么疼爱你这个小贱货啊!” 顾云章体内那混合了酒精的血液,瞬间就涌进了脑子里! 没人知道顾云章和葛啸东是因为什么打起来的——分明在上一分钟他们两个还抱在一起呢喃低语不止,可此刻葛啸东已经被顾云章一脚踢的向后坐到了地上。 舞池中立时混乱起来,屏风后面的白俄乐队也暂停了演奏。葛啸东爬起来揪住顾云章的衣领,一巴掌扇到了他的脑袋上。 这一巴掌响亮之极,堪称是惊天动地。顾云章被打的一晃,随即反扑上去,两人就此开始了大战。赵将军眼看着舞池里乱成一锅粥,男人叫女人哭,便急的站了起来;而张小山很有眼色的冲进人群想要去拉架,哪晓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32 得在这混乱之时,人群中是寸步难行,他糊里糊涂的就被人流卷到厅外去了。 眼看着拉架不成,张小山忽见李世尧从楼上走了下来,便大喊他帮忙。李世尧摸不清头脑,站在高处就见葛啸东将顾云章按倒在地,揪着头发把对方那脑袋咣咣的往地板上撞。而顾云章不知怎的忽然挣了起来,抄起一把硬木椅子猛抡到葛啸东的后背上,啪嚓一声便将椅子打散架了。 李世尧这人比较奸猾,一看这阵势就连连后退,心想这仗谁敢来拉?一不小心让他们把脑袋敲碎了,那可犯不上。扯着大嗓门回身乱喊一气,他借着找人帮忙之机溜走了。 再说楼下这边——赵将军被人群堵在跳舞厅中出不去,张小山又不敢靠前,只能干看着葛顾二人下了死手的互殴。那葛啸东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根马鞭子,劈头盖脸的便向顾云章抽去。顾云章身上的衬衫登时就被他抽出了裂口,一鞭一道血痕。 顾云章暂时没了还手之力,转身往楼上跑去,而葛啸东拎着鞭子就追——两人打的这样激烈,却是并不叫骂,只是沉闷的肉搏着。 葛啸东一直追到了三楼露台上。 随手扔了马鞭,他气喘吁吁的逼近顾云章,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意。 顾云章也是剧烈的喘息不止,而且头上挂了彩,鲜血从侧脸留下来,染红了整只耳朵,一直淌进衬衫领子里去。 当两人处在一个相当的距离之内时,心有灵犀般同时动手,又打了起来。 顾云章把葛啸东绊的仰面摔倒,随后上前一脚狠踩在他的肚子上;而葛啸东在顾云章那第二脚落下来之前起身一跃,伸手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顾云章被他压在地上,因为呼吸已然被截断,所以他在窒息的恐慌中开始乱抓乱踢。 葛啸东凝视了他的面庞,手上很有分寸的用着力气。顾云章的痛苦让他彻底的兴奋起来,他恨不得探头咬住顾云章的嘴唇。 葛啸东那鼓胀火热起来下体紧紧抵在顾云章的大腿上,这给了濒死的顾云章一个极其恶劣的暗示——他在毛骨悚然的厌恶中竭尽全力抬起大腿,狠狠顶向了对方的下身。 葛啸东痛哼一声,翻身滚下来蜷成了一团。 顾云章捂着脖子站起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 然后他在旁人赶来之前,弯腰将葛啸东拦腰抱起,不由分说的从露台栏杆上扔了下去。 一声闷响传上来,顾云章站在露台上向下望去,就见葛啸东趴在水泥地面上,一动不动了。 第27章 大战乱 葛啸东人事不省,但还奄奄一息的有点热气。 赵将军派人用担架将他运上汽车,连夜送入城中医院里去抢救。而经过一番诊治后,医生发现他虽无性命之虞,可是浑身多处挫伤骨折,尤其是赵家别墅举架极高,他从三楼坠下拍在地上,左胸那一排肋骨几乎是全断了。 在这个炎热的六月末,葛啸东在石膏和绷带的固定下,痛苦万分的瘫在了病床上。 对于如何处置顾云章一事,赵将军简直要活活的为难死。虽然他老人家和城中那位葛名士志不同道不合,可交情毕竟摆在那里,葛啸东一声“世叔”喊出来,他也一声“世侄”答应了;如今世侄摔得骨断筋折,他这世叔实在是没法子袖手旁观。 可顾云章岂是好处置的?他不是赵将军一手提拔出来的嫡系将领,他是应了邀请、带兵投过来的大匪帮。现在华北这一带本来就已经让日本人搅扰的相当乱套,如果赵将军真把顾云章怎么着了,那他部下的混蛋们闹将起来,可是没人能来收这个场。 赵将军知道现在不是那个军阀混战的时代了,现在要做的是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但若因此就轻描淡写的饶了顾云章,那也太说不过去——即便外界众人都说顾云章当时是酒后闹事,而且纷纷揣测是葛啸东率先挑衅——那也说不过去。 葛名士忙着在家照料儿子,无暇上山兴师问罪;赵将军趁着这个空闲,疯狂的想要设法将此事敷衍塞责过去,可硬是想不出好主意来。无奈之下,他决定过两天下山一趟,去看看那位悲惨的世侄。 其实他并不同情葛啸东。在他的眼中,这位世侄一贯骄傲跋扈,谁看了都挺来气,挨顿教训也不错。 如今他将顾云章软禁在了办事处内,下山之前他决定再和顾云章谈一谈,顶好能劝得顾云章和自己一同出发,去向葛啸东赔个不是。然而顾云章不阴不阳的问了一句:“他住在哪家医院?” 赵将军登时提防起来:“你跟我去就是了,问这个干什么?” 顾云章倚靠着窗台站立了,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将军,我和葛啸东,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赵将军忽然有些恼火:“顾云章,你这是在威胁我么?” 顾云章一摇头,那态度坦白的几乎有些天真:“我只是讲实话而已。” 赵将军,因为平素对他极有好感,所以此刻在愤慨之下,竟是有些心疼:“你讲什么实话!你在我面前有资格讲实话么?这里不是察哈尔,由不得你胡来!你把葛啸东摔成那个样子,我是要处罚你的!” 顾云章低下头,不说话了。 赵将军瞪着他,瞪了片刻,忽然金处长从外面小跑进来,附在赵将军耳边低声道:“将军,那个……‘他’的队伍到了。” 赵将军扫了顾云章一眼,心想这回算是砸了锅。我是要联合力量抗日的,没想到先从察哈尔联来一帮土匪! 赵将军很上火,口舌生疮。思前想后的忖度了一夜,他决定愧对世侄,放走顾云章。 当然不能白白放走,赵将军恢复了往日的气派,居高临下的命令顾云章:“你啊,将功补过,上热河去打伪满马国英部吧!” 顾云章完全不能同意“将功补过”这四个字,因为他觉得自己唯一的过错,便是当时没有活活打死葛啸东。 不过他是个讲求实效的人,不会在这四个字上纠缠不休,并且直接问道:“那军饷和子弹什么时候发下来?” 赵将军气的一拍桌子:“你还有脸跟我要军饷?” 顾云章却是忽然好脾气起来:“不发军饷,那就多给我些枪支子弹吧!” 顾云章现在不缺钱,同时知道在这乱世里,有钱未必有枪,有枪一定有钱。他面无表情的站在赵将军面前,诚恳而无耻的索要两百万发子弹,枪支另算。而赵将军望着他那张俊俏雪白的面孔,心中一时柔情似水,一时怒不可遏;后来就忍无可忍的把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33 他痛骂了一顿,末了却又答应下他的要求。 赵将军碍于身份,一般不会出言不逊;可一旦真动怒了,嘴也十分的损。他骂顾云章“你小子跑我这里要饭来了?要子弹不要支票的,还他妈半自动步枪,你这要饭的口味还挺高哇!”。 顾云章很平静的听着,心里一点也不动气。他是苦出身,什么委屈都受得,挨骂挨打全能忍——只要他想忍,或是不忍不行、非忍不可的话。 赵将军看他死猪不怕开水烫,也是没辙,后来就痛心疾首的连连挥手:“你给我滚,这次在战场上打不出点成绩的话,你就不要再腆着脸回来见我了!” 顾云章答应一声,立刻就滚了。 顾云章滚回了办事处。这一晚他很彻底的洗了个澡,早早就上了床。翌日上午,正像他所预料的那样,赵营长找过来了。 西山的生活虽然舒适惬意,可顾云章过久了,却是感到多少有些不安,总觉着这种好日子不是自己能够享受的。见到风尘仆仆的赵营长,他感到了亲切;而两人一同下山离去之时,他甚至是欢喜起来。 顾云章的队伍,按照赵将军的指示,就驻扎在密云一带的营盘里。顾云章乘坐汽车赶来这里,因为路途不好,所以走了许久,下午三四点钟时才抵达。 下车之后,海营长笑嘻嘻的迎上来,先是向顾云章问了好,然后就开始熊赵营长:“老赵,你天没亮就张罗着走,可直到现在才把师座接回来,这也太慢了吧?怎么着?你新裹小脚了?” 赵营长这人嘴笨,又比较怕事,从察哈尔到北平这一路上,明里暗里受了海营长许多气;这时候他见顾云章在身边了,胆子也跟着壮起来,伸手把海营长搡了一个趔趄:“你就不能夹着你那张狗嘴老实一会儿?” 海营长上前一步,伸着脑袋咄咄逼人道:“我不会夹,你给我夹一夹?” 这时连走在前方的顾云章都听不下去了,回头瞪了海营长一眼:“海长山你干什么?” 海营长立时把脑袋缩了回去。 顾云章把头转向前方,背对着二人问道:“赵兴武,我那个胖小子呢?” 赵营长很得意的瞪了海营长一眼,随即跟上去答道:“大哥,他在后面那一趟瓦房里住着呢。我没敢把他往营里放,怕小兵们淘气撩他。” 顾云章满意的一点头。 顾云章穿过营盘,独自走向后方。 后方的确建有一溜五间大瓦房,不但外有房门,而且内中也相通,大概是要充当指挥所的。顾云章进门后,因见屋中空旷,眼前无人,就喊了一声:“天生!”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立刻由远及近的响了起来,沈天生穿过几重房门,小炮弹似的冲到了顾云章面前:“哥哥?!” 顾云章看着他,笑了一下。 他那脸上表情先是懵懂,随即惊讶,最后演变为狂喜:“真是哥哥!!” 他作势要拥抱顾云章,可伸出手后却又怯生生的迟疑了,眼睁睁的望着顾云章不敢妄动。 顾云章盯着沈天生的小圆脸大眼睛,忽然觉得这胖小子像赵家会客室里的水果硬糖一样,非常甜美,几乎让人流下口水。 他不由自主的又笑起来。一把将沈天生揽进怀里,他低下头狠狠咬了对方那丰润的面颊。沈天生把这当成一种亲热的表示,所以受宠若惊的强忍痛楚,不肯挣扎。 顾云章的举动是野蛮而有力的,他恶狠狠地嗅着咬着沈天生,一只手搂住对方的腰,而另一只手则向下摸到屁股,一下接一下的连掐带拧。沈天生疼极了,终于忍不住发出细细的哀求:“哥哥,轻一点啊。” 顾云章抬手抓住了他后脑勺上的短发,而后探头去亲吻了他的眉心。 沈天生战栗的紧闭双目,没想到顾云章随即就做出了一个奇异的举动——顾云章稍稍歪过头,先是用舌头舔过了他的眼睛,而后就隔着阖下的一层眼皮,开始轻轻吮吸他的眼珠。 沈天生忽然感到了恐惧,可又无法扭开脸去:“哥哥……” 顾云章很缠绵的喃喃说道:“天生,哥哥喜欢你。” 沈天生一听到这句话,就把一切都豁出去了,哪怕顾云章把他的眼珠子吸出来吞掉。 沈天生这人的头脑,和狗差不多,既然认定了顾云章,便要一条道走到黑,撞了南墙也不回头。而顾云章的头脑虽然复杂,情感却也简单;他看沈天生,大概就像小女孩子看洋娃娃一样——很心爱,可也就仅此而已了,涉及不到更深层次的情绪。 他很少喜欢人,因为觉得人坏;沈天生傻成这个样子,简直不算个人,正好! 顾云章的队伍,因为要等赵将军答应下来的那批枪支子弹,所以在密云又耽搁了将近了十天,其间还和前来寻仇的葛啸东卫队打了两仗。赵将军见这顾师十分扰民,又自知和这些人是赖不得帐的,无奈之下便派出士兵,赶着大车将军火弹药如数送了过去。可叹他老人家好容易看上了个顾云章,可这位佳人却有着强梁的本质;赵将军空欢喜一场,嗟叹之余无计可施,也就只得收敛心思,下山探望世侄去了。 顾云章壮大了武力,又将营盘附近粮仓内的粮食尽数运出来装上马车,而后就心满意足的全体拔营北上,直奔热河而去。 出发了没有两天,他听说日军在卢沟桥那边开了炮。 他没在意,旁人也不上心。日军在华北常年滋事,开一炮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又过了半个来月,顾云章渐渐发现空气不对了——这回不是普通的寻衅滋事,日本军队是要进攻华北了! 他有些茫然无措,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可是老天不肯给他思虑周全的时间,满洲国的马国英部见顾师不声不响的进了热河,立刻劈头打了过去。 顾云章无暇多想,当即迎战。 战争进行到七月下旬,马顾双方势均力敌,进入了短暂的相持阶段。 与此同时,平津地区全面告急;赵将军发表通电表示要守土抗战。抗到了这个月的二十八日,日军开始向北平发动总攻,他力不能支,带领亲信人员连夜撤出了北平。 从此之后,就是接连着的且战且败,战局恶化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顾云章孤军陷在热河,再无外界支援。 在北平城破的前夜,葛啸东在家人和卫士的护送下,乘坐汽车出城,一路向南逃去。 汽车的后排座位已经改装过了,让他可以勉勉强强的躺下。他身上穿的还是病人服,身体被禁锢在石膏绷带中,只有思想还是自由的。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34 这些年他一直是最坚定的抗日派,他早看出日军觊觎华北,他放出豪言要与华北共存亡,可是他现在像一具臃肿坚硬的尸体一样躺在车里,已经上了这抱头鼠窜的路! 如果不是顾云章那一摔,他不会变成这副惨相;如果他没有变成这副惨相,那如今至少可以回到察哈尔,带领他那两万人马和日军进行殊死一搏! 他对顾云章的感情,已经不是一个“恨”字可以简单概括的了! 一个月后,葛啸东辗转抵达了长沙。 他这些年倾注了无数心血的葛师在群龙无首的状态下,接连遭受到了日伪军的数次猛击。队伍中一部分长官率兵投降,另一部分坚持抗战,宁死不屈。 两个月后,葛师没了。 第28章 战地生活 一九三七年,十月。 顾云章带着一百多士兵,并排坐在一条土沟里。 周遭长草葱茏,他们这些人向后仰靠在沟壁上,乍看上去一马平川,并不见人。 远方隐约传来了隆隆声响,那是有军用卡车开过来了。卡车一共是三辆,车上的内容,顾云章早已了然于胸——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一车卫兵,两车子弹,加起来能有二十多个人,二十多万发子弹;算不得一块硬骨头。 顾云章压低声音吆喝了身边小兵,而后率先将机枪架在了沟沿上。其余部下们见了,也有样学样,各司其职的抄起了武器。 顾云章手里扶着的这挺机枪是日本造的,结构与众不同,当初从战场上捡回来时,都看出这是个又新又好的家伙,然而谁用都不顺手;顾云章见没人肯要,就自己留下来摆弄了一天,总算是上了手。 给他充当副射手的小兵摆好了装弹的架势,屏住呼吸等待卡车进入埋伏圈。 三辆卡车排成一队,不紧不慢的拐上与土沟平行的大道。头车的车门上漆着白底红点的太阳旗,车窗放下来,副驾驶座上的士兵正一边抽烟一边和司机谈笑。阳光无比明媚的照耀在他那年轻的面庞上,深吸一口烟吐出来,他转头向窗外磕了磕烟灰。 烟灰还未落地,他的头盖骨就随着一声枪响破碎飞起,脑浆子迸溅开来,人却坐着没倒,下半张脸上还笑笑的。 司机大惊着俯身一踩油门,汽车猛然窜出去,而后就在前方拐弯处一头扎进了大水坑里。卡车后斗中坐着的士兵们连喊带叫的从泥水中爬起来,端着步枪想要冲上去还击,可是在水坑边刚一露头,就引来了雨点子似的子弹。紧接着手榴弹被接二连三的投掷过来,水坑里霎时开了花,泥水混合了血肉,通红的崩起多老高! 这一场偷袭在半小时之内就结束了。顾师士兵跃出土沟奔向后方那两辆卡车,先拉开车门拖下死尸,然后那懂得驾驶的两名副官跳上去发动汽车,调转车头走进小路,直奔顾师营盘。 顾云章没跟车,他带着他那个副射手走到了水坑边,在冲天的血腥气中蹲下来,探身伸手从里面捞出一支三八大盖。 他是握住枪管把枪拖出来的,末了发现枪托上还攥着一只手——没别的,就一只手,齐腕子断开的,指头上还带着个大金戒指。 向后一屁股坐在地上,顾云章把那血水淋漓的步枪抱在怀里,随即连抠带撬的掰开了那只手,指头上的金戒指撸下来,就向后扔到了小兵怀里。小兵双手接住了,乐的直鞠躬:“多谢师座,多谢师座。” 顾云章随手抓了一把枯草擦了擦枪身,又摘下了扳机那里嵌着的几条肉,而后一挺身站了起来,拎着枪轻轻叹息了一声。 顾师自从进了热河地界之后,便开始了恶仗连连的日子。他们没别的重武器,在几门榴弹炮被炸成废铁之后,手中就剩下了步枪。本来那赵将军曾拨给他们两百万发子弹,足够他们可劲儿的打上一阵子,但没想到马国英那边相当狡猾,不声不响的瞄上了他们的弹药库,毫无预兆的就派兵过来连抢带炸,等顾云章赶去之时,弹药库早被马部士兵席卷一空,屁都不剩了。 这已经是堪称一记重创,哪知上个月马部又趁夜端了他的营盘,半宿就灭了他七八百人,末了还放了一把大火,把顾师烧了个一穷二白。 没有枪,没有炮,没有子弹,没有炸药。顾师变成了战场上的叫花子,不是捡枪就是劫子弹,全军上下除了这身衣裳没变,其余都快换成日本造了。 顾云章不怕打仗,也不怕吃苦,只是这仗打的太让人绝望;听说赵振声的队伍都撤向南边了,他孤军陷在这里,不知要撑到何时才是个尽头。 带着余下士兵回到营盘,顾云章亲自验看过子弹,心里稍微亮堂了一点。 这时海团长手里拿着一根烤玉米走了过来——在顾云章面前,他是绝不敢放肆的,把啃了一半的烤玉米藏在身后,他满嘴黑灰的笑道:“师座这回干的漂亮,一下子弄回这么多子弹,外带两辆卡车。厉害!” 顾云章向他伸出手:“不吃给我。” 海团长吓了一跳,把烤玉米拿出来说道:“这个……都让我咬过了……那边正烤着呢,我给你拿根好的过来。” 顾云章劈手夺过那根脏兮兮的烤玉米——他饿极了,可是依旧不敢乱吃东西,现在要的就是这海团长啃过的一半的。 在食物上,他从来不嫌什么;狗啃过的他也吃,何况海团长总比狗讲卫生。 “省着点用……”他一边用手往下扒玉米粒,一边低声说道:“还能对付一阵子。” 海团长点点头:“是。” 他难得的抱怨了一句:“这仗打的,上了战场还要算计子弹。” 海团长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打鼓:“那也没招儿啊,咱们现在是有人杀、没人救。” 顾云章在抱怨完那一句后,心里其实就有些后悔;故而此刻他把手中那一小把玉米粒儿填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走开了。 顾云章,虽然饭量不是很大,但那半根烤玉米也顶不得一顿。此刻正是午饭时分,炊事班那边熬了菜汤蒸了糠窝头,小兵们就各自找地方或蹲或坐,捧着个破铁碗大声吃喝;海团长又拿到了一根新的熟玉米,倚着一棵大树边吃边思索;赵团长则坐在火堆旁,专心致志的烤玉米——他人缘好,周围蹲了好几个副官,帮他扒玉米皮。 顾云章孤零零的站在一旁远观了片刻,然后无声无息的也走过去蹲下了。 一开始,副官们忙着摘那嫩玉米的须子,谁也没留意到他;后来有人一转脸,忽见身边蹲着个顾云章,吓的咕咚一声坐在地上,当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35 场就把嫩玉米扔火堆里了:“哎哟……师座啊。” 旁人,包括正在低头烤玉米的赵团长,瞬时一起望向顾云章,脸上的表情都十分惊愕。 顾云章抬起头,语气很严肃:“看什么?” 副官们立刻低下头继续摘玉米须子;赵团长陪着笑说道:“大哥,没注意你来。你等一会儿,我手里这个马上就熟了。这一堆玉米是刚掰下来的,还挺甜。” 顾云章就是冲着他手里那根玉米来的,所以现在也不说话。待到玉米熟了,他从赵团长手中将其接过来,一言不发的起身离去。 副官们松了口气,纷纷把自己的生玉米往赵团长面前递,赵团长气的一挥手:“自己烤去!老子忙了这么半天,烤熟一个让老海抢走一个,好容易老海饱了,这个又让大哥拿走了。大哥吃那也罢了,你们这帮小崽子也要让本团长来伺候?” 副官们涎着脸笑:“赵团座,你人好,帮帮忙嘛!”还有一个伶俐的,拿块脏手帕给赵团长擦汗。 赵团长被这些青年缠不过,只好继续烤将起来。这时候海团长抹着嘴又走过来了,就站在赵团长身后,用膝盖一下一下顶他的后背。 赵团长回身狠推了他一把:“你给我滚远点!” 顾云章嘴里嚼着玉米粒儿,漫无目的的在营内走了一圈。 他那态度是一如既往的镇定,其实心中已然恐慌。手下这帮人扛枪为的是吃粮,当年在察哈尔,也的确是能吃上粮;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是没吃没穿没乐子,同时一仗比一仗凶险,脑袋别在裤腰上,想解开透口气都不能够。 进热河不过两个多月,伪军来打,日军来打,自己这方虽是有胜有败,可也断断续续的没了两千多人。眼看着天就要冷起来,没有棉衣裳,还得接着死人。 顾云章心里很明白,知道自己这是在往绝路上奔。他一手建立起来的顾师,迟早是要湮灭于这块陌生的土地上。 但他同时又不是特别的害怕,顾师会没,顾云章未必也会跟着没。他像只老鼠一样,落地就能活的。 顾云章不知不觉的走到了营后。 营盘后方是一片荒草地,草地尽头就是庄稼。沈天生穿着一身肮脏的军服,正撅着屁股跪在地上,用糠窝头的渣滓喂蚂蚁。现在他就和军队一起走,小兵们知道他是师座床上用的,所以都不敢理他;他时常一两天也见不到顾云章一面,不过依然安静,像一只很认命的小狗。 顾云章走路没有声音。站在沈天生身后,他发现这小子的屁股瘦了一圈——天天行军外加吃糠咽菜,不瘦才怪! 他一边扒下玉米棒上残存的两排玉米粒儿,一边抬腿在那屁股上踢了一脚。 沈天生一个激灵直起腰,扭过头望向顾云章:“哥哥!” 顾云章微微俯身,把手心里的玉米粒儿凑到他嘴边;沈天生就低下头,把嘴拱进了顾云章的手中。 他那柔软的舌头不住的卷过顾云章的手心,嘴唇开合着,吃的十分认真。顾云章垂下眼帘望着对方那张脏兮兮的小圆脸,心情忽然又平静下来。 “这傻子和我好。”他毫无感情的想:“什么也不图,真心和我好。” 第29章 粮食 十一月,顾师快要挺不下去了。 顾云章一边抵抗着马国英部的进攻围剿,一边派兵深入四周村镇,想要搜罗些粮食棉衣回来——县城的主意就不敢打了,因为那里面或多或少都驻扎着日军,实在是惹不起。 往年在察哈尔找粮时,顾云章就顾虑两点:一是粮庄在别军驻地上,自己进不去;二是遇上荒年,庄稼绝产,想吃人肉,那有;想吃米面,没门儿。 不过在此地——大概是热河、兴安西省、辽宁三省之间,老百姓们大概是饱受战乱兵匪之苦,居然自有一套老鼠见猫的自保方式。顾师在村外老远处一露头,那村里的放哨的团丁就马上飞跑回去通报,然后满村的男女老少立刻训练有素的拎起衣粮细软,扶老携幼兔子一般逃入附近山中。等到顾师进了村,眼前就剩下了空屋大炕以及铁锅,连床棉被都找不到。 带兵的是海团长,他站在空村里猛挠头,嘴里恨的直骂:“他妈的,连猪羊牛马也跟着上山了?老子拼了老命的抗日,这帮愚民们连个鸡崽子也不给留,真他娘的欠收拾!来人啊,给我烧房!老子挨饿,你们受冻,公平!” 海团长在祸害百姓这一桩事业上,向来都是顾云章的知音。虽然他年龄与赵团长相仿佛,都是顾云章的老大哥,不过说到杀人放火,那他的确是对顾云章五体投地、衷心佩服。可叹海团长本来就是个野蛮的性子,在顾云章身边耳濡目染了这几年,越发成畜生了。 接连烧了几个村落的民房,他赶着几头没主儿的叫驴回来了——没粮食,硬是没粮食! 走在回营的大路上,他远远就看见了营门口的顾云章。 顾云章正坐在营门口的一块大青石上,旁边站着赵团长。 海营长有点心虚,走近后一瞧,发现顾云章手里握着一把枪,心里就更虚了:“师座……”他陪着笑开了口:“我没用,这回又是屁也没弄回来!” 顾云章抬头望向那几头白嘴长耳朵的小驴,没叹气,只是眯起眼睛,抬手用枪口蹭了蹭脑袋。 海团长就受不了他这个挠痒痒的方式,所以移开视线,生怕顾云章一个不慎自爆其头。 顾云章也就在这些事情上还有点情绪,却又不敢外露。心情愁苦的放下枪,他很冷淡的低声说道:“给他们留信,就说咱们愿意拿钱买粮。” 海团长多少年没“买”过东西了,听到这话就愣了一下,随即答应下来。 顾云章那边忙着和马部打仗,海团长这具有战斗力的人士,就继续前去搜粮。 他没有再四处放火,而是找了个识文断字的小副官,客客气气的写了好几封信,用刀钉在了村中大户的院门板上。 待到海团撤退之后,村民们各回家中。村长看了信,又找来几位有身份有见识的老者一起商量了,且将这个消息也告知了村民。 村长的意见是放点粮出去,毕竟顾师是抗日的队伍,和一般土匪还不一样;老者们不表态;村民们则是一致的反对,认为日伪军也没这么祸害过人,还是劳烦顾师停止抗日,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所以,海团长依旧是一粒米也没搞到。 海团长愤慨了,拿出打马国英的精神,开始偷袭抢粮。正好前方战场上又接二连三的死了一千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36 来人,粮少嘴少,倒也还能勉强对付过眼下这十来天。 在这十一月的下旬,今冬的第一场大雪来了。 顾师在武器弹药极度缺乏的情况下,一路退进了山里。大雪半封了山,马部那边也就没有再行追击。因为没有像样的房屋和棉衣,许多士兵在枪林弹雨里能活下来,如今却死在了饥寒交迫中。 也就是四个多月的功夫,顾师从七八千人锐减为两三千人,而且全部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一个个冻成了紫里蒿青的萝卜样。可纵是如此,却也不敢大规模的出山——马部那边兵强马壮,架起枪口专瞄着这些人,见着就打。 在十二月初时,大雪停了。 雪停之后便是接连的晴天。铺天的蓝,盖地的白,人站在外界眼望四周,就见这蓝白天地里再无其它,只有上方的阳光映着下方的雪光;世界都空旷了。 可惜山中士兵无心欣赏这幅美景,营里天天往外扔死人;尸体冻的邦邦硬,狗都啃不动。 顾云章蹲在帐篷内的火盆前,徒手从炭火堆里扒出一个土豆来。 他饿极了,也不怕烫,直接就把土豆掰开两半;一股子热气扑鼻腾上来,那土豆白白的,瞧着就面得很。 将一半土豆送到嘴边刚要吃,他忽然抬起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沈天生。 沈天生刚才想和他亲近亲近,结果让他一脚蹬了个跟头,后来就一直赖在门口不愿走。方才他一直在眼巴巴的看着顾云章手中的土豆,可等到顾云章抬头看过来了,他却又慌忙低下头,同时垂涎三尺的吞了口唾沫。 顾云章没理他,低头转向土豆,径自张嘴咬了一口。 将那口土豆慢慢咀嚼了咽下,顾云章觉得心里有点不是味儿。把土豆送到嘴边咬下第二口,这回他一边嚼一边再次抬起了头,发现沈天生正在怯生生的偷眼瞄着自己。 “天生。”他出声召唤道:“过来。” 沈天生刚挨了一脚,这时就有些怕。慢吞吞的小步蹭到了顾云章面前,他也蹲下了,造型像个小青蛙。 顾云章把手里那未动过的半个土豆递给他:“吃吧。” 沈天生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张大嘴巴凑上去,一口就把土豆吞了下去——他已经很久没有吃饱过,看到食物后就不由得成了动物,什么也顾不得了。那土豆烫的他眼泛泪花,可也不肯吐出来,三嚼两嚼就囫囵着咽了下去。 顾云章毫无顾忌的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沈天生的头发。沈天生已经瘦成了瓜子脸,而且因为顾云章现在心情不好、喜怒无常,所以把他吓的变成避猫鼠,看起来几乎楚楚可怜了。 顾云章把剩下那一点土豆也送到了他面前:“吃吧。” 沈天生向后一仰头:“哥哥吃。” 顾云章伸手托住他的后脑勺,将那点土豆硬填进了他的嘴里。而沈天生张嘴含着,摇着头不肯合口,并且艰难的调动舌头含糊说道:“哥哥吃……” 顾云章一推他的下巴,迫使他闭上了嘴,然后就薅头发将人带进怀里搂住。 沈天生安安静静的把脸埋在他的胸前,先是沉默,片刻后就抽噎的控制不住了。 顾云章没放手,只问:“哭什么?” 沈天生带着鼻音,闷声闷气的边哭边答:“哥哥……我不好……呜呜……都被我吃掉了……” 顾云章眼望着盆中炭火,低声答道:“我不饿。” 然后他很冷淡的推开沈天生,一挺身站了起来。沈天生坐在地上,哭天抹泪的仰头望他:“哥哥,你要走吗?” 顾云章低下头整理了缠在身上的子弹带,又将两把枪掖进腰间。直到临出门时,他才头也不回的答道:“我回来给你带东西吃。” 第30章 开斋 顾云章很少评论旁人。他现在心里觉着海团长之流都是废物吃货,但嘴上也不多抱怨,只是亲自带上一队士兵,骑马出山找粮食去了。 如今这冰天雪地的时候,真正土匪都躲进寨子里猫冬去了,村中民团也稍稍放松了警惕,各自筹备着过年。顾云章这几日心中暗暗筹划,已然思索出了一条进村的路线,此刻就策马疾驰,领人穿过崎岖山地,直奔那村民进山的避难通道。 顾云章这回是急了。要是照这个势头过下去,那等不到开春,自己这些人就全饿死在山里了。他幼时无依无靠的都能活下来,如今却要饿死?真是笑话! 村落同大山之间隔着一条半宽不窄的河流,山那边安了座吊桥,一旦村中来了兵匪,就有伶俐小伙子先行划船过河,快速到对岸放下吊桥,待村民们渡过之后再立刻收桥,不让来犯者顺利追上。如今正是冬天,河流结冰,那吊桥倒是暂时失却了用处。 红了眼的顾云章毫无预兆的出现在河边,他先留下几十人端枪埋伏在河岸之下,然后便率领余下士兵,堂而皇之的就进了村。 冬季没有农活可做,村民们大多是窝在暖融融的小房里消磨时光,或是坐在炕上摸摸纸牌,或是串门聊聊闲话;老人往火盆里丢一把苞米粒子,崩几个爆米花逗逗小孩;妇女们忙完一天三顿饭,坐在窗前就着亮儿做针线活儿。总体来说,冬天只有肚里有食、身上有衣、院里有柴禾,那就没什么可操劳烦恼的了。 顾云章眼见了这幅静谧祥和的乡村画卷,心里恨死了。 “我在山里都要活成野人了……”他暗暗的想:“这帮人却是安安逸逸的等着过年!” 他向一旁伸出手去,从小兵手里接过一支步枪,同时脸上闪过一丝狞笑:“我让你们过!” 顾师在村里的撒野并不算很肆意,因为当地的民团拥有几支长枪可以自卫,百姓们的性情也较为剽悍,眼看是逃不得了,家里的老爷们儿就拎着菜刀迎出来拼命。顾云章那个副射手年纪小,光顾着张狂了,结果进门时被那家的半大男孩兜头一棒子敲下去,脑袋上登时就瘪下去一块,骨头都碎了。顾云章是第二个进去的,见此情形后退一步,随即探身进门揪住那小子的前衣襟,一刀就攮进了他心口里。随即又有几名士兵挤进来,开始撑开空麻袋,从米缸里往外舀米。 顾云章转身要走,忽见那小子躺在地上抽搐,身量和沈天生差不多,就连忙弯下腰,趁着还没有血淌成河,三下两下将他身上那件簇新的青布棉袄给扒了下来。 棉袄前襟被刀扎了个口子,露出的棉花都吸饱了血,其余地方倒还干净。顾云章把棉袄叠起来夹在腋下,走前催促那两个装米小兵道:“快点!” 小兵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37 也着急,知道在山外危险;手忙脚乱的装出一袋子糙米来,他们忽见那炕桌上还摆着一盘几个大窝头,便伸手把窝头也揣进怀里,而后扛着米袋子急急忙忙的赶了出去。 顾师这一趟是以抢为主,没有那个杀人的闲心。不但抢粮,顺带着还抢骡马大车来装粮。一时瞧着搜刮的差不多了,顾云章翻身上马,开枪示意撤退;而小兵们也随之化身为车老板子,抡着鞭子吆吆喝喝的离开村庄,后面又跟了一群吱哇乱叫的鸡鸭猪牛。 顾云章没想到这一趟干的这么顺利,留在村外的伏兵竟是全然没有用到。眼看着时间已然不早,顾师众人便有马骑马,没马上车,翻蹄亮掌的向山中狂奔而去。 进山之前,马部派出的一支巡逻队发现了他们的行迹,当即追踪开枪;顾师的老饕们对着米面家畜口水横流,根本无心恋战,风一样的往山里跑;其中有几个时运不济的吃了流弹,只好倒在路边变成饿死鬼了。 这天晚上,顾师全体开了斋。 海团长也算个骁勇善战的人物了,可就是在弄粮这一桩事上屡次失败,如今见顾云章一出马就拉回来这许多战利品,不禁愈发佩服,几乎崇拜。赵团长倒是平静——他一直心态平和的跟随着顾云章,对这位小大哥是全身心依靠着的。 海团长想去恭维顾云章一番,可是顾云章听他说了两句话后,就心不在焉的挥了挥手,让他走。 乡下日子苦,即便是所谓的大户,生活也并不奢侈。顾云章这一趟很是扒回来不少皮棉衣裳,可是挑来挑去,没有什么好货。他将那死男孩子的棉袄捡出来,把刀口染血处浸在水里搓了搓,而后拧干了摊开在火盆旁边烘着。 这时沈天生端着个大碗,高高兴兴的走进来了。 碗里是炖猪肉——炊事班不会过日子,有肉就干炖,吃了今天不管明天。沈天生双手把碗捧到顾云章面前,笑的眼睛弯成月牙儿,抿着嘴一歪头:“哥哥,你吃。” 顾云章问他:“你吃了吗?” 沈天生点点头:“我吃了,好吃!” 顾云章接过碗筷:“出去再多吃点,明天就没了。” 沈天生答应一声,可是又不舍得离去。顾云章走时说“回来给你带东西吃”,结果现在就真吃到了肉和米饭,这对于沈天生来讲,简直堪称神奇。规规矩矩的站在顾云章身边,他眨巴着眼睛只是凝视对方,脸上带着点傻乎乎的笑意。 顾云章抬腿踢了他一脚,不耐烦的向门口一扬下巴:“出去!” 沈天生这才转身乐颠颠的跑掉了。 顾云章一口气吃了一海碗猪肉。 人饿到这种地步,那就讲不得忌讳了,总不能因为怕被人下了毒就活活饿死。顾云章刚吃光这一碗,那边赵团长端着一大盆肉进来了。 赵团长知道顾云章有心疑病,所以犹犹豫豫的笑着,不知道自己这一趟是不是多此一举。没想到顾云章接过盆放在地上,随即蹲下来就用手抓了肉块往嘴里送。 赵团长这时看他,觉着就像看自家小老弟一样,还是个馋嘴孩子,不由自主的便微笑起来。 顾云章没抬头,一边吃一边忽然出了声:“那点粮食够撑多久的?” 赵团长立刻回了神:“至多十天。” 顾云章似乎是嚼都不嚼,直着脖子往下吞肉,同时还不耽误说话:“粮食还是能找到的,以后我去。” 赵团长也跟着蹲下了:“让老海去吧。” 顾云章吃的太急,有些窒息;仰起脸吁了口气,他低下头继续狼吞虎咽:“他不行。他能打仗,但是脑子不灵活。” 赵团长见火盆旁边铺了一件半大的棉衣裳,就拎起前襟那湿处抖了抖:“外面还是危险。这些天山下一车一车的过日本兵,马国英那边的巡逻队也是总来晃荡。” 顾云章把一盆肉吃的见了底:“没事。 赵团长想了想,又说:“那我跟你去。” 顾云章把空盆递还给他,而后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嗝儿:“不用。” 赵团长真是不想让顾云章再去冒险找粮——于公,顾云章是队伍中的主心骨,上上下下全依仗着他,万万不能出事;于私,顾云章还是年轻,赵团长拥有一颗长者的心灵,总是不自觉的把他当成孩子来看。 劝阻无效后,赵团长很不甘心的拎着空盆告辞出门了。 第31章 险境 顾云章那个脑袋里,大部分时间都比较空荡荡,唯一可以拿来盘算一番的就是部下那点人马;同时他的脑筋又很灵活,很容易就能将那点人马盘算个有条有理。 所以他这些年来,一直活的很明白;两个眼睛犹如探照灯一般,灼灼的窥视着四周动静,身边一切活物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不过现在,他有点糊涂了,不知如何是好了。 山外皆是日伪军的天下,听说中央军已经撤去了十万八千里之外,还有人讲日本天下无敌,中国要亡了。顾云章不是很懂国家大事,但他让赵团长散播言论下去,说“咱们的军队”马上就要打回来了。 赵团长一说,底下的小兵就真信,就眼巴巴的在冰天雪地里熬,等着援军打回来。 从一九三七年开始等。 做梦似的度过了一九三八年的元旦,在新年的一月份,顾云章得知顾师又断了粮。 这回海团长自告奋勇,出去找粮。然而他近两年可能实在是点背,一出山就迎面碰上了日军。 那边大概是一个小队的人数,不算多,六十来人。双方照面后,日军小队一眼就看出了前方这群叫花子的来历,二话不说架上掷弹筒,直接就接二连三的打去了榴弹。海团长这一方还未还击便被炸了个屁滚尿流,无奈之下只好拍马撤退,一路逃回山中。 日军小队是很瞧不起这帮叫花子的,又恨他们打之不尽,杀之不绝;此刻就乘胜追击,一路撵进了山里。所以这海团长找粮未遂,反是引回来一群狼。 山里地势不平,今年又是特别的雪大;日本兵们不熟悉地形,越走雪越深,后来就大雪没了膝盖。小队长觉着这有点不对劲儿了,当即下令全体向后转;而藏在附近山石后的海团长见这帮人要跑,立刻下令开了火。 这一仗,海团长打的挺高妙。 一是海团身在暗处,对付那陷在雪地里的日本兵,堪称是一打一个准,连子弹都不浪费的;二是海团以山石为掩体,十分安全,至多是让石头屑崩伤了头脸。二三十分钟后,战斗结束,敌方全军覆没;海团长率先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38 跳下雪地里去,很欢喜的从一片雪白血红中收捡枪支子弹。 两名小兵扛了八支步枪,一个小兵拎了四只手枪,海团长的副官拖着一挺轻机枪,这一群人很得意的回了营。顾云章先见他满脸放光,以为有了什么大收获;及至见了那堆枪,倒也没翻脸,只问:“这够吃几顿的?” 海团长这才想起自己的本来任务。 顾云章有个好处,就是从来不骂人,连句粗话都不说。见海团长讪讪的低头不语了,他强忍着没有叹气,心想还是得自己去一趟——这海长山糊涂的好像装了一脑壳面汤似的。 顾云章带着百十来个体力尚足的小兵,在这天傍晚鬼鬼祟祟的步行走上山路,穿过一片枯树林子,趟大雪地下了山。 临走前,沈天生很期盼的对着他微笑:“哥哥,这次你是不是还会带肉回来吃?” 顾云章一点把握也没有,所以看着他没说话。 沈天生走过去,拉着他的衣袖又提出要求道:“哥哥,那你再带点驴打滚儿回来好不好?” 顾云章甩开他的手:“没有!” 沈天生有点失望,怯生生的后退了回去。顾云章横了他一眼,见他低头用手指抠着棉袄前襟的那个刀口,正从里面往外一丝一缕的扯棉花玩儿。 顾云章想阻止他这种行为,可随即一想自己连件囫囵棉袄都给不了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顾云章等人如鬼似魅的摸黑抵达了山下,就怕碰上日伪军——这两方力量,现在是哪一边都不好对付;而且顾云章目前并不想打仗,因为打不起了。 沿着乡间那略为平整些的土路往前走,他心里也有些茫然。他想现在最大的难处就是队伍四处受剿,在山外没有立足之地;否则他愿意拿金条出去换粮食回来。 真是打不起了,他这凭着枪杆子打天下的人,都发自内心的觉着是打不起了。 在热河熬了整整大半年,一天也没有安生过,接二连三的打恶仗;他本来在察哈尔也是个大军头,现在可好,活成了野狗,每天避人耳目的就是琢磨一件事:找吃的。 借着星月光芒向前走了能有四五里路,顾云章停住了脚步。 道路向前隐进了一片林子里,穿过林子就是一处小村落。顾云章多少年没用过怀柔政策了,但他今天打算改变战术,找到村长谈一谈,看看能不能不动枪炮,买点粮食回来。 脚下所踩的这片雪原,如今已经是满洲国的地界了;日本人可以走,伪军可以走,老百姓不可以随便走;顾师根本不能走。 他只怕自己这边一起了动静,附近的驻军就会闻风而来。 蹑手蹑脚的走到林子前,顾云章忽然又觉出了心惊。 “这里面要是有埋伏,那我这条命非交代了不可。”他对自己说。 迟疑着止住了步伐,他回头望向来路,结果只看到了一长队黑黢黢的人影——他的小兵们。 这里的夜太深太静了,他耳边掠过风声雪声呼吸声,一片枯叶旋转着落下来,叶缘好像刀锋一般,斜斜的插入雪中。 他下意识的握紧了枪柄,手指就勾在扳机上,蓄势待发,时刻准备。 通往林中的小道幽黑不见尽头,仿佛一处洞口,通向有去无回之地。顾云章的腿动了一下,步子没有迈出去,一颗心却是提到了喉咙口。 他在直觉上感到了恐慌,虽然没有看到周遭存在着什么异常。 在林子前又呆站了约有半分钟,顾云章终于忍无可忍的回身向士兵做了个手势,示意撤退。士兵们一个传一个的向后转了,刚要无声无息的开步走,林中忽然传出了一声枪响! 殿后的小兵应声倒地,随即远方爆出炮响,一枚照明弹急速升空,放射出的强烈光芒瞬间照亮了林子一带的广阔土地;二十秒后照明弹缓缓下降熄灭,而顾云章的队伍已经无处遁形,彻底落入了敌方的眼睛里。 在一刹那的失神过后,顾云章手下这批伶俐小兵立刻散开钻入路旁的枯树草丛中,各自去找妥善地方安身还击。眼看着顾师士兵如此快速的进行了隐蔽,伏击者便不肯再多浪费时间做观察,借着渐渐微弱的光亮开始了扫射。 这场战争十分持久,因为敌我双方的位置都不是很明朗,只能猜度着射出子弹。后来连续几枚照明弹络绎照耀了天地,伏在雪地上的顾云章便远远看清了对方的面貌——日军! 很多的日军,在四十万烛光的光明中对顾师士兵进行了密集扫射;待射击告一段落了,就有人打出了手电筒和火把,用中文大声喊道:“顾师的朋友们,我们大日本皇军已经把这片地区全部包围了,只要你们肯缴枪投降,那皇军一定保证你们的安全,好处很大的,哈哈!” 话音落下,沉寂片刻,果然有个小兵举着枪站了起来。 死到临头了,谁心里都惧怕。有了这个最先举白旗的榜样,后面那胆小之辈也就接连着扬起双手,弯腰低头的走向路上。 顾云章依旧趴在雪地上——他那个地方僻静,虽然日本兵已经端着刺刀一排排的走过来进行清查了,但他还能匀出一点时间,把身上的手枪悄悄拔出来掖进旁边一具死尸的身下。 他知道自己这回是跑不了了,当务之急就是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普通士兵;幸而他平日里不修边幅,瞧着并没有个长官的神气模样,装小兵大概也不难。 当日本兵的刺刀刀尖探到他面前时,他像所有孬种一样抬手抱住头,拖泥带水的弯腰爬了起来。为首的日本兵似乎没想到这里还藏着个人,就楞了一下,随即走过去杵了他一枪托,嘴里轻轻叱了一声。 顾云章很自觉的向前走到路上,同那二十多位幸存的倒戈者站在了一起。有小兵抬眼看他,他也不动声色的看回去,目光锐利有如两支箭簇,逼的那小兵赶忙调开了面孔。 日本兵在周遭很细致的查看了一遭,见再无投降士兵了,便往死尸上挨个儿补枪;同时路上的日本兵也开始对降兵们进行搜身。 搜身完毕后,一名通译官走上来,用中文大声问道:“你们是不是顾云章的队伍?” 没人回答——顾云章就在旁边站着呢。 无声就算是默认,通译官继续喝问:“你们的长官是谁?在不在这里?” 依旧是一片寂静。 通译官见这些人死气沉沉的,便转身走到后方,对着一位矮小军官一鞠躬,用日语报告道:“菊地中队长,这些中国人都不肯说话!” 菊地中队长抬起带着白手套的右手,对着身边军士微微一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39 点头。 那军士立刻一个立正大声答应了,随即对那看守士兵用日语呼喝了几句。而通译官也小跑着赶回去,很是敬业的对着降兵们说道:“活人死人都在这里,一个也没逃了,你们装聋作哑也没有用!如果还是要这样不识相,皇军只好让你们一个人一个人的出来认尸了!要是活的死的加起来,都没有你们长官的话,那可别怪皇军不客气,你们啊,就全留在这儿当路倒吧!” 此言一出,降兵们愈发肃静了。 打头一名小兵被日本兵拎出来,扯到了路旁刚围起来的尸堆前。小兵哆哆嗦嗦的,嗫嚅着也说不出什么来,那日本兵就把他又拽回到队伍前,用火把逐个照耀了这二十多张面孔。 小兵半闭着眼睛,发着抖只是不说话。那通译官追问了一句:“怎么?都没有你们长官?” 大冬夜里,小兵满脸都是汗水,一言不发的胡乱摇了头。 通译官似乎是很不满,而日本兵把那小兵推到在地,一枪就把人给毙了。 第二人被推了出来,这回他在尸堆里随便指了个面孔,战战兢兢的答道:“这、这个是我们团、团长。” 那日本兵故意挡住身前情景,不让后方降兵看出详情。 放回第二人后,日本兵随即把第五人拎了出来,又让他继续找。 第五人在尸体堆中,指出了另一张脸。 第二人和第五人当众被打爆了脑袋。 那日本兵随手又揪出一人来,那人还是个半大孩子,在被日本兵碰触到的那一刻就惊叫了一嗓子,随即伸手指向顾云章大声喊道:“他,是他,他是顾云章!” 通译官立刻上前一步:“什么?顾云章?” 半大孩子有点歇斯底里了,嘶哑着声音自顾自的狂喊:“别杀我,他就是我们师座,他就是顾云章!” 这回不等通译官再发言,后方以菊地中队长为首的一干日本军官立刻快步走来,而与此同时,六名日本兵同时出手,一扑而上把顾云章牢牢的按在了雪地里。 第32章 顾云章的主意 驻扎在此地的日军部队在失去了一个小队之后,便愤恨的怒发如狂,不但派出士兵围着大山巡逻不已,同时又在山下几条要道处埋伏了队伍,誓要对顾师给予一记痛击! 菊地中队长在林子周围已经守了好几天——这一条道路太偏,他自己都觉着这场等待毫无结果。没想到这一夜里会真的堵住一队顾师士兵,不但轻轻巧巧的就打了个胜仗,甚至还活捉了顾云章! 眼看着顾云章被部下士兵按在了雪里,菊地中队长有如暑天痛饮了冰水一般,那种畅快得意真是无法言喻,乐的仰天长笑。此时周遭黑暗寒冷,不是个久留的场所,他让日本兵将顾云章重新拉起,又示意身边军士将火把凑近,然后就上下打量了对方的面孔。 “你……”他个子矮,把脖子抻了老长,仰着脸用手指了顾云章的鼻子:“顾云章?” 顾云章被两人反剪双手按住肩膀,又有四名日本兵从四方端枪逼着他,自知再无逃生的可能,就点了点头:“我是。” 菊地中队长跟见了活宝似的,又因先前在雪地里藏身太久,冻的血脉不畅,所以此刻在狂喜之下就直犯迷糊。他怕自己活活的美昏过去,当即将个脑袋转了三百六十度,扯着嗓子用日语大喊了一通。日本兵们得到命令,就用绳子把降兵们栓成一串带走;至于顾云章,则在那四名日本兵的刺刀包围下,被人五花大绑着送进了一辆汽车里。 顾云章很顺从,让上车就上车,上了车也不挣扎,一路上只是眼望窗外,同时若有所思。 他想日本人接下来定会让自己引路进山,把顾师余部尽数歼灭,彻底除掉这一股子抗日力量。自己若是去,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自己若是不去,那恐怕是要不得好死。 他不能给日本人领这个路——要问为什么,他也讲不出道理来,反正不能领这个路。 他这人没什么道德良知,对于感情义气也不大看重;对于民族大义之类的理论,更是一窍不通。他抗日,是觉得应该抗;虽然把自己从大军头抗成了无衣无食的叫花子,可也没什么后悔的——那是自己力量有限,没抗明白。 没抗明白是自己的问题,抗日这事总是对的。 他低下头,脑筋疯狂的运转着,一个不是主意的主意就在他脑海中渐渐成了形。 在凌晨时分,汽车驶入了附近的县城中。 县里百姓的生活,并不比乡民们安逸。太阳初升之际,天地如同一个大冰窖,出门便是受罪;可也还有小贩摆开饭食摊子,将一筐筐的硬面饽饽端出来贩卖。顾云章从车窗中看到那热腾腾的干粮,就心里发恨,因为自己、以及自己的小兵、以及天生,都已经很久没有吃上这么一顿白面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带兵血洗了这个县城! 汽车陆续在城内的宪兵司令部门前停下,菊地中队长从头一辆车中跳下来,而后就指挥着部下士兵在门口站成两排,端着枪戒备出一条通道。 第二辆汽车也缓缓停在了两排士兵面前。车门打开,首先钻出的日本兵在站稳后转过身去,将顾云章从里面拽了出来;顾云章的上身已经被捆成了粽子,保持不得平衡,此刻就一个踉跄,摔倒在了车前地上。 菊地中队长别有一番用心,见状便呵斥了那日本兵。日本兵受到指责,立刻改变做法,弯腰把顾云章扶了起来。顾云章滚了一身雪,面无表情,并不说话。 菊地中队长看了他这种状态,暗暗的很犯嘀咕,不明白此人存的是何种心思。立正站于顾云章面前,他含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又用生硬的中文说道:“顾师长,往里进。” 顾云章被带进了一间空房之内。 这间空房内只摆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墙壁上斑斑点点有些污秽,在约摸一个人的高度处还凿出几个眼子。顾云章随便扫视了一圈,便猜出这地方先前应该是个刑讯室,墙上那几个眼子大概是用来固定镣铐铁链的,而那些黯淡斑点,自然就是陈年血迹了。 菊地中队长先行在桌后坐下,而后对着顾云章一点头:“顾师长,坐!” 同菊地中队长隔着一张桌子,顾云章也坐了下来。四名日本士兵这回站到房内四角,依旧把枪口对准了顾云章。 菊地中队长的中文很不好,能听不会说,一般不讲出口,今天这是豁出去了——他对顾云章其人很感兴趣,十分想与之直接交流一番。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40 见顾云章坐在椅子上一直垂头无语,他清了清喉咙,主动开了口:“顾师长,久仰大名。” 顾云章没言语,没抬头。 菊地中队长又道:“顾师长,孤军奋战,虽然是敌人,可是佩服!” 顾云章依旧是没话。 菊地中队长觉着他这不像是个合作的姿态,可也没流露出宁死不屈的意思,就继续问道:“顾师长,为什么,不说呢?” 顾云章这回抬起了头,盯着菊地中队长的眼睛轻声问道:“你是多大的官?” 菊地中队长一愣:“本人是中队长。” 顾云章的神情很平静:“那你不够资格和我讲话。” 菊地中队长张了张嘴,感觉自己受辱了,可也没有立刻翻脸,勉强保持了镇定情绪:“顾师长,自视很高,要见联队长?” 顾云章靠在椅子里,目光从浓密睫毛中射出去,不带有任何感情和温度:“我要直接和关东军军部说话。” 菊地中队长茫然了,他纵横战场十余载,还没见过这么倨傲的俘虏。 思忖片刻后,他做出了回击:“你只是一个师长,在军部面前,你,和我,一样的没资格。” 顾云章向菊地中队长坐直了身体。 他那脸上的表情渐渐趋于冷酷蛮横,声音也由轻转重:“我是中央军唯一留在热河的师长,我要和关东军军部说话!你敢阻拦,后果自负!” 菊地中队长真是不明白他哪来这么足的底气,居然开口就要往军部跑——莫非他别有秘密,并非只是个负隅顽抗的师长? 菊地中队长摸不清头脑,也没敢对顾云章使用手段;他满腹疑问的出门前往大队部,请示大队长的意见。 大队长也是犯迷糊,就一个电话打去了邻县联队。联队长官大,想的也多,一贯是宁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顾云章表现的既是如此的高深莫测,那也就只好真当他是个肚里有货的人物,不能草率对待。 现在这一带说起抗日队伍,那首屈一指的就是顾云章。顾云章如今落了网,这消息对于其余的抗日力量来讲,本身就是一个打击。尤其是顾云章现在的态度暧昧不明,瞧这情形,至少是个投降,还可能是他身怀其它任务,此刻就要将其作为砝码,从军部那里换取名利前程! 联队长思前想后的,当天下午就往几百里外的师团发去了密电。师团那边倒是痛快,直接回电让他把顾云章送往新京。 第33章 在路上 顾云章这人是孤儿出身,从小到大,三教九流都混过,人话鬼话都说得,瞧着少言寡语,其实最会装神弄鬼。如今他既不想引着日本人打自己那队伍,又不愿为了队伍搭上自己这条命;无奈之下,只好真真假假的故弄玄虚,任凭那帮日本军官怎样盘问,就是一味的敷衍矫饰,愈发把自己说得神秘莫测,让人摸不清他的深浅。 因他是个有名的抗日将领,如今肯与日军投降合作,所以就很得重视。菊地中队长本拟着逼他领路,去全歼山中顾师,这时一看情形,自然也是做不成了。 顾云章在宪兵司令部里耽搁了约有三天,这期间有吃有喝,绳索镣铐也没上,他倒是个知足的,终日吃饱了就是坐着,绝不乱动。 到了第四天早上,他出门上车,由本地驻军中的一位大队长亲自看押——大队长本人称其为“护送”——到了邻城的一处火车站内。 站内停了一列车皮,并非客车,而是长长一溜铁皮车厢,用来运货物的。因这趟货物专列正好开往新京,所以联队内的长官特地从中腾出一间车厢装人。顾云章在上火车之前,左右打望了一番,就见前后皆是煤和木材,也并无士兵看守,心里就活动起来。 他可没打算真去新京。去了干什么?他没话和关东军军部说,也不想投靠过去当汉奸。到时这层窗户纸一旦戳破,末了恐怕还是要落得一死。 上火车前,他问身边一个略通中国话的日本军官:“从这里到新京,火车要走多久?” 那军官已经认定他是自己一方的伙伴,又为了拉拢这一类新晋汉奸,所以十分和蔼:“这火车走的不快,不过至慢也就是一日一夜,不会再久了。” 顾云章心内暗暗有了计较。及至上车之后,他见这铁皮箱子似的车厢里虽有尘土,但是经了打扫,却也不很肮脏;几把椅子摆在其中,靠墙又立着一张折叠桌子,车壁上也有个方方正正的窗户,那窗扇却是上下打开的铁板,开着能够进光透风,若是关上了,车厢内就立刻黑暗憋闷起来。 顾云章站在车内眼望窗口,同时估摸了自己的肩膀尺寸,发现这一处不能作为逃生的通道。 此刻押解他的军官与士兵都停在了车外,换了新人上车继续看守监视。这一对新人,乃是本地中队里的一名执行官和一个士兵。这执行官也就是二十来岁的年纪,那士兵更是只有十六七岁;两人也不知怎的有了闲工夫,被挑过来去出这一趟短差。 执行官上了火车之后,待外边士兵将沉重铁门拉合了,就在里面放横了门闩。顾云章见这门锁如此简陋,心里倒是生出了一点希望。 外间传来了汽笛声响,三人身下一震,却是火车开动了。这执行官不是很熟悉内情,所以一方面对顾云章看管不严,另一方面对他也不大客气。依靠车门站立了,他出言呵斥顾云章道:“你,坐下!” 顾云章在靠门的椅子上坐下了。 执行官一手按在腰间的手枪皮套上,一手插在裤兜里,盯着顾云章半晌不说话。那个小兵先是很警惕的双手握枪面对顾云章,片刻之后有些疲惫无趣了,就把脸转向窗外,看那一掠而过的风景。 顾云章目前是个手无寸铁的状态,眼看着自己左边有刺刀,右边有手枪,他便按捺了性子,准备相机而动。 如此过了约有两个多小时,小兵开始有点犯瞌睡;那执行官也穷极无聊,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而后走到顾云章面前开始撩闲。 他伸手,去揪顾云章的睫毛。 顾云章仰头躲了一下,并且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不过这位执行官一贯蔑视所有中国人,并不在乎对方是否反感自己的行为。 顾云章相貌好看,睫毛更是长的出奇;执行官见他不敢反抗,只是躲闪,便愈发得了意,索性伸开巴掌在他脸上摸了一把。 顾云章这回站起来,低头向后退了一步。 执行官感觉这很有趣,一只手就贱的管不住,跟上去追着摸;而那小兵把上了刺刀的步枪拄在地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41 上,站在一边也旁观着嬉笑起来。 顾云章比执行官高了大半头,不过窝囊的很,退到尽头转了个身,改换方向继续忍耐。执行官回头对那小兵用日语嚷了一句,那小兵就扶着枪弯下腰去,爆发似的大笑出声。 顾云章低头瞄着执行官腰间的手枪皮套。 皮套扣的很严实,想要瞬间夺枪是不可能了。要是车内只有这一个执行官,那他有枪也没关系,顾云章自信可以让他根本没有拔枪的机会;不过那边还站着个小鬼子呢,自己这边一出手,那边端起枪来就能射击! 顾云章垂下头,继续后退。他本来就生的清俊,如今再低眉顺眼了,瞧着就很有一点楚楚可怜的意味。那执行官闹上了瘾,手上由摸转掐,肆无忌惮的摆出了调戏的态度。 顾云章就这样一点一点的退到了小兵身边。那小兵饶有兴味的看着这场好戏,早忘了自己此行的任务。而执行官知道对方是赤手空拳,所以也满不在乎的继续动手动脚。 在与小兵相距不过一尺来远之时,顾云章毫无预兆的动手了。 他在一瞬间伸手夺过小兵的步枪,顺势就一刺刀捅向了执行官的胸膛。执行官穿着棉衣,在刺刀刺破第一层布料时便下意识的伸手拔枪,然而顾云章此时已然扣动了扳机。 在火车前进时的隆隆声响中,一粒子弹穿透了执行官的胸膛,而顾云章怕他垂死挣扎,随即向上扬起枪口,对着他的颈部又开了一枪。下一秒,他向后一枪托杵到了小兵的腹部。小兵挨了这一下子,可是并不惊恐,趁着顾云章还没有调转枪口,他忍痛扑上去抓住枪杆,开始同顾云章抢枪。 顾云章一直未把他放在眼里,没想到这小崽子人不大,力气不小,而且豁出命来,悍不畏死。两人抓着一杆枪来回争夺了几番,顾云章手上同那小兵僵持不下,便抽冷子抬腿,用膝盖狠顶了他的下身。那小兵当即夹起腿嚎叫了一声,顾云章趁此机会将他一脚蹬开,而后赶上一步,一刺刀就把他给扎透了。 他在这车厢里前后开了两枪,也不知道有没有惊动外界。弯腰从执行官腰间摸出手枪揣在怀里,他走到门前费力抬起铁闩,横拉开了车厢门。 此时这火车行驶进了荒山野岭,铁轨两边皆是山石,看不清地形地势,只感觉并无一处可落脚。顾云章无可选择,索性横下心来,纵身一跃扑向车外。 顾云章在快速前进的惯性中狠狠的砸到了乱石堆边缘,紧接着身体一歪滚下一段陡峭山坡,末了笔直的向下坠落了五六米,摔在了涧中那结成厚冰的河面上。 后脑勺结结实实的撞到坚冰,他晕了过去。 第34章 路遇同志 顾云章醒来时,已经身处一铺热炕之上。 他睁开眼睛懵懂了片刻,随即就觉着那痛楚从四肢百骸过电似的汇聚起来,一直疼进了脑子里去,不由自主的哼出了一声。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了,见状就快步走到炕边,俯身大声说道:“顾师长,我的天,你可算是醒了。” 顾云章盯着来人,见是个虎背熊腰的大汉,面目十分陌生,就强挣着发出声音问道:“你是谁?” 那大汉笑道:“我叫李宝泉,小小副官,你肯定不认识;但要是提起我们马师长,那你就能想起来了。” 顾云章越发困惑:“什么马师长?” 李宝泉解释道:“你忘了?去年在西山,我们马师长和你拼酒,后来让你给灌到桌子底下去了。当时进去把他背出来的那个副官就是我么!” 顾云章这回恍然大悟:“哦……他也在热河么?” 李宝泉听闻此言,当场嗟叹出声,神情极度落寞。 原来他那顶头上司马师长说起来也是一条好汉,值此国家存亡之际,他誓死不肯撤离华北,宁愿率部下为国玉碎。然而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他这抗日抗的无声无色,不但日本人不大理会他,就连伪军也不肯正面对他进行攻击;他带着两千多人占住了一个小县城,时刻准备着殉国;到现在准备了也有大半年了,硬是没人过来打他。 外界说起抗日的将领,首屈一指的就是顾云章;至于他马文化师长,因为日伪军不识货,所以沦为透明人物,竟是无人知晓了。 顾云章的无心提问,勾起了李宝泉的伤心事。低着头沉默片刻后,他重打精神,转向顾云章继续说道:“顾师长,你说这可有多么巧!我本是赶着马车从岸边路上经过的,远远就看见那河面上躺着个人;等我停车跳下去这么一近瞧,嗬!这人我认识啊,这不是顾师长么?”说到这里他笑起来:“这给我乐的啊……” 顾云章看他眉飞色舞,心中十分奇怪:“你乐什么?” 李宝泉忽然想到顾云章此刻浑身是伤,情形凄惨,自己乐的不大对头,就收敛了喜色,将自己这高兴的缘由娓娓道来:“现在这抗日是越来越难了;日本人的战术就是个个击破,一口一口的吃掉咱们队伍。我们马师长知道你们现在挺难的,所以就想让你带队伍到我们那儿去,咱两家合一家,人多力量大么!” 顾云章盯着他问道:“然后呢?” 李宝泉继续说道:“前几天,我们师长派人进山里给你们送信,结果就知道你出了事儿。你们有个团长说不知道你是死是活,所以现在不敢做主;还说,你要是死了,日本人肯定得吹嘘一番,天下都得知道;如今外边没动静,可见你还活着;你要是活着,那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回来,万一你回来之后发现队伍换地方了,肯定得生气,非把他们脑袋揪下来不可。我们师长一听这话,就有点死心了。” 顾云章一听这话,心里倒是觉出了一点安慰。这时李宝泉又问道:“顾师长,那你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干?我们马师长可是诚心诚意的。” 顾云章垂下眼帘思索片刻,后来就轻声问道:“我们可没粮,你们能不能帮我们熬过这一冬?” 李宝泉立刻点头应道:“我们有粮。到时候两边都省着点吃,应该能够——要是不够,我们师长也不会请你们这时候过去!” 顾云章听到这里,便点了头:“好,那就这么办!” 李宝泉这回明目张胆的又乐了:“好,顾师长你真是做大事的人,喝酒打仗办事都这么痛快!对了,你躺着可别乱动啊,你右腿的骨头摔断了,我刚给你绑上夹板。 顾云章是个能忍痛的,可也早就觉着右侧大腿疼的异常:“骨头断了?” 李宝泉后退一步,自己用手在大腿根处比量了一下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42 :“好悬啊,腿骨断了我还能接,万一再往上一点摔碎了胯骨,那可就完蛋了!” 李宝泉这次乔装出来,是去大县城购买药品的;而眼下身处的这间民房,本质上也是马师在外的一处联络站。顾云章昏迷了大半天,如今喝了一碗热面汤,吃了五个馒头,才觉着浑身的血脉又渐渐活络起来。李宝泉问他为何会摔到冰面上,他如实答了,李宝泉便赞叹不已,感觉顾云章有勇有谋,果然名不虚传。 及至到了入夜时分,李宝泉和一名同伴将顾云章用门板抬出房去,直挺挺的摆在了一辆大骡车上,身上又加盖了层层干草,堆的老高。李宝泉将两大箱药品也藏进草堆里去了,而后就一甩鞭子,驱赶那骡子开步走。 骡车走了足足一宿。 年初的二月天,比那年末的腊月还冷。顾云章虽然头上扣了皮帽子,身上搭了一床破棉被,可也就是勉强维持着没有活活冻死。李宝泉为了躲避夜间巡逻队,一味的抄小道,那骡车行过崎岖土路,车轮子每次一颠,他便疼的心房一颤;那种痛苦真是无可言喻。至于车外是个什么环境,他被埋在稻草之下,也是一丝一毫都看不到。 后来他就冻的有些神思恍惚了,本是冷到寒彻心肺的,如今周身却又渐渐生出了暖意。他心里还有点明白,知道自己这是要不行了,急的想要呼救,可是声音堵在喉咙里,却是发不出来。 正在焦急绝望的时候,他眼前忽然隐隐亮堂起来,李宝泉将骡车停好,而后跳下来跑到后方,胡乱的将稻草一捧一捧的抱下来,口中大声喊道:“顾师长,到啦!” 顾云章咬紧牙关睁大眼睛——方才那阵子只要他略有松懈,现在可能就已经长睡过去了。他是尽可能的紧绷了神经,撑着不死。 这回李宝泉找来了担架。顾云章被他拖下车时,右腿在车帮上磕了一下,也觉不出疼来。此刻正是凌晨,太阳还未升起,只在天边透出一层淡淡的光明。顾云章仰脸看着李宝泉,发现他那眉毛睫毛、包括下巴那里一片胡茬,都结了厚厚一层白霜,显然也是冻的要死要活。这让他心里稍稍舒服了一些,感觉自己并不是独自受苦,旁人也陪着呢。 李宝泉不知道顾云章正在拿自己的惨相找平衡,他只是忙忙碌碌的带人把顾云章抬进院门,送入一间暖融融的屋内。顾云章这时候转动眼珠打量了四周,同时舔了舔嘴唇,哆嗦着出声问道:“这是哪里?” 李宝泉打了两个大喷嚏:“这是我们马师长的住处,现在太早,师长还没起床,你先在这儿暖和暖和,我这就上厨房去,给你要点热姜汤回来喝。” 第35章 进入青县 马文化师长,因为日伪军都常年不肯过来同他亲近,所以天长日久,也就渐渐松懈下来。顾云章仰面朝天的躺在炕上,先是想等他醒来后做一番详谈,哪知等了许久,马师长就是不醒。 顾云章煎熬了一夜,又是那冷,又是那疼,如今总算进了暖和屋子,肚里也有了食物,真像掉进福窝里似的。他料想马师长不会杀害自己,神经便不那样紧绷;在暖炕上躺的久了,竟也不由自主的瞌睡了过去。 再说这马师长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打着大哈欠起了床。李宝泉一直在外间屋子里候着,听见动静后就掀门帘子探头进来,满脸是笑的吐出两个字:“报告。” 这李宝泉是马师长手下第一得用之人,关系亲厚,故而马师长也不同他客气,张口便道:“你滚回来了?” 李宝泉全身进屋,先敬了个军礼,而后就欣然自得的说道:“师座,我把顾云章给捡回来了。” 马师长立刻直起腰,大惊问道:“什么?” 李宝泉笑道:“顾师长不是让日本人给逮去了么?结果他半路上跳火车了!” 眼见马师长直眉瞪眼的望了自己,他便继续指手画脚的讲述道:“好家伙,那铁道都是在铺在高地上的,他往下这么一跳,直接滚到山下河里去了。这给他摔的啊……腿都折了!正好我赶着大车从对岸走,一眼看见河面上有人,就琢磨着过去瞧瞧情况。嗨,我这么一看啊,发现这人很面熟,正像那个把师长你灌到桌子底下的顾——” 马师长感觉往事不堪回首,所以不等他说完就一摆手:“别那么多废话,后来呢?” 李宝泉绘声绘色道:“可是,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了,我也不敢确定不是?后来啊,我就仔细的看他,我是看啊看……” 马师长又一挥手:“屁话太多,讲重点!” 李宝泉说话很爱渲染,此时得不到发挥,就觉着有点憋屈,兴致都随之低落了:“后来我就把他拖到河边,拿绳子把他捆着拽上去了。我在小宋庄把他那腿收拾了一下,又给他吃了点东西。我告诉他,说师长你想和他合伙抗日,他也答应了。” 马师长抬手摩了摩新剪的短头发,这回算是醒透了,同时心里很高兴,没想到自己和顾云章会有这么一段缘分——这种奇遇是个好兆头,预示这联合抗日的主意是很可行的。 “你把我那棉裤拿过来……”他指使李宝泉:“顺便让人给我预备热水,我洗个脸,好去见人。你这一趟有功,放你三天假,我那裤兜里还有几块大洋,你掏出去花吧!” 李宝泉十分快乐,立刻就又敬了个军礼:“多谢师长!” 马师长洗了个脸,梳了个分头,把棉袄棉裤上的皱褶也都抻平了——上次在顾云章面前出了丑,这回更要做出个好样子来,绝不能一丑到底。 他所住的是所两进院子,前面一趟房屋用来待客议事,同时兼做指挥部;后面三间大瓦房则由他自住。李宝泉将他引到前院东厢房门前,而后也不进屋,直接就揣着大洋休假去了。 马师长严肃了表情,先是抬手敲了敲门,出言唤道:“顾师长,我是马文化啊!” 没有回应。 马师长讲完礼貌了,此刻便心安理得的伸手推门,迈步进房。 房内就是一铺大炕,靠墙又摆了两把椅子。马师长走到炕边一看,就见顾云章四仰八叉的瘫在炕上,正在呼呼大睡;他穿的那衣服都脏破的不像样,右边大腿上胡乱绑了两条窄木板,额角处鼓着个青中透紫的肿包,脸上连灰带血的蹭成一片,简直像个小鬼似的。 马师长皱着眉头,伸手轻轻推了他一把:“顾师长?” 顾云章煎熬了这些天,如今好容易安心睡上一觉,沉的就跟死了似的,并无知觉。 马师长暗自感慨,心想这姓顾的的确有些过人之处,先前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43 自己只当他是个横行地方的小白脸,如今看来,却是错了。 马师长怀着一种惺惺相惜的心情,先派人叫来了军医,而后硬把顾云章给叫醒了。 顾云章睡了这么一会儿,身体上已然恢复许多力气,精神也健旺起来。眼看着马师长站在屋中地上,他便挣扎着想要坐起来;马师长见状,连忙伸手做了个阻拦的手势:“顾师长,你不要动,你躺着,让军医给你处理一下身上的伤。” 这时那军医走过来,先小心翼翼的除下他腿上的夹板,而后就伸手去解他的裤腰带。顾云章吓了一跳:“干什么?” 军医扭头对他解释道:“顾师长,我得看看你的腿。” 顾云章这才觉出自己的神经过敏来。 军医掀开他的棉衣,又把他插在腰间的手枪拔出来放在一旁。抻出衬衣刚要退裤子时,他忽然仔细看了看顾云章的肚皮,而后回头对马师长说道:“师长,先端盆水来给顾师长擦一擦吧!” 马师长不明就里,以为他是身上有血;结果走近一瞧,发现那肚皮脏的快要看不出肉色了。 “哎哟!”他不假思索的脱口问道:“你这是多久没洗过澡了?” 顾云章躺在炕上,脸皮不红不白的,神情相当自若:“入冬前洗过一次。” 马师长站在门外,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军医,以及两名勤务兵留在房内,正大规模的为顾云章擦身。热水一趟一趟的往里送,脏水一桶一桶的往外泼,末了总算把顾云章洗出了本来面目。那军医重新为他绑好夹板,因见他那大腿肿的厉害,穿不得棉裤,只好给他套上一条肥大的单布裤子;顺便又抄剪子给他剪了头发,边剪边说:“顾师长,你就信我的手艺吧,马师长的头发都是我剪的,绝不比理发店里出来的差。” 顾云章坐在炕上,光膀子穿了件新棉袄。把手伸进去摸了摸胸口腹部,他觉着自己真是滑溜极了:“全剃掉也行。” 军医摇头:“可别全剃掉。马上就是新年,你弄得像个和尚似的,那也不好看啊!” 马师长在吃过早饭后,回到了前院东厢房。 他一进屋,就觉着房内热烘烘的水气蒸腾,其中还夹杂着香皂与牙粉的气息,宛如身在澡堂子一般。顾云章坐在炕上,腿上搭着一条棉被,正捧着一杯热茶吸吸溜溜的喝。 马师长这回再看,就见他脸蛋脖子都雪白的,眉目却乌浓,嘴唇也烫的通红,着实是个漂亮人物,心中就生出几分羡慕之意;暗想这样一个人,相貌既好,又懂得抗日救国;虽然出身草莽,但也是值得钦佩的,自己倒不好轻慢了他。 这时顾云章已然把嘴唇从杯沿移开,转向他一点头:“马师长。” 马师长走近了,一歪身在炕沿上坐下:“顾师长,身上觉着好些了吗?” 顾云章轻声答道:“挺好,多谢马师长救命之恩。” 马师长和他无旧可叙,也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所以干脆直来直去,不讲虚套:“顾师长,你看我就占了这么一块地盘,和百姓也相处的挺好。你们要是肯过来的话,有地方住,也有粮食吃。咱们两方合在一起凑成一支大队伍;日本人想动咱们,他也得事先思量思量;可是咱两方要是分开的话,那真是——日本人两大口就能把咱们给吞了!” 顾云章瞄着马师长的分头,下意识就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是这个道理。” 马师长见他没意见,就又追问下去:“那你的人马什么时候过来?我知道外面有马国英的队伍,不好打发,我帮你开出一条路来!” 顾云章放下茶杯答道:“派人给他们送个信就行。” 马师长立刻起身,出门让勤务兵拿来了纸笔。 顾云章一手握着一管金光灿灿的自来水笔,一手捏着两张雪白的道林纸,低头眨巴着眼睛发呆。 马师长催促他道:“你写吧,写完我就让人带信过去!” 顾云章用笔杆蹭了蹭鬓角,忽然笑了一下:“还是我说你写吧!” 马师长立起眉毛:“嗯?我又不是你的秘书,怎么还非得我写?” 顾云章把笔和纸一起送到他面前:“我这……没文化,还是你写吧。” 马师长无奈,只得接过纸笔,而后转身趴在了炕上,嘴里自语道:“我虽然大名叫马文化,其实我也没啥文化。” 顾云章思索着慢慢说道:“你就写——我没死,已经到了——马师长,你这儿是个什么地方?” 马师长边写边答:“青县!” 顾云章继续口述:“我已经到了青县,你们马上带兵过来吧,这儿有粮。没了。” 马师长刷刷点点的写了片刻,而后坐起身来:“就这么点儿?” 顾云章从他手中接过白纸低头看了看,忽然疑惑道:“你这是按照我那话写出来的吗?” 马师长理直气壮的答道:“是啊!” 顾云章摇头:“不对,字数不对!” 马师长“唉呀”了一声:“那我写信还不得润色一下么?多两个字少两个字有什么关系?你这人怎么死心眼儿呢?” 顾云章探身将另一张白纸拿过来送到他面前:“劳驾,重写一份吧。” 马师长不和他一般见识,接过白纸一翻身扑在炕上:“行行行,你说吧!” 顾云章依照方才那套话,一字不差的重复了一遍。这回再看马师长的成品,他很满意的点了头,又拿过水笔,在下方写了“顾云章”三字。 马师长想要尊敬他,可是无论如何也尊敬不起来:“合着你就会签字啊?你这派头够大,凭你这个本事,当师长是有点屈才,当委员长正好,会签字么!” 第36章 会面 在新年前夕,海团长等人千辛万苦的打出山去,来到了青县。 这一路上他们一直处在马国英部队的追杀中,亏得下面小兵听说进了青县就有饭吃,心里生出一股子勇气支撑着,能够咬着牙且逃跑且还击;可饶是如此,沿途还是丢下了百十来具尸首。后来到了青县外围时,马师的士兵出去进行支援,把这支狼狈队伍给护送进了城。 海团长和赵团长连口水也没喝,直接就去见了顾云章。顾云章坐在炕上,见这两位浑身上下烟熏火燎,又有尘土又有鲜血,就暗暗叹了口气,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来了?” 海团长刚跑完长路,喊了一声“师座”之后,就喘的再说不出话来。赵团长一直骑着马,此刻倒还气息平顺,可也说不出什么来,对着顾云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44 章只是笑:“大哥,你没事就好……这些天可吓死我了。” 顾云章没心思和他们扯闲篇儿,开口便问:“队伍里还好?” 海团长这回抢着答道:“跑了一帮……当时都说你恐怕是凶多吉少,有人就活了心思,下山投降去了……能有个七八十人吧!” 顾云章用眼睛扫视了这两位,随即换上一副严肃面孔,郑重其事的说道:“青县是马文化的地盘,说是双方合作抗日,其实也得分出个上下主次来。现在咱们队伍吃人家的喝人家的,我又断了一条腿,无论如何得老实一段时间。你们给我狠狠规矩着下面,不许小兵胡闹!听见了没有?” 海团长立刻答应了一声,而赵团长却是上前一步俯下身:“大哥,你这腿受伤了?怎么弄的?哪条腿啊?” 顾云章一掀腿上棉被,给赵团长看了右大腿处的夹板,而后将被子又盖了回去:“我没事,养两天就好了。你们出去,马上把小兵集合起来关进营里,别让他们往街上跑。” 两位团长很熟悉自己手下崽子的秉性,听了这话就忙忙的要走。海团长先出了门,赵团长随后刚往外迈出腿去,就听身后顾云章出声问道:“赵兴武,我那胖小子呢?” 赵兴武立刻回头答应道:“我这就让人把他送过来,他在我副官那儿呢!” 海赵二团长出去的很及时,乍一进县城的顾师士兵们在狂喜之下,已经开始了对馒头铺子的劫掠。海团长向天开了几枪,而后用枪托将饿红了眼的小兵们砸成一队,齐步走着前往营盘。赵团长知道自己这个师现在是寄人篱下,担不起搅扰地方的罪名,故而掏出两个钱来,还想对馒头铺子做出了一点赔偿;哪知那铺子老板并不收钱,还说:“几个馒头值什么?你那兵还都是半大孩子呢,为了抗日命都可以不要,我还舍不出一点米面来?长官,你吃吧,刚出锅的,别客气。” 赵团长没见过这么通情达理的老百姓,登时就感动了。 离开馒头铺子后,他回头对身边的勤务兵说道:“你听听,这才叫人话呢!咱们山外那几个村里住的全他妈是混蛋,要他一粒米跟要了他亲命似的,就嫌咱们打仗扰着他们过日子了,恨不能把咱们全饿死,他们好老老实实当顺民。他妈的!我有时候看着那帮老百姓啊,打仗都提不起精神来,觉着没意思!” 在赵团长发表高见之时,他的副官已然把沈天生带到了顾云章面前。 副官很识相的退了出去,而沈天生站在门口,微微探身望着顾云章,脸上的神情堪称迟钝,只有一双大眼睛闪闪发亮,几乎是含着泪花了。 “哥哥……”他轻声唤道,同时向前走了两步。 顾云章见他要哭不哭的凝望着自己,一脸傻相,就向他招了招手:“天生,过来。” 听了这句回应,沈天生像大梦初醒似的,猛然就冲到了顾云章面前:“哥哥……”他抓住顾云章的手紧贴在胸前,声音中也带出了哭腔:“他们说你死了……还说你再也回不来了!” 顾云章抬起头,见他蓬头垢面的,那眼泪说来就来,把面孔愈发冲成一只花猫模样,就笑了一下:“以后不要相信这样的话,我是不会死的。” 沈天生依旧狠命握着他的手,也没有咧嘴嚎啕,就单是望着他滔滔的落泪。 他看顾云章,顾云章也抬头看他。两人都不说话,沈天生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有多可怜;顾云章也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有多温柔。 良久之后,沈天生弯下腰搂住他的脖子,撅起嘴在他脸上“叭”的亲了一大口。 顾云章微笑起来:“你不要晃我,我腿疼啊。” 青县虽然不是什么四通八达的大县城,可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而且未经战乱,倒也有一种别样的繁华。顾云章让门外那个副官带沈天生上街,先在成衣店中从里到外买了一身新衣,而后去澡堂子里搓掉这积攒了大半年的老泥,又找理发匠给他剪了头发。下午时分,那副官把沈天生送回来了。 其时顾云章正躺在炕上想心事,忽然房门一开,沈天生伸进了一个笑嘻嘻的脑袋:“哥哥,我回来啦!” 顾云章坐起来,就见沈天生穿着一身枣红缎子面皮袍,底下露出黑色的长裤皮鞋,短发抹了生发油,整整齐齐的偏分梳开,瞧着正是一位又体面又可爱的小少爷。而沈天生本人虽然傻,但对于美丑还有些知觉,如今穿了新衣裳,也知道欢喜满足。 高高兴兴的走到顾云章面前,他将一个纸包放在了炕沿上,而后就弯腰去解那捆成十字花的细麻绳:“哥哥,我给你带了糯米糕回来。” 顾云章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背,又凑过去嗅了嗅他的额头,心里忽然想道:“第一次相见时,他就是这样的装束打扮……他本来就是个少爷……” 这时沈天生已然解开纸包上的细绳,用两根手指捏出一块软颤颤的白糕送到顾云章嘴边:“哥哥,这个好吃。” 顾云章下意识的咬了一小口,可随即就一扭头将其吐了出去:“这是谁给你买的?” 沈天生馋极了,早将剩下那半块尽数塞进了嘴巴里,一边嚼一边回答道:“是副官,副官给我买的。” 顾云章眼望着沈天生那一张一合的嘴,恨不能把他口中的糯米糕抠出来:“是你要的,还是他主动给你买的?” 沈天生咽下一口:“是我自己要的。哥哥,你不爱吃吗?” 顾云章这才放了心:“你吃吧,我不吃。” 沈天生在他身边挤挤蹭蹭的坐下了,然后就将那个纸包放在腿上。 顾云章微微侧身,抬手揽住了他的肩膀。 沈天生靠在顾云章的怀里大嚼糯米糕,心里实在是感觉幸福极了。 幸福到了极致,他几乎有些坐不住,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就俯身把脸贴在了顾云章的胸前,哼哼唧唧的使劲蹭了两下。 蹭完了,他坐正身体,继续往嘴里填糯米糕,两个腮帮子都鼓溜溜的,噎的直伸脖子。 后来他也有些吃不动了,就捧着纸包扭头问顾云章道:“哥哥,以后咱们是不是天天都有饭吃了?” 顾云章用另一只手捏着他的小尖下巴:“是。” 沈天生笑起来,把两只大眼睛完成了半月形:“真好。哥哥,那今天晚上是不是还能吃肉?” 这回没等顾云章回答,房门一响,却是马师长迈步走进来了。 马师长没有仗可打,所以只好把心思放在了新年上。此刻他拎着两只喷香的熏猪耳朵,正打算和顾云章商议如何分配粮食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45 ,不想进门后迎面便见顾云章搂着个少年。他愣了一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很觉尴尬。 顾云章倒是不在乎,见他来了,便出声问候道:“马师长,请进,有事吗?” 马师长迟疑了一下,尽量将态度放坦然,做满面春风状:“顾老弟,你这搂着的是哪一位啊?” 顾云章很认真的想了想,随即答道:“我相好的。” 马师长一看沈天生,见他生的白净喜相,就朗声笑道:“你老弟眼光不错啊!” 顾云章听了这话,便扭头看了一眼沈天生,结果发现他正直勾勾的盯着马师长手中的大猪耳朵,脸上那表情简直堪称痴迷。 短暂的迟疑了一下,他低声说道:“马师长你太客气了,来就来,还带什么猪耳朵?” 马师长又愣了:“我……”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那对又肥又厚、大如蒲扇的熏猪耳朵,同时就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响起来:“两只猪耳朵……不成敬意,你就拿着吃吧。” 顾云章那脸上也没有什么笑模样:“那就多谢了。” 马师长把猪耳朵放在靠窗的桌上,然后转入正题:“我刚才看了一眼军粮,怎么着也够熬过开春了,吃好是不能够,但总能吃饱。咱们现在都是一起的队伍,我不分薄厚,大家吃一样的伙食,你看怎么样?” 顾云章向他点了点头:“马师长是个厚道人。我那小兵在山里都要饿死了,现在能吃上饭,已经谢天谢地,绝不会再挑三拣四,你放心吧。” 马师长见他那手还搭在沈天生的肩膀上,不好久留,便搭讪着离去了。 顾云章如今虽然拥有数目不明的金银,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财主,但这并不耽误他向别人讨食儿。在他眼中,金条大洋和猪耳朵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存在——金条大洋意味着宏观上的粮食与军火;而猪耳朵对他则具有直观上的刺激。马师长一走,他就拍了拍沈天生的后背:“吃去吧。” 沈天生站起来一大步就蹿了过去,双手抓起一片猪耳朵扭身跑回来:“哥哥吃!” 顾云章这两天吃的挺足,此时就摇头笑道:“我吃过了。” 沈天生把猪耳朵送到嘴边,吭哧一口咬了下去! 马师长再怎么着热情,也犯不上给顾云章送礼。精挑细选的两只大猪耳朵就这么被顾云章要了去,他坐在房里守着事先烫好的烧酒,越想越气闷。 他派勤务兵出去再给自己买两只猪耳朵回来下酒,可勤务兵出门跑了好几家熟食铺子,却是再也寻不到那样两只完美的肥猪耳朵了。 勤务兵拎回来两只干瘪瘪的小猪耳朵,让厨房切成丝端到了马师长面前。马师长一边吃喝,一边在心里暗骂:“这个馋嘴不要脸的,现在肯定正和他相好的吃我那大猪耳朵呢!妈了个×的!” 第37章 乐极生悲的沈天生 青县这地方大概是风水好,顾师在这里驻扎了半个来月,一仗未打,每日功课就是消消停停的享用两顿干饭,其余时间无所事事,除了玩闹便是睡觉。海团长受了顾云章的命令,隔三差五的就过来巡视一番,看贼似的管着这帮小兵,根本不让他们出营盘。 海团长厉害,急眼了真动枪,所以小兵们在畏惧之下,也就收起满肚子歪心,安安生生的留在营里享福。及至到了新年,上面长官喂了他们几日回锅肉,又四处搜罗了一群便宜妓女送入营中,把小兵们都乐疯了,随即就开始争风吃醋的干仗;海团长正在窑子里快活,听了这个消息,气的披着棉衣上马回营,把几个为首之徒揪出来狠打了一顿军棍。 海团长能者多劳,大包大揽;顾云章也就闲了下来,专心去养他那条伤腿。大年初五这天晚上,马师长过来找他玩纸牌。因天黑的早,所以马师长拿来两个极大的烛台,上面各插了十来根粗蜡烛,尽数点燃后亮如电灯,虽是摆在桌子上,但炕上之人低头看牌,都瞧得分分明明。 顾云章过了两天舒服日子,也生出一点闲心来,愿意和马师长娱乐一番。沈天生穿着长裤短褂趴在一旁观战,又把下巴抵在了顾云章的大腿上。 马师长盘腿坐在热炕上,一边掂量手里的牌一边扫了沈天生一眼——经过刚才片刻的观察,他已经发现这半大小子傻的很,脑子里缺了不只一根筋。 “老弟啊……”他随口发问:“你这个小相好的今年多大了?” 顾云章被问住了,微笑着想了想,他低头摸了沈天生的脑袋:“你多大了?” 沈天生翻身仰卧过来,对他摇头:“记不清了。” 顾云章扔出一张牌去,自嘲似的笑道:“十六?十七?我也不知道。” 马师长也跟着笑:“你这人啊,连这都不知道,人家白跟你相好一场了。”然后他伸长手臂,用纸牌去刮了沈天生的头发:“哎,小兄弟,这姓顾的对你好不好?” 沈天生侧身面对了他:“好。” 马师长眼睛一转,忽然涎着脸探身向他凑过去,笑嘻嘻的又问:“那他一宿得折腾你几次?” 沈天生没听明白,愣怔怔的不知该如何回答;而顾云章伸手在他肩膀上搡了一把,出言提醒道:“你给我坐稳当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牌往屁股底下藏,自己摸摸,一欠身全带出来了!” 马师长登时臊了个大红脸:“玩牌哪有不偷的?我又没偷你相好的。” 顾云章横了他一眼:“你敢哪!” 马师长忽然起了胡闹的兴致,扔下纸牌后就起身要去拉扯沈天生。沈天生吓了一跳,登时一头拱进了顾云章的怀里。顾云章一手护着沈天生,一手去推马师长:“干什么?你老实点!” 马师长这辈子还没老实过。顾云章越拦,他越来劲儿,嬉皮笑脸的非要和沈天生“亲个嘴儿”。顾云章行动不便,有力气也使不出来,又不能和对方认真的翻脸,情急之下就“哎哟”一声,十分痛苦的俯下身去:“我这腿啊……” 马师长立刻停下动作:“我是不是碰着你了?” 顾云章低头皱眉连连挥手,仿佛是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马师长登时就惭愧后悔了。一屁股坐回原位,他苦笑着解释道:“这可真是……得,算我讨厌!你那骨头没事儿吧?” 顾云章屏住呼吸,把脸都憋红了,半晌后才直起腰来,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马师长,你还嫌我不够遭罪么?” 马师长见他变脸失色的,显然是疼极了;而沈天生紧搂着他的腰,也正满眼惊恐的望着自己,就感到讪讪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46 的,觉着这一场玩笑真是闹得太没意思了。 马师长收拾了纸牌,羞愧而扫兴的告辞而去。沈天生见他走了,这才起身面向顾云章,很关切的问道:“哥哥,你的腿还疼不疼了?” 顾云章立刻就收敛了面上的痛苦神色,并且还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不疼了,睡觉!” 沈天生跪在炕上展开被褥,又将两个枕头也整齐摆好;而后就跳到了地上,蹲下来为顾云章穿鞋。顾云章那腿养了一个来月,如今已然拆下夹板;骨头虽是接碴长上了,可因不敢使力气,所以也不知到底长的怎样。他很怕自己落下残疾,处处小心,对这右腿保护得很。 沈天生比他矮了将近一头,正好可以充作拐杖。顾云章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撑在炕沿墙壁、桌边门框等一切可以受力之处,一路蹦跳到了门边的马桶前,然后单手解了裤子,掏出家伙开始撒尿。那沈天生成天能吃能喝,不长脑子,只长肥肉和力气,此刻就紧紧搂抱住顾云章的腰,生怕他疲累。 顾云章尿完之后,在沈天生的怀里猛然打了个冷战。由于马上就要上炕睡觉,故而他懒得再系裤带,提着裤腰就蹦回去了。 沈天生把马桶提到门外,顺手关严了房门。顾云章在热炕上脱了个光膀子,自己钻进被窝里后伸展身体,同时不由得就长叹了一声:“好日子啊……往后要是不打仗了,我能过上这日子就行。” 沈天生坐在炕边脱了鞋袜裤子,回身爬到顾云章身边——刚要躺,可是心里还有事坠着,躺不住。 顾云章看他犹犹豫豫的跪在棉被上,就出言催促道:“下去吹灯,上来睡觉。” 沈天生俯下身来,撅着屁股望向顾云章,一本正经的小声说道:“哥哥啊,桂花糕还没吃完呢!” 顾云章闭上眼睛:“明天再吃。” 沈天生用心思索了许久,末了还是很执着的爬起来跳下地去,坐在桌边将个纸盒子打开,从中拿起一块糕饼送进嘴里。 顾云章扭头看着他那大嚼的背影,真是又气又笑:“你就不好明早再吃么?点心又不长腿,还能趁夜跑了?” 沈天生回过头来,满嘴的点心渣子,实在匀不出舌头说话了,只好哼了两声。 沈天生也急着上炕睡觉,所以狼吞虎咽,匆匆忙忙的吃空了盒子。他用凉开水漱过口,又从脸盆架上拿湿毛巾擦了手脸,这回算是心静了。 钻进被窝躺进顾云章身边,他很想和对方好好亲近一番,可又不敢乱摸乱亲,便试探着去拉了顾云章的左手。 顾云章的手白而修长,指甲也生的粉红端正,若是只看手背,很能让人生出一亲芳泽的冲动;可一旦真是实打实的握住了,那冲动十有八九就会立刻烟消云散——顾云章常年用枪,手掌手指上都有一层薄茧,粗糙如同砂纸,触感着实是配不上那观感。 两人这样手拉手的并排躺了一会儿,顾云章忽然开口道:“天生,把衣服脱了。” 沈天生收回手,很痛快的将自己扒了个精光。 顾云章又道:“趴上来,别碰我的腿。” 沈天生会意,立刻就把个暖身子压向了顾云章,且大大的分开两条腿,尽力避开对方的下半身。 顾云章抬手捧住沈天生的脸,面无表情的看了他的眼睛。 两人对视良久,胸中情绪却不澎湃。沈天生的脑子里只有“哥哥”二字,顾云章比他高级一些,是三个字:“胖小子”。 这二位头脑简单之徒相看两相爱,最后就亲在了一起。那沈天生仿佛把顾云章当成了一个糖人儿,噙住他的嘴唇又舔又吮,激动的气喘吁吁;同时又弓起腰身,将下面那根半软半硬的小玩意儿凑到顾云章的腹部,哼哼唧唧的蹭来蹭去。顾云章见他骚得很,就扭头躲开他的嘴唇,低声笑道:“屁股又痒了?” 沈天生不知羞耻,因觉着顾云章那东西火热直竖着贴到了自己臀间,就神魂飘荡,回手想要将其握住。顾云章没料到他刚吃了两天饱饭,便起了这般淫心,就感觉十分可笑,也不阻拦。 顾云章一直认为沈天生从骨头里透出一股兔子气,几乎感觉他在床事这方面是个怪胎。其实沈天生并非痴迷交欢,他也就是对顾云章起兴——别说和顾云章上床,就算顾云章只看他一眼,摸他一下,便足够他快活了。 因为顾云章腿上有伤,行动不便,所以他就很自觉的主动蹲起身来,将对方阳物扶着抵到自己后庭入口,而后便冒冒失失的一屁股坐了下去——结果他那干涩穴口被杵的十分疼痛,并且险些当场压折了顾云章的命根子。 顾云章在惊痛之下猛一撤身,瞪着沈天生怒道:“干什么?” 沈天生一看他变脸失色的,就吓的捂住屁股,大睁着眼睛一动不敢动了。 顾云章咬牙恨道:“傻东西,你给我轻着点儿!” 沈天生这回加了小心,一会儿摸摸顾云章的性器,一会儿捅捅自己的后庭,花费了许多工夫来自我开辟,末了总算做成了这桩好事。顾云章先不理会,后来那沈天生在他身上起起落落,肉嘟嘟的屁股夹得紧紧的,体内又热又滑,倒也让他觉出了八九成的舒服。 顾云章春风一度之后,沈天生还不满足,抚弄着他硬起来,继续自娱自乐。顾云章垂下眼帘,就见他在大动之下,发出一身的细密汗珠,下身那个小东西硬邦邦的支楞着,前端粉红有光,铃口处还沾染着一点白浊液体。 顾云章把双手枕在脑后,心想这是个什么怪物,真正兔子大概也没有他这番豪兴。现在年纪还小,就浪成这样;等过两年长大了,谁能喂饱他? 沈天生一直闹到半夜才止。心满意足的下炕端了水盆,他先浸湿毛巾为顾云章擦拭了下身,而后就一边洗屁股一边叽里呱啦的说话:“哥哥,明天你再给我编个花篮吧!上次那个找不到了。哥哥,你给我编个大的好不好,挂在墙上,里面装的都是猪耳朵和桂花糕。不对,不挂在墙上,就放在枕头边,我夜里要是睡不着,就躺着吃东西……” 顾云章被他吵的心烦意乱,当场呵斥道:“闭嘴!” 沈天生如今吃的既饱,穿的又暖,夜里还有那一桩乐事可做,顾云章也总给他好脸色,他就美的晕头转向。 洗净了屁股后,他上床安歇,直睡到翌日上午才起。吃过一顿早饭,他百无聊赖,就在炕上滚来滚去。滚到炕角时,他见叠着的一件棉袄下掖了一把手枪,便拿出来掂了掂,又把眼睛凑到枪口上往里看。 顾云章见此情景,就出言说道:“别乱动,放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7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47 下。” 沈天生依言放下枪——过了一会儿,他见顾云章不再注意自己,便把枪拿起来,又将一只眼睛凑近了枪口。 顾云章看了他一眼,沉声喊道:“天生!” 沈天生吓的一哆嗦,立刻把枪扔了。 这时赵团长拿着一副拐杖来了。顾云章下地拄拐来回走了两步,觉着十分顺手,高度也正合适。赵团长看自己没有白费功夫,很是高兴,又和顾云章说了两句闲话,然后便告辞离去了。 顾云章得了拐杖,行动自如许多,立刻就走到窗前向外望了望,随即回过头去——他发现沈天生不知何时把枪又拿起来了,一只眼睛就贴在枪口上,且用双手握了枪柄,拇指就搭在扳机上。 顾云章心里忽然生出了一股子怒气。他一瘸一拐的走到炕前:“天生,过来!” 沈天生抬头望向他,直觉上感到了不好,可还垂死挣扎的做出辩解:“哥哥,这枪里面是黑的,看不清楚。” 顾云章不理这个话茬,只说:“你过来。” 沈天生心惊胆战的松手放枪,而后战战兢兢的四脚着地爬到了炕沿:“哥哥?” 顾云章单手拄拐,另一只手抽出腰间皮带对折握住,劈头就抽向了沈天生的脸蛋。沈天生挨了这一下狠的,登时疼得惊叫一声缩了脖子。而顾云章拎着皮带,告诉他道:“把手伸出来。” 沈天生吓傻了,依言将双手送到顾云章面前。 顾云章把他的手按在了炕沿上,而后就抡着皮带痛抽起来,边抽边咬着牙说道:“我让你动枪!你再不听我的话,我把你这双手剁下去!” 沈天生不敢躲闪,疼的呜呜直哭,两只手的手背很快就红肿有如小馒头。后来顾云章用皮带指了他的鼻尖问道:“以后还碰不碰枪了?” 沈天生涕泪横流的仰起脸来:“呜!再也不敢了。” 第38章 青县血战 这一年的新年来得晚,年前那冰雪就有些消融的趋势;如今出了二月二,忽有一夜春风来,虽没能吹开千树万树的花朵,但至少吹的人们都脱下了棉衣,换上了夹袄。 顾云章在休养了近三个月后,终于放开了拐杖。平心而论,这腿伤痊愈的不算理想,因为明显感觉到快走之时使不上力气;若是奔跑一阵后,整条右腿更会莫名其妙的颤抖不已。不过话说回来,虽然这伤没治好,但也没治坏——毕竟是大腿骨头折了,堪称重伤,如今正常走路时不瘸不拐,也就该谢天谢地了。 赵团长见他右腿刚好便闲不住,成天不知疲倦的到处走,就给他弄了根钢制的手杖,让他拄着借点力,别累伤了骨头。那手杖细而笔直,雪亮雪亮的,顾云章很喜欢,平时总握在手里,好像随时预备着给谁一下子。 不过部下众人对此倒还淡定,因为手杖敲下来,至多打痛,不能打死;而先前顾云章在察哈尔时,手上常爱拎着一把半长不短的骑枪——那才叫吓人呢。 自从顾云章能下地后,营里就显不出海营长了。他每日必去巡视士兵,就怕这帮人憋久了要撒疯闹事。马师长见他勤谨,自己也不甘落后,时常把马师拉出来操练一番。县中百姓见了这番情景,就人人高兴——这可是正经八百的中国军队,全热河就只有青县人不算亡国奴了! 百姓们看见这几千结结实实的大兵,心里欢喜,觉着很有个依靠;却不知日本人在前两个月已然扫平了外围几乎所有的抗日武装,现在派出的两万日军和一万伪军,正气势汹汹的直扑青县! 日军这种各个击破的战术显然是十分奏效,当年九一八之后,关外抗日的队伍数不胜数,可是七年过去了,南满就剩下了这么几支孤军,北满那边抗联的队伍也都进了深山老林;南北是一样的艰难。 不过顾师的小兵们还在满怀信心的等着中央军打回来。 不敢不信,不信就绝望了。 在守城一事上,顾云章建议在西城门处驻上一个团,给他们好枪好炮,任务就是保住一条上山的道路,一旦情况危急了,也有个地方撤退。马师长听了这话,就告诉他道:“你老弟这话有理,正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好,我给你子弹,但我不能给你炮,炮我要留着打小日本。到时候真要是城破了,你赶紧走,我不走。” 顾云章低头寻思了半天,末了出言问他:“你是什么意思?” 马师长神情平静的告诉他:“没什么意思。我是中国军队的师长,不走满洲国的地。要是说非走不可,那我就死在这儿。” 顾云章并不动容,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这叫殉国。” 然后他用手杖在地上缓缓划出了自己的名字:“我是哪儿的地都能走,哪儿的粮食都能吃。我舍不得死,我留着命进山打游击去!” 顾云章和马师长是志同道不合。顾云章当惯了土匪,无论何时都想着留出后路,能打则打,打不过就跑;而马师长是讲武堂毕业后直接从军,又受了点老思想的影响,讲的是“文死谏、武死战”,心里压根儿就没安那个逃命的念头。如今两军各自忙碌起来,守城的守城,开路的开路,正是上下一起紧张之时,日伪军杀过来了。 青县那个城墙还是前清传下来的,本来就不算坚固,且又经历了岁月的洗礼,炮弹一炸就酥了。顾云章让沈天生换上小兵的衣裳,而后就把他交给了赵团长;自己则带队伍上了城头。眼看着城外山上都架起了大炮,他知道硬扛是不行了,急忙让部下到城内收油。马师长明白他是要在城外放火,让敌军不能近前,便一边派人前去帮忙,一边指挥城上几门大炮与日伪军对轰。 日军想要集中火力攻出一个缺口,而后再派坦克步兵往里冲。马师长看出那边的心思,便也针锋相对的发去炮弹,不一时便击废了对方一门大炮;日军并不在乎这点损失,继续保持火力进行攻击,片刻之后果然炸坍了城墙一角。这时顾云章率兵回来了,也不上城楼,直接就堵在缺口处架起轻重机枪,边扫射前方步兵边投去自制的燃烧弹。后来日军开来了三辆坦克,碾过火海向那缺口处开炮,几声巨响后便炸飞了机枪手,夷平了残城墙。顾云章眼看着情形危急,刚要命人搬过掷弹筒,不想后方忽然挤上来几名副官,一个个胸前全绑着成捆的手榴弹,而那为首之人正是李宝泉。 这几人飞跑出城,趟着满地烈火直接冲向坦克。其中一人未到近前便被那坦克射出的炮弹炸成飞灰;其余几人立刻俯身趴进火里,此时那坦克也就滚滚的开过来了。 城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8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48 内众人眼看着这些人被碾入坦克履带之下,随即大团火焰从坦克底部向上爆开,其中两辆坦克当场就停止了前进。这时士兵们反应过来,开始密集的向余下那辆坦克投掷手榴弹,一时间那坦克周围皆有爆炸,最后竟也将它炸的没了动静。 这第一波的进攻算是被打回去了,城内外暂时安静下来。 马师长没受伤,完完整整的下城楼喝了一大壶茶水。而顾云章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神情痛苦的伸长右腿——骨头疼! 这时赵团长忽然跑过来了,专门来看顾云章,且低声告诉他道:“大哥,外边的路都踩好了,正好有一条小道穿山进林子,随时都能撤。胖小儿也让我送副官那儿去了,一旦要撤,肯定有人护着他。” 顾云章把手托在大腿下面轻轻揉着:“海长山在哪个方向呢?” “还在北城门守着呢。” 顾云章强作镇定:“马文化是要死在这里的。到时万一真抵抗不住了,你照应着点海长山,我这儿没事。” 赵团长一听这话,忽然急了:“唉呀,他那个活驴有什么可照应的?” 顾云章抬头看了他一眼,知道这个面瓜似的人物虽然才干有限,但也没有野心,对自己倒是忠心不二的,便不计较,只挥了挥手:“我心里有数,你走吧。” 赵团长这边刚走,城外敌军就又开始了进攻。 这回一打就是三天三夜,中间再没有一刻的喘息时间。日军把炮并排架在山上,也不搞集中打击了,没头没脑单是乱轰,城内城外全被炸成了废墟。 在最后一门山炮也被炸瘫之后,炮兵团团长把马师长强行抗下城楼,请他立刻随顾师撤退;但他并不依从,推开团长后继续指挥士兵布防反击。 三分钟后一枚炮弹从天而降,正落在马师长身前一米处。 马文化师长以身殉国,终年三十四岁。 与此同时,顾师及马师残部穿过县城大街,蜂蛹向西,开始了大撤退。 第39章 岁月煎熬 凭借着撤退时带走的那点粮食,顾师勉强挨过了青黄不接的三月。 日军把所有火力都集中向了顾师,漫山遍野、不分日夜的进行追击。顾师被打的没有立足之地,只好闭着眼睛往前冲,硬是杀出热河,进了辽宁。 顾师士兵大多都是察南人,后来并入的马师残部则多来自河北,对辽宁一带的地理极不熟悉,时常跑着跑着就迷了路,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而此时在满洲国全境,日军为了切断对抗日力量的给养,实行了集团部落的生活方式,将各村的百姓赶去大屯子里生产居住;以便制造出广袤的无人区,最终彻底孤立抗日士兵。 除此之外,庄稼的播种时间也都有了规定,日本人派军警前去监督百姓耕种收获,所得粮食立刻被送入屯子内的大粮库里统一保管,一次只给每户人家几天的口粮,以防百姓把余粮往外送。至于每年那种下的内容,上面政府也有规定——凡是地里长出来的、而且又能就地食用的作物,一概不许种! 顾云章在战场上混了许多年,还没见过这么绝的,他都有点傻了。 其实他也不是非得去抢粮食吃,如今只要给他留块地,他宁愿自己种粮,可现在哪座山头也不归他管,这里是日本人的天下了! 托了春天的福,顾师士兵在荒山野林里用野菜榆钱填饱了肚子,并没有活活饿死。当野菜榆钱的季节过去后,顾师士兵变成了牛羊,开始吃草和树叶;树叶和草都长老了,顾师士兵又成了猴子,四处的采野果子吃。 日伪军对顾师进行了疯狂的围剿,可直剿到了这年的秋天,也没剿个成绩来。倒是顾师那边放出风声,说愿用金条换粮食,卖家定价,要多少给多少。 这可是让日本人犯了嘀咕,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这里毕竟还是中国人居多。真要是一根金条换一袋米的话…… 那别说附近小股的土匪,就连保安大队都得活心! 所谓磨刀不费砍柴工,日本人暂且放过顾师,先把周边的几支匪帮给清理掉了,同时得知已经有人向顾师卖去了粮食——一大车糙米,换了三十根黄光璀璨的大条子! 这位卖主是当地警备军里的一位团长,很快就被日本人揪出来毙掉了。 关外是冷,越是往北,那冬天来的越早。顾云章觉着好像是前两天刚入秋的,如今就要换上棉袄御寒了。幸而年初时在青县得了补充,现在小兵们还都有身厚衣裳可以过冬,否则冻饿之下,也不用上战场,在地上躺一宿,明早指定就投胎转世了。 此刻他坐在树下一处高高鼓起的老根子上,手里捧着个暖茸茸的小毛球。沈天生蹲在他面前,傻乎乎的伸手去摸:“哥哥,把小狗给我抱抱吧!” 顾云章把手中这个小活物送给他:“不是狗。” 沈天生两手托着那东西,歪着脑袋把脸凑上去蹭了蹭,很舒服的眯起眼睛笑道:“小狗真热,还在发抖呢!” 顾云章眼望着沈天生,就见他瘦成了瓜子脸,愈发显得一双眼睛极大,“胖小子”三个字,早就名不副实了。 “不是狗,是狼崽子。”他略觉心酸的答道:“一会儿给你炖了吃肉。” 沈天生解开棉衣前襟,低头把狼崽子抱在怀里;那狼崽子得了避风之处,就扬起脑袋看向沈天生,且张着没牙的大嘴吱吱叫了两声,又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舔了一周。 沈天生笑起来:“哥哥,它真好玩儿。”说完他扭头打了个喷嚏,随即吸了吸鼻子:“哥哥,别炖它了,我不吃肉。” 顾云章扯着沈天生背对自己坐下了,而后就俯身抱住了他。沈天生上个月受了寒,一直处在个伤风发烧的状态,可他现在不但没有药吃,甚至想休息两天都不能够。 他搂着沈天生,沈天生搂着狼崽子,两人一狼就在这老树下静坐了许久。 狼崽子是顾云章从个土洞里掏出来的。他本意是想偷着把它炖了、或是烤了,掩人耳目的就给沈天生一个人吃;而按照道理来讲,洞里母狼回去之后找不到崽子,必要追踪前来,到时把老狼毙了,也让大家见点油星。 沈天生舍不得吃狼崽子,抱着不肯放手;顾云章现在看他可怜,所以也不勉强;同时也知道一个狼崽子身上没有几口肉,吃下去也顶不了大用。 入夜时分,母狼果然来了——这野兽狡猾,见眼前人多,还想藏起来伺机而动;没想到海团长在外面撒尿,一眼瞟见夜色中两点绿光,登时下意识的抬手一枪,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9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49 当场就把母狼给打死了。 入冬之前,动物都肥,那母狼被扒掉皮后,周身白白的都是油脂。海团长热气腾腾的煮了一大锅,也没声张,只叫来几个亲近人享用,又捡好肉盛出一小盆来,命人端去了顾云章那里。顾云章没想到自己引来的狼让海团长给吃了,不禁大皱其眉,可也挑不出理来。 他往盆里加了几大碗清水,重新生火煮开了,而后舀起一勺汤吹凉,扒着狼嘴给灌了下去。那狼崽子也是饿极了的,然而并不肯下咽那肉汤,一边张嘴一边甩头,伸着舌头很是乱叫了一阵。 如此又等了片刻,他见狼崽子并无异状,就告诉沈天生道:“天生,吃吧。” 沈天生一直蹲在盆前垂涎三尺,听了这话就抄起勺子,一口接一口的喝那没盐的肉汤。 顾云章见他一味的只是喝汤,便出言催促道:“吃肉。” 沈天生扬起头,因为喝了个热腾腾的水饱,居然感觉也挺满足:“哥哥,你吃。”然后他思索了一下,仿佛是要做出一个确切的描述:“哥哥瘦了,脸是白的。” 顾云章许久没有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看起来已经有了点弱不禁风的意思——本来就是个细高挑身材,现在更是单薄的过分了。 “吃吧……”他低下头去,轻声咕哝了一句:“我饿不死。” 沈天生认真的分辩道:“人要是总也不吃饭,就会死了。” 顾云章用勺子从盆中捞出一块肉送进嘴里,一边吞咽一边在心里暗想:“我千辛万苦的熬到今天……我才不死。” 翌日清晨,海团长的副官们把狼皮粗略的拔了拔毛,然后炖着吃了。下面士兵有样学样,也在营盘附近打起猎来——他们很快就发现其实也没有什么猎物可打,于是大部分转而去挖田鼠洞。这时正是田鼠积粮过冬的时候,一个洞里有时能挖出十来斤高粱米,并且田鼠这东西也是有点肉的。 顾师在不知名的异乡密林中苦熬入冬,与外界完全失去了联系。 他们忘记了年月,忘记了家乡,更不知道自己已然牵制了三万多关东军。顾云章的心在永无休止的转战中冻成了铁石,战斗成了他的本能,战斗即生存。 然而未必人人都有他那样旺盛的生命力。沈天生依旧在夜夜发烧,赵团长也咳嗽气喘的病倒了。 最要命的是海团长——上个月他的小腿让子弹擦掉一条肉,伤口被冻坏了,此刻正在眼看着溃烂。 第40章 异心 赵团长坐在一处背风的山石后面,一手按住胃部,一手捂着嘴,吭吭吭的只是咳个不停。 海团长拖着一条腿,摇摇晃晃的走过来,倚着石头站住了:“老赵,把嘴堵严实了,别把肺咳出来。” 赵团长气喘吁吁的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力气斗嘴。 海团长费力的把那条伤腿甩出去,而后试探着在赵团长身边坐下了。 “老赵呀!”他闲闲的发出问题:“你什么时候死啊?” 赵团长向旁边挪了挪,而后把头埋进臂弯里,声音很轻的答道:“不会说人话就别说,那你什么时候死啊?” 海团长把自己那条肿胀麻木的伤腿在雪地里伸直了:“我啊,快了。” 赵团长侧脸转向他。 海团长已经瘦的脱了相,就剩下那股子野气还没变。探身伸手扯了扯捆在小腿上的破毡片子,他向山下做了个手势:“老赵,你瞧瞧!” 山下是层层叠叠的荒草枯树,远处可见一大片深色帐篷,一座挨一座的,是日军的营房。 赵团长把脸又埋回臂弯:“这有什么好看的。” 海团长向后靠在山石上,摆了个很舒服的姿势:“听说现在满洲国有四五十万的关东军,这日本人是越打越多了啊!” 赵团长叹了口气,并不言语。 两人沉默良久,海团长忽然笑了一声。不咸不淡的开口说道:“老赵,我不想死。” 赵团长爆发似的咳嗽了一阵,末了喘着粗气嘶声答道:“屁话,谁他妈想死。” 海团长眼望前方继续说道:“我小时候家穷,十四岁就上山入了伙,出生入死的一直打杀到现在,没正经享过几年福。要说让我如今就在这冰天雪地里做个饿死鬼,那我不干,我不能活的这么亏。” 赵团长听出了意思来,登时直起腰转向他:“那你想怎么着?” 海团长也扭头向他凝视了,半凶恶半玩笑的低声反问道:“你说呢?” 赵团长忽然有点心慌:“老海……你别乱动心思啊,抗日总是个积德的事情,再说咱们既然早入了这一行,那就得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平时就属你胆大不怕死,怎么现在还怂了?” 海团长直勾勾的盯着赵团长,情绪骤然激动起来:“我当初入这行是为了吃饭活命,不是为了当他娘的英雄!谁都知道应该抗日,可他娘的正规军都跑出十万八千里了,凭什么老子就要留在这儿喝西北风?老子今天要是死在这里了,外边都没人知道!” 赵团长听他越说越露骨,唬的连忙要去捂他的嘴,结果被海团长一下打开了手。 “老海你干什么?!”赵团长瞪着眼睛直发急:“你闭上嘴,这要是让师座听见了,你就等着死吧!” 海团长喘了口粗气,眼睛都红了:“外边要说抗日,都说顾云章如何如何,他就算真死在这儿了,也能得个虚名;可咱们呢?无名小卒,死了连个动静都没有,和他能一样吗?再说师座怎么了?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兵蛋子懂个屁呀!土匪的种子非要长抗日的苗,你看他都把队伍带成什么样了?咱进热河时是上万的人马,现在呢?就剩一帮半死不活的花子了!” 海团长说到这里,头上出了热汗,被冷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寒战,语气却是随之柔和了一点:“老赵,我说这话,不是责怪师座,我是觉着他干过分了。是中国人就知道抗日好,可这抗日也不是咱一家的事情,能抗就抗,抗不了就收手,干嘛非要拼个断子绝孙?下面日本人早放出话来了——缴枪不杀,还给官做。我不稀罕做它满洲国的官,我就想要一条活命。咱那师座毕竟是年轻,脑袋里除了打仗就是发疑心病,有些长远事情,他想不到。老赵,我当你是个朋友,所以把这话全跟你说了,你要去告诉师座,我也不在乎;留在山上横竖都是一死,早两天晚两天怕什么。” 赵团长深深的垂下头去,半晌过后嗫嚅着说道:“老海,我也不想死啊……我那老婆还在白家堡呢,当年临走时她怀了俩月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50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50 的身孕,也不知道那孩子养没养下来,她自己是死是活……我老家就在本溪,原来我跟她说等我以后不干这行了,就带她回老家买地盖房,好好过日子;可是……” 海团长见赵团长活心了,就伸手连推了他几下:“你别在那儿嘟嘟囔囔,你要是也觉着我这话有理,咱跟师座说说去?” 赵团长心思细致,尽管被海团长搡的直晃,却是不肯起身:“老海,咱要是真把这话说给师座听,他同意倒也罢了,他一旦不同意,那咱俩可是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海团长愣了一下,随即脑筋一转,明白过来:“那咱偷着跑?” 赵团长叹了口气:“老海,我舍不得大哥,不放心他。我想把他也劝下山去,咱们这些人一起出来的,最好是能一起活下去啊。” 海团长瞄着他:“你敢去劝?” 赵团长无精打采的摇了摇头。 海团长把脸转回前方,长久的沉默了。 海团长坐在雪地上,身体在不知不觉间被冻僵了,头脑却是在一直高速运转着。 最后他用手肘杵了赵团长一下,探头过去说道:“哎,我想了个主意,兴许能把他给弄下去。” 赵团长立刻伸出耳朵:“说!” 在海赵二人躲在山石后嘁嘁喳喳之时,顾云章正蹲在一处简易窝棚中生火。 沈天生躺在一堆干草上,已经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不是因为病,而是因为饿。 一只小狼夹着尾巴溜进来,趴在了沈天生的身边。 这两个月前抱回来的狼崽子已经长开了身体,乍一看像只半大的瘦狗。沈天生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灰毛球儿”,就像他自己的外号“胖小子”一样,非常的名不副实。灰毛球儿在沈天生身边什么也吃不到,时常一走两三天,自己去觅食,然后再一路追踪着跑回来。 顾云章屡次想要把灰毛球儿杀掉吃肉,可沈天生对它有了感情,哭天抹泪的硬是不让。顾云章表面上若无其事,其实心里也明白自己这是在往绝路上走,对于沈天生来讲,一个灰毛球儿救得了他一时,救不了他一世;既然如此,索性就依着他的意思手下留情,也好让他心里高兴一点。 顾云章已经饿了两天,只能从雪地下挖草根吃。沈天生吃了草根就肚子疼,所以他现在把身上的牛皮武装带解下来割碎了,准备试着煮一煮——万一真能吃,那肯定要比草根强一些。 铁皮罐子里的冰雪已经融化成水,顾云章不等它沸腾,就把两段皮带扔了进去。 而后他起身走到草堆旁坐下来,先伸手把挤在两人中间的灰毛球儿拎起来放到一旁,而后将沈天生的上半身揽起来搂进了怀里。 沈天生是细脖子挑着个大脑袋,昏昏沉沉的靠进顾云章怀中。他那脸蛋上赫然几处鲜红冻疮,又痛又痒的,但因无力去挠,所以只偶尔挤眉弄眼的就地蹭一蹭。 灰毛球儿低低的嚎了一声,走过来在沈天生脸上舔了两下,而后夹着尾巴又溜出去了。 沈天生在顾云章的怀里睡着了。顾云章抚摸着他那一头乱发,心里时而空荡荡,时而乱纷纷,一时竟是出了神。 忽然窝棚门口有人伸进头来,轻声唤道:“大哥!” 顾云章惊的一哆嗦,定睛看时,却是赵团长。 赵团长脸上神色不定,开口便道:“大哥你去瞧瞧吧,有一个班的小兵带着枪下山了!” 时局如此艰难,顾云章料到会有人开小差,所以也不动容。把沈天生放回草堆里,他起身弯腰钻出窝棚,顶着刺骨寒风说道:“走吧。” 第41章 相劝 赵团长把顾云章领到了海团所宿的营地前。 顾云章见营内——也就是一片枯枝烂草破毡子搭出的窝棚内,已然一片空荡,枪支弹药也都不见了,便叹着气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赵团长瞄着他的脸色,也没看出个阴晴来,就迟疑着未敢说话。 顾云章心里其实很平静,还是那句老话——扛枪吃粮,一旦没粮吃了,你就不能再逼着人给你扛枪。这道理放哪儿都准,想做大当家的,就得有这个觉悟。 可审视着窝棚站了片刻,他渐渐又觉得有些不是味儿。 顾云章认为自己珍惜海长山是个战场上的人才,对他一直挺够意思;往年遭了败仗,也总是让他先跑,自己殿后。虽说前边有那个扛枪吃粮的道理,不过从感情上来讲,海长山真不该在这个时候抛下自己带兵投降,这太不仗义了。 顾云章现在连拎枪的力气都快没有了,所以那怒火也随之微弱起来,火苗在心中略跳动了几下便彻底熄灭。他问赵团长:“海长山把他的人全带走了?” 赵团长小声答应道:“全带走了。” 顾云章后退一步,倚着大树站住了。 赵团长手里攥着一把汗,一颗心在腔子里砰砰乱跳,幸亏天冷,人那头脸都冻的紫里蒿青的,气色上看不出异常来。 顾云章心算片刻,发现这回自己身边也就剩下八九百人了。 他并不因此长吁短叹,扭头对赵团长下令道:“赵兴武,让下面收拾东西拔营,咱们得马上换地方!”说完他扭身便走,要把沈天生安顿到骡车上去。 赵团长站在后方,见他走路时那条右腿不得力,脚下迈步都不稳当,就心里难受,恨不能将他扛到山下去。可是这个小大哥生着诡异狠毒的性子,他不敢真扛,只能是按计划一步一步的劝着来。 顾云章走到了窝棚前,弯腰钻了进去。 眼前情景让他怔了一下——干草堆上空空荡荡,沈天生不见了。 他以为沈天生是爬出去解手了,就转身回到外面四处张望了一番——可依旧是没有沈天生的身影。 他知道沈天生是从来不乱跑的,所以一颗心立时就提到了喉咙口。刚要找人询问时,赵团长的副官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劈头就对顾云章喊道:“师座,不得了啦!海团长带人下山了,把胖小儿也给背走了,我问他干什么去,他不说,还让我转交给你一封信!” 顾云章从副官手中接过信来,见那信封是用旧报纸糊成的。撕开封口倒出一张粗黄信纸,他展开后扫了一眼,见上面写了满篇大字,一个都不认得,便心急火燎的送到那副官面前:“读!” 副官也知道是出事儿了,接过信来张口就念:“师座,对不住,我要带兵下山去了。现在抗日没有前途,咱们都是苦出身,熬到今天不容易,何必要在这里送命。咱们兄弟有福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1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51 同享、有难同当,我知道你没有投降的意思,所以把你那个胖小儿给带走了。你说我逼你也好,说我求你也好,总之我是希望你能保住性命过日子。你恨我,我也认了。海长山敬上。” 顾云章眼前一黑,双腿一软,险些一屁股坐到了雪地上。 干巴巴的咽了口唾沫,他夺过信纸叠好,将其揣进口袋里,而后对那副官挥了挥手:“我这儿没事了,你赶紧去帮你们团长准备转移!” 那副官也在这队伍里许久了,知道顾云章性情阴鸷,就对那个傻小子好。军中这事儿并不少见,所以旁人都暗笑称顾云章精明太过,所以娶了个傻媳妇儿。现在那小子被海团长掳跑了,顾云章却是并不失魂落魄,可见这傻媳妇着实是不值钱的。 副官领命离去,顾云章钻回窝棚中,见那锅里还清汤寡水的煮着两块皮带,就将手伸进那半滚的水中捞出一片来,迷迷糊糊的塞进了嘴里,也没觉出烫。 在沈天生躺过的草堆上坐了片刻,他忽然反应过来,一跃而起跑了出去。 奄奄一息的顾师上了路,七死八活的走去了四十里外的一处山上。为了占据有利地形,他们现在是日益上攀,一旦动身就是爬山。 这回站在山顶,山下情景看的真真楚楚的。傍晚时分这些人重新扎了营,也没饭吃,就各自裹着破棉衣蜷进窝棚里睡觉。 赵团长找到了顾云章,陪着小心说道:“大哥,听说海长山把胖小儿给带走了?” 顾云章当时正坐在一块老山羊皮上,听了这话就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低下头去:“是。” 赵团长穿着一条裤筒有老树干那么粗的大棉裤,很费力的在旁边蹲了下来:“那……可怎办呢?” 顾云章第一次很明白的对外人示了弱,然而态度依然镇定,并不惶恐:“我不知道。” 赵团长搓了搓冻僵的手:“大哥,我说句大胆的话,你听了别见怪啊……” 顾云章也不看他:“说吧。” 赵团长低下头,犹犹豫豫的说道:“要不……咱就真别打了,满洲国有三千万百姓呢,不也都生儿育女的过着日子?也没见谁因为当了亡国奴就上吊抹脖子了。咱们一支外来的队伍,就说抗日对,那也不能把千斤的担子全揽到咱们身上啊。再说胖小儿已然落他们手里了,毕竟是相好一场,不能眼看着他在外面受罪不是?唉,那孩子多好啊,虽说是不聪明,可又听话又善良,咱们过这日子多苦啊,从来没见他闹过。” 顾云章听过这一番话,沉默半天后才作了答复:“我活了这二十多年,小时候是人欺我,长大后是我欺人,从小到大没就学过好。” 话说到这儿就没了。赵团长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下文;自己琢磨片刻后,仿佛是明白了。 顾云章从小到大,坏事做绝,唯一的义举便是抗日。他自己也觉着这桩举动是伟大的,所以胸中但凡还有一口热气,就无论如何不肯放手。 他不是很懂国家民族的大道理,也从来没有将自己的孤军奋战与国家民族联系起来——他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不敢有那个奢望。他只是想将这场不平凡的事业进行下去,仅此而已。 这种执著心已经隐隐有了信仰的意思,不过顾云章本人对此毫无意识。海团长说得对,他看起来城府颇深,其实脑子里除了打仗就是发疑心病,思想简单得很,永远不成体系。 赵团长多吃了十几年的米面,见多识广,体会到了顾云章的心意。 这可让他挠了头。顾云章要是单纯的糊涂倔强,那倒也好办,他有耐心慢慢劝;可顾云章现在的头脑挺清醒,心里还憋着一股子驴劲——这人一旦满腔热血,那就不好摆弄了。 “那……”赵团长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了:“你就不管胖小儿了?” 顾云章用力的揉着右大腿,并不回答。 赵团长有点无计可施了,又不能在营地里向顾云章动手——当初海团长曾提议两人联手,再带上几名亲信副官,硬把顾云章绑下山去;可后来仔细一想,他否决了自己的主意。在这顾师里面,顾云章是毋庸置疑的大哥,到时候他一瞪眼睛,副官们肯定会吓个稀软;若真要是冲突起来,他、以及赵团长,也得一起怂了。 所以这二人兵分两路,山下那位唱白脸,山上这位唱红脸,想要内外一起使劲,把顾云章哄下山来。 目前看来,计划仿佛是要失败了。 入夜时分,顾云章蜷成一团缩在窝棚里,就觉着身下腾云驾雾的,也不寒冷饥饿了,只是一阵阵的发昏。他知道自己这是虚弱到极点了,所以强撑着不敢睡觉,只怕自己一闭上眼睛,就再没日子睁开。 “海长山把天生带下山去……”他迷迷糊糊的想:“应该总能给他口饭吃……傻东西那病都是饿出来的,喝两顿米粥就能好……” 半睡半醒的熬到了午夜,外面哨兵忽然大叫起来。顾云章听得真切,登时就四脚着地的爬了出去:“喊什么?” 那哨兵见自己把他给惊动出来了,便在恐慌之余结结巴巴的做出了解释。原来这哨兵正在瞌睡,忽然感到有舌头在舔自己,睁眼一看,是灰毛球儿,险些当场吓碎了胆。 顾云章见无大事,就打算回去继续养神。然而在即将转身的那一刹那,他骤然发现山下隐约晃动了光点。 他停住脚步,先怀疑是狼,可仔细一瞧,那光色浅黄,绝非狼眼。 倒像是手电筒在发亮。 顾云章一个激灵,立刻快步跑回去四处敲打了窝棚外壁,同时大声喊道:“都给我醒醒!小日本摸上来了!”而那灰毛球儿站在一边,也跟着昂首伸颈发出长嚎,听的人心里发瘆。 第42章 天生 日军原来是不敢夜里追击的,因为摸不清山路,怕追击不成,反遭埋伏。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有海团长做向导,日军一路顺顺利利的就上了山,连个野兽都没有遇到。海团长熟知顾云章的秉性,见先前的营地已被废弃,便领着队伍拐进小道,一路向上跋涉而去。 要不是灰毛球儿吓了那哨兵,那哨兵又惊了顾云章,那日军这一趟夜袭,就十有八九会大胜了。但顾云章既然提前发现了他们的行踪,那这十之八九的把握也就立刻弱化为了十之一二——顾师所占的位置实在太好,只要把机枪往四方山石上一架,那山下就没有扫射不到的地方! 顾师的士兵强挣着爬起来,抄起步枪各找地方隐蔽了,而后就伸出枪口,瞄着那隐约光点扣动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2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52 了扳机。 双方就此交了火。顾师因为缺乏子弹,所以全是点射,零零碎碎东一枪西一枪的,让下面日军摸不清位置。后来一位山崎小队长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让后面发射照明弹,想要彻底看清顾师的确切方位。他一下令,后面士兵就放下掷弹筒立刻执行,旁边的海团长想要阻拦,已然晚了。 事实证明,山崎小队长的照明弹给他自身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光芒从空中笼罩了半面山,山上的机枪手趁着这个便宜,对着下方那士兵密集处就扫了一梭子,一颗子弹都没浪费,当场就打倒了一排,包括山崎小队长本人。日军慌忙还击,可是机枪手早就缩到山石后面去了。 这恶劣的地势真是要了日军的命;而海团长知道这仗不好打,所以悄没声息的藏在树丛里,好像是也在战斗,其实并不真卖力气。 这一仗断断续续的打到了天明,这时日军后方的支援部队也赶上来了。长枪短炮的重新支好武器后,却是暂时停了火。 停了火,只留一队士兵守着枪炮,其余众人躲在一处小山包后面,开始垒灶做饭。饭是白米饭,菜是炖猪肉,大锅架在火上咕嘟咕嘟的开着,那肉香顶风都能飘出十里。日军和海团士兵找安全地方坐下了,捧着海碗吧唧吧唧好顿大嚼;而海团长的副官则被揪了出去,拿个电池喇叭开始向上喊话:“师座啊,我是海团长的副官王瑞和。现在山上山下全是日本军队,咱是真打不过他们;日本人说了,像您这样的人物,只要肯投降,马上就送您到新京当大官去,房子、地、钱……您要什么给什么,准让您活的风风光光,绝对比现在舒服一万倍!师座,人生苦短啊……” 这王副官在下面吵吵嚷嚷,说个没完没了。而顾云章藏在山石后面,心里听的十分烦恼! 他都烦恼了,旁边小兵们就更是抓心挠肝——这帮人倒不是惦记着当官,主要是馋的有点受不了,肉味实在是太浓郁了,香的都刺激人;这要是能下去吃上一顿,死了都不冤! 侧过脸从山石边缘向下望了一眼,顾云章不动声色的把手枪悄悄伸出去,一枪就把王副官的脑袋给打爆了。 山下之人慌乱了一阵,山上之人看了他这个举动,则是立刻死了心,知道自己是吃不上那口饱饭了。 日军中的一位中队长命人把王副官的尸首拖下去,而后拿了个新喇叭递给海团长,让他去劝。 海团长端着碗一摇头:“我已经够王八蛋的了,你还逼着我到人前现眼去?”说着他用筷子往旁边一指:“你用那个傻小子试试,那是我们师座的相好,肯定有面子。” 顾云章在山石后面静坐片刻,没有听到山下再鼓噪,就很谨慎的探头望了下去。 远处的情景让他立时睁大眼睛,同时心口一痛,仿佛让人捅了一刀。 沈天生垂头站在阵地前,后面有个士兵紧紧抱着他的腰——他病的太久,已经站不住了。 顾云章凝望了沈天生片刻,然后转回身来靠着山石,拿起手枪退出空弹匣,又从衣兜里掏出一只满弹匣压进枪里。 “我这些年杀人无数……”他冷冰冰的想道:“何必要在乎这么一个傻子。” 此刻山下又起了声音,发言人换成了一名日本翻译官:“顾师长,你们已经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了!不如放下武器投降,皇军一定会大大的优待你们!可你们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皇军不客气了!你所喜欢的青年就在这里,你如果顽抗到底,那我们也不能再仁慈下去……” 海团长在一旁的树丛后听着,就觉着翻译官这话说的有问题——这是劝降还是激将?再说不仁慈能怎么着?真杀了沈天生?那别说顾云章了,自己都不能让——沈天生这回要是送了命,那自己以后就没脸、也没胆再去见顾云章了! 顾云章把子弹上了膛,而后仰头望着天,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随即他侧身抬手,握枪瞄准了沈天生,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一声枪响过后,子弹穿过沈天生的胸膛,击碎了后方士兵的胸椎。两人在子弹的冲击下像稻草人一样向后仰去,最后沉重的摔倒在了雪地上。 赵团长刚搬了一捆手榴弹过来,见状就怔住了:“大哥,你——” 顾云章向周遭机枪手做了个射击的手势,而后在骤然爆发的枪声中大声吼道:“那小子我不要了!” 顾师士兵见师座把相好的都给打死了,心中就凛凛然起来,鼓起了同归于尽的勇气来拼命。而下方众人、尤其是海团长,知道顾云章这是被逼急了,就连忙组织还击。双方打了一阵,顾师的投弹手向下扔去手榴弹,日军也往山上开了炮。 山上山下一片乌烟瘴气,日军正在加紧装炮弹,忽听头顶传来一阵呐喊,抬眼一瞧,竟是顾师迎着枪林弹雨冲下来,要打白刃战了! 海团长见势,对着自己队伍一招手,然后扭头就往山下跑——他不能见顾云章,没脸见,就算顾云章不说什么,他自己心里也受不了。 海团一跑,旁边有些日军士兵受了鼓动,懵里懵懂的也跟着逃,阵地顿时就乱了套。而顾师士兵就像那饿红了眼的狼群一样,什么都顾不得了,全凭本能厮杀,把那措手不及的日军砍的抱头鼠窜,不一会儿地上就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尸首。 日军是退下去了,顾师这边也死了百十多人。活着的士兵们血淋淋的拥到山包后面的大灶前,发了疯似的用手抓了肉饭,和着人血往嘴里塞。后下山的人见自己是挤不上去了,就转而去阵地上翻尸首,从日军身上里找糖果和压缩饼干吃。 顾云章拄着一杆步枪,气喘吁吁的行走在死人堆里。 他那右腿累狠了,发抖到了不听使唤的程度。于是他索性扔掉步枪跪下来,一边爬一边扒开身旁那层层的尸体,想要找到沈天生。 在阵地中央,他竭尽全力抬起一截没头没尾的躯干,然后看到了沈天生的面孔。 沈天生半睁着眼睛,口鼻间居然还存着一丝活气。 顾云章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天生?” 沈天生缓缓的转动眼珠,望向顾云章。 他那双大眼睛亮了一下,满是血污的小脸上露出了一点疲惫而欢喜的笑意,嘴唇微颤着做出一个口型:“哥哥……” 顾云章把手插进沈天生的腋下,而后一点一点的后退,奋力将人从尸首堆里拉扯了出来。 “天生……”他从日本兵的尸体上解下了皮带:“你别怕,我带你回去。” 顾云章让部下小兵帮忙将沈天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3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53 生扶起来趴到自己背上,然后用皮带把两人拦腰捆在了一起。 沈天生的脑袋沉甸甸的枕在他的肩膀上,两只手臂也软绵绵的搂了他的脖子。顾云章双手托住沈天生的大腿,一咬牙站了起来。 没有人敢跟着他,他就这么背着沈天生,孤零零的走向了上山的道路。 不知走了多久,他忽然听见沈天生在自己耳边气若游丝的说道:“哥哥,我昨天吃到饭了……还有肉……你怎么不来吃呢?” 顾云章拖着一条腿往前走,那眼泪就滚过面颊,结成了冰珠子。 沈天生现在回光返照,精神上倒还健旺了一点,有力气继续说话:“我想给你留一点,可是他们不让……哥哥,你现在去吃吧……” 顾云章吸了吸鼻子,终于开了口:“天生啊……” 他的睫毛上满是泪水与冰霜,眼前迷迷蒙蒙的看不清路:“我喜欢你,真的。” 沈天生很亲昵的把脸在顾云章的肩头蹭了蹭,而后困顿的闭上眼睛,声音越来越轻:“哥哥,我也喜欢你。” 说到这里他咳了一声,口鼻中喷涌出了浓重的鲜血:“哥哥,我身上疼……” 顾云章的伤腿再也支撑不住了,他一个踉跄向前扑倒下去,就看见鲜血从自己的肩上一滴一滴的落进了雪中。 他开始像野兽一样四脚着地的向前爬,身后留下了一长串血滴痕迹。沈天生昏昏沉沉的伏在他的背上,低而含混的又说了一句:“哥哥,我身上疼……” 然后他那搂着顾云章的手臂缓缓垂了下去,指尖在雪地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线。 顾云章停住动作,眼望地面试探着唤道:“天生?” 周遭一片静默,再也没有人会欢天喜地的回答他一声“哥哥”了。 第43章 无路 顾云章在山里选了块平坦开阔的好地方,然后把沈天生解下来放在了一旁。 他找来一杆破枪,跪在地上用力掘那冰雪冻土——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他一鼓作气的真挖出了个大坑。 翻身滚进坑中,他坐在半人来深的坑底,掏出匕首来平整四壁,把里面修的方方正正。 连滚带爬的攀回地面,他累出了一身一头的热汗。强挣着挪到沈天生身边,他把人拉过来抱进怀里,又掀起棉袄,把里面那破衬衣撕下一截子来。 抓起雪块蹭掉了沈天生口鼻上的血迹,他用衬衣布当毛巾,为沈天生擦净了脸;又用手指给他理顺了头发。 沈天生的衣服太脏太破了,顾云章扯着那袖口衣襟使劲抻了半天,可终究还是整理不出个形状来。后来他停了手,弯下腰把脸埋进了沈天生的胸口——全是鲜血凝结成的冰。 他吭哧吭哧的哭出声来,并非撕心裂肺的嚎啕,就只是闷声闷气的,哭声全堵在了胸口。 片刻后他止住哭泣,用袖子擦了脸上的涕泪,而后托起沈天生的后脑勺,低头亲了亲他的脸蛋,亲了亲他的嘴唇。 沈天生闭着眼睛,神态安详,就像是平时入睡时一样。顾云章凝望着他的脸,哆哆嗦嗦的继续流眼泪,等着他睁开眼睛,再喊自己一声“哥哥”。 他等了许久。 正午的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当空,雪地反射了阳光,天地一片寒冷明亮。顾云章抬手搓掉冻在睫毛上的冰霜,而后自言自语道:“死了好,活着也是跟我受罪,早死早托生,死了好。” 他那右腿已经是完全无力了,只能像走兽一样爬行。把沈天生拖到了坑边,他躺下来抱住对方,翻身滚进坑中。 他躺在坑底,将沈天生抱在身上,嘴里又喃喃自语道:“天生,这里也冷啊。” 他在坑底躺了半个下午。沈天生死了,他连张裹尸的草席都拿不出来,只能是躺在这里,用自己的身体给他暖暖土地。 末了他坐起来,把沈天生规规矩矩的摆成了仰卧的姿态,又俯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脱下棉袄盖在了沈天生的脸上,他穿着一件破烂衬衣爬上地面,然后将那堆在一旁的松土掬起来,一捧捧的撒入坑中。 “走吧……走吧……”他含着眼泪忽然笑了一下,魔魔怔怔的大声说道:“记住,下辈子遇见我要绕着走,和我在一起没有好下场啊!” 顾云章穿着一件单衣回了营,这时就有个连长走过来告诉他,说是赵团长带着警卫班也走了。 顾云章看着他,脸上似笑非笑的:“你怎么不走?” 那连长答道:“我不走,都走了,谁抗日啊?” 顾云章瘸着一条腿,先是望着那连长发呆,而后忽然爆发似的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踉跄着离开了。 灰毛球儿在这年的三四月中快速长大;山下那一片渐渐腐烂的尸体成了它最丰盛的食物;它的身躯健壮起来,毛发也有了光亮,看起来已然成为一只很威风的大公狼。 它依旧是隔三差五的出现在顾师营地中,并且会准确的钻进顾云章所住的窝棚。开始时它显然是在找沈天生,后来长久的找不到,它便来的渐渐疏了。 顾云章没有再打它的主意,他想沈天生要是活着,一定舍不得让自己杀了这狼。 关东军纳了闷,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除不掉顾云章这一支队伍! 日本人把小集团部落并成了大集团部落,无人区内的房屋一概烧掉;同时把那投降叛变过来的中国士兵聚集起来,组成了十几支游击队,采取“狗虱战术”,一旦发现顾师踪迹,就咬住不放追逐下去,让顾师总拖着一条尾巴。除此之外,日军大规模的进了山林,像筛子一样一遍一遍的搜查,让顾师根本无处安身。 时间进入六月,顾云章真是挺不住了。 日军满山的撒传单,反复的表明只要你肯投降,那不但没有生命危险,而且还会得到房子土地,让你自由自在的过上好日子。 顾云章的部下死的死,跑的跑,如今就只剩下了两三百人。这天他把人召集起来,开口便道:“走,下山抢粮去!” 部下众人都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师座,咱们现在还敢下山?” 顾云章把手伸进衣袋里,抓住那仅有的一把子弹:“与其坐等着饿死,不如下山碰碰运气。” 有些士兵是亡命之徒,听了这话就十分赞同:“师座说得对,咱们死都不怕,还怕下山?” 顾云章也没指望着全体同意,晃荡着那口袋子弹就率先向前走去了。 顾云章不是特别爱财,然而十分惜命。他很怕死,可惜造化弄人,总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4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54 是让他为了活命而卖命。 这帮衣衫褴褛之徒沿着小路溜下山去,也不讲战术了,饿狼似的直奔村庄——当然,现在叫做“集团部落”了。 发疯似的一路打进去,他们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幸运——驻守在此地的一个日军小队早上进山搜寻顾师去了,村里只有十多个伪军看家。伪军见顾师从天而降,大惊之下无力还击,居然逃入山里找日本靠山去了。顾师趁此机会打开粮仓,赶过大车就往上装粮食。 这是个小集团部落,日本人往那粮仓里一次只放两三天的高粱米,所以顾师可劲儿抢也抢不到许多。及至装好粮食要赶车走时,有村民上来拦路了,也不蛮横,只说:“长官,粮食你吃,可能不能多少给孩子留点儿?日本人送的米面都是有数儿的,多一口也不给,这往后还有好几天呢……” 顾云章本来见了这些粮食,心里就憋着一股怒气;这时听那村民做小伏低的罗嗦不止,干脆抬手把枪管抵在对方额头上,不假思索的就扣动了扳机。 那村民都是有家庭的,家里人见他被打死了,立刻就哭嚎着冲了上来。顾云章等人见大车赶不出去了,当即露出土匪本色,抽出长刀就是一顿乱砍。临出村时因见一户院子里养了不少家禽,那空着手的士兵便踢开院门,乱纷纷的拎走许多鸡鸭。 离开村落后进入山中,士兵在树干上将鸡鸭都摔死了,然后装进麻袋里一路拖行。寻到一处僻静地方后,这些人停下来埋锅造饭,顺便把鸡鸭也扔进了火堆里——还没等肉熟呢,就有人亟不可待,抓起一只来连毛开啃。 这一顿大餐让士兵们知道了吃饱喝足的美好,于是在几天之内陆陆续续的又跑了五六十人;同时抢粮一事暴露了顾师的行踪,日军和伪军们就一起蜂拥而至,将这一片山区围了个水泄不通,誓死要消灭顾师,活捉顾云章! 第44章 坍塌 一九三九年七月,顾云章被两千日军围在了一座小山头上。 此时他手下只剩下了六七个人,都是先前队伍中最坚定的抗日派。因为日本人前两天曾经放火烧过山,所以他们现在连野菜树叶都吃不到了。幸而彻夜的大雨浇灭了山火,让他们暂时还有个可以落脚的地方起坐。 日军很有耐心的日益缩小包围圈——他们不再急着强攻,因为知道顾云章,这个满洲国治安的毒瘤,这回是插翅难飞了。 没人愿意死,不过当看清自己身处的绝境之后,那感觉常常是生不如死。一对同来参军的亲兄弟受了枪伤,因为不愿最后落在日本人手里,所以退下枪中子弹交给同伴,而后一起爬去僻静地方,用刺刀抹了脖子。 顾云章委顿着坐在半截老树桩前,心中一片空荡。 周遭隐约回荡着喇叭的声响,昼夜鼓噪着日军的宽大政策。关东军本部有命令,对待顾云章一是劝降、二是活捉;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绝对不许射杀。 顾云章现在已然成为了满洲国中一个抗日的符号,符号即榜样,榜样即号召,号召即力量。 死掉的榜样将永远是榜样,而满洲国不需要这样的榜样! 所以要让他活,好好的活,让民众们看看,看看抗日英雄顾云章是怎样吃着满洲国的饭食,住着满洲国的房屋,领着满洲国的俸禄! 日本人要让顾云章这个榜样活着坍塌掉,变成废墟,变成历史,变成笑话! 政府的思想总是深邃连环的;可顾云章此刻依靠树桩坐在泥水里,心中唯有一片空荡。 他不悲伤,不恐惧,他是沮丧。 他此生唯一的伟大事业已然画上句点,他失败了。 他生于泥涂,长于市井,臭名昭著,卑微如尘;只有这场战争让他一度感到了自己的不平凡——可终究还是失败了。 有士兵冲下山去,一刀捅死一名日军,随即被子弹打成了筛子。一名伪军探头探脑的爬上来,顾云章一眼觑见了,身体没动,抬手一枪正中那人的眉心。尸首咕噜噜的滚下去,不远处的草丛中起了低低的惊叫,原来敌兵已经近在咫尺。 一个小兵气喘吁吁的爬过来,费力的起身跪在了顾云章面前:“师座,他们上来了。” 顾云章半闭着眼睛,方才那一枪竟是耗尽了他的体力。 小兵从腰间拔出手枪,双手捧着送向顾云章,同时声音颤抖的请求道:“师座……你帮帮我吧。” 顾云章缓缓转动了眼珠,望向那个小兵。 小兵满脸是血,一边耳朵都被火烧焦了。 顾云章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从他手中接过手枪,竭尽全力的举枪抵住了他的额头。 那小兵咬住牙关,紧闭了眼睛。 顾云章笑了一下,而后拼命扣动扳机。 小兵的脑浆崩了他一手一脸。抬袖子抹了一把,他低声自语道:“跟我的都没有好下场。” 随即他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草丛里骤然站起一排日本兵,离弦之箭一般窜起来猛扑向顾云章。在“咯哒”一声轻响之后,那把空枪被一名日本兵夺过来远远扔开,而顾云章则被五六个人合力死死按倒,头脸都扑进了泥水中。 “顾云章!”一个处在变声期的小日本兵站起来,扯着破锣嗓子欣喜若狂的向山下呼喊:“顾云章!顾云章!!” 他只会讲这三个字的中文,所以不知疲倦的放出刺耳声音,以宣泄这种大获全胜的快乐:“顾云章!顾云章!!” 附近的日本兵蜂拥而至,全都来看顾云章。这时一名战地记者也从后方挤上来了,端着相机用日语大声指挥了一通。 闲杂士兵立刻散开,而那率先冲上来的几名日本兵则围着顾云章蹲成半圆,一人一只手按住他,同时扭脸面对镜头,露出灿烂笑容。 一张照片拍完后,这几人又把顾云章从泥里薅起来押在身前,让相机记录下顾云章被捕时的狼狈相,以及自己当时的英姿。 顾云章此刻已然昏迷,人事不省。 两名中佐级别的军官一路飞跑上来,气喘吁吁的停在了顾云章面前。那战地记者见状,就又招呼了一声。 军官在确定眼前这人的确就是顾云章后,登时快活的爆发出一阵大笑;然后命令士兵把顾云章架起来,自己则昂首挺胸站在旁边,手拄军刀面向了镜头。 漫山遍野的日本兵都在欢呼:荣耀啊,天皇万岁! 而由中国降兵所组成的游击队们,则是各自拎着枪低下了头。 日本士兵快速卸掉了顾云章身上的枪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5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55 支和子弹带——子弹带是空的,一支手枪也是空的,只在一杆步枪里面还剩有一发子弹。 他的头发长已过耳,浸满污泥;半截手臂从散碎了的衣袖中伸出来,枯细如柴;两边面颊深深凹陷下去,青灰瘦削似鬼。日本军医赶上来拿出一瓶葡萄糖水,捏开他的嘴唇强行灌入;随即有士兵捆绑了他的手脚,将他抬起放到了担架上。 照片在翌日清晨就登上了满洲国内的大小报章,先让民众们瞻仰一下这治安毒瘤的尊容——破衣烂衫、骨瘦如柴、气息奄奄、肮脏不堪。 而在这天下午,也就是顾云章刚被抬回日军营地之时,赵兴武被日本军官找过去,让他再认一认这俘虏的身份。虽然日军早从照片和通缉令上见过了顾云章的面貌,可毕竟不是熟人,不敢百分之百的打包票。 赵兴武一眼瞧见躺在地上的顾云章后,顿时就哭着跪下了。 “大哥……”他把骷髅一般的顾云章扶起来抱进怀里,涕泪横流的边哭边说:“这才几个月没见,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大哥你别打啦……再打命都要搭上了……” 顾云章被他这样摇晃吵闹了一顿,倒是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靠在赵兴武的怀里,放出目光望着前方的日本兵,心如明镜,面无表情。 他这几年为之出生入死的事业已经到此为止;又因为他在第一次自杀失败后不肯再死,所以终于没能做成名留青史的英雄。 他那曾经的浴血奋斗变成了不堪回首的往事。在今后的岁月里,他对于这一段历史永远保持了沉默。 而在世人的眼中,他先前作恶,后来降日;只有一类词形容他最合适——汉奸,叛徒! 第45章 无所求 一九三九年八月,新京车站。 火车在一片轰隆巨响与雪白蒸汽中缓缓驶入站内。在客车开门之前,一队全副武装的日本宪兵齐步跑上月台,在车尾包厢前立正分成两列,戒备森严的立出两道人墙。 随后,守备队司令八十川少将在卫兵的簇拥下,威风凛凛的穿过空荡月台,停在了两列宪兵之前。 车门开了,一名日本军官率先下车,向八十川少将行过军礼后便侧身退到一旁;随即一名黑衣男子在两个日本兵的押解下,弯腰走了出来。 八十川少将个子不高,此刻就微微抬起头放出目光,饶有兴味的审视着这颗刚被割下的满洲国毒瘤——顾云章! 顾云章有着苍白的脸色和乌浓的眉睫,眼神中带着点险恶的压迫感,没有头发。 上个月日本人剃掉了他那藏满虱子跳蚤的肮脏长发,又把他整个的放进药水桶里浸泡了一通,顺便给他吃了几颗打虫用的药糖;总算消灭了他身体内外所有的寄生虫。照顾他的勤务兵十分敬业,用硬毛刷子蘸肥皂水把他狠狠的清洁了一通,连指甲缝里都刷出了鲜血。 经过了这一番炮制,顾云章真是干净透了。 干净的顾云章变成一具形销骨立的行尸走肉。或许他自己心里有数,不过长久的保持沉默,不肯理会任何人的搭讪和挑衅。 这样的顾云章看起来格外的阴森,几乎让人发瘆。 八十川少将通过通译官,向顾云章问了好。 顾云章把手杖拄在了水泥地面上,而后眯起眼睛看了对方一眼。 抗日抗到这种程度,连日本人都不得不对他心生佩服。八十川少将对顾云章身后的押解士兵一挥手,示意他们收回手枪退下;而后对着顾云章温和笑道:“顾先生,我们的南方总司令官一直在等待着您的到来,请跟我走吧!” 顾云章一点头。 八十川少将见他瘸着一条腿,便特意放缓了行走速度。而顾云章低头跟上,依旧是不说话。 日本关东军总司令官南方大将亲自会见了顾云章。 南方大将很亲切,愿意把通化省警察大队的队长一职留给顾云章。见顾云章表示拒绝后,他提高价码,开出了第十警备区中将司令官的位置。 顾云章说:“我打了这些年的仗,已经搞坏了身体,没有精力再带兵了。” 南方大将保持亲切态度不变,满面春风的告诉他:“再考虑考虑,满洲国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啊。” 当晚,顾云章下榻于市内最高级的新京公馆,由八十川少将全程负责陪伴招待。 翌日上午,南方大将没再露面,改由满洲国国务总理大臣张景惠接见顾云章。张景惠继承了南方大将那一脉春风,谈笑风生的请顾云章“加入到满洲国的建设中来”。 顾云章和声细语的答道:“我打了这些年的仗,已经搞坏了身体,没有精力再带兵了。” 如此过了几天,南方大将又把他找了去,问他“考虑的如何了?”。 顾云章不假思索的答道:“我身体不好,又瘸了一条腿,实在是没有能力带兵了。” 南方大将见顾云章一味推脱,便不停的变换筹码。顾云章说自己带不动兵,南方大将就让他去军管区做参谋长。当参谋长一职也被顾云章推辞掉后,张景惠再次出场,为他在满洲国总务厅内安排了位置。 顾云章从来没有这样抢手过,这让他几乎感到哭笑不得:“张总理,我大字不识,进总务厅能干什么?” 双方拉锯战似的耗了有十多天,后来那南方大将几乎有些恼火了,把顾云章找过来劈头就问道:“首都警察总监的职位你也不满意吗?那你想怎么样?” 他以为顾云章是想漫天要价就地生财,殊不知顾云章是真的无意再出头了。 顾云章不是讲骨气,也不是要守节;他只是很灰心,想和过去的历史一刀两断。 不再杀人放火了,不再抗日救国了,什么都不管不要了,他就想夹着尾巴找个陌生地方,悄无声息的活下去。 如果说想升官发财,那何必要等到现在?何必要等到千军万马死的死逃的逃?何必要等到沈天生躺进了冰冷的冻土里? 那从来都不是他这些年战斗的目标,他当初要的不是这个,现在也依然不要! “我不想怎么样。”他平静的说道:“你们不用管我,我自己能讨生活。” 南方大将见顾云章软硬不吃,又不好把这落网的榜样处死,只好强颜欢笑的不再逼迫他。 在顾云章临走时,满洲国政府为他召开了盛大的欢送宴会。顾云章和南方大将并肩握手的大照片被印在了全国各家日报的头版上;消息从北向南传播开来,很快,天下人就都知道顾云章这回是真的“归顺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6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56 ”了。 在这年的九月初,这张大照片被缩小若干倍,登上了重庆的报纸。 这张报纸夜间出厂,在清晨时分被人送入了歌乐山中的一幢西班牙式三层别墅中。 其时葛啸东师长已然洗漱完毕,一头短发也用生发油打理的有型有款。把手插进印度绸睡袍的口袋里,他叼着今天第一根雪茄悠然走进客厅,一屁股坐在了皮制长沙发上。 他是前两天刚带兵从武汉撤回来休整的,大概会有十几天的舒适假期。他的一位女朋友——昨晚在这里留下过夜的——笑嘻嘻的用托盘送进牛奶咖啡,顺手把报纸也放到了茶几上。 站在茶几面前,这女朋友很温柔的伸手取下了葛啸东口中的雪茄,而后含笑把牛奶注入咖啡,又夹起两块美国方糖投入杯中。 葛啸东接受了她抛过来的一个媚眼儿,而后拿起报纸,开始漫不经心的浏览新闻。 他边读报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就看到了版面角落中的那张照片。 他愣了一下,随即放下咖啡杯,双手抻平了报纸细读那新闻——读完一遍,再读一遍! 抬起头怔了片刻,他忽然站起身来,一把就将报纸撕成两半掼在了地毯上! “混账!”他几近悲愤的怒吼道:“叛徒!汉奸!卖国贼!” 女朋友吓了一大跳:“葛将军,你怎么了?” 葛啸东捡起报纸重新撕成粉碎,气的双手都在发抖:“下贱坯子就是下贱坯子!我永远也教导不好他!投日!贪生怕死,贪图名利,他居然投日!” 女朋友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赶忙殷勤上前为他摩挲心口:“亲爱的,你先不要这样,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葛啸东一把将她推了个趔趄,那感觉是无比的失望和痛心:“这些懦弱无能的悲观者!中国必将赢得这场战争,他就不能再等一等吗?渣滓!败类!该死!” 第46章 在北平 一九三九年十月,北平。 十月的北平,秋凉如水。顾云章扛着个鼓囊囊的粗布口袋,拄着手杖低头慢慢前行。 他穿着一件带有厚绒里子的洋装上衣,下面配着长裤皮鞋,瞧着很有点摩登青年的意思,与他背上的那个粗布口袋殊不相称。火柴厂里的主管一直看他形象可疑,要不是有日本特务暗地里打过招呼,他肯定不会招揽这样一位怪人做工。 日本人很关爱顾云章——八十川少将前几天便装前来,送给他几套上好的秋冬衣裳,还给了他一万块储备票,并且摇头皱眉的叹他生活艰苦,想请他迁去奉天居住。 顾云章当时正坐在房内的小板凳上糊火柴盒,蹭的满手都是胶水,听了这话就摇摇头,不冷不热的答道:“不用,我能有这么个地方安身,已经很好了。” 八十川少将摸着下巴,居高临下的审视顾云章:“像你这样的将才,却要过这种寒苦的生活。我们南方大将听说后,都感到于心不忍啊!” 顾云章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不苦,能过下去。” 八十川少将无功而返,那一万块储备票也没送出去,但对顾云章的关爱并未因此退却。日本特务和便衣军警们昼夜在这条胡同附近逡巡,严密监视着顾云章的一举一动。 顾云章对此毫不在意。 此刻他贴着墙根走进了胡同里。他的房子是日本人给找的,就在胡同尽头,小而隐蔽;日常应有的家具也都备齐了——本来还给他安排了一份清闲职业,但他不肯接受。 将肩上的大布口袋卸下来放在地上,他腾出手掏钥匙打开大门,而后把口袋拖进了院中。 院子里很干净,也没个花草,只在角落里种了一棵李子树。北房两间充作起居卧坐之处,一间东房算是厨房,西边是院墙,南房挨着街门,里面空着。如果昧下良心的话,也可以勉强将此处称为四合院。 日本人当初就不想让顾云章来北平,所以没有为他准备出好宅好院,故意不让他过舒服了。而在南方大将的算盘里,顾云章迟早是要被送去奉天的。 奉天好,情形不像北平这样复杂,更适合安置顾云章这样的人物。 顾云章将布口袋拖入北房中,而后放下手杖脱了外衣,一瘸一拐的走进里间卧室。 他先扒了扒炉中火炭,然后翻出两帖膏药放在炉旁烘烤。从裤兜里掏出几张钞票,他低头数清了数目,而后将其掖进了枕头底下。 坐在床边脱下鞋袜裤子,他光着屁股走去拿起了膏药,一手摸索着按到了右腿疼痛处,一手就将半融的膏药贴了上去。 膏药烤的久了,猛然触到冰凉肌肤上,烫的他“哎呦”一声,当场就蹦了起来。 第二次他吸取了教训,将剩下那帖膏药托在手里晾了片刻,然后才将其拍上大腿内侧——这条伤腿成了他的拖累,让他只能坐在家里糊一糊火柴盒。 把一壶冷水放在炉子上。他在等待水开之时,找到一条旧裤穿好,而后走到外间将布口袋打开,从里面掏出裁剪好的小硬纸片,开始涂抹胶水折叠粘贴。 晚餐是开水泡剩饭,没有菜,但也足以让他吃的心满意足。洗过碗筷后他坐回小板凳上,守着油灯一直忙到了午夜时分,后来觉着腰酸背痛了,这才洗手脱衣,疲惫不堪的上了床。 顾云章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清晨醒来后便穿衣下床,洗漱过后淘米做饭,然后就开始糊火柴盒。 他有时候自己也纳闷儿——不知怎么搞的,他从小大到大总是要干娘们儿活计,放哪儿都会被当成丫头使唤,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洗衣做饭;后来好容易从军了,满以为能够扛枪吃粮,哪知又是个勤务兵的角色,每天的工作尽是端茶递水看人眼色。 现在可好,连火柴盒都糊上了。 照理,糊火柴盒这种工作是很难维持生计的,幸而他只有一张嘴,加之手上灵活,干的又好又多又快,所以收益倒还可观,起码够他填饱肚皮。 糊了一个多小时,他用一块破布擦了擦手,忽然嗅到一股子浓郁的肉香。 现在北平虽是民生凋敝,但这胡同里也很有几处好住宅,里面的主人皆是政府官员,自然依旧吃得起肉。 顾云章深吸了一口气,当即垂涎三尺。 吃过两碗糙米饭后,他在肉香缭绕中晕头转向的继续糊火柴盒。中午时分他扛着一口袋成品出门了,同时发现邻家门前十分热闹——几名利落听差正里里外外的小跑进出着,指挥一帮“窝脖儿的”把大瓷瓶、座钟、以及花梨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7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57 木器抬入院内;又有一辆汽车停在门前,三五不时的响起一串喇叭。 顾云章靠边儿走过人群,对此并不感兴趣。 他只是挺想吃点炖肉,不过手里没钱,买不起。 他慢慢的走了约有四五里路,把那一大口袋火柴盒送去了火柴厂。 揣着一卷零钞,他原路返回家中。此时他那邻家已然乔迁完毕,院门口被扫的一尘不染,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独自站在门槛之内,正直愣愣的望着前方。 顾云章停住了脚步——他看见一条十分肥胖的黄毛小叭狗从院内跑过来,气喘吁吁的趴在了小男孩脚边,伸着舌头东张西望。 顾云章盯着那狗,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 他刚要开动脑筋,不想院内忽然传来了男子的呼喊:“小杰!你跑到哪里去了?一眼看不到你就乱跑,你是不是欠揍?” 门口的小男孩听了这话,立刻扯着嗓子答应了一声,随即伸出双手,摸索着转过身去。 原来这孩子是个睁眼瞎。 不等那孩子迈步,一名西装青年从堂屋中气势汹汹的奔出来,一头热汗的指着小杰骂道:“原来你躲在这里了,你这添乱的东西!现在爸爸不在家,你再不听话,我可真敢揍你!” 那小杰试探着迈出了脚步,嘴里胡乱做着解释:“二哥……我没不听话呀……”然后他伸腿踢了身边胖狗:“我……我是来找小黄的,是小黄乱跑。” 那青年皱着眉头,看那小杰如看眼中钉一般。恶狠狠的冲到院门口,他伸手搡了那孩子一把,而后抬起头来,突然发现了院外还站着个顾云章。 见对方一直盯着自己发呆,青年发怒发出了惯性,张口就质问道:“你看什么?” 顾云章没回答。 顾云章在刚才那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了沈天生。 那青年拥有着和沈天生同样的圆脸大眼睛,丰润可爱的让顾云章想去抱住他咬上一口;可沈天生的眼神中没有这样尖锐的侵略性;沈天生也从来不会这样高傲的怒视他人。 那青年没有等到答复,就上下打量了顾云章一番,随即翻了个白眼,扯着那小瞎子扭身走掉了。 顾云章在这户人家门前又痴站了一会儿,末了忽然感到自己无聊可笑,于是就失魂落魄的走回家中去了。 第47章 寻狗 顾云章回到家中,照例生好火炉,而后脱下裤子,给自己换了两帖膏药。 他心不在焉的按揉着自己的大腿,眼前还晃着方才邻家青年的举止形容。 那面貌和沈天生太相像了,他反复的回想追忆,恨不能走去隔壁,把人家扯过来重新细瞧。 好奇心和食欲混合在一起,他开始坐不住了。 顾云章反正也是蜗居在家中,糊火柴盒的工作也没有个一定的时间限制,所以他隔三差五便走到院门口,向外张望一番。 他与这位邻居之间只隔了一堵西墙,对方院内的动静都听得清清楚楚。晚饭之后,邻院传来了一阵响亮的狗叫,而后就有个老婆子吆喝道:“二少爷,慢点走啊,这院子地不平,脚下别绊着。” 一个小孩子的声音随即响起来:“我跟小黄走,小黄会带路。” 顾云章站在院外,果然看到那名叫小杰的瞎孩子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最后倚着半开的大门站住了。那条黄毛肥狗倚在他的脚边——趴了片刻后可能是有些不耐烦了,便站起来汪汪狂吠两声,而后张口伸舌,一路喘着跳出院来。 小杰大概察觉到了,就出言喊道:“小黄,回来。” 小黄一点儿也不想回去,尤其又有顾云章探身向它扔了一块浸透香油的馒头。颠着一身胖肉跑过去吃掉诱饵,它仰起头望着顾云章,开始很殷勤的摇尾巴。 顾云章知道瞎子耳力往往优于常人,所以并不把小黄往院内引诱,只在眼见四周再无闲人之时,蹲下来向小黄伸出了手。 小黄生的可爱,平日谁见了都要逗一逗的,所以它和人熟悉得很,毫不怕生。顾云章既然向它表示出了好意,它便同样热情的跑过来,开始用舌头去舔对方的手指。 顾云章抬眼瞟了小杰一眼,手上慢慢抚摸着小黄的狗头。 小杰直勾勾的盯着前方,正在百无聊赖的用指甲抠那木门上暴裂的油漆皮。 顾云章垂下目光,将另一只手也搭在了小黄的后颈上——而后双手用力,猛然一拧! 只听“喀拉”一声轻响,小黄一声未叫,脑袋已然在那脖子上转了个大圈。 顾云章拎着死狗站起来,转身进院,关好了大门。 他动作麻利的把小黄放血扒皮,随即用菜刀将它开膛破肚,切成小块,而后扔进了锅里,因无其它调料,所以只撒了一点盐进去。 往灶中添了一铲子煤核儿,他搬着个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托着下巴望向外边那渐渐黯淡下来的天色,心中有种莫名的兴奋和快活。 锅里的狗肉在咕嘟嘟的沸腾着,香气热烈的散发开来,让他在垂涎欲滴之余血流加速,皮肤下好象有蚂蚁爬动,细细痒痒的一直撩拨到骨头里,让他恨不能猛然起身,干点什么! 这是一种战斗与杀戮的欲望。他自以为是心如死灰了,然而此刻却隐隐有了故态重萌的趋势。 能将他刺激到这般地步的,显然不会只是那一锅狗肉。 这时院墙那边忽然传来了青年的声音,生机勃勃、怒气冲冲:“小黄没了?小杰,我看你是找死!” 随后是小杰含糊辩解了几句:“不知道怎么就跑了,小黄不听话……” “放你妈的屁!我养了两年的狗,你刚玩几天就弄丢了!你个狗崽子,你还不如我的小黄!你赶紧滚,滚回你那个婊子娘那里去!混账东西!” 小杰呜呜的哭起来了。 那边院内乱成一锅粥,就听老妈子听差纷纷前来劝解,都说:“大少爷息怒,别和二少爷见识。一时说多了,老爷回来知道该生气了… 如此过了片刻,那边方渐渐安静下来,唯有大少爷不肯罢休的高声又嚷了一句:“别给这婊子养的吃饭,妈的我要是找不回小黄,晚上就掐死他!我看爸爸会不会要我给个瞎子偿命!” 小黄太小了,瞧着那么肥,其实扒了皮之后,也就是个大兔子的身量。顾云章一边倾听邻家动静,一边用手托着个海碗,慢条斯理的吃了一肚子热狗肉。 大少爷的声音很清亮,骂人都那么动听;顾云章就在这一场美妙的谩骂声中,吐出了许多细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8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58 小的狗骨头。 大少爷骂够了,气急败坏的要亲自出去找狗。 顾云章微笑着咽下了一口狗肉汤,真是感到愉快极了。 大少爷不知找到了哪里去,直过了半个多小时才敲响了顾家院门。这时顾云章已经洗刷好了碗筷,正舀了一壶冷水放在灶上烧。 咚咚的拍门声很不客气的响起来——那位大少爷从外面已然看出这是间寒素宅子,所以并无意愿对穷人怀柔。 顾云章把那壶半开的热水拎下来放到地上,又封住了路中火炭。拄着手杖走到院内,他拉开门闩,推开大门。 然后,他就又看见沈天生了。 真像,他眯起眼睛端详着大少爷的面庞,一颗心都要融化了。 大少爷是来找狗的,没想到大门一开,站在自己面前的竟是此人。眼看他居心叵测的对自己审视不已,大少爷不由自主的有些心虚恼火:“喂!你有没有在这附近见过一只小黄哈巴狗?” 顾云章盯着他的眼睛一点头:“见过。” 大少爷的脸上有了点笑模样:“真的?在哪儿呢?” 顾云章探身往院外望了一眼,而后向胡同口扬头示意:“在外边街上见过。” 大少爷欣欣然起来:“我是刚迁到这里居住的,初来乍到,也不认路。你要是有空,给我带个路好不好?” 顾云章垂下眼帘,含笑迟疑了一下。 大少爷见他不回答,登时有点着急:“走吧!我不让你白跑腿,不管找到找不到,总会给你点辛苦费!你就放心吧,在我这里吃不到亏的!” 顾云章抬起头,故意逗他:“那你能给我多少钱?” 大少爷先看他穿的也像个人似的,身后却是穷家破院,故而一时有些摸不清头脑;此刻听了这话,便确定此人是个穷鬼无疑,当即就起了藐视的心思,吆喝自家听差似的恨了一声:“给你十块钱,赶紧陪我走!”说着他从西装裤兜里摸出一只牛皮钱夹,从中抽出一张钞票胡乱掖进了顾云章的外衣口袋里。 顾云章笑了:“你是谁家的少爷啊?真大方。” “嗨!你好多废话!” 顾云章慢腾腾的走出院子,回身锁门。大少爷站在一旁,急的直蹦:“又不走远,你还管什么门?来了贼也偷不到你这里!” 顾云章“喀嚓”一声捏上了铁锁:“穷家值万贯啊。” 大少爷冷笑一声:“哎哟我的妈!原来你这样的还有万贯家财哪?!” 大少爷心急如焚,行走如飞;顾云章拄着手杖,后面又没有子弹追着,自然是撵不上他。大少爷后来就虎着脸转过头来,一把抓住顾云章的左手:“你倒是快着点儿呀!一会儿小黄又要跑远了!” 顾云章被他拽的踉跄了一下,心里就有些恍惚,感觉前方这人又熟悉又陌生。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到了胡同口,大少爷站在街上左右望了望,连根狗毛也没有见到,就问顾云章:“瘸子!我的狗呢?” 顾云章站在他身边,扭头看着他的侧影:“不知道。” 大少爷转过脸来瞪了顾云章:“你不是见过它吗?” 顾云章依旧凝望着他:“下午见过。” 大少爷愣了一下,随即开始暴跳如雷:“你这个骗子!我昨天还见过呢!好啊,你敢信口胡说诈本少爷的钱——把钱还我!” 顾云章很平静的摇头:“不。” 大少爷遭受到了丢狗与被骗的双重打击,气的脸都红了:“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要脸?” 顾云章笑着转过身去,拄着手杖要原路返回:“是么?” 大少爷毕生没见过这样无耻的人,都有点傻了。 第48章 小殷勤 大少爷快要气死了。 他追着顾云章讨要那十块钱;而顾云章先是厚颜无耻的明确拒绝交还;后来又得寸进尺的笑道:“瞧瞧,因为十块钱,你跟了我一条胡同。” 大少爷听了这话,心里一琢磨,发现此言不虚,随即就更恼火了。 他当然不是缺少那十块钱,他恨的是顾云章把他当成傻瓜来戏弄!况且明明是个他有理的事情,放在顾云章口中一说,倒成了他小气吝啬——还有王法了吗? 大少爷一时想不出好主意来治顾云章,情急之下就在顾云章那后背上擂了一拳:“你这狗养的混蛋!不要脸!” 顾云章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暮色苍茫中就见他涨红了一张丰润的小白脸,水汪汪的大眼睛都瞪圆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饶有兴味的问道。 大少爷像个要撒泼的小娘们儿一样,伸头啐了他个满脸花:“啊呸!你也配知道本少爷的名姓?” 顾云章被他喷了一脸唾沫星子,可是一点不动气,继续和蔼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大少爷又当胸杵了他一拳:“我和你老子一样大!” 顾云章被他打的一晃:“你也有二十岁了吧?” 大少爷转身迈步,气冲冲的进了自己院门:“回家问你老子去!” 顾云章觉着这位大少爷很有趣。他那相貌太像沈天生了,让顾云章永远不会和他一般见识。 顾云章回到自家。这回坐在堂屋里,他那心里好像长草了一般,糊火柴盒的工作是无法进行下去了。微跛着在房内踱来踱去,他不时的发笑,觉着这人还是得活着,活着的确是有乐子。 翌日清晨,他揣着那十块钱出了门,先去馆子里饱饱吃了顿早饭,然后就拐入附近巷子中的鸟市里,花五毛钱买了个黄狗崽子。 单手托着小狗,他敲开了邻家大门。 守门的听差见了顾云章这个造型,深感疑惑:“哎呦,先生,您这是……找谁啊?” 顾云章答道:“找你们家少爷。” 听差伸手挠了挠秃脑袋:“大少爷还是小少爷啊?” 顾云章思索了一下:“大的。” 听差应了一声,转身便往里跑。不一会儿那大少爷果然出来了——近日天冷的快,他换了一件细呢短大衣,衣扣系的整整齐齐,且拦腰扎了一条衣带,愈发勾勒的身段紧俏。 见到顾云章后,大少爷眼睛一亮,要笑不笑、要怒不怒的就奔到了门口:“好啊!你狗胆子不小,又浪过来了?” 顾云章听这大少爷说话出奇,也不在意,只向他一抬手:“给你一条新狗。” 大少爷扫了那狗一眼,而后探过头去,口水充沛的又“呸”了一声:“谁要你这土狗?!”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9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59 顾云章一闭眼睛,感觉像下雨了似的。 这时大少爷将大眼睛一转,忽然转而问道:“你没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我家小黄是不是被你偷走了?” 顾云章摇摇头,淡然答道:“没有。” 大少爷伸手揪住他的衣领,把脸直凑过去,近距离的质问:“真没有?骗人天打五雷轰!” 顾云章呼吸着对方身上的香气,心中几乎一荡:“真没有。” 大少爷见他毫无诚意,死不承认,就不愿放手,还想和他继续纠缠下去。然而正当此刻,胡同口忽然传来一阵汽车声响;他一手拉扯着顾云章的衣襟,一脚踩着门槛向外张望——此时那汽车也就停到他面前了。 后排两扇车门同时打开,一个听差打扮的青年拎着两只大皮箱率先下车,向大少爷问候了一声,随即就侧身快步走入院中。此时那第二人也弯腰出来了,却是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一个脑袋梳的油光锃亮。 大少爷见了这中年人,当即漫不经心的大声喊道:“爸爸,你怎么才来?当初不是说‘随后就到’么?” 那中年人喘了口气,刚要回答,忽见院内的顾云章转过身,就登时止住脚步,与其对望起来。 顾云章仔细看着那父亲,见此人生的圆脸大眼睛,相貌十分面熟,可就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而对方则是立刻笑出满面春风,上前一步向他伸出手去:“顾老弟!你还记不记得我了?我是沈傲城啊!” 顾云章左手托着狗崽,右手拄着手杖,前襟还在大少爷手里,一时间无法同对方握手,只好点头微笑示意:“沈傲城?想起来了,我们在西山见过面。” 这时大少爷忽然怒道:“狗东西!你敢直呼我爸爸的名字!” 沈傲城慈眉善目的向他儿子叹气:“你这又是在干什么?不许对顾先生无礼,唉……”他伸手拉开大少爷,而后面对顾云章笑道:“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你,别在这里站着,风冷,快请进去坐吧。这怎么还拿着个狗?” 顾云章随他且行且道:“狗是送给你儿子的。” 沈傲城亲自把狗接过来,而后回身搡到大少爷怀里:“你看顾先生还给你送狗,你快向顾叔叔道谢。” 大少爷双手捧着狗崽,气急败坏的嚷道:“叔个屁呀!” 沈傲城好像是惹不起这儿子,带着顾云章一路落花流水的就进入堂屋里去了。 沈家这宅子也是租赁下来的,不过先前乃是个小阔佬的府邸,所以前后两进大院,不但房屋结实,内中布置的也好,一色西式装饰,其中夹杂着几件中国木器,所起作用无非是点缀罢了。 听差见老爷回来了,忙不迭的赶进来端茶送水。沈傲城屏退了下人,和顾云章隔着一张茶几相对坐下。端起一杯热茶送到嘴边吹了吹,他试探着抿了一口,随即抬头对顾云章一笑,压低声音道:“顾老弟,我这两年在承德,时常能听到你的大名啊!” 顾云章知道他的意思,立刻摇头说道:“原来那些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沈傲城本来对他的义举十分钦佩,此刻要趁机赞美恭维两句;没想到他竟是很严肃的回避此事,不肯谈及。垂下眼帘思索片刻,他反应过来——抗日虽是义举,但他这义举进行的虎头蛇尾,反倒惹人闲话;还不如当初随着大部队南撤,不落人的口舌;或者是早早的举了白旗,索性由人笑骂。 他恐怕这事已成了顾云章心中的痛处,所以立刻改换话题,预备聊些家长里短。哪知未等他开口,顾云章那边却是先行盘问起来了。 第49章 沈家秘史 顾云章像过堂审贼似的,把沈傲城的家事盘问了个一清二楚。 原来这沈傲城共有一妻一妾两个女人,一大一小两个儿子。正妻本是他在中学里认识的女同学,生的面目姣好,然而病病歪歪、尖尖酸酸,性情十分乖戾。两人自由恋爱,成婚不久后就闹翻了。这正妻七死八活的生下长子沈天理,因抓不到夫君的影子,所以就镇日挑唆儿子,以至于沈天理见父如见仇,张嘴便是吵闹,伸手就是要钱,毫无父子情分。 再说这沈傲城自从做生意发达之后,便在外面娶了个知心合意的姨太太,也不敢往家里领,只在外县赁房居住。这姨太太也给他生了个小儿子,名唤沈天杰,落地就是睁眼瞎,毫无治愈的可能。沈傲城爱屋及乌,对这瞎儿子十分宠爱,一家三口倒也和美。如此一过八九年,去年却是遭了灾星——先是正妻病故,随即姨太太大清早上出门摔了一跤,倒下后就再没起来。 沈傲城在短时间内就成了光棍,真是哭完东家哭西家。装殓了这一妻一妾之后,他把沈天杰带回家中抚养,同时心灰意冷,又觉世事艰难,就把汽车公司也脱手卖给本地一位有名的军头,自己落了点钱,准备回家好生过日子去。 沈傲城那家本是安在承德的,往日他不大回去,也不清楚家中情形;这回与长子朝夕相对了,他才发现沈天理已然学出一身恶习——虽是个男孩子,然而生性刻薄,毫无气量;同时又是文不成武不就,只在吃喝嫖赌抽五科目中能做个状元。沈傲城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不要说已然萌生养老之意,就算是继续在商场上打拼,那赚来的钱财也不够这儿子挥霍;况且也不能真把钱全供给沈天理,身边还有个沈天杰呢! 沈傲城没有办法,只好效仿孟母,一路迁到北平,想要把沈天理同先前的环境隔离开来。 顾云章听了他这一席话,旁的没往心里去,只有这两个儿子的姓名让他心中一动。 转向沈傲城,他出言问道:“我前两年遇到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名叫沈天生,和你大儿子很相像。” 沈傲城睁大了眼睛:“天生?”随即他笑起来:“你是在哪儿遇见的?我有个侄子,也叫天生。” 顾云章也笑了:“察哈尔,清余县。” 沈傲城一拍手:“那就是了!沈天生,我大哥的儿子。” 顾云章继续说下去:“天生死了。” 沈傲城听后皱了一下眉头,显然是对此毫不关切:“是么?真是可惜,我那大嫂生育晚,天生比天理还小好几岁呢。这辈子给我大哥那种人做儿子,也算是不幸,愿那孩子下辈子托生到个好人家去吧!我那大哥啊……太不是人了!” 顾云章见他这叔叔连侄子的死因都不问,自己也就不去细讲,只问:“听天生说,你把你嫂子拐跑了?” 沈傲城听闻此言,登时怒发冲冠:“我就算十世没有见过女人, 分卷阅读59 - 分卷阅读60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60 也不会拐他的老婆!” 沈傲城委屈而愤慨的向顾云章讲述了自己的冤情——他绝没有勾引过嫂子,虽然那小嫂子是他大哥新娶过门的,今年只得二十岁,并且风骚入骨。 据他所说,天生之父沈大老爷是个无耻之徒,当年因怕沈傲城这弟弟分他家私,便使用种种手段将其逼走,行径十分卑劣。沈傲城在外白手起家,也从不与兄长联络。前两年沈老太爷过六十阴寿,沈傲城迫不得已回了一趟家,结果那小嫂子就看上他了,百般挑逗,幸而他毫不动心——也是看不上他大哥用过的女人。 离家之时,兄弟二人因为琐事大吵一架。沈傲城气哼哼的上了马车不辞而别;而小嫂子见可心的小叔走了,便从后门坐上驴车,绕小路撵上去主动要求和沈傲城私奔;沈傲城一看见她就脑袋疼,登时命车夫快马加鞭,一溜烟的跑了。 事情到此为止,沈傲城自觉着很有柳下惠的风骨,只可惜这话不好张扬,否则真恨不能昭告天下,让旁人都过来赞叹他的坐怀不乱。 所以今天听到顾云章这番提问,他真是有如五雷轰顶一般,简直要气死了。 顾云章知道沈天生是不长脑子的,说出的话也没有准,便信了沈傲城的解释。而沈傲城连喝了两大杯茶,转而问道:“顾老弟,你是什么时候搬来北平的?怎么还认识了天理?” 顾云章略去自己偷狗一段,其余的都如实说了。沈傲城听后,嗟叹不已,十分可怜同情他,可又不好多说什么,只道:“天理那孩子像驴一样,你不要理会他。晚上不要走了,我们一起吃顿饭。唉,咱们这几个人,鳏寡孤独的,没事就常在一起做个伴儿吧!” 沈傲城很爱小杰,当着顾云章的面把他抱在膝上,一下一下的抚摸不已。小杰是个娇弱的相貌,瓜子脸直鼻梁,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很像他父亲,清澈的带了灵气,可惜只是一对摆设。 依偎在父亲胸前,他那小白脸上青紫的两道,正是昨夜沈天理的杰作。 “他打你,你怎么不跑?”沈傲城怜爱的低头问他。 小杰喃喃的答道:“不知道往哪儿跑啊……” 沈傲城把他揽进怀里,又抬头看看顾云章,心中满是怜爱。 顾云章不比沈天理年长许多,如果沈傲城肯倚老卖老的话,也勉强能算是对方的父辈。他这人很有一点父性,此刻是一方面心疼小杰受人打骂,另一方面又心疼顾云章瘸了一条腿。 在饭前时光里,沈傲城一直摆弄着自己的小儿子,一会儿摸摸手,一会儿摸摸脸;后来忽然觉察到顾云章在盯着自己,就抬头向他笑了一下:“我心里很疼这个孩子,有时候想起来就发愁——我以后要是没了,他可怎么办呢?” 顾云章是不懂亲情的,答非所问的来了一句:“你好像是胖了。” 沈傲城知道他这人有点粗野,所以也不见怪,只自嘲似的摸了摸腹部:“也的确是到了该发福的年纪,况且现在也不奔波了,所以……你看我这肚子。” 顾云章欠起身来,竟是把手伸到他与小杰之间,在那肚皮上老实不客气的摸了一把。 隔着一层衬衫,他就觉着对方那身体软绵绵暖烘烘的,手感十分之好。 沈傲城没在意:“胖就胖吧,难道我现在还有心思去风流么?” 顾云章坐回原位,轻轻捻了捻手指,望着地面答道:“胖了好,好看。” 沈傲城大笑起来:“我还好看?” 待他止住笑后,又点头说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倒还不难看;可是现在……你真是乱恭维我!” 然后他把小杰抱紧了一点:“说起来还是我这老二相貌秀气;老大肥头大耳的,有点像我,好不到哪里去。” 顾云章眼中瞄着沈傲城,心里想着沈天理,同时就暗自磨了磨牙齿。 到了饭桌上,沈傲城把小杰放到身边坐了,又让顾云章也挨着自己坐下,自己则是张张罗罗的,像个大管家似的指挥听差上菜。那沈天理独自坐在一处,见到可口的菜肴被端过来了,便也不等人,自己抄起筷子就大嚼起来。沈傲城一眼瞥见,气的拧起眉头:“老大,你怎么一点礼貌也不懂?顾先生还在这里呢,你自己就吃上了?” 沈天理没理他,直接转向顾云章:“你不让我吃饭啊?” 顾云章望着他,不说话。 这时沈傲城坐下了,继续训斥长子:“不许这样和顾先生说话!没大没小的。” 沈天理来劲儿了,歪着脑袋盯了他父亲道:“那你老人家教教我什么是大、什么是小。我妈这辈子也没弄明白这个大小,你有大有小的,告诉告诉我吧!” 沈傲城身为老子,就因为生平纳了一个妾,结果落得先前被正妻斥骂,如今受儿子挤兑。眼看着沈天理那满脸的惫懒神情,他气的心都满了,喉咙里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天理见父亲落了下风,得意的夹起一筷子竹笋填进嘴里,鼻子里又冷笑了一声。 沈天理都吃了个半饱了,沈傲城那边才迸出一句话来:“混账!你对父亲就是这种态度?” 沈天理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怎么着?我告诉你,看你老爷子跑远路回来,我给你面子,还有好多话我憋着没说呢!” 这时小杰转身搂住了沈傲城的腰,直着目光轻声说道:“爸爸,咱回屋吃饭吧。” 沈傲城推开小杰愤然起身,指着沈天理怒道:“你这个不孝子!你给我滚!” 沈天理也站起来了,端起一杯清茶迎头泼向沈傲城:“要滚也是你滚!这么些年不见你回家,妈走时也没见你多伤心,婊子死了你倒哭天抢地——你跟婊子走吧,别回来碍我的眼。” 沈傲城被浇了一头一脸的茶水,气的浑身直哆嗦,隔着桌子半晌说不出话,后来就转向顾云章,语无伦次的说道:“顾老弟,你看看,你看看,我挣了半辈子的钱,就供出这么一个逆子……现在还是我养活着他呢,他就、就……这以后我要是老的动不得了,他、他还不得杀了我……” 顾云章方才一直在旁观,觉着这场架吵的很有趣。后来见沈傲城那样子怪可怜的,才站起来转向沈天理:“你爹这人挺好的,别气他了。” 沈天理后退一步,“哐啷”一脚就把椅子踹倒了:“你懂个屁!这儿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顾云章放下手杖,而后站起来踉跄着向前跟上一步。 第50章 想入非非 顾云章把沈天理拦腰抱起来,随即微跛着 分卷阅读60 - 分卷阅读61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61 快步走到堂屋门口,像丢面口袋似的把人给扔了出去! 沈天理飞进院内,一屁股坐在了方砖地面上,正好磕到了尾椎骨,痛的嗷一嗓子,随即就鬼哭狼嚎起来——他常年的娇生惯养,是一点痛楚也忍受不了的。 沈傲城坐在房内,伸手搂着小杰,一颗心还在腔子里砰砰乱跳,气的简直站不起来。 再说院内那沈天理嚎了片刻后,觉得那痛楚渐渐缓解了,便一翻身爬起来,气势汹汹的冲向顾云章要复仇。 下一秒,他糊里糊涂的二次跌回了院中——这次险些把他的屁股摔成八瓣。 揉着屁股再次起身,他屡败屡战的继续冲锋。 这回顾云章没还手,直接将他又抱起来了。 顾云章抱着沈天理,迈步走到了院内,同时低声向怀中青年说道:“你再乱动,我打死你!” 沈天理看出他是个练家子,自己孤身一人,定然不是对手,便审时度势的停止挣扎:“你敢?” 顾云章停在墙根暗处,双臂托着个沉甸甸的沈天理:“要不要试一试?” 沈天理在成绩惨淡的实战中慌了神,沉默片刻后忽然灵光一现,抬起一只手紧紧搂住顾云章的脖子,另一只手就攥成拳头,不由分说的向他砸去。 对于顾云章来讲,这样的打击实在是太轻描淡写了,简直让他不屑躲闪。他很有耐心的等到沈天理打累了,这才忽然松开双手,让对方惊叫着双脚落了地。 用手臂环住沈天理的腰,他微微低下头,在暗处望向了那双闪闪发亮的大眼睛:“你还闹?” 沈天理怕顾云章再将自己抱起来乱摔,所以先用力搂抱住了他的上身,然后才开始咬牙切齿的怒骂:“混蛋!狗养的穷鬼!你竟然帮着老东西欺负我,你这骚王八!” 顾云章拍了拍他的屁股:“你好大的脾气。” 沈天理气咻咻的瞪他:“我饶不了你!” 沈天理闹出了一身汗,热腾腾的混合着香水气息散发出来,温暖馥郁。顾云章和他亲密无间的相拥着,一边挨骂一边想入非非。 他告诉自己道:“这小子我要了。” 沈傲城在一个小时后消了气。他让老妈子领小杰去厨房吃饭,然后自己起身送顾云章回家。 他虽是送客,可因顾宅太近,所以顺便也去拜访了一番。站在顾云章所居的房内,他见眼前一片家徒四壁之景,就很感心酸:“这种房屋怎么住得?顾老弟,不是我说,你何苦要这样为难自己?” 顾云章一点也没觉着为难:“一个人,够住。” 沈傲城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了,就觉着这屋内冷的伸不出手来:“这怎么能睡?天长日久不熬出病来?” 顾云章实话实说了:“穷命,苦惯了,不怕冷。” 沈傲城看顾云章坐在旁边的小破床上,鼻尖耳垂都冷的微微泛红,就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蛋:“这么冰冰凉的,夜里入睡后不得冻透了?” 顾云章下意识的刚要仰头躲闪,不过随即转念一想,又控制住了自己的行为。 沈傲城收回手,叹了一声:“我那院子里房屋多,你就搬到我那里住去吧。我虽没有大钱,但总供得起你一天三顿饭;你也别糊这些个火柴盒了,这能挣几个钱?再说这也不是你该做的事情。唉,顾老弟,说起来你比我那老大也年长不了几岁,你都已然饱经风雨了,可他就只会气我。” 顾云章拒绝了他的好意。 沈傲城不好勉强他,只得悻悻的告辞了。 顾云章烧热炉子,而后换了腿上的膏药。躺进冰窖似的被窝里,他侧身蜷成了一团。 在经过了一段时光的消沉之后,他终究还是又恢复了本色。 他并不是爱上了沈天理——不至于,虽然那青年看起来的确很像沈天生,虽然沈天生死时他曾经那样悲痛欲绝——可依然还是不至于。 他那心灵的冷硬程度,是没有下限的。虽然偶尔他那眼神中也会现出一丝人性的光芒,不过稍纵即逝,不能持久;在他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只是一只满怀恶意的野兽。 以糊火柴盒为生的穷鬼制不住沈天理这样的阔少,顾云章躺在床上沉沉思索着对策,很高兴自己能有这么一件心事可想。 这几个月里,他一直活的好像个专糊火柴盒的机器。如今总算有了一个沈天理,可以让他重新把脑筋开动起来。 沈天理很不让顾云章失望;翌日清晨,顾云章还没有起床,他就踩凳子越过西墙,跳进了顾家院内。 这时已是深秋时分,早晚地上都结了薄霜。沈天理一把拉开正房屋门,大步流星的就走了进去。抬脚踢开挡路的几只大布口袋,他冲入卧室之内,因见顾云章正作势欲起,便一扑而上,双手用力按住对方肩膀:“狗东西!不许动!” 顾云章果然就仰卧在床上,并不挣扎。 沈天理腾出一只手,狠狠的抽了他一记耳光:“野狗养的王八蛋!小爷我是特地来教训你的!我看你再敢还手?” 顾云章仰视着沈天理,心想这若是弄傻了他的脑子,不就活脱又是一个天生了么? 沈天理俯视着顾云章,见他大梦初醒,双眼半睁,一张脸雪白的,半边面颊上因为挨了巴掌,所以又是白里透红,气色十分好看。 “喂!”他粗声大气的又开了口:“你长的有点儿像我家那瞎子,都是一副骚包样。他是小骚包,你是大骚包!” 说着他伸手去拔顾云章的睫毛,揪下一根后放在手指上低头细看,并且傻里傻气的嘿嘿笑了两声:“怎么这样长啊?” 顾云章见他已经松开手,便自行起身,拥着棉被靠床头坐了。 沈天理弹开手上睫毛,一屁股坐在了床边,大模大样的质问道:“你怎么会认识我家那个老不要脸的货?他可从来不和穷鬼打交道!” 顾云章有点疑惑:“你说谁?” 沈天理一撇嘴:“我爸爸!” 顾云章不由得要笑:“我也不是一直都这么穷。” 沈天理却是大笑起来:“难道你还阔过不成?我看你一身穷气冲天,都穷到骨头里去了!”随即又伸手扯了扯他贴身的新衬衫:“哈哈,这是不是你当阔少时的存货?” 顾云章握住他的手,神情十分温和平静:“我只是腿上有伤,没有办法出去谋事,否则自然不会穷成这样。” 沈天理登时险些笑断了肠子。 他一直看不起顾云章,所以对方那俨然模样让他感到尤其滑稽:“你要去谋什么事?哈哈 分卷阅读61 - 分卷阅读62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62 ……摆香烟摊子吗?顾先生,等你有了发财机会,千万通知我一声,我也跟你入一股子……哈哈哈……” 顾云章见他笑的满脸通红,也觉出了几分趣味:“怎么,你手里缺钱?” 沈天理笑的喘不上气来,张大嘴巴对着顾云章点点头。 顾云章向前坐起身来,很认真的告诉他道:“你再等等,我有办法。” 沈天理深吸一口气,而后抬手捂住眼睛,人还荡漾在大笑的余波中:“好,好,我可从此就眼巴巴的等你发财了!” 沈天理本拟着过来搞个偷袭,将顾云章痛殴一顿,以报昨夜之仇;哪知被顾云章这么一本正经的打了岔,那仇恨也就被他抛去了九霄云外。 顾云章掀被子起床,轻手俐脚的穿戴整齐了,然后就端着脸盘牙具去厨房找水洗漱。沈天理一路跟随,痛快而恶毒的将他狠狠谩骂挖苦了一通。顾云章好脾气的听着,毫不着恼。 第51章 玄虚 沈傲城派家中听差出门,去请顾云章来家中吃早饭。听差站在顾家门口敲了门,没想到开门的是自家大少爷。 沈天理正在花样翻新的谩骂顾云章,一时刹不住闸,见到听差后直接就问候了他的老母:“敲你妈?” 听差知道大少爷那一张嘴吐不出象牙来,已然习惯,故而能够很淡然的禀明来意:“老爷请顾先生到咱那儿吃早饭呢。” 沈天理刚要出声,冷不防顾云章从他身边鱼一样的溜了出去。他伸手去抓,结果是抓了个空。 “妈的!”他紧跟上去追着骂道:“你个馋痨饿死鬼,听见吃饭就跑的这么快,连腿都不瘸了!” 顾云章头也不回,轻声解释道:“哦,我饿了。” 沈傲城这些年对沈天理关怀有限,自觉理亏,所以在一夜反省过后,清晨之时便单方面的与儿子讲了和。坐在饭桌前,他很主动的给沈天理夹了一筷子菜:“老大,你不是爱吃这个吗?多吃点。” 沈天理的心思不在他身上,故而干脆没答茬,只盯着顾云章质问:“你这嘴可是挺有弹性,平时瞧着不大,原来能两口吞下一个馒头啊!” 顾云章鼓着腮帮子,低着头默默咀嚼。 沈傲城正在端着个汤碗喂身边的小杰,听了这话就转向沈天理——不敢深说,只软绵绵的瞪了他一眼:“吃你的吧。” 这时顾云章噎的难受,想喝口汤把馒头送下去,结果一个不慎呛到了,扭开头吭吭直咳嗽。沈傲城见状,就把碗放在桌上,一手搂着小杰,一手去拍了拍顾云章的后背:“慢点吃……” 话音未落,小杰抬手去摸勺子,结果把汤碗从桌上直接打翻到沈傲城的大腿上,烫的他“哎呀”一声站起来,随即一边吸气一边转身,迈开步子急急的就走掉了。 沈天理把胳膊肘架在桌面上,一手托腮一手持筷,先是望着沈傲城的背影嘿嘿嘿笑了一阵,然后转向顾云章说道:“老爷子的那儿被烫着了!” 顾云章也看到沈傲城的胯间湿了一片,还挂着两片青菜。听了沈天理的话,他不动声色,一味的只是吃。 沈傲城并没有被烫的断子绝孙,只是在接下来的半天内,他都坐在椅子上不大走动。小杰知道自己闯了祸,就又惶恐又惭愧的依靠在父亲身边,不敢乱说乱动。 沈天理不让顾云章走,专门缠着他嬉笑怒骂;沈傲城见老大有了个骚扰的对象,自己也就不再多说,乐得落个清闲。 如此过了几日,顾云章在沈家肥吃海喝,终日在那暖屋子里起坐,休息保养得当,连那条右腿都跟着灵便了。沈天理见他舍了手杖,便十分惊讶:“你不瘸啦?” 顾云章对他微笑:“不瘸了。不瘸了好不好?” 沈天理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忽然感觉他那神情十分狡黠诡异,就不由自主的有些心惊:“这个……你瘸不瘸和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他就近坐在沙发上,顺手拿起今日的报纸打开来浏览了一遍。 顾云章走到他身后,弯下腰问道:“近来外面都有什么消息?” 沈天理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这话来的蹊跷!外面就算有了天大的消息,和你这个穷鬼也没有一分钱的关系!” 顾云章垂下眼帘,好脾气的恳求:“你给我讲讲,我不认字,看不懂报纸。” 沈天理不屑的“嘁”了一声,本想继续损他两句,可这样近距离的审视着,就见他相貌俊秀,又做小伏低的,倒也引人怜爱,便不甚耐烦的将报纸来回翻了一遍:“听着啊……城西有户人家的母狗生了个猫;元旦北海要举行溜冰大会;第一批赴日留学的蒙古青年学成归来;另外这日本俱乐部门口死了个满洲国的官儿……” 顾云章把头又低的深了一些,几乎和沈天理成了个耳鬓厮磨的状态:“怎么死的?” 沈天理把报纸凑近到眼前,仔细读了正文:“是……被人暗杀,一枪毙命。” 顾云章轻轻嗅着沈天理那头发面颊中散发出的香气:“把这条新闻给我念一遍。” 沈天理没多想,当即字正腔圆的将那条新闻诵读出来——随即他反应过来了,扭头喷了顾云章半脸唾沫星子:“你也配求我念报纸?糊涂油蒙了心的王八,你狗胆挺肥呀!” 顾云章直起身来,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多谢你了。现在你再借我点钱。” 沈天理眨巴眨巴大眼睛,几乎懵了:“你还要向我借钱?” 顾云章思索了一下,没回答,转身走掉了。 顾云章找到沈傲城,向他要了两百块钱。 沈傲城虽然不知道他要钱做什么,可是明白以他那种资历,只要肯伸手,日本人绝不会亏待他;换言之,他并不是靠借钱为生的穷无赖。故而就毫不迟疑的拿出钱来——还多给了他一百,也没有询问那钱的用途。 顾云章接过钱来揣进口袋里,同时说道:“这钱我就不还了。” 沈傲城像个慈祥老父似的,向他连连挥手:“我不缺钱,不要你还。下午别出门,我找裁缝过来量尺寸预备冬装,全家都得添衣裳了。” 顾云章一听这话,颇觉疑惑:“你家里添衣裳,我留下来干什么?” 沈傲城笑道:“你难道是不要穿衣裳的吗?” 顾云章更加疑惑了:“我这身上穿着呢!” 沈傲城走到他身边,伸手捏了捏那衣角:“太薄了,都是样子货。我屯了不少好皮子,先前是打算卖的,现在不卖了,自家留着用吧。”然后他抬手在顾云章 分卷阅读62 - 分卷阅读63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63 头上胡噜了一把:“小老弟啊,说句不怕你着恼的话,在我眼中,你和我家老大都是一样的孩子,我不把你当外人,你也不要和我客气啦。” 顾云章万没想到沈傲城拿自己当儿子看,真是惊讶不已,甚至慌乱失措的后退了一步。 沈傲城的好意让顾云章感到无比不安——他受不了旁人善待自己,因为讨厌报恩。 翌日傍晚,他揣着三百块钱离开沈家,沈天理问他:“你要死到哪里去?” 他一本正经的反问道:“我有钱了,你跟不跟我?” 沈天理哈哈笑道:“你会有钱?好吧,就算你有钱了,那我跟你干什么去?” 顾云章答道:“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咱们是朋友,我理应供着你。” 沈天理心思单纯,丝毫没有听出弦外之音,只是继续嘲笑:“那我就等着您老发财的喜讯了!可不要让我等太久,别超过五十年啊!” 顾云章点点头:“好,你等着吧。” 顾云章独自走出胡同口,然后叫了一辆黄包车,前往日本俱乐部。 抵达之后,他进去开了一间房。鬼鬼祟祟的上了楼,他知道自己身后跟着三个便衣警探。 日本俱乐部就是先前的北京饭店,当年顾云章初来北平时,曾在此地大开眼界;如今他故地重游,也别有一番乐趣。安安稳稳的在房内住了两天,他无事时便站在窗前,从纱帘缝隙中窥视楼下情形。 楼下皆是日本特务,正在故作悠闲的来回巡视,也许就在等着他出现。 第52章 离开北平 死在日本俱乐部的满洲国官员,当年在中央政府内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外界风传他是死于军统的暗杀,但日本人并不肯承认,反是在报章上发表了长篇累牍的辩白,欲盖弥彰的想要证明那凶手不过是个过路的疯子。 反正疯子已经被大官的卫兵扫射成筛子了。 如果像大官这般的要人们再横死上一两个,那日本人的脸上就挂不住了。 在俱乐部枪击案发生后不久,八十川少将得知了顾云章那诡异的行踪。这让他十分不安,登时就从新京乘飞机赶来了北平。 他倒不是怕顾云章也被人枪击了——顾云章现在穷困潦倒,似乎并没有被暗杀的价值;他担心的是顾云章和军统联系上,届时再偷偷逃走,或是做出别的乱子来。 在过去的两年中,关东军花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财力,好容易才剿灭了顾云章这一股子抗日军队。顾云章的战斗力实在是不容小觑,如果他真的不能为日本人所控制,那南方大将宁愿将他秘密处死。 不过能不杀,还是不杀为好。 顾云章在日本俱乐部内住了两天,门前十分清静,连鬼也没来一个。第三天他自己出门,捡那喧嚣地方走了一遭。说起来北平也沦陷两年多了,虽然这亡国奴的日子不好过,但既然不死,就总得一天一天的活下去。元旦即将到来,那繁华之处的人流也是熙熙攘攘的,汉奸新贵的儿女太太们招摇过市,别有一种畸形的热闹。 顾云章在特务的包围下,于人群中混了大半天。 顾云章这人的爱好很有限,吃喝嫖赌都不好,就喜欢逛大街——也不是要买什么,单是东张西望的看新鲜。当晚他回到饭店,继续神神秘秘的闭门不出;而特务们则立刻跑到八十川少将那里,向他汇报今日的跟踪成绩:“顾云章的行迹真是可疑极了,专往人多的地方挤,显然是对我们有所察觉,想要趁乱脱身。除此之外,他还在一处耍猴场子前站了足有两个多小时——少将,我们认为像顾云章这样的狡猾之徒,一定是借看耍猴之机,有所企图!” 八十川少将紧张起来:“那他有没有和什么人接触过?” 特务们一起摇头。 八十川少将点了点头,很有决断的低声下令道:“那就把耍猴人抓起来严加审问!” 特务们当即领命而去。 八十川少将穿上笔挺军装,蹬上长筒马靴,套上黄呢披风,衣冠楚楚的出了门,直奔日本俱乐部。 他搞了个偷袭,毫无预兆的敲开了顾云章的房门。不等人让,他径自迈步进屋,同时口中笑道:“顾先生,好久不见啊,你好吗?” 顾云章一直在等日本人到来,等的都有些发急了。 但他脸上不动声色,那神情几乎偏于冷峻肃穆:“还好。” 八十川少将回过身来,对他露出一个很了然的微笑:“顾先生怎么搬到这里来住了?” 顾云章依旧是面无表情:“不行吗?” 八十川少将打太极似的笑道:“当然行。其实我认为顾先生住在这里非常合适。以你的身份,本不该住在那种破落居所。” 顾云章默然无语的望着他。 八十川少将看他没意见,就把话继续说了下去:“不过这里也不是久居之地,我看顾先生还是随我迁去奉天为好。关东军会为你安排好一切,你要相信我们的好意。” 顾云章就近在椅子上坐下了,自己低头揉了揉右腿:“我无意带兵做官。” 八十川少将听他那话里有了活动的意思,登时仰头笑道:“哈哈哈,顾先生,无论是南方大将,还是鄙人,都很愿把你当成一位朋友来看待。难道你认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只能是合作与利用吗?顾先生,你放心,我们日本人是很讲道理和情谊的,一定会让你在满洲国的土地上,快乐的生活!” 顾云章冷笑一声:“我看没有这个必要——” 八十川少将下定决心,这回定要将顾云章从这块是非之地上带走,所以不等他说完,就异常坚决的一摆手:“不,有必要,很有必要!” 八十川少将懒得再和顾云章废话,他直接就叫人进来,把顾云章连推带架的运下楼去,塞入车内,送至车站,前往奉天。那顾云章一路上的态度十分复杂,是冷淡中透出一丝愁苦,愁苦中又带有一抹扭捏,仿佛是心怀着万分的不得已,其实暗地里得意极了。 糊火柴盒的日子要过到哪天算一站?再说他当年做土匪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寒苦过,难道出生入死的打了这么多年仗,混的反倒越来越往下了?从来没有这个道理么! 他依旧是不愿出头露面,但是很想从日本人手里弄点钱出来,起码能让自己过得下去;况且不要白不要,就当吃大户了。 可话虽这样说,日本人毕竟也不是傻子,未必就会这么心甘情愿的供养着他。顾云章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绝不会向日本人伸着手去讨要— 分卷阅读63 - 分卷阅读64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64 —一旦这样伸出了手,那他的身价立刻就要大大贬值了。 顾云章想要让日本人主动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而报纸上的枪击案给了他灵感。他跑到日本俱乐部内,开始有计划的故弄玄虚。 到目前为止,这计划只进行了一个开端,他没想到八十川少将会这么早便出场。 抵达奉天后,八十川少将先把顾云章软禁在旅馆内,随即飞回新京,向南方大将报告顾云章的近况,并且着重描述了他那种绵软漠然的不合作态度,以及自己对其异常举动的种种担心猜测。 大将不愧是大将,听了这话后脑筋一转,立刻就做出了指示——马上把顾云章送去本溪湖,给他在煤铁公司里找个位置! 顾云章放在哪里都是个危险分子;现在莫说他不愿带兵,就算他肯,南方大将还要掂量掂量呢!万一他领着部下士兵在满洲国的地界上又造起反来,那怎么办?再拨出几万人马去追着他转大山? 北平的形势太复杂,顾云章本人又表示不愿在奉天白吃白喝;所以南方大将灵机一动,决定把他安排进矿区里去。矿区乃是个半封闭的世界,铁丝电网和日本宪兵一样都不缺少,料想里面绝混不进军统特务和赤党分子。届时让他在那儿当个把头,有吃有喝有钱,时间一久,纵算他是个英雄,也要渐渐懈怠下去了。 第53章 自投罗网 在这一年的农历春节过后,沈天理收到了一封信。 因为自从满洲建国起,关外的地方都被日本人划分的乱七八糟,所以他看着信封上那“奉天省”三个字,足反应了好半天,才猜测出那大概就是先前的辽宁。 撕开封口倒出信笺,他打开一看,就见上面竖写着两行秀丽小楷,然而细读起来,却是让他大皱眉头——他毕生还没有读过这样简短直白的信件,其内容如下:“沈天理,我现在有钱了,你过来吧!” 落款之处笔迹骤变,成为三个无锋无角的方块字:“顾云章”。 沈天理哭笑不得的将这封信折好揣进口袋里,先是觉着那贼王八口气忒大,居然上来就让自己过去,连个商量都不打;随即又感到好笑,心想不知这穷鬼到底是发了什么财,居然还真想着自己——若是有机会的话,去瞧他一眼也不错,反正自己是个大闲人。 思及至此,他将信封掏出来,又仔细看了一遍那发信的地址,记下了“本溪湖市西塘煤矿”这几个字。 沈天理去找了他父亲:“爸爸,那个姓顾的来信了,你猜他跑哪儿去了?” 沈傲城赋闲在家,日益发福,此刻正抱着小杰在房内来回散步,听闻此言就转头看了儿子:“哪儿去了?” 沈天理笑道:“他跑到关外煤矿里发财去了!” 沈傲城思索片刻,随即叹气:“这个人啊,当初一声不吭的就走了,现在才有了消息,让我白白担心好久,真是个不懂事的。” 沈天理一直没觉着顾云章好,不过此刻听他父亲发出批评,就立刻倒戈道:“他又不是你养的,凭什么出门还非得告诉你啊!” 沈傲城先前在外也是个体面人物,可自从回家之后,真是被这长子熊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了。沈天理如此说话堵他,他也只是默然无语,不去与其争执。 这时沈天理又问:“他还请我过去玩儿呢,我去不去啊?” 沈傲城无精打采的答道:“别去了,何必要给人家添麻烦?何况顾云章他……他也不是个一般人,你年纪还小,不要和他在一起混。” “怎么?他不是好人?” “那倒不是,我的意思是……” 沈天理扭头向外迈步便走:“你越不让我去,我越一定要去!瞧你那个吞吞吐吐的样子,他请我那也是看我的面子,又不是看你老爷子的面子,你跟着掺和什么?” 值此乱世,沈傲城真是不愿让沈天理这样草率出门;但沈天理这些年来草率任性惯了,根本不听他那套。这样大的儿子,骂也骂不过,打也打不过,沈傲城还有什么办法?也只好由他去了。 于是沈天理就拎着个大皮箱踏上北上的列车,直奔本溪湖市而去。 经过了长久的旅途,他一下火车站,见周遭乱纷纷的十分陌生,心里就有些后悔了。不过他实在是很想看看发了财的顾云章是副什么模样,所以还能打起精神,找来一辆黄包车前往西塘煤矿——起初车夫嫌路远,还不想去;那沈天理一身阔少习气,懒得同他交涉,直接掏出一张钞票递到对方面前:“你到底走不走?” 车夫见钱眼开,又见沈天理气派不凡,就笑着借过钱来:“走,您出这个价儿,那跑断腿也是要走的;不过丑话说在头里,我不能把您送去西塘大门口,那附近有宪兵乱抓人,您到时就在附近下吧!” 沈天理抬腿坐上车去,莫名其妙的问道:“为什么要乱抓人?” 车夫扶着车把跑将起来,头也不回的答道:“唉,抓人进矿挖煤去呗。” 那车夫腿脚利落,一路顺顺利利的就把沈天理送去了目的地。沈天理独自走到了煤矿大门口,见两旁有全副武装的日本士兵站岗,心里就有点发怯,迟疑着不敢上前。 以他这样的面貌服饰,出现在矿区是很突兀的。他来回踱了不久,便有警察模样的人走过来喝问道:“哎!干什么的?!” 沈天理听他说话粗鲁,心里十分不满:“你们这儿有没有个叫顾云章的?我找他!” 这时门内又陆续走出几人,听闻此言后倒是缓和了脸上颜色,语气也温柔了些许:“你找顾爷啊?你是他什么人啊?从哪儿来的?” 沈天理蹙起眉头答道:“我是他朋友。北平来的!” 那几个警察相视一眼,而后似乎是一起犯了难:“顾爷今天没来啊……要不您去他府上瞧瞧?” 沈天理一听穷鬼的狗窝居然还能称得上一个“府”字了,就心中又是嗤笑又是好奇:“我也不知道他的住址,上哪儿瞧去?” 对方一听,立刻张罗人赶大马车过来,亲自送他前往顾宅,且有个伶伶俐俐的日本人跳上车去做向导,顺便把沈天理好生盘问了一番;沈天理被他试探的很不耐烦,后来干脆就不作理会了。 沈天理发现这本溪湖市内的格局十分有趣,倒像是被一条线分成了两半,一边脏乱喧闹,一边素雅整齐。那陪客很得意的向他介绍,说这洁净地区叫做“洋街”,是专供日本人居住的。 沈天理就纳了闷:“顾云章成日本人了?” 陪客沉吟了一下 分卷阅读64 - 分卷阅读65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65 :“呃……那倒不是,他只是……住在这里。” 沈天理继续疑惑:“他怎么和你们日本人勾搭上了?他不就是一个穷困潦倒的货吗?” 陪客摸着下巴:“这个……顾先生一直都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好朋友,我们当然不会让他继续穷困潦倒下去!” 沈天理瞪大眼睛,心中的问号源源不断的拱将上来,喉咙口中就堵了一句话:“姓顾的原来是个大汉奸?可是他先前为什么会住在破房子里糊火柴盒呢?家里的老东西又怎么会认识这种人呢?” 沈天理有点慌张,觉着自己来的的确是过于冒昧;想要跳车逃跑,可惜为时已晚——马车停在了一处崭新院落门前,却是顾宅到了。 顾宅是座二层的洋灰小楼,四周围着砖墙,看起来不算美观,很有些堡垒的意思。守门的听差过来开了大门,先是对那日本陪客鞠了一躬,且用日语交谈了两句,然后才转身向楼内走去。 沈天理看了顾宅这般架势,愈发摸不着头脑了。 片刻之后,那听差把顾云章引了出来。沈天理遥遥的望过去,就见他上穿蓝缎子面薄夹袄,下配着黑色长裤皮鞋,虽是打扮的土不土洋不洋,但因细腰长腿,所以倒也别有一番风采;除此之外,他那头发剪短了,脸面也收拾的十分白净,加之步伐矫健,乍一看上去,竟是个十全的公子哥模样。 沈天理没想到顾云章还有这么一面,便很觉诧异,不由自主的盯着他凝视;而顾云章皮笑肉不笑的走到他近前,开口只问出两个字:“来了?” 第54章 本来面目 沈天理一边上下打量着顾云章,一边顺手递过了皮箱:“哟,人模狗样的!” 顾云章接过皮箱,似笑非笑的回望过去,同时微微的向楼内一摆头,口中轻声说道:“请进。” 沈天理迈步刚要走,忽听后方的日本陪客恭恭敬敬的出言说道:“顾先生,请问明天您去矿上吗?贝经理昨晚从天津过来了,想要和您商量一下输入新工人的事情。” 顾云章思忖了一下,而后答道:“我明天上午去一趟。” 那陪客答应一声,告辞而去。 沈天理随顾云章走入楼内,因见四周装潢美丽,便出言笑道:“嗬!你这真是叫花子坐了金銮殿,一步登天啊!怎么回事?莫非你是真人不露相?” 顾云章把箱子放在地上,然后站在门口审视着沈天理的背影——结结实实的胖小子,可爱! 沈天理没等到他的回答,也未在意,回身一指那皮箱道:“里面有你一件貂皮褂子,是老东西让我给你带过来的!你这个混账不声不响的就溜了,衣服都是按你身量做的,留下来谁也穿不了,老东西那天还念叨,说可惜了一块好皮子!你说你可有多么讨厌!” 顾云章没想到沈傲城还惦记着自己,心里登时就是一别扭,十分的不舒服。 这时沈天理走到顾云章面前,洋洋得意的笑着看他:“我可是投奔你来了,你要怎么招待我啊?” 顾云章抬起双手,捧住沈天理那张圆脸:“来了,就别走了。” 沈天理觉着自己这脑袋成了对方手中的一个大苹果,就后退一步挣开来,半笑半恼的斥道:“你那手像砂纸似的,别摸我的脸!” 在这天下午,顾云章带沈天理乘汽车外出,在市内的“洋街”地界四处逛了逛,又请他在日本馆子里吃了晚饭。沈天理所走的都是繁华整洁地方,所以感觉良好,认为这地方颇可住得。吃饱喝足之后,他笑问顾云章道:“喂!王八,你这人还算够意思,发了财真能想着我!” 顾云章在沈天理面前,一贯是温和的八风不动:“我怎么成王八了?” 沈天理坐在那雅间里的榻榻米上,因为看准他在自己面前是个老实头,所以就把脚从矮桌下伸过去,用力蹬了他一下:“怎么着?要装人吗?你个混蛋贼王八!” 一脚蹬出未等收回,他忽然觉着脚踝处一紧,却是已被顾云章用手握住了。 顾云章缓缓用力,把他往自己这方带去,而沈天理被他拽的坐不住,只好以手撑地向后仰过头:“放开!别跟我上头上脸的胡闹!” 顾云章见他那丰润面颊反射了电灯光线,白皙细腻如瓷,真有当年沈天生的意思;便心中一荡,心怀叵测的松手笑道:“吃饱了就走吧,回家!” 虽然顾云章发了财,但沈天理并未因此高看了他。一路上他不住的拿顾云章取笑,自己把自己逗的前仰后合;那开车的司机坐在前方,也紧咬了嘴唇忍笑,不敢让主人察觉。 及至到了家,顾云章和沈天理进了院门。两人并排走在院子里,顾云章想要拉住沈天理的手,但沈天理用力甩开他,且大声说道:“少像个娘们儿似的和我拉拉扯扯,骚王八!” 他骂人骂的这样出奇,顾云章也不生气。 沈天理今天下火车后四处奔波,感觉疲劳得很,所以进楼后便张罗着要睡觉:“姓顾的,我住哪儿啊?” 顾云章将他带到二楼一间卧室内,沈天理进房之后,就自行去脱外衣解领带——忽然发现顾云章正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就皱着眉头转向他道:“看个屁呀!老子要上床啦,你出去!” 顾云章回手关上了房门,亲切和蔼的说道:“我陪你睡。” 沈天理打了个饱嗝儿:“哎哟,你这待客待的太周到了,不但陪吃,还他妈陪睡。” 顾云章见他生着一张沈天生的面孔,偶尔很熟悉,偶尔又很陌生。 此刻这人已经落在了他的手中,这事实真是让他有些激动——就好像沈天生死而复生了。 时光如水,大浪淘沙,他在淤积的泥泞中寻找到一块带有往日美好的卵石。 慢慢踱到沈天理面前,他抬起一只手,几乎痴迷的抚在了对方的面颊上:“我脾气不好,可是只要你听话,我就一定好好对你。真的,如果再有那么一天,我一定自己死,让你活。” 沈天理愣住了。 他愣了足有半天,不是因为别的,是他发现顾云章的眼神又悲伤又刻毒。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他莫名其妙的向旁边跳了一步:“别摸我的脸,恶不恶心啊?” 顾云章追上去死死的拥抱住他,低头吻向了他的嘴唇。 沈天理在大惊之中张开嘴,就觉着对方的舌头伸入口中搅动——怔了片刻,他骤然大叫起来,随即伸手胡乱打向对方的面孔肩膀,扭头大骂道:“混蛋!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狗胆包天的东西, 分卷阅读65 - 分卷阅读66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66 你马上给我松手!” 顾云章见他不从,就也露出本来面目,连推带搡的将其按在了大床上。沈天理从未遇过这种危机,一边大喊一边拼命挣扎,奋力踢打着顾云章。 顾云章没想到这小子很有一把子好力气,一时不容易制住,便一手揪住他的衣领,一手薅住他的头发,把他那上身拎起来扯向到床头;沈天理头皮生疼,几乎落下泪来,狂怒之下扬手一抓,竟是在顾云章脸上挠出了三道血痕。 顾云章没在乎,一步做二不休的托起沈天理的脑袋,狠狠的往黄铜床柱上撞去。 脑壳和金属撞击在一起,发出了哐哐的大响。顾云章本来下手就重,此刻又恼恨沈天理不听话,所以毫不容情,仿佛是想要一举撞碎对方的脑袋。而沈天理先还张牙舞爪的要抬手抱头,可是挨了几下重击之后,也就渐渐没了声息。 顾云章停了手,气喘吁吁的直起身来。 他居高临下的站在窗前,一粒一粒的解开纽扣,嘴角含着一丝狞笑。 他是不懂得善待旁人的,当初沈天生在他手里时都没有落过什么好处,何况床上躺着的这位只不过是个赝品。 他慢条斯理的扒光了沈天理——他一直都想这样做一次,可是在北平,他根本不可能做得到。 所以避世隐居的行为根本就是愚蠢之极,他决定从今往后永远向前看,再也不要回首往昔了。 沈天理人事不省的趴在床上,肌肤是雪白中透出一丝粉色,摸上去温软光滑,带着一点暖融融的肉体芬芳。 顾云章赤身跪在一旁,先是伸手将他从头到脚的爱抚了,然后就俯下身去,像要吃人似的狠咬了对方一口。 沈天理处在昏迷中,并没有反应。 顾云章在他身上留下了几处渗着血的深刻牙印,随后把两个枕头叠起来垫入他的下腹,让他将屁股高高的撅了起来。 大大分开沈天理的两条腿,他挺身而上,也谈不上性欲澎湃,只像要报仇杀人一般,恶狠狠的就硬捅了进去。如此进出了不过三五下,身下那白枕头上便点点滴滴落了血迹。顾云章看沈天理像个死人一样伏在那里,不言不动的,性致就愈发低落,纯粹是为“做”而做了。 事毕之后,他无精打采的坐在床边,身后那床单上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大片。 他觉得这实在是无聊透了,同时就愈发怀念起沈天生。那小子好像只长了两个心思——第一是吃,第二就是床上这桩事。顾云章记得那个傻东西一旦坐在自己身上了,就必然会快活的哼哼唧唧,既不遮掩,也不要脸。 扭头望向满身狼藉的沈天理,顾云章毫无感情的想道:“应该让他死,去换天生回来!” 顾云章的性情是阴沉而喜怒无常的。早在下午时他还对沈天理想入非非,可是到了深夜时分,他在心愿得偿之后,却又对床上这猎物感到了厌倦与厌恶。他那脑子里生不出缠绵思绪来,可也隐隐有了一点“佳人再难得”的感伤与愤慨。 他用枕巾把自己擦干净了,然后穿上裤子下了床,赤膊出门。 他身体好,不怕冷,光着膀子在楼下找到了听差,让对方到楼后的狗窝里找根带锁的铁链子回来。那听差看了他一眼,感觉自己好像是见了鬼,扭头赶紧跑了。 不久后听差将链子送到他面前;他就拖着铁链一头,慢悠悠的走回楼上,进入卧室。 他把链子一端套住沈天理的脖子,另一端锁在了床柱上。沈天理口鼻间还存有热气,并不是要死的样子。 死了也没什么的。 顾云章满怀恶意的从隔壁抱来了枕头棉被,而后钻进床下,把自己裹入棉被蜷成一团。 第55章 把头 沈天理在清晨时分,万分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他呼出了滚烫的气流,口中沸腾着甜腥的血味,身体略略一动,就从四肢百骸中传来了粉身碎骨的痛楚。 喑哑着嗓音呻吟了一声,他咬紧牙关抬起头来,耳边“呛啷啷”响起一串金属撞击声,沉重的铁链压迫了咽喉,让他不由自主的紧皱了眉头。 这时,床下传来了轻微的窸窣响动;随即床单一角被掀起来了,顾云章的面孔无声无息的从下向上出现在了他眼前——短发蓬乱,面孔苍白,目光明亮。 沈天理吓的一抖,然后便嘶声大喊起来,撕心裂肺、歇斯底里。 顾云章像一条大蛇一样游出床底。站在沈天理面前,他得意洋洋的仰起头,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在晨光之中看起来有多么可怖。一道道深浅伤疤五花大绑着纵横交错,他那皮肉底子是雪白的,伤疤却鲜红,他整个儿就是个绽裂着的人! 顾云章很痛快,沈天理越是长声惨叫,他越是愉悦。后来他像受了刺激似的骤然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转身向外跑去,哈哈哈哈哈。 顾云章非常兴奋的冲进浴室,排山倒海的洗漱沐浴,搞得室内水漫金山。湿淋淋的走出来,他换上簇新的衣裤皮鞋,而后又套上了沈天理带来的那件貂皮短褂子——新年过后,天气还是寒冷。 在地板上睡了一夜,他那腿上受了点凉,又要翻旧伤。带着两名随从走出院门,上车前他站在水泥地上跺了跺右脚,然后背对着随从下令道:“把我的手杖拿过来。” 随从答应一声扭头向院内跑去;不一会儿回来了,将一根细而笔直的钢制手杖双手送到顾云章面前。 顾云章抬手接了过来,拎长刀似的拎着,并没有让杖尖挨地。弯腰探身上了汽车,他向座位上一靠,对着前方的后视镜一摆手。 司机立刻会意,发动汽车向西塘开去。 顾云章的汽车在矿区大门口停了下来;司机摇下车窗,将特别通行证送给卫兵验看了,得到许可后继续发动汽车,沿着柏油大道向内驶去。 矿场东侧有一座二层小楼,算是一处汇总的办公地点。汽车把顾云章送到楼前,副驾驶座上的小跟班儿跳下来为他打开车门,顾云章刚要下车,不想外边传来一阵喇叭响,却是又来了一辆汽车,正好停在近前。 车门开处,一名西装男子行色匆匆的跳下来,一手拎着个皮制公文包,一手按着头上礼帽,正是大东公司的贝雪峻总经理。 贝雪峻今年三十多岁,是个财貌双全的阔人。 他生的仪表堂堂、气派非凡,一望可知是个上等人;其实他做的是人贩子买卖,早在十年前就开始在华北招募劳工,成批的运往关外矿山中做苦力。 如今在天津地界上,他已经有了大 分卷阅读66 - 分卷阅读67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67 名号,说起日租界的大东公司,那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贩子做到这般阶级,也堪称是独一无二了。 贝雪峻认得顾云章的汽车牌号,故而此刻站在原地,出言问道:“顾先生吗?” 车内内伸出一根手杖,随即顾云章的声音传出来:“贝经理。” 贝雪峻和顾云章是新近认识的,见了面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开门见山的就是谈正事。现在这顾云章虽然说起来只是个把头,不过把头也是分大小的,日本人故意抬举顾云章,所以贝雪峻从生财的角度来看,绝不能怠慢了他。 两人找到一间办公室相对坐了,贝雪峻开诚布公的说道:“顾先生,昨晚我听仓木经理说你还要招两千工人?” 顾云章一点头:“是。” 贝雪峻不是那嬉皮笑脸的人,直接继续问道:“两千人,你往哪里安置?” 顾云章想了一下:“井下走廊,澡堂子里,仓库里,有房顶就能住人。” 贝雪峻又道:“两千人不算多,我当然能招得到;只不过是替你着想,担心因为环境恶劣,到时导致工人大批死亡,你要受损失。” 顾云章毫不在意的笑了一下:“再怎么死,我也是赚。况且我又没提着枪去杀人,他们想死也难。” 贝雪峻晓得顾云章的来历,知道他这人心狠手辣,况且矿上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没有摔死孩子的心,就别当把头”。 “那好。”他看在日本人的面子上,已然尽过人事;顾云章不怕折本,他自然更不在乎。从公文包里掏出两份合同放在桌上,他笑道:“还是老规矩,订金也不变。” 顾云章扶着桌沿站起身来:“行,你等一下。” 顾云章不识字,他出去让跟班往矿上跑,把柜里的管账先生叫来。 顾云章来西塘不久,不过因为起点高,上来就做大把头,所以已经有了自己的大柜,里面养了七八名账房先生,加上下面的小把头、作业把头、看房先生等等,竟也有了近百人的规模。矿上的这些人本就像吸血鬼一样,那顾云章更是个阎王;这帮人凑在一起,真是臭味相投极了。 在等待管账先生到来之时,贝雪峻百无聊赖,又觉着这房内气味不好,便掏出烟盒让了让顾云章,见他不抽烟,自己就拿起一根叼在嘴上,点燃之后颇为销魂的深吸了一口。顾云章见他那表情十分陶醉,就忍不住的时常看他,无论如何不能理解烟草的妙处。 半小时后,管账先生来了。 管账先生自然是识文断字的,他把合同拿起来为顾云章读了一边,又逐条的解释了一通;顾云章心里有了数,就拿起钢笔在下方签了名字,然后把合同推到贝雪峻面前。 贝雪峻握着钢笔,一边签名一边随口说道:“顾先生这字写得不错。” 顾云章“哼”了一声:“是么?” 贝雪峻抬头扫了他一眼:“听说你只会签名?” 顾云章满不在乎的答道:“是啊。” 贝雪峻不知怎的,总感觉这顾云章无知的可怜,忍不住就劝了他一句:“这不好,以后看帐不方便。” 顾云章把这话记在了心中,因为觉着说的实在是有道理。 贝雪峻是忙人,收起合同后便告辞离去。顾云章送他到了办公楼门口,眼见他那汽车开走之后,便也自行去矿上巡视了一圈。 顾云章一露面,别说最底层的工人了,就连小把头们都心惊肉跳起来。先前这本溪湖有三大把头,都是敲骨吸髓的狮子老虎;可如今有了顾云章一对比,三大把头一起变成小猫小狗了。 顾云章在柜上两名小把头的引导下,走进了工人宿舍。 那宿舍里面脏臭的不成样子,真像粪坑一般;为了能够多住工人,所以房中都用木板搭了双层床,床上也没有被褥,至多堆了一点黑棉絮。一名小把头拎着镐把从里面迎出来,陪笑向顾云章点头哈腰:“顾爷来啦,这地方乱的下不去脚,您可慢着点儿。” 顾云章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都下井去了?” 小把头略带惶恐的答道:“还有一个装病的,赖在床上不肯起来,打也打不服。”说着他将顾云章领到里面一张木床前。 木床上趴着一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病夫,见顾云章来了,他强挣着仰起头来,上下做出叩头的动作,气喘吁吁的轻声说道:“顾爷,行行好,我今天是真起不来了……我就躺一天,明天一定下井。” 顾云章垂眼看着他:“起不来了?” 那人都虚弱透了,如今只是垂死挣扎,连话都说不出来,一个脑袋也沉沉的磕到了床板上。 顾云章用手杖在他肩膀上杵了一下:“你再也不必起来了。” 说完他转身向外走去,同时头也不回的命令小把头道:“去找根铁钎子,把他给我钉到床上!” 站在外面的汽车旁,顾云章于上车前忽然听到了一阵密集的枪声。 “怎么回事?”他问身边的账房先生。 账房先生毕恭毕敬的答道:“昨天有六十多名工人想要逃跑,结果被日本军警给抓着了,今天枪决。” 顾云章听闻此言,漠不关心的抬腿上车,回家去了。 第56章 逃过一劫 顾云章回到家中,刚要上楼去看望沈天理,不想外面却是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赵兴武。 顾云章站在一楼客厅的窗前,隔着玻璃放出目光,就见赵兴武长袍马褂的打扮着,气色很好,人也胖了。拎着个十字花绑好的大礼盒子,他略显局促的站在院门口,一只手下意识的抓着袍侧。 顾云章转身靠在墙上思索了片刻——依照本心,他真是不想见到先前那些人,虽然赵兴武对他一直忠心耿耿,像条老狗似的。 听差在一旁弯腰站着,等他的示下。 叹了口气,他仿佛很不得已一般下了命令:“把他带过来吧。” 赵兴武随着听差走入客厅。站在顾云章面前,他先是盯着顾云章看了两眼,然后才陪笑唤道:“大哥,过年好啊。” 顾云章依旧靠墙站着,半边身体都隐藏在曳地的金丝绒长窗帘中,好像是要和赵兴武躲迷藏:“你怎么来了?” 赵兴武不住的拿眼看他:“我……我老家在这里,这两天刚回来,听说你到了矿上,就打听着找过来了。”他随即赶着补充了一句:“我没别的事儿,就是来瞧瞧你。” 顾云章依旧半遮面的隐在窗帘后:“先前你到哪里去了?” 分卷阅读67 - 分卷阅读68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68 赵兴武在他面前,永远是剖心露肝的坦白:“我回了趟白家堡,把我老婆接过来了。” 顾云章的脑子转了一圈,这才想起赵兴武是有老婆的——当年见过,挺漂亮的一个小娘们儿,见人也没话,就会低着头害臊;姓赵的一家都是老实头。 顾云章对赵兴武的老婆毫无兴趣,他面无表情的继续问道:“你现在干什么呢?” 赵兴武规规矩矩的接受盘问:“原来往家里带的那些钱,我爹娘都给我攒着呢。我打算在这儿开个小旅馆,做点买卖。” “日本人没给你个一官半职?” “他们开始时想让我到奉天警备军里带兵来着,我没去;老海去了。” 顾云章听到他提起了海长山,不知怎的就觉着身上寒冷,腹中饥饿;头顶上也随之响起了子弹呼啸的声音,宛如又回到了那绝境一般的深山老林。 顾云章难得对谁够意思,海长山是他心目中的人才,他对海长山够意思! 虽然即便没有海长山的倒戈,他的抵抗也不会永久维持下去;可倒戈的人不该是海长山!是谁都说得通,就不该是海长山! 顾云章闭了一下眼睛,把海长山从自己的头脑中驱逐出境。 “开什么旅馆。”他似乎不甚耐烦的低声说道:“给我到矿上当二把头去吧!” 赵兴武当即愣住了:“大哥,你、你还要我?” 顾云章伸手掀开窗帘,从中缓缓走出来,与前方的赵兴武擦肩而过:“当初你是饿跑的,我不怪你。” 这是他的真心话。他从不接受从天而降的好意,小兵们给他卖命,他就至少要喂饱小兵们。 二把头绝对比开小旅馆要挣钱。本溪湖的三大把头,最穷的那位在秦皇岛都有一百多间房,一年少说也是上百万的收入。大把头吃肉,二把头啃骨头,还不搭本钱——哪儿有这么便宜的美事? 赵兴武是拖家带口的人,格外爱财。听了这话他转身对着顾云章一鞠躬,当即笑道:“那多谢大哥了。” 打发走了赵兴武,顾云章上楼去看沈天理。 沈天理睡在床上,大腿屁股上都成片的糊着干血,后背腰间也都青一块紫一块的,几处牙印高高的红肿起来。 顾云章从床底下摸出小钥匙,打开了锁着他的铁链。沈天理受了惊动,朦胧中睁开了双眼,怔怔的看向顾云章。 顾云章毫无感情的回望过去——他真的是不再喜欢沈天理了,说不出一个具体原因,只是从某一时刻起,那感情忽然就潮落一般退了下去。 他不想把沈天理放走,因为知道沈傲城如果见到儿子变成这副惨样,一定要仇恨自己。顾云章从小不知道父亲是个怎样的存在,如今见了沈傲城,他觉着父亲大概就是这样了。沈傲城的好心让他感到不安,但他也不愿伤害到沈傲城。 双方顶好是从此陌路,老死不相往来。 不过自己把他那样大的一个胖儿子拐跑了,他怎么可能坐在家里不闻不问? 沈天理哑着嗓子开了口:“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顾云章弯下腰,把双手合在了沈天理的颈部。 沈天理不能动,一动就是肌肤撕裂般的疼痛。恶狠狠的瞪着顾云章,他挣扎着说道:“你这个疯子!我家里对你那么好,你现在竟然恩将仇报的祸害我!” 顾云章神情平静的合紧双手。 沈天理的脸渐渐涨红了,他绝望而艰难的挤出声音:“我做鬼也不放过你……我看你怎么有脸去见我爸爸……” 顾云章在沈天理断气之前,松开了双手。 “还是不能杀……”他茫然的对自己说:“杀了他,不好对沈傲城交差……沈傲城给他儿子做衣裳时还想着我……” 因为顾云章存了这个心思,所以沈天理逃过一劫。 待沈天理缓过这口气后,顾云章蹲下来,看着对方的眼睛诚恳说道:“你要听话,否则我就弄死你!” 沈天理毕生没有受过这样的折磨苦楚,他那心里恨的黑血都翻了,也无言反驳,干脆就将一口带血的唾沫啐到了顾云章的脸上。 顾云章抬袖子擦了脸,而后抬手抓住了沈天理的头发:“我这就写信去把沈傲城叫过来,到时你们父子见了面,管好你的嘴。” 沈天理气喘吁吁的,又拼命啐了他一口。 顾云章很认真的告诉他:“如果你敢乱说,那我就先宰了沈傲城,然后把你送进矿里去等死。” 第57章 沈家父子 沈傲城在这一年的四月末接到了顾云章来信,信上说沈天理摔断了腿,恐怕一时半会儿的不能回家了。 沈天理不在家时,沈宅之内十分祥和宁静,沈傲城每天守着小杰,生活堪称怡然悠闲;但他既然身为父亲,对待孩子就不能过于厚此薄彼;虽然断了腿的那个总像一条充满敌意的驴,并且已经有了要打骂老子的趋势。 沈傲城拿着信嗟叹了一番,想着驴受了重伤,也有些心疼。 “小杰啊……”他对自己那瞎儿子说道:“你哥哥真是不让人省心,这在你顾叔叔那里住了没几天,又把腿给摔坏了。” 小杰站在他身边,穿着一身笔挺的格子小西装,手里拎着根盲杖:“那怎办呢?” 沈傲城弯腰摸摸他的脑袋:“怎办?他要是好好的,爸爸自然不管他;他现在受了伤,爸爸就得把他接回来了啊;哪能让外人伺候他呢?他事多脾气大,时间久了,人家嘴上不说、心里不烦么?” 小杰摸索着拉住他的衣袖:“那咱一起走,我可不要一个人留下来看家。” 沈傲城并不想带着小杰出门——世道不好,路上不太平,带着个瞎孩子太累赘;不过家里一个管事儿的人都没有,真要是把小杰留给听差老妈子,仿佛也的确是不大合适。 沈傲城给顾云章发去了电报,询问他如今的住址,要前来领走儿子。 顾云章在三天之后给了回应,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表示要去火车站迎接他。沈傲城一直觉着这顾云章有点畜生气,没想到这回还懂礼了,就也不在客气,当即回电说明了自己所乘列车的车次。 如此又过了两天,沈傲城领着小杰上了火车,直奔本溪湖市。 沈傲城猜到以顾云章的来历和本事,如果想要从日本人手中讨名利,并不是为难的事情;所以在车站中与他见面后,也并未对他的排场感到惊讶。 顾云章是从来不理睬小杰的,对沈傲城也亲切的有限。站在汽车门前, 分卷阅读68 - 分卷阅读69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69 他欲言又止的看了对方两眼,又下意识的搓了搓手,末了也还是没话说,自己拉开车门做了个请进的手势:“你上车吧。” 沈傲城见他虽然穿戴体面,瞧着像个公子哥儿似的,然而一开口还是带着点野蛮意味,藏头露尾的显出了本来面目。 顾云章陪着沈家父子挤在了后排座位上。小杰怯生生的依靠在他父亲怀里,路上一声不吭;而沈傲城很泰然的居于中间,先是同顾云章聊了两句闲话,随即就问道:“我家那老大是不是又淘气了?” 顾云章紧挨他坐着,听闻此言就眼望前方答道:“是。” 沈傲城一手搂着小杰,继续问道:“他伤的重不重?说是折了骨头?” 顾云章镇定答道:“是的……摔了一跤,断了小腿。” 沈傲城这回真真切切的听到噩耗,不禁心痛的“哎哟”了一声,蹙着眉头叹道:“这孩子,这孩子!我早就说他走起路来连跑带跳的,没个样子,可他从来不听我的话!”随即又转向顾云章:“是怎么摔的跤?医生怎么说?以后会不会落下残疾啊?” 顾云章见他这样关切,心中就感到十分的不以为然,觉着沈天理不配受到如此疼爱。 “没事……”他漠不关心的答道:“不用担心。” 沈傲城在顾宅二楼,看到了自己的长子。 沈天理神情木然的委顿在轮椅中,身上套着一件薄绵便服,面色极其苍白。看到沈傲城后,他动作僵硬的仰起头来,轻声唤道:“爸爸。” 沈傲城以为他这回是遭了罪,精神上随之受到创伤,所以有些萎靡不振。快步走到轮椅前,他弯下腰抚摸了儿子的肩膀手臂:“老大,你这么大的人了,还这样不小心……从哪儿摔下来的,怎么连骨头都断了?” 沈天理斜眼望向顾云章,见他正死盯着自己,便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我、我是自己从二楼露台上掉下来的。” 沈傲城活了四十多岁,先前又走南闯北,何等精明;此刻他见儿子神情有异,说话时嘴唇都在颤抖,绝非是个单纯摔伤了的模样,心中就大起狐疑;但是表面不动声色,只直起腰来,回身向顾云章摇头叹气道:“老弟啊,我这个儿子真是让你费心照顾了。这样,我也不久留了,下午好像是有往北平去的火车,我这就带着他走吧!” 顾云章知道他是略有察觉,不过方才同行了一路,听他和蔼的絮絮叨叨,那感觉十分温暖舒适,倒让他一时不舍得放沈傲城离去了。 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他只能保证不让自己和沈傲城当面撕破脸皮;等到沈傲城离了他的掌握,再从沈天理那里得知了事情真相,那大概以后两人就真会变成陌路了。 反正是注定要一刀两断,那不如把期限再向后拖延几日。顾云章一直对沈傲城抱有好感——他难得能对旁人存有善意的。 “急什么?”他阴恻恻的正色答道:“天理的腿上还打着石膏,现在也不便上火车。留下来住几天吧。这房子很大,够你住的!” 沈傲城勉强笑道:“你老弟不要和我多礼,我们来日方长,过一阵子再来叨扰也是一样的。我从来不和你生份,你还怕我是在胡乱客气吗?” 顾云章忽然就有点气急败坏了:“不许走!你不给我面子么?”然后不等沈傲城出言,他气势汹汹的向旁边听差一挥手:“把他给我推走!然后下楼去收拾客房!” 沈傲城这回真是觉着不对劲了。 老弟、儿子一样的顾云章毫无预兆的变成了凶神恶煞,这委实让他感到有些失望和气恼,同时又心惊肉跳。他怀疑儿子那腿折的必是别有缘故,定与顾云章有关;只是这个时候,谁有胆子去直眉瞪眼的向顾云章提出质问呢? 沈傲城在生意场上磨练了这些年,早将性情磨的圆活无比;此刻见势不妙,他也绝不急赤白脸,依旧像春风一般的温和。带着小杰坐在客厅中的长沙发上,他态度轻松的开着玩笑:“老弟,你这么舍不得我?那我不走就是了,反正我现在也没有事务在身,在哪里住不是住呢?留下来吃你一口,你不要嫌我这一家子就好。” 顾云章远远的靠墙站了,隔着相当的距离审视沈傲城。 沈傲城见他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心里就直打鼓,暗想难道这人重操旧业,又要干绑票的买卖了?那也没有把一家老小全绑了的,谁出去酬赎金啊? 顾云章很心乱。 他对沈傲城偏于冷淡,可是希望沈傲城对自己永远热情。他心中那少得可怜的善意被他拿出来反复的掂量,终究是觉着有些送不出手。 沈傲城把他当成个晚辈来照顾着,他也很愿意放低身段,享受一点父爱般的关怀。但他那性子太“独”了,万万再容不下沈天理和沈天杰。 所以他目前一方面不愿得罪沈家父亲,一方面又很想毙掉沈家儿子。 这两件事不能并存于世间,于是顾云章就烦恼了,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傲城觉着自己像个落入罗网中的小虫,东张西望的找不到出路。顾云章像条阴冷粘腻的毒蛇,在无形中游入他的世界,缓缓缠住他们父子三个,而且现在已经开始明显的用力勒紧了。 恐慌并没有让他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惶然失态。他一手领着小杰,像春水融化坚冰一样对顾云章谈笑风生,说出的字字句句都是轻快而温和的,企图让对方在不知不觉中放松神经。 然而顾云章面无表情,莫测高深。 顾云章在晚上带这父子两个出去吃饭。在雅间里,沈傲城搂着小杰和顾云章相对而坐,气氛倒也还算平和。 及至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顾云章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你怕什么?我还能害你吗?” 沈傲城莫名其妙的笑了笑:“这话……是从何说起呢?” 顾云章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我是让你心里有数。” 沈傲城愈发摸不清头脑:“啊?” 顾云章放下筷子,目光锐利的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第58章 账房先生 沈傲城已经在顾宅住了七天。 这期间他没有再看到沈天理——顾云章把他送到医院里去了。 他打算去医院探望儿子,可是顾云章不允许他出门,禁锢似的将他关在了家里。沈傲城到了这个时候,还是犹豫着没有翻脸,但也不能再装傻充愣的敷衍下去了。 他找到顾云章,开诚布公的问道:“老弟,你这是干什么?我是来看天理的,你把 分卷阅读69 - 分卷阅读70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70 我关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呢?” 顾云章一皱眉头:“他有什么好看的?断了条腿而已,又不会死!” 沈傲城好脾气的笑道:“那我留在这里成天没事做,也怪无聊的。” 顾云章问他:“无聊?要不然我带你去矿里逛一逛?” 沈傲城知道那矿里是何等情形,绝没有意愿去参观人间地狱。顾云章也不再理会他,径自出门去办事,直到傍晚时分才回来。 其时沈傲城站在窗前,就见顾云章迈步进院,右边手上拎着手杖,左边腋下夹了个簿子,走起路来脚下轻飘飘的,速度还很快,一瞬间就进了门。 他大概是饿了,进门后就张罗着让厨房开饭,然后衣裳也不换,直接来看沈傲城:“我回来了。” 沈傲城转身面对了他,微笑着一点头。 顾云章和沈傲城对坐在饭桌前,默然无语的吃饭。 沈傲城满腹心事,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食欲。吃了两口饭后他放下筷子,试探着说道:“老弟,我真得走了,家里没有主事的人,一直那么放着不管可不行。” 顾云章低垂着眼帘,边嚼边答道:“再多住两天。” 沈傲城温和而坚决的摇头拒绝道:“多谢你的好意,我心领啦。明天我去把天理接出医院,正好现在天气暖和了,出门也容易。” 顾云章听到这里,忽然把饭碗用力往桌上一顿,而后抬头望向沈傲城:“你听不懂我的话?” 沈傲城一愣。 顾云章站起来,伸手指了对方的鼻尖咬牙轻声道:“你乖乖的,别让我再废话!” 说完他拂袖而去,把六神无主的沈傲城留在了身后。 沈傲城是个体面的阔人,在外一直颇有身份,只在家里偶尔要受沈天理的恶气。不过沈天理虽然贫嘴恶舌,但也就是一句顶一句的气人罢了,哪会像顾云章这样粗鲁,竟是对他公然的连训斥带恐吓! 他也算是斯文一派,此刻就先是茫然无助,随后越想越气,手脚都有些发抖。坐在饭桌旁出了半天的神,后来小杰磕磕绊绊的找过来了,才把他呼唤的神魂归窍。 “爸爸……”小杰用盲杖探着前方路途,同时出声问道:“你在不在?” 沈傲城见了小儿子,立刻重整身心,打起精神起身走了过去:“你吃过饭了?” 顾云章看不惯沈天杰,不许他上桌吃饭,所以这瞎孩子的一日三餐都是由老妈子在厨房伺候的。 小杰摸到了他父亲的大腿,就走过去一把抱住了:“吃过了。” 沈傲城低头看着小儿子,心想自己这是招了什么魔星,本来在北平好好的过着日子,如今却落到了囚徒一般的境地。 沈傲城那头脑中的思绪激烈翻腾了许久,末了他弯下腰抱起小杰,大踏步的向客房内走去。 把小杰放在床边坐好,他从柜子里拎出皮箱,将衣帽架上挂着的一件衬衣叠好放进去,又从中掏出一卷钞票装入裤兜里。 自己穿上一件短大衣,又把一顶厚呢鸭舌帽扣在了小杰的头上。他一手拉起孩子,一手拎着皮箱,决定暂且放弃长子,先硬闯出去再说! 反正逃也是逃不掉的,顾宅门口总有听差看守,索性撕破脸皮吧! 他没能走出顾宅大门。 两名听差拦住了他的去路,而顾云章在接到消息后立刻就赶了出来,匆匆拦在了他面前,沉着脸问道:“你干什么?” 沈傲城紧紧握住了小杰的小手,鼓足勇气面对了顾云章:“老弟,你这就不对了,哪有扣着客人不许走的道理呢?我要回家,这也不碍着你什么,你干嘛死活不许我出门?你这不正常啊!” 顾云章拧起眉头,向他逼近一步:“你不用和我讲道理,我就是不想让你走!” 沈傲城恼怒的头脑有些发热:“为什么?我自问没干过对不住你的事情,你怎么能无缘无故的把我给关了起来?” 顾云章也说不出为什么,所以就从沈傲城身边一把扯过了小杰,随即拔出手枪,不由分说的把枪口抵在了孩子的额角上。 沈傲城见状,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的扑上前去护着了小杰的脑袋,又愤然喊道:“顾云章,你疯了么?我对你一片好心,你现在拿枪指着我儿子?” 话音落下,他就觉着小杰把脸蹭在自己怀里,正在明显的瑟瑟发抖。 顾云章倒很平静,只是近距离的盯着沈傲城的眼睛,口中轻声吐出两个字:“敢走?!” 沈傲城和顾云章相视许久,后来他忍无可忍的低声问道:“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你留着我有什么用?” 顾云章留着他也没什么用,不过觉着如果实话实说的话,那未免太不占理,所以就语气轻松的随口答道:“留你给我做账房先生啊!” 然后他粲然一笑,睫毛长长簇拥出来,眼中一片幽黑。 沈傲城气咻咻的望着他,半晌后才说出话来:“小老弟,你怎么能这样为难我?” 顾云章手上用力,将小杰强行搂到了自己身前:“你放心,我亏待不了你。” 说到这里,他弯腰把小杰抱了起来,绕过沈傲城大步走向楼内,同时头也不回的大声说道:“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跟着我吧,天生他二叔!” 沈傲城转身望着他的背影——微跛摇晃,挺拔单薄有如一副衣架子。 经过一番商谈,沈傲城真的成为了顾云章手下的账房先生——当然,如果不是被逼无奈,那么以沈傲城的财产和身份,实在是犯不上挣这么一份造孽钱。 沈傲城也并非白白妥协。他看出了顾云章对自己好像是憋着一股劲儿,一时半晌不能化解,便索性舍弃小我,换出了两个儿子的自由。 在这年的五月份,沈天理拄着双拐离开了医院。 自从一条腿被顾云章生生敲断之后,他现在落下了心悸的毛病,经常就会因为一点小事而受惊战栗,好像随时预备着抽风。沈傲城本想让他把小杰一并带走,后来见他这情形,自保尚且不能,所以也就暂时把瞎儿子又留在了身边。 送走沈天理后,他回家对顾云章说道:“我好好的一个儿子,被你折磨成了那个样子……你到底把他怎么了?他那腿到底是怎么折的?” 顾云章现在看沈天理,就像看癞蛤蟆差不多,厌烦得很。如今除了一根眼中钉,他心里十分快活,满不在乎的答道:“他对你又不好,受罪也是活该!我替你报仇,你不高兴么?” 沈傲城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是个人事不懂的,也便不再多 分卷阅读70 - 分卷阅读71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71 说,只在私底下对小杰千叮万嘱,让他无事不要乱跑,乖乖的留在房里。 第59章 教导 沈傲城感到自己仿佛生活在了大雾中。 他衣冠楚楚的坐在矿上帐房里,大材小用的整理着账簿,神情总有点恍惚,觉着周遭的一切都不甚真实,宛若梦中。 矿上有一位能管事的二把头,名叫赵兴武,据说先前是顾云章手下的团长。沈傲城看他对待工人们固然凶神恶煞,但和同僚交往之时,倒是个好脾气的温和人,就时常和他谈天说地。赵兴武是个粗人,和沈傲城在一起时,很羡慕对方那从容斯文的态度,故而也愿意与其闲聊。 沈傲城状似无意的向他问道:“顾老弟的性子,是不是一向都这样暴烈?” 赵兴武不敢多提顾云章,含糊答道:“嗯……我们大哥是挺厉害的。” 沈傲城在赵兴武这里得不到太多信息;而另一方面,当他回到家中时,顾云章对他倒是日益友好起来,同时在称呼上也发生了质的改变——顾云章唤起人来,常常是连名带姓,一点礼貌也不讲的,所以对待沈傲城,他先前不是避开不称,就是直呼其名;后来在沈傲城出走未遂之后,顾云章开始玩笑似的叫他为“天生他二叔”。 “天生他二叔”喊了没有几天,“天生”二字被省略掉了,沈傲城成了顾云章口中的“他二叔”,好像顾云章是天生他娘似的。 大概是从前天开始,“他二叔”的“他”也没了,沈傲城骤然升了一辈,变成了顾云章的“二叔”。 沈傲城并不介意成为顾云章的二叔,反正总是个长辈,又不是去做二侄子。只是他觉着这称呼来的蹊跷,感觉顾云章似乎和沈天生关系匪浅——不过沈天生一个半大的傻孩子,能和顾云章有什么交情呢? 沈傲城在矿上,又去询问了赵兴武。 赵兴武思忖着答道:“这个……就是……大哥挺喜欢胖小儿的,一直带在身边,后来胖小儿死在战场上了,大哥那什么……可能是心里也不好受,所以一直记着呢。” 沈傲城听闻此言,心想你放不下天生,为什么不去找天生他爹我大哥呢?何必要这样磨着我。 沈傲城在帐房里很气闷的坐了片刻,后来见也没什么事了,就收拾了公文包要走。出门时遇到赵兴武,双方点头打了招呼,赵兴武向他笑道:“沈先生,你要回去吗?正好,大哥那儿找来一班唱蹦蹦戏的,说是演的怪有意思,你也去瞧个热闹吧!” 沈傲城微笑离去,并没有看戏的欲望。 乘坐矿上汽车回到顾宅。沈傲城刚一进门,便被听差拦路截住,直接带去了顾云章那里。 顾云章身在一间空旷的大客室中,独自坐在靠墙摆着的大沙发上;屋中前方的家具都被挪开了,腾出空地来供伶人演艺。见沈傲城进门了,他瘫在沙发上没有动,只向对方抬手一招,且软绵绵的唤了一声:“二叔啊。” 沈傲城事到如今,早被他连缠带吓的没了脾气,一时没有其它出路,也就只好敷衍着过下去。绕过两名乐师,他走到顾云章身边坐了下来:“大白天的看这个?” 顾云章瞟了他一眼,随即含笑伸手握住他的右手,用力攥了一下:“你听听,多有意思!” 按照蹦蹦戏的规矩,一对搭档里面必有个汉子做小丑角色,而另一位自然就要扮成美人儿了。眼前这两人中,小丑固然丑,美人儿在涂脂抹粉之后,也是十分之美,加之身段袅娜、言语俏利,所以倒也颇有可观之处。此刻那小丑对美人儿放出种种下流言语来挑逗,美人儿则像个蛇精似的,把身躯扭的一波三折,飞的满场都是眼风,答出的话来比那小丑还要粗俗几分。一段插科打诨完毕后,两人又一递一句的唱将起来,声音清亮,腔调悠扬,堪称动听。 以顾云章的欣赏水平,正适合看这种蹦蹦戏。沈傲城听那旦角说话泼辣下作,就偷偷望向顾云章,发现他正抿嘴笑着,显然是十分愉快。 一时唱完了一出戏,乐师停下伴奏,屋中暂且静了下来。 顾云章对那旦角一扬下颏:“你过来。” 旦角扭捏着走到了他面前。 顾云章坐直了身体,把手伸进对方那半截粉缎裙子下,摸索到了裤腰处。旦角吓了一跳,可是不敢躲避,只好红着脸低下了头。 顾云章将那裤子一把扯了下去! 随即他掀起裙子,笑着让沈傲城过来看。沈傲城看了一眼,发现这旦角瞧着那样娇嫩风情,其实却是个刚刚开始发育的少年。 顾云章抬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垂首敛眉,细声细气的答道:“小元宝。” 顾云章把手插进小元宝腿间揉搓了两把,就发现他那大腿肌肤细腻得很,只是偏瘦了些——唱蹦蹦戏的小崽子,能吃饱饭就算是红角了,哪有粮食让他长膘呢? 顾云章抽出手来拈住小元宝腿间那嫩芽子似的小玩意儿,用力一捏。小元宝在剧痛之下立时尖叫一声,夹紧大腿弯下腰来。 顾云章笑着松了手,心里有点痒痒的,但是那欲望并不强烈,不过是一点若有若无的火苗,不理它,大概过一会儿也就自行熄灭了。 命人带走小戏班子,他转身面对了沈傲城:“你今天回来得早。” 不等沈傲城回答,他继续说道:“你是管总账的,又不管细账,不至于要成天守在矿上。你是不是故意躲我?” 沈傲城掏出手帕,满脸的擦汗:“知道还问。” 这个回答倒是让顾云章笑了:“为什么躲我?我对你不好?” 沈傲城拿着手帕扭头看了他:“我想回家,你也不让,逼着我留下来给你管什么破帐。你这小子真是的,账房先生满街走,怎么就叼上我了?我要是想挣钱,何必要把自己的公司卖出去?”他又擦了一把汗,起身把西装上衣给脱了:“我四十多岁的人了,奔波半生……”领带也解下来了:“现在就想回家过两天安生日子……”衬衫衣领也扯开了:“我家老大虽然不是人,可也用不着你替我教训他啊……再说纵是教训,打两下骂两句也就是了,他那腿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傲城坐回原位,从公文包中抽出一张硬纸当扇子,呼呼的给自己扇凉风:“顾老弟,我的大侄儿,你看外面这天气越来越热了,我又怕热,出门一趟多么遭罪!” 顾云章接受着沈傲城的埋怨,感觉十分亲切:“你叫我云章就好。” 沈傲城必须要唠叨两句,否则非憋疯了不可。 分卷阅读71 - 分卷阅读72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72 晚饭时分,他在饭桌上见顾云章狼吞虎咽,一口接一口的往嘴里送饭菜,连嚼都不嚼,就皱着眉头按住了他那端着饭碗的手:“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这成了什么样子?” 顾云章很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有点上不得台面,所以倒是愿意听从沈傲城的教导。 饭后沈傲城继续罗嗦:“云章,不要贴墙站在角落里。你又不是贼,藏起来干什么?” 顾云章本是站在窗旁的,听闻此言,愈发钻进窗帘里去了。 沈傲城走过去把他拉扯了出来:“不要像个小鬼似的,大大方方不好么?” 然后他上下打量了顾云章一番,继续发表批评:“不要穿一身黑衣服,年起轻轻的,模样也好看,为什么要打扮成个黑老鸹?” 沈傲城一气儿说了二三十个“不要”,从顾云章身上挑出了无数缺点;后来他说的过瘾了,又担心顾云章会恼羞成怒翻了脸,便以身体疲惫为借口,回房看小杰去了。 顾云章一点没生气,只是觉得很有趣。 入夜时分,沈傲城带着小杰上床睡觉。小杰耳朵尖,躺在床上不闭眼睛,轻声说:“爸爸,你听,楼上有人哭。” 沈傲城让这句话弄的心惊肉跳,侧耳倾听时,却又没有觉察到什么异常动静:“哪有?” 小杰闭了嘴,半晌过后忽然一推沈傲城:“爸爸,你听,真的有人在哭呢。” 这回沈傲城也听到了呜呜声音。侧过身把小杰搂进怀里,他拍着儿子的后背和声说道:“管他呢,你乖乖睡觉。” 翌日清晨,沈傲城出门问家中听差:“昨夜楼上怎么鬼哭狼嚎的?” 因沈傲城平素温和,所以那听差不和他见外,当即贼眉鼠眼的笑道:“顾爷把唱戏的那个小孩儿叫进房里陪睡啦……其实小唱戏的都干这行,可能是顾爷玩狠了,那小孩有点受不住。“这时另一个小杂役捂着嘴笑跑过来,停在沈傲城面前放下手,露出一张嬉笑着的大嘴,声音压的却低:“哈哈,听说那小元宝屁股都开花了!” 听差问道:“是不是给玩废了?” 小杂役摇头道:“好像不至于,他师哥找来一个大夫看了,说是能养好。” 沈傲城听的十分惶恐——那小元宝满打满算也就是十二三,比自家小杰大不了多少,真还是个小孩儿。他并不怜惜这受了苦的穷孩子,只想顾云章既然有这个嗜好,那自己可得把小杰看好了。 沈天杰比小元宝还要清秀漂亮的多。 然后他忽然想起了昨天赵兴武对自己说过的话——“大哥挺喜欢胖小儿的,一直带在身边”。 当时听过也就罢了,没有多想;如今细细思索起来,里面却是别有乾坤。沈傲城知道自己那个傻侄子模样可爱讨喜,如果落在了顾云章手里,没有可能全身而退。 沈傲城心乱如麻,简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在自保之余将顾云章改造成一个人。 第60章 热天气 六月,时节步入盛夏,贝雪峻押着一溜车皮过来了。 车皮上装了四千工人,其中两千是顾云章订下来的,且皆为“特殊工人”,即从关内关外抓过来的抗日军民,其中小部分是八路,大部分是国民党士兵,另有一队不甚听话的皇协军。 贝雪峻告诉顾云章道:“这些人都是危险分子,不能随便安置,得找个地方看守起来,统一上下工才行。” 其时顾云章正站在自己的账房中,听了这话就随手拿起沈傲城面前的钢笔,在鬓角上蹭了蹭:“哪儿有地方呢?” 贝雪峻忙得很,没时间和他废话,夹着公文包急匆匆的要走:“你去公司总办,让日本经理给你想办法,这事他们一定能管。”然后他又对着沈傲城一点头,随即快步离去了。 顾云章腿长,可以轻轻松松的靠在桌沿上半坐半站;见贝雪峻走了,他下身不动,把上身扭过来转向了沈傲城:“我还得去趟总办。” 沈傲城这才看清了他的面目,当即皱着眉头站起来:“头皮痒了就用手挠,人长指甲是干什么用的?怎么能用漏墨水的钢笔尖往头上乱捅?自己找镜子瞧瞧去!” 顾云章放下钢笔,怔怔的看着沈傲城:“这儿没镜子。” 沈傲城正处在发汗的季节,身边常备着几条毛巾擦汗,此刻就抽出一条干净的去给他擦了鬓角头发,结果蹭下一抹浓重墨迹。顾云章被他擦的摇头晃脑,他使不上力气,只好隔着桌子探过身去,一手托住对方的脑袋,一手拿了毛巾用力抹拭。 一时擦净了,沈傲城放下毛巾,累的又出了一身汗。摇着折扇坐回位置上,他靠入沙发椅中正要缓过这口气,不想顾云章忽然转身趴在桌上,把个脑袋直伸到了他面前:“二叔,我头上染了墨水,和你有什么关系?” 沈傲城奋力扇着折扇,莫名其妙的看着顾云章那张一本正经的面孔:“和我有什么关系?什么关系也没有啊!” 顾云章笑了一下:“那你管我干什么?” 沈傲城被他问的愈发摸不着头脑:“蹭了半脑袋墨水出门,不丢脸么? 顾云章继续问:“我丢脸,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沈傲城向后仰了仰头,试图和他保持出一个相当的距离:“丢脸又不是什么美事,我还不是为了你好吗?” 顾云章踮起脚,把身体横贯大办公桌,一个脑袋追着沈傲城向前:“你为我好,你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沈傲城被他逼问的忍无可忍,“唰啦”一声合拢折扇在他头上敲了一记:“我能有什么好处?我大热天的坐在这里给你管账,热都热死了,你还和我谈好处?” 顾云章盯着沈傲城,盯了半晌,目光明亮肆意,像只想入非非的野兽。 后来他心满意足的向后退去,重新站直了身体,用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沿:“二叔啊……” 沈傲城抬头看着他,同时把折扇打开,呼呼扇风:“嗯?” 顾云章没再说话,却是对着他抿嘴一笑,而后就转身出去了。 沈傲城找到钢笔帽拧好,心想这叫什么性子,阴一阵晴一阵的,胆小的直接就让他给吓死了。 顾云章乘坐汽车离开矿区,直奔本溪湖煤铁公司的总办大楼。 日本经理知道他的来历,所以对他疏离而客气;而他出于本能,见了日本人就想隐蔽拔枪。 顺顺利利的要到了大房子做宿舍,他离开总办走出大楼,随即就得知汽车出了问题,发动不起来了。 司机很恐慌 分卷阅读72 - 分卷阅读73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73 ,仰面朝天的钻进车底去进行检查。顾云章站在汽车旁边,百无聊赖的望向大街。 总办所在的地点是十分繁华的,大街两旁都是百货公司和大饭馆子。顾云章站在路边,就见前方一家酒楼中热热闹闹的走出一群客人,其中为首一名便装打扮,乃是赵兴武;旁边一人军装笔挺,竟然就是海长山! 一年多未见,海长山瞧着更精神焕发了! 顾云章不言不动,很安静的看着不远处的老部下。而海长山正对着赵兴武连说带笑,也并未在意到街对面的情形。 后来还是赵兴武身后的小跟班一眼看见了顾云章,惊的登时就伸手推了赵兴武一把:“哥,顾爷!” 赵兴武一哆嗦,立刻扭头望过去,脚下好似生了根,一步都走不动了。 海长山的欢声笑语也随之戛然而止。 顾云章和海长山对视了两三秒钟。 不等顾云章做出反应,那海长山忽然迈开大步,沿着道路拔腿就跑。赵兴武眼看着他狂奔而逃,自己留也不是追也不是,站在大街上两边乱晃,先是对着顾云章陪笑唤道:“大哥……”然后又转向前方喊道:“老海……” 老海已经没了踪影,跟随着老海的几名副官站在原地都傻了眼。赵兴武自知追不上海长山,只得哭丧着脸走到了顾云章面前:“大哥,老海是刚到的,我陪他吃顿饭……” 顾云章并没有暴怒,只严厉训道:“矿上放着两千人,你出来吃饭?跟我回去!” 海长山是过去的人物了,顾云章现在根本就不想见到他;一旦不慎相遇,也全当是幻觉,不愿再去追究。 回到矿区后,他把总办批下来的条子递给赵兴武,让他去把工人带往大房子中安顿。赵兴武心惊胆战的领命而去,不敢多言多语。 矿上总开着大机器,又没有树木遮荫,一过中午便炎热之极。顾云章走去账房,见沈傲城呆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摆着两个大算盘,头脸都汗湿透了。 “二叔,干什么呢?” 沈傲城扫了他一眼,失魂落魄的答道:“出汗。” 顾云章走到他面前,把算盘叠起来放到一旁,然后拉起他一只手:“走吧,回家!” 沈傲城都要热的崩溃了。 他进门后便开始手忙脚乱的脱衣服。因为小杰正在房里睡午觉,所以他就站在了客厅内的大电风扇前,毫不客气的霸占了所有凉风。顾云章见他把衬衫下摆都从长裤里抻了出来,十分失态,就出言笑道:“这么怕热?” 沈傲城把衬衫纽扣从上到下的解开了:“我最怕过夏天,冬天还好,我是三九天也不穿棉衣的。” 顾云章站在一旁先是旁观,后来就伸手在沈傲城的肚子上拍了一巴掌。 沈傲城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发福,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皮:“我这不算胖——”然后自己也有点心虚,抬头征求顾云章的意见:“胖吗?” 顾云章答非所问:“我看你该洗个澡了。” 第61章 夏日午后 沈傲城站在浴缸前,一边脱衣服一边背对顾云章笑道:“跟着我干什么?出去出去。” 顾云章沉默无语,在浴室角落里蹲下了。 沈傲城热的发昏,在一片哗哗放水声中没有听到顾云章的回应;回头看了一眼,又未见人影,就以为他已然出去了。手忙脚乱的从身上扒下汗湿了的衣裤,他赤条条的迈步进了蓄满清水的浴缸中。 身体浸在温凉水中,他十分惬意的伸直双腿坐下去,又用双手撩水打湿了头脸。水淋淋的抬起头来,他猛然发现了顾云章。 “哎哟!”他吓了一跳:“你怎么蹲在那里?” 顾云章将胳膊肘支在膝盖上,一只手就托了脸蛋,对着他眯起眼睛一笑。 沈傲城把湿毛巾搭在肩膀上,自己弯下腰去把脑袋插进水中,入水之前还咕哝了一句:“像个猫头鹰似的!” 沈傲城在浴缸里呆的十分安逸,像一条被人捕获的肥美大鱼,显然是不想出来了。 光溜溜的坐在水中,他在降温之余恢复冷静,开始一递一句的和顾云章谈论账房事务。顾云章先还听着,后来蹲久了双腿酸麻,便一歪身坐在了地上。这个举动触动了沈傲城的心事,让他放下正题,转而去对顾云章进行教化:“不要蹲着,怎么总是蹲着?你看哪个体面人没事儿就蹲着的?要站有站相、坐有坐相才行。” 顾云章听闻此言,就一手扶墙,很惫懒的站起来了。 沈傲城继续训导:“又躲在角落里了。你又不是个贼,站在地中央不好么?” 顾云章面无表情的走到了浴室中央,正对着浴缸。 沈傲城抬头看着他,感觉他从头到脚问题无数,绝非一朝一夕可以指教清楚的。 把沉重的白毛巾浸透了水,他满头满脸的又擦了一顿,而后发现顾云章正垂着眼帘审视自己。 “看什么?”他莫名其妙的发问。 顾云章又蹲下了:“没什么,随便看看。” 沈傲城哑然失笑:“我有什么好看的。” 顾云章正色答道:“我还没有看过。” 沈傲城还是那句话:“我有什么好看的,看我有什么意思?”然后自己笑了:“没看过就得看看?我也没看过你,我怎么就没想着去看看呢?” 顾云章把手搭在浴缸沿上,很认真的看着沈傲城的眼睛:“你要不要看?你要看我就脱给你看;不过事先说好了,我身上有疤,不好看。” 沈傲城听他这话说的冒傻气,就笑着不住摇头:“我不看,你又不是个大姑娘小媳妇,我没心思看你。” 沈傲城在水中坐了直有大半个下午,后来到了晚饭时分,才恋恋不舍的站起来擦身穿衣。 套着汗衫短裤走去餐厅,他又出了一身大汗,也吃不下饭菜,只喝了一点在冰箱里镇过的果汁。 因他在饭桌上闲得很,所以可以腾出眼睛盯着顾云章。顾云章吃的倒是热火朝天,一个不慎把片炒肉掉在了地上,他俯身用手捡起来就塞进了嘴巴里。 沈傲城放下茶杯,开始批评他不讲卫生。 先前沈傲城规矩他的举止做派时,他虚心受教,倒不觉着怎的;如今听到沈傲城长篇大论的说起卫生营养学,他忽然发现自己同对方距离遥远,果真不是一个世界来的。 后来他见沈傲城滔滔不绝,便忍不住咕哝了一句:“能吃饱就不错了。” 沈傲城恨铁不成钢的叹道:“唉,听你说话不像个把头 分卷阅读73 - 分卷阅读74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74 ,倒像个矿工!” 顾云章很享受来自沈傲城的教训,无论有理没理。在此之前,旁人对他不是喝斥谩骂就是俯首帖耳,他和外界几乎不曾有过平等的交流。而在另一方面,沈傲城认为如果自己能把顾云章感化的有点人气,那对人对己都有莫大的好处——最起码可以自保。 沈傲城这人放在哪里都是个人缘好的,活了四十多年,还没有受过恶评。只要顾云章长了一毫的人心,就绝不该加害于他。 傍晚时分,天气稍凉。沈傲城带着小杰在院子里散步,顾云章在楼前站着看了一会儿,后来不由自主的又蹲下了。 “我要是也有这么个爹……”他在心里默默思忖着:“那我现在一定会很有出息!” 这时小杰发出了一串笑声,直着目光向前跑去,沈傲城在后面追着他,大汗淋漓。小杰是不认路的,一个转弯冲向了顾云章——吃饱喝足长大的小孩子,健康灵活的很,沈傲城刚要出言喝止,可小杰已经一头扑进了顾云章的怀里。 这回小杰撞到生人,不禁也愣住了,向后仰过身体便要退,顾云章却是伸手搂住了他的小身体,同时抬眼打量了这孩子的面目。 小杰生的白皙清秀,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最像沈傲城。沈傲城的魅力就凝聚在那一双眼睛上——清澈的带着灵气,目光永远坦然而善良。 顾云章盯着小杰,心想这孩子不配留在二叔的身边。 此刻沈傲城也赶上来了。他见顾云章虎视眈眈的瞪着小杰,心中立刻暗叫不好,以为自家儿子让人给看上了! 殊不知这顾云章对待小杰,并非看上,而是极其的看不上。若不是碍着沈傲城站在面前,他真能下手把这孩子活活掐死! 正在顾云章对着小杰发狠之时,院外来了客人。 这位客人便装打扮,身后的随从挑着一担子时令瓜果。隔着院门见到了顾云章,他在黯淡暮色中垂下头,深深的躬下身去:“大哥。” 顾云章并没有很意外,一言不发的隔着铁栅栏门看向来人。 海长山保持着鞠躬的姿势,把腰弯了足有两分钟。 后来他在一片寂静中尴尬的直起身来,并不敢正视顾云章:“大哥,我来看看你。早就想来了,可是思来想去的,还是没敢露面。” 顾云章没说什么,只冷淡的挥了挥手,示意他走。 海长山迟疑着不肯离去,低声说道:“大哥,我对不住你。那次我不该把胖小子带走……我就是觉得咱们那时候太苦了,犯不上,想逼着你投降……没想到后来会成那样儿……” 顾云章不等他说完,便出言打断道:“沈天生算不得什么。” 海长山闭了嘴——他也觉得沈天生在顾云章那里,应该算不得一回事。 那能算上事的,也就是他自己了。 海长山知道自己愧对顾云章。这位小大哥不是个好人,可一直对他不差。 结果他反了顾云章两次。 第一次,顾云章饶了他;第二次——第二次都过去一年多了,他这才和顾云章见了面。他心里怯的很,怕顾云章翻脸不认人;可是顾云章好像并没有翻脸的意思。 顾云章根本就是一个无情而厌倦的态度,似乎是和过去一笔勾销了。 顾云章没有让海长山进门。海长山在门口呆站了许久,末了无法,只好讪讪离去了。 海长山现在带兵不打仗,比较清闲,所以有时间跑来本溪湖,在赵兴武家长久的做客。他回到赵家时,赵兴武正四脚着地的爬在地上,让三岁的女儿骑大马。见他回来了,赵兴武驮着女儿不得起身,只好仰着脑袋问他:“怎么样?” 海长山在赵家小女的脸蛋上轻拧了一把,然后就近坐在了椅子上:“没进去大门。” 赵兴武走兽似的叹了一口气:“算了吧,大哥现在过的也挺好,你就别去烦人了。” 海长山在自身无虞之时,对待顾云章还是很有好心的,故而此时就冷笑一声:“当个把头就好了?以他那个身份要是肯带兵,早连金山都挣下来了!” 赵兴武低头“唉”了一声:“带什么兵,你别去招他。”然后他回手托住女儿,费力的站了起来。 海长山在赵家安歇下不提,只说这顾云章,见到海长山后虽然表面淡漠,其实心中也起了几番波澜。 回想起前尘往事,他略有感慨,随即就想:“天生已经没了,二叔可不能再死了。” 二叔 沈傲城汗涔涔的熬过了这个夏天。在秋冬时节中,他恢复了常态,并且因为每日都要跑账房,所以还略略瘦了一点。 他胖的时候不甚胖,如今瘦的也很有限,根本不大显,只有顾云章看出来了。沈傲城身上那脂肪的流失似乎让他深觉心痛,后来他就时常在中午赶去账房,让沈傲城停工回家休息。 沈傲城干惯这项差事,倒也觉出了些许乐趣。面前摆着两个算盘,他双手一起上阵,狮子滚绣球似的打得噼里啪啦,算出数目后就抄起钢笔,在账簿上记下一笔。 大把头帐多,大账本子就有四套,想要全部理顺清楚,的确不是件易事。 顾云章站在门口,全身倚靠着门框,盯着沈傲城出声催促道:“走啊,二叔。” 沈傲城忙的头都不抬:“走不了,帐还没对完呢。” 顾云章懒洋洋的说道:“明天再对吧!” 沈傲城把钢笔在墨水瓶里蘸了蘸,在本子上刷刷点点的写字:“今日事今日毕。” 顾云章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又拖长声音呼唤道:“二叔,回家啊!” 沈傲城满眼数字,无心理他。 顾云章在门槛子上坐下了:“二叔?” 顾云章高一声低一声的喊了半天二叔,帐房里往来之人听在耳朵里,立时都对沈傲城肃然起敬,心想怪道能让他管账呢,原来是顾大把头的二叔啊!虽说是不同姓,但既然站在二叔这个辈分上了,那自然是与众不同,身份贵重了。 一传十、十传百,自此之后,沈傲城就成了全矿上的“二叔”,别说下面的小把头,就连赵兴武都追随潮流,自愿成为了他的侄子。沈傲城不明就里,回去还问顾云章:“这是怎么回事?谁见了我都喊二叔,连赵把头都这么叫,我看他也比我小不了几岁啊!” 顾云章最近犯了腿上旧伤,当着沈傲城的面把下身脱得只剩一条裤衩,拿着一贴膏药试探着往大腿上糊:“大小也不看年龄,赵兴武比我大了十多岁,我不一样做他大哥?大哥的二叔,不就是他 分卷阅读74 - 分卷阅读75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75 们的二叔么!” 沈傲城走过去接下膏药,让顾云章跪到沙发上去:“那你下次当着众人,喊我一声祖宗。” 顾云章双手扶着沙发靠背,叉开双腿撅起屁股,口中笑了一声:“你想的美啊。” 沈傲城“啪”的一声,把膏药拍在了他的大腿内侧,然后一手扶着他的腿,一手按在那膏药上用力压了压:“位置对不对?” 顾云章的体温总是偏低,仿佛冷血动物,所以沈傲城那只柔软的手抚上时,给他的触感就分外温暖:“对。” 沈傲城没多想,贴好膏药后收回手去嗅了嗅,觉着自己沾染了满手的苦味;而顾云章失去了这唯一的热源,就若有所失的直起腰回过头去,颇为感伤的看了沈傲城一眼。 沈傲城逆光站在地板上,头发脸面都收拾的干干净净,大眼睛里清清澈澈的,他就年轻在这双眼睛里了。 沈傲城在顾宅的生活日渐舒适惬意起来。 他向来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年轻时因为头脑精明肯用心,所以能够立起一爿生意产业;现在年纪大了,精神也疲惫了,他没有力气再花心思,宁愿随波逐流的过日子。对他来讲,顾云章这人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出现的极其突兀,相处时极其难缠;不过现在也习惯了。 沈傲城觉得顾云章这人时而可恨、时而可怕、时而可厌、时而可怜。不过他还是年轻,和沈天理的年龄相仿佛;这让沈傲城对他至多是无可奈何,就像对沈天理那样,虽然时常感到无比的不满,但没有办法,憋着一肚子恶气睡一觉,第二天醒来也就好了。 这天傍晚,沈傲城和顾云章同桌吃饭,顺便提起了新年事宜,然后就吵起来了。 原因很简单:沈傲城要回北平过年,顾云章不让。 沈傲城都气笑了:“这叫什么道理?我卖给你了?” 顾云章答道:“你开个价,我买。” 沈傲城看他面色阴沉,那语气居高临下的十分不善,心中发怯之余,也恼火之极:“你当我是你家里听差打杂的?买,你买得起吗?” 顾云章看着他,神情十分严肃,绝非在开玩笑:“你开个价吧!” 沈傲城气的站起来:“云章,就算我真是你聘来的账房先生,你也没有这样对待我的道理!你这东西,平时好起来对我嬉皮笑脸,现在坏起来就像审问奴才一样,起码的礼貌都不懂!” 顾云章也跟着站了起来:“不许走!” 沈傲城扭身迈步,嘴里气愤愤的咕哝道:“我还非走不可了!” 顾云章见他要跑,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你敢?!” 沈傲城用力一挣:“混小子,你放开我!” 顾云章见他一点也不听自己的话,心里又急又恨,下意识的就对他扬起了手。 沈傲城见此情景,动作顿时一僵。 顾云章那只手扬在半空,作势要打,可终究是收了回来,并没有打。 两个人互相瞪视着,顾云章是依旧的心如铁石,可沈傲城却是伤心的几乎有些窒息。 虽然他并非自愿留下,可在留下的日子里,他是真心的对顾云章好,希望顾云章能有点人样子,能体体面面的站到人前去——可顾云章这个畜生,现在竟要对他动手! 双方僵持片刻,顾云章回过味来,缓缓松开手。 “二叔……”他轻声唤道,很生硬的在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我和你闹着玩儿呢。” 二叔神情落寞的叹了口气:“云章啊,你这样对我,也太不是人了。” 顾云章毕生挨过无数侮辱谩骂,可那些加起来都没有这一句话来的厉害。他手足无措的望着沈傲城,仿佛迎头受了重击。 沈傲城低下头,心灰意冷的向房内走去。 沈傲城在小杰面前,并不流露出异常情绪来。 小杰坐在桌前,手握铅笔,他站在小杰身后,握着孩子的小手。一笔一划写字。 写了两大篇子,他觉着小杰那手心里也汗津津的了,就收走铅笔:“睡觉吧,今天不写了。” 小杰是个没主意的孩子,让睡觉就睡觉。沈傲城在黑夜中搂着儿子,睁大眼睛想着顾云章,后来就觉得冷,觉得没意思。 午夜时分,他在极度的失望中入睡了。 翌日凌晨,沈傲城在半睡半醒间,忽然觉着床褥一沉,随即身边冷了一下,是被子被掀开了。 他迷迷糊糊的伸手摸了一把,结果摸到了一具微凉的身体;这可把他吓了一大跳,登时就回头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了顾云章。 顾云章对他微笑着,同时在嘴唇前竖起一根手指,又指了指小杰,示意他噤声。 沈傲城放开小杰,转身面对了顾云章,压低声音问道:“你来干什么?” 顾云章长胳膊长腿的,很灵活的就将他揽进了自己怀里,随即手脚并用的缠住了他。 “二叔。”他微微探头,把嘴唇凑到沈傲城耳边:“我很喜欢你的,你不要走啊。” 碍着身边那个呼呼大睡的小杰,沈傲城果然不敢妄动:“你脾气太大,我伺候不了。” 顾云章并无意和他打嘴皮子官司,只是重复着轻声耳语道:“你听我的话,不要走啊。”然后仰起头来,在他眉心上亲了一口。 沈傲城觉着他这举动十分孩子气,心里那怒火也就在不知不觉间熄灭了:“你老大不小的,怎么还离不开我了?” 顾云章把沈傲城抱了个满怀,觉着很温暖,简直到了火热的程度。 沈傲城就此和顾云章讲了和。至于过年时的安排,沈傲城决定还是留在顾宅,到时发电报把沈天理也叫过来就是了。 后来电报发出去,沈天理拖了很久才回电,表示自己死也不来。 顾云章添了嗜好,开始在午夜或凌晨时分偷偷的往沈傲城床上钻。沈傲城先是觉得可笑,后来又觉着怪吓人的——顾云章行动起来也没个声音,时常就像蛇一样冰凉的游了上来。沈傲城撵了他几次,毫无效果;而且他还变本加厉的提议道:“一起睡吧!” 沈傲城照后背给了他一巴掌:“你是小孩子,要大人领着睡?” 顾云章不动声色的笑道:“反正你也要带着小杰,加我一个也不算多。” 沈傲城不假思索的答道:“没有三个人挤一张床的,你二十多岁的人了,不要和小杰比。” 顾云章保持微笑,觉着自己真是该做点什么了! 顾云章很有耐心的等了三个月。在大年初五这一晚,本溪湖市区内灯 分卷阅读75 - 分卷阅读76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76 火通明,满街鞭炮烟火放的好像开了锅,顾云章问沈傲城:“外面很热闹,你不带小杰出去走走?” 沈傲城站起来问道:“你去不去?” 顾云章摇头:“我不去。” 沈傲城欢欢喜喜的穿上外套,牵着小儿子的手对他点头一笑:“我走了,你看家吧!” 顾云章站在屋内,微笑着一点头:“好。” 第62章 风中之叶 本溪湖依靠大矿,是个新兴的城市,年节之时灯火如昼,真有喧天的繁华。沈傲城领着小杰欢欢喜喜走出去,可不到一个小时就惊慌失措的回了来。 有人在拥挤的地方放大麻雷子——也许是大麻雷子,也许是小炸弹,把小杰给崩了。 沈傲城仿佛是已经彻底崩溃——他抱着血淋淋的小杰,望着顾云章只是哆嗦。顾云章低头望去,见小杰那肚子都被炸开了,青紫色的肠子拖在厚呢西装外面,脑袋无力的后仰过去,不知道还有没有气息。 沈傲城双臂颤抖着托住小杰,先是紧闭着嘴发怔,末了忽然爆发似的哭喊了一声:“快叫医生啊!” 小杰在医院里断了气。 在此之前沈傲城满身血污,一直神经质的在医院走廊内走来走去,当噩耗从病房里传出来时,沈傲城停住脚步,神情堪称迷茫的望向了医生。 医生知道他这是受了刺激,所以极力回避和他正面交流,转而把目光放向坐在一旁长椅上的顾云章。顾云章会意的站起来走到沈傲城身边,清晰而温和的告诉他:“二叔,小杰死了。” 这话说的很明了,比医生那遮遮掩掩的通知更有刺激性。沈傲城睁大眼睛,气息战栗的哼了一声,随即眼前一黑,无意识的仆向地面。 顾云章眼疾手快,一把扶着了他,这时再看,就发现他已然晕过去了。 沈傲城无知无觉,只有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处缓缓滑落。 沈傲城在医生的治疗之下,于半小时后苏醒过来。 这时小杰已经被推进了停尸房之中,他被炸的开膛破肚,内脏都流了出来;护士还没有腾出手来为他缝合,只把肠子塞回他的肚中,又给他擦净了脸上七窍的血污。白布单子从头到脚的蒙上了,他看上去也是具囫囵的小尸首。 沈傲城失魂落魄的走进停尸房内。站在床前低头呆看了半晌,他弯腰伸手掀开白布单子,露出了小杰的面孔。 小杰脸色青白,神情惊惧,死不瞑目,瞧着几乎狰狞。 沈傲城凝视了这儿子片刻,后来就俯下身去,双手捧着这张小脸亲吻了几下。 热泪大滴的落在小杰的脸上,沈傲城剧烈的抽搐喘息着,从喉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哽咽声音。他的瞎儿子,他最爱的女人留下来的唯一骨血,他的小杰,没了! 昨天的这个时候,小杰还坐在桌前握着铅笔学习写字,现在……没了! 沈傲城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把脸埋在儿子身边,痛不欲生的大哭起来。 顾云章站在外间走廊里——站久了,有些累,就又找了张长椅坐下了。 房内的沈傲城还在痛哭,顾云章听的心旷神怡,甚至想给自己点上一根烟。 这时有人走过来了,是赵兴武。 赵兴武停在他近前,低声问道:“大哥,听说……二叔的儿子出事儿了?” 顾云章抬眼,向他很嘉许的一笑。 赵兴武也无声的笑着一点头:“那……那既然二叔现在正难过着,我就改天再去看他吧。大哥你坐着,我走了。” 顾云章向他伸出手:“有烟吗?” 赵兴武知道顾云章从来不抽烟,所以就愣了一下,随后伸手摸裤兜,把一只镀金烟盒和一个英国造打火机掏出来给他。顾云章全盘接受,而后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从烟盒里拿起一根烟叼在嘴上点燃,顾云章浅浅吸了一口,立刻就被呛的大咳起来。 捂着嘴起身快步走到走廊尽头,他扶着墙弯下腰去,一边笑一边吭吭的用力咳嗽,待到气息稍平之后,他把烟卷叼回口中,双手插兜迈步向外走去。 站在午夜时分的医院楼外,他一边吸烟一边咳嗽,一边咳嗽一边大笑,吭吭吭,哈哈哈! 沈傲城在停尸房内跪了一夜。 顾云章随着他守在医院里,可是并没有进去看他,只是独自在外面窃喜。及至到了清晨时分,他觉着沈傲城哀恸的够了,而且小杰的尸体也需要由专人处理一下,这才推开房门,探头进去唤道:“二叔,出来吧。” 沈傲城背对着他,毫无反应。 顾云章很快意的看了床上小杰一眼,而后缓步走到沈傲城身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唤道:“二叔?” 沈傲城这才木然的转过脸来,抬眼看向了他。 顾云章在正视到他的面孔之时,不禁一惊——不过一夜的功夫,沈傲城那两鬓的短发都斑白了,眼中也失去了光华,憔悴的简直苍老了十岁! 顾云章手足无措的咽了口唾沫,然后把手插进沈傲城的腋下,奋力将他强行托了起来:“二叔,够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还要跟着去吗?” 沈傲城痴痴呆呆的被他拖拽出了停尸房,一言不发,精神和目光都涣散了。 顾云章叫了一个随从,把沈傲城架出医院,塞进汽车,送回家中。 将沈傲城扶着坐在沙发上了,顾云章拧了一条热毛巾,一手托着他的后脑勺,一手用毛巾给他擦了一把脸。 擦到后来,沈傲城周身的血脉似乎是略微疏通了一点。他抬手按住覆在脸上的毛巾,无力的向后仰靠过去。 顾云章侧身面对着他,先是一下下摩挲着他的心口,后来有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二叔,别这样,你还有我呢,我陪你。” 沈傲城在热毛巾下再一次哭出声来,身体颤抖有如风中之叶。 小杰只是个小孩子,丧事上没有太多讲究,停放三天后便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眼下没有好墓地,沈傲城舍不得草草把他埋在异乡。 顾云章表示要为小杰报仇,并且的确找到了那个放大麻雷子的半大孩子,一顿棍棒将其打了个稀烂。沈傲城听了这话,毫无快意,只是摇头叹息:“你少做点孽吧。” 说这话时,他正虚弱的躺在床上。 他心里很难过——最爱的小儿子死了,后半生好像没了指望;而长子沈天理听说了这个消息,竟是连面都没露。 故而在小杰的骨灰被带回家中后,他立刻就病倒了。这病来势汹 分卷阅读76 - 分卷阅读77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77 汹,让他毫无招架之力,险些一命呜呼;其间顾云章守在他身边,任劳任怨的照顾看护着他,偶尔也学着劝解两句,虽然劝的那话很不中听,一听就是没有心肝的人说出来的。 沈傲城卧病许久,直到这年的四月份才彻底痊愈。 他那一身肉都被病痛熬干了,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因为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所以格外积极的跑账房,极力要找些事情来填满头脑。走在外面,他依旧是体面而温和的二叔;可是到了无人之时,他常常会在拨打算盘记录账目之时忽然停手,无意识的发起呆来。 这天,他对顾云章叹道:“我老了,真的老了,脑子不够用了。” 顾云章从身后抱住了他:“老,有什么关系呢?” 沈傲城苦笑:“昨天的账目又出了错。我算了一辈子帐,现在算不清了。” 顾云章在手臂上加了力气,试探着勒住沈傲城:“算不清,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63章 幸福生活 五月份,赵兴武新添的胖儿子满月了。 这是他第一个儿子,宝贝的像眼珠子一样,所以要大张旗鼓的摆满月酒,满天下的散布喜气。海长山身在奉天,因为不敢贸然出现在本溪湖,只好托人给他送来了一副沉甸甸大金锁。赵兴武收了这一坨金子,又气又笑,跟他老婆嘀咕:“你看老海这个不着调的,送的玩意儿我都带不动——他倒是大方!” 赵太太先前在白家堡苦守寒窑,好容易把赵兴武等了回去,如今苦尽甘来,望着大金块子就嘻嘻的笑,喜悦的几乎有些恍惚。 满月酒的前一天,顾云章把赵兴武叫到了家中。 顾宅有间专放账簿的屋子,里面摆放了书架桌椅、文房四宝,算是书房。顾云章坐在桌子后头,见赵兴武站在面前了,就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纸扔在桌子上:“听说你儿子满月了,好事啊!” 赵兴武知道顾云章的行事作风,此刻就捡起那几张纸,嘴里刚要道谢,可是目光落到纸上这么一看,他登时有点发慌:“唉哟,大哥,你这给的太多了,我不能要。” 顾云章挥了挥手:“拿走吧,你应得的。” 赵兴武把纸放回桌上,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苦着脸压低声音道:“那本来就是个容易事儿,我也没出什么力,哪里算应得呢?别,大哥,你快把这个收回去,这我不能要。” 顾云章“哗啦”一声推上抽屉,抬头望向赵兴武:“事儿是不难,难得你干的利索。应不应得的我说了算,你赶紧拿走吧!” 赵兴武很为难的拿起那一沓子房契,六神无主的告辞而去。 回到家后,他对老婆犹犹豫豫的说道:“哎,大哥也给咱礼了,是房子。” 赵太太一听这礼越收越大,乐的合不拢嘴:“天爷,他给了咱一所房?哪儿的房子?大不大?” 赵兴武把房契掏出来放在老婆面前:“不是一所房,是一片房……在秦皇岛,能有个四十多间。你把我那算盘拿出来,我看看这一年能得多少房租!” 自从小杰死后,顾云章觉着自己是更喜欢沈傲城了。 沈傲城天生一张“孩儿面”,圆脸大眼睛的,本是个很显年轻的相貌。但经过了这么一场打击,他真是再也年轻不起来了。 他看起来异常的瘦削憔悴,行动举止间也带出了沧桑老态,两鬓那花白短发因为上了生发油,所以在一丝不苟之余愈发白的刺目。 顾云章很疼惜沈傲城,愿意成天跟着他,清晨从家里追到矿上,傍晚再从矿上追回家里。及至入了夜,沈傲城洗漱过后想要上床睡觉,结果走到床前放眼一看,就见被窝里露出了顾云章的脑袋。 这也是件无可奈何的事——虽然沈傲城一直觉得两个大男人没有挤在一张床上睡觉的道理,但顾云章理直气壮的先是要来“陪陪他”,遭到拒绝后又恼羞成怒的质问:“你原来也带过小杰睡觉,现在怎么就容不下我了?都是一样的晚辈,你是不是看不上我?” 沈傲城发现顾云章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气的反驳道:“那能一样吗?小杰还小呢!” 顾云章沉着脸钻进被窝里:“我也比你小得多。” 躺下之后他思索了一下,随即又补充道:“我洗过澡了,不脏,你别嫌我!” 沈傲城一听这话,心就软了。 “不要胡说。”他掀开被子坐在了床边:“我嫌你干什么?” 这样的闹剧反复上演了几次后,沈傲城宣告投降,再不去驱赶顾云章。而顾云章舒舒服服的躺在沈傲城身边,在棉被下和对方手拉着手睡觉。 床下箱子里摆放着沈天杰的骨灰坛。顾云章身上杀气太重,鬼也怕他。他安安稳稳的一觉睡到大天亮,连梦都不做一个。 顾云章现在很幸福。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安逸满足过。像本地所有发大财的把头一样,他几近疯狂的买房置地,在一两年内就成为了一名产业惊人的大地主。为了更快速的积累财富,他对待下面矿工如同凶神,吸血抽髓的大肆压榨出苦人们的最后一滴油。八十川少将曾在这年的秋天过来看过他一次——顾云章的本相让他深感愕然,而愕然之后,又是绝对的安心。 一九四二年的新年,顾云章陪同沈傲城回到了北平。沈天理的“顾云章恐惧症”还没有痊愈,听说这两人来了,他登时便提着箱子去了天津避难。 沈傲城没有见到儿子,以为沈天理是厌烦自己,就长吁短叹,十分伤心。在这种孤家寡人的状态下,他不得已的把全部感情放在了顾云章身上。而顾云章像一只嗷嗷待哺的雏鸟,张大嘴巴等待已久,如今一旦看出苗头来,就探头一口叨住了沈傲城,死活都不松开了! 沈傲城对顾云章说:“天理现在除了要钱,平日从不主动给我写一封信。” 顾云章笑道:“要钱,就给他钱;你没有钱,我替你给。” 沈傲城摇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现在咱们两个天天守在一起,倒像是一对真正的亲人了。” 顾云章依旧是笑:“我一直当你是我亲人,就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沈傲城沉默良久,后来问道:“你怎么会和我这样好?” 顾云章答道:“我看你是个好人,我喜欢你。” 这回沈傲城也笑了:“你这小子说话真怪,见了好人就喜欢,那你在这世上可喜欢的人就太多了!” 顾云章正色道:“没有,没有几个好人。” 在北平胡逛了 分卷阅读77 - 分卷阅读78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78 一通,这两人回到本溪湖,继续过那富足生活。沈傲城再无其它心思,一心一意的教导关怀顾云章,把他当成小老弟大侄子那样来爱护。顾云章则好像是狗熊落进了蜂蜜桶里,从头甜到脚、从里甜到外,在自己快乐的同时,身上也略多了几分人气,接人待物也晓得讲些礼貌了。 沈傲城对于自身是没有什么期望的了,只愿把顾云章改造成一个上等人。他按照最时兴的样子为顾云章订制西装,极力的想让顾云章变成一位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绅士。可惜几番努力过后,顾云章只被他训练成一张很好看的招贴画,一旦动作起来,仍然还是要原形毕露。 这天上午他随着顾云章前去总办大楼报账,账目繁复,其中有几笔顾云章说不清楚,干脆就让他代劳,自己留在车内等待。 沈傲城在总办里耗掉了将近两个小时,中午时分他出了大楼,只见顾云章那辆乌黑锃亮的新汽车停在一片树荫下,后排车门大开着,顾云章弯腰侧身坐在位子上,两条腿长长的伸出车外,皮鞋就踩在了地面上。 顾云章出门时特地换了身浅灰色的派力司西装,正配着今日这不冷不热的好天气。蓝天、绿树、新车、顾云章,四样凑在一起,拍成照片可以去做杂志的封面;可惜漂亮的顾云章很不做脸,此刻正低着头聚精会神的吃热烧饼。 沈傲城恨铁不成钢的走到他面前:“嘿哟,这怎么吃的满嘴都是渣滓?” 顾云章立刻把剩下的一点烧饼塞进口中,然后用衣袖一蹭嘴巴,鼓着腮帮子问道:“报完帐了?” 沈傲城扯过他的手臂,将那衣袖好顿拍打:“怎么还在外面吃上了?” 顾云章咽下烧饼:“我饿了。” “那你坐进车里去吃嘛!” 顾云章深感莫名其妙:“那烧饼是我买来的,又不是抢来的,干嘛要躲起来吃?” 沈傲城刚要说话,忽然就听遥远处隐隐传来了一声闷雷。顾云章仰头望天:“要下雨了?” 天上的确是起了云,可是四月天,纵算下雨也下不出雷阵雨。 汽车在总办大楼门前发动,先载着两人去酒楼中吃了午饭,然后才不紧不慢的回到顾宅。顾云章在院前下了汽车,刚要进门,却见赵兴武从自家楼内大步冲了出来,口中惊惶喊道:“大哥,你可回来啦!了不得了,矿上瓦斯爆炸了,五个斜井里全冒了火,日本人派兵把西塘给封了!” 第64章 美好时光 西塘煤矿一直类似炼狱,吸进人命,吐出黑金;如今中央大斜井发生爆炸,这煤矿就立时从炼狱变成了地狱。 日本宪兵们守住煤矿入口,虽然知道井内还埋着成千上万的工人,但因眼见五处井口都在源源不断的腾出黑烟,便断定这是地下着了火,当即下令停止扇风机送风,将井口全部封死。 大火最终在井内被憋灭了,同时一起灭掉的,还有几千名矿工的生命。矿山四周的家属哭天喊地的涌过来,日本宪兵拉起铁丝电网,不让平民靠近井口。大雨下的铺天盖地,电线直冒火光,许多心急如焚的老弱妇孺们就在这铁丝网下被活活电死烧死了。 日本矿主们既然是要井不要人,那下面的宪兵们自然也是将这方针贯彻到底。大小把头们插不上手,就各自躲在一旁观望,等待复工。 顾云章坐在家里,既不怜悯死难工人,也不心痛经济损失,就是没心没肺的消遣玩乐。他找来了一个唱蹦蹦戏的班子,大雨天的就留下居住,白天听小戏子唱淫词艳曲,晚上抱小戏子做颠鸾倒凤。一时快活够了,他赶场子似的马上洗澡换睡衣,轻手轻脚的摸黑跑去沈傲城的卧室中睡大觉。沈傲城觉着他这行为很不可理解:“你不是和那孩子回房了吗?” 顾云章那脸上还水淋淋的,冷飕飕的钻进被窝贴向了沈傲城,颇为粗俗的答道:“刚干完。”不等沈傲城回答,他又补充了一句:“洗干净了,连衣服都换了。” 沈傲城要说的不是这个:“那你何苦还要跑过来?留在那儿睡一宿不行吗?” 顾云章长手长脚的搂抱住了沈傲城:“不行。”并且把个又湿又冷的鼻子拱到了对方那暖烘烘的颈窝里:“我乐意和你睡。” 沈傲城被冻的一抖:“嗬!这么凉?”然后转身把顾云章揽进怀里,隔着薄薄睡衣轻拍他后背:“好啦,睡吧。” 顾云章很巧妙的缩成一团,像个猴子似的攀附在了沈傲城身前。沈傲城本就睡眼朦胧,此刻重新安稳下来,便又要沉沉睡去。 正是半梦半醒之时,他忽然一皱眉头,闭着眼睛转过身去:“拍我的肚子干什么?睡觉!” 顾云章兴奋了半夜,现在并无睡意。因他不惯穿着长裤长袖的衣裳睡觉,所以就在被窝中窸窸窣窣的将自己脱剩一条裤衩,然后赖皮赖脸的贴上去,把手从沈傲城的衣襟下伸入,从后方摸向了这位二叔的肚皮——温暖柔软,胖胖的。 经过近来一段时间的休养,沈傲城渐渐恢复了旧观;虽然头发还是花白着,可大模样没变,算得上一位挺好看的二叔。顾云章饶有兴味的在那肚皮上捏来捏去,烦的沈傲城一把将他那手扯了出来:“怎么这样不老实?快睡觉!” 顾云章没说话,转而把手插进沈傲城的睡裤里,在那屁股上拧了一下。 沈傲城困得要死,可就是睡不成这一场觉,气的转身掐了回去:“你这小子——” 他没说完,因为一把掐下去,他听见顾云章很惊惶的“哎哟”了一声。 顾云章是从不喊疼的,所以沈傲城以为自己这是下手重了,把他掐伤。回手扭开床前台灯,他就见顾云章光溜溜的缩在被窝里,一手捂住右侧胸口。 “疼了?”沈傲城伸手去摸他身上:“掐的是哪里?我也没用力气啊。” 顾云章脸上的表情是半笑半恼,先是不言语,后来趁沈傲城不备,突然伸手隔着睡衣狠揪了对方的乳头:“你掐到我这儿了!” 他力气大,下手重,沈傲城先是疼的向后一躲,随即反应过来,以为是顾云章淘气,就恨的扑上去将其按住,专挑胸前那两点袭击,三下五除二的痛掐了一顿。顾云章仰卧在床上,似乎也想反抗,可就像那怕痒的人被人捉住胳肢一般,单能乱喊乱叫,四肢却是使不上力气,两条腿只会在床上乱踢乱蹬:“二叔,别闹了……”他扯着嗓子讨饶:“放了我吧,真的,别闹了!” 沈傲城出了气,又看他脸上现出恐慌神情,便停手躺下,将棉被拉上来为两人盖好:“这个本事也敢来 分卷阅读78 - 分卷阅读79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79 挑衅撩闲?现在给我乖乖的闭眼睛睡觉!” 顾云章背对着沈傲城侧卧了,自己悄悄的用手抚摸了胸前——他身上没有痒痒肉,就是乳头敏感怕碰。方才被沈傲城这么收拾了一通,那两个小东西都硬的石子一样,红通通热烫烫的挺立着。 沈傲城心满意足的睡了个懒觉,直到日上三竿时才醒了过来。扭头看到蜷在一旁的顾云章,他很安心的闭上眼睛,又眯了一会儿。 这一回再醒,就是真的醒了。沈傲城起身倚靠床头坐好,一边望着顾云章背上的长疤,一边生出满心的悲悯:“苦孩子啊。” 顾云章醒来之后,就懒洋洋的洗漱穿衣,随后享用了一顿丰盛早饭。 吃饱喝足后,他又要到楼下客室内去听戏;沈傲城把他叫住了:“那种不正经的玩意儿,你偶尔听着作为消遣,是可以的;但当成正事从早到晚的听,那就不对了。” 顾云章很尊敬他,吊儿郎当的倚着门框问他:“那我该怎么办呢,二叔?” 沈傲城走过去扯着他的短褂前襟,把人从餐厅一直牵到书房:“你手下管着这么多把头矿工,可是一本帐都看不明白,以后全靠着别人怎么得了?我让你学着记账算账,你从来不听,好好的一个年轻人,就会写自己的名字,连张报纸都读不懂,这不就像睁眼瞎子一样了吗?” 顾云章一听这话,心中就窃喜,暗想:“睁眼瞎子已经见阎王爷去了!” 顾云章坐在书桌前,右手执笔,面对着一叠雪白稿纸,以及两张红模子。 沈傲城让他描着模子学习写字,顾云章很听话,逆着笔顺从最后一笔开始反着画出去;沈傲城见状,只好拿出当年对待小杰的耐心,一手握住顾云章的手,直接操纵着他下笔。 如此学习了八九个字,顾云章困得前俯后仰,末了把头拱进立于一旁的沈傲城怀里,低声喃喃道:“二叔,咱们上楼睡一会儿去吧。” 沈傲城苦心教导了顾云章几天,结果发现此人烂泥扶不上墙,天生就不是念书的料——这绝不是说他头脑蠢笨,顾云章其实精明的出奇,无论多么长篇大论的账目,只要对他念上两边,他准保能够牢牢记在心里。可尽管他精明如斯,却是一见书本就头晕目眩。饶是沈傲城和蔼可亲、苦口婆心,依旧不能将他留在书房内用功。后来沈傲城也死心了,随他荒废光阴去听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戏。 好日子长久的过下去,甜美似梦。新招来的工人们将大斜井内的几千具尸体搬运出来,矿区继续开了工。 顾云章的生活平淡而安逸,外界的大战乱与他全没有关系。时光如水般流逝,在一九四五年的夏天姗姗到来之时,这位年轻的顾大把头已经积累下惊人的财富,同时在矿区内成为了阎王一样的存在。 幸而矿区是个半封闭的环境,而且许多矿工到此处都是有来无回,所以所以他没能像先前那样,恶名远扬。 第65章 走为上策 一九四五年,八月。 顾云章直到十七日这天,才从公司总办那里得知了日本投降的消息。 这对他并没有什么触动,日本战败,至多意味着他失去了这个当把头生财的机会。他这样镇定,下面的小把头们也就不便胡乱惊惶。 赵兴武有条不紊的派人把账房内清空,将有用的账簿子搬去顾宅,无用的陈年老账就一把火烧成了灰烬;然后趁着工人们还无知无觉,他像个老狐狸一样脚底抹油,溜回市里的住宅中去了。 翌日清晨,工人们还照常排队前去上工,忽听有人在铁丝电网外面呼喊了日本战败的消息,登时就都一起愣住了。片刻后有那老工人走去打听了情况,又回想这些日子的活计的确是清闲,把头们也从上到下的不再露面,就心知这喜讯是确实的了! 特殊工人中本就存有一部分士兵,这时这些人就成了骨干,把狂喜的工人们组织起来捣毁电网抢夺武器,组成大队冲出矿区,涌向市内。 工人大队攻开了市内的日军武器库,取得枪支弹药后立刻占领了本溪湖市内的所有厂矿企业。这时先前那些居家观望的大小矿主把头们就傻了眼,一个个心惊胆战的武装起来,生怕工人们会打入家门。 沈傲城没见过大战乱,如今见到这番情景,就十分慌神。而顾云章搬出家中存有的长短枪支,却是满不在乎:“二叔,你别怕,有我呢!” 经过这几年的安逸岁月,顾云章闲的无聊,养出了一点烟瘾。沈傲城见他叼着烟卷站在客厅内,一脚踩了矮凳,动作熟练的把弹匣往手枪里上,那神情不但不惶恐,倒仿佛是有些兴奋,就走上前去劝道:“你舞刀弄枪的干什么?现在这个时候,你还要和工人对着干吗?” 顾云章把枪掖进腰里,而后俯身捡起一杆步枪,哗啦哗啦的拉动枪栓,口中不服气的轻声咕哝道:“我怕那帮挖煤的?笑话!” 沈傲城知道他野,所以此刻也就不再废话,自去吩咐家中听差关闭大门,不敢再去惹是生非。 在这天下午,赵兴武乘坐汽车跑过来了,告诉顾云章道:“大哥,总办大楼让工人给占了。现在日本人都像那过街耗子一样,半个屁都不敢放;工人还要成立保安大队呢!” 顾云章端坐在家中,听了这话就抬眼看了他,面无表情:“然后呢?” 赵兴武是经过枪林弹雨的人,并未因此而失措,只是单纯的想要来讨个主意:“那要是保安大队打到咱家门口了,那咱该怎么办呢?” 顾云章哼了一声,也不激动,平平淡淡的答道:“那就打回去。” 赵兴武试探着在他面前坐下了:“大哥,那咱可能打不过他们啊。说句老实话,平时那帮子工人真是苦透了,心里不恨咱们才怪。现今好容易翻了身,他们能饶了咱?” 顾云章冷笑一声:“命苦怨他爹娘去,还找补到我身上来了?一帮工人能厉害到哪里去?不过就占个人多势众罢了。你要害怕,就自己走吧。” 赵兴武讪讪的摇头:“大哥……我不走,这回肯定不走了。再走我就不是人了。” 顾云章双手拢住上衣前襟,懒洋洋的向后靠去:“把你老婆孩子找地方安顿了,然后你就搬到我这里来吧!” 赵兴武把他老婆以及一对儿女乔装打扮成乡民模样,而后装上马车,连夜送出城外庄子里去了。按照计划,赵太太在那里缓过一口气后,就会随着庄上的师爷去邻县上火车,一路奔去秦皇岛——赵家在那儿有房子。 赵兴武暂且没了后顾之 分卷阅读79 - 分卷阅读80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80 忧,便迁来顾宅避难。几日之后,街上渐渐平静,工人大队忙着保护工矿,却是并没有去找这些把头们雪恨。 沈傲城松了一口气。这天他顶着烈日,亲自出门走了一趟,许久之后方寸大乱的回来了,见到顾云章后劈头就问:“云章,你说这本溪湖让谁给接管去了?” 顾云章想当然的反问道:“难道不是中央政府么?” 沈傲城满头满脸的冒汗,一脑袋花白短发都被打湿了:“共产党,八路军!” 顾云章对于共产党这种存在,一直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所以现在听了也是懵然:“共产党……听说他们是劫富济贫的?” 沈傲城见他毫无知识,就急得一边擦汗一边说道:“现在谁是富?谁是贫?你还傻坐着看我发呆?快给我起来准备逃命吧!” 顾云章果然听话的站了起来,但还是止不住的发出愚蠢问题:“八路怎么了?矿上挖煤的特殊工人里面不是有不少八路吗?也没见得他们有什么厉害地方!再说我惹过八路?我没惹过啊!” 沈傲城听到这里,就照着他那后脖颈狠拍了一巴掌。 顾云章挨了这一巴掌,却是恍然大悟,那情绪也没个过渡,直接就起身奔去书房,从嵌入墙内的保险柜中取出一沓地契以及些许金玉珠宝,快速装进了一只衬有钢条的结实皮箱中。 顾云章很奸猾,他走时并不声张,只带上了沈傲城和赵兴武,悄无声息的就想从后门开溜,哪知他一只脚刚跨到门外,就听后面听差遥遥的呼唤,说是家里来客人了。 顾云章毫不惊慌,只让沈傲城和赵兴武原地等着,自己只身走回前院待客。及至见了客人,却发现那是个陌生面孔,自己是不识得的。 “你是谁?”他迟疑着问道。 那人浑身上下一身粗布短衣,瞧着像个小康之家的农人,脖子上还搭着条白毛巾。对着顾云章一弯腰,他态度拘谨的低声说道:“顾爷,我是从奉天过来的,我们团座姓海,原来是您的老部下。” 顾云章明白了,不动声色的继续问道:“什么事?” 那人答道:“我们团座已经撤出奉天了,知道您现在情况也危险,所以派我来请您过去。” “过去干什么?” 那人把腰又弯下去了些许:“我们那儿人多,能照应保护您。” 顾云章短暂的思索了一瞬,忽然问道:“海长山是不是跑山里去了?” 那人点头答应了一个“是”。 顾云章真是不想再见到海长山,可是心知本溪湖已被工人大队所占据,而自己往日在矿区内外大摇大摆的出入,一张脸早被人看了万遍,如今想要平安逃离,也的确是有些难度。 但如果离开市区进了山,那就不一样了。 顾云章思前想后的,末了点头应道:“行,我跟你走。现在走?” 那人摇头道:“我还得去找一位赵爷,我们团座让我把他也得带上。” 顾云章一摆手:“那不用找了,赵兴武就在我这儿。要走马上走,听说苏联军队这两天就要进城了!” 顾云章领着沈傲城和赵兴武,先是一起换成了乡民装束,又将那个皮箱用破布棉花做成大包袱抱住,随即跟那使者溜出后门,徒步走了能有两里路,最后就上了一辆大马车。 马车一路前行,沿途遇到关卡盘问,那人坦坦然然的回答了,只说是自家几位兄弟叔伯上城来,一五一十讲的头头是道,没有一丝破绽。如此走了小半天,两边景色渐渐荒凉,果然是离开市区了。 第66章 东山再起 海团长说是上了山,其实并非钻入深山老林,而是进了城市四周较为偏僻的山村中。 顾云章等人经过了两日一夜的颠簸,千辛万苦的抵达了目的地。海长山出来迎接了,双方见面,各自犯着心疑,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赵兴武见状,只得在其中做了个和事老,不住与两人交流,先是讲述路上危险,然后又询问海团状况——原来这海团基本还是当年投日时的原班人马,日本人一直对其不甚放心,所以进行了种种压制,不让其发展壮大,几年下来依旧是个团,海长山也就仍然还是个团长。这个情形说起来有弊有利,弊端当然是力量有限,利处则是上下齐心,易于管理。 因进村时就已是傍晚时分,所以这些人也没有多做盘桓,吃过晚饭后就要去各自安歇。海长山不认识沈傲城,影影绰绰的听顾云章和赵兴武都称他为“二叔”,愈发迷惑,又不好问,此刻也便含糊说道:“这位二叔……一路上也累了吧?你稍等片刻,我这就让人给你腾房子睡觉。” 顾云章听了这话,冷淡说道:“不用,我们睡一间房。” 沈傲城早让顾云章磨的没了意见,如今听了这话,也十分自然,没有多想。海长山没拦着,待这两人进屋之后才把赵兴武单独叫过来,拽进自己房内盘问道:“那个老不老少不少的是谁啊?” 赵兴武这一路担惊受怕,几次受到士兵检查,现在累的七死八活,脑筋都转不动了:“谁啊?” 海长山也是疲劳,嘴都笨了:“就是那个背面看挺老,正面看不怎么老……”他急了,自己在脑袋上胡噜了一把:“花白头发的那个!” 赵兴武打了个撕心裂肺的大哈欠:“哦,那是二叔嘛!” “谁二叔?大哥他二叔?大哥还有亲戚?” 赵兴武向后一仰瘫在炕上:“胖小儿他二叔,就是死在山里的那个胖小儿,他二叔!” 海长山十分惊讶:“嘿哟!这是从哪儿翻出来的?胖小儿的二叔跟大哥混了?” 赵兴武朦胧着睡眼不住点头:“二叔原来是做汽车买卖的,后来过去给大哥管账,这也有四五年了。大哥可恭敬二叔了,你看他那个脾气性子,现在就服二叔管。” 海长山一头雾水的坐上炕去,把鞋脱了:“他俩这么好吗?我看都睡一个屋去了。记着大哥好像就和胖小儿一屋睡过,这算是第二位吧?”说着他伸腿踢了赵兴武一脚,压低声音笑道:“哎,大哥跟这二叔之间不能有什么吧?” 赵兴武翻了个身背对了他:“胡想什么呢?二叔都多大岁数了?给大哥当爹都够了,能有什么?” 海长山不再说话。而赵兴武躺了片刻后却又坐了起来:“你这脚太臭了,我不能跟你在一个屋呆着,你赶紧给我另找地方,我要睡觉!” 海长山半躺半坐的,这时就伸腿一脚蹬向赵兴武的肩膀:“老子没老婆伺候么!要不你给老子洗 分卷阅读80 - 分卷阅读81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81 洗脚?” 赵兴武被他踢的一晃,也没还手,半闭着眼睛下炕穿上鞋,苦着脸自己出门找地方去了。 此时正值初秋时节,天气和暖,赵兴武随便找屋子对付了一宿。而在顾云章这边,他和沈傲城并肩躺在炕上,身体上下的被褥都是不干不净的——要放前些年,这就算是舒服床铺了,可是经过了这些年的优裕生活,纵是沈傲城不说什么,顾云章自己都觉着有点躺不住。 后来他侧身搂抱住了沈傲城,颇为愧疚的低声说道:“二叔,你忍一忍,咱们不能在这儿久留。” 沈傲城干净惯了,此刻虽是和衣躺下,但心里也嫌的很,简直不敢乱动。听了顾云章的话,他知道这小子是体恤自己,就握住了他一只手,安抚似的攥了一下:“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只是有一点……日本战败了,那日本银行会不会受到冲击呢?” 顾云章这时才想起来——沈傲城的所有资产——也就是所谓的“棺材本儿”,全部存进了日本银行里! 顾云章把身体紧贴向沈傲城,很怜惜的抚摸着他的胸口腹部:“这事儿你不用想,丢了也没什么的,我会给你挣回来,我给你养老。” 旁人都说顾云章阴险恶毒,但如今在沈傲城的心中,只感觉他一片赤诚。苦笑着叹了口气,他强作轻松的答道:“云章,你还小,不知道做父亲的心情。我年纪大了,活一天算一天,钱只要够用就行;可是天理那样高不成低不就,我多少总要给他留点资产,以后好用来成家立业。” 这些年来,沈天理除了要钱之外,从未主动给沈傲城写过一封信问候;所以顾云章听了这话,心中一股恶气鼓上来,当即像八爪鱼一样缠住了沈傲城:“你想着他干什么?我说过我给你养老,你还想他干什么?!” 沈傲城见他忽然变脸,自己也懒得再去敷衍,就闭上眼睛开始装睡。 顾云章气愤愤的躺了半夜,可因他不忍心去纠缠沈傲城分争此事,所以无可奈何,凌晨之时也就沉沉睡去了。 翌日清晨,海长山找上门来,先向二叔问了好,然后就和顾云章谈起了正事。 海长山说:“大哥,现在苏联军队已经开进奉天了,我们算是跑得快的,没被缴械。现在听说老毛子在城里祸害的厉害,根本没人能管,政府军队在南边,一时半会儿的又开不过来,你说咱怎办?是现在投八路,还是等着去投国民政府?” 顾云章不动声色的问道:“要投也是你投,我一个矿上把头,现在地也没了钱也没了,我投谁去?谁要我有什么用?” 海长山现在见他还是有点发怯,站在一个相当的距离外含羞带愧的低头笑了:“不是,大哥,原来投日本,我那是为了活命,绝不是对你有意见。现在日本倒了,我还是跟你混,你还是我大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顾云章当即反问道:“那你图个什么?” 海长山知道这位大哥生性多疑,很有一点格物致知的精神,所以不再扯谎,实话实说道:“大哥,现在跑出来的队伍不只是我这一支,不少人都这附近晃荡着。要是这么散逛下去,迟早都得让人给剿了,要说凑在一起呢,还能算个力量。不过我没面子,号召不起来,你有面子,你一出头,肯定能把人引过来。打仗不就是这么回事么?对待小队伍是往死里打,没什么商量;对待大队伍是往死里拉拢,什么条件都好讲。” 说到这里,他见顾云章垂着脑袋,若有所思的一言不发,就更进一步的说道:“大哥,虽说咱们当年打过日本,可现在你看,我给满洲国带过兵,你给日本人当过把头,真让人抓住了,都能算是汉奸,说毙就给毙了。咱们先前打了那么多年仗都活下来了,如今要是死在这上面,可是太不值当了!你说呢?” 顾云章把个脑袋低到胸前,依旧是默然无语。 海长山见了他这个形象,知道他也是心乱,故而不再逼问,自己悄没声息的退出去了。 等海长山离开了,顾云章抬起头,翻着眼睛叹了一口气。 沈傲城一直坐在角落里旁听,这时候就走过来把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云章。” 顾云章回头看向他,忽然一笑:“二叔。” 沈傲城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的眼睛:“你……不会真要带兵去吧?” 顾云章站起来,在房内来回踱了几圈,口中笑道:“怎么不真?海长山说得有理,我这样的算是汉奸呢!我不带兵,难道坐在这里等死吗?”然后他停下脚步,抬眼对着沈傲城微笑:“二叔,你放心,我没事。” 沈傲城作为一介商人,虽不是很有远见卓识,可在直觉上也感到这不是个正经法子:“云章,我看这条路不妥当。咱们还是去秦皇岛,把能到手的钱赶紧敛起来,找个地方躲一躲风头才是正经。打仗这种事情,无非是给人家当枪使唤,你看那带兵的人有几个是善终的?” 顾云章走到沈傲城面前,举动温柔的拉起他两只手:“二叔,我十八九岁的时候,有个老头子给我看相,说我是‘不得善始,不得善终’。” 他笑吟吟的凝视着沈傲城,把话停在了这里。 沈傲城提起一口气,半晌没能落下去。 两天后,顾云章果然拉起了“南满民众自卫军”的旗号,大肆招揽了满洲国的残兵败将同附近地区的大小土匪,一时间竟也集合了上万的乌合之众。 这帮人走投无路,知道顾云章能打,当年又抗过日,所以现在就希图着能跟他拼出一条活路;而顾云章则是以这帮人为筹码,做起了东山再起的美梦! 第67章 上将军长 顾云章的队伍一拉起来,虽然只是支鱼龙混杂的杂牌军,但影响立刻就传播出去了。 苏联军队在中国关外祸害了一气后,盆满钵溢的撤了回去。如今国共双方在关外打了个乱七八糟,胜负局势完全不明朗,顾云章投到哪边都是个香饽饽——甚至在他按兵不动之时,两边力量就各自派人前来同他联络,许下种种美妙诺言来引他归顺。顾云章先看国民政府只给自己一个少将旅长,便不满意,有心去做一个“八路的司令”,哪知后来八路一方为了表示对顾云章的欢迎,除了热情邀请他加入中共队伍之外,还安慰他说“只要肯过来,你当初降日的历史可以一笔勾销”。 平心而论,中共这是好意,但顾云章心里有病,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暗地里他和沈傲城对此事嘀嘀咕咕:“不勾销又能怎么样?我活着就是为了去抗日的?满洲国三千万人当顺民, 分卷阅读81 - 分卷阅读82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82 没见谁骂过他们;我几乎把命抗进深山老林了,现在可好,我成了降日的。” 沈傲城坐在房内半暖的土炕上,听了这话就苦笑起来,吞吞吐吐的说道:“你和百姓不一样嘛,你那时候是师长,师长投降……可不就是降日么?” 顾云章站在地上歪着脑袋瞪他,脸上没甚表情,可是白皙的额头上隐隐暴起了青筋:“我只是想活着……凭什么别人都活着,偏我就得死?” 沈傲城见他神情不对,就挪到炕边伸手拉扯他过来:“行了行了,这个事儿就先不要想了。那你到底是怎么个打算?想往哪边儿去?” 顾云章一甩手,气愤愤的把脸扭开:“不知道!” 沈傲城手上用力,一把将他拽到了炕前:“你这东西又翻脸了?” 顾云章半晌不言,片刻后他忽然弯下腰去,近距离的凝视了沈傲城的双眼,语气和目光都坚硬锐利如刀:“你怎么帮着外人说我?” 沈傲城见他那态度是平静中酝酿着风暴,仿佛是要发疯的模样,就抬手在他脑袋上摸了一把,也知道他现在心乱如麻。 顾云章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极少向外界发火,只在沈傲城面前略为明显的喜怒无常。沈傲城对此先是惊恐,时间一长,也习惯麻木了。顾云章生气就生气去,不理他,过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顾云章在沈傲城身边愤然无语站了许久,后来到了午饭时分,勤务兵进来支上炕桌,将几大碗肉菜摆好,又送来了一锅米饭。顾云章给沈傲城盛了一碗饭,沈傲城端起碗,笑着问他:“小子,不跟我赌气了?” 顾云章低头轻声道:“我跟你赌什么气。” 沈傲城往嘴里扒了一口米饭,咽下后说道:“要我说啊,咱俩还是弄点钱赶紧脱身最好,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不过你不听我的话,我说了也白说。” 顾云章一听这话,触动心事,猛然抬起头:“你想走?” 沈傲城知道他的意思,此刻就安抚似的笑道:“的确是想走,不过你放心,我不走,我陪着你,好吧?” 顾云章短暂的笑了一声,那神情仿佛是很欣喜,口吻幼稚而霸道的咕哝道:“敢走!” 顾云章在山村中度过了一九四五年的秋天。这期间他炙手可热,国共都把他当成宝贝一样来抢夺。后来在入冬之后,他终于决定接受了国民政府的委任状——国军十五集团军东北先遣军上将军长! 这个消息一传出去,南满一带顿时舆论大哗。中共辽宁省委还要派人去做顾云章的思想工作,然而顾云章在选定道路后,对中共方面的来人说了一番很不中听的话:“国民党是中央政府,你们都得归他们管,何况我了?再说我已经接受了委任状。” 来人听到这话,知道顾云章这是死心塌地了,也便不再徒劳,告辞而走。 既然阵线已然分明,那也就没有什么可再客气的了。此刻国民政府的军队要是赶得过来,也犯不上委任顾云章这种人做上将;而顾云章倒也没有白占这个好名头,果真拉开队伍和东北民主联军打了两仗——没打赢,扭头就跑了。 顾云章过了几年舒服日子,受了糖衣炮弹的毒,人变得有些懒惰疲沓,对于战争的热情也很有限。领着一大队乌合之众,他从辽宁向南开跑,本准备跑回察哈尔去,没想到上下齐心跑得太快,在方向未明的情况下没收住脚,一路干到河北去了。 东北先遣军不在东北呆着,居然像群马蜂一样轰然逃到了关外,这显然是大大出乎了国民政府的意料。这时政府派来的省党部书记从南边迎上来了——该书记本欲北上出关,对顾军进行监督指导,如今一看情形,也不必出关了,倒是省了许多路途。 顾云章孤家寡人惯了,没想到还有监督指导这一出。面对着这位骤然出现的省级大员,他拿着把手枪在脑袋上蹭来蹭去:“你是谁啊?” 大员大概是三四十岁的年纪,生的矮而端庄,谈笑间气派俨然。将顾云章上下打量了一番后,他朗声笑道:“将军啊,你好你好。我呢,姓顾,顾常棣。” 顾云章这时忽然想起了沈傲城往日所教给他的礼貌,当即把枪插进腰间,上前一步不由分说的握住了顾常棣一只手,劈头便道:“真巧,我也姓顾。” 随即他将手松开,又退回了原位。 顾常棣被他把手攥的很痛,这时就微微皱起眉尖,依旧温和的笑道:“哈哈,我和将军你是本家嘛!” 顾云章倚着旁边桌子半靠半坐了,脸上又换出一副莫名其妙的神色:“你来我这儿,想要干什么?” 顾常棣见他这寒暄之道异于常人,就不由得吁了一口气:“呃……我给顾将军带了几套军装。” 顾常棣此言非虚,他那随行的秘书的确是左右拎了两只大皮箱,里面是新制的成套美式军装,冬夏的礼服常服皆有。顾云章草草看了一眼,并不上心;而顾常棣为了活跃气氛,特地从中捡起一件上衣抖开来,很不见外的在顾云章身上比了比,口中笑道:“果然尺寸正好。以顾将军这般人才,配上新式军装,定会风采过人啊!” 顾云章为了表明自己也会和人交流,这时就接着话茬敷衍道:“的确是合身,你猜到我是这么个身量了?” 顾常棣摇头笑道:“非也。我与顾将军素不相识,怎么会能预料到这里?说起来还要多亏葛军长了——难得这么多年不见,他还记着你的身材尺寸。”说着他将上衣递给身后秘书:“更难得的是,一毫不差啊!哈哈!” 顾云章怔了一下:“葛军长?哪个葛军长?” 顾常棣听他如此发问,倒是有些吃惊:“嘿哟,听说你们是……这个……相识很久的,莫非顾将军已经不记得他了?” 顾云章微微向他探过头去:“葛啸东?” 顾常棣一点头:“对了!” 顾云章登时冷笑一声:“他还没死?!” 顾常棣万分惊讶的嗫嚅着,一时不知应该如何回答。 第68章 进北平 顾常棣作为中央政府派来的钦差大臣,不能眼看着顾云章顶个上将头衔,由着性子满华北乱跑。初次见面,他发现顾云章与众不同,很有点畜牲气,就收拢住话头,一时没有多讲,打算留到后来见机行事。 再说那顾云章得了里外全新的几套美式军装,就命个副官替自己拎着,欢欢喜喜的回了家——所谓家者,乃是本地县长的宅子,县长审时度势,自动让出房屋请顾军长居住,自己领着老婆孩子跑去到下避难 分卷阅读82 - 分卷阅读83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83 去了。 顾云章回了家,满院子里喊二叔。及至把沈傲城叫过来了,他开始满屋里蹦跳着脱衣服换军装,一时更衣完毕了,他让沈傲城看自己:“二叔,怎么样?” 沈傲城上前为他正了正领带结,又端了端武装带,随即后退两步上下审视了:“嗯,漂亮!” 顾云章低头扯扯衣襟,自己也觉着得意:“是挺漂亮。” 沈傲城一听这话,不由得笑了,上前在他脸上拍了一下:“这怎么还自夸自赞上了?哪儿来的军装?” 顾云章把顾常棣其人大概讲述了一遍,结果沈傲城也生出了同样的想法:“这军装都是标准尺寸?怎么你穿着这么合身?” 顾云章走到一面落地穿衣镜前站住了,沾沾自喜的看着镜中人物:“巧啊!”然后自己抬手掸掸肩章,心中窃喜:“三星上将,死了都不冤。” 顾云章现在对葛啸东,已经没什么想法了。 八年多未见,当初的仇恨早已淡化;况且他现在守着个沈傲城,下面还领着一万多人马,正是一副前途无量的好景,哪还有心思去想那个千里之外的老仇人?在本溪湖过了许久的安逸岁月,他现在连打仗的心思都没有了,就想舒舒服服的和沈傲城朝夕相对,闲时听听戏逛逛街,吃点穿点,比什么都强。 顾云章这边正在家中臭美,赵兴武忽然来了。 赵兴武如今成了总参谋长,专干一些边边角角的杂事,又成了海长山口中的“老娘们儿”。此刻见到顾云章,他笑道:“大哥,我把顾书记那帮人安置好了。晚上这顿饭就定在福泰楼,好不好?” 顾云章还在揽镜自照,几乎要把面镜子照碎,语气倒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好,让海长山也过来。” 他说话声音太小,赵兴武没听清楚:“啊?” 顾云章放下镜子转向他,轻声吐出三个字:“海长山。” 赵兴武一下子就明白了,当即领命而去。 海长山像个交际花一样,把顾常棣敷衍的十分快乐。两方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天,顾常棣见时机差不多了,就找顾云章等人过去开了个会,商议带兵转去北平一事。 顾云章毫无去北平的意图:“这里有粮食有地方,去北平做什么?” 顾常棣早做好盘算,此刻就满面春风的答道:“像顾将军这样的人物,蜗居在乡间自然不是长久之计。现在北平行辕已然建立起来,行辕的李主任也很想让顾将军过去,大家一起,哈哈,共商国是嘛!” 顾云章满心的不打算挪窝,可是顾常棣说的有理有据,有礼有节,让他怔了片刻,一时不知如何回击。他这几年在沈傲城的教导下,已然略有了几分人气,遇到那和他身份相当的人,他也晓得讲个道理和礼貌,故而此刻就没有胡搅蛮缠,而是挖空心思的找出理由来搪塞:“这么多人马去到北平,吃住怎么解决?” 顾常棣仰天笑道:“这不是问题。现在北平正在大搞接收,日本人也留下许多资产,一点粮食总不成问题的。”然后他把头低下来,又恳恳切切的说道:“顾将军,我同你讲句实话,现在北平行辕内人物很多,像你这般阶级,也该多往那里走走才对。” 顾云章很不想去北平,可全军上下也就只有他一人不想去北平。那顾常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他有千般借口,都能一一化解。末了顾云章深感疲惫,就转向海长山问道:“你也想去?” 海长山见顾云章一味的不去,急的猴子也似,此时就立刻答道:“干嘛不去?北平搞接收呢,咱们兴许也能趁机发点财不是?” 顾云章本被顾常棣说的有些活动了,如今见海长山也如此说,那活动的程度就长到了七八成。而顾常棣见顾云章最终犹犹豫豫的点了头,心中就暗暗大乐,心想你还打算在关外继续当那有番号的大土匪么?你想的美啊! 顾云章把这话拿回家去和沈傲城说了,本是想向他要个主意,哪知沈傲城一听此言,竟是喜出望外,口中说道:“好,好,好极了。正好我去看看天理,这小子没良心,可我毕竟是他爹,不管怎么行呢?还有秦皇岛那边看房的师爷,这么久没联络,真怕他卷着房钱逃走。” 顾云章听闻此言,那活动的程度也就无可奈何的长到了十成。新年过后,他带兵启程,直奔北平而去。 现在北平四处都在接收逆产,城内一片乱纷纷。顾云章在二月下旬进了城,轻易就得了一处洋楼居住。那顾常棣表面上万分和蔼诚恳,专拿好话来摆弄支使顾云章,想要不显山不露水的夺取权力,到时可以对顾军进行指挥。顾云章有所察觉,心中提防起来,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这日顾云章陪着沈傲城前往沈宅去见沈天理。那沈天理与父亲相隔不远,却是一别五六年不相见。如今见了面,因有顾云章在场,所以他依旧是战战兢兢的,坐在椅子上也不看人,他父亲问一句,他便答一句。 沈傲城对这儿子其实感情有限,不过是名分和血缘摆在那里,让他不得不关情。见沈天理对自己爱答不理的,他也有些愤慨,出言质问道:“小杰没了,你怎么也不去看看?” 沈天理双手按住膝盖,望着地面低声答道:“我怕我也会死在那里。” 沈傲城一愣,以为儿子是在和自己拌嘴:“你——你这叫什么话?我是你父亲,我会害你吗?” 沈天理不敢再多说,默然无语的用手掌搓着裤子。 沈傲城当初对这孩子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如今见他长成一位白胖体面的摩登先生,那性情却是恶劣的刀枪不入,就十分伤心,叹着气站了起来:“老大,我这些年在本溪湖过日子,头发都白了,你见了也不问我一句——我不是要和你算账,可是就冲着我每年给你寄去的那些款子,你看在钱的面子上,也该敷衍我两句啊!” 沈天理很认真的搓着裤子。 顾云章西装革履,站在一边旁听了片刻,感到十分无趣,对沈天理又是一丝兴趣也无,这时就忍不住催促道:“二叔,走吧!” 沈傲城瞪了沈天理半分钟,后来就弯着腰站起来,转身面向了门口,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我走了。” 沈天理手心出汗,把裤子都搓潮了;见沈傲城真要走了,他没起身,只闷声闷气的说道:“爸爸,我没钱了。” 沈傲城的动作僵了一下,然后从裤兜里掏出薄薄的支票本子,又在里面衬衫的口袋里抽出钢笔拧开,在上面写了个很可观的数字。 撕下支票放在门旁的桌子上,他没话好说,佝着背离去 分卷阅读83 - 分卷阅读84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84 了。 沈天理的不可救药让顾云章深感快慰。和沈傲城并排坐在汽车后排,他意气风发的将一只手拍在这位二叔的大腿上,十分欢喜的捏了一把,又歪身向他探过头去,亲亲热热的耳语道:“怎么样?这回你死心了吧?” 抬手搂住沈傲城的肩膀,他飞快的在对方那鬓角短发上嗅了一下:“你别怕,有我呢。” 沈傲城先是出神,后来反应过来,就握住了顾云章的一只手。 顾云章几年没有握枪上战场,手掌上的薄茧已经渐渐消去。沈傲城低下头,就见自己和他手指交缠——顾云章的手指苍白修长,偏于清瘦,蕴含着能攥碎骨头的力气,隐而不发。 “我居然和这样一个人相识相交、朝夕相处了几年。”沈傲城忽然感到了困惑:“我和他不但年龄相差极大,而且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他怎么就像个小鸟儿似的扑上了我?他是真心对我好,可我只是个走下坡路的半老头子啊。” 就在这沈傲城暗暗思忖、顾云章得意洋洋之际,汽车开到一处十字路口,被斜刺里冲出来的不速之车给顶了。 就听“咣咚”一声巨响,顾云章这车的副驾驶座处已被撞出一个大坑,把座上的副官给吓的嗷一嗓子,半边身子全被变形的车门挤伤。而汽车在冲击下横着蹭出一米多远,顾云章下意识的伸手搂住沈傲城,在惯性下不由自主的就合身磕在了车壁上,脑袋上的帽子都被震掉了。 顾军长的座车居然会遭此袭击,这还了得?顾云章先看沈傲城,见他捂着额角满面痛楚,就推门下车,要去看这来人是何方妖孽。此刻后方跟着的两车卫兵也各自跳下来了,按着腰间手枪气势汹汹的围了上来。 这时对方那边也有了反应——一位军装司机降下车窗,探头出来斥道:“让路让路,葛军长的车你也敢挡吗?” 顾云章没答茬,回身从自家汽车后备箱中找出常年带着的钢制手杖,握着走过去停在那车前,也不说话,抡起手杖猛然下手,哗啦一声就把那挡风玻璃成片打碎了! 碎玻璃渣子浇了那司机一脸。顾军卫士见军座出了手,便各自奋勇争先,不肯落后,想要过来砸车。不想此时后排车窗缓缓降下,一个声音低沉而清晰的传出来:“顾云章,你还有脸在这里撒野?” 顾云章站在车前,显然是愣了一下,可随即又恢复常态,走到后排车门前弯下腰,侧过脸向车内望去。 葛啸东神情沉静的同他对视了,肃穆傲然如同碉堡。 双方经过了短暂的相望后,顾云章忽然笑了一下,接着刚才那句话反问道:“我怎么就没脸了?” 葛啸东从车窗中伸出手去,抓住了顾云章的衣领:“你这软骨头的东西,我先以为你是蒙昧无知,哪晓得你是奸诈狡猾的投机者!” 顾云章用手杖格开了葛啸东的手,态度倒是镇定得很:“你是什么意思?” 葛啸东半晌无言,只是定定的凝望着顾云章。 片刻后他推门下了车,笔直而高大的伫立了。毫无预兆的扬起手,他以着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对着顾云章那张白脸狠扇了一记耳光。 “混账!”他把顾云章打了一个趔趄:“你还要和我装傻?你为什么要投日?!”他一把将顾云章扯过来,态度忽然又从激动转为平静,一脸轻蔑的冷笑起来:“你这个令人失望的叛徒!” 顾云章没有再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很干脆的将手杖劈头向他抽去。葛啸东灵活的一歪头,用另一只手握住夹带风声砸将下来的手杖。 两位军长打了起来。 军长绝不会单枪匹马的出行,两方后面的卫兵们见状,也跟着一拥而上开始战斗,十字街口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正值此人仰马翻之际,葛啸东他爹来了。 第69章 荒诞 葛老太爷今年七十来岁了,是个名士。 抗战八年,他老人家太太平平的住在重庆歌乐山中的西洋别墅内,吃饱喝足之余就长吁短叹的忧国忧民,因那股子郁气无从排解,所以终日抱膝吟诗,且吟且写,那作品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如今抗战胜利,老太爷在重庆无可留恋,又热的要死,便立刻随着儿子回转北平了。 说起来也是有一段恶缘,这葛啸东甫一入城便迎头撞上了顾云章的座车,随即两人就见面打了起来。葛老太爷相隔了车队坐在最后面,因见汽车停下良久后还不发动,就拄着拐杖推门下车,扶着个听差迈步向前走去,想要看看情况。及至走近了,眼前这一片混战让他很讶异的张开胡子嘴,中气十足的“噫呀!”了一声。 偏巧此时沈傲城也走过来了,心急如焚的想要从一团拳脚中找到顾云章;两人在战场外围相遇之后互相打量了一番,那葛老太爷就迟疑开口道:“您可是……” 葛老太爷刚一出声,那边沈傲城也沉吟着询问道:“您不是……葛老先生么?” 葛老太爷一听这话,登时就心里有数了,当即喊着沈傲城的字寒暄道:“哈哟,沈先生,你还记得老朽呢?” 沈傲城下意识的就微笑着伸出双手:“这些年不见,您是风采依旧啊,我怎会认不得呢?” 葛老太爷和他热情握手,抖着一下巴雪白长髯叹道:“唉,这八年里国土沦丧、民生多艰,想你沈先生当年是何等的风度翩翩,如今却也是沧桑啦!沈先生,你家里还好哇?” 沈傲城也不由得叹了一声:“如今我这家里,也就只剩下一个大儿子了,还是个很不成器的,哪像您老先生——说起葛军长来,那正是虎父无犬子啊!” 葛老太爷微微一笑:“啸东这个孩子,这些年很有点卧薪尝胆的精神,不辱我葛家门楣!”说完葛老太爷下意识的回身望向儿子——这时候才发现儿子已被一个细高挑的西装男子放倒在地。 沈傲城也随之反应过来,顶着额角上的青包就冲入丘八群中,冒着拳脚拉住了顾云章的右臂:“云章,别打了!” 顾云章动作十分麻利,瞬间就把手杖从右手转到左手,扬起来就要往葛啸东的脑袋上敲;哪知葛啸东得了这一刹那的机会,立刻翻身爬起来,一把就将手杖从顾云章的手中抽了出来,然后快速挥起,猛然抽到了对方的右腿上。 这一下子的力道可是不小,更要命的是打在了大腿上的旧伤处。顾云章疼的哼了一声,随即便一把推开沈傲城,发疯似的合身扑向了葛啸东。葛啸东扔掉手杖,在他冲上来的那一刻微微矮身,一把就将他的腰给搂住了。 顾 分卷阅读84 - 分卷阅读85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85 云章是个细腰,隔着层层衣服紧抱住,葛啸东就觉着他那腰在里面很活动,游龙似的灵活软和。 下一秒,葛啸东直起身来想要将顾云章扛上肩膀。而顾云章忍着腿疼猛一挣扎,在推开葛啸东的同时,自己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随手从地上抄起手杖,他也不说话,踉跄着爬起来就跌跌撞撞的冲向葛啸东。 此刻葛老太爷也进来了,见状惊的直叫。而沈傲城见战事扩大,不可收拾,无奈之下也只好硬着头皮撵上去,挤到葛顾二人之间想要劝架。顾云章抡起手杖正要追打葛啸东,没想到他会毫无预兆的从面前钻出来,手上力气一时收不住,一杖就敲到了他的肩膀上。 顾云章手上有劲,饶是临时控制了,可一杖落下来,还是很够人受;加之沈傲城常年的养尊处优,从来连油皮都不曾蹭破一下的,如今忽然挨了这样一记重击,怎不让他痛的眼前发黑,呻吟不止? 眼看着沈傲城一歪身栽倒在地,顾云章顿时愣了一下,紧接着就蹲下来去扶沈傲城:“二叔!” 沈傲城话都说不出来了,咬紧牙关只是吸气。 顾云章看了他那个痛苦模样,真是又紧张又心疼,当众就把他那上身揽进怀里用力搂了一下,而后扯过他一条手臂架在肩上,拄着手杖站了起来,口中还在喃喃的解释:“二叔,我可不是故意打你,咱们这就去医院,你忍着点儿。” 葛啸东见顾云章毫无预兆的就单方面停战要走,便上前一步喝道:“顾云章!回来!” 顾云章半侧过身体,用手杖指着葛啸东点了点,目光和言辞都是一种从强压中挤出来的犀利:“葛啸东,你等着!” 葛啸东还要再说,他父亲葛老太爷看不下去了,十分宏亮的“唉……”了一声:“啸东,不要闹了,刚一进北平城就同人打架,这成了什么体统?!” 以葛啸东如今的身份,进城之后自然有上等洋楼伺候。他无意和老父同住,先另找地方把葛老太爷安顿好了,然后才自行回家休息。 坐在房内那日本人遗留下来的长沙发上,他貌似悠闲的喝着可口可乐,心中却像那杯中汽水一样,从内向上的翻气泡。 他早就知道顾云章进了北平,可没想到会在此种情况下相见。 分别八年,天幸各自还都活着——这八年里,单是能够活下来,就已经是一桩事业。当初他很怕顾云章会无声无息的横死掉,现在这一点担心终于可以尽数收起来了。 不过活着,又能怎样呢? 他对顾云章的野蛮狡猾是很有心理准备的,可是顾云章投日一事像根大刺一样横在他的心头,让他每在心动之际就要被狠扎一下。 他希望顾云章永远像个小猛兽一样盘踞在山林里,见不得世面、上不得台盘。现在的顾云章打扮的有如公子哥儿,而且看他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也隐隐有了投机政客的意味。这一切有如沙砾,不知不觉间就落入了葛啸东的眼中,折磨的他时常要双眼通红。 “不过呢……”葛啸东高深莫测的独坐在屋内,心中像虾戏浅水般轻松的琢磨着:“他倒是没大见老,打扮起来,也是真好看。” 在葛啸东眼里,顾云章的唯一优点,就是“好看”。 顾云章年少时就好看,一个野狗似的穷孩子,居然美的带了点矜贵;长到如今,大约也有三十多岁了,依旧是好看,五官都标致俊秀,睫毛乌浓的很,眨起眼睛来忽闪忽闪的。葛啸东见多识广,阅人无数,可在这一张脸上,就没见过能和顾云章比肩的人物。 顾云章既是这样的“好看”,又总是可望而不可得,这就让葛啸东一直对他兴致勃勃,仿佛猎人或驯兽师一般,非要将他降服了不可。 葛啸东看不起顾云章,又制不服顾云章,无奈之下,只好省略语言,直接用拳脚说话。 在葛啸东心怀叵测之际,顾云章已然从医院中把沈傲城带回了家中。 沈傲城还好好的活着,就是锁骨险些被顾云章生生敲断。医生给他开了一些药油之类,也未作其它治疗。如今他光着膀子坐在卧室中,半边肩膀全肿了,额角上的大包也由青转紫,情形十分狼狈。 顾云章往常把他当个老宝贝一样捧在手里,不想今日一时错手,险些将其打残,心中就后悔愧疚的很。围着沈傲城连绕了三圈,末了他停在对方面前,一言未发,先叹了一声。 沈傲城正在小心翼翼的给自己涂药,听闻此声就抬起头笑道:“你老实坐下,怎么摆出了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来?我没事,过两天就能消肿了。” 顾云章定定的和他对视了片刻,知道他这是在宽慰自己,心里就愈发不好受。他恨不能自己去替沈傲城熬疼,可又办不到,心痛之下便伸手捧住了沈傲城的脸,俯身低头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沈傲城像被针扎了一般,下意识的就向后仰过头去,脸上还残留着一点笑意:“别胡闹!” 顾云章探头追上去,这回在他嘴唇上出声咂了一口。 沈傲城奋力扭过头去:“你少来肉麻我,这是从哪儿学来的?” 顾云章把他的脸硬扳过来,凑上去很缠绵的开始了长吻。 沈傲城大睁着眼睛,就感觉顾云章的舌头在自己嘴里试试探探的撩拨着。 他对此不激动,不厌恶,几乎没有任何感触,只是觉得十分荒诞。 第70章 拜会 葛啸东既然知晓了顾云章的行踪,那也就能轻易打探出顾宅的位置。这日上午春风拂面,他换了一身便装,腰间掖了一把小手枪,手中提着一根硬木手杖,带着一车卫士前往顾宅做客去了。 顾宅是所体面洋楼,门口也有卫兵侍立。葛啸东在院前下车之后,也不等人通报,昂首挺胸公然硬闯进去。那卫兵意意思思的不敢动武,一味的只是阻拦,结果被他用手杖杵了个跟头。旁边同伴见情形不对,便飞跑入楼,想要去通报顾云章。 顾云章的确是在家的,然而此刻不知所踪。沈傲城倒是正在楼下客厅中看报,这时就只好承担起待客之职,起身迎将出去,见面笑道:“哦,是葛军长来了,请进请进。” 葛啸东在家中和老父攀谈,知道这沈傲城先前是个阔绰商人,沦陷后没能跑出去,看他现在人模狗样的,想必也和日本人有些交情,心中便有些不屑,可因辈分在那里摆着,葛老太爷又一直夸他人好,所以葛啸东勉为其难,倒也放出些和蔼声色来:“沈先生,我来的冒昧了。” 沈傲城见谁都能有说有笑的,如今 分卷阅读85 - 分卷阅读86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86 虽知顾云章同这葛啸东是一对生死冤家,但因不清楚内情,故而也就糊涂着敷衍道:“哪里哪里,你请坐,葛老太爷近来可好?上次见了一面后,我一直打算去拜访他老先生,只是挨了云章一闷棍,现在也不便出门。” 葛啸东微笑着坐下了,眼中看沈傲城里里外外的指使听差端茶送水,俨然一派主人翁的态度;耳中听他笑模笑样的侃侃而谈,云章长云章短,口吻仿佛顾宅的老太爷。 压下心中疑惑,他闲闲的问道:“沈先生上次被顾云章打了一下,那伤要不要紧?” 沈傲城将茶几上的一杯茶推到葛啸东面前:“别提了,几乎打碎了骨头,现在还不敢乱动呢。”然后扭头吩咐听差道:“去把云章找过来。” 听差垂着双手规规矩矩的答道:“二叔老爷,顾爷……那个不知道在哪儿呢。” 沈傲城想了想:“你上厨房看看去。” 听差答应一声,当即领命而去。 葛啸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吟吟的问道:“沈先生和顾云章有亲戚关系?” 沈傲城答道:“哪有什么亲戚关系,云章先前认识我的一个侄子,所以后来也跟着胡叫我一声二叔。说起来,我和他似乎也是有缘,他这孩子……”他抬头对着葛啸东一笑:“我知道你们是对头,那年在西山不是还曾大打过一场么?不过话说回来,云章平时的脾气倒也没有这么坏;我想你们之间大概是有个结,想法子解开就好啦!” 葛啸东见他说起话来温和有礼,而且语中带笑,让人不由得就感到欢喜,便在心中掂量忖度了一番,嘴上则是淡淡答道:“顾云章,我是很了解的。你说他脾气好,那我可是不敢苟同。” 沈傲城看他不阴不阳的,心里却也有些不快,想要维护顾云章几句:“你们有冲突,一见面便生摩擦,他自然不能对你和蔼可亲了。” 葛啸东满怀问号,可是又不好单刀直入的发问,正在组织语言之时,顾云章来了——他果然是在厨房里。 今天是个和暖天气,顾云章又是个不怕冷的,身上就只穿了长裤衬衫。葛啸东抬头望向门口,就见他一瘸一拐的走进来,且行且从身上解下围裙,团成一团扔向后面的听差怀中。 停在沈傲城身后,他满怀敌意的看着葛啸东:“你来干什么?” 葛啸东从怀里抽出一张折好的红色烫金硬纸片:“给你送请柬,李主任召开的晚宴,另外再叙叙旧。” 顾云章在沙发后探身伸手,一把抄过那张请柬,先自己打开看了看,发现上面那几个正楷都是生面孔,就习以为常的弯下腰去,同沈傲城耳鬓厮磨的同看请柬内容:“二叔,这写的都是什么?” 沈傲城嗅到他身上的葱花气味,就抬手在他那头脸上摸了一把:“到厨房去胡闹什么?有厨子做饭菜,我不稀罕你那点手艺。”而后接过请柬,低声为他念了一遍。 葛啸东冷眼旁观,心里感觉十分不对劲。 这二人亲近倒也罢了,问题是他们居然亲近的如此自然!葛啸东还未见过顾云章曾对谁表示出如此的好意——况且这两位父子不父子,兄弟不兄弟,朋友不朋友,拍拍打打的算是什么关系?! 葛啸东因为心里在琢磨沈傲城,所以那目光也就盯在了沈傲城身上。顾云章一时留意到了,便直起腰来,护卫似的把手搭在沈傲城的肩膀上:“你还不走?” 沈傲城回头看了顾云章一眼,轻声斥道:“云章,这是怎么说话呢?” 顾云章把手移到了沈傲城的颈部,仿佛是要拎着脖子把他藏到身后,眼睛倒还是望着葛啸东的:“你马上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葛啸东见他如此无礼,下意识的就想站起身来动手——和顾云章是讲不出道理来的,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直接把他打趴下! 不过他心思一转,却又压下了歹念,十分镇定的起身答道:“我有心和你修好,你却是不识抬举,那我也没有办法了。告辞。” 顾云章碍着沈傲城在场,也不肯妄动;拖着那条犯了旧伤的右腿,他侧身对着门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还以为这是当初?现在我不比你差什么,你没有资格来抬举我!” 葛啸东站起身来,看了顾云章那条瘸腿一眼,而后迈步而行,头也不回的冷笑道:“杂牌军的上将,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顾云章气的踉跄跟上,刚要说话,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意思,就压下了胸中怒火,直瞪瞪的望着葛啸东扬长而去。 顾云章威风了这几年,现在不但变得好逸恶劳,而且连挨骂忍气受委屈的本事都小了。他看了葛啸东就浑身起反应,恨不能扑上去撕碎了他。又因他无法真去撕碎对方,所以越想越气,直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他过来的匆忙,手杖也落在了厨房,此刻就只好摇摇晃晃的往外走。沈傲城赶上去拉住了他:“你到处跑什么?坐一会儿不好么?” 顾云章回过头来,神情惨然的看着他:“我那儿的饭刚做了一半……” “你怎么还抢上厨子的生意了?好端端的做什么饭?哪有男子汉泡在厨房里的?” 顾云章慢慢的走到沙发前坐下,自己低头咕哝道:“我是单给你做的。” 沈傲城先前问过他和葛啸东之间的过往,顾云章不肯说,他也就不再多言。此刻他转身也找地方坐下了,自己笑着叹道:“你还懂得孝敬我老人家了?唉,烟熏火燎的,何必呢?我吃什么都是一样的嘛。还有,葛军长既然诚心来与你讲和了,那你也就给点面子,别这么活驴似的犯倔。就算真有深仇大恨,这八年都过去了,也该放下了,对不对?” 顾云章听到这里,忽然激动起来,气冲冲的对着沈傲城怒道:“怎么是我不给面子?这么多年一直是他在欺负我,我甩都甩不开!你懂什么?他就是看不得我好,他就是想要逼死我!你看他现在还要找上门来!我都是军长了,我都是将军了,他还有胆子找上门来!他从来不把我当人看!他当我是条狗的!” 第71章 酒会 这日下午,顾云章在家中穿上那套新军服,准备出门去参加李主任举办的。沈傲城监工一般在旁边晃来晃去,不时的走过去为他正一正领带,扯一扯衣襟,紧一紧腰带。一时打扮完毕了,他后退两步审视了顾云章,自己点头含笑赞道:“好啊,漂亮!” 顾云章的确是漂亮,可惜右腿犯了旧伤,走起路来很不得力,需要拄着手杖来保持平衡。踱到沈傲城面前停住,他忽 分卷阅读86 - 分卷阅读87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87 然伸手,将对方抱了个满怀。 “二叔……”他挨挨蹭蹭的仿佛是要撒娇:“你在家等着,我去露个面就回来。” 沈傲城拍拍他的后背,心里倒是觉着有些别扭:“为什么急着回来?别人不走,你也不要提前走,合群一点。” 顾云章低头,在沈傲城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沈傲城头发都要竖起来,立刻就一把将他推开斥道:“又来了!三十多岁的人了,肉不肉麻?” 顾云章觉得很幸福快乐,丝毫没有肉麻感觉。如果沈傲城现在啐他个满脸花,他大概也是春夜喜雨。 顾云章在家中又缠绵良久,末了才依依不舍的离去了。沈傲城坐在楼下的客厅中读了一张报纸,起身又在窗前阳光中来回踱了几步,深感无聊,又怀揣着满腹心事,思来想去后,他命听差备车,决定再去瞧瞧沈天理。 在路上,沈傲城酝酿了一肚皮金玉良言,想要劝着沈天理学好上进,能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及至他进了沈宅大门,发现沈天理是刚刚起床,正蓬着头发坐在家中吃饭。父子两个相对无言,沈天理一手拿着筷子,莫名其妙的对着沈傲城发呆。 沈傲城无可奈何,只好自己找地方坐下了:“老大,你怎么成了夜猫子,傍晚时候吃早饭?” 沈天理打了个嗝儿,自己也坐了。 沈傲城见他养的白白胖胖,几年不见,明显又长的高大了一些,生着一个很富态的相貌,正是一个肥头大耳的好小子,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成了一个好吃懒做的夜猫子。 “你吃完了?”他又问。 沈天理把油腻腻的筷子随手放在沙发前的花梨木小几上:“吃完了。” 沈傲城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老大,爸爸这一趟来,也没有别的事,是专门要说些讨厌话来让你听了不高兴的。” 沈天理探头向门口看了看:“顾云章没来?” 沈傲城自顾自的继续说道:“爸爸当年是对不住你们母子,总也不回家,委屈你们了。但我对你们没有坏心,你是我儿子,我不图你给我养老送终,只希望等我没了,你还能自强自立的活下去。咱们家虽说不穷,可也富的有限,想要给你留些土地,可又偏赶上乱世,土地也不是个稳当饭碗。我……” 沈天理没心思听他长篇大论的抚今思昔,愣头愣脑的出言打断了他的话:“爸爸,你在顾云章那里做什么?” 沈傲城见他居然还关心起自己了,便立刻转移话题答道:“我原来是给云章管账,现在没帐可管,我就闲下来了。老大,不是我拿你和别人比,你看云章也不比你年长许多,出身可比你苦一万倍,但现在也混出了名堂,你……” 沈傲城生平最擅长扯闲篇儿,如今因是有话可说,就更讲的有条有理,滔滔不绝。沈天理看了他几眼,心中转了几个圈儿,后来就暗暗对自己摇了头,感觉凭自家老父这把年纪,在顾云章那里应该还是很安全的。 “爸爸!”他低下头,很突兀的开了口:“别给顾云章做事了,他不是好人。” 沈傲城哑然失笑:“他的确是不大干好事,但是对咱们家一直不坏啊。” 沈天理看着自己的手指头,沉默良久后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仿佛是欲言又止。 沈傲城觉出了不对劲:“老大,你有话要说?” 沈天理把目光垂向了地面,面无表情的出了声:“爸爸,顾云章……喜欢男人。” 沈傲城一直认为顾云章不过是玩玩小戏子,嗜好而已,无伤大雅;故而此刻就笑道:“是,我知道,不过这是他的私事,外人也不好评论的。” 沈天理那脸上换了一副惫懒神情,是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勇气:“他欺负过我,就是在我第一次去本溪湖的时候。” 沈傲城的笑意顿时就僵在了脸上。 沈天理撩了他父亲一眼,似乎是认为老爹没能保护好自己,也是有责任的。为了表明自己的坚强与不在乎,他故意淡淡说道:“我不肯,他就打我。我的腿不是自己摔折的,是他用木棒敲断的。” 他抬起头面向了沈傲城:“所以我这些年我再也不敢去本溪湖,小杰死了,我也没去。” 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谁知道小杰是怎么死的呢!多大的鞭炮才能崩死人啊,我简直怀疑是顾云章在其中动了手脚。他那种人,杀人就像玩儿一样,说下手就下手。” 沈傲城直愣愣的望着儿子,连呼吸都停滞了。 沈天理难得能和父亲单独面对,索性将心中话语一股脑儿的全倒出来:“那时候他先打断了我的腿,然后就写信把你叫了过去。我本以为他是要对咱们家谋财害命,可看你平平安安活到现在,不但没破财,还从他那儿赚了不少,我就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了。”随即他的声音低下去:“也许他那时候惦记着小杰,可小杰不听话,所以被他害死了——反正他总不能惦记你老太爷吧?!” 沈傲城浑身的血液停止了流动,面孔铁青,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死了,变成了两粒无神的黑棋子儿。 顾云章和顾常棣在李主任的公馆门口相遇了。顾常棣对他十分亲热,见面后便有说有笑,与他同往里走。 顾云章不善寒暄,和这交际场合有些格格不入,加之他和赴宴宾客们不熟,所以更不便孤身一人乱走。在顾常棣的引荐下见了李主任,他勉为其难的说出两句人话,随即落荒而逃,自己找个角落坐下了。 从糖盘子里捡出颗水果硬糖剥开来送入口中,他在一片甜蜜中旁观了眼前这场繁华情境,心里也觉着怪有意思的——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一天能攀到这里来抛头露面。 顾云章有滋有味的含着那块糖,正是得意之时,忽然有一名高大身材的军官走过来停在他面前,笑嘻嘻的弯下了腰:“哎?你不是顾老弟吗?” 顾云章抬头看着来人,见这是个相貌端正的汉子,介于眼熟和陌生之间,便要起不起的欠了一下身:“你……” 那军官摘下头上军帽,完全露出了本来面目:“我是李世尧,咱们当年在西山赵将军别墅里见过面的,八年不见,你不认识我了吧?” 顾云章记性好,一听这话就立刻想起来了:“哦……是李师长。” 李世尧一歪身在旁边坐下了,开门见山的笑道:“顾老弟,你行啊,现在发达的很嘛!” 顾云章想了想,忽然问道:“张小山呢?” 李世尧没料到他会问到这里:“呃……他在南边 分卷阅读87 - 分卷阅读88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88 呢!”然后拉着身下椅子向他靠近了一点,压低声音问道:“老弟,我问你个事儿啊——咱坦白的讲,你这些年一直都是在这沦陷区混过来的,现在当了军长,外边有没有人反你?” 顾云章含着糖块疑惑道:“反我干什么?” 原来这李世尧有一位至亲好友,先前乃是伪蒙政府里的高官,如今抗战胜利,就落到了一个焦头烂额的窘境。李世尧心想这顾云章也是在日本人的手下讨过生活的,如今一步登天成了上将,其中自然有个妙法,所以就想来请教一番。这两人缠杂不清的交流了一番,说了个乱七八糟;李世尧觉着像顾云章这样身份的人,理所当然的要饱受抨击;而顾云章理直气壮,认为自己并无短处可惹人笑骂。双方谈到最后,各自摸不清头脑;末了顾云章大概明白了李世尧的心事,便从对方递过来的烟盒中抽出一根烟卷,随即摸出打火机先给自己点上了:“这没有什么难的,来一个毙一个,过两天门口就清静了。” 话音落下,他见李世尧叼着根烟卷,愣怔怔的看着自己,就反应过来,伸手向对方“啪”的一声按燃了打火机,火苗子蹿起来,险些燎了李世尧的眉毛。 李世尧向后一躲吸燃了烟卷,然后在烟雾中望着顾云章那张神情淡定的面孔,感觉这小子的脑袋里大概只有一根筋,自己方才连说带讲的那一大套基本属于对牛弹琴了。 葛啸东站在李公馆这大客厅的门口,远远看见顾云章和李世尧各叼着一根烟,正在近距离的大眼瞪小眼。 李世尧在军中是位著名的老兵油子,能打仗,也能搜刮,一贯的无组织无纪律,所以一直未能高升。葛啸东很不愿意顾云章和这种人接触,潜意识中怕顾云章学坏了。 本来就已经够坏了,可不能再坏下去了。 这时顾常棣端着一杯酒走过来,微笑着向他一点头:“老葛,你这是才来?” 葛啸东收回目光,看了顾常棣一眼:“哪里,我方才在楼上和李主任谈话来着。” 顾常棣笑道:“李主任对你是很高看的。” 这顾常棣出身于外交官世家,算是个名门之后,在交友一道上,和葛啸东倒是同等阶级的人物,所以两人交流起来极其顺畅。葛啸东常年的把眼睛顶到额角上,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但对顾常棣,倒是一直挑不出什么错处。此刻听了对方的笑语,他很西洋化的一耸肩膀,翘起嘴角懒洋洋的笑了一下:“不要说我,我在官场上到此为止就很好,绝没有出将入相的打算。你在顾云章那里如何?” 顾常棣蹙起一边眉毛想了一下,后来就摇头笑道:“谈不拢。” 葛啸东含着那一点笑意,闲闲说道:“我是和他打累了,今天正好都在,你来做个和事老吧!” 顾常棣摸着下巴,依旧是笑:“我么?承你这样高看我,那我就来试一试。哈哈,希望这位顾将军不要当众让我下不来台啊!” 葛啸东这时回身对门旁听差吩咐道:“去外面把我的副官叫过来。“顾常棣托着那杯洋酒,施施然的走去了顾云章面前,欢声笑语的好一阵寒暄。李世尧见状,便识相退下。而葛啸东从暗处望去,就见顾云章端坐在沙发之上,腰背笔直,双手扶膝,叼着一根烟仰起头,非常认真的在聆听顾常棣的言语,看起来像一只油光水滑的小狗。 这时他的副官走了过来,低声说道:“军座,您找我?” 葛啸东的目光还在顾云章身上,同时微微侧过脸去,声音极轻的吩咐了那副官几句话。待副官领命离去后,他再去看顾常棣,就见对方满面笑容的向自己招了招手,显然是大功告成了。 葛啸东迈步走了过去,而顾云章扭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就面无表情的把口中烟卷取下来,狠狠按熄在了手旁的水晶玻璃烟灰缸中。 拄着手杖站起来,他煞白着一张脸望向葛啸东,一言不发。葛啸东却是风度很好,态度温和的向他伸出一只手去:“怎么样?愿意和我修好了?” 顾云章垂下眼帘盯着葛啸东伸过来的那只手,忽然汗毛直竖——对于葛啸东,他连看一眼都是莫大的刺激,更别提去触碰他的皮肤了! 把葛啸东的那只手晾在面前,他低声说道:“各人过各人的日子,我也没心思和你再斗。” 葛啸东颇有涵养的笑了一下,把手收了回来。 这时一名听差端着个托盘走过来了,里面稳稳当当的放着两只高脚杯,杯中盛了金黄色的洋酒。葛啸东端起一杯,向顾云章举着示意了一下:“我敬你。” 顾云章一摇头:“不必。” 顾常棣正想为好友满足这一桩心愿,当下就出言笑道:“顾将军,别啊,你们两个既然有心和好,那就喝一杯吧,我可以为你们做个见证。” 顾云章听了这话,倒没觉怎的;葛啸东却是心中暗暗感到好笑,认为顾常棣这口吻很像一位证婚人。 这时顾常棣又劝了几句,顾云章见他言辞恳切,又看葛啸东端着酒杯耐心等待,就伸手抄起那杯酒,也不等葛啸东动作,直接就送过去在对方那杯沿上磕了一下,而后仰起头一饮而尽。 把酒杯放回到托盘上,他也没什么话好说,只不甚耐烦的一挥手:“好了,你走吧。” 顾常棣的确是走了,但葛啸东没走。 不但没走,还一屁股在旁边沙发上坐下了。 第72章 煎饼 葛啸东坐了,顾云章就不能再坐。 他拄着手杖迈步要走,不想葛啸东忽然出手握住他的右臂,猛然往怀里一带。手杖离了地面,他脚下无根,登时就向后仰靠着倒了下去,险些直接坐进葛啸东的怀里。 此时厅内人来人往,顾云章也知道一旦当众闹起来,双方都是丢人,便恶狠狠的向旁边一挪身体,随即扭头愤然瞪了对方:“你要干什么?” 葛啸东这时也收起了方才那一派好风度,神情倨傲的望向他:“为什么要躲着我?” 顾云章紧握着手杖,神经末梢都闪了火花;一双黑幽幽的眼睛里映着个小小的葛啸东,那影像仿佛是坐在暗处的鬼魅。 葛啸东向他探过头去,似笑非笑的发出了低沉声音:“怕我?” 顾云章眼中精光一闪,随即纵身要起,却是再一次被葛啸东拽了回来。 顾云章侧过脸去,凝视着葛啸东。 在方才那次起立失败之后,他的视野忽然模糊起来,葛啸东在他眼中成了个影影绰绰的形象,几乎虚无缥缈。 他颇为困惑的蹙起眉 分卷阅读88 - 分卷阅读89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89 头,又像落水狗似的拼命甩了甩头。 这时他就听见耳边响起了葛啸东的声音:“顾军长喝醉了,陈秘书过来帮忙扶一把!” 他垂死挣扎的想要出声抗拒,然而张了张嘴,他发现自己连舌头都是麻木的。 陈秘书是位过路的宾客,被葛啸东抓去当了壮丁,把顾云章架起来一路搀出楼外。旁边有人见了,就不由得笑问道:“酒会还没开始,怎么就醉了?” 葛啸东笑微微的答道:“他酒量不行,喝一杯白兰地就晕了。” 这时李世尧在一旁听到,就心中犯嘀咕,暗想这顾云章当年可是海量,如今怎么会被一杯白兰地撂倒?不过他知道葛啸东和顾云章是一对冤家,而自己刚刚和顾云章费了口水无数,却连一毫的主意也没能讨来,便不肯多管,随对方倒霉去! 葛啸东先前曾来李公馆拜访过,所以此时轻车熟路。他知道顾云章的副官卫士都在院门外徘徊,所以在楼前打发走陈秘书后,便把早守在一旁的副官叫过来,两人合力把顾云章带向后院,从侧门出去上了汽车。 顾云章的身体是失了知觉,可是心里还有一丝清醒。恍惚中觉出自己被人带出客厅,他就似梦似醒的感到了不好。及至坐上汽车后,他昏昏沉沉的委顿在座位上,纵有思想,也是无济于事了。 汽车发动起来,葛啸东把顾云章揽到自己怀里抱住,然后抬手抚上了对方的头脸。 顾云章在微微的颠簸中身体侧倾,人偶一般将上半身扑在了他的大腿上。葛啸东微笑着低下头,指尖就划过了他那浓秀的眉毛。 久违了。 此刻正是傍晚时分,葛啸东自家楼前下了汽车,这回没用人帮忙,自己就把顾云章抱进了楼内。 把人扔在卧室内的大床上,葛啸东站在床前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就关好房门,慢条斯理的解开了军装领口。 在葛啸东的世界里,这一刻江山如火、残阳如血。 兜兜转转的走了十几年一个大圈,如今又回到了原点。虽然这原点也不持久,兴许是转瞬即逝,但人生如梦,又有什么能够真的天长地久呢? 况且葛啸东只是想把他攥在手心里,攥碎了骨头攥出血,仅此而已。 葛啸东单腿跪在床上,把顾云章翻过来摆成一个仰面朝天的姿势,而后俯身下去,在他嘴唇上吻了一下。 这堪称是一个最难得的举动,他与顾云章亲吻的次数实在是少到了屈指可数的地步。顾云章是只能被咬不能被吻的,因为他会嚼碎任何伸进他嘴里的舌头。 现在好了,现在可以亲一亲了。 顾云章的嘴唇很柔软。葛啸东在片刻的亲吻后捏住他的下颏,迫使他微微的张开了嘴。 顾云章生了一条尖尖的粉红舌头,让人联想起一只幼小的狐狸精。葛啸东一向认为顾云章身体各部都带有一点挑逗煽情的意味,仿佛天生就是用来撩人的。低下头把舌头渡入对方的口中,他轻轻的点了点顾云章的舌尖。 顾云章没有反应,这时候的确是应当没有反应的。 没有反应诚然是令人感到有些扫兴,不过人毕竟是摆在那里、任君采撷了。 葛啸东有条不紊的扒光了顾云章,然后将双方的领带捡出来,把顾云章的双手绑在了床头的黄铜栏杆上。 顾云章的裸体是雪白而修长的,上身纵横交错着深浅长疤,从腰往下倒是光滑无暇。葛啸东沉重的压了下去,把面颊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他在倾听顾云章的心跳,同时用手指拈住了对方那一侧乳头。 不过是用指腹轻轻搓了一下,那粒嫣红的小东西就像半成熟的果实一样硬硬的挺立起来。 他探头过去张口含住,有滋有味的吮吸起来。 顾云章的意识,是在天黑之后才缓缓回复过来的。 木然的头脑渐渐苏生,他在一阵胀痛和压迫中睁开了眼睛,很费力的“啊”了一声。 气喘吁吁的葛啸东把他那两条长腿分的更开了,而后重新摆正了他垫在身下的枕头,气势汹汹的一挺身,将那凶器尽根捅了进去。 房内没开灯,顾云章呆呆的望着眼前那黯淡背景中的身影,片刻之后忽然醒悟过来了,登时就爆发似的大喊了一声,随即开始手舞足蹈的挣扎起来。 麻药刚刚过劲,他那身体还不听使唤,自己觉着是花费了许多力气,其实丝毫不能撼动对方。葛啸东随手拽过一条薄薄的枕巾,强行塞进了他的口中,想要扼杀掉他的呼喊。而顾云章无法躲闪开来,只能在黑暗和禁锢中歇斯底里的奋力扭动了身体。 葛啸东没有再去压制,伸手紧紧托住了他的腰臀,自己使足力量一下一下的捣进去。顾云章的身体紧而火热,干起来就像是一场开疆辟土的战斗;他把双手从顾云章的腋下穿过去握住肩膀,结结实实的狠顶进去,也不像是在快活,倒像是要杀人。 顾云章在最初的挣扎中耗尽了所有体力,当麻药终于失效之后,他已然瘫软在葛啸东身下,无力再去抗拒。葛啸东倒是被他刺激的兴致勃勃,泄过一次后还不肯下去,汗津津的趴在顾云章身上低声说道:“你没有变……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顾云章的身体猛然抽搐了一下,从喉咙中挤出一声呻吟。 葛啸东笑了,伸手从顾云章的口中扯出那壅塞入喉的枕巾一角。顾云章哽咽了一声,随即开始长声惨叫起来。 葛啸东就在这刺耳的哀鸣声中弓起腰身,把下面那重新鼓胀起来的大家伙抵住那火热松开的入口处,骤然用力一顶而入。顾云章随之仰起头来,从鼻子里发出了哭泣的声音。 葛啸东是这样的不知疲倦,接连不休的折腾着顾云章,总不让他空闲下来休息片刻。顾云章到了后来,似乎是有了身心崩溃的苗头,不但肢体在匀速的颤抖,而且还一阵阵的干呕,头脸上也冒出了一层层的虚汗。 “我饶不了你……”他气若游丝的发出威胁:“我杀了你……” 葛啸东冷笑着把他的双腿举起来搭在了自己肩膀上;两具肉体不断撞击,发出了粘腻的啪啪声响。 葛啸东很持久,累了便俯身压下去休息片刻,歇过来继续再干。及至到了后半夜将近凌晨的时候,他不觉怎的,顾云章却是再也承受不住了。 “不要……不要……”他紧闭双眼在枕上虚弱的摇头,猫叫似的发出哀求:“饶了我吧,团座,饶了我吧……” 葛啸东的动作僵了一下——当年他把顾云章捡回去时,身份就正是个“团座”。 分卷阅读89 - 分卷阅读90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90 随即他回过神来,把自己那硬邦邦的东西狠命捅进了对方的肚子里:“再叫一声!” 顾云章紧蹙了眉头,万分痛苦的呜咽了一声,却也没有眼泪。 葛啸东拿出冲锋陷阵的力气蹂躏着顾云章,咬着牙逼迫他道:“再叫一声!” 顾云章颤巍巍的吸了一口气,带着哭腔说道:“团座啊……” 葛啸东在这声声“团座”中,激情澎湃的抵达了顶峰。 这时顾云章的气息都弱了——他这样野兽似的一个人,非得在身心上同时受到重创,才肯如此示弱。 然而葛啸东依然不愿放过他。 清晨时分,屋子里透进光明了。 顾云章依旧双手上扬着被捆在床头,面色是一种缺氧般的青白,一双眼睛半睁着,连目光都没有了。 葛啸东侧身躺在他旁边,眼睛凝视着他的侧影,一只手则合在他的胸前,慢慢的抚摸搓揉着。 两个人永远没有情投意合的可能,此刻就算是最宁静平和的共处了。 第73章 分别 葛啸东注视着顾云章的侧影。 顾云章仿佛已经是半昏迷了,睫毛微颤着阖下来,嘴唇上印着几处淡淡的血色齿痕——是夜里在痛苦到极致之时,自己咬出来的。 葛啸东下意识的微笑起来,探身压向对方的胸口,他低头含住了那一侧红肿挺立起来的乳头。而顾云章尽管是虚弱透了的,可此时也不禁猛一哆嗦。 身上最敏感的一处被人噙在嘴里又吮又咬,这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受。左脚在床单上蹬了一下,他垂死挣扎着作势向上挺身,口中发出了含糊的呻吟,里面已经夹带了隐约的哭腔。 葛啸东了解他身体的每一处,此时就满怀恶意的伸手将顾云章牢牢按住,同时嘴上吸的啧啧有声,仿佛是津津有味的样子。 顾云章不怕枪林弹雨,不怕严刑拷打,可就是受不了来自葛啸东的蹂躏。葛啸东是他命中的鬼魅,永远从最细微的神经末梢处入手,对他进行彻彻底底的折磨。 葛啸东的压迫并不只是让他疼痛,那伤害仿佛是针对着更深层的灵魂。 否则就不能解释顾云章为什么会感到如此悚然与恶心。 葛啸东在片刻之后抬起头,神情略显肃穆的望向了顾云章。 顾云章紧闭双眼仰过头去,已经现出了支离破碎的趋势。 葛啸东并不心疼,因为知道只要给这东西喝点热水缓一口气,那他很快就会苏生过来,露出尖牙和利爪来和自己决一死战。 抬腿下了床,葛啸东懒洋洋的找出睡袍披上,一边系腰带一边推门走了出去。 过了不久,他意态悠然的端着两杯咖啡回来了。 将咖啡放在门旁的桌子上,他走到床前,弯腰解开了顾云章右手上缚着的领带,同时不知从身上哪里摸出一副钢制手铐。他很谨慎,领带甫一松开,他便立刻铐住了顾云章的右手;及至左手也得到自由后,他很轻易的将对方那双手反剪到背后,结结实实的铐了起来。 用绳子他都不放心,因为顾云章的手指长而灵活,也许会在不动声色间自己挣开结扣。 这回他直起身来,站在床前端起一杯咖啡,边喝边放出目光,饶有兴味的审视着奄奄一息的顾云章。 葛啸东在喝完那杯咖啡后,自行走去浴室放热水,然后回来将顾云章从床上拦腰抱起,同去洗澡。 那杯咖啡已经让葛啸东稍稍恢复了些许精气神;他在浴缸中舒舒服服的半躺半坐了,随即掐着顾云章的腰,让他分开双腿骑在自己身上。经过一夜的操弄,顾云章的身体已然被他完全开发,又藉着先前所留液体的润滑,所以此刻随着他的力道,轻易便将那昂然直竖的家伙纳入了体内。 葛啸东在热水中长出了一口气,而后也不急着动作,只好整以暇的枕了双手,望着他笑道:“你不是专喜欢和我对着干吗?好,现在我们的确是相对着了,你请干吧。” 顾云章耳中也听清了他的污言秽语,可是心口处烧着一把虚火,身上一毫的力气都没有。奄奄一息的垂下头来,他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偎向了葛啸东胸前。 葛啸东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那举动仿佛是要哄他入睡。顾云章此刻的样子很令他满意——柔弱的、乖乖的,灵魂与肉体统一了。 葛啸东希望顾云章多昏迷一会儿,不要那么快的醒过来。 中午时分,海长山师长领着一帮卫兵找过来了。 昨夜李公馆酒会散后,候在外面的顾家副官们等了许久,眼见着众长官都酒足饭饱的出来了,唯独不见顾云章的身影,就十分焦急。及至宾客散尽,为首的副官长着了急,自己走进去打听了一番,这才从听差口中得知顾云章早就被葛啸东带走了! 副官长知道前些天自家军座刚和葛啸东打过一仗,所以此刻就十分担忧,又不能擅自做主,只好带人回转,想去和赵兴武总参谋长要个主意;哪知到了军部一问,这才得知那位赵参座偷空上秦皇岛看老婆去了。 副官长六神无主的熬了一夜,天明之时他继续四处求援,最后终于在北京饭店的跳舞厅里找到了海长山。海长山一听此言,大叫不好,当即就扔下怀中那位搔首弄姿的舞女,拎着手枪皮套和武装带就衣衫不整的下楼上车,直奔葛宅。 葛啸东并不把海长山放在眼里,只让副官传话下去,让他“等着”。 此时他依然留在卧房中,而顾云章就坐在他对面的一把椅子上。 他已经把顾云章穿戴打扮好了,且用白色的粗线绳把人五花大绑的固定在了椅中。端起一杯冰凉的咖啡,他弯腰伸手,把杯沿凑到了顾云章的唇边。 “喝吧。”他笑的又得意又残忍:“难道你想爬着去见部下?” 顾云章垂着眼帘并不看他,但果然微微张开嘴,就着瓷杯喝了一口。 那又苦又甜的冷咖啡在他口中打了个转儿,随即被他强行吞咽下去。 葛啸东见他面色苍白,脸皮薄的隐隐透出青紫血脉,看起来十分脆弱可怜,正是副很娇养的模样。 他一直想把顾云章培养成一位斯文矜贵的公子哥儿,希望他能够表里如一,小猫小狗似的依靠在自己身边,成为一名长久的伴侣。然而顾云章实在是不给他做脸,放着光明大道不肯走,非要往那泥涂里混,可惜了他这副天赐的好皮囊! 慢慢的喂对方喝光了那杯咖啡,葛啸东放下杯子,这回用双手扶着椅子把手,俯身逼近了顾云章:“ 分卷阅读90 - 分卷阅读91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91 我马上就要陪同家父去一趟天津,这房子是我向李主任要来借住的,不算葛家产业。等我走后,你尽管过来烧房好了!” 顾云章面无表情,并不看他。 葛啸东忽然低下头去,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随即笑出声音:“你看起来真像一条落水狗!” 顾云章打了个冷战,依旧是不言语。 葛啸东直起腰来,昂首挺胸的为自己正了正衣领,又掸了掸西装袖口。一尘不染的皮鞋踏在木质地板上,发出了细微的咯吱声音。 他走到椅子后方,一把扯开了绳头,而后居高临下的发出声音:“顾云章啊,你总是能让我玩的非常满意。现在你可以滚了。” 顾云章扶着椅子,万分艰难的站起身来,又调动双腿,踉跄着转过了身。 葛啸东目光明亮的凝望了他:“等你从东北回来,我们再叙一次如何?” 顾云章的脑筋已经渐渐有了活络的趋势,听了这话,他不禁看了葛啸东一眼,并且嘶哑着喉咙开了口:“东北?” 葛啸东这回几乎就是狞笑了:“难道你以为现在可以顶着个将军头衔养老了?” 顾云章知道他的意思,不过现在自己落得这样一副半死不活的惨境,不是硬碰硬的时候。拖着那条不大中用的右腿,他蹒跚着向前扶了墙,一摇一晃的走出门去,头也不回。 葛啸东把双手插进裤兜里,自己望着地面思忖了一瞬,然后脚下不动,对着门口大声说道:“顾云章,活着回来找我报仇吧!” 海长山知道葛啸东不能要了顾云章的命,只怕他用了手段,把顾云章给弄伤弄残。如今见了面,他看顾云章果然面色苍白,仿佛体内的那股子血气都被抽空了一般,就赶忙迎上去搀住他,且低声问道:“军座,你没事吧?” 顾云章强忍住下身的痛楚,神情冷淡的一摇头,口中只说出一个字来:“走。” 海长山不敢耽搁,立刻护着他离开了葛宅。 顾云章在葛宅门口上了汽车,同时吩咐一名副官立刻去叫一队士兵过来围住葛宅。按理说这动作也算快了,但葛啸东那速度更是惊人,竟是比顾云章还快一步上车,从后门离开接他父亲,同往天津探望亲戚去了。 再说那顾云章回了家,一路上心中简直要翻出黑血来,满腔的痛苦愤懑无可发泄,真逼得他恨不能一头撞向车门。勉强压下这一口恶气,他强作镇定的在自家门前下了汽车,这时那随行副官见他脚下不稳,便率先飞跑进门,为他拿来了备用的手杖。 顾云章拄着手杖,不过是从院门走入楼内,便累出了一身虚汗。眼看着海长山无所事事的跟在身边,他轻声吩咐道:“你去,让厨房马上开饭。” 海长山答应一声走了,而顾云章停住脚步迟疑了一下,忽然很怕自己会迎面遇见沈傲城。结果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正是犹豫着不肯走,沈傲城却已然从客厅中缓步走出,神情严肃的问他道:“你昨晚怎么没回来?” 顾云章看了他一眼,因为心情慌乱,所以也未觉出异常来。双腿颤抖着转过身去,他径自向楼上走去,口中只喃喃的咕哝了一句:“我累了。” 沈傲城也见他脸色不好,欲言又止的追了一步,终于是没再说出什么来。 第74章 谈话录 顾云章侧身躺在床上,紧闭双眼蜷成一团。 肢体上的痛楚就不必提了——昨夜葛啸东几乎要把他的双腿拧了下来,腰骨也被折的几乎要断;他把手轻轻合在腹部,就觉着下身那里从内向外抽搐着疼,仿佛是在肠子深处受了创。 他不敢肆意呼吸,唯恐牵动伤处。慢慢的吁出一线气息,他也说不清此刻是怎样的感受——愤怒自然是愤怒的,不过其中却也夹杂了一丝死里逃生的庆幸。 他恨葛啸东,同时在内心深处又怕得很。他那青葱岁月全然是一片混沌,回想起来就只记住了葛啸东对他施加的种种虐待——永无休止的蹂躏和殴打辱骂,一举一动都是错,隔三差五还会被吊起来饿饭。这记号是印在骨头上的,即便他现在已然风光发达,已然能与对方分庭抗礼。 他知道葛啸东跑得快,不过还是在满怀希望的等待着。他下定决心,这次如果能抓到葛啸东,那无论如何都要弄死他,哪怕保不住这个上将头衔军长名号,哪怕被赶出北平重新为寇。 一个小时后,海长山推门进来了。 他站在床边弯下腰,双手支在床上,把嘴凑到顾云章耳边低声道:“军座啊,葛啸东跑了。” 顾云章没睁眼睛:“这是我家,你可以大声说话。” 海长山一想,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当即直起身来放开嗓门道:“咱们的人动作真不算慢,哪知冲进去一瞧,发现里面只剩下一群听差老妈子,葛啸东早就上车走人了!想追也没个方向,这就又都撤回来了。军座,昨夜你被扣了一宿,他没伤你吧?” 顾云章无力摇头,轻声答道:“打起来了,没事儿。” 海长山知道顾云章是个抗揍的,又见他胳膊腿儿都很齐全,就放心的告辞离去了。 顾云章独自躺到下午,觉着体内那痛渐渐缓解一些了,便唉声叹气的坐起身来,拄着手杖下楼去吃饭。 坐在餐桌前喝了一碗粥,他忽然想起了沈傲城,便问那伺候的听差道:“二叔呢?让他过来。” 听差立刻去把沈傲城找了过来。 沈傲城进入餐厅后没说话,只看了他一眼,然后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顾云章以为自己一夜未归,沈傲城定然十分关切,大概会发出许多慰问来;然而等了许久,那边却是默然,就放下手中碗筷,抬头望向了沈傲城。 沈傲城的神情是平静的,一如往常,不过眉宇中略略萦绕了一点郁气,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双方对视了片刻,顾云章略觉异样,不由得遮掩似的一笑:“你看什么?” 沈傲城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顾云章,半晌后方出言说道:“云章,我想和你谈一谈小杰的事。” 顾云章的脑子里顿时发生了一场小爆炸,不过依旧满不在乎的微笑着:“小杰的事?小杰有什么事?” 沈傲城审视着顾云章的反应——他相信自家长子的确是受过顾云章的“欺负”,可是对于次子的死,他无论如何想不出顾云章这行凶的理由。要是真像沈天理所说的那样,小杰是死于“不听话”,那…… 沈傲城每晚都与小杰同睡,况且那又是个性情软和的乖孩子,如果真是遇到了侵犯,他 分卷阅读91 - 分卷阅读92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92 想自己不可能毫无察觉。 那小杰到底是不是被鞭炮崩死的?如果是,那倒也罢了;如果不是的话…… 回忆起两人往日的种种亲密,沈天理的话又在他脑子里反反复复的回响起来:“反正他总不能惦记你老太爷吧?!” 沈傲城不敢再往下想了。 “你说呢?”他别有深意的看了顾云章的眼睛,仿佛是强抑激动,无所不知。 顾云章接住了他的眼神,脸上的笑意有些僵化,不过依旧是不动声色的:“我不知道。” 沈傲城隐约觉着他那态度不是完全的自然,但又抓不到把柄,只得继续诈下去:“你不知道,有人知道。” 这句话一说,顾云章就彻底心虚了。 顾云章在直觉上感到了恐慌——大恐慌,铺天盖地,几乎没顶。不过他依旧顽强的保持着镇定:“二叔,你到底要说什么?” 沈傲城看着他,目光寒冷而清澈,可是一言不发。 顾云章回望过去,眼神不由自主的狠毒起来,是自保时的本能反应。 双方僵持了一分钟,顾云章忽然笑了一下。 “二叔,你这是怎么了?”他伸手去拉沈傲城的手臂:“说起话来没头没脑的。” 沈傲城平日和他拉拉扯扯惯了,从来肌肤相贴时都只觉着亲近;然而此时想起他曾欺侮过自家长子,那心里就一阵恶寒,下意识的一挥手臂,将那他手用力甩开了。 顾云章愣了一下,犹豫着没有变脸色,因为实在是摸不清头脑。赵兴武不是那长舌头的人,总不会出去乱说走露了风声;至于其他的人——都灭口了啊! 沈傲城依旧是不能下结论,可也越发感觉顾云章那反应很不坦荡。急促的叹了口气,他转移话题道:“你既然不肯承认小杰的事情,那我再问你,你对天理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能向他做那种事情?” 顾云章这些年对沈傲城掏心掏肺的好,此刻他都被人玩去半条命了,沈傲城却丝毫不肯怜惜他,一味的只是拿些话来逼问;他忍了又忍,如今听到沈天理这一段,终于是忍无可忍的站起来,愤愤然的瞪着沈傲城怒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 沈傲城也针锋相对的起了身,又是气又是怕又是痛心:“顾云章,你到底是打着什么主意?” 顾云章伸手一把抓住了沈傲城的衣领——抓住了,可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做出了一个恐吓的姿态。 两人僵持片刻后,顾云章心念一转,却将脾气又压了下去,勉强柔和了声音说道:“二叔,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谣言?你不信我,信外人?” 沈傲城挣开了顾云章的手:“不要王顾左右而言他,你回答我啊!” 顾云章几乎是在微笑了:“我不知道你在问什么,怎么回答呢?” 沈傲城深吸了一口气,因为情绪不稳,所以那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我是问……你自己心里明白,现在还要向我装傻?” 顾云章当真是笑起来了:“我不明白啊。你有话就说嘛!” 沈傲城被他逼的简直要气急败坏:“你、你……你敢说你没有欺负过天理?” 顾云章扶着桌沿站稳了,一脸的无辜:“我欺负他?我为什么要欺负他?” 沈傲城见状,倒也渐渐平复了情绪,知道自己在顾云章这里是问不出半句真话来了。平安日子过的太久,他好像今天才第一次亲眼目睹了顾云章的无赖嘴脸。 “你就嘴硬吧!”因为感到疲惫无力,所以他把声音稍稍放低了:“你这不学好的,嘴里没有一句老实话。我活了这么几十年,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会看不出你的花花肠子?” 顾云章表情和悦的绕过桌角走到沈傲城身边,很亲昵的弯腰把下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歪着脑袋笑问他:“二叔,你是不是去见天理了?我和他的关系一直不大好,他的话你也信?” 沈傲城微微侧过脸去斜眼瞟向他,想他面若桃花、心如蛇蝎;就一阵反感,转身便向外走去。 顾云章连忙追上:“你去哪里?” 沈傲城颇为烦恼的一挥手:“你不要管!” 顾云章见势不妙,当即扔下手杖一跃而上,从后面合身扑去搂住了沈傲城的脖子。他这样一位高个子男人赖皮赖脸的挂在沈傲城身上,那也很有一些分量;而沈傲城被他累赘的寸步难行,烦的刚要回手打他,不想他却把嘴唇凑到自己耳边,撒娇似的喃喃说道:“二叔,就算我睡了天理,那又有什么关系?他对你不好,我对你好——你这么聪明,难道还会要他不要我么?” 此言一出,沈傲城真是觉着自己仿佛被个雷给迎头劈了,万分不能理解顾云章的这番逻辑:“什么话!他是我亲生儿子!” 顾云章按捺住伤心,厚着脸皮继续抱住沈傲城:“亲生儿子又怎样?二叔,你别犯傻,乖乖跟着我,我亏待不了你。” 沈傲城奋力回过头去,脑子里仿佛是塞了一团乱麻:“你总缠着我这个半老头子做什么?从来都只听说过抱养儿子,没听说过抱养个爹的!你现在也无账可管了,何必还要继续留我?你图的是什么?” 顾云章靠在沈傲城身上沉默片刻,觉得自己有千言万语要和对方诉说,可又不知应该从何说起。 他什么也不图,只是觉得沈傲城像阳光一样明亮温暖,让他忍不住的想要去亲近。虽说大凡一个人做事,多多少少总带着目的;可顾云章扪心自问,真是不图沈傲城什么。 就是想和他好,想和他朝夕相对。夜里两个人暖暖和和的钻进被窝里,能够有问有答的互相唠上两句闲话。 顾云章知道沈天理定是在沈傲城面前嚼了蛆,而沈傲城没有理由不相信儿子的话。 先不要提小杰,单是沈天理这一桩就够这做父亲的怒火冲天了。不过顾云章见沈傲城愤慨的有限,一直迟迟疑疑的不肯摊牌,便猜到他对小杰一事也不过是猜测而已,没有真凭实据。在这个时候,只要自己咬紧牙关死不认账,那沈傲城顶多也还是个无可奈何。 思及至此,顾云章打定主意,除面具似的放下脸上那一层笑意,呢喃着向沈傲城耳语道:“我看上你了,想和你好,想对你好,你不愿意吗?” 沈傲城皱起眉头:“你不要乱说!这些年我当你是我儿子一样……” 顾云章和他面颊相贴,淡淡答道:“那就对了,我肯把你当爹一样供着,你也不要不识抬举。至于沈天理说的那些鬼话,我不想再听,你最好也不要再提了。” 沈傲城悚然起来 分卷阅读92 - 分卷阅读93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93 。 顾云章手臂下移用力,将沈傲城缓缓勒进了自己怀里,语气转成了明显的温柔怜爱:“你这老傻瓜,心里只装着你那个不孝子,听了一些胡言乱语,就跑过来向我兴师问罪,真是不分好歹。你再敢这样,我就要生气了。” 然后他嘿嘿冷笑了两声:“我这么爱你,你怎么忍心让我生气?嗯?” 第75章 回归 顾云章现在比较懒,虽然知道自己唯一的价值就在于带兵打仗,给人当枪;然而坐在北平城里,他还是很不情愿再回关外。 现在他在军中说话不是那么好使了,顾常棣的势力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全面渗入,本人也以钦差大员的面目开始了指手画脚。顾云章看到眼里,记在心头,却是不急着动手。 北平是个复杂地方,由不得他为所欲为。这个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这一天,他当初派去秦皇岛看房的一位师爷过来了。 该师爷是个高丽人,先前曾在本溪湖当过把头,大名叫做朴光日,为人也没甚短处,生平第一嗜好就是喜扮日本人。当年在本溪湖居住时,他那全家老小皆着和服木屐,且说的一口好日本话,招摇过市的走出去,谁也看不出他的真实身份。因他做事尚算本分,又十分的恭维顾云章,所以就得了美差,跑去秦皇岛安安逸逸的敛房租。事到如今,他那生活依然太平,只是有一桩不美,便是时代发生变化,他不能随心所欲的伪装日本人了。 押着几十万银元跑过来,他向顾云章请辞,说是想要回国,不打算继续任这代理包租公一职;而顾云章一听,不禁大皱眉头:“你走了,谁来顶替?” 朴光日很怕他,这时就拱肩缩背的低了头,用一口带有日文气息的生硬中国话答道:“谁来顶替这个……在下也不知道。” 放走朴光日后,顾云章在沈傲城面前笑道:“秦皇岛那边的房子没人管了。你说我可有多傻,会在这个年头买房子置地。” 话音落下,他细看沈傲城的反应——经过那日的一番试探争执之后,两人之间仿佛是生分了些许,沈傲城对他的态度明显是偏于冷淡了。 果然,此刻沈傲城拿着报纸坐在沙发上,毫不在意的望着一条新闻“嗯”了一声。 他这态度让顾云章深感沮丧和难过,而沮丧难过的顾云章因为从未遇到过这种棘手问题,所以一时间无计可施,只好咽下一口恶气,佯作无知。 瘸着一条腿走到沙发前坐下,他把手拍到沈傲城的大腿上,侧过脸来抱怨道:“我这腿这些天是越来越疼了,会不会是骨头出了问题?” 沈傲城把报纸翻到新的一版,头也不抬的答道:“去医院拍一张爱克斯光片看看就知道了。” 顾云章恨恨的盯着沈傲城的侧影——沈傲城的花白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鼻梁挺直,下巴端正,面部线条柔和而流畅。往日他总是笑微微的,态度和举止又轻松自然,让人觉着他还年轻;不过此刻他沉着脸,就显出了老而憔悴的模样了。 “怎么就回不去了呢?”顾云章想:“捉贼捉赃、抓奸抓双,他连证据都没看到,就真的不和我好了?” 他的手依旧搭在对方的大腿上,隔着一层布料,能觉察到那皮肤的温度:“你还和我赌气呢?为了你那个不孝子?” 沈傲城把报纸“唰”的一抖:“你闭嘴。” 然后他把报纸合拢折叠,随手扔到了前方的玻璃茶几上:“我去趟秦皇岛,先顶上朴光日的缺,正好现在懒得见你。” 顾云章见他肯出声了,心里倒是高兴:“不成,我舍不得你,咱俩这些年可是一直没分开过,是不是?” 沈傲城没言语。 顾云章向他靠近了,声音极轻的说道:“我看你现在对我也不大好了。你这做长辈的,倒也把一碗水端平啊。难道你那亲生儿子要紧,我就不值钱了?二叔,要不我认你做个干爹?” 沈傲城很烦恼的瞥了他一眼,随即把头扭开:“我不要你,你这小子太坏!” 沈傲城说是要去秦皇岛,就真的准备起了行装。 顾云章没有如何阻拦他——这一趟出关,是要真枪真炮打仗去的,带着位二叔也的确不便;倒不是嫌他累赘,主要是怕他遇上危险。 这危险不是来自战场,而是军队内部不太平。 赵兴武一听说军队要开拔了,就恋恋不舍的跑回北平,两只脚还未站稳,却又被顾云章撵了回去。 “我用不着你这个参谋长,你马上回秦皇岛!”他直截了当的对赵兴武下令:“二叔替了那个高丽,你也跟过去照应他。这小老爷子现在对那个事儿有点知觉了,你警醒着点儿,别说走了嘴!” 赵兴武挺高兴,当即领命而走,陪老婆孩子去了。 顾云章在这年的五月份带兵出发——这回倒并非孤军奋战,而是随着大队人马一起进入了辽宁。 他这一路上走的异常顺利,好像没怎样真正开火,也未经历过正经大仗,糊里糊涂的就打进了本溪湖。而东北民主联军实在抵抗不住三个军的攻势,只得撤出市区,临走时把发电厂和公路大桥给炸掉了。 顾云章很窃喜,他满以为自己这顾军是要被派去打头阵的,没想到打头阵的竟是正规军,而且打的人仰马翻,伤亡惨重;他平平安安的跟在后面,仿佛专为摘取胜利果实而来。及至本溪湖到手了,市政府也成立了,那正规军便分步撤走,只留下顾云章一军驻守。 顾云章依旧得意,打算留在此处当个土皇帝;然而顾常棣很快就让他认清了现实——你给我剿共去! 本溪湖周边的农村中成立了几片解放区,都是东北民主联军的地盘。顾云章向来对这一方势力没什么意见,颇想与之和平共处;然而顾常棣不同意。 两个姓顾的开始从暗斗转为明争,顾云章问他:“这军队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顾常棣当即答道:“军队听党国的!你能代表党国还是我能代表党国?” 顾云章并不激动,十分平静的继续说道:“小兵当初是投奔我顾云章来的,不是投奔党国来的!你想打仗,就自己再去另招党国的兵吧!” 顾常棣把声音提高了一个调门:“顾将军,你要造反?!” 顾云章在军中搞惯了一言堂,受不得旁人过来指挥干涉;又因顾常棣和葛啸东是有点友好关系的,所以更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非欲拔之而后快。 但是这么一位尊贵的党国大员,岂是轻易拔得的? 顾 分卷阅读93 - 分卷阅读94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94 云章也不和人商量,自己就动起了心思。正是要有所动作之时,却是在本溪湖市内遇上了一位故人——贝雪峻! 这位超级人贩贝雪峻当初留在本溪湖没能及时逃走,以至于在苏联红军入城之后,不得不隐姓埋名的藏于市内,生怕被人揪出来宰掉。事实上他隐匿的很成功,这大半年中新政府开了若干次公审大会,毙了许多大小把头和日军伪军,该抓的反动派也都几乎抓尽了,可愣是没人想到城里竟还躲着个贝雪峻! 贝雪峻很有钱,是个绝顶的大富豪,可惜并非移动银行。当他花光身上最后一点现金之后,便日渐落入窘迫境地,全然不能自拔。这天他听说顾云章回来了,就觍颜前来,想要寻求一点帮助;而顾云章上下打量了他,似乎是觉着面前这个衣衫粗陋的贝雪峻很新奇:“你要回天津?” 贝雪峻现在对外界也不是很了解,一切计划都是自己揣测着制定出来的:“回去看看。” 顾云章好心告诉他:“现在全国都在打汉奸。像你这一类人,大概财产早被冻结没收了,回去也是穷,还兴许会坐牢挨枪子儿。” 贝雪峻这人从来不说废话,听到这里他低头思忖了一瞬,随即问顾云章道:“那我现在是没活路了,你能不能养我一阵子?” 顾云章一愣:“嗯?” 贝雪峻,虽然现在是破衣烂衫走投无路,不过依旧保持着当年风采,说起话来没有感情,只带着一点公事公办的急促:“你给我吃口饭穿件衣服就行,我不会一直拖累你。等风头过了,我自然会走。” 顾云章这回点了点头:“哦,行。” 第76章 识时务者 顾云章住回了先前那所宅院中。 此处也被旁人占用了大半年,而随着本溪湖的易主和顾云章的到来,那房客自然也就识相的提前迁走了。 房内的摆设都没大变,顾云章在其中来回巡视了一番,因为身边少了个大汗淋漓絮絮叨叨的沈傲城,心里就感到十分空虚,无论如何不能快乐。 这日天气炎热,顾云章独自坐在楼下一间阴暗客厅内乘凉,同时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对付顾常棣。正是出神之际,贝雪峻走进来了。 在经过了大半年的担惊受怕东躲西藏之后,如今的贝雪峻看起来颇为清瘦憔悴;幸而他本就生的相貌堂堂,加之面部轮廓端正分明,所以瞧着倒仿佛是更英俊了一些,绝无尖嘴猴腮之态。 大夏天的,他做长裤衬衫打扮,清清爽爽的站在顾云章面前问道:“有烟吗?” 顾云章抬头看了他一眼,从裤兜里摸出一只镀金烟盒递给了他。 贝雪峻接过烟盒打开,从中抽出一根烟卷叼在嘴上,而后很自觉的弯腰从旁边茶几上拿起火柴,划着一根为自己点燃了。 深吸一口呼出青烟来,他单手插进裤兜,语气十分淡然客观的继续说道:“你家里的厨子不好,晚上请我去福泰楼吃饭吧!” 贝雪峻自从被顾云章养进家里后,就开始致力于把自己那生活恢复到当年标准。他理直气壮的向顾云章要吃要喝要穿要钱,堪称是位风度翩翩的伸手大爷。顾云章没见过这样的,先以为是他不要脸,可是仔细观察了两天,却又觉着这贝雪峻不像是那种厚颜无耻的人。 仰起脸望着贝雪峻,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措辞:“吃,吃什么啊?” 贝雪峻想了一下:“天热,吃点清淡的。” “拍个黄瓜?” 贝雪峻取下口中烟卷,下意识的向顾云章吁出笔直的一线烟雾:“我想吃点竹笋和龙须菜。”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顾云章已然发现这贝雪峻十分娇气,瞧着那么堂皇体面,其实很爱挑三拣四,对于衣食住行的要求都比较高,简直不知道他这大半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当晚他带着对方出门去了福泰楼,满满登登的点了一大桌子菜,专供贝雪峻享用;而贝雪峻抄起筷子扫视桌面,随即谨慎下箸,很有选择的夹起短短一根青菜,很有保留的送入口中——咀嚼半天后他放下筷子,拿起餐巾捂在嘴上,把那根菜又吐出来了。 “老。”他毫无感情的评价道。 顾云章在那盘菜中夹过一筷子,三嚼两嚼的咽了下:“老?不老啊。” 贝雪峻笃定的点头:“老。” 顾云章着实是受不得他这副做派,可是又不好当面多说,只好低头不语,独自大吃起来。贝雪峻略略皱着眉头,东一筷子西一筷子的吃了没几口,又慢悠悠的喝了一小碗粥,而后就放下匙子,表示自己已经饱了。 顾云章没管他,因为感觉他这样的货色,饿死都活该。 及至顾云章也酒足饭饱了,两人便前后出门,在副官的簇拥下下楼准备离去。此时正值夏夜,凉风习习,十分宜人;贝雪峻背着手在酒楼门口站了一会儿,忽然向顾云章提议道:“先不要上汽车,我们走一走。” 顾云章吃得很饱,也想借着散步之机消化一阵,就当即答应下来。 顾云章和贝雪峻并肩走在路上,身后不远处跟着卫士和汽车。 他两个的身量相仿佛,只是顾云章偏于单薄,而贝雪峻更为挺拔。一段沉默过后,贝雪峻开口说道:“顾先生,明天叫成衣店的裁缝过来,给我添两件夏装。” 顾云章扭头看了他:“你这身上穿的是什么?” 贝雪峻平静而坦然的答道:“料子不好,穿着太热。” 顾云章这时要是再多说话,就显着斤斤计较了。他想自己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说要养活贝雪峻了,就别在这些小事上找别扭,以免露出吝啬相,招人嘲笑。 这时贝雪峻昂首面向前方,意态悠然的且走且继续说道:“要薄一点的本地料子,凉快。一般人都以为便宜无好货,况且是你顾先生的生意,这成衣店就更要狮子大开口,一色的使用外国料子。其实外国料子虽然更细密结实一些,但是贴肉穿在身上,未见得舒服,反正我是受不了。你呢?” 问完这话,他伸手在旁边顾云章的腿上拍了一下:“你不热?” 顾云章腿上一麻,仿佛是在刚才那一拍中过了电。这反应让他深感奇异,不禁自己弯腰伸手摸到那被拍之处——却又再无异常感觉。 贝雪峻知道他腿上有伤,以为自己那一下子是拍重了,就停下脚步一手搀扶他,另一只手向下去揉他的大腿;哪晓得顾云章顺势依靠在他的怀里,竟是毫无预兆的笑了起来。 顾云章往日不苟言笑,如今骤然嘿嘿嘿的开始 分卷阅读94 - 分卷阅读95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95 发笑,几乎把贝雪峻吓了一跳:“顾先生,你怎么了?” 此时天色已晚,街上空旷,一片寂静中回荡着顾云章的笑声,那场景颇为诡异。而顾云章由着性子笑够了之后,才正色答道:“你不要碰我的腿,你再碰,我就要腿软了。” 贝雪峻略觉困惑:“什么意思?” 顾云章站直身体,抬手搂住了贝雪峻的肩膀,垂下眼帘望着地面答道:“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别走了,上车回家!” 顾云章一路无话,及至进入院门后,才且行且问道:“贝先生,你今年多大了?” 贝雪峻隐约觉出了不妙,可是依旧泰然:“三十有六,顾先生呢?” 顾云章回想起方才那一瞬间相触时生出的酥麻,便不假思索的笑问道:“你有没有兴趣陪老弟玩玩?” 贝雪峻停下脚步,试探着向顾云章微微探头:“玩……什么?” 顾云章迈开步伐,径自向楼内走去,同时头也不回答道:“玩你!” 贝雪峻负手而立,对着顾云章的背影一挑眉毛:“顾老弟,你这胃口可真是太好了,生冷不惧啊!” 顾云章回头向他一笑:“的确是没吃过这么老的,不过我有兴致,就看你肯不肯奉陪了。” 贝雪峻歪过脑袋,在院内的电灯光下和顾云章对视了:“鄙人一向脾胃虚弱,怕是消受不了阁下啊!” 顾云章侧过身来向他招了招手,微笑着没再说话。 顾云章闲来无事,房中又寂寞,所以很想找个趣人过来消遣一番。贝雪峻诚然是年长了些许,几乎要和葛啸东同龄,不过相貌身材都还好,倒也算得上是聊胜于无。顾云章平素就胆大妄为,此刻一时兴起,便也不讲个人伦道德了,竟是赤裸裸的和贝雪峻讨价还价起来。而那贝雪峻也是个奇人,听了这非分要求后不惊不讶,不吵不闹,心平气和对顾云章说道:“咱们两个不合适,再说我也没干过这事,你何必要强人所难呢?” 可惜顾云章不通情理,野兽一样只忠于本能。志满意得的审视着贝雪峻,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凶恶与倨傲,阴沉沉的低声笑道:“贝先生,你要识时务啊!” 第77章 下不为例 贝雪峻,当然是个识时务的人。 他现在千金散尽、衣食无着,一旦离了顾云章的庇护,简直连性命都堪忧。在这种情况下,别说顾云章还肯和他讲条件,纵算是不讲条件霸王硬上弓,那他除了忍受之外,也是无路可走的。 若有所思的坐在房中,他端起面前茶杯,揭开杯盖抿了一小口,随即扭头吐在了地板上——是水。 贝雪峻不喜欢喝水,因为水没有味道。在感到干渴的时候,他的饮料至少也得是茶,里面还得加上些许糖。 这时顾云章已经没有耐性了,站在他面前公然逼问道:“贝先生,你考虑好了没有?” 贝雪峻放下茶杯抬眼看向他,表情也有些尴尬:“顾先生,你当真要这样做?” 顾云章一听这话头,就知道他是愿意的了,便一边解衬衫扣子一边盯着他反问道:“你说呢?” 贝雪峻见他是要动手了,心中不由得发慌,脸上强笑道:“那我若是遂了你的心愿,你又该如何报答我呢?” 顾云章等的忍无可忍,上前一步弯下腰来,伸手就去搂抱贝雪峻:“我没时间和你订合同,和我在一起能有什么好处,你自己心里清楚!” 此言一毕,他不由分说的便要亲吻贝雪峻,手上也开始撕扯了对方的衣裳;贝雪峻挣了一下,发现顾云章力气既大、下手又重,就不再徒劳,只尽量扭开头去抢着说道:“别……顾先生,你等等,先洗个澡好不好?刚走了一路,你我都出了一身汗……你总不急在这一刻吧?” 顾云章一听这话,却是果然松开了手:“你说的有理,我们时间多得很,可以慢慢来。” 顾云章不要下人动手,亲自放了半浴缸温水。光着上半身站在一旁,他示意贝雪峻道:“洗吧!” 贝雪峻上下扫视了顾云章那身伤疤:“一起洗?” 顾云章嘿嘿笑起来,把手放在了自己的皮带扣上:“好,这个主意好。”说着就三下五除二的解开皮带,毫不羞惭的把裤子退了下去。贝雪峻见状,也只好慢吞吞的脱掉衣裤鞋袜,把自己扒的好像刚出娘胎一样光溜溜。 这回双方赤裸相对了,顾云章毫不掩饰的审视着贝雪峻的身体,发现这人虽然年纪不算轻,但是生了一身光滑无暇的细皮嫩肉,胸膛腹部也十分平坦,毫无发福的迹象。这样的身体配上一张好脸,贝雪峻倒也算是个十全的人物了。 率先迈步跨进浴缸,顾云章在热水中蹲下,笑着招呼贝雪峻:“来,进来。” 贝雪峻迟疑了一瞬,脸上带着点不甚自然的笑意,将一只赤脚踩入水里。 贝雪峻和顾云章两个人分坐在大浴缸两端,先是抱膝互望,各自微笑。后来顾云章起身向前压向了他,也不亲热,直接就要抬他的腿。贝雪峻见了这个干法,立刻出言阻拦:“顾先生,你等一下!” 顾云章抬起头:“嗯?又怎么了?” 贝雪峻不怎么,只是要把自己将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顾云章那种野兽似的蛮干足以撕裂他的身体,所以他得想办法把这一场转为和奸。 所以此刻他主动起身,探头凑向顾云章,很温柔的亲吻了他的嘴唇。 这个举动做完之后,顾云章“咝”的吸了一口冷气,随即仰起头笑了一声:“真受不了你,我的骨头都酥了。” 贝雪峻心中略觉疑惑,表面上却是镇定:“我这么有魅力吗?” 顾云章抬手捏住他的下巴:“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动!” 贝雪峻握住了顾云章那只手,柔声笑道:“不动……可不行啊!” 顾云章往日只玩十几岁的男孩子,最大也不过是沈天理。那些小家伙们一个个发育未足,全都单薄纤细的不辨男女,滋味也是统一的鲜嫩寡淡。 可贝雪峻就不一样了,贝雪峻是位真正的美男子;如果把人比作树,那他现在正处在枝繁叶茂的年龄,自然和那些小嫩苗子不可同日而语。加之对于顾云章来讲,他的一触一碰都像是带着电,不知怎的就那么让人酥麻——真堪称是个尤物了。 此刻顾云章双手扶着浴缸边沿,居高临下的压迫了贝雪峻,低下头一口一口的和他用力亲吻。贝雪峻先是默然承受着,后来见顾云章上身悬空,就随手拿起香皂,缓缓为他涂抹起来。 分卷阅读95 - 分卷阅读96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96 扔下香皂,他面无表情的把手搭在顾云章的后背上,开始在雪白的泡沫中缓缓抚摸。顾云章打了个冷战,半笑半恼的瞪着他:“别动!” 贝雪峻不听他那一套,好整以暇的把手掌移到前方胸口,指尖在经过时就轻轻挑动了那挺立着的坚硬乳头。这回顾云章双臂一软,扑通一声竟是拍在了贝雪峻怀里。 贝雪峻顺势单手搂住他侧过身去,另一只手就在泡沫中向下伸去,握住了对方胯间那昂扬火热的物事,缓缓的撸动了起来。 顾云章闭上眼睛,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笑着吁了出来:“狡猾!你以为这么着我就能放过你了?” 贝雪峻前倾身体,和他胸膛相贴着慢慢摩擦,口中答道:“你不就是要找个乐子吗?我让你乐就是了。” 顾云章的腿在水中蹬了一下,自己气喘吁吁的轻笑:“别想美事,今晚我饶不了你。” 贝雪峻低下头来,见顾云章那嫣红肿胀的乳头划过自己胸膛,心里倒也不禁一动:“我这样伺候你,你还不肯饶我,未免太无情了。” 顾云章把他的手从自己下身处拽开,睁开眼睛答道:“要伺候,也不该是用手伺候。来吧,趁着我的骨头还硬实,咱们快点进入正题,你要憋死我吗?” 贝雪峻毫不掩饰的叹了口气:“云章老弟,望你手下留情,别弄伤了我。” 顾云章像条水蛇似的一扭身坐了起来,因为情动,所以脸上有些泛红:“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顾云章提议到床上去干,贝雪峻却宁愿留在浴缸里。 他半躺半坐的靠在边沿,而顾云章就将他的双腿分开扛在了自己肩上。贝雪峻如此暴露出了隐秘部位,也不禁有些害羞,同时又十分紧张。顾云章知道他在这事上还是个雏儿,又因到目前为止,两人还算是一团和气,就也不愿弄伤他。用香皂在他那臀间来回抹蹭了一番,顾云章将一根手指抵住入口,在泡沫的润滑下稍一用力,便把个指尖推了进去。 贝雪峻皱起眉头,强忍着没有做声。 顾云章的耐心很有限,手指在其中进出两下后便抽了出来。俯身将自己胯间那物顶上去,他伸手扳住贝雪峻的肩膀猛一挺腰,当即就捅入了一半。贝雪峻痛的喊了一声,一只手在浴缸边沿上狠命一拍,发出“啪”的一声大响。 “你他妈的……”他随着顾云章的深入动作而咬牙切齿:“你这狗养的混蛋……” 顾云章先前并未听贝雪峻出言不逊过,如今见他神情痛苦、破口大骂,倒也并不生气,反而更觉刺激。双手紧紧掐住对方的腰,他跪在水中好一顿大干,搞得浴缸中水花四溅,地上湿成河滩。而贝雪峻先是叫骂,后来声嘶力竭,也就紧闭双眼安静下来,专心致志的忍痛。 片刻之后事毕,顾云章心满意足的抽身而出,带出了一股子白色浓精。贝雪峻此时睁开眼睛,就见顾云章得意洋洋的向后坐去——兴许是由于激动的缘故,他那张脸白里透粉,如同桃花,嘴唇和身上的疤痕也一起鲜红,瞧着说不上是美丽还是可怕。 贝雪峻把手探向自己下身,因顾云章速战速决,所以倒也没有摸出什么异样来,囫囵着一如往昔,只是滚烫的,并且有些肿起来了。 “王八蛋!”他口中恨恨的骂道:“他妈的趁火打劫!” 顾云章笑起来,贝雪峻的这种反应让他很觉有趣:“你情我愿,怎么叫趁火打劫?” 贝雪峻垂头不语,几分钟后他似乎是想通了,倾身压向顾云章,又伸手捏住他的下颏:“张嘴!” 顾云章现在心情愉快,变得很好说话,当即就张开了嘴。 贝雪峻看着他那粉红色的尖尖舌头,忽然感觉这东西像是用来撩拨或挑逗他人的,也不像条舌头,倒仿佛是个其它的什么隐秘器官。 贝雪峻把嘴唇凑上去,噙住了顾云章的舌尖轻轻舔吮着。顾云章本来一碰他就要发情,幸而这时已然发泄过一次,所以倒还镇定,半闭着眼睛安心享受。 贝雪峻上面逗弄着顾云章的唇舌,一只手则缓缓下移,握住了对方腿间那萎靡东西揉搓了两下,待那玩意儿半软半硬之后,便继续后移,手指就在那后庭处揉按起来。 顾云章并未神经过敏的把贝雪峻踢出浴缸——现在他是完全占据主导地位的,贝雪峻对他来讲,毫无威胁性。 在温水的浸泡湿润下,贝雪峻将一根手指渐渐挤进了顾云章的后穴入口处。 顾云章这回把眼睛睁开了,一把握住了贝雪峻的手臂:“干什么?” 贝雪峻见他面色隐隐不善,就极坦然的笑道:“哄你开心,不好么?” 顾云章想要把他推开:“别耍花样……” 贝雪峻固执的把手指继续插入,然后就在那紧热内壁上摸索着按摩:“这个花样,你一定喜欢。” 顾云章刚要采取措施,哪晓得体内一点忽然被对方那手指捺住,登时就下意识的吸了一口气,那话也半路夭折,转化成为一声呻吟。 顾云章的身体正在软化发烧,虽然理智尚存,可又有些舍不得这突如其来的快感。眼望着贝雪峻,他微微战栗着问道:“你这是把我当成兔子来逗了?” 贝雪峻当即笑道:“胡说八道,是你把我当成兔子用,现在又想反咬一口?你要快活,我就让你快活,希望你适可而止,不要对我没完没了!” 这话说的很入耳,让处在半恼边缘的顾云章也跟着笑了一下:“你这狡猾的老兔子,下不为例啊。” 贝雪峻得了许可,便一边手上细细动作,一边低头在对方身上颈部柔柔亲吻,把个顾云章调理的心花怒放,两条腿将贝雪峻那手夹了个死紧。贝雪峻坐起身硬分开了他那双腿,随即用手前后夹击着搓弄套弄起来,不过片刻就把顾云章逗弄的一泄如注。 这回顾云章是兴足了,不再和贝雪峻继续缠绵,径自爬起来就抬腿出了浴缸。水淋淋的冲净了身体,他从门旁柜子里翻出浴袍披在身上,仿佛是要走,可推门前却又回头对着贝雪峻笑道:“贝先生,你还真是个宝贝!” 贝雪峻“哗啦”一声从水中站起来,满不在乎的答道:“看来你对我是非常的满意啊!” 顾云章迈步走了出去,头也不回的答道:“满意极了!不过后半段……下不为例!” 贝雪峻眼望着他的背影,脸上闪过一抹冷笑,心想下不为例?你就等我把它做成常例吧!以后看看到底是谁玩谁! 第78章 惯例 贝雪峻把自己 分卷阅读96 - 分卷阅读97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97 洗干净了,而后就裹着浴袍上楼回房,舒舒服服的睡了一大觉。 翌日上午他懒洋洋的起了床,正在衣衫不整的洗漱,忽有听差走到他身后,规规矩矩的说道:“贝先生,我们顾爷请您到他房里去呢。” 贝雪峻拿过毛巾擦掉脸上的水珠,也不更衣,径直就转身走向门外。 因为沈傲城不在身边,所以顾云章便独占了一间宽敞卧室起居。贝雪峻进门时,他正半躺半坐的靠在床头吸烟,身上虽也换了一套衬衫长裤,只是衬衫未系扣子,长裤未结皮带,上下一起开放着,仿佛是穿到一半又忽然中止的样子。 见贝雪峻来了,顾云章把烟头掐灭扔在地上,而后挺身坐起来向他一招手:“过来。” 贝雪峻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果然走到床边,单腿跪上去倾身问道:“大清早的,你想干什么?” 顾云章不会调情,既然眼前这个慵懒而风流的贝雪峻足以让他神魂颠倒,那他就依从本心,伸手一把抓住对方的衣领,不由分说的便把人拽过来摁在了床上。 单手扯开贝雪峻腰间的衣带,顾云章先在他面颊胸口急切的嗅了两下,而后就俯身压将下去,追着贝雪峻的嘴唇亲吻。贝雪峻半闭着眼睛张开嘴,先是和顾云章舌头打架,后来就在不知不觉间把对方那舌尖勾入口中,轻轻的逗弄舔吮起来。 顾云章打了个冷战,一时间却是不动了,专心致志的享受来自贝雪峻的撩拨引诱。贝雪峻用一条手臂环住了他的腰身,这让他浑身上下麻酥酥的,一颗心就在满腔春水中波动不已,连神思都随之恍惚荡漾了。 顾云章是忘情了,贝雪峻可还是清醒得很。他一边和顾云章嘴对嘴的亲吻,一边腾出一只手,撕撕扯扯的将对方那裤子退到了大腿处。顾云章以为他是主动邀欢,就将自己那根滚烫鲜红的家伙贴向他的腹部,磨蹭两下后气喘吁吁的弓起腰来,又伸手去拉过一只大枕头,想要往贝雪峻身下塞。贝雪峻见状,却是一翻身将顾云章反压下去,轻声嬉笑着说道:“一味蛮干有什么意思?你就不会玩点儿别的?” 顾云章的目光有些迷离,面对贝雪峻疑惑道:“别的?” 贝雪峻抓起他一只手,叼住一根手指轻轻咬了一下,而后就从指尖慢慢含入;柔软的舌头卷过手指,他一边吮吸一边盯着顾云章的眼睛,另一只手就在对方的胸前一点上按住揉搓起来。 顾云章抽搐似的笑了一声,没赞许,没反抗。 贝雪峻一边用唇舌玩弄着顾云章的手指,一边将他遍体抚摸了一通;后来他抬起手来,用两根手指摩挲了顾云章的嘴唇,并且试探着企图深入齿间。顾云章正是情动如火之际,这时虽是不明就里,可也有样学样的微微开口,咬住了对方的手指。 贝雪峻怕手指过于深入会让顾云章不适,就适可而止的停下来,转而夹住顾云章的舌头温柔摩擦。如此过了片刻,顾云章彻底的闭上了眼睛,口水也微微的从嘴角处流了出来。 当将手指完全浸湿之后,贝雪峻毫不留恋的放开顾云章,起身坐了起来。 顾云章睁开眼睛:“你……” 贝雪峻并不理会,径自用手攥住了对方下身那直竖竖的东西,先是上下套弄了两把,而后将一根濡湿的手指抵向后方入口,稍一用力,便顶入了一个指节。 顾云章正被搓弄的浑身发软,没想到他还打着这样的主意,便以为这是贝雪峻想借此偷懒,且免屁股受苦。半恼半笑的抬手捶了一下床,他低声说道:“我昨晚上说过,这个事儿是下不为例!” 贝雪峻赤条条的跪在他身旁,听了这话就俯身低头,握着他那阳物在嘴唇上蹭了一下,随即侧过脸对顾云章笑道:“这次不算,下不为例。”说着那深插体内的手指就准确的按住一点,忽轻忽重的揉按起来。 顾云章一哆嗦,情急之下竟是伸手去抓贝雪峻的短发:“那就用你的嘴……快点!” 贝雪峻一仰头躲避了,而后不急不躁的挡开顾云章的手,也并不听话张嘴,只是在手指乱动之际,不时的用面颊、鼻尖、嘴唇去贴那颤巍巍的大家伙,及至见顾云章憋的急了,才用手握住狠撸两下。 如此动作了半天,他见自己已把顾云章撩的够劲儿了,便松开胯间那物,伸手向上捏住了对方的乳头又搓又揉,同时下方也加了一根手指,进进出出的好一顿乱摁乱压;不一时就把顾云章弄得泄了——这时他也不躲,故意被对方淋淋漓漓的射了一脸。 顾云章仰面朝天的喘息片刻,抬起头来看到贝雪峻蜷着身子侧躺在自己大腿上,眉睫嘴唇上都沾染了乳白液体,心中就生出了一种高高在上的愉悦,丝毫没觉着自己是被人玩了。 “喂!”他躺回枕上,对着天花板笑道:“你可真是个宝贝!” 贝雪峻既然成了顾云章的宝贝,自然也就要得到宝贝的待遇。 他虽是暂且不敢离开顾云章的势力范围回天津,但本溪湖作为一个工业城市,在战乱平息后也就日渐恢复了往昔的繁华。他是个享乐主义者,需要大量的金钱来维持住自己的生活水准;而顾云章对此当然是要全盘负责。 生活平和安逸的过下去,顾云章沉浸在贝雪峻的撩拨中不能自拔。他知道干这事儿很舒服,可没想到贝雪峻会把这种舒服拔高到欲仙欲死的程度。他没能再用到贝雪峻的屁股,因为每次一旦上床,他必会被对方手嘴并用的制服在下方,最后糊里糊涂的就抵达高潮,只剩下瘫在床上喘气的力量了。 好日子进入初秋,顾云章开始强烈的思念起沈傲城。 现在周边的战事不算频繁,前往华北的道路也称得上畅通。他派人去了秦皇岛,想要把沈傲城接回来。 沈傲城也想顾云章了,可是又不愿去本溪湖和他长相厮守。 在秦皇岛清清静静的住了一阵子,他以一个局外人的立场来回首往事,越来越发现自己和顾云章的关系诡异——两个男人,一老一小,非亲非故,可是天天在一个被窝里睡觉! 这简直有点骇人听闻。 顾云章对他的依恋实在是太不正常了,加之小杰死的那样不清不楚,这让沈傲城平白无故的就生出了满怀反感,恨不能拔腿就跑,永生不要再见顾云章。 可话虽这样说,人心却哪能这样狠呢?这就好比养了许多年的一只小狗,即便骤然发现那是一条狼,但也依旧忍不住的要希望,希望这条狼温善纯良,与众不同。 沈傲城不知道顾云章是不是狼,不过至少也是只疯狗。他年纪大了,心脏也不 分卷阅读97 - 分卷阅读98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98 是很强壮,每天守着一条疯狗,那种刺激实在是要让他折寿。 沈傲城对来人说:“现在这里脱不开身,我过一阵子再去吧!” 来人不肯,怕独自回去要挨枪子儿。 沈傲城无奈道:“要不你也先留下?” 来人依旧不肯,怕留在本溪湖的一家老小要挨枪子儿。 沈傲城实在是不想走,来人就陪笑对他又作揖又鞠躬,还要跪下磕头,苦苦恳求他走。沈傲城思来想去的,也没法子,只好把账目留给赵兴武,自己收拾了个箱子,随着来人离去了。 第79章 鲜贝煎饼 沈傲城像个老太爷似的,被人恭而敬之的一路护送进本溪湖。 他心事重重的在大门前下了汽车,进院前先审视了前方——许久没回来了,此刻重新站在此处,倒也有种久违之感。 迈步进入大门,他且走且问院内迎出来的听差:“云章在家吗?” 未等听差出言回答,他忽见顾云章出现在了楼门口,而对方随即像离弦之箭一般疾冲过来,一把就将他拥抱住了。 他被顾云章扑的向后退了一步,险些仰面朝天摔下去;而顾云章很亲昵的和他面颊相贴,一双手臂几乎要勒碎他的骨头:“二叔,你总算来了!” 沈傲城这一趟前来,本打算和顾云章理一理两人之间的关系,然而眼看顾云章这样欢天喜地的依恋着自己,那心就软了,脸上神情也随之恢复成了一贯的温和:“臭小子松手!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力气还这么大!” 顾云章扭过头在他脸上响亮的亲了一口,这才把手放开。沈傲城抬手在脸上蹭了一下,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不知不觉间将自己的来意抛去脑后,扬手就在顾云章的后背上拍了一巴掌:“不要拿我老人家开心!看你这副不庄重的样子,不像话,把腰挺直了!” 顾云章扯了扯衣襟,果然昂首挺胸起来。 沈傲城又问:“天气凉了,腿伤有没有犯?” 顾云章笑着答道:“夜里有点疼,现在这条腿就是怕冷。” 沈傲城见他笑得眯起眼睛,睫毛浓密的扑撒开来,脸皮白的几乎透明,很有一种脆弱之美,就也不由得心生怜惜,叹了一声道:“腿疼还笑?把你疼高兴了?” 顾云章从听差手中接过沈傲城的皮箱,先上楼去卧室内略略安顿了,然后就从后背抱住沈傲城,因为周围并无旁人,所以他放心大胆的开始撒娇,哼哼唧唧的;沈傲城让他缠了一身汗,甩又甩不脱,想要回手打他,却因角度不对,使不上力气,就恨的直骂。 顾云章从小到大没撒过娇,深以为憾,如今终于有机会找补回来了,就撒娇不止,八爪鱼似黏着沈傲城,即便挨了骂也不肯退缩。沈傲城后来也无计可施了,就大汗淋漓的自己笑道:“这东西,越大越不要脸。” 顾云章非常幸福的闭上眼睛,心想还得是沈傲城——自己一见到这位半老不老的老爷子,就像泡进热水中那么舒服自在。要是真有亲生爹娘,大概也就是这么深的感情了吧! 沈傲城最后终于挣开了顾云章的怀抱,风尘仆仆的冲进浴室内去放水洗澡。顾云章蹲在浴缸前,一手托腮看着他发笑。沈傲城见了他这个造型,当即又把他训了一顿。 顾云章好脾气的向前挪到了浴缸旁边,伸手去摸沈傲城那水淋淋的身体:“你怎么瘦了?原来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是挺胖?” 沈傲城认真辩驳道:“什么话!我从来也没‘挺胖’过!” 顾云章把手伸向水中,摸索着握住了沈傲城的手:“看你刚离开我没几天就瘦了,多可怜,以后陪着我,可别再离开了啊。” 沈傲城一听他又要逻辑混乱的胡说八道,就皱着眉头不去理会,径自捞起湿毛巾劈头盖脸的大洗起来。 沈傲城涤去行尘,又换上干净衣服,然后就一身清爽的走下楼去,在客厅中安稳坐下端起一杯茶,打算和顾云章谈一谈秦皇岛的事情。 “当初真不该置办这些不动产!”他边说边喝了一口温茶,随即一愣:“谁在茶里放了糖?这叫什么味道?!” 不等旁人回答,顾云章主动解释道:“是贝雪峻,他现在没地方去了,暂且耽搁在我这里。” 沈傲城对这半甜不甜的口感很是不喜,就放下茶杯继续问道:“贝雪峻来了?先前没听说你们很有交情,这时候你怎么又发了善心?不过也没关系,他一介商人,放在外面至多也就是个汉奸商人,不算大罪过。你打算留他到什么时候?” 顾云章迟疑了一下:“这个……再看吧。” 沈傲城没有多想,话锋一转继续讲述他的不动产。 不动产说到一半,贝雪峻回来了。 钱这个东西,当年在贝雪峻的手中,一直像滔滔大河一般川流不息,从这边进来,打个转儿又从那边出去了。 他需要大量的财富来让自己活得足够舒服。如今在顾宅,他于一个月内便购入了两辆汽车,像个阔家小姐一样每隔几日就要新制衣服,一天二十四小时中永远物欲沸腾,仿佛和银元有仇一般。 此刻他衣冠楚楚的走入楼内,忽听得客厅内有人说话,便停在门口,向厅内探头看了一眼。 顾云章一眼叼住了他,当即招呼了一声。背对着房门的沈傲城回头望过来,两人相视,就各自笑着一点头。沈傲城起身问候道:“贝先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贝雪峻没进门,风度翩翩的站在门口低头笑道:“唉,不要提,鄙人现在已经两手空空,变成穷光蛋啦!若不是托顾先生的福,大概就要饿死街头了。” 沈傲城和他不过是相识而已,谈不上友情,这时就敷衍着一笑:“现在这个世道,的确是不太平。不过千金散尽还复来嘛,像贝先生这样的人才,东山再起一事还不是指日可待的?” 贝雪峻抬眼向他一笑:“承你老兄吉言了。”然后他把目光放向顾云章:“你们聊,我上楼去。” 顾云章仰靠在沙发里,颇为玩味的打量着贝雪峻的全貌——贝雪峻自然是西装革履的,因为人生的挺拔,所以那衣裳套在身上异常服帖,每一处线条都那么齐整利落。 贝雪峻和顾云章对视了一瞬,因等不到回答,便径自转过身去,姿态优雅的离开了。 沈傲城坐回原位,再一次捡起了他的不动产。 顾云章心不在焉的听着,眼前来回晃着的尽是贝雪峻。 沈傲城好容易讲到了尾声,刚要做个总结陈词,不想顾云章 分卷阅读98 - 分卷阅读99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99 忽然站起身来,毫无预兆的说道:“二叔,你先坐着,我上楼有点事,一会儿就下来。” 然后他就绕过茶几,匆匆离去了。 顾云章进门时,贝雪峻刚脱下西装上衣,正站在窗前一边远眺,一边喝汽水。 顾云章随手关严房门,走上来后也不说话,直接就夺过他手中的汽水瓶放到一旁;然而不等他做出进一步的动作,贝雪峻已然抬起双手捧住他的脸,随即探头过去吻住他的嘴唇,把一口橘子汽水送进了他的嘴里。 然后他们就在橘子的甜美味道中亲吻起来。 片刻之后,贝雪峻三下五除二的退下了顾云章的裤子,将手指轻车熟路的摸索到了那臀间的隐秘入口处,先是浅浅顶了两下,接着就扩张似的缓缓深入进去。顾云章向后靠在墙上,因为腿软,所以只好一手扶住对方的肩膀,一手抬至领口,无力的想要解开衣扣。 贝雪峻先不管他,只是做着自己的手上功夫。待顾云章衣襟大敞了,才俯身弯腰去噙住一侧乳头,啧啧有声的吮吸。 在这种刺激之下,顾云章的身体眼看着就往下溜去。贝雪峻见状,竟是一把拦腰抄起顾云章,将他抱到里间大床之上。 这回彻底脱下顾云章的长裤,他上下夹攻,把对方逗弄的呻吟出声;且不去碰下身前方那一处昂扬的家伙,专在后面花心思,把那一处隐秘入口玩弄的柔软张开,几根手指就在其中搅动进出。 顾云章被他引逗的神魂飘荡,正是要到极乐之时,他二叔的声音忽然隐隐的从外边传了过来:“云章!你在哪儿呢?上次朴光日带回来的账簿子还在不在?你给我找出来,我要对一对!” 顾云章吓了一跳,登时就合拢双腿坐了起来。 沈傲城的声音越来越近,经过门口后又渐渐弱化下去:“云章?跑哪儿去了?” 顾云章被沈傲城喊了这么一通,那兴致就像火炭见了水一样,“嗤”的一声就彻底灭了。 怏怏的推开贝雪峻,他提着裤子站起来系腰带。贝雪峻坐在床上,抬头笑问道:“这就结束了?” 顾云章不耐烦的“唉”了一声,而后转身大踏步走去推门,在走廊内急赤白脸的大声回应道:“二叔,我在这儿呢!一个帐有什么好对的?朴光日不是都跑没影儿了吗?” 沈傲城在书房内摆弄了一下午的账本子,结果发现朴光日在秦皇岛至少贪了能有六七十万。 沈傲城虽然不缺钱,但是他那钱都是一笔一笔挣回来的,知道其中的不易,此刻就叹息不已,十分心痛。顾云章却是满不在乎:“六七十万算什么?没就没了嘛!只要我有人有枪,还怕弄不到钱?” 沈傲城听他说话像个土匪似的,就又把他训了一顿。 因为顾云章今日和沈傲城久别重逢,心情极好,所以在晚饭时多喝了一点酒。 酒是贝雪峻在外面买的白俄铺子里买回来的,是十分烈性的伏特加。顾云章自诩海量,一杯接一杯的喝个不休,脸上不红不白的,毫无异状。沈傲城知道他是个酒桶,也不管他;而贝雪峻伸着一双挑剔眼睛扫视桌上,见总无可吃之物,就百无聊赖的放下筷子,扭过脸去以手掩口,小小的打了个哈欠。顾云章在酒足饭饱之后,微醺着扫了贝雪峻一眼,一颗心就在烈酒中砰砰乱跳起来。 这天晚上,他又溜入贝雪峻的房中,进门后直奔主题,站在床边就把裤子脱了。贝雪峻也不含糊,接着上番那未完的事业,重整旗鼓动作起来,把顾云章哄的心花怒放。 两人缠绵亲热许久,衣衫不整的在床上搂抱翻滚。顾云章气血上涌,带得酒劲也跟着发作出来,虽是没有酩酊大醉人事不省,但精神上也兴奋到了恍惚的程度,情动之时紧抓住了贝雪峻的手,气喘吁吁的要他“用力”。 贝雪峻不紧不慢的撩拨着他,一时又把他翻过去趴在床上,一边抚弄一边审视,见他是个细条条的身材,后腰处微微凹下,背部曲线高低起伏的延伸了,末了就勾勒出一个圆圆的白屁股。他那身上尽管疤痕纵横,皮肉摸起来却是细软光滑,尤其是那大腿内侧的嫩肉,因为从来不见天日,更是如同水豆腐一般。 贝雪峻抽出手指,自己翘着嘴角笑了一下。 “还不够么?”他俯下身去,把嘴唇凑到顾云章耳边问道。 顾云章半闭着双眼呻吟了一声,脸蛋泛红如同粉桃花瓣儿。 贝雪峻将双方都扒了个一丝不挂,然后将个枕头拉过来垫入顾云章身下。将三根手指伸进对方濡湿的股间又大力的抽弄了两下,他将自己那胯间怒涨的器官抵至入口,一挺身便轻易插了个尽根。 顾云章脑中一片光芒绚烂,放心大胆的把自己那身体交给贝雪峻摆弄。由于这些时日身体早已被对方彻底开发,所以他此刻毫无痛楚,只觉着内中那敏感一处被结结实实的顶住,那种舒服快活简直无法言喻,四肢百骸都是软绵绵轻飘飘的。 贝雪峻在顾云章满足之后便抽身而出,倒是个纯粹的服务者。 顾云章昏昏沉沉的缓了片刻,渐渐恢复了意识。 睁开眼睛看了看周遭,他哼了一声,又自己回手摸了摸屁股。贝雪峻光溜溜的盘腿坐在他身旁,这时就出言笑道:“这回我算是出足了力气,你总该满意了吧?” 顾云章见他那下边那东西还硬邦邦的竖着,就出言问道:“你这是还憋着呢?” 贝雪峻仰头叹了口气:“你不发话,我怎么敢……”他斜了眼睛瞟着顾云章:“你知道我的意思。” 顾云章一翻身坐起来,犹豫着冷笑一声:“你这胆子可是不小啊!” 贝雪峻拉过被单盖在下身,自己支出了一座小帐篷:“不要得了便宜卖乖。如果你以后总是这样使用我,天长日久我非落下病不可。” 顾云章没答话,心中仍然是犹豫,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吃亏。 顾云章在贝雪峻的床上发呆许久,最终也没得出个结论来。后来他抬腿下床,默然无语的洗澡去了。 贝雪峻这房里的热水管子出了问题,放来放去始终都是一缸凉水。顾云章仗着自己身体好,就在这秋凉时节洗了个冷水浴。哆哆嗦嗦的从水中站起来,他冻得上下牙齿不住打架,青白着脸色回房去了。 沈傲城已然入睡,被窝里暖烘烘的。顾云章怕自己那冰凉身体惊了对方,就靠边躺下,静悄悄的闭了眼睛。 凌晨时分,沈傲城尿急而醒,不得不瑟瑟发抖的钻出被窝去方便。回来后他面对着顾云章侧身躺下,忽然发现对方是睁着眼睛的 分卷阅读99 - 分卷阅读100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00 ,就迷迷糊糊的一边犯困一边问道:“这不早不晚的,你怎么不睡?” 顾云章低声答道:“腿上受了寒,疼的厉害。” 沈傲城伸手摸了他一把,觉着他体温偏低,就把他搂进怀里抱住,随即不由自主的又睡着了。 他在半个小时后自动醒来,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口中喃喃问道:“还疼吗?” 顾云章本是个高个子,如今却在他怀里缩成一团:“疼。” 沈傲城叹了一口气,万般不愿的放开他坐起身来,扭开了床边的立式电灯。 披着薄绵睡袍下了床,他窸窸窣窣的从柜子里翻出一瓶药油,而后梦游似的回到床上,从棉被下抻出顾云章的光裸右腿。 拧开瓶盖将药油倒在手心里,沈傲城先将两手合在一起用力搓了搓,而后就拍在顾云章的大腿上按摩起来。顾云章歪着脑袋望了沈傲城,见他困的不住点头,就出言唤道:“算了,躺下睡觉吧,我能忍得住。” 沈傲城答非所问的说道:“这么轻的年纪就有旧伤,以后老了可怎么办呢?” 顾云章解释道:“我洗了冷水澡。” 沈傲城从鼻子里重重的出气:“这个时候洗冷水澡?那你小子算是活该。” 第80章 出门去 顾云章衣衫不整的仰卧在床上,被贝雪峻压迫的气喘吁吁。 贝雪峻一手按着他的肩膀,一手抚过他的额头,将几缕散碎短发捋向后方,让他将面孔完全显露出来。顾云章在情动之中眼皮微阖,黑长浓密的睫毛随着喘息颤抖着,面颊是雪白中泛出粉红,如同花瓣。 贝雪峻出于某些不得已的原由,不得不寄居此处伏低做小,幸而他是善于苦中作乐的——顾云章这人从里到外都没有什么讨人喜欢的地方,不过这一张脸可真是无敌,口鼻清秀、眉目浓艳;贝雪峻在精力有限而又非振作不可的时候,就专盯着对方的面庞使劲,仿佛能够从中得到某种刺激。 低头在顾云章的嘴唇上咂了一口,他含笑低声问道:“行不行?” 顾云章把眼睛完全闭上了,在下方的冲击中断断续续的答道:“不、不行……” 贝雪峻歪过头去,用舌尖滑过顾云章的耳下颈部,又含糊说道:“好兄弟,昨天不是‘行’过一次吗?怎么今天就又不行了?你只顾着自己舒服,就一点也不顾念我了?”话到这里他低低的笑了一声:“总这么憋着我,你不怕我哪天会硬不起来?” 顾云章脸上显出一点笑意,却是不做反应。 贝雪峻控制着放缓了动作,然而一下一下捅的又狠又深,同时就用手指拈住了对方胸前一点。 “我的老弟……”他在顾云章的脖子上用力吮出几处红印,一边撩拨一边逼问:“行不行?行不行?” 顾云章软绵绵的瘫在床上,这时就轻笑出声来。 贝雪峻得了许可,立刻打起精神好一顿大干,末了将自己那点种子一滴不漏的全灌进了顾云章的体内。顾云章被他弄的半死不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而他则是心满意足的翻身下去,一只手摸索着从枕下翻出烟盒,给自己点燃了一根烟卷,解乏。 沈傲城已经得知了顾云章和贝雪峻的新关系,所以下午在书房内看到顾云章颈部的吻痕后,也并没有询问,只是皱了眉头,感觉这很不像话。 其实顾云章一贯不像话,早在当年就时常把小戏子弄到家中胡搞——不过小戏子就是用来胡搞的,所以沈傲城只当那是私人癖好,从不过问;可如今他把贝雪峻领上了床,这就有些不大对劲了。 贝雪峻都多大年纪了?顾云章才多大?花钱费力的去睡一位老大哥,这是图个什么? 另外,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瞧贝雪峻那满不在乎的模样,可见他也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坐在书桌后面,沈傲城见房门关的严实,就问那站在当地的顾云章道:“云章,你知不知道贝先生每月的花销是多少?” 顾云章走到他身边,向后一靠坐在桌子上了:“不知道。” 沈傲城叹了口气:“上个月——只是一个月,他一人就花出去将近十万!云章,不是法币,十万银元哪!现在市场上银元是什么价,你自己打听打听去!一所房子才多少钱?他怎么就能这样花销?” 顾云章把手从衣襟底下伸进去,在肚皮上抓了抓痒:“他花就花嘛,我又不是供不起。” 沈傲城恨的拿起桌上钢笔往下一拍:“你啊,就是过了今天不想明天,难道那钱都是大风刮来的么?我不和你说这些了,倒好像是我斤斤计较一样,横竖不是我的家私,随你败去!傻!” 顾云章嘿嘿一笑,把手抽出来去拉了沈傲城的手:“先花着吧。我也不会总这么惯着他,等以后玩腻了,我就把他处理掉,好不好?” 沈傲城听他越说越不上路:“什么处理?怎么处理?” 顾云章眯起一只眼睛,抬手做了个开枪的动作,嘴里还“啪”的一声配了音。 沈傲城站起来,照他那后脖颈连拍了几大巴掌:“我让你坏,我让你坏!人家又没偷你的钱,你这叫存了什么心思?好合好散,杀人是能轻易做的的事情吗?” 顾云章被他打的一缩脖子,随即抱头鼠窜,跳下桌子扭身逃到门口,嘻嘻哈哈的开门跑掉了。 那顾云章劝也不听,打也不怕,油盐不进的,让沈傲城着实是无计可施。 沈傲城一边替顾云章着急,一边又要和贝雪峻朝夕相对。那贝雪峻周身一派泰然气度,偶尔沈傲城拿话来对他旁敲侧击,他也只是苦笑不语,眉宇中略带一点无可奈何,倒仿佛有种种不足为外人道的隐忧一般。 沈傲城没想到他脸皮这样厚,一时间无计可施,无人时就逮着顾云章唠叨,唠叨的顾云章忍无可忍,只好用手去捂他的嘴:“你个小老爷子太会操心了,我总少不了你的养老钱,你跟着乱上什么火?” 沈傲城见他出言不逊,恼火的直叹气。 如此平安无事的到了年后,沈傲城见怪不怪,停止罗嗦;而顾云章也早被贝雪峻玩熟了。 先前顾云章存了几分戒心,对贝雪峻还有种种限制;后来他在床上乐昏了头,什么都顾不得了,随贝雪峻肆意摆弄。贝雪峻终日陪着这么个粗鲁无礼的土军阀,已然很觉委屈,此刻也就不客气,得乐且乐的每天都要搂着顾云章压迫揉搓一顿。 开春之时,沈傲城忽然提议,想要把小杰的骨灰带去承德下葬。 顾云章认为这真是多此 分卷阅读100 - 分卷阅读101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01 一举——屁大点的小崽子,随便找块土地一埋不就得了!他还向沈傲城举例说道:“天生死的时候,不是就近埋在山上了么?” 沈傲城已然快把这个大侄忘去脑后了,听到这里才有感而发道:“你可真是的,那时候没法子,就地埋就埋了;后来生活安逸了,你也没想着去把他迁出来换个好地方安葬?你不是说你们有交情吗?有交情就是这样做的?” 顾云章,因为觉得死亡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就莫名其妙的答道:“死就死了,埋在哪里不是埋?还有尸身被野狗吃了的呢,那不也是一样的死,没见谁因为这个又活过来了!” 沈傲城听到这里,就感到浑身无力,和对方无法再交流下去。 这时顾云章又说:“行啊,我陪你去,路上不太平,我怕你死了。” 沈傲城“唉呀”了一声:“这是怎么说话呢?” 顾云章走过去和他搂搂抱抱的凑近乎:“我关心你嘛!” 贝雪峻听说顾云章要出门,当即表示想要跟随——在本溪湖隐居太久了,他要跑去外边探探风声。 顾云章没意见,跟就跟着吧,正好免得旅途寂寞。 顾云章临行前,又和顾常棣吵了一架。 顾常棣怪顾云章剿共不利,只知在城内吃喝玩乐;顾云章颇为愤慨,说这是我的队伍,我想剿就就剿,我不想剿别人也管不着! 顾常棣听他说话猖狂,气的当即起身要骂人。顾云章从来不骂人,此功能已然退化,被他损了几句后就要上前动手,亏得海长山及时赶到,把两个姓顾的给劝开了。 顾云章还是依照计划出了门,又暗暗嘱咐海长山留神军中,等自己回来再做举动。 第81章 归途 顾云章在离承德约有两百里之时,方得知此地的驻军就是葛啸东部。 去年秋天葛啸东率军在承德和东北民主联军打了几大场恶仗,七死八活的才把队伍铺遍了热河大部。顾云章居于本溪湖,两耳不闻天下事,光顾着自己快乐了,哪里晓得外界的情形。 此刻听闻了这个噩耗,他沉吟片刻,心里知道自己身后只带了一个警卫团,若是当真进了承德市,那就有如落到刀俎上的鱼肉一般,全然没有硬碰硬的实力;可要就此缩头乌龟一般打道回府,那别说自己咽不下这口气,恐怕连带着都要被沈傲城看扁了。 沈傲城倒是体谅顾云章,打算带着小杰的骨灰独自进城,等到把这桩事办完后就马上返回,求个太太平平。顾云章一听这话,又仔细忖度了一番,忽然恼火起来。 “进城!”他先指挥了司机继续前行,然后转向沈傲城道:“怕什么?!” 沈傲城探身拍了那司机示意停车,因知道对方不能听自己的话,就急得向顾云章说道:“你少和我装大尾巴狼!你和葛啸东上次见了面就开打,这次再见怕也好不到哪儿去。都是有面子有身份的长官,何必要当众斗的人仰马翻,惹人笑话?再说你已经跑到人家的地盘上了,就算当真动了手,也没有胜算,到时还不是眼看着吃亏?” 顾云章沉着脸答道:“这次我要是再吃了亏,那回去我就不剿共了,我带兵过来打葛啸东!” 沈傲城看他像是要耍性子的势头,自己说也没用,就从后方伸手过去,拍了靠边坐着的贝雪峻:“贝先生,你劝劝云章,他又不听话了。” 贝雪峻正侧着脸向外望风景,听闻此言就不甚热心的伸手一拉顾云章:“老弟,你冷静一些嘛。” 此言一出,顾云章登时有了要爆炸的趋势:“我冷静什么?我进了葛啸东的地盘就是不冷静了?我只在发疯的时候才有胆子和葛啸东见面是不是?”然后他又气冲冲的转向沈傲城:“你怎么看不起我?我不比葛啸东差什么,他能把我怎么样?!” 沈傲城见贝雪峻专会火上浇油,一点好作用也不起,就摇头叹气,那心情类似于婆婆遇见了恶媳妇,真是不满之极了。 顾云章的座车在警卫团的护卫下,堂而皇之的驶入了承德市。关卡处的军官没拦他,可是随即就往司令部打去了电话,劈头第一句话就是:“不好啦,顾云章来了!” 幸而司令部内大多都是见多识广之人,并未因此惊惶,只问:“带了多少人?” 那军官很紧张:“三四五六七八百吧!” 司令部内的高级人物听了这混账话,就在电话中将那军官痛骂了一顿,而后将此消息迅速转达向葛啸东。 然而葛啸东不在本地,他那天津的亲戚刚刚作古,他陪他老爹奔丧去了。 承德是个繁华地方,顾云章等人在一家高级旅馆内安顿下来,沈傲城便着手去达成自己那番心愿。说起来小杰已然走了好几年,他往日忙忙碌碌,也没有抽出时间怀念,如今当真把那一小坛骨灰送入土中了,往日情景就一起涌上心头,让他不由得落下泪来,同时心里那一点疑惑若隐若现的,始终不能消除——小杰到底是不是被鞭炮炸死的? 其实这个事儿仔细回想起来,不能说是一点疑点都没有。能把人炸到开膛破肚的鞭炮着实少见,谁会拎着那种危险炮仗往大街上跑呢?可若说真是有意为之,那却也完全没有证据;因为自己当时的确是眼看着鞭炮在小杰身下爆开的,而且当时也还炸伤了周围几个大人。 上次他去问了顾云章这件事情,结果是一无所获。顾云章的否认并没有诚恳到让人信服,可是沈傲城思前想后的,实在是无法开口再去向对方追问一次了。 顾云章虽说是粗野无礼,但对他真是好,亲生儿子也就这样了。除此之外,这三十多岁的人还时不时的向他撒个娇开个玩笑,乖起来像只家狗,挨打挨骂也不在乎,这让沈傲城怎么忍心再去怀疑他? 沈傲城把这个疑问揣在肚子里,消化不了,又不能呕出去,只好长久的存放下去了。 贝雪峻在承德市内看不到任何希望,这让他很沮丧,感觉自己的时代过去了。 不过尽管如此,他依旧保持了微笑神情和愉快态度,很有耐心的敷衍着顾云章,默默等待机会来临。 十日后,沈傲城把事情办利索了,便招呼那两位启程回家。这几天顾云章和贝雪峻守在旅馆里,真是胡闹的无所不至,进出之时也不避嫌,搞得人人侧目,不知道他和贝雪峻是怎么个关系。沈傲城有时候见他两人做出种种肉麻样子,简直寒毛直竖,看不下去。 顾云章的车队沿原路驶出承德市区,大概走出一百多里地后,路况就变得恶劣了。 分卷阅读101 - 分卷阅读102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02 土路上遍布坑坑洼洼,很不适合汽车行驶。顾云章坐在车内,就觉着身下颠簸得很,且不时就要暂停片刻,由后方军用卡车中的士兵跳下来赶去前方,用石头木板将大坑尽量填平,以免车轮陷入。周围偶尔有成队的过路军车驶过,也是走的蹦蹦跳跳,十分艰难。 因这行进速度太慢,顾云章在车内就等得十分无聊。他坐在后排正中央,先是转向左边,想要和沈傲城说两句闲话,然而沈傲城拿着一张从承德带出来的日报,正饶有兴味的阅读上面的连载小说;顾云章和他说十句话,他至多答上两三句,后来为了表示抚慰,他将顾云章的一只手握住放在大腿上,两只眼睛却依然盯着报上文章。 顾云章无奈,扭头看了贝雪峻一眼,却见他正倚着车门打瞌睡,脸上白嫩嫩,嘴唇红润润,就登时起了别的心思。 抬起右手将贝雪峻搂过来,他不由分说,探头过去就吻住了对方的嘴唇。贝雪峻还在犯困,可是下意识的反应过来,就也一手抱住他的腰身,一手托住他的后脑勺,将这个吻大而化之的深入起来。 沈傲城斜着眼睛瞥过去,随即不以为然的收回目光,心想这两人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顾云章倒是很坦然,他一边和沈傲城手拉着手,一边和贝雪峻情热似火的亲嘴,亲的啧啧有声,十分投入。 沈傲城把报纸端高些许,把自己的头脸全部遮上了,替这两人不好意思。 顾云章真是太喜欢贝雪峻了。 贝雪峻的相貌、身材、声音、气味、举止……全部都万分的合他心意。从沈傲城手中抽出手来,他和贝雪峻抱做一团,亲的气喘吁吁;后来他觉着这么还是不够劲儿,就将贝雪峻推在车门上,伸手去扯他那外套下的衬衫,想要把手探进去抚摸他。 一只手触到贝雪峻的肌肤,顾云章在窒息中刚要放开对方的嘴唇缓一口气,不想忽然有人大踏步走过来一把拉开车门,而他就和贝雪峻这样相拥着直扑向下,跌到车外,双双摔在了土路上。 顾云章把贝雪峻当成垫子,按着他的胸膛撑起上身仰头望去,只见自己面前齐刷刷的站了五六名戎装笔挺的高级军官,其中为首一人帽檐下压,陷在阴影中的双眼颇为玩味的盯着自己——正是葛啸东! 第82章 狗咬狗 葛啸东居高临下的凝视了顾云章片刻,随即俯下身去,用戴着白手套的右手揪住了他一只耳朵。 “好。”他缓缓的向上用力拉扯,语气倒是依然平静:“好,顾云章,你这下贱坯子,好。” 顾云章大惊之下来不及反抗,一时迷茫,竟是随着他的力道站起身来;而葛啸东双眼盯着他,另一只手从腰间摸出枪来,直接就对准了仰卧在地的贝雪峻。 此举一出,周遭那几位高级军官登时失色,连忙一拥而上去抓他的手臂;顾云章这时反应过来,也猛然一挣得到了自由。贝雪峻趁乱翻身爬站起,眼看葛啸东的手被人按住了,就惊慌失措大声说了一句:“你身为党国军人怎能滥杀无辜?!”而后扭身钻入车中,又“哐当”一声关严车门,显然是打算死也不出来了。 葛啸东力气大,那几个人虽是暂时压制住了他,但他正是在一个激动的时候,一番推搡甩开周遭众人,伸手就要去拉车门,想要将贝雪峻从中掏出来;不想顾云章此刻上前猛然挥出一拳,正中了他的左眼窝。 顾云章一贯下手狠毒,这一拳虽没能打暴了葛啸东的眼珠子,但也足以让他眼前发黑、金星乱迸。捂着眼睛后退一步,他在泪水涟涟中听得顾云章怒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打我的人?” 此言一出,葛啸东那心情恼火复杂,真是郁闷愤恨的想要仰天长啸。 这些年来他一直当顾云章是个不听话的小野兽——虽然是不听话,可也没关系,因为总觉得那是属于自己的,无论是好是坏,总是自己的。 他忘记了顾云章会成长,忘记了顾云章在成长到足够的程度之后,也会像正常人一样生出种种欲望。他能够接受顾云章杀人放火,可是万万看不得他和旁人搂抱着亲嘴! 脱下白手套擦了左眼泪水,他扬起右手,夹着风声扇向顾云章的面颊:“混账!你还有脸和我说话?!” 葛啸东出手够快,顾云章刚要躲闪,耳边只听“啪”的一声巨响,早挨了个结实嘴巴。这时沈傲城从汽车那边推门下来了,正看到顾云章被人打了个响亮耳光,而行凶者乃是葛啸东,就又气又怕的绕过汽车挤上前去:“葛军长,云章,这怎么见面就打?” 葛啸东仿佛是没想到沈傲城也在,他颇为惊异的放出目光审视了对方,同时嘴上冷笑一声:“哟,原来你们这一路是三人行啊!沈先生,没想到你偌大的年纪,竟然也干这种事情,我评你一句为老不尊,不算过分吧?” 沈傲城没听懂这话,脑筋转了一圈才明白过来,顿时又羞又恼:“这、这……葛军长,你怎么这样说话?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再说这是云章的私事,你也没有资格多管吧?” 葛啸东十分不屑的从鼻孔中呼出凉气:“沈先生,家父在我面前一向对你赞许有佳,我几乎相信了,没想到原来你还肯干这种勾当,真是让在下大开眼界呀!” 这回没等沈傲城答话,葛啸东身后的一位甘高参忽然大喝一声扑上来:“顾军长,别动枪!” 这位甘高参眼尖手快,一边攥住顾云章的手腕,一边回头对着同伴大声疾呼道:“还愣着干什么?先把这两位的枪给下了!动枪是要出人命的呀!” 甘高参言之有理,后方一位高大身材的何师长就上前一步去夺葛啸东的枪。葛啸东先还不给,拉锯战似的僵持不下,哪晓得顾云章在甘高参的禁锢中踢出一脚,正蹬在了他的肚子上,痛得他“哎哟”一声,心头怒火更上了一个台阶。 沈傲城就怕顾云章和葛啸东冲突,因和葛啸东谈不出结果来,他就转而去劝顾云章道:“云章,算了算了,你别闹啦!” 顾云章半边脸红通通的,是被扇了耳光的后遗症;对着沈傲城一瞪眼睛,他怒气冲冲的大声道:“二叔,你给我让开!” 沈傲城还要罗嗦,然而他身后的葛啸东在挨了一脚之后,为了报复,也抬腿踢了出去,结果正踹在沈傲城的屁股上。那沈傲城一辈子养尊处优,又有点年纪了,哪受得了这个?当即就一个马趴扑在了顾云章胸前。 顾云章素来都把沈傲城供在头顶的,如今见他竟挨了葛啸东的打,登时狂怒起来,先回身把搂着 分卷阅读102 - 分卷阅读103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03 自己的甘高参推了个跟头,而后一把推开沈傲城,气势汹汹的就扑向了葛啸东。葛啸东见招接招,挣开何师长的束缚迎了上去,且采取蒙古摔跤的招法,上面抱住顾云章的腰身,下面脚上就使了绊子。 葛啸东是有功夫的,要是认真打起来,那威力很是不小;但顾云章死缠烂打,专挑要害处下狠手,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甘高参和何师长拎着顾葛二人的武器,站在旁边目瞪口呆,不敢再上前劝架;而另一位英俊潇洒的杜师长见状就摘下军帽,显然也是惊诧莫名。后面两方的警卫团见这里起了战事,各自涌上来想要护主;甘高参见这是要闹大,就回身赶鸭子似的将两只手挥动不止:“长官的私人恩怨,和你们有什么关系?都回去,回去,别跟着凑热闹!立正,向后转,齐步走——你们倒是走哇!!” 甘高参做惯高官,凭着自己那通身的气派,吼破喉咙才压制住了下面士兵。脱下手套擦了擦额上的热汗,他回头一瞧,就见何师长漠不关心的拎着几只手枪站在一旁,而葛啸东和顾云章互相搂抱着摔下土路,一路黄烟的就滚到了路基下那残雪衰草之中。 承德市外的这条土路虽然不济,但也还是特地铺出来的,路基大大高出两旁荒地。在经过一番翻滚之后,葛啸东被顾云章压在了下方,奋力反抗也没能起身,索性就一把紧抱住了对方,气喘吁吁的怒道:“混账东西,没想到你现在竟无耻到了这种地步!” 顾云章没理他,扭头忽见身边有一块小洗脸盆大的青石头,便愤然直起上身,用力端起石头要往对方头脸上砸下。值此千钧一发之际,旁人都傻了眼,只有那位一表人才的杜师长早就瞧出异常,如今就飞奔着赶过来,口中用唐山话大叫道:“顾军长这是干啥啊?这么大石头砸王八么?快放下!” 顾云章哪里肯听,骑在葛啸东身上就将石头向下掼去。葛啸东下意识的闭眼抬手去挡,幸而此刻杜师长已然到来,强行把大石夺过去拼命扔开——石头太重,杜师长一位儒将,扔也扔不远,还险些砸了自己的脚面。而葛啸东趁此机会一跃而起,把顾云章硬生生的从自己身上掀了下去。 如今双方都是个手无寸铁的状态,打起架来是真正的肉搏。杜师长一个没拉住,这两人便又厮打在了一起。甘高参跑上来,就见葛啸东把顾云章按倒在地,又用双手抓住衣领将人向前拖了半米,然后就把对方那头顶狠狠撞向地上那块青石。 石头撞上头骨,发出沉闷的声响;顾云章一声不吭的挣扎踢打着,仿佛并未感到苦楚,脸上连点受痛的神情都没有。而葛啸东狠命的盯着他,手上下着死劲儿,却也是面无表情。 这两人把一场最激烈的斗殴进行成了默片。 甘高参年纪大了,体力不支;杜师长是书生从军,体力也不支;那位何师长的体力倒是充沛,然而一贯木然没眼力,也不晓得过来帮忙。这时另外几位文职军官只得出手,仗着人多,一起发力把葛啸东从顾云章身上拖了起来。 就在葛啸东起身的那一瞬,顾云章随手从草中抓起一条尖石,方向精准的直扎向对方的右眼。 那条尖石,确切来讲,算是一枚狭长的锋利石片,一刹那间就戳到了葛啸东的眼皮;而葛啸东本能的闭眼扭头,那石片便划破他的眼角,深割进了太阳穴处。 顾云章站起来,头顶的鲜血一股一股的流下,片刻就淌了满头满脸。 葛啸东立于前方,睁了眼睛望向他,脸上伤口狰狞、鲜血淋漓。 有人在一叠声的呼喊军医,那声音含混而遥远,仿佛与这两人全无关系。甘高参等人不敢再去批评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位,只是尽力弹压控制着事态;贝雪峻从车窗向外望去,十分安稳的做着缩头乌龟;而沈傲城跑到顾云章身边,用手帕为他满脸的擦血,越擦越多,手和手帕都被染红浸透了,哆嗦着继续擦。 “云章……”他心疼而心惊的想要把人拉走:“别傻站着了,先去把头包扎一下,走……听话,跟二叔走,别站在这里赌气了。” 顾云章没动地方,雕像似的瞪着葛啸东;而葛啸东听闻此言就大喝一声:“敢走?!” 顾云章听了这一声,那紧绷着的神经反倒松弛了。 “葛啸东。”他轻声说道:“你真讨厌。” 沈傲城拼着老命去拉扯顾云章的手臂,想要把人带走;然而顾云章仿佛脚下生了根,一动不动的要把话说完:“我看你才是贱,你贱透了!” 顾云章从来不说脏话,方才这一句真是堪称罕有。沈傲城看他眼神都直了,态度大异往常,就要死要活的用力拽他;杜师长见了,也走过来帮忙,连拖带架的把顾云章给弄走了。 顾云章想走,可是走不了,因为前方从解放区来的游击队把路给炸了。 甘高参是从北平行辕过来的,身为政治中心的人物,这时候就八面玲珑的纵横捭阖起来,请顾云章先回市区,等到道路疏通后再启程。顾云章见这姓甘的乃是行辕中的参谋长,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料想可以镇得住形势,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葛啸东也回到了汽车上——他在外接到长途电话,得知顾云章来了,就急三火四的往回赶,结果落得这么一个下场,险些失去眼珠子,或者是失去一条命。 太阳穴那种地方,可是能够轻易受伤的么? 军医在路上为葛啸东处理了伤口。那伤口是由浅入深划开的,照理说,就该缝合起来,以利愈合;然而那军医想的比较周到,担心一旦缝针以后会落下丑陋疤痕,于是只用药物纱布,将葛啸东打扮成了独眼海盗。 于是葛啸东的右眼闭在纱布下,左眼带着个青眼圈,形象十分可笑的带兵回城去了。 第83章 徒劳无功 承德城外起了小战争,顾云章迫不得已的耽搁下来,且在甘高参的安排下,搬到了一处空闲公馆内居住。 这晚他坐在房内吃晚饭,因见桌上有一道红烧大鲫鱼,就伸筷子把那鱼肚皮上的肉成片夹下来,小心翼翼的往沈傲城碗里送。沈傲城见状,用筷子去挡:“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顾云章笑道:“这儿没有刺。” 沈傲城听闻此言,那感觉也说不上是幸福还是心酸,忽然就感慨良多,又联想到了虽有如无的沈天理,险些当场落下泪来。 贝雪峻冷眼旁观——鱼的滋味的确是不错,不过顾云章现在形象不佳,着实是影响了他的食欲。 顾云章的脑袋在大青石那棱棱角角的撞击下,头皮破损 分卷阅读103 - 分卷阅读104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04 的让人想起一只烂酸梨,医生用绷带和药水将他大半个脑袋都密密缠了起来,然而这似乎是让他感到十分不舒服,所以在今天早上他自作主张,把纱布拆掉了。 他下手没轻没重,取下纱布的时候顺带着撕扯了半干的血痂,搞得头上鲜血淋漓,把新近剃短了的头发都粘在了一起。贝雪峻第一眼看到时,真以为自己见了鬼,当即就有些作呕;沈傲城对此也是反应剧烈,围着顾云章转了能有十多圈,凝眉瞪眼的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后来好容易才发出了声音:“你这傻子!要死么?” 贝雪峻喜欢过平和而舒适的生活,顾云章给了他舒适,但是不能给他平和。而且经过了上次城外大战,他虽是不明白葛顾二人之间的恩怨,不过当时的确是险些被葛啸东给毙了——这让他十分心惊,感觉跟着顾云章也不是那么百分之百的安全。 况且顾云章并不是盏省油的灯,一旦阴晴不定起来,也委实难哄。 贝雪峻食欲不振,吃了两口米饭便起身离席,回房歇着去了。沈傲城见桌上没了外人,便低声开口道:“云章,我有句话一直想问你——你和葛啸东是因为什么解下的仇?这怎么见了面就开打呢?” 顾云章往嘴里扒了一口饭,含含糊糊的答道:“你老爷子管这个干什么?我懒得说,别问了。” 沈傲城放下筷子,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脖颈儿,又叹了口气:“别打了,我一看到你和他动手,这心就乱跳。” 顾云章依旧是吃:“不过是屁股上挨了一脚,心跟着乱跳什么?你别委屈,我不是也没轻饶了他?” 沈傲城听闻此言,不禁又叹了口气。 这时门外走来一名卫士,将份电报和密码本子双手送到沈傲城面前,口中却是向顾云章说话:“报告军座,秦皇岛赵参座来电。” 军座嚼的正酣,吃鱼都不吐刺;二叔接过电报又挥挥手,待卫士退下后就一字一字翻译起来,末了告诉顾云章道:“赵兴武打算回来一趟,另外那边去年的帐要总结一下,看来我还得再去一趟啊。” 顾云章立刻抬头:“你要走?”随即低下头:“别走,现在这仗是又打起来了,外边乱得很,你别离开我。” 沈傲城思忖着点点头:“那帐……朴光日一走,真没有脑子够用的人了。” 顾云章想了想,咽下口中鱼肉:“让贝雪峻去一趟,要说算账,他肯定是把好手。” 沈傲城别有用心的笑了,盯着顾云章问道:“你舍得放他走?” 顾云章很坦然的答道:“上次被葛啸东闹了那么一场,搞得我心里不舒服,连带着看他都不那么顺眼了。” 沈傲城听了这话,倒是深觉安慰:“贝先生没别的毛病,就是……花销太大了。” 贝雪峻一听顾云章要送他去秦皇岛帮忙,登时就乐了个心花怒放,一点犹豫都没有,欢天喜地的就启程了。顾云章怕他路上出事,导致自己那边算不清房租,还特地派了几名士兵随行保护;而贝雪峻在临行前腆着一张脸,又向顾云章要了一笔款子。 顾云章这边活的怡然自得,除了头皮疼痛之外毫无烦恼;沈傲城心中怜爱他,更是天天围着他转,将他当成儿子来疼。可与之相对应的,葛啸东那边却是郁气冲天,终日愤懑,真要呕出一口黑血来了。 中间人物甘高参心中惴惴,很怕这两位不顾大局闹起内讧,而顾云章本就是土匪出身,一旦被惹急了去投共,那可就更为糟糕。思及至此,他在市内有名的一家大馆子里摆了宴席,也不要名目,只说是聚一聚,请了城内众位有头有脸的高级军官前来会餐,其中自然也就有葛顾二位了。 宴席是晚上开始的,葛啸东从下午起就开始犯难——他是个要风采的人,可是因为太阳穴处的伤,他已经接连好几天没有洗脸了。 伤口没缝针,全凭皮肉自己长合,根本不敢用手在脸上乱摸乱搓,几天过下来,虽然没到蓬头垢面的程度,但瞧着多少和往常有些不同,至少是没有清爽相了。 葛啸东万分留神的洗净了一头短发,终于还是没敢碰脸;正在家中忧愁之时,白喜臣参谋过来了。 这位白参谋当年本是他的副官,因为一贯谨小慎微,所以如今也爬到了比较高的位置。白喜臣对葛啸东比较崇拜,虽然荣升参谋,但依旧放不下副官工作,今天就是特地来给他送春季新军服的。 进门后他见葛啸东颇为焦躁,便试试探探的出言询问了一声。葛啸东没多想,实话实说的倾诉了一番;而白喜臣听得之后,却是灵机一动,想出了主意。 葛啸东坐在窗前阳光充足处,闭着眼睛仰起了脸。 白喜臣颇为紧张的用镊子钳住一团药棉,浸透肥皂水后就力道极轻的擦向葛啸东的面孔。千辛万苦擦过一遍后,他拿起剃刀为对方刮掉下巴上的胡茬,然后换新棉球蘸了净水,重新擦拭起来。 葛啸东难得这样老实的端坐,脸上的神情也带有听天由命的意味,平静的简直带出一点孩子气。白喜臣看他仿佛情绪还不错,就忖度着出言说道:“军、军座啊,您对顾云章还——” 葛啸东皱起眉头,一摆手道:“不要提他。” 白喜臣沉默片刻,思前想后的,末了还是奓着胆子继续道:“军座隔了这么些年还能想着他,他要是但凡有一点人心,也不该把您伤成这样……” 葛啸东这次倒是做出了回答:“他当然不算个人,我也没有奢望着他能成人。” “那您还……” 葛啸东又一摆手:“不要多话!” 白喜臣闭紧嘴巴,不敢再说了。 葛啸东虽然目前依旧是个独眼龙,但是洗过脸后状态还好,神采奕奕的就出门赴宴去了。 甘高参先把这两人分别安排在两桌,酒过三巡后才将这二位叫到一起,先说了许多又动听又亲热的体己话,后来就直白的问道:“你们两个给我句准话,以后能不能不打了?” 顾云章从开席到现在,一直没有正眼看过葛啸东,这时就轻声答道:“是他先来打我。” 葛啸东那姿态也是昂然:“怎么,我现在打不得你了?” 顾云章这回把目光转向葛啸东,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你怎么不死呢?” 葛啸东愈发昂然:“你这种无知无耻之徒尚且苟活着,我何必要死?!” 甘高参这时也听出对错来了,就急得扭头向葛啸东使眼色:“葛军长不要动气嘛,要讲个和为贵嘛!对不对?再说按照年纪来讲,顾军长也是你的老弟,你这做兄长的, 分卷阅读104 - 分卷阅读105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05 总该先退一步才好啊。” 葛啸东没理甘高参,面对着顾云章问道:“我要和你单独谈一谈!” 葛啸东现在是个很英武端庄的形象,可顾云章见了他就恶心,听到这句话后像被针刺了一般,登时扭头就走。葛啸东下意识的撵上一步,一把抓住了对方的左手,结果顾云章身体一颤,歇斯底里的猛一甩手。 葛啸东脸上挂不住了,张口刚要说些出格的话,然而随即反应到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己不能失了身份,便强行将那些话又咽了下去,只站在后方望着顾云章的背影,心中又气又痛,恨不能冲上去把对方打个骨断筋折,而后再拎着衣领拖走! 甘高参的美意落了一场空,顾云章和葛啸东依旧是一对生死冤家。葛啸东心里盘算着狠毒主意,几乎就要对顾云章动手;哪知此刻城外战事平息,那顾云章趁着甘高参还在,竟是堂而皇之的带着沈傲城启程离去了。 第84章 清洗 顾云章顺顺利利的回到了本溪湖,刚进市区就被海长山偷偷带人拦下了。 海长山像个贼似的向他打了报告,详细讲述了这些时日中顾常棣的恶行——擅自撤换军官,大肆渗透力量,无视队伍一贯的纪律,自作主张重订规矩;简直是要把顾云章的痕迹彻底抹掉。 “还不就是逼着咱们去给他卖命剿共?”海长山很气恼的说道:“我看他是要一口一口把队伍吞掉了!” 顾云章听闻此言,倒不甚激动,几乎就是面无表情:“知道了。” 海长山察言观色的瞄着他:“那……你就由着他胡搞下去?” 顾云章这两年生活安逸闲适,平日也会说说笑笑,显出几分人气,不过如今他心中有事,虽不会勃然变色,但那神情也不由自主的阴沉下来:“再看。” 海长山没得到主意,只好憋气窝火的离去了。顾云章回到家中,饮食起居一如往常,只是心事重重,时常出神。 沈傲城观察着他,见他那脸上隐隐有了乌云盖顶之势,不明就里,以为他还在怀恨葛啸东,就去试着劝解他,啰里啰嗦的絮叨不止,烦的顾云章没处藏没处躲,后来就伸手把他那嘴给捂住了。 顾云章真是懒得再去舞刀弄枪杀人放火——他是舒服日子过惯了,就愿好吃好喝的在家守着沈傲城,先前那些戾气早被时光消磨掉许多。而那沈傲城本就是个乐观和善的性子,如今年纪大了,更是加倍的温柔起来,又因他身边也没个晚辈,故而只好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顾云章身上。 其实像沈傲城这般岁数,真连孙子都可以抱得了,但是沈天理晃荡在平津一带,并无成婚的打算;沈傲城和他相隔甚远,又拿不出父亲的架子,自然也指挥干涉不得。可叹他空怀着满腔爱意,却是无从发泄,有时见顾云章独自坐着发呆,他就忍不住走过去摩挲对方的头发脖颈,心想这若是我的孩子,那现在正值三十出头,定是已经娶妻生子了。 他一摸顾云章,顾云章就惬意的骨头发软,猫似的靠在沈傲城怀里,仿佛浑身的关节都散了,成了一条脱节的大蛇。 对于顾常棣的越权行为,顾云章在长久的窥视中装聋作哑,并不做为。而顾常棣见顾云章摆出了一副以静制动的态度,便也稍稍收敛了些许,不肯肆意妄为。 双方如此僵持了两月,城外战事忽然激烈起来,军中这两位姓顾的一起上前线督战,然而在阵地上依旧是明争暗斗,把下面队伍指挥成一团乱麻,结果就大败而归;民主联军的队伍一路猛攻,竟是直打进了市区中,亏得海长山随即带领大队人马赶来支援,那民主联军见对方力量强大,便又自动退了出去。 这回顾常棣可算是遇了大险,吓出了通身的冷汗,将这失利的责任全推在了顾云章身上,越想越恼,气的发昏。而顾云章那边并非善类,也将这位本家恨的牙痒痒。 顾云章这队伍当初本就是七拼八凑组成的,虽是人多,但层层军官各自为政,虽是在面子上恭敬着顾云章,其实各怀心思,极难指挥。顾常棣这党国大员一到,立刻就吸引了许多拥虿,况且他耍了许久手腕,在队伍中挑拨拉拢,更是间接掌握了相当一部分权力。顾云章这样不听话,顾常棣在愤恨之余,就不由得要动些脑筋,使些手段了。 顾常棣诚然老谋深算,顾云章这边却也不是毛头小子。他监视观察顾常棣已久,这天就把海长山叫过来了,开篇就问:“你是跟我,还是跟顾常棣?” 海长山愣了一下:“我当然跟你啊,我跟顾常棣干什么?” 顾云章不和他东拉西扯,继续又问:“这回我要是败了,你还跑不跑?” 海长山一张脸“腾”的就红了:“不跑了……”他羞惭的低下头,咧着嘴想要玩笑:“这回跟定你了,怎么着也不跑了。” 顾云章根本不信海长山这番话,不过现在身边没有得力的人,而那件事又不是凭一人之力可以达成,所以只好是勉勉强强、没鱼虾也行了。 两人在房内相对而站,顾云章伸手抬起海长山的下巴,探头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告诉你,我要干掉顾常棣。“海长山咽了口唾沫,一颗心砰砰乱跳:“好,你下命令吧,你指哪儿我打哪儿。” 顾云章就是吃亏在没读过书,否则也许会成长为一名出色的阴谋家。 在打定这个阴险主意之后,他对外表现的异常平静——事实上他永远是不动声色,所以这平静让人不会分出一毫心思去多想。 顾常棣要搞的只是军中斗争,一伙人联合起来去整另一伙人,胜者掌权,败者滚蛋,仅此而已;身为政府高官,他往日所接触的军人皆为葛啸东之流,绝没有一言不合便拔枪的老粗,故而对于顾云章的行事作风,他所做的准备着实是不足。 在这年的十月份,两位顾某人的矛盾上升到了一个新高峰——城外屯子里驻守的一个团被民主联军围住全歼了,先前顾常棣就让顾云章派人去支援,然而顾云章装聋作哑,硬是不肯下这个命令。如今那大屯子是被人占去了,里面的军火粮食也尽数成了人家的战利品;顾常棣眼看着顾云章因为私人恩怨就不顾大局,便恼火之极,当即宣布召开大会商谈驻防事宜,开会前又和一部分军官通了气,准备到时当面向顾云章发难,至少也要弄他个焦头烂额。 大会如期召开,然而军长顾云章却是迟迟没有露面。 顾常棣坐在首席,气派俨然的向下属们发牢骚:“诸位,瞧瞧我们这位顾军座,全体大会也要迟到——哼哼,长官都是如 分卷阅读105 - 分卷阅读106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06 此目无纪律,怎么有脸再去管束部下?!” 下面众人不好附和,也不好不附和,只得十分为难的各自微笑。 如此等待了足有三四十分钟,顾云章依旧是杳无踪影,顾常棣扫视场下,见素日拥戴顾云章的军官们也都在座,唯独少了海长山一人,就心中略觉惴惴,不过又惴惴的有限,因为都知道海长山是顾云章的老部下,这两位混在一起乃是必然——况且只有两人,又能怎的? 顾常棣又等了二十分钟,看手表上时针已经走完一圈,便满头冒火的宣布开会,议题自然还是围绕剿共进行。顾常棣刚开了个头,哪知这时会议室的大门一开,顾云章带着一名卫士出现了。 顾常棣并未起身,只十分不满的回头望去:“顾军长,你怎么才来?” 此时正值秋季,顾云章一身戎装打扮,外面又套了一件黄呢军大衣,双手就插在衣服口袋里。面无表情的环视了会场,他忽然从口袋中拔出手枪瞄准顾常棣,随即就扣动了扳机。 与会众人只听一声枪响,那子弹已然穿透顾常棣的脖子,射入了白洋灰墙的砖缝之中。此刻座中顾云章一党的军官也各自抄枪起身,四处比划着逼住了敌对一派。 窗外响起了沉重杂乱的脚步声,大队士兵围住了司令部,室内几名顾常棣的死党当场就被揪出来枪决了。 顾常棣大睁双眼仰靠在沙发椅中,从颈部弹孔向外喷了一地鲜血。顾云章站在椅后审视前方,一手拎枪,另一只手就搭在了顾常棣的肩膀上。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只偶尔隐隐响起颤抖的呼吸声音。 与此同时,海长山所带的队伍也在城外营中开始了清洗。 顾军内部刮起了血雨腥风,下面这些军官们见了这个势头,各自都识时务的收敛态度,统一老实起来,不管情不情愿,起码面子上都表了忠心,以求留条性命。 顾云章大获全胜,而外界大战一场接着一场,各方面力量都是自顾不暇,所以也就正像他所预料的那样,并无人来过问顾常棣的横死。 时光易逝,转眼间这一年便在战火纷飞中过去了。本溪湖周围的解放区范围日渐扩大,顾军在连连败退中缩进了市区中。而于新年过后,赵兴武回来了。 赵兴武告诉他贝雪峻没了——不是死了,是没了。 顾云章没往心里去。 赵兴武加意解释道:“他好像拐走了六七千……那个美金。” 顾云章依旧是没往心里去,只问:“我那片房子眼下能收上多少钱?” 赵兴武这时候就抬出一只大皮箱,打开之后里面全是绿盈盈的钞票:“我给您换了两万美金。现在法币是一分钱都不值了,银元带起来也不方便,这个好,这是美国钱,现在全世界就属美国最厉害,它那钱也最值钱,金子似的!”说完他从中小心抽出一张来:“这就能换三大车最好的东北大米。” 顾云章接过钱来迎着亮儿仔细看了看:“上面这人是谁啊?美国的委员长?” 赵兴武摇摇头“开国大总统吧?我也不知道。” 顾云章把那箱子美金拎回家中交给沈傲城,让二叔给他收着。 第85章 孑然 一九四八年十月,本溪湖,平顶山。 在经过大半年的抵抗后,顾军终于走入了穷途末路,而下属两个团的投共更把这些人逼进了最后一处据点,做全无胜算的顽抗。 仗打到今天这种地步,顾云章对于自己的前途已然有了大概的预测——他不想逃,因为无处可逃;东北、华北、中原、西北……处处都是战场,国军已经是兵败如山倒。他这杂牌军的所谓上将军长,又能躲到哪里去? 这天清晨,他得知据点已被三面包围,就让赵兴武押来一辆加满了油的好汽车,又将沈傲城从营房里带出来往车上推,一边推一边说道:“二叔,你先走吧,往北平去,我这儿恐怕是要完,留着你是个累赘,你先走,到时我撤退起来也容易。” 沈傲城拎着那个装满美金的皮箱,一手挡着车门不肯进去:“云章,都这时候了,你还打个什么劲?咱们赶紧一起走吧,你听那炮声,好像就在身边似的!” 顾云章先夺过箱子放进了车内,然后就上前一步,嬉皮笑脸的搂住沈傲城的腰,要把人硬往车里送:“你老爷子还不放心我?你是不知道我的本事!” 沈傲城被他连抱带搡的塞进车里,既是挣扎不开,就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急赤白脸的说道:“云章,你别逞强,你留在这儿万一出了事儿,以后让二叔怎么活?听话,该撤就撤,别打了,乖啊。” 顾云章听了这话,倒是感到很高兴:“就算我没了,你不是还有个亲生儿子么?” 沈傲城“唉呀”了一声:“云章,你别扯淡,快点和我走。” 顾云章扯开他的手,而后抬头向赵兴武一招手,随即又低头对沈傲城笑道:“我还让赵兴武护送你走,现在往南的路还算安全,你们就放心大胆的走吧。我留下来再看看,要是真不成,马上就走——兴许半路就能追上你了!” 说完他用力一关车门,又向后方预备着的一卡车卫兵做了个手势,赵兴武也跟着钻进了汽车。 汽车发动起来,带着那条卡车尾巴驶出营地,沿着土路蜿蜒前行,开往山下的公路。顾云章站在一处土堆上往下望,正好可以看到汽车在遥远下方的公路上奔驰。 想着终于把二叔送走了,他感到一阵安心;而那一辆汽车在卡车的追随下渐行渐远,就在即将离开他的视野之际,忽然一颗炮弹从天而降——仿佛就在一瞬间,两辆车之间爆发出一声巨响,随之又燃起了硕大无朋的一朵礼花! 顾云章望着山下情景,怔了一瞬。 两秒钟后他撕心裂肺的大喊一声,扭头便跳下土堆,六神无主的向山下跑去。卫兵们见状,也立刻全副武装的跟了上。 顾云章一口气狂奔了两里地,一颗心在腔子里突突的跳,脑子里好像也发生了大爆炸,混混沌沌的一片空白,脸上却是烫得很,那血往头上涌,一阵阵冲的他眼前发黑。 及至到了现场,他就见卡车的车头已被彻底摧毁,后面士兵有死有伤,死的伤的由于翻车而堆在一起,凄惨的呻吟不止;而前方汽车的车尾和车门都已经没了,沈傲城横躺下来,上半身仰卧在路面一片碎玻璃上,下半身留在车内,一头一脸的血,两只眼睛倒还是睁着的。 顾云章几乎木然的走去跪在碎玻璃上,小心伸手把沈傲城的脑袋后背 分卷阅读106 - 分卷阅读107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07 托了起来:“二叔?” 他也不会说别的话了,声音轻而颤抖的反复喊着:“二叔……二叔?” 沈傲城先是没有反应,半晌之后才转动眼珠往上望向顾云章,又动了嘴唇低声答应道:“云章……” 顾云章低头看着他,心中很恍惚,觉着自己好像是在做梦,可是眼泪已经滔滔的下来了:“二叔……”他边哭边说:“我这就抱你回去……营里有军医,你可千万忍着点啊!” 沈傲城轻微的咳了一声,从口鼻中漾出一股子鲜血来:“云章,我是不是受了重伤?”他的声音越发微弱起来:“我倒是不觉得很疼呢……” 顾云章是急糊涂了,沈傲城这回光返照的人,心里却是清楚。他费力的抬起一只满是鲜血的手,强挣着在对方脸上抹了一把:“怎么哭了?我要死了?” 顾云章张了张嘴,哽咽着断续答道:“没、没有,不死……我还活着,你怎么能死?” 沈傲城一见他这个样子,就明白了。 闭了闭眼睛,沈傲城在那短暂的清明过后开始感到了虚弱和疲惫。他是没有指望的人,虽然和顾云章在一起的时光也堪称和美,可无家无业的,终究是没有指望。想着自己要死了,他意外的发现自己并不恐慌,简直堪称平静。 “云章……”他的气息弱而稳,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定定的盯着顾云章:“我有件事情要问你,你要讲真话啊。” 顾云章的长睫毛上挑着泪珠,在强抑着的痛哭中点了点头。 沈傲城觉着自己有些喘不上气了,但也未感到窒息:“小杰的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顾云章不假思索的就摇了头:“没有!” 沈傲城很轻松的呼出了一口气,脸上竟是露出了一点微笑:“好,好……” 他那为顾云章拭泪的血手沉重的落下来,凝视着顾云章看了片刻,他缓缓阖上眼皮:“云章,别哭,二叔不疼……” 他很安心的对自己点了头,因为知道沈天理是远在天边,而且对自己全不挂怀的,所以也就没有多提。 “云章,好孩子……”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别哭……” 他最后的气息和着这两个字一起吐出:“别哭……” 顾云章将沈傲城的尸体拖出车外,带出他身下成片被烧毁染血的美金。 赵兴武也死了——破碎弹片从后方崩入他的脑袋,他走的毫无痛苦,人生在一刹那间便谢幕了。海长山给他收了尸,一把火烧成灰装起来,以后有机会就送回秦皇岛家里,没有机会,就算了。 人命就是这么脆,无论是慈爱如父的二叔,还是几十年交情的兄弟,说死就死,老天不和任何人打商量。 顾云章没让人帮忙,自己扛了一把铁锹,找僻静地方挖坑把沈傲城埋了。 沈傲城总比沈天生强,至少还能有一口薄皮棺材装殓,让他不至于黄土蒙面。顾云章给他垒了个规规矩矩的小坟头,一时还没有碑,所以就只有这么个土馒头。 扔了铁锹蹲下来,他倚着坟头坐了,脑子里空空荡荡的,也没生出太多情绪来,就是觉得心疼,好像被人咬去了一口似的。 他发了许久的呆,后来远处传来叮叮当当的敲锅声音,却是开午饭了。 顾云章扶着坟头站起来,一边拍着裤子上的土一边走过去,从炊事班那里要了一份饭菜开吃——吃到一半时,他放下碗筷,却又起身径自离去了。 他忽然想到沈傲城睡在地下的一口木匣子里,必然是又潮湿又阴冷又憋闷,一定十分难受。 走到坟头前,他抄起那把铁锹弯下腰来一阵猛铲,把坟又挖开了。 拔下铁钉启开棺材,他趴在上方往下看,见沈傲城神情安详的躺在里面,就出言唤道:“二叔,起来吧,那儿有什么好躺的?起来吃饭!” 他痴痴的等了半晌,然而沈傲城并不回答,就只是躺在那里。 顾云章向下伸出手去,用手背摩擦了沈傲城的面颊:“二叔?” 所触之处一片冰冷。 顾云章愣了一下,随即就好像第一次看清楚这个事实似的,伏在墓坑边低下头,爆发似的大哭起来。 第86章 时代大潮 沈傲城没留下什么遗物——存钱的折子早放在了沈天理那里,他随身带着的也就是一套换洗衣服和些许零钱。 顾云章毕生不曾大哭过,因为没长人心,难过到极致了也就是落泪而已。活了三十多年,今天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做伤心欲绝了。 将沈傲城重新埋好,他坐在坟头上怔怔的发呆,始终还是感觉眼下这一切都虚妄荒诞——沈傲城死了,可是沈傲城怎么会死了呢?他今天早上不是还和自己有说有笑? 顾云章出神许久,后来忽然打了个冷战,跳下坟堆拎起铁锹,把坟又刨开了。 他总觉得沈傲城不会死,谁都可以死,包括自己,唯独沈傲城不能死。沈傲城是那样温和慈悲的一个人,菩萨佛爷似的,不该死啊! 顾云章把那坟挖了又埋,埋了又挖,魔怔了一般。小兵们远远看着,没人敢上来管,后来还是海长山过来拦住了他:“军座,别这样,人都讲个入土为安,你就让二叔安安稳稳的睡吧。” 顾云章正跪在坟前用手扒那坟头,听了这话就仰起脸,含着两泡眼泪望向海长山。 海长山的眼睛也是红的,赵兴武死了,他心里也是一样的不好受。他是在十四岁那年上山入伙时认识赵兴武的,认识了就开始欺负对方,现在两人都四十多岁了,他没想到赵兴武会走到自己前头。 低头看着顾云章那满布泪痕的苍白面孔,海长山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军座,咱们这种人,就是这个命,那都是迟早的事情。”说到这里他也忍不住眼泪了,猛然转身扭头就走,同时带着哭腔留下一句:“都是迟早的事情……咱得看得开啊……” 傍晚时分,新一轮的进攻开始了。 顾军残部力不能支,溃败到了不堪的地步。而顾云章见势不妙,就和海长山事先通好了气。入夜之后他在前方指挥部队顽抗,海长山则在后方选出百十来名最可靠健壮的青年士兵,全体改为便衣手枪,又将仓库中贮藏着的些许黄金也尽数运出来搬上了几辆军用卡车。这些青年身缠子弹带,静悄悄的蹲在卡车后斗中,知道自己这是有活路了。 午夜时分,平顶山的顾军防线濒临崩溃,而顾云章在夜色之中偷偷撤离前线,在和海长山会和后就跳上卡车,一路向河北逃去 分卷阅读107 - 分卷阅读108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08 。 现在北方四处皆是战火蔓延,那仗都要打乱套了。顾云章这一支小小精锐在驶出辽宁后,因见平津一带也是个朝不保夕的情形,就放弃了寻求支援的想法,准备一路向南,先突出这一片战火再说。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丢掉了卡车,并且操起当年旧业,一路杀掠着狂奔而逃。 在顾云章一部烟消云散之际,居于承德的葛啸东也落花流水的跑去了北平。 葛啸东打了一辈子仗,一辈子没服过输,可是现在他再没有那股子精气神了。看到眼前这副一败涂地的惨状,他心中只有四个字——“气数已尽”。 相形之下,上半年他那双亲的相继去世,倒是算不得什么大事情了。 葛啸东在北平城内六神无主的熬过了一九四九年元旦。 他没有再等到任何胜利的消息,只迎接来了越来越多同类败将们。等到了这年的一月末,南京派来的飞机到了。 城内少校以上的军官都被分批运走了,葛啸东这样高的身份,却是一直留到了最后。后来白喜臣实在是等不得了,这天早上大着胆子闯进来为他强行收拾了行李,连求带拽的把人扯出葛府,推上汽车直奔机场。 葛啸东知道这大概就是最后几班飞机了,心事重重的坐在汽车内,他并没有再反抗。 登机时他站在舷梯上,仿佛是恋恋不舍一般,一步一回头的向来路张望。白喜臣拎着箱子跟在后面,这时就仰着头劝道:“军座,别看啦,马上就要到起飞时间了。” 葛啸东一言不发的弯腰钻进机舱,心想顾云章呢?他应该是有资格乘坐这趟飞机的,他怎么还不露面? 坐在位子上系好安全带,他扭头向窗外望去,满心想着的还是顾云章。 “不要死啊……”他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如是想到:“你要逃的快一点,不要死啊……” 飞机在一段高速滑行后飞离地面,葛啸东在一阵不适中皱起眉头紧闭双眼,一只手就抬起来捂住了嘴。旁边的白喜臣见状,赶忙大声问道:“军座,您不舒服?” 葛啸东微微的摇了摇头,在扶摇直上九万里的巨响中,那四个字在他那脑海中回荡的异常清晰:“不要死啊……” 这架飞机在南京降落加了一次油,然后继续起飞,把机上众军官们送去了台湾。 在这一场短暂旅途中,葛啸东从舷窗中向下俯瞰了南国大地,一言不发,无话可说。 葛啸东在台湾落地,开始了他那寂寞失落的异乡生活;而与此同时,顾云章还依然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厮杀着。 顾云章不算是完全的孤立无援,因为他那帮人还具有相当的战斗力,所有不断有队伍肯接收他们;及至那队伍被打散之后,他们就随着溃兵后退,再去寻找下一个依附处。 在这年的九月,他们进了云南。 这时他那队伍居然又壮大了些许,除了当初走出辽宁的那一百来人之外,又吸收了三百多本地士兵。此地的政府已然解散,一切机构都处在瘫痪状态,过路的军头就称了霸。顾云章在混乱中收集到了大量的美制先进武器,冲锋枪卡宾枪应有尽有,子弹也十分充足,就是没有好炮。 因为当下是武器比人多,所以他开始大肆招揽溃兵,在短时间内重组了一支两千来人的军队。他打着一手如意算盘,想要找个地方老老实实躲起来,当个小土皇帝,然而时代大潮席卷而来,逆潮流的存在必将无处立足! 顾云章和周边一支被打得七零八落的国民党正规军联起手来,打算负隅顽抗,然而在这年的十一月时,他们还是被赶出了云南。 那支军队,叫名是个军,其实只剩下一个师的规模,不过很有丛林作战的经验,故而此时也未惊慌,直接就奔缅甸而走。顾云章这边毫无主意,走投无路之下只好跟上,度过红河进入了缅北。 第87章 野人山 一九五零年二月,缅北,。 顾云章蜷缩着依靠在一处老树根旁,昏昏沉沉的闭着眼睛。 此时正是上午十点钟,烈日高悬,然而在这亚热带原始丛林之中,生物却是很难直面阳光。几与天地同寿的老树根缠蔓牵,上方浓绿茂密的枝叶遮天蔽日,层层叠叠的植物将天地编织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起码看起来是密闭的。 在这个密闭空间内,除了恒久的潮湿酷热之外,还充斥着沼泽、毒虫、巨蟒、蚂蝗、瘴气、野兽、疾病…… 幸好他们出发时准备充分,所以如今粮食还不是很缺乏,至少是可以不饱不饿的维持下去。 海长山口中叼着烟卷,手里端着个搪瓷缸子走过来,在顾云章身边蹲下了。 和队伍中所有士兵一样,他还穿着撤退时换上的美式野战服——衣服很结实,足可以让他由着性子在林中摸爬滚打。不过太结实的衣服往往也意味着布料厚密,而现在林中的白日温度已经达到了摄氏三十五度左右。 “军座?”他察言观色的审视着顾云章的面孔,因见他脸色苍白,嘴唇青紫,身体瑟瑟抖个不住,便心中一惊,放下搪瓷缸子将对方扶了起来:“你怎么了?” 顾云章睁开眼睛,看看搪瓷缸子里的稀薄米粥,然后就又把眼睛闭上了。 “没事……”他喃喃的答道:“我有点冷,过一会儿就好了。” 海长山一张嘴,烟卷掉在了地上:“你……你是不是生疟疾了?” 顾云章抬起一根手指竖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不要吵,别让人听见。” 海长山果然把余下言语咽进了肚子里,正琢磨着到哪里去弄点药回来,不想此时顾云章深深垂下头,就听那牙关打的格格直响,身体明显的发起抖来。海长山知道这病折磨人,冷的时候仿佛要将人活活冻死,就把顾云章拉过来紧紧搂住,想传给对方些许热量。 十分钟后,顾云章恢复了常态。 若无其事的端起那个搪瓷缸子,他一边喝粥一边向海长山说道:“自从和老蔡他们失去联系之后,咱们这路是越来越难走了。” 所谓“老蔡”者,乃是那位率先逃入缅甸的蔡师长。蔡师长的顶头上司范军长在入缅之前被流弹打死了,这回那个军正好直接降格为师,跟着蔡师长轻车熟路的就进了原始雨林。顾云章先还跟着他们,然而林中道路难辨,他们在出发时又是个一前一后的状态,联系并不紧密,结果莫名其妙的就跟丢了。 顾云章这里还有一部电台,试着向蔡师连发了几次电,也没有回应,故而上下先 分卷阅读108 - 分卷阅读109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09 是怀疑那一队人马遇了难,后来又觉着不可能,因为那帮人的确是在这缅北打过一阵子日本的。 海长山把地上那半截烟捡起来,塞进嘴里又重新点了火:“那也没法子,反正退是不能退了,停下来也是等死,只有继续往前走。那个段参谋怎么说的来着?那个什么路线——” 顾云章记性好,这时就接口答道:“穿过野人山到小孟捧,然后从那里绕道泰国去海南岛,最后……” 最后是去台湾,不过天晓得台湾会不会接收这批残兵。 海长山叹了口气:“穿过野人山……我的老天!军座,现在这么一看,其实当年白家堡那地方也挺不错的哈?” 顾云章是个极其没有乡土观念的人,这时却也不禁同意道:“相当不错。” 海长山沉默着吸完那根烟,等顾云章把粥喝光了,就又问道:“前面遇上沼泽了,段参谋说这里的沼泽最危险,不让咱们乱走。” 段参谋是云南人,自己所在的军队被打散了,就独自一人投奔到了顾云章这里。作为一个参谋,他资质平平;作为一名向导,他倒是心思细密。 顾云章放下缸子,脸上开始泛红。 海长山知道他这是要发热了,就无计可施的抬眼看着他。而顾云章在短时间内就变得大汗淋漓起来,体温也随之升到了四十度。这种感觉自然是很令人痛苦的,幸而他惯于受苦,所以还能忍耐。 军队里没有药,一点儿都没有;所以海长山只能目睹他烧的满面潮红,却是无可奈何。偏巧此刻不远处有人“嗷”的喊了一嗓子,随即一声递一声的干嚎起来,却是个妇女要生产了。 顾军出来时,身后带了一大队累赘——本地士兵的家小亲戚,亲戚们的家小亲戚,以及对新政权感到恐慌的百姓,其中的人物遍布三教九流,甚至还夹杂着许多侨民男女。 顾云章觉得这些人很麻烦,可又不想甩掉他们,因为首先本地士兵就不会答应,其次野人山是无人区,在这种地方,同类总是越多越好的。 那妇女嚎了许久,最后爆发似的大喊一声,终于生出了个孩子。孩子呱呱哭起来,海长山跟着兴奋,竟是起身跑去看上了热闹。那妇女的丈夫是个小军官,由于自身前途未卜,故而并未因新生命的到来而欢欣鼓舞,倒是他那老丈人——一位破衣烂衫的大学教授,与老伴合作架起一口小铁锅烧起开水,又有一个小兵蛋子逮来一条短粗短粗的胖蛇,斩首剥皮后送给老两口熬汤,让产妇喝了补养身体。 如此又过了两三个小时,熬过了正午时分,顾云章也觉得恢复些了,便扶着老树站起来,下令全军集合,继续前进。 这回横在他们前方的,是一大片沼泽。 在雨林这一片浓绿的世界中,沼泽的水面呈微红的铁锈色,细密水草纤秀挺直,点点野花开遍水面,一人来高的野笋芭茅丛丛竖立着,将疏密相间的层层阴影投射下去。偶尔一团烟雾低低拂过,色呈浅灰,若隐若现。 那不是瘴气,那是亿万只细小难辨的毒蚊,觅着人畜声音而来,将长吻刺透裸露在外的所有皮肤,将毒液细菌直接注射到生物体内。凡是遭遇到这类袭击的生命体,下场多是九死一生。 打头士兵不动了,屏住呼吸望着那团灰雾,直到它无影无踪的消失在一丛芭茅之后。 队伍静默着伫立了片刻,后来走出几名胆子大的年轻士兵,打算下去探一探路。 这几人将衣裤脱了交到后方同班的手里,然后就拎着手枪一步步的迈入泥水中。后方人眼看他们走出了约有十多米,毫无异状,就松了口气,各自也开始解衣服,准备下水跟上。哪晓得正在这时,那几位先锋忽然一起惨叫起来,随即扭身就往回跑——然而都在中途一一倒下,并无人生还上岸。 有人在长棍上绑了锋利铁钩子,远远的伸进沼泽中搅动着寻尸,半晌后真的钩到了一具,就缓缓的将其拖上岸来。这时顾云章赶上来了,低头一看这尸体情形,竟是当场吐出了一口稀粥! 尸体上密密麻麻遍布了几百条水蛇般的大蚂蝗,连眼球上都布满了毒蚊。 后方众人也惶恐了,惊叫着一起向后退。只有海长山和那位段参谋胆子大,上前用长棍把那尸体推回了沼泽之中。 沼泽看起来那样平静,并不像蕴藏巨大杀机的模样,所以海长山点燃了一小捆湿草,在浓烟的保护下走到沼泽旁,低头向水中仔细望了下去,想要看个究竟。 半分钟后,旁人只见他手一抖,湿草掉进沼泽中,随即他踉跄着连连向后退了几大步,口中结结巴巴道:“操、操他妈的,我他妈的这是到十、十八层地狱了?” 海长山这回真看清楚了,他看到水面下游动着成群结队的水蚂蝗,还看到草茎叶子上满布着密密层层的旱蚂蝗,光滑的水蛇扭动着纠缠在一起,而手掌大的黑蜘蛛毛茸茸的蹲在水面树叶上,竟然可以看到它的眼睛! 这是他所看到的,还有他所看不到的,隐藏在更下层的温暖泥水中。 顾云章问段参谋:“还有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段参谋虽没有实践经验,可是有丰富常识:“往前走的话,就没有。” 顾云章也没话说了,浑身一层层的出冷汗。海长山喘着粗气,口中低声自语道:“太他妈恶心了,老子宁愿自杀也不能往里走……太他妈恶心了!” 队伍停滞了许久,士兵们都是面面相觑,走,不敢走;留,也是不敢留。 最后顾云章下了决心,回身下令道:“把所有雨衣都拿出来往下分,没有雨衣的就多穿几层衣服,头脸也给我包严实了!女人小孩都上马,半小时后过沼泽!” 众人得令,立刻各自行动,将能穿的衣裳都套在了身上,半高筒的大头皮鞋重新系了鞋带,裤脚也用绳子紧紧扎了起来。因为不确定那沼泽究竟能有多深,所以上面的袖口领口也都紧紧密封了,头脸脖子更是囫囵包好,只留一双眼睛看路。 这回是段参谋和顾云章打头阵,这两个人在将自己包装充分后就下了水,一手始终抬起来护着眼睛,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海长山见逃不过了,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 海长山不是胆小鬼,可正所谓一物降一物,他就怕这些稀软蠕动的大蚂蝗。跟在顾云章身后,他为了平衡情绪,神经质似的边走边骂,后来又不断的从喉咙中发出颤抖的怪声,仿佛是要濒临崩溃了。 顾云章行进在齐腰深的泥水中,伸出戴了橡胶手套的左手,将一只拦路的大蜘蛛捏了个 分卷阅读109 - 分卷阅读110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10 汁水飞溅,然后又把吸附在手臂上的几只蚂蝗扯了下去。海长山在他身后持久的哼哼着,事实上他的确是吓坏了,甚至视野都开始发生了变形。 海长山不是一个人。 离他一百米远的一位军官终于在极度恐惧中拉响了手榴弹,把自己和这些万恶的恐怖生物一起炸成了齑粉。 除此之外,人和牲口也接二连三的开始向下陷去。有人用火把掠过水面去驱赶毒蚊,然而火光一过,嗜血者还是争先恐后的重新扑了上来。那位喜得贵子的产妇惊恐万状的伏在马背上,一手攥着根火把,一手抱着孩子,眼睁睁的看着老父沉入水中,半晌之后才刺耳的惨呼一声:“爹啊!!” 沼泽宽约数百米,吞噬掉了几百人的生命。生者拖泥带水的走上岸去,除了回首向那水雾蒸腾的大坟墓行一次注目礼之外,再无其它祭奠。 顾云章等人在一处河流旁进行了休整。 这个时候,士兵再是只喝稀粥就不行了,于是顾云章下令杀战马,晚饭就成了肉末粥。 许多人在喝完粥后都发生了剧烈的呕吐——这不是粥的问题,这是记忆的问题。 沼泽成了士兵们的梦魇,如狼似虎的士兵们居然因此而吃不下肉了。 翌日清晨,继续走。 走到第八天,粮食没了。 走到第十五天,战马也杀的差不多了。 走到第十七天,这些人遇到了一处土人部落,绝处逢生了! 土人们住的是石寨,房子虽然很简陋,但是毕竟可以遮风避雨,阻挡蚊虫;而且按照当地的风俗,里面必然还有一口火塘——当然不是要烤火取暖,而是要用火烘干衣服。部队中很多人的皮肤都在生疮溃烂,因为周遭实在是太肮脏太潮湿了。 然而土人并不欢迎这些不速之客,他们用弓箭迎接了这支溃军。 这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顾云章在极度的焦虑和虚弱中怒火升腾,下令进攻。 土人的原始武器自然不是冲锋枪与卡宾枪的对手,仿佛就是在一瞬间,这个部落所作的所有抵御就全部宣告失败。气急败坏的士兵们冲进寨中,开始了大屠杀。 屠杀是简单的,不间断的扣动扳机转动枪口即可。饱受煎熬的士兵们此时变得比蚂蝗还要恶毒,竟是将一座寨子杀了个精光。 然后他们占据了房屋和火塘,将衣服洗好烤干,又将寨子里的粮食牲畜尽数找出来,结结实实的饱餐了几顿。 寨子的位置依旧是属于丛林的,所以这些人在进行了短暂的休整过后,继续出发了。 第88章 幸运星 顾军迷路了。 顾云章如今依旧是打摆子,疟疾虽没要了他的命,可也定时的狠狠折磨了他。海长山算是个全须全羽的,倒还吃得下睡得着,先前天天嚷着热,可自从趟过沼泽之后也不抱怨了,终日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且手中提着一柄廓尔喀军刀,见到虫蛇一类丑陋活物便神经质的劈过去。 迷路也得走。 段参谋拿着一个指南针,从早到晚的校对方向,不断的调整路线,然而无论怎样走都是“鬼打墙”,硬是不见新景色。 下面士兵们有些绝望了,幸而海长山时常在队伍中四处巡视,告诉众人道:“这么大林子第一次来,不迷路那才叫怪。迷了路怕什么?下面长着两只脚,上面顶着一张嘴,只要有吃有喝别饿死,那就慢慢走呗!” 接着他又说:“老子比你们钱多比你们官大,就是死,那也是老子最吃亏!老子现在都不怕,你们一个个小花子哭什么丧?” 他生的高壮,说起话来中气也足,不知怎的就那么理直气壮,让人不得不服;相形之下,那病病怏怏的顾云章就不很像个长官了——也说不出他到底像个什么,不过是真有主意真能打,指路明灯一样,有着实际上的作用。 现在顾云章和海长山两个人,是很要好了。 原来他们一直是个上下级的关系,中间还隔着很多层猜忌,如今到了这异国的茫茫雨林,虽然依旧是个上下级,虽然那猜忌依旧埋藏在心底,但在本能的驱使下,他二人不由得要亲近起来。 毕竟当年是从察哈尔一起打拼出来的,熬到如今,既然都没有死,那就无论如何都该成为至交了。 顾云章在发了一阵寒热后,昏昏沉沉的躺在一件摊开的雨衣上打瞌睡。海长山端着一搪瓷缸子蛇肉汤过来了,把他扶起靠在自己身上,将缸沿送到了他的嘴边。顾云章喝了一口汤,含在口中直犯恶心,然而为了活命,还是一横心硬咽了下去。 双手接过那只搪瓷缸子,他咕咚咕咚连喝带吃的将蛇肉汤尽数倒进嘴里,然后就紧紧闭嘴垂下头,生怕自己会呕出来。海长山看了他这样子,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他妈的,要是有点药就好了!” 顾云章屏住呼吸,过了片刻感觉那肉汤的确是安稳的存在胃里了,才轻轻吁出一口气,嘁嘁喳喳的小声咕哝道:“晚上再给老蔡那边发一次电,咱们无论如何也不能留在这里,还是得想法子去台湾。” 海长山笑了一声:“其实我想回奉天,那时候我在奉天过的可舒服了,有吃有穿有钱有女人,也不怎么打仗,每天安安稳稳的,就是玩儿。现在一想啊,那可真是天堂一样的好日子。” 顾云章没说话,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胸前。 夏装胸前的口袋里装着一枚大圆扣子,厚实光滑,是他在沈傲城的西装上揪下来的,这两年来一直装在身上,从没有一刻放下。 现在他回想起来,总觉得本溪湖是个很遥远渺茫的地方了,然而沈傲城却依然清晰亲切,甚至有时仿佛就在身后的不远处,微笑着、叹息着、不赞成而又无可奈何的望着自己。 这个时候他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沈傲城就不见了。 顾云章端着搪瓷缸子站起来,想要去找点热水喝,然而刚一转身,就有个卫士慌里慌张的跑过来,大声说道:“军座,不得了啦,邵副官卵子掉了!” 顾云章没听明白这话,但还是跟着卫士向前走去。及至到了近前,他看见邵副官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哀嚎,下身那里情景赫然,的确是卵子掉了。 邵副官大名叫做邵光毅,生的器宇轩昂,是条很像样的汉子。他是北方人,受不得雨林酷热,前些日子就光着屁股睡觉,结果让蚊子把卵袋给叮了。 他并未因此染上疟疾,只是痒得很,不由自主的就要伸手去挠一挠,挠完忘了,继续行军。然而当天下午,他 分卷阅读110 - 分卷阅读111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11 就发现自己下面那里流了黄水,仿佛是要溃烂的样子。 因为不很疼痛,所以他仗着自己身体好,并没有很在意,只将内裤脱了,以求通风。林中众人活的都像动物一样,入夜即睡,天明即起,谁也没工夫多观察自己,结果到了今天,邵副官觉着那里不大好过,就在休息时找了个有阳光的地方,脱下裤子准备晒一晒下身,也算是消毒干燥一下。 晒了片刻功夫,他热的受不得了,一翻身爬起来刚要去穿裤,忽然就觉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从下身传上来,低头一看,他吓的脑子里“嗡”的一声,登时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卵袋烂穿了,两个蛋吊了出来。 到了这个时候,恐惧就远远压过了疼痛。邵副官几近疯狂的呼喊着,赤裸的身体都僵硬了。周围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办法,还是顾云章走上去蹲在了他面前,劈面给了他一个大耳光:“安静!” 邵副官大张着嘴巴望向顾云章,眼神都迷乱了,脸部肌肉也趋于扭曲,喉咙中发出呜呜的怪声。 顾云章又扫了他那下身一眼,随即说道:“邵光毅,你这人算是废了。现在你是要死要活?要死,我给你一枪;要活,我让人抬着你走。” 邵光毅听完这句话,嚎啕大哭,两只手就不住的去抓那地上青草,那声音凄惨之极,听的人毛骨悚然。 顾云章蹲在一旁,很有耐心的等待着。 末了邵光毅哭毕了,嘶哑着喉咙告诉顾云章:“军座,我想活。” 有人找来小剪子,用酒精擦过后就下了手,剪断了那两个蛋与邵光毅的最后联系。 邵光毅现在穿不得裤子了,屁股下身用白纱布松松包缠起来,又找来一条薄毯子为他盖上了双腿。 如今这个时候,并没有人笑话他,只是各自长了见识,再不肯光着屁股睡觉。 队伍继续往前行进,依旧是联系不到蔡师,不过这日下午,倒是遇到了一群摆夷土匪。 真的只是“相遇”而已,这批土匪不过四五十人,各自背着砍刀和火药枪,吆吆喝喝的赶着一队马匹,马背驮架上高高的捆着货物。顾军一开始以为这是马帮,后来仔细一瞧,发现这群人中间还赶着一溜绳捆索牵的俘虏——那这就不应该是马帮了。 其实无论是马帮,还是土匪,对于顾军来讲区别都不大。顾云章没多想,直接下令开火,顿时就将土匪们扫到一片。其余众人眼看情形不妙,便立刻四散着跳跃逃走,同伴货物一样都不要了。 胜利对于全副美式武装的顾军来讲,根本就是必然的事情,所以此刻大家并未感到多么欢乐,只是一拥而上去清点那战利品。 顾云章把这事交给海长山去办,自己站在一旁当个若无其事的监督。这时地上瘫倒的那批俘虏也一个接一个的自己解开绳索起来了,这些人呆站片刻,见眼前士兵们各自忙碌,全然不来理会自己,就派出一位代表过来致谢,并且表示货物随便拿,自己愿意献给军队。 这当然都是屁话,所以顾云章都没有拿正眼看他们。 代表是个十七八岁的男孩,黑的油光水滑,相貌是大眼睛双眼皮,鼻梁挺拔笔直,形容并不类似本地土人,是个黑里俏的小子。这小子见顾云章淡淡的不甚搭理自己,就讪讪的站了一会儿,后来又说:“这里的路不好走呢。” 顾云章方才光想着货了,到现在才神魂归位,发现了异常——这黑小子说的可是一口正宗国语! 无线电广播似的,绝不带一点云南口音! 转向黑小子,他审视着问道:“你是中国人?” 黑小子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我父亲是中国人,母亲不是。” 顾云章觉得这小子的确是哪国人都不像,倒有点杂种的意思;刚要继续发问,不想那小子却先热切的开了口:“长官,您这队伍是中国军队吧?!” 顾云章和这黑小子谈了半天,结果黑小子留下来不走了。 原来这黑小子出身于一户破落商家,从小随着父亲在缅甸香港云南到处跑,不但会讲本地的掸语和中国话,甚至还能说几句英文。后来他那父母在跑长途货运的时候被日本飞机炸死了,他就自力更生的跟着商队混了起来,一般是充作通译兼跟班。 黑小子从小就想当军官,除了这个再没别的理想。要说当兵,自然中国兵要比缅甸兵威风一些,所以他现在遇到了顾云章后就灵感突现,预备留下来从军。 海长山听说了军中来了这么个失心疯的奇人,就走过来看了看:“哎,小子,我们可是陷在这林子里走不出去了,你还敢跟着我们?” 黑小子答道:“我认识路,我给你们带路,你们要往哪里走?” 此言一出,海长山和顾云章立刻相视一眼,随即一起笑了。 黑小子又问:“长官,我要是好好干,要过多久才能当上军官?” 顾云章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和声细语的答道:“很快的,很快。”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黑小子痛快答道:“貌楚。” 这时段参谋也走过来了,顾云章扭头向他笑道:“这缅甸人好像是都姓貌啊!” 段参谋有知识,这时就告诉他道:“不是姓貌,这个貌就是‘小兄弟’的意思,他名字是叫楚。” 这时黑小子又补充道:“我的中国名字是杜楚夫,英文名字是艾希礼,小时候妈妈叫我比比,长官您看我有这么多名字,您选一个喜欢的叫我吧!” 黑小子口才很好,顾云章和他聊了这么一会儿,就感到被他吵的头疼。上下打量了貌楚、杜楚夫、艾希礼、比比一眼,他决定什么都不说,先去看看那些货物中有没有金鸡纳霜一类的药品。 黑小子大概是颗幸运星,因为顾云章不但在货物中的确找到了金鸡纳霜,而且还在当晚很意外的收到了蔡师回电,为他指出了一个明确的前进目标。 顾军算是有活路了! 第89章 出路 在这年的六月份,顾军终于走出了野人山。 当生存问题得到了解决之后,顾云章的心计就随之重新滋生起来。他没有直接前去和蔡师会和,而是把队伍驻扎在了距离小孟捧不远的一处坝子上。 所谓坝子者,指的就是山区中的小片平原。因为这些地方平坦开阔,所以可以开垦出来种植庄稼,故而也就自然形成了片片村落。千百年来这里的原住民一直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在与世隔绝中一代代的繁衍生息;但当顾军到来 分卷阅读111 - 分卷阅读112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12 之后,这宁静而悠长的发展史就此被截断,这片名叫丁达的坝子就此进入了一个新时代。 在新时代的开端,顾军如狼似虎的冲入村落,抢占了所有粮食、牲畜、水源以及房屋。段参谋是正规军出身,看不下去士兵这样胡作非为,想要出言阻拦,然而在一顿饱餐之后,军中的二号人物海长山领头追逐起了姑娘媳妇。 丁达陷入了一片鬼哭狼嚎之中,直到夜里才渐渐安静下来。村民们被圈在村庄角落里,不许自由走动,而除了值夜的哨兵之外,顾军其余众人皆进入房中,四仰八叉的瘫在床上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终于睡了一个没风没雨没毒蛇没野兽的好觉,士兵们直到翌日上午才起了床——这回好了,不必忙着行军了,炊事班慢条斯理的生火造饭,小兵们整理着自己的衣物,该洗的洗该涮的涮,又互相帮忙剃了头发——头发里全是虱子,捉也捉不过来,不如剃成和尚模样! 顾云章在本溪湖这些年,受了沈傲城的熏陶,早养成了讲究卫生的好习惯。前些阵子讲究不起来了,搞得他很不舒服,如今一旦安顿,当然也要将自己从里到外的清洁一番。杜楚夫过来帮忙,先把给他剃了个光头,然后又用大桶拎来净水给他洗澡。顾云章站在院子里脱光了,嘴里叼着牙刷,手里拿着毛巾,水淋淋的好顿擦洗。这时海长山拎着个大榴莲走过来了,眼看顾云章精赤条条的正在大洗,就问了一句:“哟,洗澡哪?” 顾云章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也是个秃脑袋,上面光着膀子,下面穿着大裤衩,光脚趿拉着一双草鞋,就答应道:“嗯,洗澡呢。” 海长山走近两步,把榴莲递到他面前:“你看这个水果,长成这样,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顾云章随即向后一躲:“怎么这么臭?是这东西臭还是你臭?” 海长山失望的收回手:“不是我臭,我也洗了,昨晚儿就洗干净了。这臭吗?我闻着还行啊,里面那肉可挺甜的,你吃点啊?” 顾云章看他端着个臭榴莲,站的十分稳当,就将湿毛巾抡起来向他抽去:“不吃,快拿走。” 海长山挨了一下子,立刻就捧着榴莲走掉了。 顾云章撵走了海长山,继续快乐的洗澡。浑身上下擦洗一通后,他想让人给自己拿香皂,然而一时忘记了杜楚夫的名字,眼看着对方思索半天,末了才福至心灵的唤道:“比比,香皂!” 杜楚夫答应一声,转身跑入房中拿来了一块刚开封的白色香皂,且很殷勤的帮顾云章满身涂抹。正值顾云章一身芬芳泡沫之时,邵光毅从院门口经过,顺路也进来了:“军座您洗澡哪?” 顾云章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对,怎么了?” 邵光毅虽然少了两个蛋,但外表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变化,依旧是器宇轩昂的相貌,只是面无血色,而且不长胡子了。那时候顾云章没把他扔在丛林里,他心里是感激的,故而就时常想为对方做点什么,权当是报恩。 “我现在没什么事儿,军座有差使,尽管派给我好了。”他低着头说道。 顾云章看他一副衰头衰脑的怂样,就随口支使道:“你把我那衣服都洗了吧!” 顾云章继续露天洗澡,杜楚夫拿着块香皂侍立一旁,邵光毅坐在角落里吭哧吭哧洗衣服,三人一时无语。后来顾云章总算是洗净了,就一边毛巾擦身一边问邵光毅道:“你下面长好了没有?” 邵光毅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惨白着脸一点头,并不答话。 顾云章知道这是个丢人的残疾,邵光毅在这上面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了,就对他有些同情。眼看邵光毅这样一位青年低头瑟缩着洗衣服,他不由得出言安慰了两句:“长全了也用不上,用得上也用不到几次,吃点好的喝点好的,也就找补回来了。” 这话显然比较新奇,搞得邵光毅都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同时口中犹犹豫豫的“哦……”了一声。 杜楚夫早已听说了邵光毅的不幸遭遇,所以这时就忍住笑意,也觉得顾云章说话有些不着调。 顾云章把话说到这里,已经是罕见的富有爱心了。光着屁股转身走进房内,他有条不紊的穿好衣裤,又从桌子上拿起那枚扣子——先是攥在手心里,随即送到唇边吻了一下,最后才低头放进了胸前口袋里。 戴好军帽穿上鞋,他在吃过午饭后就带着一队卫兵,策马前往小孟捧去见蔡师长。及至抵达了目的地之后,他发现原来除了自己和蔡师长之外,另外还有一个溃败兵团也撤进了缅甸,那边现在的头领阶级不高,是个团长,然而实力最强,不但有枪,而且有炮,麾下士兵也都是丛林战的好手。 这三人相互问候了,而后就进入房内商谈正事。其中顾云章虽在名义上是个上将军长,可是自知出身不甚正宗,如今力量上也不行,所以早收起了军长架子,绝不自骄自傲。 “我听你们的。”他很坦白的向蔡师长和李团长说道:“只要你们能商量出路来,我就跟着你们走。” 李团长不了解顾云章,听了这话还有点摸不清头脑;蔡师长和顾云章有过交往,知道他这人虽然话不多,但大多数时间里还算是个直肠子,有一说一,于是便转向李团长,毫不客气的开始展望起未来。 蔡师长和李团长对于未来进行了相当深入的分析,顾云章默然无语的坐在一边当旁听生。两个小时后蔡李二人带着顾云章走出房去,宣布聚汇在小孟捧周围的国军部队实行合并,中华民国复兴部队总指挥部成立。 李团长成为了总指挥,顾云章和蔡师长当仁不让的出任了副总指挥。几支队伍既然合并成了一家,那就应该集合在一起,以便增强凝聚力和战斗力,但是顾云章这时留了个心眼,只说放弃丁达坝子太可惜,而且丁达离小孟捧也不远,自己宁愿让队伍原地不动,占住那片好地盘。 李团长发现顾云章这人似乎是缺乏合作的诚意,又听说了他那出身,便心里有数,对他暗暗防备起来,蔡师长倒是没多想,光是忙着张罗让通信兵调试电台,往台湾发电要求返台。 从缅北回台湾,那中间还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如果当真上了路,恐怕又要有许多生命夭折于路上,可是不走又要如何?留在这穷山恶水的异国中当孤魂野鬼吗? 蔡师长这里也收留了许多老小家眷,这些人在经过了千难万险之后,如今就木雕石塑一般坐在地上,也没想法了,也没情绪了,甘愿像浮萍或落叶一样,随着命运风潮飞舞飘荡。 电报是下午发出去的,到了晚上也 分卷阅读112 - 分卷阅读113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13 还没有回音。顾云章走不得,就留下来和蔡李二人一起吃了晚饭,席上还喝了点酒。蔡师长借着酒意,又开始展望未来:“这回到了岛上,想必是再没有我的前程啦!我想好了,就用棺材本儿买块地,养鸡种菜伺候孩子,也过两天清闲日子,老李你呢?” 李团长很认真的想了想:“我……我不知道,要是不打仗,那我真不知道我能干什么。”然后他抬头望向顾云章:“你呢?” 顾云章大口喝着白酒,面不改色心不跳:“到老蔡家偷鸡偷菜!” 蔡师长和李团长没想到顾云章还会开个玩笑,当即就哈哈大笑起来。顾云章也跟着微笑——其实他并不是开玩笑,方才那答案是他下意识想起来的,也算是句实话。 他可不愿意养鸡种菜干农活,而台湾政府想必不会再给他安排一个把头的位置去发财,身为一个土匪出身杂牌军的军长,到时一个月能领到点活命的俸禄就算是万幸了。 这三人喝到午夜时分,依旧是没等来回信,于是就各自睡觉去了。 蔡师长喝多了,一觉睡过去就昏迷不醒,雷打不动;顾云章在微微的眩晕中躺下来,感觉也很适意;李团长就趴在饭桌上,一瞬间便鼾声如雷了。 顾云章睡的很安稳,日上三竿时还和蔡师长横七竖八的盹在床上,后来一阵粗暴的摇晃惊醒了这二人,睁眼看时,映入眼帘的却是李团长那张失神变色的面孔。 李团长微微弯着点腰,神情绝望而僵化,脸上一点光彩都没有了。 “两位……”他颤抖着开了口:“台湾回电了,让我部……自行解决出路。” 第90章 远行 顾云章回到丁达,向部下们传达了台湾来电。 海长山当时就傻了。而下面小兵和老少家眷们先是震惊,后来就三三两两的捂脸哭泣起来——从现在起,他们是祖国的弃儿了。 去国千万里,故土不能回,台湾也不肯接纳他们,他们成了辗转异乡的孤魂野鬼,这不是一月两月的急行军,也不是一年两年的暂离别,这是一生一世,至死方休的漂泊! 军队里乱了套,云南籍的官兵们还好一些,毕竟这地方离家乡近,尽管是回归不得,可心里总觉着还亲切;可那些出身江南北国的官兵们则不禁涕泪涟涟——他们千里迢迢一路南撤,九死一生的穿过野人山,为的可不是留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坝子上终老! 如果以后的人生就是留下来卸甲归田,那又何必要跑来缅甸?难道祖国的高山林海、平原大河还养不活人吗? 军官们联合起来找到顾云章,奓着胆子提出抗议,不愿就这么乖乖的留下来“自寻出路”。顾云章一直是个沉默的态度,这时就叹了口气,实话实说道:“你们不愿留,我也不愿留。说句老实话,我家乡在荒年时候都比这里富庶。” 然后他站起来,挥手做了个撵人的动作:“这事情不能就这样算了,你们不肯,我也不肯。” 他说了这个话,那显然就是要尽力而为来改变局面了。下面军官知道自家这位军座不是个愚忠的,于公于私都不会敷衍偷懒,便只得姑且离去,等待下文。 人都走了,海长山没走。 他起身关好房门,又让卫士在外面巡视放哨。待一切严密之后,他低声对顾云章说:“军座,要不咱想点别的法子吧。” 顾云章正在地上踱来踱去,听了这话就背对着他吐出一个字:“说。” 海长山追上去拉住他的手臂,随即探头过去耳语道:“咱把剩下的军火卖给摆夷匪帮,然后卷了钱往仰光跑吧!” 顾云章一甩手挣开了,头也不回的继续向前迈步:“馊主意。” 海长山直发急:“貌楚说缅甸南北很不一样的,仰光那地方现在和香港差不多,从那里出发,世界各地都能去!咱们现在就是钱不够,要是有了钱,就干脆溜他妈的,还在这儿狗扯什么羊皮!” 顾云章转过身来,不大耐烦的瞪了他一眼:“糊涂话!那些卷钱开溜的军官都是云南人,他们当然会跑。咱们两个在这里言语不通,又不认识路,能跑到哪里去?去仰光——我们现在这叫做非法入境,他们缅甸军队随时可以过来逮捕的!在丁达人多倒也罢了,到时一旦出去落了单,你怕咱俩死的不够快吗?” 海长山的确是没想这么多,他光惦记着跑了,没往细了琢磨。 “那……现在台湾也不管咱们了,咱们就留在这鸟不拉屎的山里当野人?” 顾云章抬起一只手:“再等等,看看蔡李两个人是什么意见。咱们怕留,他们当然更怕。” 顾云章说的是一半对一半错,蔡师长的确是很怕,李团长倒泰然,因为他满心要留下来反攻大陆,虽然当时接到电报后很错愕,不过后来自我这么一疏导,也就勉强想通了。 蔡师长郁闷焦虑的要死要活,出去遛弯散心的时候一脚踩空落入土坑中,又摔断了一条小腿。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在他痛苦呻吟之际,外界发来电报,告诉他海南岛失守沦陷了。 蔡师长落泪了,失去海南岛,他连渡海回台湾的中转站都没有了。 然而他终究是一个坚强的汉子,在愁肠百转了一度之后又恢复了斗志。他晓得现在政府内是个独裁的统治,自己能不能回台湾,都在独裁者的一句话。 于是他开动脑筋,想到了自己的一位老长官——这位老长官位高权重,在政府内乃是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他想自己留在这亚热带坝子上是没有出路的,虽然自身目前是出不去,但要把心胸和目光放去远方,采取遥控的方法下手! 蔡师长把李团长、顾云章都叫过来,和他们共同商议这桩大计。李团长本来是无可无不可,但是如果能离开这个闷热地方,自然也是更好;而顾云章思想了这几天,时而追忆先前的城市生活,时而观察周遭的丛林风光,也觉着有些绝望,此时就非常拥护蔡师长的决定。 这三人在房内嘁嘁喳喳的商量了整整一天,后来就做了决定,准备在那位大人物身上想法子。对于大人物,当然不能随便发个电报进行指挥,必须要亲自拜访才行,问题是蔡师长断了腿,李团长级别又低了点,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顾云章了。 顾云章没想到会有如此大任降在自己身上,故而十分惊讶:“我?我不认识那个陈惠老啊。” 蔡师长也觉着让顾云章去有些突兀,然而这也是实在没法子,除了他再没够格的人了。 “让我的参谋长陪你去,他认识 分卷阅读113 - 分卷阅读114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14 陈惠老,到时也能给你帮点忙。陈惠老这人是个正直的,到时见了面,你也不必费心思去恭维奉承,直接讲出咱们的情况就好,说话别啰嗦,他老人家性子很急。” 三人,包括顾云章,一起默然了片刻。 蔡师长又继续补充道:“前两天我发电给台湾,得知陈惠老新近去了香港。我想了一下路线,感觉还是从这里往南去仰光,然后在仰光直接乘飞机去香港比较好。” 顾云章不愿担负起这桩差事,这时就连忙说道:“可是我什么证件都没有……” 蔡师长忧伤的叹了口气:“那没关系,我认识这里的大土司,到时请他帮忙搞一张难民证就是了。” 顾云章这阵子从杜楚夫那里学了不少常识,这时就迟疑着说道:“难民证……也不能全国随便走吧?” 蔡师长摆摆手:“那没关系,现在仰光政府也不管的,你有那么个东西在手里就是了,其实应该是用不上。” 顾云章思前想后了许久,末了还是答应了。 他也想趁机出去瞧一瞧,看看外面的局势。 听说顾云章要出远门,海长山立时恐慌起来。 他跟在顾云章后面,这回也不喊军座了,直接改称大哥——“大哥,你……你可别扔下我们不管啊!” 顾云章将一只小小皮箱拎起来放在桌子上打开,借着窗外的夕阳余晖点验里面成捆的英镑港币——这是蔡师长和李团长合力为他凑出的路费。 “我又不是你。”他头也不抬的答道。 海长山并未感到羞愧,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大哥,我当你是主心骨的,这荒山野岭的要是没有你,我只好寻死去了。外面肯定比这儿好一万倍,可是你千万得回来啊!” 顾云章将皮箱锁好,而后走到窗前伸了个懒腰。脱下衬衫后他光着膀子走回来,坐在床边去解衬衫胸前袋扣:“海长山,我在战场上丢下过你吗?” 他从小口袋里掏出那枚扣子用牙齿咬住,随即大弯下腰从床底拖出一只藤箱,打开来伸手进去找衣服。及至找到了,他把扣子吐下来握在手里,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哪次不是你先撤,我殿后?” 海长山这回隐隐有点脸红了,不过他自从过完沼泽后就有些神经兮兮,所以现在依旧纠缠不休:“你可一定得回来啊,这里不比咱们老家,我在这儿害怕啊!” 顾云章笑了一声:“我还怕你趁机拐走我的队伍呢!” 海长山定定的看着顾云章,而顾云章满不在乎的起身把扣子放在桌上,然后自顾自的开始穿衣服。 海长山发了一会呆,这时忽然伸手一把抓起扣子,随即后退了一步:“这东西……我先留着,等你回来了再交还吧。” 顾云章那衣服穿了一半,一听这话就沉了脸:“你干什么,放下!” 海长山扭头就跑,几大步便出了房门;顾云章愣了一下,追出去再看时,却见外面暮色苍茫,已然没了海长山的影子。 顾云章很不高兴,四处的寻找海长山,然而海长山躲了起来,让他遍寻不见。 翌日上午,蔡师的参谋长带着证件以及蔡师长本人的亲笔信过来了。顾云章打扮利落后又领上了见多识广的杜楚夫,三人便骑着本地的矮脚马出了发。临行前顾云章嘱咐邵光毅道:“你见了海长山后,告诉他我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但是肯定会回来,让他好好等着,别把我的扣子弄丢了。” 这三人手持一本照理说很不顶用的难民证,扮作商人模样向南走去,一路上居然也没有受到阻碍盘问。抵达仰光之后,杜楚夫想办法买到了假护照,这三位就鬼鬼祟祟的上了飞机,直奔香港而去。 第91章 香港之旅 陈惠老已经年逾七十,年初领着个小孙女迁来香港居住。顾云章等人按照地址一路找过去,最后就停在了山上一座豪宅门前。 蔡师长感觉顾云章口才不是很好,就特地写了一封亲笔信给陈惠老,以便弥补口头叙述上的不足。双方见面后,顾云章果然将来意如实说明,又把信双手送过去请老人家过目。陈惠老先没说什么,低着头专心读信,后来读完了,就沉着脸抬起头,同时将那信揉成一团掷在了地毯上。 顾云章和参谋长见了他这个举动,不禁十分疑惑,同时心中暗叫不好,不知道那信是怎么得罪了他。 陈惠老沉默片刻,随即向后仰靠过去,抬起双手用力搓了搓满布老人斑的面颊。抬眼望向顾云章,他随手抓起手杖指了一下:“我听说过你!” 顾云章没回答,静等下文。 陈惠老的神情是愤怒中混合着傲然,傲然中又混合着轻蔑:“顾云章,我问你。” 顾云章有些困惑,等着他问。 陈惠老忽然将手杖用力一顿,大声斥道:“你们不是想去台湾吗?那好,我要问你,你是什么出身?属于哪一派系?你上司是谁?你下属有谁?你到台湾去要干什么?你到台湾去能干什么?” 顾云章和参谋长一起莫名其妙起来,不知道这老头子是从哪儿发起的邪火——不过两人也都没生气,因为一是有求而来,不能生气;二是正所谓七十不打、八十不骂,这老头子都老成这样了,想撒泼就让他撒去吧。 “我是土匪出身,没派没系,上司也没有,下属就是小兵。想到台湾去过安稳日子,能太平活下来就行。”——顾云章如是答道。 陈惠老冷笑一声,又抄起手杖开始对他指指点点:“太平活下来?哼,你这样的想太平活下来?”他疯了似的像地上猛啐一口:“呸!我都被人挤兑的不能立足了,你这种货色还想太平活下来?你想得美啊!” 顾云章和参谋长这回明白了——老头子八成是在台湾受了刺激。 原来台湾现在的政局很不平静,那力量格局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大官们全撤去了岛上,可那个小岛根本用不上这许多大官。政治倾轧激烈起来,陈惠老这种活成精了的人都会马失前蹄。现在他老人家不过是在名义上还保留着几个好听称号,其实早已被一撸到底,彻底架空。这样一位元老级的人物会落到这般境地,怎不让他老人家愤懑的肝肠寸断、怒发冲冠呢? 自从被迫迁到香港后,陈惠老除了扶养孙女之外,便是恶毒的谩骂诅咒台湾。蔡师长远在缅甸,哪里知道这番内情,故而如今顾云章等人是求援不成,反撞到枪口上了。 此刻寂寞已久的陈惠老逮到这两个送上门来的,自然不肯轻易放过。他老人家碉堡似的端坐在 分卷阅读114 - 分卷阅读115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15 沙发上,一张嘴变成了大口径重迫击炮,惊雷一般的轰炸着面前这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先是痛斥“老头子”,然后就是臭骂“大公子”,凡是当红的人物无一漏网,全被他问候了祖上女眷。顾云章没想到陈惠老的嘴这么野,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想走又不好起身,只好强忍着倾听。 末了老头子骂痛快了,呼哧呼哧的喘了一阵粗气,那情绪倒是渐渐平静了下来。 “你!”他用手杖指了顾云章:“到台湾后连个种地的活路都没有,你就走大街卖烟卷去吧!还想等着按月吃薪饷吗?你做梦去!” 然后他那手杖杖尖转了方向,瞄准了严肃紧张的参谋长:“你告诉小蔡,让他不许回岛,回岛不过是被人排挤,你们就那么想去受那口鸟气?你们的后台,就是我,已经这个模样了,你们还回去凑什么热闹?没后台,又不是浙江人,这时候还想去台湾分一碗饭?我看你们是在缅甸热糊涂了!” 杜楚夫一直在门口等待顾云章等人拜客出来,结果直等了两三个小时,才看到了这二位的身影。 参谋长沮丧的想要去跳海,一句话也不打算说。杜楚夫上来问顾云章道:“军座,事情谈的怎么样?” 顾云章若有所思的答道:“挨了一顿骂,现在可以回丁达了。” 杜楚夫探头望着顾云章的侧影,试探着问道:“那……队伍能不能去台湾呢?” 顾云章摇摇头。 杜楚夫不再说话,脸上做出失望的模样,其实心里挺高兴——他是宁愿留在缅甸的。 这三人在香港短暂的逗留几天,购买了一些特效药品,因为回缅甸后还有长路要走,所以也不敢多买,怕被人看出疑点来。 杜楚夫没有订到飞机票,于是就建议乘客轮前往越南,然后穿过老挝进缅北,这样是走直线,路途也不算很远,而且沿途还不必经过仰光政府军控制的地盘。顾云章和参谋长听后一商量,感觉这样走更好,不必东躲西藏,还可以多带点东西回去。杜楚夫得到命令,就又跑出去买了三张船票。 这日下午,顾云章一行人离了饭店,各自提着一箱药品乘坐汽车前往码头。现在香港也是热天气,这三人军旅生活过的久了,养成了统一着装的习惯,到了外面还是没改过来,一色的白色短袖衬衫浅色长裤,做华侨青年打扮。下了汽车后,这三位排成一队齐步走,也不说话,十分整齐的就直奔码头而去。 码头自然是人来人往,十分拥挤喧嚷。顾云章低头在人流中穿行着,忽然就听见前方隐隐响起了熟悉声音:“马国英是个什么东西?!他是从满洲国过来的——满洲国,汉奸啊!现在可好,他凭着溜须拍马表决心那一套爬上去了,居然也敢跟我上头上脸起来,滚他妈的吧!” 随即一个低一些的声音响起来:“是是是,您别和他那样的人一般见识。” 顾云章抬起头,然而隔着层层旅客,却是找不到那声音来源。 葛啸东穿着一身皱巴巴的军装夏服,在一群卫士的簇拥下向前混挤。他现在怒火满胸膛,几乎生出了吃人的念头,不由自主的要边走边骂:“我毕生没有见过这样无耻的人,毫无节操!好,现在我走了,我给他让出位置来了,我倒要看他下一个要把谁踢走!我倒要看看他能猖狂到几时!他妈的混蛋东西!” 白喜臣跟在旁边,低着头只剩下唯唯诺诺的份儿。 这时一名开路的卫士在前方挡了他的脚步,这让他极不耐烦的将那人一把搡开:“滚——” 后面的话被咽进了喉咙中——他想自己是看到了顾云章! 顾云章,近在咫尺,还是老样子,小白脸儿,剃着短短的头发——顾云章,没错,就是顾云章! 葛啸东瞬间睁大了眼睛,瞳孔中放出了颤抖的光芒,脸上的表情似悲似喜:“你……” 顾云章先前觉着那声音很像葛啸东,可是没想到自己和他相距如此之近。淡淡抬眼撩了对方一眼,他拎着箱子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葛啸东后退一步,随即向身后众卫士一挥手,在狂喜中发出了嘶吼一般的命令:“抓住他!!” 第92章 恨相逢 葛家的卫士都是上过战场的,全部忠心护主,此刻听到葛啸东一声令下,便不假思索的一扑而上,想要制住顾云章。 顾云章没想到葛啸东竟是依然对自己纠缠不休,诧异之余抡起皮箱,一下子就砸懵了领头前来的一名青年。然而卫士们在得命之后前赴后继,并不怕砸,一窝蜂似的就拥了上来。后面的参谋长和杜楚夫见此情景,也连忙上前干涉:“嗨!你们是什么人,怎么随便动手?” 卫士是只负责执行命令,不负责发言解释的。葛啸东见顾云章居然还有帮手,就几大步挤上前去,气势汹汹的质问参谋长:“你又是他什么人?!” 参谋长急的张口结舌——他们这三人的身份,目前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清楚的。 在葛啸东和参谋长对峙的短暂时间中,顾云章凭一人之力,干脆利落的放到了周遭四五名青年卫士。白喜臣了解葛啸东的心意,故而就在很不赞成的情况下回身叫人,把后方那帮搬行李的小伙子们也喊过来了。 这回变成了十几人围攻顾云章,参谋长算是个文官,被葛啸东堵着也不能近前援助,杜楚夫像个小黑猴子似的上蹿下跳,结果被人一脚就蹬出去了。 码头被这帮人弄了个鸡飞狗跳,旅客们见这里殴斗的激烈,都吓的纷纷乱挤,外边的警察也无法进来平息事端。后来葛啸东见这十几个人也制不住顾云章,就顶着拳脚挤上去,拔枪抵住了顾云章的肩膀:“再动?!” 顾云章回身就要夺枪,结果被葛啸东一把攥住手腕,同时只听一声轻响,那边子弹已经上了膛。 顾云章不动了,警惕而愤怒的望向了葛啸东——如果葛啸东用枪指着他的头,他或许不会怕,因为料想葛啸东不能真的杀了自己;但这肩膀不是个致命的地方,葛啸东会毫不怜惜的在上面开一个洞。 双方瞪视片刻,顾云章忽然开了口。 他的声音依旧不大,语气中带着强烈的厌恶和嘲讽:“葛啸东,你要干什么?你不要总是这样缠着我,好不好?” 葛啸东宁愿听他对自己破口大骂,也不愿看到他摆出这样一幅恶毒冷淡的态度。不过在人前,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将一个大耳光攥在手里,没有扇向对方那张小白脸。 香港毕竟是英属地,不是国民政府的地盘,所以葛 分卷阅读115 - 分卷阅读116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16 啸东在事态扩大之前,将顾云章等人包围起来,一阵风似的推搡出去塞进了汽车。 当年葛啸东在孤身前往台湾之后,便指挥白喜臣搭乘飞机往返与两岸之间,蚂蚁搬家似的将葛家财富一点一点的运去了岛上;故而现在他虽然是仕途失意,于政府中很不得势,但在经济上还有宽裕,纵算是负气迁来香港了,也仍然可以摆起下台将军的架子,做一名富贵寓公。 领头的座车开上山路,率先停在了一幢豪宅之前,短衣打扮的门房微笑着迎出来打开大门,随即就站在门旁向汽车鞠躬,口中还发出了甜美的问候:“将军您回来啦?” 车门一开,葛啸东拽着顾云章钻出来了。 顾云章的双手被葛啸东反剪着握住背后,这让他清晰的感觉到了对方那手心的温度和力度——这触觉似乎也让他很反感,以至于骤然就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时第二辆汽车也尾随而至,参谋长和杜楚夫被人押了下来。参谋长依旧是不明所以,因不认识葛啸东,只好大声去问顾云章:“顾军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顾云章背对着他冷笑一声:“没什么,葛将军爱上我了。” 葛啸东万没想到他会当众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登时气的眼前一黑,下意识的就怒吼道:“闭嘴!” 葛啸东在问清参谋长等人的身份后,倒是没有难为这二人,只在楼后一排仆人房中找了空屋子,将他们软禁起来。 他把家中琐事交给了白喜臣,自己那脚下则像安了弹簧似的,一步一蹦的上楼去看顾云章。 顾云章被他关进了一间阳光明媚的起居室中。人是坐在椅中的,双手被反绑在后方,绳子从腰间开始缠绕,一圈一圈的直捆到了小腿处,把人牢牢的固定在了椅子上。 葛啸东关了房门,然后也没走近,倚靠着门板审视了顾云章的侧影。顾云章扭头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过脸去,继续望向窗外。 楼下就是花园,亚热带的土地上花草长青,窗外的景色永远都是一副美丽的风景画。顾云章虽然没有什么品味,但也分得清美丑。 在原始洪荒的山地雨林中挣扎了小一年,他已经很久都没有领略过这样充满人工雕琢痕迹的自然风光了。 良久之后,葛啸东终于开了口,并且缓步走到了顾云章身边:“在台湾没有等到你,我以为你死了。” 顾云章依旧面向着窗外:“我没有资格去台湾。” 葛啸东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个,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搭向对方的肩膀:“我以为你死了。” 顾云章皱了一下眉头:“祸害活千年,你想让我死,也难。” 葛啸东弯下腰去,把鼻端凑到顾云章的肩膀上轻轻嗅了一下,然后像把玩赏鉴一件瓷器那样,双手轻缓而温柔的抚摸了他的胸前腰身:“我不想让你死,我希望你能够长命百岁的活下去。” 顾云章在绳子的层层禁锢下,大大的打了个寒战:“葛啸东,你不要碰我。” 葛啸东抬眼看了他一下:“你不要怕,我一定不会再伤害你了。” 顾云章神情痛苦的仰起头,仿佛是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折磨:“你让我感到恶心!” 葛啸东听到这里,就不由得暂停了动作,仔细观察了顾云章的反应。 顾云章的皮肤变成了蜡白色,脸上的肌肉都在紧张颤抖着,仿佛真的是处在煎熬之中。 葛啸东定定的凝视着顾云章:“我就那么恶心吗?” 葛顾二人之间的距离,此刻,很近。 顾云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葛啸东脸上的每一条皱纹、每一个毛孔,每一点胡茬——葛啸东其实是个端庄英武的面貌,可是顾云章看在眼里,只是觉得厌恶。 当年他恨葛啸东,放出狠话要“杀他一辈子”,可是后来经见的多了,才晓得外面世界天大地大,葛啸东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葛啸东对他来讲是过去时了,而他对葛啸东来讲,却一直都是将来时。 顾云章的敌意让葛啸东很灰心,所以他决定暂停交流,先随着心意任性一番。 他怕顾云章咬人,所以用医用胶布把对方的嘴给贴住了。 他也不敢轻易解开顾云章身上的绳子,因为现在心情失落,没有那个精气神去和这只狼崽子武斗了。 俯身逼近顾云章,他探头先用嘴唇摩擦了对方的睫毛,而后就很缠绵的亲吻了那双黑眼睛。 顾云章从鼻子里哼了一身,整个人也随之往后一躲,然而在椅背的阻拦下,自然还是躲无可躲。 葛啸东吻过他的面颊下巴,一只手就去解开了他的衬衫领扣。顾云章的身体正在他的手下匀速颤抖,他知道那是由于极度的惊恐和厌恶。 他不是糊涂人,心如明镜,知道自己如今实在是很像一只癞皮狗,或是癞蛤蟆。他没想到自己会沦落到今天这般地步——毫无风度、毫无原则的追着顾云章死缠烂打。 他把脸贴向了顾云章那汗津津的胸膛,在对方紊乱而剧烈的心跳中落花流水、无地自容。 “缅北有什么好的?蛮夷之地而已。”他落寞而无聊的自言自语。 他像一名举了白旗的降兵,一败再败,终于涂地:“留下来吧,我养活你。” “你为什么总是要和我做对呢?如果你肯听我的话,我会善待你的。” 他安抚似的轻拍着对方的肩膀胸口:“安稳老实一点吧,你知道我对你是有好意的,为什么见了我就像见到了冤家仇人?你要是肯听话,我绝不会像先前那样对待你。” 顾云章一直不曾说话,这沉默给了葛啸东一种错觉,让他在恍惚中微笑着抬起头来——这才发现顾云章的嘴是被牢牢贴住的! 而顾云章在又惊又怒中抓住这个机会向前探头一撞,“砰”的一声就和葛啸东额头相顶了。 头上的疼痛让葛啸东清醒了过来——回想起方才所说的那番话,他大梦初醒一般猛然直起了腰,那心情是完全的无地自容! 羞愤之下他扬起手,将那个蓄谋已久的大耳光狠狠的扇向了顾云章,同时口中怒道:“你这给脸不要脸的贱货!” 然后他一把撕开顾云章嘴上的胶布,又三下五除二的扯开了绳索:“你以为我现在完蛋了,所以也跟着瞧不起我了?你也配!顾云章,你给我听好了,你这一辈子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白喜臣在楼下指挥卫士和仆人将这一批运来的行李四处安放好,这工作琐碎而耗时,他忙了许久才告一段落。站在窗明几净的客厅内擦了 分卷阅读116 - 分卷阅读117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17 一把汗,他刚要让人给自己送上一瓶汽水解渴消暑,不想楼板忽然“咣当”一声大响,险些震下几缕灰尘来。 白喜臣、卫士、仆人们一起愣住了。 随即他想起了问题所在——楼上关着个顾云章呢,这两位定然是又打起来了! 白喜臣晓得自家长官和顾云章那个恶徒一旦斗殴,必然就是你死我活的大仗,不见红不算完。早些时候倒也罢了,那顾云章一直不是葛啸东的对手;可这两年葛啸东心情郁郁,身体不复往日的健壮,况且也毕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身手力量多少总会有些退步。 而顾云章正当壮年,又是一直东奔西跑的带兵,那体格还不得像野马似的? 白喜臣知道顾云章手狠,真敢把葛啸东活活打死,此刻就惊的撒腿飞跑,直奔楼上而去。停在房门前,他连敲带喊的向内传话:“将军,别打啦,您先开门啊!” 话音未落,外面众人就听房内有重物击中门板,发出雷一般的巨响。白喜臣下意识的后退一步,随即就见那门板夹着风拍将下来,“夸嚓”一声砸在了对面墙上。 下一秒,葛啸东蹦跳着跑出房门,而后方顾云章那抡出的椅子失了目标,就磕在门框散了架子。 白喜臣想要带人过来帮忙,然而葛啸东气势汹汹的不许旁人插手。 他和顾云章在二楼的楼梯口继续打作一团,然后搂抱着从长楼梯上滚下去。落地后一翻身站起来,两个都是铜皮铁骨的,毫无伤损的继续互殴。 葛啸东并没有白喜臣预想的那么脆弱,他甚至可以赤手空拳的把顾云章又撵回楼上,而顾云章在无路可退之时,竟像只猴子一样翻过二楼栏杆,轻手俐脚的直接跳到了一楼客厅中。 葛啸东气喘吁吁的回身几大步跳下楼梯,继续追逐。这时顾云章忽见茶几果盘中放着一柄雪亮的精钢水果刀,就抄起来迎头划向葛啸东。葛啸东没躲,却是抬手一把攥住了刀刃! 紧接着他用力一掰,“喀吧”一声折断了刀身,与此同时,鲜血也顺着他的指缝手掌蜿蜒流了下来。 旁观的卫士们发出惊呼,但这并没有让顾云章动容,因为对于他来讲,这不过是小把戏而已。 葛啸东扔掉了手中的一截刀身,瞪着顾云章开了口:“在我这里,你永远只不过是一个小玩意儿,别以为长成人了就可以对我张牙舞爪!” 顾云章也松开了刀柄:“在我这里,你什么都不是。” 葛啸东用一只血手指了他,口中怒吼道:“你放肆!” 顾云章冷笑一声,态度倒是淡然:“我的团座,你现在很没有风度了。” 顾云章很少嘲讽别人,偶尔嘲讽一次,那刺激性似乎也就特别的大。葛啸东气的头脸涨红,喊出的声音都变了调子:“顾云章!你少和我鬼头鬼脑的耍性子!” 顾云章依旧平静,答非所问的说道:“你为什么总是缠着我呢?” 葛啸东刚要继续怒骂,然后话未出口,肚子里忽然“咕噜”响了一声。 与此同时,顾云章的胃中也唱起了歌。 打了整整一下午,也该饿了。 葛啸东虚弱而愤慨的一挥手:“算了,先吃饭,吃完饭我再收拾你。” 顾云章对于吃饭这事倒是没什么意见。在他的头脑中,吃饭乃是占在第一位的头等大事。只要有饭吃,那什么问题都好解决。 第93章 快乐的顾云章 葛啸东和顾云章分坐在一条长桌的两边,面前就是这一桌丰盛酒菜。 葛啸东低头吃两口,抬头看一眼顾云章,低头再吃两口,仿佛是要把顾云章当菜下饭。事实上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和顾云章同桌吃饭了,几乎淡忘了对方的吃相。 顾云章的吃相不文雅,也不算难看,无非是一味的硬吞而已,饭菜在嘴里不停留,直接就咽进了胃里,牙齿简直没有机会使用。葛啸东总觉着他快要噎着了,然而防备了半天,顾云章却是吃的愈发顺畅,毫无被噎的预兆。 葛啸东记得顾云章小时候就是这样吃饭的,自己从卫生学和营养学的角度训斥过他很多次,然而全不奏效。顾云章后来长成了高个子,身体很结实,这又证明卫生学和营养学也并非普遍适用。 葛啸东是浮想联翩了,而顾云章却是专心致志的大嚼,且从不抬头,怕看到葛啸东会影响食欲。他在丁达吃不到什么好东西,如今到了外边,得吃一顿是一顿。 葛啸东吃了个半饱,放下筷子让仆人去拿酒,然后问顾云章:“我这饭菜好吗?” 顾云章垂着眼帘一点头。 “我这房子好吗?” 顾云章吞咽下一口白米饭,又一点头。 这时佣人将酒瓶酒杯用托盘送过来了。葛啸东不等旁人动作,自己拧开瓶塞咕咚咕咚倒了两杯酒:“那怎么还留不住你?你是穷命,非要去当野人才快活?” 顾云章没理会。 葛家的厨子还是从大陆跟过来的北方人,烧得一手好家乡菜,正合顾云章的胃口。他见葛啸东吃的有限,就把那没大动的鸡鱼肥鸭之类端到了自己面前。一条小海鱼整个的塞进嘴里,他连刺都不吐,囫囵着三嚼两嚼就咽下去了。 葛啸东把一杯酒放在他面前:“喝吧。” 顾云章依旧是不看他,只问:“下药了吗?” 葛啸东哑然片刻,末了答道:“没有。” 顾云章端起酒杯喝了两大口,权当是喝水送饭了。 葛啸东静默下来,因见顾云章能吃能喝,就忍不住又一次出言问道:“你在缅甸那边,日子过的苦不苦?” 顾云章终于噎着了,自己捂着胸口涨红脸,半晌后才缓过了一口气:“还行。” “平时都吃什么?” “有大米的时候吃大米,没有大米的时候,就找些别的东西来吃。” “那住的地方呢?” “有棚子,还有石头房子。” “听说缅北不长庄稼,全靠种大烟维持?” “也种庄稼。” “医生药品都有吗?你拿什么给下面发军饷?” “没有药,没有军饷。” “没有药,那生了病怎么办?那地方不是疟疾横行吗?你有没有染上过?” 顾云章这回觉着是饱了,就放下筷子,一口一口的喝酒:“染上过。” “那怎么办?” “忍着。” 葛啸东问到这里就停住了。顾云章所给的零碎答案已经为他拼出了一副缅北生活画 分卷阅读117 - 分卷阅读118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18 卷。 顾云章喝光了那杯酒,把酒杯往桌面上一顿:“我要回去。” 葛啸东冷笑一声盯着他:“宁愿去缅北雨林里当猴子,也不愿留下来过好日子,是不是?” 顾云章理直气壮的向他一点头:“是。” “那你可真是贱哪!” 顾云章笑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葛啸东隔着一桌子残羹冷炙,气急败坏而又强抑怒火的向前探了身,仿佛怕人听到似的咬牙压低声音道:“混账,你是我的!” 顾云章那脸上带着点木然的笑意,公然向他缓缓摇了摇头。 葛啸东痛恨而痛心的凝视着他:“你够了没有?二十年了,从相识起你就是这样子,就是这样的软硬不吃别别扭扭——二十年了,你闹够了没有?我现在已经年逾不惑,在下一个二十年里我打不动了,刚才我累的心都要跳出来,我打不动了!!” 顾云章不能理会他这番话的含义,所以向后靠在椅背上,极力的和他保持了距离:“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葛啸东瞪着顾云章,感觉自己那世界整个儿的坍塌了。 他的仕途已经终结在了马国英手中,四十几岁就要被迫回家养老;现在顾云章又坐在他面前,摆着疏离而陌生的态度,甚至对他是避之唯恐不及。 他没有军队,没有战场,没有亲眷,没有朋友,现在连仇人冤家都要失去了! 葛啸东受不了这个,他过不得这种日子! 他抄起半寸厚的大玻璃盘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在了顾云章的头顶上。“啪嚓”一声盘子破裂,顾云章在这突如其来的重击下低低的哼了一声,当时就懵了。而葛啸东出奇灵活的用手撑住桌面,以和他年龄不符的好身手轻松跳跃了过去,抱住顾云章就往门外拖。顾云章人都傻了,虽也还睁着眼睛,可是眼前是一片黑暗中闪烁了金星,视野内全然是一片模糊混乱。 葛啸东在离开餐厅后,就弯腰将顾云章拦腰抱了起来,大踏步向楼上走去。 白喜臣近来就耽搁在葛宅,这时迎面见葛啸东来了,便立刻侧身躲进了阴暗处,无可奈何的看着自家将军发这不合时宜的疯。 葛啸东把顾云章抱进卧室,扔在了床上。 他现在已经出现了方寸大乱的趋势,虽然这是在他自家,虽然顾云章还处在一个恍惚失神的状态,但他还是乱作一团、一团乱麻! 解开腰间皮带抽出来,他握住两端扯了一下,随即高高抡起来抽将下去,让金属皮带扣结结实实的砸向顾云章的头脸:“混蛋!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他气喘吁吁的怒骂道:“我是养出了一只狼!” 顾云章很快被皮带抽打出了满头满脸的鲜血。他似乎是也想反抗,可是头脑眩晕得很,行动不能自主,只有抱头躲闪的份儿。而葛啸东打了片刻后力不能支,就扔下皮带,单腿跪在床上,伸手去解顾云章的衣扣。 在方才的动作中他那手心的伤口都绽开了,蹭过顾云章的赤裸肌肤,留下的就是一抹淡淡血痕。 他已经和顾云章无话可说了,能做的事情,也就只剩下这一桩。 他那动作依旧是快的惊人,在顾云章做出反应之前便已然进入了正题。分开对方的双腿压下去,他把自己那硬邦邦的东西抵准入口,猛一挺身便顶入了半截。顾云章疼的吸了一口冷气,神智上瞬间就清明了过来。大睁双眼盯着近在咫尺的葛啸东,他下意识的就开始了厉声惨叫。 葛啸东不为所动的继续使劲,用蛮力将自己那玩意儿楔入了对方的体内。低下头噙住顾云章胸前一点,他用力的吮吸啃咬,而顾云章在极端的恐惧下就辗转挣扎起来。 身上没力气,他那些反抗扭动所起的无非只是催情作用,葛啸东上面紧紧的搂住他,下面缓慢有力的进出动作,每一下都杵到最深处,逼的顾云章痉挛一般颤抖,喉咙中也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哀鸣。 “你叫什么?”葛啸东沙哑了声音,喘着粗气问他:“和我做这件事有那么可怕吗?别人能忍,你为什么不能忍?你就是因为这件事恨我,是不是?” 他出了一头一脸的热汗,汗珠子就滴在了顾云章的眼睛里,泪水一般。 “可我捡你回来是干什么的?”葛啸东的身上生出了无穷的力气,几乎要把顾云章的骨头勒碎:“老子干你,是理所当然,你委屈什么?!” 顾云章不怕葛啸东打,不怕葛啸东骂,就怕他对自己做出这般举动。如今受制在对方身下,他那种痛苦也无法言喻,仿佛比深陷沼泽还要难熬几分。葛啸东身上那汗层层渗出,胸膛粘腻的贴下来,将他压的几乎窒息。而葛啸东和他相识这些年,从未见他在此事上得到欢愉,故而也就不放在心上,只是上下一起忙碌用力,把顾云章顶的气息破碎,面色苍白。如此狠干了一气,葛啸东停下来略歇了歇,又伸手小心捏开顾云章的嘴唇,试探着亲吻下去挑逗他的舌尖。顾云章几欲作呕,想要躲闪,却是浑身无力,要害之处都被对方掌握着。 葛啸东激动起来,勾住顾云章那尖舌头吮吸不止,手指也拈了他胸前一点不住捏弄揉搓。顾云章见他大汗淋漓,面部潮红,就感觉不堪入目,立刻紧闭了双眼。 停顿片刻后,葛啸东觉着自己缓过这口气了,便重整旗鼓提枪再战。顾云章发觉他那动作越来越快,简直要将自己的身体活活撕裂一般,就痛的咬紧牙关浑身战栗。如此又过了十几分钟,葛啸东忽然开始大声喘息,顾云章知道他这是要射了,便在极度的厌恶中屏住呼吸,只怕自己会忍耐不住呕吐出来。 然而在最后关头,那动作忽然停住了。 顾云章睁眼看去,就见葛啸东怔怔的望着自己,神情古怪僵硬,脸色由潮红变成了紫红,目光都凝固呆滞了。 双方相视片刻,顾云章觉出异常,抬手用力将他推开;哪知他顺着力道翻过身去,“咕咚”一声摔在了床下地板上。 顾云章坐起来探身向下望去,发现葛啸东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依旧睁着眼睛,口中还发出了含糊声音,仿佛是要说话,然而舌头却是硬了。 顾云章愣了一下:“你怎么了?” 葛啸东不再出声,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顾云章看了他这个模样,心里略有了一点计较,并不同情,反是冷笑了一声:“团座,你这是干完了?” 他抓过床单擦拭了下身,蹭下一片粘腻血渍。当着葛啸东的面,他慢条斯理的穿好衣裤,而后走到葛啸东面前,用坚硬的皮鞋鞋底踩住了 分卷阅读118 - 分卷阅读119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19 对方的脑袋。 脚下用力的碾了几碾,他忽然感到了无比的愉快:“哈哈,葛啸东,报应啊!” 葛啸东身体僵直,头脑清醒得很,但就是身不由己、不能动了。 顾云章收回脚,抬手仔细的系好衬衫袖扣,然后在葛啸东面前蹲下,用手拍了拍他的脸:“不要怕,你这个叫做马上风,嘿嘿,是死是活,就看你的命了!” 然后他直起身来,在对方的肋下又踢了一脚:“团座,我告辞了。” 顾云章转身开门出房,堂而皇之的走下楼去。 此时已然入夜,他在楼前院内看到了正在来回踱步的白喜臣。双方见面对视一眼,顾云章便开口问道:“我那参谋长呢?” 白喜臣犹豫了一下:“是将军让你下来的吗?” 顾云章摇头:“不是。” 白喜臣又问:“你要……走?” 顾云章这回一点头。 白喜臣其实是宁愿顾云章马上消失的,因为感觉自从他出现之后,葛啸东的精神波动就愈发激烈了。 “在后院的仆人房里,门是锁着的,没人看守。”白喜臣思索着说道:“你要走就走的远一点,将军在看不到你的时候,还能比较……平和一点。” 顾云章笑了一下:“好,多谢。”然后他又向上指了一指:“你去瞧瞧吧,你家将军好像是要乐死了。” 白喜臣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拔腿就向楼内跑去。 顾云章在黑夜中笑眯眯的穿过葛宅,踹开房门救出了参谋长和杜楚夫。 这三人没走大门,直接跳墙出去,趁夜下山而去。 走出不过两三里地,一辆汽车呼啸着从身边经过,带起一阵疾风。顾云章记性好,在车尾灯的光芒中认出那是葛啸东的座车。 他实在是忍无可忍,将一声大笑喷了出来。参谋长被他吓了一跳:“顾军座,你笑什么?”杜楚夫也凑过来,仔细去看他那脸色。 顾云章实在是愉快极了。他抬手搂住杜楚夫的肩膀,一边走一边哈哈哈,笑的简直喘不过气来,仿佛是刚吃了一窝喜鹊蛋。 第94章 丁达 顾云章在一个雨天回到了。 那是个上午,海长山本是正在房内睡懒觉,忽听得他回来了,便翻身下床赤脚迎出,欣喜激动有如见了救星菩萨:“哎哟,军座,你可回来了!” 顾云章看他仿佛兴奋的要落泪,就心里一提:“出事了?” 海长山立刻又连连摇头:“没事儿,我就怕你不回来,现在放心了。” 顾云章向他伸出一只手:“扣子。” 海长山踢踢踏踏的跑回房去,不一会儿将扣子拿出来双手送到他面前:“军座,我一直小心替您收着呢。” 顾云章拿起扣子,低头用衬衫衣角仔细擦了擦,然后谨慎放进胸前口袋。 海长山又陪笑问道:“那个……香港那边能帮上忙吗?” 顾云章用手捂住胸前扣子,心里觉得安宁了许多:“帮不上忙,咱们现在真要自寻出路、做长远打算了。” 海长山很失望,不过顾云章的出现又让他感到很高兴。失望和高兴混合在一起,还是高兴占了上风。 “哎哟我的老天……”他在快乐之中开始东一句西一句的扯闲话:“前天晚上睡觉,我屋里游进来一条那么粗的大花蛇,吓的我啊……军座,我看你好像是不怕这些东西哈?” 顾云章站在原地,仰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在一片细雨中轻声答道:“蛇是好东西,可以吃的。” 雨季是山地人种庄稼的季节,换言之,就是此刻没有粮食吃,相当于一段青黄不接的岁月。顾云章初来乍到,不敢去打大土司的主意,故而只好自力更生,开始给往来商队充当保镖。 商队的路线都是一定的,而且通常不会走蛮荒野地,至少也是挨着村落过去。顾云章事先把路线打探清楚了——如若搞不清楚,就自己先带人去走上一趟,随即再回来一五一十的告知海长山。 海长山谋略有限,但是很有执行能力,一旦领悟命令,通常都能圆满完成任务。况且他们乃是职业军人,武器精良,打土匪就像玩儿似的,所以这项工作倒是堪称轻松。 海长山是个下手狠毒的人,对待土匪永远采取断子绝孙的打法,如此来回几趟便闯出了大名声,以至于沿途众匪一见穿了国军服装的队伍,便吓的四处躲避,不敢露面。 顾云章这回倒是不大抛头露面了,只留在丁达坐镇,没事儿便和邵副官坐在一起算账。后来海长山胆子大了,开始走远路,试探着往泰北老挝一带摸索前进。顾云章很怕他会走丢了,然而海长山现在只要不进雨林,那脑子还是很清楚的,并没有一次走丢了。 自从干了这镖局的买卖,顾军算是和外界有了联系。顾云章为了守住丁达这片地盘,不敢把队伍全派出去挣钱,只拨出一部分人马来从事这项生意。因为生意做得次数有限,所以就必须去找那含金量高的商队来护送。 海长山开始替走私鸦片的商人护送马帮——这样的报酬丰厚一些,不但可以支付下面军官的薪饷,还可以用盈余购入药品、布匹、电池、弹药等物。 文明世界的日用品渐渐流入丁达,而原住民们则变成了战战兢兢的奴隶,依靠本能继续耕种生产着,收获的果实却要第一份献给这批外来的异国军队。 这一天,顾云章忽然决定,要用脚下的红土烧砖盖房子。 此言一出,受到了海长山的热烈拥护:“好,好,盖个二层楼,让蛇爬不上来!” 军队中也有些能工巧匠,这时就挖了隧道窑出来,取土制坯开始烧砖。一番试验忙碌之后,居然也作成了这桩事。 此时正值十月,乃是缅甸最凉爽的季节,海长山又想办法弄来了一些水泥玻璃,竟也东拼西凑的盖出一座二层小楼。海长山怕蛇,搬去楼上居住,顾云章不怕蛇,但是没有让海长山睡在自己上方的道理,故而也是住在二楼。这两人当年同是出身于察哈尔匪帮,中间经历了几番分分合合,如今在异国他乡做了伴,也就各自摆出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态度,抛却往日那些猜忌,时常在清晨起床出门后,会于走廊内大眼瞪小眼的相遇。 后来海长山就笑道:“军座,亏得活下来的是我,我胆子大,还敢和你凑近乎。如果现在给你的是老赵,那你就闷得慌了!老赵怕你,不敢随便和你说话。” 顾云章倚着砖墙站住了,懒洋洋的把手从衬衫底下伸进去挠肚皮: 分卷阅读119 - 分卷阅读120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20 “是。” 海长山提起赵兴武,不禁叹了口气:“这老赵啊……不知道他那媳妇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顾云章打了个哈欠:“应该是不怎么样。” 他揉了揉眼睛,心思却是跳到了别处:“海长山,你不要总拿邵光毅开心。” 海长山没反驳,嘿嘿笑了:“你挺护着他啊。” 顾云章刚要说话,忽然楼下响起了杜楚夫那清亮的声音:“军座,你醒了吗?听说今天汉人过新年,是不是啊?” 顾云章依旧倚在砖墙上,自言自语似的轻声答道:“是。” 在一九五一年的旧历新年过后,一支小小商队进入了小孟捧。领头商人气派不凡,摘下帽子和墨镜后露出本来面目,却是从台湾过来的甘高参。 甘高参现在混的还算不赖,这一趟专程前来观察打探缅北残军的情形。为了消除蔡李顾三人的顾忌,他故意谈笑风生做和蔼可亲状,想要和这三位拉拉关系。在和蔡师长李团长扯过皮之后,他转向顾云章,含笑不语了许久,最后终于硬想出了一个话题:“顾军长,你还记得葛将军吗?” 顾云章微笑着看向他:“记得。” 甘高参,因为目睹过顾葛二人的激战,所以感觉自己接下来的这段言语一定会很入对方的耳朵:“哈哈,顾军长你是有所不知啊,现在葛将军可怜喽!唉……听说他去年在香港,不知怎的忽然中了风——你说他不过是四十多岁的年纪,怎么就会中风了呢?有人说是因为他在马将军那里落了下风,一时想不开气出的病;我觉得这也有可能,葛将军这人啊,一贯是……哈哈,很自信的,斗争中受不得一点挫折,哈哈,心胸的确是不够宽广呀!” 顾云章很平静的继续问道:“那他现在情况如何?” 甘高参想了想,而后答道:“我倒是一直不曾去探望过他——不是我不想去,而是实在抽不开身,不能去。年前小杜——你还记得吗,在承德见过面的唐山杜师长,他倒是去了一趟香港。唉,小杜回来后告诉我,说葛将军如今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就只剩下个白参谋,先前给他做过副官,如今还肯留在他那里帮忙管事儿。小杜还说,说葛将军现在瘦的就剩下一身架子了,思考说话什么的倒还清楚,只是腿脚不那么灵便了,每天拄着手杖就是沿着公路来回走,哈哈,锻炼身体嘛,从早走到晚,白参谋陪着他。” 顾云章听后,欣欣然的一点头:“哦,我还以为他死了呢。” 甘高参见他这样愉悦,就不好再为葛啸东说同情话了,只是不住的苦笑:“唉,可惜啊可惜。” 这话讲到这里,蔡师长又开始追问自己何时才能前往台湾。甘高参顾左右而言他,一阵嘻嘻哈哈,也就转换了话题。 顾云章没有再去多想葛啸东,他只是在这天傍晚欢欢喜喜的回了丁达。 人人都看出了他的快乐,人人也都随之一同快乐起来。海长山从那新居二楼上探头出来,大声问道:“军座,你怎么这样高兴?那个高参今天说什么了?是不是有去台湾的消息啊?” 顾云章微笑着抬起头大声答道:“去什么台湾,留下来死心和我过日子吧!” ——恶徒第一部完—— 前传 第95章 初相识 一九二九年夏,察哈尔省,林安县。 二十一岁的小团长葛啸东占据了县内最好的一套宅院,每天就在那古色古香的房屋中百无聊赖的打发着光阴。 他是少小离家,前年刚从日本士官学校毕业回国。因为家世不凡,祖上出过军事大家,所以很容易的就投军带兵,成为了一名嘴上无毛的孩子团长。 作为一名成绩优异的名门之后,他不由自主的就要从骨子里往外盛气凌人。而且虽然他年纪轻,但是少年老成,在部下面前具有着相当的威严;当他身姿挺拔如标枪一般立于人前时,那帮油嘴滑舌的老兵痞子们也不禁悚然起来,各自整理身心,不敢懈怠。 小葛团长发了火,可是要开枪杀人的! 林安县内只驻扎着葛团一部人马,葛啸东作为头号的军爷,连县长也要敬他三分,有如土皇帝一般,可他依旧是不开心,因为感觉自己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身边的人都是这样粗俗丑陋愚蠢无知,葛啸东变成了一朵愤怒的大号水莲花,气急败坏的蔑视着这个世界。 这一日到了初夏时节,天气又爽朗和暖,葛啸东在房内读了几页旧书,无趣之余就信步出门,一直走到了院前大街上去。 外界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糊香糊香的味道,其中还夹杂着一丝甜意,引得葛啸东在不自觉中咽下了口水。这时他身边的勤务兵白喜臣抽了抽鼻子,低声咕哝了一句:“团座,那边有人崩爆花呢。” “爆花”是本地人对爆米花的省略叫法。葛啸东放眼望去,果然在斜前方的街角处看到了一名小贩摇着葫芦形的铁筒子,一旁围了几名大大小小的孩子,各自手里还都拎着一小口袋玉米粒儿。 片刻之后,小贩那里发出了“砰”的一声大响,一锅爆米花算是出了炉,热腾腾的倒进了领头小孩的竹筐里。那孩子欢天喜地的走了,下一位顶替上来,眼巴巴的看着小贩处理自己送上的那点玉米粒儿。 葛啸东平时倒没有吃零食的习惯,不过眼下这气味实在是太香了,让他忽然间就垂涎三尺起来。可是碍于团长的身份和面子,他又不大好意思派白喜臣出马,去给自己弄那脏兮兮的破玩意儿回来吃。 葛啸东那心中交战许久,末了还是压抑下食欲,做闲适状望向远方,同时在爆花的香气中缓缓呼吸着。 那小贩在做完这批孩子的生意后,又等了片刻,见再无人光顾,就准备收拾家伙换地方。这时葛啸东见四周肃静了,才忍无可忍的回身面向白喜臣,一手指着那小贩道:“你——” 他刚说出了这一个字,那白喜臣就像心有灵犀一般答应一声,随即扭身跑回院内,不一会儿就端着一笸箩玉米粒奔出来了,同时扯着嗓子向前对小贩喊道:“嗨!别走,这儿还有生意呢!” 葛啸东看白喜臣为了食物奋不顾身,心中就很感鄙夷,不过那两只脚却是不能遵从心意,下意识的就缓缓追随白喜臣而去了。 这崩爆花的小贩乃是走村串巷惯了的,虽然不是本县人士,但很有眼色,不敢怠慢丘八的生意。笑嘻嘻的上前双手接过白喜臣的笸箩,他甜美热情的好像一颗爆炒栗子:“军爷,您怎么还亲自端过来了,您召唤我一声不 分卷阅读120 - 分卷阅读121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21 就得了。”说着他转回身去,忽见一个小叫花子正蹲在前方捡地上的零星爆花吃,十分挡路,就毫不客气一脚将其蹬开。小叫花子被他踢了个跟头,也不叫痛,避猫鼠似的就退到了一旁,低下头继续寻那残余果腹。 这时葛啸东也跟了过来——没靠近,在三米开外站住了,因自觉着很馋嘴,所以也不由得偷偷发笑,顺势就若无其事的环顾了四周。 然后他就看见了那个小叫花子。 小叫花子很小,蹲在那里更是蜷成了一小团,一头污秽不堪的长发蓬乱的披散着——自己可能也是嫌它在吃东西的时候会挡了嘴,所以就不住的抬手把鬓边碎发掖向而耳后,显露出了肮脏侧脸。 葛啸东颇为好奇的审视着这小玩意儿,发现对方鼻梁挺直,睫毛黑长,眉目称得上浓秀,双眼皮的痕迹深深的,嘴唇上尽管蹭了许多黑灰,可也隐约有点樱桃小口的意思,竟是个很美丽的孩子。 眼前这副情景让葛啸东平白生出了一种“暴殄天物、美玉蒙尘”之感,他甚至想道:“这要是有人把她捡回去好好洗一洗,喂养两年后不就也是一位美人了?兴许还会长成绝色呢。” 思及“绝色美人”四字,葛啸东不禁暗叹一声——想他这样的青年才俊,正值一个血气方刚的年龄,可是周遭不要说绝色美人,就连平头正脸的闺秀也没有几个!人都有个慕少艾的心思,他却是想也白想。 偏他那眼光又高的很,挑三拣四的不肯对付,以至于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只得憋的脸上直生红疙瘩。 葛啸东浮想联翩了片刻,盯着那小叫花子打量不止。而那小叫花子并不知道自己已然落入团长法眼,低着头专心致志的只是觅食。后来这孩子一个转身,正是面对了葛啸东,而葛啸东看得分明,顿时就嗟呀了一声——小叫花子的裤裆烂开了,底下赫然连鸟带蛋的垂着一小吊! 原来这候补美人竟然是个带把儿的! 葛啸东受到了一个小小的打击,然而不知怎的,一想到这美人是个小男孩,他反倒觉得轻松了一些。 在爆花出炉的巨响中,他很泰然的迈步向前,将一双锃亮皮鞋踏在了小叫花子面前。 “喂!”他用鞋尖抬起了对方的下巴,毫不客气的开口道:“小崽子,跟我当兵吃粮去吧!” 小崽子愣怔怔的仰脸看着他,那目光里一丝童真也没有,空洞洞的只有戒备:“当兵吃粮?” 葛啸东放下腿,习惯成自然的立正了:“对,我给你饭吃,你跟不跟我?” 小崽子的眼里放了光,立刻拼命的点起头来:“跟!” 葛啸东指挥端着一筐爆花的白喜臣道:“你一会儿给他洗个澡,头发指甲也都剪掉,不要带了虱子进来!” 白喜臣本拟着蹭些爆花吃,没想到会落得这样一份苦差,就嘟着个嘴答应一声,也不敢反抗。 葛啸东在房内看了两页小说,吃了一捧爆花,又喝了两杯清茶,最后终于等来了小崽子。 小崽子的头发已经被剃光了,身上也换了一套过大的粗布军装,看起来颇为滑稽,简直让葛啸东想起卓别林的造型。葛啸东走上前去,俯身拉过他一只手看了看。 指甲被剪的光秃秃,露出了粉红色的指尖;手掌小而薄,让人联想起一片叶子。 他又捏了对方的下巴:“张嘴。” 小崽子依言张大嘴巴,露出了一口整齐的小白牙,和一条尖尖的小舌头。 葛啸东像个无师自通的人贩子,忍耐不住的要把眼前这小孩子从头到脚的摸索一遍。 “把鞋脱掉!”他又下了令。 小孩儿直接就将一只小脚从大布鞋里抽了出来。 葛啸东蹲下来,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脚,另一只手则将裤管一直撸到大腿根,结果发现这孩子虽然看起来营养不良,然而腿生的很直,白细的仿佛是豆芽菜。 在一番检查过后,葛啸东发现这小孩子乃是个十全的人物,浑身上下没有不美的地方,看那身骨骼,以后也该是个风流倜傥的体态。这样一个种子却落到要饭的境地,真是令人惋惜了。 葛啸东此刻的心情,正像在海边拾了枚好贝壳,在山中捡了块好宝石;又像是花驴价钱买了匹骏马,总而言之就是占大便宜、发横财了! 不过他对待这小孩的态度,也像是对待一只贝壳,一块石头,一匹马,既不客气,也无感情。 “你多大了?”他问。 小孩答道:“十五。” 他立刻反驳道:“不可能,十五岁就长你这么一丁点?” 小孩满不在乎的改了口:“十二。” 葛啸东发现这小孩仿佛是惯于说谎的,心里就有些不高兴:“到底是多大?” 小孩摇头:“不知道,我一直没有爹娘,不知道自己是哪年生的。” 葛啸东耐着性子又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继续摇头:“没名字。” 葛啸东皱起眉头:“那你是从哪儿来的?一直在这县里要饭吗?” 这回小孩倒是有了答案:“我原来是在顾王庄。” 葛啸东直起腰,一只手就顺势按在了对方的头顶上:“顾王庄来的,那你多半就姓顾……”他翻着白眼思索了一会儿,末了为小孩想出了一个名字来:“以后,你大名就叫顾云章吧!” 云霄的云,文章的章,都是好字眼儿;葛啸东认为这个名字很配得上对方那一身好皮囊了。 第96章 小冤家 葛啸东越打量顾云章,越觉得他相貌可人。 然而除了相貌可人之外,性情品格上就再没有一毫可人之处了。 这孩子,年龄未明,有时自称是十二岁,有时自称十三岁,还有十五岁的时候,可是看起来仿佛还不到十岁。身体手脚都生得薄薄嫩嫩的,屋檐底下养了几日,皮肤也白细起来,瞧着愈发有一种半透明的精致脆弱,像个小小的水晶玻璃美人儿。 该水晶玻璃美人儿酷爱偷鸡摸狗、说谎骗人,一言不合便敢和人动手,看到什么食物都往嘴里塞,而且永远阴沉沉的,眼神里带着戒备森严的恶毒,像条蛇似的静静窥视四周。 葛啸东没想到他看着那么好,实则这么坏,心里就很接受不了,在顾云章到来的第二天便将其拍打了一顿——原因很简单,他支使顾云章做事,而顾云章声音很低的咕哝着骂了他一句。 葛啸东从小就是个大个子,成年之后更是威武伟岸的很,瞧着和顾云章简直就不是一辈的人。 分卷阅读121 - 分卷阅读122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22 故而对他来讲,教训顾云章实在是件太轻松不过的事情——他一只手就把这小东西拎起来横放在书桌上,然后扯下裤子狠拍了两大巴掌! 顾云章忍受了疼痛,扭着小屁股蛋儿又轻声骂了一句,言辞很含糊,也听不清他到底骂的是什么。葛啸东看他这样顽劣,当即揪着衣领将其薅起来,照着他那小白脸儿就扇了过去! 他控制着手上的力气,担心自己会把小崽子的脑袋抽飞,可饶是如此,这一耳光还是登时打哑了顾云章。 葛啸东气咻咻的放了手,瞪着顾云章发狠。顾云章偏着身子坐在桌上,落花流水的低下了头。 这时从葛啸东的角度来看,就瞧出对方睫毛异常浓密,鼻梁也清秀笔直,嘴唇有棱有角的,还是一张嫣红菱唇。 “以后还敢不敢再出言不逊了?”他严厉问道。 顾云章不知道什么叫做“出言不逊”,不过既然听他在这四个字前加了一个“敢”字,就立刻摇了摇头,又自己抬手揉了揉那边挨了打的通红面颊。 葛啸东叹了一声,伸手将顾云章托抱起来,哄儿子似的走到门口,倚着门框向外放出目光,看那树上一窝喜鹊唧唧喳喳的上下翻飞。 葛啸东抱顾云章,着实是毫不吃力。而顾云章尽管这样瘦,却是骨肉亭匀,并不瘦骨嶙峋。如今天热,他已经脱下了不合身的大军装,换上了本宅老妈子出品的短衫短裤布鞋。那衫裤都缝的粗枝大叶,极其宽松,葛啸东一条手臂托了他,另一只手就从短裤裤管中摸了进去。 顾云章固然很小,可是那身体也长的有型有款,是细腰圆屁股的体格,大腿软嫩如水豆腐。葛啸东并非童男,在日本时也识得女人滋味,如今对比之下,他觉着仿佛还是顾云章的手感更好一些。 葛啸东摸的有些陶醉。他搬来一把椅子坐在院内,然后就在喜鹊一家的歌唱声中,让顾云章面对面的骑坐在了自己大腿上。 他低头,在顾云章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顾云章猛然向后仰着一躲,两道长眉蹙起来,仿佛是很反感不满。葛啸东看他如小猫小狗一般,自然不去理会;双手捧住他的小瓜子脸,他凑过去直接就吻上了对方的嘴唇。 顾云章的嘴唇和舌头都软软的,带着一点稚弱的清淡芬芳。葛啸东将舌头填了他满口,又肆无忌惮的搅动不止,这行为几乎让他愣住了! 葛啸东依旧是不理会,自己痛吻一顿后觉着很是过瘾,便喘着粗气又掀起了他的上衣,探头把嘴凑上去胡亲乱啃起来,及至向上遇到了小小乳头,他也毫不客气的一口噙住用力吸了两下,结果顾云章似哭似笑的打了个冷战,开始发出了反抗。 他用力推搡着葛啸东的肩膀,口中发出了尖利而无意义的声音。葛啸东三下五除二的将他两条手臂反剪到背后,这时抬头一看,就见他那淡粉色的乳头已被自己刺激成了鲜红,肿胀起来还颇为可观,就不由得笑了一下,心想要从这地方来看,小崽子大概也真有个十二三岁了。 “你喊什么?”他笑面虎似的质问顾云章:“我又不吃人。” 顾云章惊恐而愤慨的盯着他,眉头紧紧拧着,却也并不答话。 随即发生了一件让他更为慌张的事情——葛啸东把手伸进他的裤子里去了,先是用手掌包住前面揉弄了两下,然后手指就探向后方,抵在臀间入口处轻轻按摩着打转儿。 葛啸东并不是那种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儿,他惯于使枪,手指上摸出了一层薄茧,硬而粗糙,摩擦在身体私密处时,那感觉堪称痛楚。 顾云章忍无可忍了,面对着葛啸东开了口:“团座,把手拿出来!” 他看着这么幼小,然而说起话来,那语气蛮横而沧桑,毫无一点童趣。葛啸东就厌恶他这模样,所以听闻此言,非但不收手,而是指尖用力一顶,竟是浅浅的捅了进去。 顾云章大喊一声,开始奋力挣扎起来,两条腿也是乱蹬不休。葛啸东见他很不合作,气急败坏之下就抽出手来又给了他一记耳光:“吵什么?给脸不要脸的小混蛋!” 顾云章在短时间内就挨了两个嘴巴,又被葛啸东玩弄的下身疼痛,可是没有办法,为了那一天两顿白米饭,也只得忍受。 葛啸东玩痛快了,自己胯间竟是支起了一座小帐篷——顾云章这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正值一个男女莫辨的年龄,而他现在憋的要命,要说有点想法,也是纯属正常。 “怪道有人养小戏子呢。”他心中暗暗思忖:“原来果然有些意思。现在周围没有什么正经姑娘,要是有这么个小东西消遣一下,倒也不错。反正自己不声张,外边也无人知晓。” “可是……”他又犹豫起来:“这小玩意儿又有些小的过分,看他那里紧紧小小的,连根手指头都进的艰难,又怎能做成那一桩事呢?” 葛啸东思前想后的,又无人可去讨教一番,末了就拦腰抱起了顾云章,起身大踏步回了房。 谨慎关好房门,他让顾云章坐在床上,然后自己站在床前,表面坦然、实则羞涩的解开了裤子,而下身那直竖竖的东西就勃然弹出,直指向了顾云章的鼻尖。 顾云章吓了一跳,直觉上就感到了不好,想要向后躲,却又被葛啸东抓着头发揪了回来。 “干什么?”他仰起脸,又惊又怒的看向葛啸东。 葛啸东就讨厌他这种眼神态度——是一种老气横秋的暴躁,和面孔全不相配!有心再扇他一个嘴巴,不过葛啸东理智尚存,晓得自己这些天已经将这孩子打得够可以了,故而就忍着没动手,只一手托住顾云章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就扶着紫红怒涨的那东西,游戏似的蹭向对方那张俊秀的小白脸。 这回顾云章是真不干了,大喊大叫着向后躲避,同时还顺口问候了葛啸东的老母。葛啸东淫情似火不得发泄,顾云章又浑身是刺不听指挥,故而在急切之下,他就不由自主的又动了武。 五分钟后,挨了一顿拳脚的顾云章垂头丧气的跪在床边,两只小手就搭在了对方胯间那依旧昂然的物事上,开始前后撸动起来。因为手掌干涩,所以葛啸东很觉疼痛,又逼迫着顾云章道:“张嘴,用你的舌头舔!” 顾云章恶狠狠的翻了他一眼,随即“呸”的一口啐在了他的东西上。 葛啸东先看他鼓起通红的小嘴巴,以为这是要听话了,哪晓得却是要鼓足力气唾弃自己,就深吸一口气,又要发火。 顾云章沉着一张脸,怨气冲天的把葛啸东的那点玩意儿撸了出来。 葛啸东故意在 分卷阅读122 - 分卷阅读123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23 最后关头捧住他的脑袋,淋淋漓漓射了他一脸。顾云章紧闭双眼挣了一下,却是没能挣开。 在这天傍晚,葛啸东找碴把顾云章又狠拍了一顿,以出胸中恶气。 出气之后他那情绪稳定下来,回想往事,发现顾云章自从来到自己身边后,真是已然挨了无数顿暴打。自己倒是从没想过要虐待他,可这孩子实在不讨人喜欢,仿佛就是别扭和烦恼的化身,专门要来惹自己不痛快的! 第97章 一日为师 顾云章这孩子也不算太顽劣,在大部分时间里,他还是听得进人话的。勤务兵这一天两顿饱饭的待遇让他死心塌地的留了下来,虽然时常挨揍,但是尚且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勤务兵本来就是仆人一类的存在,而他这么小,自然也担负不了什么重活,终日所做的无非是端茶递水之流的轻松工作,只要懂得做小伏低,便基本不会出什么大纰漏。况且葛啸东虽说揍他,但也不是时时痛打,总归有善待他的时候。 这天下午,外面又是个蝉噪轰鸣的燥热天气,葛啸东坐在朝阴的凉快房间中,铺纸研磨蘸饱了毛笔,想教顾云章认两个字。 像顾云章这样白皙秀丽的男孩子,怎能是个大字不识的文盲? 然而顾云章对此毫无兴趣。葛啸东伸手拉他过来时,他不明所以,还瑟缩着往后躲。葛啸东就不高兴了:“过来!老子教你写字,你怕什么?” 顾云章一听是写字,这才放了心。葛啸东把他抱在腿上,一手伸进短衫里捂住他的小肚皮,一手握起毛笔,很慎重的在那雪白宣纸上写了一个“顾”字:“哪,看仔细了,这就是你的姓氏。” 葛啸东那干燥温热的手掌似乎是让顾云章很觉不适,他不甚安分的在对方腿上扭来扭去,想要将葛啸东的手从自己衣服中扯出来。 葛啸东知道他的心思,反倒觉着好笑,同时不动声色的将手掌上移,两根指头就捏住了胸前一点轻轻揉搓起来:“下面这个字简单一点,是‘云’。” 胸前部位是顾云章的痒痒肉,所以他现在是要害受制,胳膊腿儿都软了,无力再动,任凭葛啸东将那一点捏的肿胀挺硬,小樱桃似的。 葛啸东感觉很快乐,似乎是在经历一场异常闲适的消遣。写完第三个“章”字之后,他低头问顾云章:“看清楚这落笔的顺序了吗?” 顾云章气恼的把脸扭到一旁,并不答话。 葛啸东放下笔,然后掀起顾云章的衫子,自己弯腰低头凑过去,噙住那粒小樱桃啧啧有声的吸吮了两下。而顾云章的身体陷在他怀中,就明显的发出了颤抖。 直起身重新坐好,他让顾云章伸右手执笔,自己则是张开手掌包住了对方的小手,指挥其落笔转圜。如是写了一篇大字,他在表面上是位道貌岸然的先生,实则在桌子下面已然把手合在了顾云章的腿间,隔着裤子握住那一小团物事,饶有兴味的玩弄不止。 后来他停了笔,笑吟吟的问顾云章:“记住你这名字的写法了吗?” 顾云章攥着毛笔回过身,一笔头就捅进了葛啸东的鼻孔里:“你他妈的不要摸我!” 顾云章的动作太快、力道太猛了! 如果那不是毛笔而是柄铁锥,那方才这一下子大概就要穿透鼻孔直入脑髓了。葛啸东被他捅的鼻血长流,嘴唇下巴上又是血又是墨,情形十分狼狈。白喜臣端着一盆温水伺候他洗干净了,而他用一小团棉球塞住受伤鼻孔,立刻便抄起马鞭子把顾云章抽打了一顿。 马鞭子这东西可了不得,它不比拳脚,当真是要伤人的。顾云章身上只穿着短衣短裤,手臂小腿都裸露在外,如今那马鞭抽下来,一鞭梢就卷起一条皮肉。他痛极了,哭叫着往床底下爬,然而被葛啸东蹲下来一把握住脚踝,拖死狗似的硬给拽了出来。他乱踢乱打的挣扎着,脚上的鞋子都蹬掉了。 后来他也怕了,抱着脑袋缩在角落里,含糊的哭泣哀求道:“团座,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葛啸东看他身上血迹斑斑的不像样子,也有些心疼,就气忿忿的扔了鞭子,弯腰揪领口将他拎起来,噼噼啪啪的猛扇耳光:“你真是狗胆包了天,还敢跟我动手了?!” 顾云章被他打的涕泪横流,脸蛋通红的满是巴掌印儿,小花猫似的泣道:“别打了,团座,我真的不敢了……” 这场大闹到此为止,葛啸东那鼻孔也未受大伤,止住血后也就渐渐不疼了。而顾云章像条落败野狗一样独自走到外边院内,在树下的一口小井中吱吱嘎嘎的摇上一桶凉水,浸湿了毛巾去擦自己身上那些血渍。他手臂小腿都被抽的皮开肉绽,如今遇了水,反是更疼,苦的他咝咝直吸冷气。后来一时擦毕了,他不敢进屋,就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树下,用冰冷的湿毛巾镇那脸上灼热处。 他心里很恨——并非单恨葛啸东,他是恨除了自己的所有人。 他心中的敌意似乎是与生俱来的,现在已经深刻在了骨子里,除之不去,而葛啸东不过是他的仇人之一罢了。他很想逃走,继续去过先前那种自由自在的日子,但自由也同时意味着饥饿,他实在是舍不得这里的好饭好菜。 除了吃得好,其它的活计也不算繁重。只是葛啸东总要来折腾他,这一点可真是够让人厌恶的了! 顾云章低下头叹了口气。正所谓世上难有两全之事,他思前想后许久,不想肚子忽然咕噜噜乱叫了一阵——这事实让他死了心,决定还是继续忍下去吧。 顾云章是个与众不同的勤务兵,他并不在炊事班中吃大灶,而是每顿都先伺候葛啸东用饭,然后再用残羹果腹。葛团长的伙食自然是顶好的,而且份量也充足,三个葛啸东也吃不完,顾云章因此就可以痛快大嚼,一直撑个肚儿圆。 今晚他一身伤痕的站在桌旁,按照惯例为葛啸东端茶盛饭,可是葛啸东食欲不振,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表示自己已经饱了。 顾云章深深低着头,把葛啸东的饭碗端到自己面前,用勺子挖了一口米饭送到嘴里——嘴角都被打裂了,他不敢大张嘴,只能小口小口的吃。葛啸东斜着眼睛看了他,也觉得他这模样可怜,但是一想到他疯狗一般不识好歹,那怜爱也就随之淡化了许多。 顾云章慢慢的填饱肚皮,然后就将碗筷盘碟一样一样的收进大食盒中,费力的拎出去送回厨房。本来这些活都是白喜臣的份内事,而且白喜臣素来崇拜葛啸东,乃是个死心塌地的小奴才;哪晓得从天而降一位顾云章,生生抢走了他的美差, 分卷阅读123 - 分卷阅读124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24 这可真让他眼红心痒,不由得就要在厨房中说出几句怪话:“哟!小兔子来啦?” 顾云章不理会他,拎着一桶热水转身走了。 此时已是入夜时分,葛啸东在卧房内点起几根大蜡烛,正坐在桌前借着光明读书。顾云章在外间叮叮当当的找出铁盆,哗哗倒水,最后就端着水盆推门走了进来。 葛啸东撩了他一眼,自动放下书本,起身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顾云章将水盆放在了葛啸东脚下,又将一条干毛巾掖在腰间,随即蹲下来,为葛啸东脱下了鞋袜。 葛啸东低着头,见他双手捧着自己的一只脚往热水里放——相比之下,就发觉那脚很大,手却很小。 顾云章神情漠然的为葛啸东洗着脚。葛啸东此时过了气头,又见他小小的蹲在床下,十分可爱,就想要与他和好。 他故意用脚去踩顾云章的手,像是在踩一条小鱼,口中又和缓了语气问道:“云章,你那身上还疼不疼了?” 顾云章真是懒得理他,不过因为怕再挨打,所以只好强忍不耐的答道:“疼。” 葛啸东弯下腰去,伸出双手插到顾云章的腋下,将人硬托着站了起来:“怕疼,就长点记性。” 顾云章心里很烦葛啸东,这时便愁眉苦脸的垂下眼帘,低低的答应了一声。 葛啸东又问:“以后听不听我的话?” 顾云章半死不活的吐出两个字:“听话。” 顾云章端着水盆走到外间,用余下热水把自己也洗刷干净了,然后翻出一床薄毯薄被,卷成一卷夹着走回卧房。 他先为葛啸东铺好床褥,摆正枕头,又服侍对方脱了衣裤。葛啸东本想和他聊上两句,但见他摆着一张如丧考妣的脸,就没了兴致,自顾自的上了床。 顾云章见他不出声,倒是正中下怀。将个毯子在房屋角落里展开,他吹灭蜡烛,很舒服的抱着被子躺了下去。 第98章 狗友 凌晨时分,葛啸东一觉醒来,穿着大裤衩哈欠连天的下了床,走去外间的马桶里撒尿。 一阵哗哗哗之后,他摇摇晃晃的走回来,忽见顾云章蜷在角落处的小毯子上,无声无息睡的正酣,身上也是只有一条小小短裤,纤细雪白的四肢就缠在怀中抱着的一床薄被上。 葛啸东看他这样子十分娇嫩可爱,就一屁股在毯子上坐下了,低头将把嘴撅到对方脸上,不由分说的乱亲了一气。顾云章大惊而醒,睁眼便近距离的看到了葛啸东的面孔——相貌英武、轮廓分明、一脸红疙瘩! 葛啸东亲了一气,性致勃发,下面那东西鼓的老高,硬邦邦的一跳一跳。自己欠身脱下裤衩,他俯身压向了顾云章,将那过于兴奋的小兄弟滚烫的硌在了对方的凉肚皮上。顾云章知道他这是又来劲儿了,也无力反抗,随他将自己扒光玩弄。而葛啸东将自己那大家伙挤到顾云章的腿缝中一顿混戳,乱搞一气竟也泄了,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到床上去补眠。 顾云章那下身前后都被他顶的很痛,胸前也让他舔吮的湿漉红肿,大腿内侧淋淋漓漓的全是那黏白秽物。怒气冲冲的起身走到院内,他照例摇了井水上来自行擦洗,擦完之后也不回房了,自己坐在小板凳上发狠:“狗养的,恶心,回家捅你爹去!” 再说那葛啸东睡足了觉,清早起床洗漱更衣,将仪容打理的十分整齐。顾云章这时候,因为肚子饿的咕咕叫,所以那怒火倒是熄灭了许多,也能神情自若的替他拿东拿西,干那小奴才的杂活儿。 及至吃过了早饭,葛啸东穿好军官服装,带着白喜臣等勤务兵去营里巡视。顾云章虽然也算是勤务兵中的一员,但葛啸东对他是个金屋藏娇的态度,等闲不肯让他出门。 他野惯了,天天守着个葛啸东也心烦意乱,这时见主人走了,便趁着去厨房送碗筷食盒之机,藏了几个馒头溜出了葛宅。 他流浪到林安县也有一段时日了,每天在大街上起居生活,对于道路十分熟悉。不过先前他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自然没有逛街的心情;而如今他衣衫整洁肚内饱足,就也能够优哉游哉的东走西顾了。 他没有钱,经过店铺也无非是观看而已。一时走到了一处小街上,他轻车熟路的就在脏土堆后找到了一只懒洋洋的大野狗。 他快乐的伸腿踢了这只活物,然后又从怀里掏出馒头,掰开后用手送到狗嘴边。那狗一口叼住馒头,边嚼边摇着尾巴站了起来——却是只瘦骨嶙峋的癞皮狗。 顾云章并不嫌他,蹲下来摸摸狗头摸摸狗尾,还问:“黑子,你想没想我啊?” 黑子叫了两声,伸过头欢快的去舔他那面颊,同时发出了哼哼唧唧的撒娇声音。显然,这一人一狗乃是老相识。 顾云章将拿出余下的三只白面馒头,尽数喂给了黑子。黑子吃的十分快活,大嘴几乎张到了耳根;一时吃毕了,就闹着往顾云章身上扑,顾云章一把抱住它,按在地上来回抚摸,口中说道:“我现在可是找到主顾了,你怎么办呢?瞧你这丑模样,人家看大门都不要你啊” 黑子摊开四爪,仿佛能听懂人语一般叫了一声。 顾云章很有耐心的给它抓痒痒:“要不然我去求求团座,让他把你也养活了?” 他又抻了抻那半秃的大狗尾巴:“团座门口养的都是大狼狗,又胖又大,可不像你这熊样!” 黑子伸舌头舔了舔鼻子,摇晃着站起来,拱着两个前爪往顾云章肩膀扒。 这时一阵暖风拂过脏土堆,送来一股恶臭气息。顾云章站起来把黑子往外领,捡了一处干净路边重新坐下,不住用手摩挲那狗。那狗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然后就趴在了顾云章的腿上,不动不叫,只偶尔挤挤眼睛。 此时正值夏末秋初,天气温和,十分宜人。顾云章自自在在的坐在路边和那黑子玩耍,不知不觉间就度过了一个多时辰。正在他开心之际,远方路上忽然传来了一阵放屁似的声响,他觅声望去,就见一辆汽车从街口拐了过来。 汽车这东西,他先前在邻县是看过一次的,很觉好奇,这时就目不转睛的盯着瞧。而那汽车鸣着放屁似的喇叭缓缓驶来,末了就停在了他面前。 白喜臣从副驾驶座上跳下,趾高气扬的转身打开了后排车门;顾云章仰着脸,只见一条套着哔叽军裤和锃亮马靴的长腿从车内伸出来,稳稳当当的踩在了青石板路上。 葛啸东只伸出了这一条左腿,屁股还坐在车内座位上,右胳膊肘支着右膝盖,手里的指挥鞭就一下一下的敲 分卷阅读124 - 分卷阅读125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25 打了左手手心。 顾云章吓着了,坐在路边动弹不得,眼睁睁的看着葛啸东。 葛啸东皱着眉头审视了顾云章,沉默片刻后他动作利落的探身下车,颇为不满的出言质问道:“谁让你跑出来的?” 黑子是个通人性的畜生,这时觉出了顾云章在瑟瑟发抖,便对着葛啸东龇牙低吼,作势要咬。而葛啸东毫不在意,只对白喜臣做了个手势。 白喜臣是站在侧面的,接到命令后当即从腰间抽出手枪,对准黑子扣动了扳机。就听一声清脆枪响,那黑子已然哀嚎着倒在了地上。 葛啸东力气大,此刻走上前来,一脚将半死野狗贴地皮踢出一米多远,而后拎起顾云章,左右开弓连扇了十几个嘴巴,同时厉声骂道:“狗崽子,我让你乱跑!” 顾云章今天算是倒了霉,不但同患难的狗伙伴丢了命,自己也跟着挨了顿暴打。回去之后葛啸东怕他从狗身上传到虱子跳蚤,又让白喜臣用杀虫药粉兑水,将顾云章按进去好生浸泡了一番。顾云章在刺鼻的苦水中上下挣扎,浑身皮肤都被刺激的很疼痛,然而白喜臣尽忠职守,不泡够时间不让他出来。 傍晚时分,顾云章在端回晚饭时偷偷往葛啸东的饭菜里吐口水,结果被在院内散步的葛啸东抓了个现行——自然又是一顿胖揍。 这若换了一般人,真是打也被打死了;不过顾云章天赋异禀,十分抗揍,前一刻都被葛啸东打的叫不出声了,可是趴在地上缓过这口气后,一瘸一拐的又站了起来。 顾云章这一天的行径,在葛啸东的眼中,堪称是恶劣之至了。 其实他倒不是很气顾云章往自己的饭菜里吐口水,这不过是一般顽劣少年常做的恶作剧而已,算不得什么;他恨的是顾云章私自外出——这要是出去后就再不回来了,那可怎么办? 于是当晚在顾云章为他洗脚之时,他很严肃的发出了警告:“再敢往外跑,我打断你的腿!” 顾云章低低的答应了一声。 葛啸东默然片刻,后来又说:“今晚你到床上来睡,入秋了,地上凉!” 顾云章有点恐慌,垂头轻声道:“不凉,不用上床。” 葛啸东一脚把他蹬了个倒仰:“让你上床你就上,别他妈的给脸不要脸!” 葛啸东所睡的乃是一架极结实的西式铜床。因他个子大,所以床也大,小平台似的靠墙摆放着,上面层层叠叠铺了厚褥,人躺下去仿佛掉进了棉花堆里,四处都是软腾腾的。 顾云章夹着自己那床小薄被,心惊胆战的在床尾处蜷缩着躺下了,前方正对着葛啸东的大脚丫子。 平心而论,睡在床上的确是暖和舒服,不过顾云章宁愿去打地铺,图个梦里心安。事实上在他躺下不久,葛啸东的确就伸直两条长腿,把脚插进了他的被窝里。 葛啸东觉得很有趣——他的脚就贴在顾云章的胸前,脚趾头灵活有力的搓弄着对方的乳头。顾云章的身体诚然是被他殴打的青紫相间,不过皮肉还是细嫩的,粗糙的脚掌蹭上去,那感觉格外鲜明。 如此玩了片刻,葛啸东忽然叹了口气,心想这个混蛋种子,都养了好几个月了,怎么还不长大呢? 第99章 平静生活 在接下来的几天中,顾云章谨小慎微,再没出过纰漏。而葛啸东并没有打人的瘾,故而也就暂停拳脚,和平生活。 他费了无数的功夫,终于教会了顾云章书写名字;因他每次做先生时都动手动脚,故而顾云章学的也是十分艰难,一心只想跳下他的大腿逃走。 葛啸东教出了乐趣,暗想平常学生爱的是红袖添香夜读书,我这老师讲的却是温香软玉抱满怀;虽然是个带把儿的,不过要论相貌,恐怕还要远远胜过那些红袖呢。思及至此,他便对顾云章奇货可居,疼爱起来,给他好吃给他好穿,并且将这先生的事业进行下去,开始教导他写“葛啸东”三字。 这回他连教了三天,写的满桌子是墨,然而顾云章拼死拼活也就只记住了一个“东”,“葛”字纵是写出来,也定然是缺胳膊少腿,而那个“啸”,就是死也学不会了。 对于这样一位只知干活吃饭的学生,葛啸东后来也失了耐性,索性脱下一身斯文外皮,把顾云章抱到桌子上同自己面对面的坐了,然后就掀开对方的衣裳,探头凑上胸前一顿痛吮。顾云章被他吸的浑身发软,十分难受,煎熬片刻后忍无可忍的说道:“我又没有奶!” 葛啸东一听,却是不由得笑喷出来,往后一仰靠坐在了椅中:“兴许会有呢!” 顾云章见他嬉皮笑脸的看着自己,眼神十分下作,和往日对外时的那种俨然态度全不相同,好像一只大妖怪在背地里现了形一般,就厌恶的把头扭开,不去理他。 葛啸东见惯了他这恼火别扭的模样,又因他生的美,恼起来也别有一种可爱,故而并不生气,只伸手把他从桌上扯了下来。顾云章站在地上,见葛啸东翘着二郎腿端坐了,意态悠然的审视自己,就深感不安。 “你是不是长大了一些?”葛啸东忽然含笑问道。 顾云章点了点头——新制的夹袄的确是比夏天的衫子大了一号,裤子更是长了一截。但他那身姿很秀丽,长的这样快,也依旧还是瘦条条的娇弱模样。 葛啸东又问:“你到底是多大了?” 顾云章随口答道:“十四。” 葛啸东听他满嘴跑火车,就停止询问年龄,转而关怀起他的家人:“你那双亲是什么时候没的?” 顾云章这回茫然了:“不知道。” 葛啸东一挑眉毛,以为他是不和自己说实话:“那是谁把你扶养长大的?” 顾云章很懵懂的摇了摇头,轻声回答道:“养我吗?没有人养我啊。” 葛啸东看他那神情很诚恳,就一时摸不准这话的真假了:“那你很命大嘛,居然没有被冻死饿死!” 他这话说的三分调笑三分讥讽三分惊讶,另外还有一分随意,只是没有半毫的同情,故而顾云章也不动容,随他继续盘问。 但是葛啸东并未继续追问,他美滋滋的坐正身体,抬手一拍自己的大腿:“云章,坐上来,咱们继续吃奶!”随即不等顾云章回答,自己先哈哈笑了两声,同时又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顾云章吓的后退一步,抬手捂住了胸口:“团座,我这儿还疼着呢。” 葛啸东才不管那个,当即就虎起脸喝斥道:“快点!” 顾云章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分卷阅读125 - 分卷阅读126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26 ,分开双腿跨坐在了葛啸东的大腿上。因见葛啸东正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便又自动把上衣前襟解开,将前胸腹部尽数裸露出来。他那胸口两点本就娇嫩,如今饱受玩弄,肿胀的通红滚烫,皮都被吮破了。葛啸东大人大嘴,何等有力,此刻凑上去一口噙住,登时痛的顾云章眉头紧蹙,不住的弓了身子后缩求饶:“团座,轻点儿,我疼……” 葛啸东正觉着口中这个小樱桃硬的有趣,哪里肯放,又想顾云章横竖不过是一个疼,自己又不能将这东西咬掉,让他忍一忍也就是了。 既然存了这个想法,葛啸东自然就更为肆意,由着性子乱咬乱啃,激动的气喘吁吁。而顾云章落入了这般苦境,逃又逃不得,真是疼的浑身发抖,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葛啸东如此快活了一阵子,后来偶然抬头,见顾云章侧过脸去垂下眼帘,面孔白的透明,黑长睫毛上却颤巍巍的挑着几颗大泪珠子,很有一种梨花带雨的美,就十分得意。 “裤子脱掉!”他斩钉截铁的下了命令。 顾云章从他身上跳下来,果然依言将裤子向下退去,然后按照这几日新订下的常例,双手扶着桌沿弯下腰去,踩着个矮凳子将小屁股撅了起来。而葛啸东也随之起身——他倒是没解腰带,只打开了下方几粒小小裤扣,挖宝一般把自己那直撅撅的东西掏了出来。 吐口唾沫涂在顾云章的股间,他双手扳住对方的胯骨,借着润滑一下一下的顶了起来。这是他近些天新想出的玩法——也是实在憋的要发疯,纵算是不能干成那件事,那做个势子过过干瘾也行。而顾云章被他撞的不住向前仆去,心知对方不过是在门外晃晃,所以倒也不甚惶恐。 葛啸东下面那光头小兄弟莽汉一般在外面乱磕了许久的头,依旧不得其门而入。急躁之下,葛啸东就用力扒开对方的两瓣屁股,见雪白双丘之间隐隐透出粉腻,而那紧小入口被自己顶的粉中透红,似乎也有了微微张开的趋势。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那家伙抵准位置,这回用足力气猛一挺身——顾云章一声惨叫,同时他那东西向上滑去,依旧是个门外过客。 “团座,团座……”顾云章惊慌失措的捂着屁股转过身来,吓的脸色都苍白了:“团座,我还小,你饶了我吧……” 葛啸东叹了口气,很觉扫兴,又恨自己这里生的太粗犷,又怪顾云章那里长的太秀气。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他恨铁不成钢的瞄着自己下面那根棒槌,爱答不理的下令道:“那就用手吧!” 顾云章为了保住自己的囫囵屁股,这时就不敢推三阻四,乖乖的蹲在葛啸东那大张着的腿间,心慌意乱的双手握住对方那棒槌上下抚弄起来。 葛啸东讲卫生,很讨厌在快活的时候弄得到处淋漓,故而就对顾云章进行了一番指挥调教。顾云章先是不肯合作,结果被打了顿好的。慑于对方的淫威,他在暴打进行到一半时做出了妥协。 此刻他上下撸动了许久,眼看着对方那东西鼓胀跳动的激烈,自己一只手都快攥不住了,便探头张嘴去堵——他嘴小,极力大张也只能勉强吞进那物事的前端,而那东西越到最后关头越是狰狞,撑的他嘴角都疼。葛啸东见他那小嘴小手一起伺候着自己胯间这物,视觉上很受刺激,就不由得身体抽搐,一泄如注,将那种子尽数射进了对方口中。 顾云章含着葛啸东那万子千孙,走出去呸呸吐了,又很仔细的洗了手漱了口。擦着嘴回到房内,他见葛啸东正在精神焕发的来回走动着。 见顾云章进来了,葛啸东心情大好的走过去将他抱起来,先叭叭的亲了两个嘴,随即笑道:“听话就对了。只要你乖乖的,哥哥亏待不了你啊!”然后他放下顾云章,弯着腰与对方平视:“云章,喊我一声哥哥!” 顾云章也就勉强能到他的胸口高,往日对他都是仰视;如今平视了,却是愈发觉得葛啸东生的凶相。 他移开目光,十分违心的轻声开了口:“哥哥。” 葛啸东笑起来,抬手拍了拍他的脸蛋。 当晚,葛啸东命厨房炖了一锅香喷喷的肉骨头,让顾云章趁热吃,算是对他听话的奖励。顾云章站在桌边,先还不敢吃,要等着葛啸东吃完再动筷;但是葛啸东今天很和蔼:“吃吧,一起吃吧。” 顾云章其实早就被这肉香诱惑的发昏了,如今得了许可,便挽起袖子伸手拿起了一块肉骨头,小狗似的张嘴就啃,吃的狼吞虎咽,满脸蹭的都是油。葛啸东看着他这吃相,越看越皱眉,后来忽然生气起来,把筷子往桌上“啪”的一拍,口中怒斥道:“你有点人样子好不好?!” 顾云章吓了一跳,登时就住了口,不敢再吃了。 葛啸东,因为看不惯顾云章这种没教养的举止,就连叱带损的把他臭骂了一顿,并且剥夺了他吃肉骨头的权力。 顾云章忍受了许多轻贱苦楚,为的就是这一天两顿饭。他现在想吃肉,非常想吃,可是肉摆在他眼前,却硬是吃不到。耳朵听着葛啸东的谩骂语言,他忽然委屈起来,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同时又气的很,简直想一刀剁掉葛啸东的脑袋。 葛啸东倒是没想太多,骂了一通觉着痛快了,便心情愉快的收了声,末了又居高临下的发话道:“明天早上我要出门,半夜回来。你自己留在家里,好好反省吧!” 第100章 惊魂夜 葛啸东身体健壮,又一贯讨厌炭火气,所以往往要在入冬之后才肯生火炉。然而此地是个昼暖夜寒的气候,白天阳光明媚,那倒也罢了;夜间秋风呼啸,却是十分寒冷。 葛啸东因翌日清晨要早起出门,故而早早上了床。顾云章身上冰凉的,也裹着棉被蜷缩在了床尾。两人先是无话,后来葛啸东一时不能入眠,便又把脚伸进了顾云章的怀中。 劳作一天之后,顾云章疲惫的闭上眼睛只是想睡,毫无提防反抗的精力,任凭葛啸东猥亵玩弄。而葛啸东独角戏的撩闲许久,没有得到回应,便也悻悻的入睡了。 顾云章的体温一直偏低,葛啸东却是从头到脚都火热,所以他在睡梦中下意识的就抬起双手,抱暖炉似的抱住了对方的双脚。 葛啸东在绝早之时清醒过来。 他打着哈欠抻了懒腰,忽然感觉脚下有异,便坐起身来掀开被子,结果就看到顾云章小猫似的侧身躺了,双手双脚都伸进了自己的被窝中,而下巴就抵在自己的脚上。 葛啸东觉着这情形十分有趣,不由得就微笑起来。他小心翼翼的把脚从顾云章怀里 分卷阅读126 - 分卷阅读127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27 抽出,而后起身挪过去,将自己那羽绒被子拉扯过去盖住了顾云章。 少年人都贪睡,况且值此寒冷清晨,更显着被窝温暖舒适。葛啸东见顾云章睡的正酣,小模样楚楚可怜的,故而就恻隐之心大发作,居然蹑手蹑脚的下了床自行穿衣,不肯将他惊醒。 因为身上盖了羽绒被子,分外暖和,所以顾云章一觉就睡过了头,直到日上三竿时才睁了眼。 对着空屋子愣了片刻,他先是想到自己起晚了,吓的一颗心突突大跳;随即又反应到葛啸东今天出门,没人挑自己的理,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他留恋着暖被窝不愿起床,可是肚子饿的咕咕直叫,着实是让他睡不得。大着胆子爬到羽绒被下,他在葛啸东的位置上躺了片刻,又尽量伸开四肢,这才发现这床真是大,大极了。 “团座吃的是鱼肉米饭,使唤的是勤务兵老妈子,出门有汽车,在哪儿都受恭维,连睡觉都可以躺这么又软又大的床……”他漠然中带着点小嫉妒的思想着:“我以后要是也能当上团座就好了。” 不过这个梦想目前看起来实在是渺茫的很,他从头到脚一身穷苦气,无论怎么看都和“团座”二字扯不上一分钱的关系。 所以他也没有深想,打了个盹儿后便饥肠辘辘的穿衣下床,自行到厨房找饭吃去了。 顾云章拿着两个馒头,十分仓皇的从厨房中逃了出来。 他进门时,几个未出门的勤务兵正在和大师傅说笑谈天,见他来了,就一起诡异的嘿嘿笑。他很不安的向大师傅要早饭吃,而大师傅贼忒嘻嘻的和他谈起了条件,非要他“脱裤子让大家看看小雀儿”,然后才给饭吃。他一听这话就变了脸色,当然是不肯;几个勤务兵见他不受摆弄,就笑着扑上来抱住他,七手八脚的扒他裤子,旁边还有起哄的跟着笑嚷指挥:“别光是扯裤子呀,快点把他那腿掰开,看看后面让没让人操过!” 顾云章奋力挣扎着想要跑,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勤务兵就把手伸进他的裤子里胡乱摸了一把,口中还笑道:“这还是小孩儿呢,连毛儿都没长,一操还不操死了?” 这时那起哄的大勤务兵也凑上来了:“你懂个屁呀,要的就是这又小又嫩的。让开!看老子给他检查一下!” 顾云章眼看那大兵嬉皮笑脸的逼近了,而自己退无可退,情急之下就回手抄起旁边桌上的一根擀面杖,“咚”的一声就狠敲在了对方的天灵盖上。而那大兵忽然受了沉重一击,便“哎哟”一声向后坐了下去。周遭众人见状,也不禁是一愣。 顾云章趁机跳出包围圈,一手提着裤子,一手从桌上盘中拿起两个冷馒头,扭身撒腿向门外跑去,一溜烟就狂奔了个无影无踪。 顾云章一路逃进了葛啸东日常起居的小院中。牢牢闩好院门,他惊恐万分的冲进房内,先是四处寻找武器,后来就攥着一把小水果刀钻进了床底下,一边气喘吁吁的向外窥视,一边吃那两个冷馒头。 他一直防备着勤务兵们会追过来报仇,殊不知勤务兵们就算吃了豹子胆,也不敢乱闯团座小院。心惊胆战的等待了许久,他见外边并无异状,这才万分谨慎的爬出来重见了天日。 往日葛啸东在家时,厨房内从来没有人敢和他随便玩笑;如今葛啸东刚出门,他便险些让人扒了裤子。这个事实给了他很大震动,他想自己的确是弱小极了,怪不得要受人欺负。 “要是团座肯给我撑腰的话……”他坐在床边,用衣角擦拭着那把水果刀:“我就一刀捅进那个勤务兵的胸膛里!” 思及至此,他想象了一下那大个子勤务兵血流成河的死相,忽然觉得很痛快。 今天他是不敢再离开院子了,下午时分他在房内翻箱倒柜的找出半筒饼干——这本是给葛啸东预备的,做成各种动物形状,瞧着十分有趣。葛啸东不大吃这个,也没想着分给顾云章几块。顾云章平日对它是可望不可及,此刻有了充分理由,便放大胆子将其从柜子里拿出来,撬开盖子大吃起来。 一时吃饱了,他把饼干筒子原样放回柜中,又喝了一肚子茶水,感到心满意足。因知道葛啸东是半夜回来,所以他走出去打开门闩,而后回房轻轻松松的脱衣上床,想要美美睡上一大觉。 葛啸东坐在冰箱似的汽车里,沿着土路往县城内飞驰。 此时已经临近凌晨——本来不该捱到这样晚的,只是半夜回来时遇到了邻县保安大队的韩司令,而这韩司令又非要请他喝酒看戏,结果随便一混就到了这般辰光。要照往常,他应该是疲惫了,不过夜里这顿酒很不错,他喝了个暖融融熏熏然,故而非但不累,而且周身舒畅,几乎带着点小兴奋。 他出门时没戴手套,这时觉着有点冻手。把手插进薄呢军大衣的口袋里,他触到了沉甸甸的一口袋糖果——这却是他今日工作的报酬。 白天他出远门去护送了一位世弟过境,该世弟姓荣,祖上是关外的封疆大吏,传到其父一辈,因惯会见风使舵,所以无论是满清倒台还是北洋兴起,都有他荣家的一份荣华在,竟是常青树一般。葛家与其祖辈相交,所以荣家三公子从察哈尔经过时,葛老爷特地提前一个月发快信过来,让他出面去招待一番。 荣三公子是个很摩登的公子哥儿,仿照欧美青年那么穿戴打扮,一身娇生惯养的气派,着实和葛啸东不是一路人。葛啸东捏着鼻子敷衍了他一天,末了只得到几声道谢,和两大把英国奶糖。葛啸东本来也不爱吃糖,但见那糖果被包裹的五光十色,十分精美,便接过来装进口袋里,打算带回去给顾云章吃。 汽车终于停在了葛宅门前。葛啸东探身下车,大踏步的穿过两进院子,夹带着寒风进入房中。 一天没见顾云章了,他心里真是还怪想念的。白喜臣拿过一只大烛台,在外间将那蜡烛尽数点亮了,然后就退了下去。 葛啸东端着烛台走进里间,于昏黄的光明中看到了床尾处的顾云章。 带着醉意脱下衣服,他无心洗漱,直接就抬腿上了床。将正在熟睡的顾云章从被窝里拽到自己身边,他一抖羽绒被子将二人罩住,随即就向对方乱摸乱亲起来。顾云章骤然惊醒,迷蒙中便嗅到一阵强烈酒气。 他很识相的不做反抗,以为葛啸东闹一阵子也就该睡了。然而葛啸东兴致勃发,不但将他扒了个精赤条条,且从锁骨开始一路啃咬了下去。及至到了下腹部时,葛啸东感觉他那腿间的小东西又洁净又柔软,竟忍不住张嘴将其含入口中用力吮了一下,随即吐出来继续向下,把面颊贴在对方 分卷阅读127 - 分卷阅读128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28 下身处磨蹭不止,且不时的伸出舌头去舔那大腿内侧的嫩肉。顾云章被他玩的十分难受,可是无计可施,也只有隐忍了。 被窝中快速上升的温度让酒气熏天的葛啸东昏了头。他摸索着脱下了自己的裤衩,扑向上方压在了顾云章身上,先是胡亲一气,然后就命令对方撅着屁股跪伏起来,以便自己干那桩好事。顾云章困的要命,却是无法,就闭着眼睛摆好姿势,随他玩弄。 葛啸东依旧是伏在顾云章上方,一手插进胸前去揉他乳头,另一只手则撑在床上保持平衡;下面那件东西跃跃欲试的早竖了起来,这时就湿黏黏的抵在对方臀缝中开始乱捅。如此动作了几下,葛啸东感觉到了干涩不适,便用口水仔细涂抹了顾云章的股间,随即把自己那根棒槌再一次对准了入口。 揉搓乳头的手向上移去扳住了肩膀,葛啸东在情热如火中就觉得自己下面鼓胀疼痛,简直难熬,糊里糊涂的打了个酒嗝儿,他没有多想,依照本能便是猛然一顶。 几乎是与此同时的,顾云章仰起头发出一声惨号,那声音尖利刺耳,简直就是从肺腑中发出来的。葛啸东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登时酒也醒了一半,扳住对方肩膀的手向下摸去,他发现自己竟是真正插入了顾云章的身体! 并不是尽根没入,只是挤进了小半而已,不过也足以将那小小入口撑裂损伤。 然而葛啸东忽略掉了指尖粘腻的一点血渍——他只想到自己终于进去了,以后可以有一个随意使用的小东西来暖床泄欲了! 这念头让他在狂喜中迅速重新握住顾云章的肩膀,而后腰上连连使劲,将自己那偌大的物件活活塞进了对方那紧窄的甬道中。顾云章直着喉咙厉声嘶喊,小身体也无力挣扎抗拒了,只随那葛啸东的抽送而前后晃动着。 “饶了我吧……团座……”他含混的哭泣哀求:“我还小呢,疼……饶了我吧……” 葛啸东这时正处在一片金光灿烂的快感中,眼中根本看不到顾云章的惨状。自从来到林安县后,他一直憋着不曾快活,如今终于可以正正经经的大干一场了,他那脑海中一片空白,单晓得按住顾云章一顿狂抽乱捣,打桩似的使着蛮力往里混杵。而顾云章先还哭喊,后来气息奄奄,喊也喊不出声音了,就一丝两气的伏在床上,身体痉挛似的不住抽搐。 葛啸东久未经过此道,如今激动过头,故而片刻之后也就鸣金收兵。他那下面还勃发的很,抽身之时就感到自己被顾云章紧紧箍住了,拔不出来;双手握住对方的胯骨,他猛一使劲,只听“砰”的一声,像那拔那香槟酒的瓶塞一般,这才算是分了开。 葛啸东出了一身透汗,将身上被子彻底掀开,他一屁股向后坐去,再仔细一看眼前情景,登时一颗心提到喉咙口,那点酒劲儿吓的完全过去了! 顾云章双腿大分的趴在床上,股间血肉模糊,身下一片殷红,那血也不知流了多少,浓浓的染开了一大片,仿佛是连褥子都浸透了! 葛啸东那身热汗在一瞬间就转化为了冷汗。手忙脚乱的爬到床头,他拍打了顾云章的脸蛋:“云章?醒醒!” 顾云章脸色蜡白,嘴唇青紫,早已经没了知觉。 葛啸东惊慌失措的裹着薄绵睡袍跑出门外,在经过一进院子后他一脚踢开了勤务兵们的睡房。站在门口勉强严肃了面容,他在稀薄晨光中沉静说道:“白喜臣,把军医叫过来。” 白喜臣还在炕上睡觉,这时就答应一声,随即梦游一般穿了衣裤,昏头昏脑的往门外走。在院门走了没几步,他忽然觉着有人拍打自己,回头一看,正和尾随跟来的葛啸东打了个照面。 葛啸东皱着眉头,神情从沉静转换为急躁不安,可也没有很失态,只咬着牙怒道:“快去!” 白喜臣立刻开始跑步走。 第101章 活命 顾云章并没有死。 白喜臣将一张小小的铁床运到卧室外间,靠着角落处摆放好了。而军医在为顾云章处理治疗了伤处之后,便把他拦腰抱出,小心翼翼的安放在了铁床上。 顾云章恍惚间恢复了一点知觉,虽然睁不开眼睛,但偶尔能够发出细细的呻吟。软绵绵的趴在床上,他身上不着寸缕,光身子就晾在冷屋子里。那军医看不过去了,又见葛啸东直勾勾的盯着顾云章只是瞧,关怀的举动却丝毫没有,就很委婉的提出建议,希望可以找一床干净被子来给他盖上。葛啸东一听这话,方恍然大悟,立刻去支使白喜臣找棉被。 待将顾云章安顿好了,军医料想这孩子暂时没有性命之虞,便放眼将来,询问葛啸东道:“团座,您真要将他放在外间屋里养着?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我看他总得过了十天半月才能下床。” 葛啸东一时抓不到白喜臣,只好凭个人之力搬来一张屏风,打开后作为幛子,把顾云章隔绝在了墙角里:“没关系。” 军医看顾云章怪可怜的,怕葛啸东日久嫌烦,会断送掉这条小性命,就又陪笑说道:“我怕他会影响到您的起居,况且他是个伤患,不但不能侍候您,而且处处还都需要旁人照顾……这成日成夜的摆在房里,不是怪不方便的么?我看这宅院里空房也不少,随便收拾出一间来让他养伤,岂不是又干净又肃静?” 葛啸东有点不耐烦了,可是并不失态,只抬手一拍军医肩膀:“你,废话太多。” 军医登时胆颤,不敢再啰嗦了。 白喜臣进来收拾了床上那血污的被褥床单,卷成一卷抱出去洗涤。葛啸东把屏风稍稍合拢一些,自己就站在床前俯视了顾云章。 顾云章细条条的趴在床上,两只手扬起来放在枕边,双目紧闭,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葛啸东看着他那小小的手,细细的脖子,薄薄的肩膀,心中就很觉奇异,简直不能回想凌晨时分的惨事——他那个尺寸的大家伙,居然也能强塞进这么个小人儿的体内! 他弯腰摸了摸顾云章那后脑勺上的短头发,然后转身回房坐在书桌前,翻出纸笔开始给他老父写回信,具体汇报了昨日自己对荣三公子的款待情形。 他文笔不错,洋洋洒洒的就写了一大篇,将家中上下全部问候周全。折好信笺送入信封,他站起身来打着哈欠抻了懒腰,又扭了扭脖子甩了甩手,这才转身出门,去看顾云章。 顾云章侧过脸趴着,依旧是无声无息。葛啸东将屏风移开,自己就蹲在床边去看他的小脸,一望之下却是一惊——原来顾云章是睁着眼睛的! 顾云章很漠然的和葛啸东 分卷阅读128 - 分卷阅读129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29 对视了,几秒种后他面无表情的闭上了眼睛。 他早就知道自己不过是葛啸东的玩物,但是玩物也分个级别待遇的,他在最饿的时候也没想过去宰了黑子果腹,而葛啸东为了快活,却可以不顾他的嚎啕哀求,硬把男孩当成女人来使用。 葛啸东自有一套想法——他似乎是没想到顾云章会摆出一副冷战的态度来;在他的预想中,饱受摧残的顾云章应该哭啼瑟缩着蜷成一团,而自己就将他搂抱过来抚摩安慰,至于最后,当然是皆大欢喜,顾云章变成一只负了伤的可怜小猫,喵喵叫着依偎在自己怀中。 顾云章的冷淡让葛啸东有点失望。这时白喜臣进来了,端着一碗半浊的汤水,说是冲开的藕粉。 军医走前叮嘱过,说顾云章如今是万万不能正经吃饭了,每天勤喂几遍米汤糖水即可。 白喜臣端着那碗藕粉,不知是该由自己去喂给顾云章,还是让顾云章自己捧着碗喝。葛啸东没多说,起身接过碗后就挥挥手,示意他出去。 重新蹲回顾云章面前,他用汤匙缓缓搅动了藕粉,舀起一点自己先尝了,发现这东西隐隐带了一点甜,基本就是没有味道。 他舀起一小勺送到顾云章的唇边:“云章,喝一点。” 顾云章在此之前一直紧咬牙关,来忍受抵御下身传来的剧烈疼痛。在食物面前他下意识的张开了嘴,不想最先发出来的,却是一声痛苦的叹息。 葛啸东看他仿佛是吃不下,就把那碗随手放到一旁,自己欠身过去亲吻了他的脸蛋:“小可怜儿,你可真是太脆弱了。看来我得好好喂养你,让你长得结实一点才行。” 顾云章怕死,在濒临死亡的时候尤其畏惧。为了保留住自己这条小小贱命,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按捺住胸中怒火,装作力不能支的样子闭上了眼睛。 葛啸东找了一点止痛药片,掰碎了放在一勺藕粉里,喂顾云章吃了下去。 长久的疼痛逼退了顾云章的食欲。而葛啸东灵机一动,忽然想起了自己大衣口袋中的那些奶糖。 他起身将那两大把奶糖尽数掏出来,全部堆在了顾云章的枕畔。捡起一颗剥开糖纸,他把里面那白白的糖块小心塞进了顾云章的口中。 这是顾云章生平第一次吃糖果! 这颗来自英国远渡重洋的奶糖在他那尖尖的小舌头上缓缓融化,弥漫开来的甜美简直让他惊诧。他万万没想到世上除了炖肉之外,居然还有这么美味的存在! 他在极度的苦楚中得到了这一点小小的安慰,脸上居然不由自主的露出一点笑意。葛啸东以为这是笑给自己的,心中十分愉快;而顾云章其实是笑给英国奶糖的。 葛啸东虽然不是军务缠身,可每天营里也总有些零碎事情要等他处理。他不能每天守在家中,况且即便是守在家中,也没有眼色去照顾顾云章。 他不照顾,但同时又不让旁人进来帮忙,仿佛深恐顾云章会被人看了去。 顾云章孤单单的趴在那张小铁床上,昼夜之中不定何时才能喝到一点冷热不均的汤水,全凭葛啸东的心情。而葛啸东也不是故意要虐待他,只是经常会忘记去给他喂食,有时喂了一会儿后又觉得不耐烦,还有时则是干脆的犯懒,认为顾云章少吃少喝点也不会饿死,所以磨磨蹭蹭的不愿动弹。 幸好那位军医每隔一两天就会来探视检查一次——军医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生着一张一团和气的圆圆脸,非常的干净和蔼,据说是信仰上帝的,不过本地没有教堂,故而也无人见他做过祈祷礼拜。 军医十分同情可怜顾云章,每次来时除了为他换药之外,还会请白喜臣弄点温水过来,浸湿纱布为他擦拭一遍下身——顾云章现在是一天三次挪到床边往马桶里撒尿,军医怕他身上有气味惹人厌烦,所以极力的想要把他打理的干净一些,以确保他不会被团座扔出去自生自灭。 顾云章生平从未受过这样的关爱,对那军医无以为报,就从枕头下面摸出珍藏的奶糖送给他。然而军医并不接受,还微笑着告诉他:“吃完糖果要用清水漱口,否则……”他很认真的思索了一下:“以后牙齿就要早早掉光了。” 顾云章仰着脸小声告诉他:“团座现在不给我水喝了,骂我尿的太多。” 军医听到这里,就又诚心诚意的想了想,最后告诉他:“后天早上多喝点儿吧,中午我会过来给你换药,到时你撒尿就不必麻烦团座了。” 如此苦熬过了十几天,顾云章伤处愈合,终于能够下床行走了。而那军医完成使命,从此就销声匿迹,再无影踪。 顾云章像个去势不久的小太监一样,拖着两条腿走路。这天他问葛啸东:“医生再也不来了吗?” 葛啸东早就发现他对军医很有好感,故而听到这话后心情不悦,竟像是喝了一坛老醋一般,恶狠狠的反问道:“怎么?想他了?” 顾云章看了他这副嘴脸,毫不震动,连怕都不怕了。 九死一生的经过了这一场折磨,他那颗小小心灵渐渐硬如铁石。他总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白白受苦,不过在报仇之前,第一要务还是生存下来。 所以他不动声色的转过身去,静悄悄的走开了。 第102章 人命 在顾云章的伤处痊愈后,葛啸东便命人将外间小床撤走,让顾云章搬回自己床上睡觉。 半个多月没近顾云章的身,葛啸东骚动的百爪挠心,这时就不由分说的一把搂过顾云章乱摸起来。顾云章先是一怔,随即大叫一声,手舞足蹈的乱挣,拼了命的要往床尾爬。 葛啸东知道他是怕了自己,心中反倒得意。招猫逗狗似的双手握住对方腰身,他笑嘻嘻的把人往自己怀里带:“喊什么?今晚我不和你干那事儿。你乖乖过来,让我瞧瞧你。” 顾云章在极度的惊骇中僵硬了肢体,于葛啸东的怀抱中剧烈颤抖着。这反应引得葛啸东笑了起来,忍不住亲昵的将他转过来同自己面对相视,又探头过去亲了他的额头。 他心里,此刻,实在是非常的喜爱顾云章;顾云章的身材相貌符合他对“美”的一切要求,几乎就是他心目中的绝色——可惜下面带了个把儿。 想起那个“把儿”,葛啸东心中一动,当场伸手扯下了顾云章的裤子:“让我看看你的屁股。” 顾云章那脸色都苍白了,要哭不哭的扁了扁嘴,他轻声哀求道:“团座,饶了我吧……” 葛啸东“嗤”的笑出声来:“我只是看看,你这个小崽子想什么呢?一 分卷阅读129 - 分卷阅读130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30 脑袋的不正经,我看你真是该揍了!” 顾云章脱光了,撅着屁股跪趴在床上。 他很紧张,一张脸埋进松软的被子里,两只手也紧紧的攥成了拳头。葛啸东没注意他的状态,只在后方用双手扳开他那两瓣屁股,仔细看那入口。 “血痂都掉光了。”他很满意的用指尖去捅那臀间密处:“疼不疼了?” 然后他自己笑了,带着一点自嘲的欢喜:“我以为能捅个洞出来呢,结果还是这么紧紧的,下次怎么办?恐怕你又要受苦了!” 他把顾云章扯起来揽进怀中,拥抱着侧身倒了下去:“不过你别怕,以后我一定小心一些。你这一养就是半个来月,可真是让人受不了!” 顾云章闭上了眼睛。 他起初听葛啸东保证“以后一定小心”,还以为对方是良心发现怜惜自己,然而事实证葛啸东所受不了的,乃是无人为他暖床泄欲而已。 葛啸东在吹灯之后故伎重演,将顾云章压迫在身下狠狠过了一顿干瘾;又因顾云章尚未发育,下身光洁柔嫩,所以他在兴足之后翻身下来,伸手探过去摸摸索索,连揪带捏的戏耍。顾云章被他玩弄的下身疼痛,极力想要夹紧双腿;可他越是躲,葛啸东越觉有趣,益发要用手掌前后揉搓,又将手指缓缓捅入后庭做那开辟动作。顾云章恐慌的气息紊乱、冷汗涔涔,直熬到半夜方得了清静。 他不愿和葛啸东并肩共枕,偷偷的爬回到床尾自己被窝中。用手揉了揉下身胸口,他觉着疼痛稍缓一些了,刚要阖目睡觉,不想那边葛啸东哼哼着仰卧过来,两只大脚丫子习惯成自然的插进顾云章的被窝中,并且顺势就蹬在了顾云章那赤裸着的胸前。 葛啸东的脚很热,脚掌暖融融的贴在了顾云章的皮肉上,散发着一点香皂气息,倒不令人厌烦。顾云章惯于把这双脚当成暖炉,故而此刻就不假思索的将其抱进怀里,却是没有想到这脚的主人乃是万恶的葛啸东。 顾云章梦见了军医,醒来后就很感怅然。 军医这人来无影去无踪,先前没听人提起过他,后来也没再见过他的身影。他就像是从天而降一般,仿佛是专为救命而来的。 顾云章的情感十分粗糙,笼统的只是感觉军医好。 军医哪里都好——他那干净的军装,白皙的双手,圆圆的面庞,含笑的眼睛,温和的声音……全都好,没有一样不好! 顾云章认为军医是天下最善良最美丽的人,相形之下,床上这位宽肩长腿大手大脚的葛啸东则是堪称不能入目。 葛啸东那张面孔生的剑眉斜飞、眼神刚毅、鼻梁挺直如同希腊雕像,天然的带着一股子傲然之气;在顾云章的眼中,真是太丑了! 翌日早晨,顾云章恢复职责,又跑到厨房搬运早饭去了。 这厨房乃是葛宅勤务兵们聚会偷嘴的场所,顾云章接连着十多天没有来,闲人们略一打听,早清楚了其中缘由。如今见了他的面,就有那撩闲的小子向他挤眉弄眼的笑。 他不理会,拎着食盒就要往外走,这时上次挨过他一擀面杖的大兵拦住他的去路,嬉皮笑脸的伸手摸了他的脸蛋:“哎,听说你让团座给开了?” 顾云章绕开他继续走,而那大兵不识相,对着他的背影笑道:“你个装模作样的小浪兔子,这回屁股开花了吧?” 顾云章依旧是默然无语,在身后一阵爆笑声中拎着食盒快步离了厨房。 葛啸东早上食欲不振,听见顾云章把早饭摆在外间桌子上了,自己也懒得动身,只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翻阅一本旧小说。片刻后他发觉外面没了声音,走出去一瞧,只见饭菜都整齐摆放好了,顾云章却是不见踪影。 顾云章从衣帽架上翻出了葛啸东的手枪。 枪是老式的德国造大肚匣子,在此之前顾云章从未摸过这东西,但他见旁人用过——方法简单得很,他看一眼就记住了。 他一边走一边低头将子弹上了膛,动作是出乎意料的熟练,不过他自己并未对此感到惊奇,仿佛这一切都理所当然。 他很平静的回到了厨房门口,看见那个大兵站在灶台前,正端着一碗汤面条吸吸溜溜的大吃。 他是这样的无声无息,以至于厨房众人根本就没有留意到他的到来。他在这彻底的忽视中异常镇定的抬起手,对准大兵的脑袋用力扣动了扳机! 枪声突兀而清脆的响起,大兵的天灵盖横飞出去,脑浆也随之散溅开来。顾云章的右手虎口受了手枪的后坐力,竟是被震出了一道浅浅裂口。 在一片惊惧的狂呼乱叫中,他拎着枪转过身去,一步一步的沿原路返回,心情愉快而沉稳的想道:“混蛋,让你欺负我,老子送你见阎王去!” 这并不是顾云章第一次杀人——早在前几年,他曾因为争夺一片乞讨的地盘,毫不留情的用石头砸碎了一位叫花同伴的脑袋。 那时他看起来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小童,却像个天生的刽子手一样,毫无愧疚的下手结束了一条性命。几年过去了,他历尽艰险长到现在,更是不会去在乎旁人的生死。在另一方面,他个子小力气也小,想要在争斗中取得胜利,就要下手够狠够准,争取把对方一击毙命!在之前的冷兵器时代,他的武器经常是石块木棒,这种装备显然对他不利;可如今手里有了枪,那情形就完全不一样了。 顾云章早就知道手枪厉害,如今见自己一动手指便崩碎了敌人的头颅,就愈发爱上了手上这支沉甸甸蓝幽幽的家伙。料想葛啸东不会因为一个大兵宰了自己,他就拼着一顿狠揍,坦然自若的回了小院儿。 在进院的一瞬间,他忽然心中一动,颇想进去直接毙掉葛啸东;但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已——他其实很怕葛啸东,这时便有点不敢下手。 葛啸东正坐在桌前吃饭,忽见顾云章进来了,就颇为不满的问道:“你刚才去哪里了?我允许你出门了吗?!” 顾云章停在桌前,把手枪放在了桌面上:“团座,我杀人了。” 葛啸东登时含着米饭一愣:“杀人?谁?” 顾云章低着头,摆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我不认识他,他总在厨房欺负我。” 葛啸东还是没反应过来:“欺负你?” 顾云章喃喃说道:“他扒我裤子,还骂我是浪兔子,我就对他开了枪。” 葛啸东这回明白了,脑子里登时“嗡”的一声响。 死掉个把勤务兵,对于葛啸东来讲,着实是算不得一回事。他去厨房看了一眼现场,而后转身回院,抓 分卷阅读130 - 分卷阅读131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31 小鸡似的把顾云章捆起来吊在了树上。 葛啸东算是受了刺激——他不是心疼勤务兵,他是没想到这样娇弱年少的顾云章,居然会如此心狠手辣! 人如美玉,心如蛇蝎。表里不一到了这般程度,让葛啸东委实是接受不了!他拎着马鞭子上了场,也不斥骂,直接扬手一鞭甩过去,当场就抽碎了顾云章身上的薄棉袄。 葛啸东这回下了狠手,把顾云章抽成了一个衣衫破碎的血葫芦。顾云章先还哭喊着辩解,后来见这一招并不奏效,就转而求饶,也不倔了,像小孩子那样张大嘴巴嚎啕不止。葛啸东心里本是恨极了他,可如今听他那哭声中一点大人气也没有,完全还是个小孩儿的发音,就心中一软,暗想云章还小呢,我何必要这样往死里打他?有话不能好好说么? 思及至此,葛啸东停下马鞭子,不由得叹了口气。走上前去踩着矮凳,他把顾云章解下来拦腰抱起,又吩咐瑟缩在院角处的白喜臣道:“你把军医叫过来!” 顾云章因祸得福,又见着了军医。 这回他受的纯是皮肉伤,瞧着是血道子纵横交错遍布全身,其实并无一处重伤。那军医用镊子夹了个棉球,蘸着碘酒为他擦拭伤处,一边擦一边小声问道:“这怎么又挨上了打?你是不是淘气了?” 顾云章不愿意讲述实情,就只龇牙咧嘴的吸冷气,不住喊疼。 军医也知道他疼,可是无法,只得一边为他处理伤口,一边低声嘱咐道:“小老弟啊,你已然到了这个地步,就万事都忍耐一些,千万不能再任性了啊。团座既然喜欢你,你就更要做点好样子,过两年团座放你出来了,怎么着还不得给你个一官半职,那时候不就熬出头了?” 他这话其实很有一点无可奈何的道理,顾云章听了,心中也不禁有所触动。 军医将他后背前胸上几处严重伤口仔细包扎了,又给他吃了一粒消炎药片,而后就拎着药箱子告辞而走。顾云章从玻璃窗子向外望去,见年轻军医步伐轻快的穿过院子,冬日的阳光撒落下来,深浅线条就勾勒出了他那利落活泼的背影。 顾云章杀人一事,最后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葛啸东一贯治军极严,从不放纵身边副官侍卫;今日对顾云章网开一面,乃是从军以来第一次破例。如今葛宅内外都知道顾云章杀人不偿命,故而勤务兵大师傅们个个悚然,再也不敢拿他取笑了。 顾云章身上的伤口渐渐结痂,而军医在他身体无碍之后,再一次彻底失踪了。 顾云章认为自己这件事做得很对,虽然挨了马鞭子,可也挨的很值。他受够了欺侮和奴役,葛啸东是个大人物,拿自己使唤取乐倒也罢了;下面那些阿猫阿狗也想踩到自己头上来——那可不行! 第103章 不许骂人 新年将至,葛啸东启程离开林安,回北平家中过年去了。 临走时他只随身带了几名副官,要照惯例,也还该领上白喜臣的;不过今年与众不同,他把白喜臣留下来当狱卒,看守顾云章。 其实他满可以把顾云章也塞进汽车里随行,不过出于某种模糊不明的顾虑,他总感觉顾云章不宜见人,尤其不宜见自己的家人,倒还是锁在院子里悄悄养着比较合适。 白喜臣,作为一名青年小伙子,很爱出去瞧瞧都市的繁华热闹,可惜如今受了顾云章的拖累,失去了一次出远门的好机会。他心里很生气,除了一天两次进院巡视一番之外,平时从不主动和顾云章说话。而顾云章倒是满不在乎,乐得留在房内休养歇息。 在初冬时节的鞭伤痊愈后,他很快就又被葛啸东强迫着做了那件事。葛啸东诚然是吸取了教训,用了许多唾液润滑,但是那东西的尺寸摆在那里,强行塞入顾云章体内时,还是把他折磨了个七死八活。他又痛又怕,扯着嗓子哀号,然而葛啸东却从这上面受到了一点小刺激,一下一下越发捅的深了。 有二就有三,若干次进行下来,他那后面渐渐也被撑开了,不再裂伤渗血;可他心中的恐惧却是有增无减,后来竟到了一见葛啸东脱裤子,便要心悸出汗的程度。 顾云章鸠占鹊巢,安安稳稳的在房内大睡了两天,这日到了大年三十,他也从厨房得到了两大盘饺子。新年这一套习俗,他全知道,可是一直颠沛流离无缘实践,今天总算是遂了心愿了。 傍晚时分,白喜臣又过来巡逻,顾云章逮住了他,伸手想要一挂鞭炮。 白喜臣不给他,理由是“万一崩着了你,我可没法子向团座交代”。 顾云章悻悻的回到房内,总觉得既然有了饺子,就该再来一点鞭炮来配合。在房内翻箱倒柜的寻找了许久,他终于在抽屉内的一叠信笺下摸出了几个大子儿。 穿好一身棉衣,他出门绕到房后,猴子似的爬墙出去,然后鬼鬼祟祟的穿过两重过道,末了再翻一次高墙,这才到了葛宅后身的小街上。 他出来的有些晚了,小商小贩到了这般时候,都各自收摊回家去过除夕。他沿着大街向前走了片刻,只见满地彩纸垃圾,是洋洋喜气的遗迹;皱着眉头向前望去,他很扫兴的发现前途一片空荡,虽然天还亮着,可两旁的店铺却是全上了铺板,是死心塌地要关门的样子。 这时后方忽然响起了爽朗的问候声:“哎?这不是……小顾吗?” 顾云章立时回头望去,随即很惊喜的看到了军医。 军医依旧是戎装打扮,脸蛋鼻尖都冻的通红,两只手也不晓得提了多少大包小裹,十个指头全勾着细带线绳。 顾云章不由自主的就笑了,可也没话说,不知该如何回答。 军医看他笑的傻气,就很和气的询问道:“你怎么这时候还在外面逛?” 顾云章如实答道:“我出来买鞭炮。” 军医当即笑道:“这个时候哪还有人出来做生意?”然后他低头检视自己右手拎着的无数包裹,口中就指挥顾云章道:“小顾,你过来掏我这个牛皮纸口袋,早上给我侄子买了许多鞭炮,你自己过来拿一挂。” 顾云章没客气,果然上前找到牛皮纸大口袋,从中抻出一挂红通通的鞭炮来。 军医冻的打了个喷嚏,微笑着向顾云章说道:“快回去吧,团座如今不在,你是不是一个人过年?” 顾云章一点头:“是。” 军医听了这话,就伸过左手,把小指头上勾着的一个纸包送到了他怀里:“那你这些天可不要乱跑惹事,当心团座回来后又要打你。我走了,你也快回去吧。 分卷阅读131 - 分卷阅读132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32 ” 军医急着赶回家去过年,所以说完这一串话后就迈开大步,顶着寒风离去了。 顾云章站在街上,忍不住低头打开了那个纸包,见里面装的是一摞酥脆掉渣儿的甜点心。 他又欢喜又怅然的回到葛宅后方,贼一般的翻墙回了院中——回来的时间正是巧,刚进门不久就有白喜臣撅着嘴走过来,不情不愿的又给他送了几盘肉菜。 顾云章这个新年过的十分安闲自在,是毕生所未经过的愉快时光。而与此同时,在千百里之外的北平,葛啸东却是被葛太太数落的无处立足,几乎就要离家出走、逃回林安了。 这数落的原因很简单——葛太太想要抱孙子了。 葛老爷是位北平城内闻名的名士,葛府内素来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故而想要为儿子选一位名门闺秀来结亲,本是一桩太容易不过的事情。然而葛啸东隔代遗传,性情随他祖父,从小也不像个名士之子,一味的只是骁勇犷悍,十几岁便去国千里,跑去日本进了士官学校。葛家夫妇两个等了若干年,好容易把这个独子盼回来了,哪晓得他并不在家中停留,直接就从了军,陷在山沟里带上兵了。 如今葛啸东也有二十出头了,葛太太和葛老爷往日暗中观看忖度,就瞧中了颜镇禅家的二小姐。颜镇禅是有名的大诗人,祖上几代翰林,是真正的书香门第,葛家若是真结成了这门亲,倒还有点高攀的意思呢! 葛颜两家虽是遗老家庭,但思想都还开明,在婚姻上并不专制包办,也允许儿女像一般摩登青年那样事先亲自相亲。颜二小姐容颜清丽、举止娴雅、气度高华,葛太太见了,喜的心花怒放,恨不能直接将这姑娘领回家中;然而葛啸东西装革履的坐在一旁,虽也承认颜二小姐是个美人,可同时又觉得她面庞不够秀美,眉睫不够乌浓,嘴唇虽也嫣红,却又不够棱角分明——总而言之,就是嫌她不如顾云章漂亮! 这门亲事,在葛啸东的吹毛求疵中宣告流产。葛太太见这样好的姑娘都入不了儿子的眼,真是气的心灰意冷,保持了几十年的葛夫人气度也不要了,市井妇女似的一味的只是埋怨嘀咕。葛老爷也很不满,因为觉得颜家没说什么,自己这边倒是先表示了不同意,着实是太不给颜镇禅面子,搞得自己也没脸再登颜家的门了。 葛啸东在家中成了众矢之的,挨了无数训斥,后来熬到二月二,吃过猪头肉后感觉实在是挺不住了,便带着副官们仓皇而逃,一溜烟的奔回察哈尔。 葛啸东走了一个多月,如今风尘仆仆的回到家中,撵走副官后独自进了院,推门就看到了顾云章。 顾云章正坐在火炉旁取暖,没想到葛啸东会忽然回来,就惊惶的站起身来,轻声唤道:“团座。” 葛啸东含笑上下打量了顾云章一番,见他那一身穿戴虽不考究,但遮掩不住天然本质;小脸白森森俏生生的,很有种阴沉脆弱的美感。 来不及脱下军大衣皮手套,他大熊似的走过去一把抱住了顾云章,又低下头冰凉的亲了他一口:“云章,想没想我?” 顾云章知道自己的好日子结束了,因为沮丧,所以一颗心沉到底,反倒镇定安然:“想。” 他回答的这样痛快,以至于葛啸东几乎信以为真了。快乐的葛啸东松开顾云章,一边脱衣服一边笑道:“看来这尽孝也不是件容易事情,我这一年是不敢再回北平了,咱俩先一起过着吧!”然后他走过来,态度轻佻的伸手在顾云章脸上捏了一把:“好不好,我的小媳妇?” 不等顾云章回答,他哈哈笑了起来,自娱自乐的很开心。 片刻之后,殿后装货的汽车也赶过来了,勤务兵们从汽车中搬运出许多吃喝穿戴,尽数送入了葛啸东院中。葛啸东将其中一些北平特产的果脯零食之类堆在床上,又对顾云章笑道:“上去吃吧,都是你的。” 顾云章果然脱了鞋爬上床去,好奇的用手在那堆零碎中翻翻拣拣,看到哪一样都很觉新鲜好奇。这时葛啸东翻出两套西装,劈头盖脸的扔向了顾云章:“这也是你的,现在就换上,让我瞧瞧!” 顾云章没想到自己还有新衣服穿。 在葛啸东的注视下,他略感羞愧的将自己脱成精光。葛啸东见状,登时不由自主的走到床前,不由分说的将他抱住亲吻抚摸了一通。 待他猥亵够了,顾云章惨白着面孔套上衣裤衬衫,又在葛啸东的帮助下打出了一个端端正正的领带结;穿好洋纱袜子和小皮鞋,他很不自然的站在床前,忍受着葛啸东那刮刀似的目光。 葛啸东对着顾云章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最后还是觉着自己捡到宝了! 顾云章,不过是这么稍稍的一打扮,就比任何公子还要公子,比任何少爷都要少爷!说他是地主士绅的儿子都嫌委屈,非得真正阔少的身份才配得上他这娇模娇样。葛啸东高兴的对他拍拍打打,口中不住称赞:“真是好孩子!” 顾云章充当“好孩子”的结果,就是被葛啸东抱起来扔到床上,然后由对方扯开新衣抬起双腿,去承受那一件苦差。 因为顾云章现在不再受伤流血,所以葛啸东肆意起来,愈发不去顾及对方的感受,只求自己快活。这一场是下午开始,直到晚饭前才告一段落。顾云章被葛啸东操弄的瘫在床上,两条腿都合不拢了,就只剩下了喘息的力气。 葛啸东自顾自的擦拭穿衣,洋洋得意的,感觉很舒服。 顾云章软绵绵的俯趴着,腹部从里向外搅着疼痛,好像肠子都被对方杵破了。在这短暂的休息中,他忽然难得的开动脑筋,开始思想起来。 “我要快点长大,到时候就可以被他放出去当军官了!医生说得对,我应该忍一忍。” 他想到这里,忽然觉得臀间一阵风凉,却是葛啸东伸手扒开了他的屁股,且将自己那昂然直竖的东西抵上来,显然是又要干上一次! 顾云章大惊回头:“团、团座,很快就要吃晚饭了……” 葛啸东长吁一声的压下去:“还有半个多小时呢,够来一次了!” 顾云章咬住嘴唇低下头去,心想这可让我怎么忍呢?再忍我就要被他玩死了! 晚饭后,顾云章见葛啸东容光焕发的,就吓得躲到了院子里。 一只毛发抖擞的大野猫跳过墙头,把他吓了一跳。他捡起石头追打大猫,口中下意识的也随着骂了两句。葛啸东在房内竖着耳朵听到了,当即推门用手指着他说道:“再敢出言不逊,我就打死你!” 顾云章又被吓了一跳,不过也没有 分卷阅读132 - 分卷阅读133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33 把这话放在心上,因为一直没弄明白“出言不逊”是什么意思。 可是葛啸东上了心。他最听不得顾云章口出恶言——这么美好的一个男孩子,怎么能开口便是污言秽语?! 翌日上午,顾云章撞到枪口上了! 当时他还是站在院子里,骂的还是那只过路大野猫。他骂一声,野猫站在墙上向他喵一声,双方一应一和的,还有来有往了。 他觉得挺有意思,正要问候野猫的老母,这时葛啸东的脑袋从门缝中伸出来:“云章,进来!” 顾云章不敢耽搁,扭身跑回房内。在葛啸东面前还没站稳,他那脸上便结结实实的挨了个大嘴巴——他现在长高了一截,已然到了葛啸东的肩膀高,故而葛啸东扇耳光时是愈发顺手了。 他被打的一晃,捂着脸就瞪了葛啸东:“我怎么了?” 葛啸东的手指直点到了他的鼻尖上:“你他妈的刚才又在说什么呢?别以为老子听不见!敢把老子的话当成耳旁风,我看你是欠揍了!” 顾云章直发愣,随即隐约反应过来了:“我……我骂猫呢。” 葛啸东一手揪住他的衣领,另一只手再一次狠抽向他的面颊:“你还敢和我犟嘴?我教导了你一万次你也没有记性,是不是非挨顿好打才舒服?你这个一身贱肉的混账东西!” 顾云章莫名其妙的连挨了两个大嘴巴,这时就试探着向后挣扎撤退。葛啸东正在气头上,看他什么举动都是忤逆。他明明是想要抱头逃窜,可在葛啸东眼中,却是个要反抗的姿态。噼噼啪啪的连抽了他几个耳光,葛啸东上前一步想要对他拳打脚踢;顾云章见势不妙,也有点红了眼睛,鼓足力气便狠推了他一把。葛啸东没料到他会真还手,一个不慎脚下一滑,竟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回可是了不得了! 葛啸东一跃而起,横眉怒目的直逼到顾云章面前,揪着他的头发就往墙上撞去。顾云章顺着他的力道挨了两下碰撞,不禁急了,伸手也打向了葛啸东的面庞,口中慌不择言的尖叫道:“你个狗养的放开我!” 葛啸东一听他还骂到自己身上了,立刻气的头脑发昏。他是学过功夫的,此刻一脚勾在顾云章的腿弯处,待他向前跪在地了,就一手捏住下颌迫使他张开嘴,另一只手就近从桌上端起一只茶杯,将杯中热茶尽数倒进了顾云章的口中。 茶是在一分钟前,刚用滚开沸水沏上的。 于是顾云章当即撕心裂肺的长号了一声,同时用爆发出来的力量猛然挣开了葛啸东的束缚。 顾云章这回是真可怜了。 他那有棱有角的嫣红嘴唇被烫出了一圈水泡,口腔内部也层层脱了皮,舌头更是成了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 这回不要说是吃饭,连喝水都成了问题,军医提着药箱又出现在了他面前。 青年医生在检查过他的伤情之后,再没有说什么,只是一味的叹息。 口中伤损瞧着可怕,其实痊愈的更快。七八天后顾云章大概恢复了,果然变得彬彬有礼起来。 从此以后他不要说骂人,甚至连话都不大讲了。 第104章 两年 在这一年的春天,葛啸东没有再对顾云章大打出手——当然,小打小闹还是偶尔发生过的。 而在另一方面,顾云章那性情变得愈发阴沉暴戾起来,他长久的不说一句话,而在被葛啸东殴打狠了的时候,会不顾后果的扑上去还手。 还手的结果自然是招来更严酷的摧残,但他似乎也不甚在乎,只在实在忍受不了的时候,才会不讲节操的出言求饶——他的声音是轻而细的,在变声期间也依旧如此,那带着哭腔的哀求常会让人联想到一只弱不禁风的小野猫。 葛啸东不怕顾云章反抗自己,因为顾云章太弱小了。 当他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十分的善待顾云章。顾云章在这一年的春天中成长极快,眉宇之中也日渐脱去了童稚神气。旁人见他不复往日的小巧玲珑了,都以为葛啸东应该将要移情别恋;然而葛啸东一如既往的将他关在小院里,金屋藏娇般霸占独享。 在这春末的一日,葛啸东从外面弄回来了一台手摇留声机。 他仿佛是兴致很好,自己在房内的箱子深处翻出几张唱片,一张一张的放到机器上试,结果都能发声。把白喜臣叫进屋内充当下人,他把顾云章拉扯到身边笑道:“云章,今天我教你跳华尔兹。” 顾云章完全不知道什么是华尔兹,只在听到白喜臣摇出声音之后,才十分好奇的望向了那台老旧的留声机。葛啸东认为他是无知而迟钝的,故而也就不再多做解释,直接就同他握手搂腰的对面站了,指挥他随着自己的步伐前进后退、转圜腾挪。顾云章被他摆弄的手足无措,连连踩中他的皮鞋,心里就防备着要挨打;可葛啸东此刻着实是心情好,并没有揍他的打算。 如此教导了片刻,顾云章很快便能跟上了他的步伐,两人在屋内流畅的兜着圈子,居然配合的十分默契。葛啸东见他在这上面倒还聪明,就高兴非常;一挥手把白喜臣撵出去,他随即就将顾云章拖进里间卧室,强行按在了床上。 白喜臣孤零零的站在院子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听房内传来了顾云章的哀叫声,断断续续的,仿佛是十分痛苦。 和其他所有勤务兵一样,白喜臣对于顾云章的反应感到很不以为然——团座对你这么好,睡一下能怎么的?何必要叫成这个样子,仿佛吃了天大的亏似的,未免太忘恩负义了! 白喜臣坐在外面树下,只听得房内起初一直不安宁,其间还隐隐响起了哭声,许久之后才渐渐静了下来。后来约摸过了一个多小时,葛啸东忽然戎装笔挺的推门走了出来,带看不看的向他一招手:“今天团部不是要开例会?几乎忘记了!走!” 葛啸东是个很讲形象的人,现如今他那脸上的红疙瘩已然退去,重新变回平头正脸的干净模样。白喜臣跟在后面,就见他高高大大的走在春日阳光中,身姿挺拔有如标枪,带着白手套的手握着一根指挥鞭,而靴上的马刺就摩擦了青石地面,一步一响。 白喜臣忽然就自惭形秽了,他低着头紧紧跟上,感觉自家团座实在是太有风采了! 葛啸东像个仪仗兵似的去了团部,主持召开了一场毫无内容的例会——林安县内十分太平,军队又不缺粮少饷,小兵们也很老实服管;生活如此美妙,照样子过下去便是,着实是没什么可商讨的。 故而葛啸东很快就宣布散会, 分卷阅读133 - 分卷阅读134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34 趾高气扬的回家去了。 葛啸东进门时,顾云章正在做针线活儿。 他上身还照常穿着褂子,下面却只有一条裤衩;盘腿坐在床边,他低着头认真缝那长裤上的裂缝——方才那一场,他的裤子被葛啸东撕破了。 葛啸东见他两条长腿细细白白的,小身板挺的还很直,坐在床上十分美观,就不由得笑着走过去俯身搂抱住他,压低声音调戏道:“谁家丫头做衣裳呢?”然后又伸手去揉他的胸口:“丫头长到这么大,是不是急着要嫁人了?” 顾云章没回答,一针就扎进了葛啸东的手背。 葛啸东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松开顾云章直起腰,拔出那根连线的针扔了回去。 他觉得顾云章有点给脸不要脸,自己对他这么好,他居然敢扎人! 由此可见这下贱坯子就是下贱坯子,想要把他教导成人是千难万难。对他严厉一点,他要怀恨在心;对他和善一点,他又得寸进尺。 接下来的岁月,安然如一池静水,林安县内除了顾云章隔三差五的继续挨打之外,一切人仿佛都是安居乐业的。 顾云章进入了一段速度惊人的成长期,他每天狼吞虎咽的吃喝,抓紧一切时间偷懒睡觉,仿佛赶不上来不及似的,心急火燎的就出落成了俊俏少年的模样。葛啸东见他忽然窜成了一个高个子,便十分狐疑,摸不准他到底该有多大;然而仔细体会了一下他的变化,葛啸东又发现其实他的内外成长不甚同步,外在仿佛是有些拔节太快了。 时光飞逝,转眼间又过了一年,在一九三一年的春季,顾云章依旧被关在那间小院儿里。 这一年,他大概是十四岁多,也可能是是十五六岁——看身高,他应该比这个年龄还要更大一些;可是看脸面,那眉目五官清丽标致,还是个小少年的模样。 他不知道自己的具体年龄,也不关心,只想着两年过去了,葛啸东怎么还不放自己出去呢? 他不明白,白喜臣之流的旁观者也不明白,甚至连葛啸东自己都不明白。其实顾云章并不是个讨人喜欢的,他从不活泼,很少微笑;葛啸东往死里揍他,因见他铜皮铁骨一般不怕打,就用鞭子抽,扒光了捆起来抽!他那一身皮肉本是白而细的,前胸后背——尤其是后背上,永远纵横交错着深浅伤痕,有几道伤的特别重,痊愈后就落下了鲜红疤痕,瞧着总像是要淌鲜血。 在他最不听话的时候,葛啸东用链子把他拴在了院内树下,饿上一天。 顾云章怕饿,食物缺乏的危机迫使他在晚上服了软。坐在饭桌前的葛啸东拍拍大腿,示意他过来。 顾云章习惯成自然的坐在了葛啸东的大腿上,然后端起对方留下的半碗剩饭,抄起筷子就往嘴里扒。 葛啸东俯身侧脸贴在了他的后背上,做出一个依恋而多情的姿态“云章。”他忽然开了口:“你的性子怎么这样坏?你要是乖乖的留在这里,处处听我的话,我也不会总这样打你。” 顾云章听了这话,心如铁石,依旧是吃。 葛啸东伸手揉着他的肚子:“我看你还不如前两年讨人喜欢了。” 顾云章这回停了筷子,头也不回的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葛啸东愣了一下,随即换了一副酸溜溜的声气问道:“怎么,看白喜臣当了副官,你眼热了?” 顾云章听出了这话中的讥讽,就把目光又放回了饭碗中:“反正你总不能留我一辈子。” “怎么不能?” “我长大了。” 葛啸东满怀恶意的笑起来:“你就算是老了,我也还是喜欢!” 顾云章犹豫着想了片刻,后来就迟疑着把最后一口饭送进嘴里:“我不想当副官,你放我走吧。” 葛啸东心中鼓起一股子怒火,但是压抑着不肯怒形于色:“你出去了能干什么?” 顾云章实话实说:“我总能有办法活下来。” 葛啸东冷笑一声:“什么办法?偷鸡摸狗卖屁股?” 顾云章早被他骂惯了,所以听了这话也不动容,径自去夹菜吃。 葛啸东又恶狠狠的说道:“死心留下来吧!你敢起别的心思,当心我废了你!” 顾云章发现那军医的话,说的对也不对。 那话放在旁人身上,的确是没有错——白喜臣作为一名小勤务兵,伺候几年后不就生了副官?况且他不过是干些杂活罢了,平时可未见得受到什么特殊的宠爱! 不过放到自己身上,那结果恐怕就不能令人乐观了。 经过两年的成长,他早就不是当初那单薄幼小、不辨男女的模样了;可葛啸东并未因此而在床上放松了他;听晚上那话,似乎也并没有要放松的打算! 可他实在是受不了那桩事了,葛啸东的拥抱亲吻常常会让他厌恶到作呕的程度。 入夏时节,葛啸东接到师部命令,带兵绕过邻县,进入白水山中剿匪去了。 葛啸东走了两天,顾云章在院内吃饱喝足,开始思索起逃走事宜。 第105章 绝望 顾云章想跑,可葛宅不是那种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他被禁锢了这许久,对外界已然有些生疏,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葛啸东知道他不是盏省油的灯,而且现在人大心大,愈发不安分;故而在临走前就在宅子前后布下卫兵,又留一名副官一天两次的前来检视,生怕他会借机生事。顾云章终日守在院子里坐井观天,也想不出什么妥善法子来,后来就决定还是趁夜跳墙,跑了再说! 葛啸东,因为房里养着个顾云章,所以任何什物都不敢乱放,生怕被他拿去作怪。顾云章翻检许久,连一枚刀片都没能找到;想要弄点钱呢,更是无影无踪。无奈之下,他只好在晚饭时偷偷留下了几个红豆馅儿的豆沙包,权作离家之后的干粮。 入夜之后,他果然鬼鬼祟祟的走出房门,顺顺利利的越过几重砖墙,在外面小街上落了地。 他上次出门,还是揣着大子儿买鞭炮那一回,算起来都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孤零零的站在街上,他眼看四周无人,一片空旷,忽然有些茫茫然的迷失了方向,不知该往何处去。 闪身靠在墙上,他定了定神,随即沿着小街向前快步跑去——他心跳的很剧烈,千分恐惧之余是万分狂喜,因为自己终于可以摆脱那种梦魇一般的囚牢生活了! 顾云章从不见人,所以外界也不晓得葛团长这宠儿的模样。他在远离葛宅的僻静处停下来藏匿了,等到天 分卷阅读134 - 分卷阅读135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35 明后才若无其事的走上大街,像一般行人一样通过城门,走向广阔天地。 一路上吃掉了那几个豆沙包,他安顿好肚子,又见后方并无追兵,就渐渐懈怠了精神,滋生出了游山玩水的闲心。他与世隔绝太久了,这时走在乡间路上,看见什么都觉着新鲜有趣;后来到了正午时分,他又累又渴,周围也无水源,正是着急的时候,却是天无绝人之路,他在路旁发现了一颗老树。 这老树是本地常见的,各村都有不同叫法,一到夏季便结野果,那果实味道平平,但也无毒无害,能够果腹。他见这老树年深日久,高大茂盛之余枝杈四处伸展,十分适合攀爬,便手足并用的上了树。 他许久没有爬过树,坐在树枝上吃了一个果子,他觉出了趣味,就像一般淘气少年那样变成野猴子,悠荡着继续向上。及至到了一个相当的高度,他向下望去觉着有点目眩了,这才稳稳当当的坐下来,将两条腿垂下去摇晃不止。 所以葛啸东在十米开外就不由得去瞧那树冠,怎么看那两条腿怎么觉着眼熟。 葛啸东说是去剿匪,然而大军未至,土匪就逃回山中了。师部不愿消耗力量入山,便又下令让葛团返回林安。 葛啸东对此没意见,当即就带着士兵们向后转了。 林安城外都是土路,汽车走上去颠簸得很,直能震得人骨头疼。葛啸东没有办法,只好骑马行进——骑马的好处就是视野开阔,他要是坐在铁皮箱子似的汽车里,怎会看到前方大树上隐约垂下了两条腿呢? 葛啸东在树下勒住了马,而后仰头向上望去。 顾云章坐在高处,可因周围全是密叶,所以他竟未远眺一眼,只是专心致志的去揪眼前野果。后来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忽然觉出了不自在,叼着果子向下一瞧,他登时就和葛啸东对视了! 他吓的身子一晃,险些从树上栽了下去。 葛啸东倒是镇定,态度安然的向他一招手:“云章,下来!” 顾云章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哆嗦,双手紧紧抓住身下的树干,他口中的果子掉了下去,正砸在了葛啸东那坐骑的头上,惊得那马长嘶一声尥了蹶子。 葛啸东觉着眼前这一切都十分好笑,简直有如好莱坞喜剧片。轻蔑而坦白的向顾云章露出一个讥笑,他再一次出言催促道:“云章,下来啊!” 顾云章坐在高高的树枝上,感觉却像是落进了十八层地狱。 他真的是吓坏了,自己也晓得不能在树上耗一辈子,终究是要下去领受惩罚的;可是四肢百骸都僵硬麻木了,身上一层层的只是渗冷汗,而心就在冷汗中跳的又轻又快,气血上涌的简直要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下不去了,不是不想下,也不是不敢下,是身体不听使唤,真的下不去了! 顾云章的逃跑失败了——只能把这次失败归于命运的安排。出城之后也有几条方向的道路,他是随意选择了这一条;如果他走的再快一点,结果也无非是和葛啸东迎面相遇而已。 一名士兵奉命上树,把顾云章牵引着带了下来。站在树下望着葛啸东,顾云章知道自己这回是完了,真完了! 然而葛啸东骑在马上,神情却是平静得很,只居高临下的问他:“自己出来的?” 顾云章的声音都哽在了喉咙里,只能微微的一点头,脸上苍白如纸,连嘴唇都失了血色。 葛啸东察觉到了他的惊惧,态度依旧是和蔼的:“在家里太寂寞了,想出来散散心,是不是?” 顾云章战栗着又点了头。 葛啸东命人给顾云章牵过来一匹战马:“那好,咱们今天就四处逛一逛。” 顾云章手足无措的站在马前,因为直到目前为止依旧没有遭受毒打,所以他十分恍惚,觉得眼前这一切都像是梦。 葛啸东想起顾云章没骑过马,就策马向前走了几步,而后俯身向他伸出一只手:“云章,到我这里来,我带你走。” 葛啸东的马好,能够负担起一大一小两个人的重量。 顾云章在葛啸东的怀抱中持续的瑟瑟发抖——葛啸东要是真的暴跳如雷倒也罢了,唯有这暴风雨前的宁静最让人心惊胆战! 葛啸东没说什么,一手搂着顾云章,一手攥着缰绳,不紧不慢的前行着。 进城之后葛啸东下了马,也没有换乘汽车,而是领着顾云章走入闹市。并且边走边问道:“云章,你想要什么?告诉我。” 顾云章盯着他,小心翼翼的出声问道:“团座,你……你要杀了我吗?” 葛啸东停住脚步,侧过脸向他微微一笑:“你不要怕。” 顾云章惨白着一张脸说道:“那……我想要你放我走。” 葛啸东露出了矜持的、颇有保留的笑容:“云章,我舍不得你。” 葛啸东自作主张的给顾云章买了几包糖果——顾云章爱吃糖,甜味似乎很能让他感到安慰,一小块糖含在嘴里,那滋味足够他咂摸半天了。 然后葛啸东再问他要什么,他就只是摇头了。 葛啸东很和蔼的把顾云章领回了家中。 他并没有和玩忽职守的副官卫兵们算账,直接就进了起居的小院。顾云章跟在他身后,就觉着脖子后头凉飕飕的,仿佛是要掉脑袋的光景,平白无故就慎得慌。 葛啸东把那几包糖放到外间桌子上,然后脱下军服,换上了单薄舒适的便装。扭扭脖子跺跺脚,他仿佛是觉着挺适意,便推门出院,把白喜臣叫过来低低吩咐了两句。待白喜臣走后,他回到院内,见顾云章惊弓之鸟一般站在太阳下,神情紧张到了神经质的地步,好像随时都要撒癔症一般。 葛啸东到了这个时候,倒是不怒了,平心静气的问道:“云章,你就这么厌烦我?非要远远的逃走才行?” 顾云章后退一步,轻声答道:“你……你总打我,还总逼我……” 葛啸东盯着顾云章,忽然感到很痛心:“那你这一走,以后咱们可再也见不着了,你不想我?” 顾云章低下头,不说话了。 葛啸东走上前去拉起他一只手:“云章,你刚来时,只有那么一点大,还是个小孩子。我把你养到这么高,让你吃得饱穿得暖,你如今说走就走,怎么对得起我?” 说完这话他垂下眼帘,审视了顾云章的那只手——两年前顾云章的手小而薄,像一片可怜的叶子;如今长大了一些,然而依旧洁白纤秀,指甲剪的那样短,可仍然还是十指尖尖。 顾云章听了他这番话,并无愧疚之感,只喃喃的辩解: 分卷阅读135 - 分卷阅读136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36 “我不想和你做那个事情,你放我出去吧,我不离开你,我去当扛枪的兵好啦。” 葛啸东听到这里,忽然笑了一下,随即把顾云章的手牵向自己胯间:“你不是一直在给本团长扛枪吗?” 顾云章皱起眉头,忍无可忍似的猛一甩手。 白喜臣气喘吁吁的抬着个半大筐进来了。 葛啸东挥手撵走了他,而后就走到筐前低头望去,只见里面一片雪亮精光,乃是一堆新打造的钢制镣铐。 直起腰来转向顾云章,葛啸东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 葛啸东找来一根绳子,想要先将顾云章捆起来,然后再细细炮制。顾云章见势不妙,自然也不肯坐以待毙。当葛啸东步步逼近之时,他像个小疯子似的反抗起来。 他不是葛啸东的对手,所以惊慌之下又抓又咬。葛啸东一介武夫,哪里会怕这种手段,三下五除二的就将他捆成了粽子。把人往地上一丢,他把那筐拖到身旁,从里面哗啷啷拎起一副脚镣,咔咔两声就锁在了顾云章的脚踝上。 这是二十斤的重镣,监狱里用来对付江洋大盗的。 顾云章的所有反抗均告失败。在身上绳索被解开之后,他的两只手也被上了手铐,衣服则干脆被撕扯成了碎片。葛啸东把他抱进房中扔到床上:“这些天你就不要穿衣服了,夏天,光着也冻不死。以后也用不着你干杂活了,我情愿这么一直锁着你!” 他一歪身坐到床边,伸手抚摩了对方的头发:“顾云章,听好了,如果下次你还敢跑,那我就干脆把你的脚砍掉!到时候剩下两根秃棒槌,你可不要怪我心狠!” 顾云章打了个冷战,同时感到无比绝望。 第106章 大失所望 顾云章侧身躺在床上,神情木然的承受着葛啸东的冲撞。 最后那几下子把他那身体顶的向上移去,葛啸东掐住他的腰,红头涨脸的猛一挺身,口中随之气喘吁吁的骂了两句脏话,那样子野蛮而得意,同外人眼中那气派俨然的葛团长大不相同。 抽身而出栽倒在床,他伸展四肢喘了会儿粗气,而后扭头望向顾云章。 顾云章闭着眼睛,浓黑睫毛长长的垂下来,愈发衬得脸色雪白。葛啸东看他微微撅着小嘴,样子十分可爱,就想用手指去抚摩他的嘴唇。 然而他的指尖刚刚触到顾云章,对方就条件反射似的骤然睁眼咬了过来,他非常机灵的及时收手,只听顾云章很响亮的合上了牙关——显然,这一口是使足了力气,能把他的手指头咬下来的! 葛啸东现在已经懒得揍他,叹了口气转回头去,他想自己以后恐怕再也不能像先前那样,肆意的和顾云章拥抱亲吻了。 葛啸东找到一条大手帕,团成一团堵住了顾云章的嘴,然后坐起来把他搂进怀中,很亲昵的对他上下抚摸。 顾云章现在也发育了,下身那里生出了浅浅淡淡的几根短毛,不复先前的童稚情形。葛啸东知道他如今在床上虽也习惯了,但却是毫无乐趣可言,于是就想要弥补一下,用手去揉搓他那前端器物。 自从落进葛啸东手里后,顾云章那后面已经是身经百战,前方却还是个小雏儿。葛啸东手粗,前几天好容易给他撸出了一点透明水儿,结果翌日那东西就肿成了小萝卜,疼的连尿都撒不出。顾云章吃了这样一个亏,故而就愈发的神经过敏,此刻一看葛啸东又要摆弄自己了,便吓的将身体乱扭,口中呜呜的出声。葛啸东见状,也只得罢手,转而俯身低头下去,有滋有味的吸吮对方胸前那肿胀着的两点。 顾云章快被葛啸东折磨疯了。 他终日拖着二十多斤的脚镣手铐,一丝不挂的被禁锢在这个小院落里,连一天两次去厨房搬运饭菜的机会都没有了。他很痛苦,可是毫无解除痛苦的办法;放眼向前望去,也并无一丝好转的希望。 他太弱小了,受到威胁时他只会发疯似的又打又咬。葛啸东一脚就可以踢得他喘不过气发不出声;他孤立无援的一天天熬下去,永远是漫长无际的孤军奋战。 在最绝望的时候,顾云章真是不想活了。 不想活,可是又不敢死,不舍得死。他受了许多煎熬才成长到如今,死了就太可惜了,就对不住先前自己所经受过的那些苦难了。 这一天,他不知怎的,忽然思念起了那个年轻军医。 在他这短短的十几年人生中,军医仿佛是唯一一个对他怀有善意的人。他知道军医也不是葛啸东的对手,可是在这最苦难的时候,还是不由得想到了他。 他很想见见军医,他想军医看到自己落到这般田地,一定会不停的叹气,然后趁着周围没人的时候,压低声音安慰自己两句——这就够了。 可是,怎样才能见到军医呢? 顾云章不敢直接向葛啸东要求去见军医,不过这天傍晚,他发现自己的脚踝被镣铐磨破皮了。 这给了他一个暗示。 从这一晚起,他每在入夜之后便偷偷用指甲去抠那破皮处的嫩肉——这当然是很疼的,然而为了见到军医,他紧紧咬住被角咽下呻吟,含着眼泪无声的自残。 他知道葛啸东不愿让外人见到自己,所以普通的轻伤是不足以让对方唤来军医的。 一周之后,顾云章的脚踝处溃烂出了一圈血槽。 脓血流在了被褥上,顾云章这才向葛啸东发出了求救言语。葛啸东先前也不曾注意过这一点,如今一看,不禁吓了一跳,赶忙就找钥匙为他开了手铐脚镣,随即急急忙忙的出去叫人找军医过来。而在军医出现之前,他又给顾云章套上了一条裤衩。 顾云章趴伏在床上,心情又痛苦又快乐的等待着。 半个小时后,院门果然响了。 顾云章满怀期盼的立刻抬起头,眼巴巴的望着门口。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位背着药箱的白胡子老头。 顾云章愣住了。 葛啸东留在院内和白喜臣说话,房内就只剩下了顾云章和白胡子老头。 老头子很干净和蔼,就像军医那样友好,把顾云章称作“小娃娃”。搬了个板凳坐在床边,他将顾云章的一只脚拉扯过来,随即打开药箱拿出那一套家什,用个浸透酒精的棉球给那伤口消毒。 顾云章沉默许久,最后坐了起来,盯着那老头子问道:“圆脸的哥哥呢?” 老头子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圆脸的?小林么?” 顾云章不知道军医姓什么,只好又重复了一边:“脸圆圆的, 分卷阅读136 - 分卷阅读137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37 年纪不大。” 老头子笑了:“那就是小林。你个娃娃还晓得小林吗?他这一阵子都来不了啦,团长给他放了假,他回老家娶媳妇去啦!” 顾云章的脸上并没有神情波动:“那……他还回来吗?” 老头子一点头,险些把老花镜从鼻尖上点下去:“回来,不回来挣薪饷,难道留在老家种地去?” 顾云章又问:“他老家在哪里?远吗?” 老头子摇了头,把刀伤药粉小心的倒在纱布条上:“不远,就挨着青余县。小林家人口多,四世同堂,要办喜事,非得回老家不可。” 老头子是经过世事的,既然知晓顾云章的身份,那就绝不乱说乱讲。用纱布条仔细包住伤口,他又嘱咐了几句养伤事宜,而后就拎着药箱离去了。 顾云章伸长双腿坐在床上,无言的怔了许久,后来忽然一哆嗦,一颗泪珠子就从眼中滚了出来。 他忍受了这许多苦楚,每天夜里几乎是用指甲在挖自己的肉,就为了能见军医一面。可是军医回家娶媳妇去了,他白受苦、白期盼了! 顾云章脑中的那根弦绷到如今,终于不堪重负的断裂开来。他崩溃似的倒在床上,随即翻身把脸埋进被褥中,忍无可忍的痛哭起来。 葛啸东和白喜臣交谈一番后,见军医走了,便也回到房中。 进门之后他很惊讶的发现顾云章在哭泣,双脚脚踝倒是都被包扎好了。 “哭什么?”他站在床边莫名其妙的问:“非常疼?” 顾云章抽抽搭搭的趴在床上,并不理会他。 葛啸东有点摸不清头脑,不过很愿意趁机奉献出一点爱心。单腿跪在床上,他伸手去拉顾云章,同时尽量温柔的说道:“云章,怎么了?到我这儿来。” 顾云章满面泪水的回身扬手,使尽浑身力气狠狠的抽了他一记耳光:“走开!”他用他那正在变声的嗓音愤怒的吼道:“别碰我!” 葛啸东见他那手脚刚得了自由就胆敢向自己反击,便愤然将他一把扯过来,随即抬手按住他的后脑勺,让他的面孔紧紧贴在了自己腹部。窒息着的顾云章奋力踢打起来,脚踝处的纱布上很快就渗出了血迹。 挣扎片刻后,他那手脚失了章法,变成了濒死的抽搐。 葛啸东在最后关头松了手。顾云章靠在他身前涨红着脸孔大口喘气,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涸。 顾云章在经过了这次失望之后,很有点万念俱灰的意思。葛啸东依旧用铐镣束缚着他,而他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倒是安稳下来,不再频繁的哭闹反抗了。 第107章 出逃 在这一年的秋季,顾云章得到了衣服。 葛啸东很满意于他的屈服,特地让裁缝用上好衣料为他赶制新装。小县城里的成衣店当然做不出什么时新样子,不过顾云章的人材相貌摆在那里,略一打扮便成了位风流弱质的小少爷。 葛啸东爱他到了极点,在家时便会除去他的镣铐,以便自己可以随时和他亲热。顾云章如今是愈发高挑了,已经隐隐越过他的肩膀——这样快的成长速度固然令人欣喜,但与此同时,因那营养能量消耗太快,所以身体单薄的很,而且常常夜里会闹腿疼。 葛啸东今年不过二十多岁,在家是公子阔少,在外是团座大爷,从小到大饱受关照恭维,都自私自大惯了的,可现在也知道了爱护他人。听人说吃骨头长骨头,他便吩咐厨房每天熬骨头汤给顾云章喝。 顾云章现在晚上依旧横在床尾睡觉,葛啸东怕他夜里起身暗害自己,总用一条链子将他拴在黄铜床栏上;不过偶然在半睡半醒中听到顾云章腿疼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时,他也晓得起身解开顾云章,将他搂到自己被窝里,用滚热的手为他揉一揉膝盖。 顾云章的体温偏低,这时就经常在葛啸东的怀里瑟瑟发抖,不知是冷还是怕。而葛啸东往往会先伸手捂住顾云章的嘴,然后再凑上去亲亲他的额头或眉毛。 葛啸东知道顾云章心里恨毒了自己——的确,自己不该用链子锁人,没有这个道理。他平时对外是个讲道理的人,这回的确是做错了。 可实在是没有办法,他也想让顾云章发自内心的服从跟随自己,但是顾云章的心在哪里,他至今为止没找着! 顾云章不再急火攻心的烦躁易怒了,他很累,需要休息一下。 同时他也不再对外界抱有任何指望;谁也救不了他,谁也没想来救他;他决定还是先这么熬着,反正葛啸东总不会弄死他——来日方长,他总有逃生的机会! 时光飞逝,转眼间又到了新年。葛老爷夫妇前往西安探望世交好友,而葛啸东趁此机会就留在林安县,不必回家尽孝去了。 他自己显然是很高兴,也不理睬部下们的凑趣邀请,每天只是守在家中摆弄顾云章。顾云章偌大一个少年,从早到晚不是躺在葛啸东怀里,就是坐在葛啸东腿上,倒像成了一个不会走路的奶娃一般。而葛啸东见他成日成夜不说一句话,总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就以为他是被自己打服了,心中倒也高兴,感觉颇为轻松。 葛啸东是名武夫,而且也乐于做一名武夫;但是他很怕顾云章会受到自己的影响。他很少在对方面前提起军中之事,对于身上的枪械子弹更是看管极严,从不乱放。 顾云章的示弱让他放了心,几乎以为太平岁月已然到来;然而在开春后不久,两个人又打了起来——葛啸东当然不会轻饶了他,用皮鞭将他抽了个皮开肉绽。 这回顾云章的反抗似乎是带有一点狂暴色彩了,不只是小孩子发脾气,而是夹杂了血腥与神经质的成分,带着浓重的疯狂意味。葛啸东见他忽然变本加厉的恶劣起来,索性将他绑在树上,用匕首一道道的在他身上划。他很疼,嘶吼着在在树上用力磨蹭,后背上的皮都被擦掉了,露出血淋淋的嫩肉来。 白喜臣有时候过来送新马鞭子,离着老远就听见院内响彻惨叫,就以为顾云章是要疯了。 然而顾云章终究没有疯——闹了大概两个多月后,他又安静下来。 这两个多月内,他受了无数非人的折磨,前胸后背尽是伤口,深深浅浅的结痂留疤,成了个惨不忍睹的模样。幸而葛啸东是不嫌这个的,眼看着顾云章落花流水的偃旗息鼓了,他就十分心疼的卸去了镣铐,让他舒舒服服的躺在凉席上养伤。顾云章原来很容易落泪,此时那眼睛也干了,再不像先前那么爱哭鼻子了。 夏末时节的一天傍晚,葛啸东穿着汗衫裤衩 分卷阅读137 - 分卷阅读138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38 ,盘腿坐在床头处。顾云章长长的趴在床上,正在摆弄那台手摇式留声机。 留声机沉重的摆放在竹席上,顾云章一手托腮,一手缓缓摇动手柄,让留声机内发出缓慢而怪异的声响。葛啸东先以为他是不会使用,特地教导他要转动的快一些,然而后来发现他这都是故意的——低沉恐怖的噪音似乎是更让他感到了兴味。 葛啸东没有阻拦他,因为知道他心里不愉快,是个烦躁不安的小囚徒。摸到蒲扇给自己扇了扇风,他百无聊赖的欠身伸手,抓住了顾云章的一只赤脚。 顾云章近年来都不大走路,偶尔下地也不过是从屋中踱进院内,所以双脚白皙柔软,十分洁净。葛啸东将其握在手中把玩了片刻,忽然出言命令道:“云章,过来。” 顾云章果然起身挪到了他面前。 葛啸东见顾云章低着头不看自己,只是用手指去抠那凉席上的竹丝,把指甲都抠的流了血,就一手攥住了他两只手腕,而后很和蔼的出了声:“云章,我们说说话吧。” 顾云章依旧低着头,嘴里咕哝了一句。 葛啸东没听清楚,微笑着探过头:“什么?说话大点儿声音,别像个小丫头似的。” 顾云章面无表情的垂着眼帘,这回的声音依旧是轻,但是一字一字咬的清楚了:“我恨你。” 葛啸东听了这三个字,气急反笑:“为什么?就因为你挨了我的打,就因为我不让你出去野跑?” 顾云章那神情有如木雕泥塑一般,一点感情的波动也没有:“我要走,出去要饭我也走。” 葛啸东见他居然和自己成句的对上话了,气恼之余又不愿放弃这个交流的机会,就压下怒火强作温和:“云章,我虽然脾气大下手重,可我都是为了你好;我喜欢你,要把你教导成人,以后来当我的左膀右臂,我的伴侣,你懂吗?” 顾云章木然的摇摇头,没滋没味的答道:“我宁愿出去要饭。” 葛啸东摸了摸他的短头发和脸蛋:“云章,你不愿和我一起做官发达,却想回去做叫花子?”随即他笑了一下:“云章,我不可能永远都只是一个小团长,你如果肯一心一意的跟着我,那我是永远不会丢下你的。” 顾云章断断续续的说出了零碎词语:“我要走,你不让;以后,我还是要走的。” 葛啸东听了这话,心中就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云章,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顾云章淡淡答道:“我又没死,你怎么知道我逃不出?今年不行还有明年,我不信你绑我一辈子,你绑我一辈子,我就闹你一辈子,闹死了算!” 葛啸东听到这里,骤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十分亲昵的向前搂了顾云章一下:“小东西,你这么会说话?我当你要变成哑巴了呢!”随即他和顾云章额头相抵,两只眼睛就望向了对方:“闹我一辈子?你是谁家的丫头啊?怎么这么泼?”他忍不住微微直笑:“嗯?你说你怎么这么泼?怎么这么坏?” 顾云章死气活样的扫了他一眼,不再说话了。 顾云章其实也没有说出什么出奇的话来,不过葛啸东却将它当成了个大乐子,越想越觉得有趣。看那他嘻嘻傻笑的情形,大概顾云章再来上两句类似的言语,他就要乐疯了。 “你跑啊!你跑啊!”他亲亲热热的把顾云章抱到自己腿上,盯着对方的眼睛笑道:“只要你能逃出林安县,我就放了你,随你去当小花子——跑啊,我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顾云章面部不动,一双眼睛孤零零的向上一翻:“那年我出了林安县,可你还是不让我走。” 葛啸东看他居然还会翻白眼儿了,愈发感到可笑:“那年不算,从现在开始!我说话算话,你跑吧!” 顾云章沉默片刻,忽然从葛啸东怀中挣出来,跳下床就往外跑;葛啸东当即赤着脚撵下去,一把将其拦腰抱起转了个圈儿:“抓住了!我这可是在县城里抓住你的,不算欺负人啊!哈哈哈!” 葛啸东这一天所说的一切话,其中大部分都只是戏言。不过他自认为是个正人君子,纵是戏言,也要当做正言来算的! 顾云章和他相安无事的度过了半年光阴。 在这年——也就是一九三二年——的冬天,葛啸东照例回北平去过新年。这回一走要一两个月,不能够一直给顾云章上镣铐,而他见对方近来表现也还不错,就一时放软心肠,许他在院内自由活动。 在一九三三年的大年初六,顾云章又逃了。 这回是真逃了。 初六上午留守的勤务兵过来送饭时,顾云章还老老实实的坐在桌边等待吃饭;傍晚时分勤务兵第二次过来,进门后见房内无人,刚要呼唤,冷不防身后一根绳子勒过来,他叫也没叫一声,片刻之后就断了气。 顾云章松开绳子,从他身上翻出手枪和子弹掖在枕下,而后把尸身推到床底。安安稳稳的走到外间桌边,他异常平静的开始享用这顿丰盛晚餐。 晚饭吃完后,果然有名副官过来寻找勤务兵。顾云章告诉他:“勤务兵送过饭后就走了。” 副官一听这话,以为勤务兵是偷懒溜出去快活了,就恨了一声,将那碗盘收拾了装好,拎着食盒离去了。 冬季天黑得早;入夜之后顾云章从卧室中翻出手枪贴身揣好,又将勤务兵从床底拽出来浑身搜检了一通,结果翻出了一卷钞票和两块大洋,自然也被他尽数收入囊中。 重新把勤务兵推回原位,他穿好棉衣,把葛啸东留下的貂皮帽子鹿皮手套等物找出来,从中选了一套最不起眼的旧货戴上。一口气吹灭了油灯,他坐在外间房内一直等到将近凌晨,见外界仿佛是天光微明了,这才小心翼翼推门而出,按照老路线翻墙而走。 这回他没有等待很久,城门开后他就随着人流走出林安。新年时期,正是走亲戚串门子的日子,那来往的行人很多,顾云章略打听了一下道路,然后就抄那小路,直奔了青余县。 第108章 入我门中 顾云章怀里有钱,身上有枪,随着离林安县越来越远,他那心里的底气也越来越足了。 这回他并没有盲目乐观,一路全走偏僻小道;幸而山贼土匪们也是要过年的,所以沿途倒是安全得很,除了偶尔遇见几只野兽之外,再无其它威胁。 青余县是个近地方,他凌晨出发,脚步不停的走了大半天,下午时分又搭了一截过路人的马车,傍晚时分便抵达了青余县城。在城内寻了一家上等旅馆住下,他安 分卷阅读138 - 分卷阅读139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39 安稳稳的吃了一顿晚饭,然后就收拾收拾上床睡觉了。 像这种小县城里,上等旅馆也无非就是洁净明亮一些而已;小小一间房内别无陈设,不过一床一炉一桌一椅,床底下摆着一只藤箱,以供客人放置行李。 顾云章将房门关好,又把桌椅也挪到门前抵住,然后才安安心心的脱了外面衣裤,舒舒服服的躺上了床去。 这是几年来他第一次睡上陌生床铺——这自然是没有葛啸东那张铜床阔大软和,不过他仰面朝天的伸展了四肢,却是感到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舒适。 他居无定所,一无所有,然而终于安全了。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他朦胧睡去,忽然梦魇起来,看到葛啸东带着人破门而入,来抓自己了! 这可把他吓了一大跳,登时就一头冷汗的坐了起来。一手捂着心口镇定了片刻,他下床点亮了油灯,这回可是再也睡不着了。 披着衣服坐在桌边,他将那把手枪拿过来翻来覆去的摆弄——他见葛啸东拆过手枪,动作是一种干净利落的漂亮;那种罕见的训练有素让他心向往之,每当那时就眼也不眨的观看。 当然,只是看而已,葛啸东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摸枪的。 此刻他按照记忆中的步骤,把那子弹退出来又装回去,反复的研究那构造;同时一心二用的盘算起自己的前程。 从目前的情形看来,想要老老实实的做个平头百姓,那怕是不大可能了;除非逃到千里之外,躲在一个让葛啸东想都想不到的偏僻地方。 若是不想背井离乡,那就只好走上一条邪路——当土匪去! 顾云章握着手枪垂下头,沉沉的思索了许久;后来他想自己人单势孤,跑到外边也未必会有什么好结果,实在不成的话,就真去当土匪吧! 出了青余县的城门再走五十多里地,就到了一处名叫白家堡的村庄。白家堡背倚着白水山,山里住着一窝土匪。 在入山之前,顾云章还曾犹豫了一番——他记得军医的老家就是在这附近村里,很想寻过去见一见他。可是他随即念头一转,又觉得自己虽然很喜爱军医,可是分别了一两年,军医恐怕早就把自己给忘记了。 况且就算没忘又能怎样呢?两人之间本也没什么交情,军医固然是个好人,还给过他一包点心一挂鞭,不过…… 顾云章在青余县城外的野地上徘徊许久,最后大概是冻得久了,就觉着心里冰凉,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悬着难受。后来他一横心,大踏步向白家堡的方向走去。 按照本地的规矩,愿意入山为匪者,须得有十人以上介绍担保方可;而且即便入了山,也要先行拜师,然后才能成为一名最底级的小幺。然而顾云章赶的这个时候非常好——白水山匪帮年前刚被山下的保安大队剿过一次,如今是个屁滚尿流的惨状,已然摆不起谱了! 顾云章没有介绍人,直接就被站岗的喽啰带去见了匪首。 俗话说的好,“人无外号不发家”,匪伙无论大小,总得能报上号来才行。白水山上的这位匪首名叫赵常胜,自封了个名号叫做草上飞,因为先前是个小贼出身,而且如今也的确是跑的快——抢完就跑,见到官兵更是动如脱兔,恨不能四脚着地尥蹶子逃。 这样的匪帮显然是前途有限,不过如今世道艰难,加之白水山上只有草上飞这一家土匪,别无分号,所以倒也引得许多穷苦恶人前来投奔。赵常胜眼皮子浅,感觉自己的事业做到这里就很可以了,算得上是成功了。 在见到顾云章后,赵常胜表现的很惊奇,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他:“哟,你这小子长的真好看!” 顾云章也在瞄着赵常胜,结果发现这人就是一般的乡民模样,无甚特色。 他如实的自报了家门,说自己本是葛啸东的勤务兵,因为受不了打骂,所以拐了一支枪逃出来了,希望大当家的能收留。 赵常胜听他能带来一支枪,登时喜笑颜开,感觉很受诱惑——枪是好东西,简直珍贵,可是对于他来讲,是很难弄到的。 顾云章察言观色,当即就把枪拔出来献给他了。 赵常胜眉飞色舞的接过枪掂了掂,随即把枪口抵住了顾云章的额头,脸上的笑容也骤然消失了:“小子,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顾云章脸不变色心不跳:“投奔大哥混口饭吃。” 赵常胜抬起另一只手,动作缓慢而清晰的将子弹上了膛:“小子,敢把这话再说一遍?” 顾云章双眼直视着赵常胜:“投奔大哥混口饭吃。” 赵常胜又问:“跟我说瞎话,信不信我一枪打爆你的头?” 顾云章到了这个时候,也有些冷汗涔涔,不过事已至此,后悔也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答道:“信。” 赵常胜狞笑了一下:“那你还不讲实话?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顾云章坦然摇头:“我信你,你不信我,我也没办法。” 赵常胜神情不变的盯着他的面孔,片刻后一晃枪口:“转过去,往前走!” 顾云章很怀疑自己这投匪行为的正确性,因为赵常胜瞧着也有点疯疯癫癫。 背对着赵常胜走了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枪响,同时斜前方的砖地上就崩起了几片碎屑,子弹已然深深钻入地中。 顾云章吓的腿都直了,强定心神回过头去,他问赵常胜道:“为什么要背后下手?你正面对着我开枪,我还能扑上去咬你一口不成?” 赵常胜几番试探,见顾云章都是一副八风不动的德行,只好进入最后环节。把枪往怀里一揣,他大踏步向门外走去,在喽啰们的簇拥下把顾云章带去了秧子房。 正经的大匪帮,那组织是十分严密的,帮中分出许多机构,匪徒们也都是各司其职;不过草上飞这边最近情形艰难,兄弟们损失了不少,所以也就讲究不起那么多了。 这秧子房乃是个关押人票的地方,房中掌柜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名叫海长山。见赵常胜领着个生人进来了,他就笑呵呵的迎上来,很甜美的唤了一声:“大哥!”然后又不住的去看顾云章。 赵常胜一点头,忽然气派俨然起来,问海长山道:“前村老赵家的大洋这时候还没到,是不是不打算要他家这个姑娘了?” 海长山答道:“看来是不要了,他们家丫头多,少一个不在乎!” 赵常胜轻轻的吁了一口气:“那还养着干什么?这么些天你们还没玩腻?提出来撕了!” 海长山答应一声,领着一个半大男孩子 分卷阅读139 - 分卷阅读140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40 进了里间屋中,不一会儿就拖出来个衣衫破碎的姑娘。那姑娘呜呜哭着,一头长发在脑后结了个乱蓬蓬的辫子,左边脸上全是血,一只耳朵也没了。赵常胜看了姑娘的凄惨模样,毫不动容,只侧过脸吩咐顾云章道:“进我山门第一关,你这手上得给我沾点血。去吧。” 顾云章知道赵常胜总觉着自己来的蹊跷突兀,有些信不过,这时就毫不犹豫的走上前去,先对着海长山伸了手:“劳驾,给我一把家伙。” 海长山没说什么,回身从一口敞开的破木箱里抄起一把半长不短的尖刀,直接扔到了顾云章脚下。 顾云章一手捡起刀,一手抓住那姑娘的头发,不由分说的便往门外拽。那姑娘自从被绑票后就饱受摧残,人都吓魔怔了,这时就随他拉扯,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音。 将人带到外面空地上,顾云章把她按倒在地,一刀就钉进心口里去了! 刀是山下铁匠打造的,刀身上没有凹槽,捅入身体后憋住鲜血,那姑娘的惨叫就堵在喉咙里,不能嘶喊而出。顾云章松手起立退到一旁,扭头望着赵常胜说道:“大哥,我杀完了。” 赵常胜摸着下巴扫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而海长山见那姑娘瘫在地上不住的抽搐,一直不死,就想给她再补一刀。他怕心口上那把刀一旦被拔下来,鲜血会窜出老高,便转身回房另找了一把匕首,上前将这姑娘抹了脖子。 充作喽啰的半大男孩子将尸身拖走掩埋;而顾云章从此就留在白水山,干起了越货杀人的恶徒勾当。 第109章 扬名立万 赵常胜根据自己这半辈子的经验,认为顾云章这人心黑手狠、冷酷无情,是个可以使用、不可栽培的种子! 新年过后,赵常胜继续去做自己那桩打家劫舍的事业——只要出门,必然会带着顾云章。 因为顾云章好用,仿佛是个天生的刽子手。赵常胜不怕他被打死,反正是个从天上掉下来的人,死就死了,然而顾云章即便是走在枪林弹雨中,也毫发不伤,硬是不死。有人说这小子身上杀气太重,所以连阎王爷都不要他。 不死就不死,不死就继续给赵常胜拼命去! 顾云章在这个匪帮里,自始至终也没拜上“师傅”。原因很简单,经过几次下山劫掠之后,他成绩优秀,“功勋”卓著,比一般老人还强上许多,似乎给谁当喽啰都不大合适。赵常胜一度想收他,后来琢磨琢磨,感觉没啥意思,所以就一直犹豫着没动作。 他不动作,旁人看不出门道来,就愈发摸不清头脑,几乎以为顾云章是大当家的亲戚;又因顾云章着实是够厉害,所以又有风声说大当家这是要培养死忠或接班人。 赵常胜生平睡过百十来个女人,半个孩子也没养下来,众人都说他是要绝后的了。 这年的五月份,白水山上也桃红柳绿的美丽起来了。 顾云章穿着一件单薄的小褂,坐在院子里吭哧吭哧的洗衣裳。那院子是用土坯垒出来的,倒也结实;故而外边的海长山就攀登而上,骑在墙头撩闲。 “哎,哎!”他用小石子打顾云章:“你抬头,让我看看。” 顾云章手上还搓着,果然抬头看了海长山一眼。 海长山笑了——他是个很威武大方的长相,笑起来十分爽朗:“顾云章,你可真漂亮!” 顾云章一言不发的垂着头,一门心思只是洗。 海长山说那话倒也没有恶意,只是有感而发、实话实说。顾云章那模样的确是好看,简直出奇;往日海长山等人常常评论山下白家堡谁家姑娘美谁家媳妇浪,结果这回看到了顾云章,登时就觉着山上山下全是丑人了。 海长山等了片刻,见顾云章哗哗的泼水换水,唰唰的洗衣裳晾衣裳,十分忙碌,并无意搭理自己,就百无聊赖的直起腰身四处张望,忽见不远处的山路上走过一个背着大包袱的青年,就定睛细瞧了一番,随即奋力招手呼唤道:“老赵!你回来了?你怎么才回来?过来啊!” 所谓“老赵”者,其实并不老,今年也不过二十大几。他大名叫做赵兴武,本是辽宁人士,因为家里穷的要喝西北风,所以就来投奔远方叔叔赵常胜,宁愿跟着当土匪挣点家底。年前他带着一点积蓄回老家孝敬爹娘了,这般时候才返回了来。 遥遥的听见海长山呼喊自己,他便连忙答应一声,而后调转方向走了过来:“老海,你这怎么还上墙了?” 海长山看赵兴武风尘仆仆的,也不体谅,只是淘气:“你上来,我让你看个好看的!” 赵兴武看海长山这大大咧咧的架势,不像是捉奸的样子,就很纳闷的把包袱卸下来放在地上,而后踩着墙根一块大土坯向上,把个肩膀脑袋越过墙头。海长山摸着他的脑袋笑道:“老赵,你看院里这个小子,是不是比你家媳妇还好看?” 这时顾云章扭头望了过来,正与赵兴武对视。赵兴武似乎是很觉尴尬,下意识的就对顾云章一笑,而后跳下土坯,拎起包袱低声辩解道:“你别乱说,我俩还没成亲呢……” 赵兴武在山下村里自己看上了一个姑娘,虽是穷家破落户出身,可是生的又娇小又可人,性情也柔和;赵兴武现在就是钱不够,否则早就上门提亲去了——幸而人家姑娘才十四五,还能略等他个一两年。 海长山吃饱喝足,无所事事,就一直骑在墙上向顾云章挑衅。顾云章先是不理他,只把房中的棉褥子都拆开了,棉胎拿出来放在太阳下晒,而那褥面被里子等就浸入皂角水中。大张旗鼓的洗了一气,他晾了一院子万国旗,然后端起水盆,劈头就向院墙上的海长山泼去! 当时海长山还在那儿说呢,嘴张的老大,结果被泼了满口的皂角水。扭过头慌忙吐了两口,他抬腿扭身就跳进院中,揎拳捋袖的直奔顾云章而去:“×你妈的,敢泼老子?” 顾云章和海长山打了起来。 近年来顾云章的斗殴伙伴只有葛啸东。葛啸东是如此的孔武有力百战百胜,让顾云章深刻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弱小无助;然而在走出葛宅、进入白水山之后,他很惊奇的发现其实自己也就是打不过葛啸东一人而已。 海长山,比他高了小半个头,生的结结实实,老虎豹子似的,然而在和他交手之后,不出几个回合便被放倒在地。顾云章下手很重,海长山被他打的很痛,于是就骂骂咧咧的挣扎起身,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他跑了,顾云章也不追,非常平静的坐在院中刷盆。 海长山很憋气 分卷阅读140 - 分卷阅读141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41 ,当晚他去找赵兴武,逼着对方和自己一起去顾云章那里报仇。 赵兴武不去。 海长山唧唧咕咕的骂他,还说:“就凭咱俩这份量,只要是一起上,压也压死他了,你怕什么?” 赵兴武还是不去。 海长山无法,另找几个小兄弟去夜袭顾云章。赵兴武看他这样不安分,有些担心,便在他出发许久后前去探听消息,结果站在顾云章的院外,他就听见里面鸡飞狗跳的;上前一步想要进去瞧瞧,不想那院门忽然从里面开了,海长山一头冲出来,头也不回的且逃且骂:“顾云章,你他妈太不仗义了,我认输你还打,你妈了个×的……” 赵兴武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好几步,随即又见几个小子尾随着逃出来,口中呼喊着:“海哥,海哥,你等等我们啊……” 赵兴武这回没迟疑,转身也跑了。 从这往后,顾云章又接连和海长山打了二十多仗,最后终于把海长山打服了。 当然,顾云章也不能把精力都放在打架上。自从落草为寇之后,说老实话,他活的挺开心。 强梁的生活方式似乎是很适合他,当他在山下杀人放火为所欲为的时候,不知怎的,那心里痛快得很。 一条条人命攥在他手里,他没想到自己还有这般威力,几乎要得意的大笑起来了。 在这年的秋天,赵常胜死了。 他是在保安大队的围剿中,被流弹打死的。 他活着,下面这些人安安生生的为非作歹,没有谁起过异心;可他一死,匪窝里就立刻乱了套。 照理说,大当家的一完蛋,就应该由二当家的顶上。二当家的名叫金小满,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正当壮年,这些年一直做得不好不坏,接个班是没问题的;不过如今顾云章异军突起,那就搞得下面众人各怀鬼胎了。 跟着金小满,名正言顺;跟着顾云章,有前途。 在剿匪的保安大队撤走之后,匪窝里内讧起来。顾云章入山之时没想过自己会混上个头目,不过如今一看形势,他觉着这首领位置倒是很配自己,别人来坐就有点糟蹋了。 他活了心思,立刻就开始开动脑筋,福至心灵的想出了好几套阴损主意,未经培训就摇身变成了阴谋家。 他把心服口服的海长山找过来,开始策划那一套阴谋诡计。海长山唯唯诺诺的答应了,后来突然问了一句:“顾哥,那什么,我问一句啊,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顾云章一皱眉头:“怎么?” 海长山陪笑道:“不是,我没别的意思,就觉着你……这个年少有为。” 顾云章垂下眼帘,继续嘁嘁喳喳的向他交待正事。 赵常胜入土不久,白水山上发生了火拼。两方正是打的不可开交时,赵兴武这个中立人士忽然改变立场,带着几个要好兄弟也投奔了顾云章。顾云章得到援助,一鼓作气就打败了金小满。 金小满被顾云章的部下包围了。 顾云章没有下令将其全歼,而是拎着枪走到人前,对着金小满等人轻声说道:“二当家,如今这个山头是姓顾了,没有你的位置啦。其余的弟兄们呢,愿意跟我的,我既往不咎;愿意跟你二当家的,那也没关系,放下枪,我让你们下山另找生路。” 话说到这个地步,也就算是仁至义尽了。金小满身边众人面面相觑,后来果然有人放下枪支,举起双手三五成群的走到了顾云章一边。 等到这些人已经络绎的分清阵营了,一直面无表情的顾云章忽然微笑了一下,随即举起手来低声下令道:“开枪!” 一阵枪声响起来,那开枪者早有计划,如今就将金小满身边的几位死忠尽数击毙,只留下了他一个活口。金小满吓的瑟瑟发抖,“噗通”一声就给顾云章跪下了:“大、大哥,顾云章,我喊你大哥,你饶我这条命吧!” 顾云章没理会,骤然握枪出手,连扣扳机打碎了金小满的手肘膝盖。金小满哀嚎着躺倒在地,周身登时就血流如注了。 顾云章要拿金小满“做个样子”。 他坚信自己一定会成为比赵常胜更强大的匪首,所以在这一段新生活的开端,他要给部下众人一个下马威! 顾云章当着全寨子的匪徒,亲手扒了金小满的皮! 金小满那时候还没死呢,被他用粗绳捆了手腕吊在树上。匕首割开皮肤挑断脚筋,顾云章为了让金小满多嚎一会儿,故意要从下往上扒。 海长山给他帮忙。 赵兴武吓的直哆嗦,实在是受不了这种酷刑场景了,抬手遮着眼睛就想跑;顾云章瞧见了,用血手一把抓住了他,然后大声昭告部下道:“以后这就是你们的新二当家,都给我睁大眼睛瞧清楚了!” 白水山从这天起,开始姓顾了。 草上飞之流的名词很快便成为历史,白水山上的土匪们不再需要一个外号来扬名立万;因为顾云章三个字就是最好的招牌。 从那以后土匪们再下山发财时,百姓们奔走呼号的只有一句话:“快跑啊,顾云章来了!” 顾云章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从一个小人物变成了臭名昭著的恶徒。因为他将周遭地方搅扰的民不聊生,所以在这年冬天,青余县保安大队同林安县葛团联合起来,决定再一次大规模上山剿匪。 第110章 下山的路 顾云章总觉着自己这帮人马,不够干净。 金小满的确是被他扒了皮喂了狗,不过他不敢保证队伍上下因此而全部对自己心服口服。 他开始处处小心起来,出入饮食上也注意得很,结果这天他发现了异常——有人在饭里下毒! 吃饭前他总会各样挑出一些喂给院内养着的小狗,这行为是很隐蔽的,总是偷偷进行;然而这一顿晚饭前,小狗吃掉两口菜后有了反应,倒在地上抽搐着汪汪,不一会儿就断了气。 顾云章没声张,将饭菜倒掉一些,然后饿了一顿。 如此过了五六天,对方沉不住气了,趁着夜色想要跑,结果被他布下的埋伏人马一举擒获。摆开酷刑三审两审,那人招了供,随即就被当众零碎弄死了! 匪帮暂时是被他镇住了,然而内忧刚解,外患又来——政府又派兵剿匪来了。 顾云章是个聪明人,和赵常胜历练大半年之后,对于行军打仗一事已经了然于胸。赵常胜年纪大,行事时总是瞻前顾后,而且不敢正面和军队交锋,总是跑的兔子一般。顾云章对此战术却是不以为然——反正都是匪了,何 分卷阅读141 - 分卷阅读142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42 必还要伪装纯良弱小?若是当真能把那保安大队打个落花流水,不怕上面的大人物不来招安! 仗着对地形熟悉,他囤足了粮食弹药,开始顽抗。抗了没几天,他听说葛团也开过来了。 这个消息令他当晚就梦魇起来,闭上眼睛就是葛啸东。他不承认自己畏惧对方,然而身上冷汗涔涔,而且皮肉一阵一阵的疼,耳朵后面呼呼有风,就好像葛啸东已经站在他身边了一般。 后来他索性不睡了,睁着眼睛望向窗外那微明的天光,一只手就伸进衣服里,缓缓的抚摸自己那胸口下身——都是让葛啸东摸到烂熟的地方。 自从上山之后,他几乎是从未想起过葛啸东这人;不知是事务繁忙抽不出时间思想;还是故意的不愿回首往事。 葛宅小院内的情景一幕幕的在他眼前闪现而过——房内那张黄铜大床,外间那张硬木餐桌,院内的大树,树下的水井,存放在箩筐里的镣铐,堆成一盘、染了鲜血的粗麻绳…… 顾云章忽然坐起身来,很痛苦的用双手捧住了头。 他不能再落到葛啸东手里了,死也不能了! 顾云章这窝匪徒的唯一优势就是土生土长,都是地头蛇。依靠伏击打了两场小胜仗,正当这些人欢呼之时,葛团进山了。 葛团走的很小心,处处都是训练有素的模样。葛啸东亲自领兵,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搜索围剿——他不急,慢慢来,一个也不放过。 如此打了五六天,顾云章这边就撑不住了。海长山往日算是个能打的,这时也落花流水的跟在顾云章后面,六神无主的没了主意;至于那位二当家赵兴武,更是哭丧着一张脸,吓的魂飞魄散。顾云章无计可施,只好带着些许残余力量躲进了一处密林中。 他这一躲,正中了葛啸东的下怀;葛啸东派兵将林子围住,然后将其他各处的顽匪各个击破,消化干净后才转向密林,胃口大开的动了手。 在进入密林后,葛啸东找出几个嗓门大的士兵,扯着喉咙四处呼喊:“缴枪的不杀,放你回家过大年去!谁要是能活捉顾云章,长官还赏你五十大洋!这死冷寒天的,你们是想带着大洋回家过年,还是打算埋在这雪地里投胎啊?” 这个风声一放出来,顾云章先恐慌了。一手紧紧攥着枪,他目光阴险的环顾左右,不说话。 海长山机灵,当场就先表了态:“大哥,我不贪生怕死,也不稀罕那五十大洋,我跟你,你放心吧。” 海长山一发话,赵兴武也跟着闷声闷气的附和道:“嗯,对,我也跟着大哥。” 顾云章点了点头,然后忽然出手,连着几枪把那几个不出声的喽啰全毙了。 带着海长山和赵兴武,他向密林深处跑去。 因为遍寻不到顾云章的踪迹,所以葛团就在山上安营扎寨,预备守株待兔,等顾云章熬不住时跑出来自投罗网。幸而白水山上一直有土匪活动,算不得特别荒凉,且有现成房屋可用,驻扎起来也容易得很。 在守株待兔的时间里,葛啸东将一个被生擒的小喽啰提上来,很详细的询问了顾云章的情况。小喽啰战战兢兢的如实答了,听得葛啸东大皱眉头。 撵走小喽啰,葛啸东摔了一个搪瓷大茶杯,因为心里烦闷的很,不知如何排遣。 他万没想到自己的宝贝小玩意儿居然在失踪良久之后,摇身一变成了匪帮头目——那样一个白皙纤细的少年,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居然会抛下自己不要,跑去山里当土匪! 如今在他的脑海中,顾云章的面貌还是那样清晰,甚至具体到每一根发丝。今年回北平过年时,他特地买到了一台照相机,因为觉得顾云章这样美丽可爱,无论如何都应该为他留下一些照片。 拎着沉重的照相机箱子回到林安县,他发现自己的院子里已经空了! 照相机箱子现在被妥善的放置到了床底下,就差一个顾云章了。 可是葛啸东在山上等了三天,却是依旧不见顾云章的影子。 顾云章自然不会在林中坐以待毙,他找到了一条通往山下的偏僻小路,沿途应该是没有葛团士兵把守的。 他带着海赵二人一路疾行,然而刚出林子便迎面遇上了三名士兵。顾云章这边三人都像惊弓之鸟一般,见了穿军装的也不思索,下意识的就抬手开枪,当场便把对方全部撂倒在地。因他们早在林子里吃光了干粮,故而此刻又冒险跑上前去,想从死尸身上找点食物。 顾云章心里着急,走得很快,三步两步就蹲在了地上一人面前。手指触到了那还在汩汩流血的棉衣胸前,他在同时也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睁大眼睛怔了三五秒钟,他忽然一屁股坐在雪地里,随即重重把枪拍在一旁,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类似哽咽的叹息。 地上这人圆圆面孔,死不瞑目,正是那曾经善待过他的林军医。 旁边的海长山一边从尸体身上扯下子弹带,一边回头看了顾云章一眼:“大哥,你怎么了?” 顾云章深吸了一口气,十分茫然的抓起一把雪在脸上擦了擦,然后起身扳住对方的肩膀用力摇撼了两下,口中轻声唤道:“医生?林医生?” 林军医被他一枪击中心脏,已经死透了。 这时赵兴武东张西望一番后,出声问道:“咱们刚开了枪,会不会……招来人哪?” 这话给另外两人提了醒,海长山率先站起来,见顾云章还蹲在那里发呆,就弯腰一把扯起了他:“大哥,老赵说得对,咱快走吧!” 顾云章伸手抚合了林军医的眼皮,然后捡起手枪,带着海长山赵兴武继续向山下狂奔而去。 第111章 围攻青余 林军医死了,顾云章很难过。 他是个不长心肝的人,一旦难过了,也悲哀的浅淡模糊,只是茫然的感觉心里不好受,仿佛总是在憋着一声嚎啕,憋的都快喷出一口鲜血来了。 海长山忙着逃命,没空理会他;赵兴武瞧出异常了,下山之后就低声询问顾云章道:“大哥,你怎么了?是不是死的那人你认识?” 顾云章知道赵兴武这人半好不坏的,在这匪帮里就算是顶善良的人了,故而就摆摆手,失魂落魄的答道:“没有,不认识。” 这三人逃到了山下的白家堡,躲进了赵兴武那未婚妻家的地窖中。 在地窖里做了半个来月的耗子,山上的葛团撤下来了。 这三人没敢贸然出现,又藏了能有个三五天;赵兴武那未来老丈人天天出村去四处 分卷阅读142 - 分卷阅读143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43 打探消息,待到确定葛团的确是走干净了,这才回家放出了顾云章等人。 顾云章这回算是元气大伤了,瞬间变成了光杆司令,幸而身边还留着海长山和赵兴武。新年时期,这几人回到山中,谋划着东山再起。 嘴里嚼着赵兴武老丈人送来的饺子豆包,顾云章在短时间内就想出了许多计策,哪一条听起来都挺诡异混账的,不过细想起来,却是都有实际的用处。海长山坐在炕上,伸着脖子认真聆听大哥教诲,而赵兴武站在外间炉台旁看着锅,锅里咕嘟嘟的熬着猪肉白菜。 新年过后,这几个人算是缓过这口气了,便开始四处行动起来。顾云章是个行动派,在三人衣食无着之时负责下山去打家劫舍;海长山伶牙俐齿,跑出去东拉西扯的重新招人入伙;而赵兴武似乎是干哪一行都差着一点,所以只好留下看家做饭。 赵兴武这份工作似乎很让海长山感到好笑,每晚回家进门时,他必会大声吆喝一嗓子:“哎,那个姓赵的小娘们儿,你爷们儿我回来啦!” 顾云章一听这话,也忍不住要笑;而赵兴武因为知道海长山难缠,所以干脆不理会他,免得到时自己还要费心思和他斗嘴。 如此过了三个多月,顾云章的队伍不但恢复起来,而且还壮大了许多。到了这年的夏天,白水山上的土匪多到了一千多人——这个数目的土匪,实在让人闻之色变了! 海长山并未因此而停止自己那交际的步伐,他和山下保安大队的长官有了联系,按时携带成箱的金条银洋去给保安大队的韩司令上供。韩司令得了钱,也不剿匪了,居然和山中土匪成了有来有往的兄弟。 在第二年的秋天,顾云章果然如愿被招安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顶头上司是谁,只晓得部下这班土匪已然变成大兵,从此再没人有资格过来对自己“剿匪”了。 番号这个东西是不能当饭吃当钱花的,但是名正则言顺;顾云章顶着一个独立团的名头,开始光明正大的作恶。除了四处烧杀劫掠之外,他还堂而皇之的占据了白水山下的大片村庄,四处收税抢粮,所得物资一部分留下自用,另一部分则是出卖换钱,再用钱从周围大小军头手中购买武器。 顾云章志得意满了。 眼看着部下那两三千人的军队,成排成列的轻重机枪,以及苫着油布放在仓库中的掷弹筒榴弹炮,他忍不住就微笑起来,心想葛啸东也就是这个力量了,我也是葛啸东了! 一个危险的念头在他心中跃跃欲试的发出了声音:“我要去杀掉葛啸东,报仇!” 报仇这个事情,其实于公于私都是有益的。青余林安两个大县都是富庶地方,若是真能占住,那简直可以做个小型的土皇帝了。所以顾云章这话一出,下面众人都十分赞同。 经过一番计议之后,在翌年春天——也就是一九三六年的四月,顾团忽然对青余发动进攻,两天后便攻克县城,将保安大队打的屁滚尿流。可惜还未等他们站稳脚跟,赶来支援的葛团骤然出现,又一阵炮火把他们轰了出去。 顾云章气红了眼睛。他把大部队带出白家堡围住青余,准备要打持久战了! ————前传完 恶徒第二部 第112章 雨林归来 一九五一年,四月。 邵光毅副官用一根长竹竿挑着两桶水走入顾宅院内,这时正是缅甸的旱季,太阳明晃晃的当头照下,日光里面仿佛带了毒,能把这些来自北中国的士兵们晒出油来。 邵光毅穿着一身洗白了的军装夏服,衬衫整整齐齐的束在裤腰里,下面却是赤脚踩着木屐。将两大桶水放下来摆在墙根下,他抬腕看了看手表,发觉已是下午一点钟了,就迈步走入楼内,从里面拎出一只奇大的铁盆。 他有条不紊的将桶中井水注入盆中,又把毛巾香皂等物尽数搬运出来。这时海长山的脑袋忽然从二楼窗子中探出来,见邵光毅在楼下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就咧开嘴“嘿嘿嘿”的笑了一气。 邵光毅没敢抬头,权当听不见。 海长山清清喉咙,居高临下的问道:“我说邵大总管,你这么早就开始准备呀?咱军座到底是什么时候回来啊?” 邵光毅一听海长山又把自己当做大内总管那么称呼,就苍白着脸抬起头,有气无力的答道:“刚才……传令兵送信……说是已经骑马出了森林,很快就能到家了。” 海长山听了这话,不由得抬头远眺。在丁达这种地方,二层楼的高度足以让他一望无际的俯瞰四野;而眯着眼睛张望片刻后,他果然看见一队人马络绎的出现在了丁达边缘。 “看见了!”他欢喜的大叫一声:“妈的可算是回来了!” 邵光毅一听这话,就立刻加快动作速度,一路小跑着从楼内拿出水杯牙刷以及一个装满茶水的搪瓷缸子。杂沓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的响起来,他把那些零碎什物在砖地上摆好,而后从裤兜里掏烟盒抽出一根香烟叼在嘴上,划着火柴后深吸了一口。 一口烟还没有呼出来,顾云章带着杜楚夫大踏步的走进来了。 邵光毅迎上去低低的问候了他一声,随即把口中的烟卷取下来送到顾云章嘴边。顾云章就着他的手连吸了几口,而后扭过头咳了两声。 邵光毅把余下的小半截烟又叼回嘴里,扭身把那个搪瓷缸子端给了顾云章。顾云章咕咚咕咚的大喝了一通,总算解了这一路的干渴。 而在他痛饮之时,邵光毅就为他把牙膏挤在了牙刷上,杯子里也倒入了漱口用的清水。 顾云章这是从森林里走出来的,浑身上下脏的不像样子,大泥猴似的。此刻他蹲在地上专心刷牙,而杜楚夫就脱了上衣长裤,光着膀子喝掉了顾云章剩下的茶水。 顾云章照例在院子里脱了个一丝不挂,拿着毛巾往身上撩水擦洗。这时海长山穿着个大裤衩下来了,迎面见顾云章精赤条条的站在墙根阴凉处,肩膀和脸上都被晒的脱皮,就走到近处倚着墙站住了:“我说军座,你可再别往那野人山上跑了。咱好不容易才走出来的,你现在怎么还总回去?那地方多吓人呀!” 顾云章湿淋淋的转向他,眼睛都被水迷的睁不开:“多走几趟就认路了。” 海长山叹了口气:“认路又怎么样?咱们又回不去。” 顾云章拿了块香皂从头到脚的涂抹一气:“万一丁达住不久,咱们总得有个退路。” 海长山一听这话,倒是有些肃然:“这个……不能吧,土司不说 分卷阅读143 - 分卷阅读144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44 话,谁还能撵咱们吗?再说土司也不是咱们的对手啊。” 顾云章摇摇头,甩出一圈肥皂沫子:“不是那个话,毕竟上面还有缅甸政府呢。蔡师长说咱们这叫非法入境,不占理。” 海长山抬手挠挠头:“那怎办呢?” 顾云章用毛巾劈头盖脸的擦下去,一把就撸出了张干干净净的面孔。眼望着海长山,他因为心情还不错,所以语气十分和蔼的反问道:“那我怎知道呢?” 海长山哑然片刻,后来又老调重弹的说道:“我说,你可别再往山上跑了。自从你大前天走后,我这心就一直悬着,生怕你死在那里面。你说你要是喂了蚂蝗蟒蛇,那我可依靠谁去?我都没人可依靠了,那下面这帮拖家带口的混蛋们可怎么活?” 顾云章此时已经将身上的肥皂泡沫尽数擦净,听了这一番话,他先是微笑着思忖片刻,后来那笑容就渐渐淡化,终至消失:“海长山……”他轻声开了口:“你成天总盘算着我会死。不是出门让匪帮给打死,就是进山让动物嚼了。” 海长山见他挑理了,便陪着笑后退一步:“我不是那什么……关心你么!” 顾云章也知道海长山是关心自己——当年从察哈尔出来了那么一大票人,如今就剩下了他们两个,没法不尽释前嫌、相依为命。不过海长山自从过了沼泽之后,变得有些唠叨烦人,成天张嘴就是担心顾云章会死。雨季时节顾云章爬到楼顶上去修补房顶,海长山在下面一眼瞧见了,就扯着电池喇叭一般大的嗓门惊叫嚎道:“我的妈!这要是掉下来摔死可怎办?!” 诸如此类的话,海长山是翻来覆去天天说,搞得顾云章十分厌烦,恨不能把他从楼里撵出去。 大张旗鼓的洗漱完毕后,顾云章换上了一条棉布裤衩。因见墙根下微微的有点凉风,便不进楼,只坐在背阴处乘凉。邵光毅端了一盆荔枝出来,蹲在他身后不声不响的剥壳。而杜楚夫出去拎了一桶水回来,也将自己草草的冲洗了一番,随后就凑到邵光毅旁边,跟着吃荔枝。 海长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了顾云章面前:“哎,听说有个印度人要请咱们给他的商队保镖?” 顾云章从邵光毅那里接过一盘剥好的荔枝,吃的津津有味:“有这事儿,不是印度人,还没谈出眉目。” 海长山也跟着伸手去拿荔枝肉吃:“那可得盯紧这笔买卖,咱们一松,就让老蔡那帮人抢去了。” 顾云章把目光移向地面上的一只大蚂蚁:“一直盯着呢。本来咱们的名声就比老蔡大,而且走了这么多趟也没失过手,只要价钱谈得拢,他肯定会选咱们。” 说到这里他收回目光,就见一只大手钳住自己盘中最后一颗雪白荔枝,而后快速上移,送进了海长山那张嘴巴里。 顾云章是绝不会因为一口食物而翻脸的,不过他此刻的确是很想把海长山踢出去。 很憋闷的吁了一口气,他把盘子向后递去:“小邵,烟。” 邵光毅答应了一声,从烟盒中抽出一根香烟,照例是自己先吸燃了,然后再送到顾云章那边。 顾云章现在是很热爱烟草了,因为异国的潮湿气息让他很不适应,他希望可以用烟雾来改变一下空气的味道。 “那个人——”说到这里顾云章回过头去,眼看着杜楚夫那张小黑脸,他忽然又忘记这小子叫什么名字了。 一口气憋在胸臆,他左思右想的迟疑了半天,最后终于发出言语:“比比。” 杜楚夫叼着一颗荔枝抬起头:“啊?” 顾云章问道:“那个人什么时候去泰国?” 杜楚夫像个小秘书一样,立刻机灵的答道:“那个穆先生吗?中间人不是说他上个月就启了程?再过两天肯定就能到清莱府了。” 顾云章转回海长山,继续说道:“等那个穆先生到了清莱之后,我亲自过去见他,顺便把这买卖给定下来。” 海长山忽然又紧张起来:“你去?” 顾云章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很近的,我去到就回。” 第113章 穆先生 四月的丁达炎热如火焰山,南方籍的士兵们倒还能够勉强忍受,而以海长山为首的北方来客却是个个发昏,接二连三的中暑病倒。 顾云章身体好,尚可忍受这种陌生气候。光着屁股站在楼内阴凉处,他用一条湿漉漉的毛巾缠在腰间,勉勉强强的遮住了下身。 这时杜楚夫从外面噼里啪啦的跑了进来,向顾云章报告道:“军座,汽车预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顾云章一听,立刻扭头向楼上喊道:“小邵!” 邵光毅应声而下,手里托着一套干净平整的军装皮鞋。 顾云章扯下腰间毛巾扔到一旁,随即开始更衣。这时海长山摇摇晃晃的也走下来了,手里端着一碗生鸦片调出来的冷水:“走哇?” 顾云章看了他一眼:“走。” 海长山把那一碗水递向他:“喝点吧!” 海长山最近食不下咽,吃口米粥都要作呕,只好采取当地的土法,喝生鸦片水来进行治疗。顾云章虽也是终日的大汗淋漓,但总算是不耽误饮食,所以一看那碗泥汤子似的黑水,就连连摇头:“不要。” 海长山一仰头自己喝了,抹着嘴问道:“什么时候回来啊?” 顾云章低头把手枪皮套扣在腰间皮带上:“很快。”随即又抬起头来望向他:“你好好看家。” 海长山病病歪歪的和他对视了:“你快点回来。” 顾云章点点头,从邵光毅手中接过一把冲锋枪背到了身后,又把长长一串子弹带缠到了腰间。 转身大踏步向门外走去,他头也不回的通知海长山:“我走啦!” 顾云章那皮肤是个雪白的底子,在缅北经过了这么久的毒晒,至多也就是泛红脱皮,并未变得黝黑。穿上整洁利落的美式军服,他瞧着是相当的潇洒俊美;可惜身处偏僻的丁达坝子,他再美也不过是个落魄的流亡小军阀。 新购置的吉普车停在了顾宅大门前,后方的卫士们也各自骑上了高头大马,在骄阳下沉默的待命。邵光毅率先走来为顾云章开了车门,待长官坐进去后,自己也跟着上了车,随即“哐当”一声将门关严——这个动作来的太用力了,简直就像是在趁机泄愤;而旁边几位围观的副官们见到此情此景,就各自冷笑着离去了。 邵光毅坐在车内,心里都要恨死自己那些曾经的同僚们了。 如果当初在雨林中丢下的是一只手 分卷阅读144 - 分卷阅读145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45 一只脚,那他如今在丁达会得到相当的同情与帮助;然而他手脚齐全,失去的乃是两个蛋——这就糟糕了。 当生存问题得到解决后,百无聊赖的军官阶级们开始对他关注起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拿这现成的太监取个乐子。 邵光毅从此陷入了苦海中。他的忌讳被人当成笑话反复提及,甚至有那胡闹过分的长官,会指挥部下去扒他的裤子看新鲜。他悲愤已极却又无处伸冤,因为连海长山也是一样的要拿他开心。 只有顾云章是个例外——这位年轻军长平素不言不笑,不知道到底经过了多少大风大浪,会修炼成这么一派八风不动的漠然冷淡。在一次他被人追打调笑时,经过的顾云章喝止了这种残忍行为,然后把邵光毅带走了。 从此邵光毅寸步不离顾云章,一是为了得到庇护,二是在顾云章面前,他总觉着自己那点残疾算不得一回事——轻微的根本都不入军座的眼。 当杜楚夫也坐上副驾驶位后,吉普车发动起来,顾云章启程了。 从丁达到清莱,直线距离并不算远,可是沿途山路崎岖,当真走起来,也是曲折颇多,十分不易。经过了六七天的跋涉,这支队伍总算是抵达清莱府,进入清莱城。 清莱府地处山区,经济并不发达,而且气候也同丁达一样炎热,不过风景却是优美。在城内停留一夜后,顾云章等人重整行装,在翌日清晨骑马进山,去寻找那位在山中寺庙内拜佛的穆先生。旅途寂寞,杜楚夫就像个百事通似的开了话匣子,向顾云章仔细介绍这穆先生的生平。 原来这位穆先生本名叫做穆英理,在中印边境那一带高原上占有一片广袤而贫瘠的领地。据说上一代穆家家主同英国人的关系非常密切,颇想借着殖民者的力量建国,然而其中困难重重,后来也就作罢了。如今这位穆先生胸无大志,生平最爱搞一些参禅悟道的杂务,将自己那片领地经营的民不聊生;幸而高原上的人民都苦惯了,一个个牛马似的没有思想,祖祖辈辈任凭压榨。 穆先生是个诚实的人,只在自己的血统和民族上有点云苫雾罩。他有时自称祖上是藏人,从高原上迁徙过来的;有时那祖上却又摇身一变成了云南人,是在晚清时期举家出了国;不过在大部分时间里,他还是自认为汉人,尽管从他的祖父一辈开始,家中成员就已经都是杂种血统了。 “穆先生人很好。”杜楚夫告诉顾云章:“都说他和蔼的像春风一样。” 顾云章的队伍在山路上行进了约有一个多小时,最后就拐上一条小道,渐渐走入一片平坦土地。几名全副武装的便装士兵迎上来拦路询问,得知了顾云章等人的身份后立刻温柔了态度,不但有人做向导来引路,而且通风报信者也撒腿向远方跑去,提前通知自己的家主。 下马走了百十多米,顾云章在领路人的引导下转过一处山石,眼前豁然开朗起来,就见前方伫立着一座阔大的木制吊脚房子,居然还是二层楼。一群青年熙熙攘攘的围在楼前,热热闹闹的簇拥着一个……男人。 顾云章的脚步略停顿了一下,搜索枯肠想要找到一个词来形容前方那人,末了终于找到了一个最恰当不过的成语——花枝招展。 花枝招展的穆先生今年大概能有个三十多岁,矮个子,身材生的很匀称,做缅甸装束;下身打着一条墨绿色男式长裙——缅人称其为“笼裾”,上身穿着白地绣金花的无领真丝衬衫,头上还包了一条粉红色的纱巾,头巾系的很巧妙,一个角正好利落的垂在鬓边,瞧着真是俏皮极了。 穆先生不但打扮的漂亮,人也生的白皙英俊,尽管是常年住在高原上,然而并无半分风吹日晒的粗糙痕迹。见到顾云章迎面走来,他果然像传闻中一样可亲的微笑起来,随即双手合什微微一躬,声音低沉而柔和的问候道:“您一定就是顾将军了,一路辛苦啦。” 顾云章还在欣赏穆先生的服饰,忽然受到大礼,就下意识的也向他一弯腰:“你是……穆先生?” 穆先生直起腰向他一点头,双目灿烂有如星辰:“正是在下。” 顾云章“哼”的笑了一声,感觉这位穆先生果然有着堂堂的仪表,只是打扮的不大合适。 穆先生的脸上带着一派慈悲笑容,半转过身去向房门一伸手:“顾将军,先请进吧。” 穆先生在门前脱掉了脚上的皮制拖鞋,率先向客厅内走去;顾云章带着杜楚夫跟在后面。一时双方进入房间,穆先生礼数周到的先让了顾云章,然后自己才在竹席上盘膝而坐。这时两名白净少年赤脚而来,无声无息的分别跪在宾主身后,各自轻轻摇起大蒲扇。 大热的天气,穆先生请顾云章喝刚烧开的酥油茶。 顾云章一闻到那牛油的腥膻气味,登时就有些作呕;然而穆先生笑容可掬的不住请他品尝,他却不过情面,只得端起瓷杯,滚烫的抿了一口。 穆先生的确是个温和的人,他闲闲的和顾云章聊起本地的风土人情,拐弯抹角的打探顾军在丁达的情形,态度是一种很有克制的谈笑风生,让人纵是不能喜爱他,也绝对无法讨厌他。他的中文也说得堪称流利,只是其中略带了一点含糊不明的方言口音,吐字也有些偏于生硬。 一番寒暄之后,顾云章提到了那笔买卖。穆先生一听,立刻接着话头答道:“路线不是很长。”然后他抬起手,用白皙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一条线:“您的队伍得穿过缅甸,然后我从印度接货,再一直送回噗嗤!” 顾云章没听明白他这番话,当即就问:“噗嗤?什么噗嗤?” 穆先生笑道:“那是我的地方。” 顾云章回头望向杜楚夫:“噗嗤?” 杜楚夫翻着大眼睛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反应过来:“大概是……”他试着去发那个音:“布车?布确?应该是布确吧!” 顾云章不是特别关心穆先生的领地,他看重的是收益。 穆先生很大方,开出了一个仿佛天文数字一般的报酬金额,然后很坦白的告诉顾云章道:“我运的是鸦片,很值钱,很多,路远,您一定要保护好。” 顾云章低下头思索片刻:“你跟着商队走吗?” 穆先生大摇其头,表示自己还要留下来四处游览观光一番。 顾云章留在穆先生这座木楼里,吃了一顿膻气冲天的午饭。 酒足饭饱后他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和穆先生并肩坐在楼前的阴凉处谈天。穆先生已然解下了他那条粉红色头巾,露出了一头乌黑锃亮、一丝不苟的短发。顾云章睁开 分卷阅读145 - 分卷阅读146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46 眼睛,晓得自己身边坐着一位绅士;闭上眼睛,就觉着自己旁边拴的是一头牦牛。 牛油的气息幽幽的弥漫在空气里,顾云章睁眼看看穆先生,闭眼嗅嗅周遭味道,睁眼再看看穆先生。 穆先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就转过头风度翩翩的问他:“您在看什么?” 顾云章站了起来:“我……我要走了。” 穆先生也跟着起了身:“急什么?再多坐一会儿嘛。” 顾云章向旁边的杜楚夫一招手,而后文不对题的答道:“穆先生,你留下等我几天。我回丁达安顿一下,然后马上就带人过来护送商队上路。你这趟货物太贵重,我亲自给你押。” 穆先生受宠若惊了:“哎哟,顾将军,这可真是……” 顾云章匆匆向他一点头,而后就赶忙告辞了。 第114章 重返清莱 顾云章顶着一头大汗回到丁达,半路上突发奇想,就感叹沈傲城还是死了好,否则若是活在这缅北山地里,真会活活热疯了。 沈傲城的衣扣还装在他衬衫胸前的口袋里,他有时候会下意识的抬手摸一摸,随即后颈仿佛就会拂过一线温暖气流,仿佛他的二叔就在身后如影随形一般。 顾云章活了三十多年,杀人如麻,不晓得什么叫做鬼魂,只对死去的沈傲城有一点感觉。他宁愿那是二叔在跟着自己——带着成千上万的男女老少流浪异国,他感到非常的疲惫寂寞,需要二叔过来摸摸他的头发和脸蛋。 回到丁达顾宅,他见到了全副武装的海长山。 海长山的暑热病已然痊愈,此刻神采奕奕的对他笑道:“早上听人说你要到了,我就一直等着呢!你在家歇一歇吧,我给人押一趟货去!” 顾云章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见果然是不发烧了,就摇头答道:“我今天回来带队伍,明天还去清莱府。那笔买卖定下来了,走的是新路线,我去跟着,你留守。” 海长山嘿嘿一笑:“我不走远路,是个泰国商人想从前边山上过,可是和人家土司兵又有过节,不敢走。我只负责护送他的马帮穿山,夜里就能回来了,不耽误你明天出发。” 顾军本就是由溃兵组织起来的队伍,军官中也是废材居多,真有了正经事情,还得上层长官亲历亲为。顾云章站在院门口,见海长山一手牵着匹英国马,一手将冲锋枪负在后背,带着几个小兵越走越远,就面无表情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四十多岁的人了,还得为了几个钱去挣命……” 话说到这里,他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失态,立刻用眼角余光扫视了斜后方的邵光毅,随即紧紧闭嘴,再不说话了。 顾云章一直对海长山很善待,因为感觉他是个人才;而海长山除了在大难临头时反叛过一次之外,其余时间对顾云章也算是忠心耿耿——虽然比赵兴武还差了一些,但是赵兴武死了,所以如今也就只剩下他了。 自从来到丁达之后,大概是水土不服的缘故,海长山时常会生病。生病也不耽误他带着护商队在漫长山路上往返,因为如果不吃这份辛苦,那就换不来银元和物资。 如此折腾了将近一年,顾云章觉着海长山真是见老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到海长山那病弱憔悴的模样,就发自内心的感到难过。 海长山一直跟着他,从青年到中年;海长山老了,他也会一起老。可他是不能老的,他必须永远年富力强,以保证自己能够生存下去! 海长山果然在午夜时分回了来。顾云章躺在床上,听见他拖着沉重步伐上楼了,这才安下心来,阖目睡觉。 其实海长山怕他死,他也是一样的怕失去海长山。现在这个时候,两人还不就是相依为命么! 顾云章近来可能是因为心事太重的缘故,时常会闹失眠。此刻他闭着眼睛躺了片刻,就听外边不断响起嘁嘁喳喳的说话声音,其中又间杂着哗哗倒水声,并不是个要上床休息的样子。摸黑坐起来下了床,他推门出去想要看个究竟。 楼下的客厅内点着两根大蜡烛,海长山顶着个血淋淋的脑袋站在当地,他的副官拿着一条浸湿的毛巾,正在小心翼翼的为他擦拭。 这情景让顾云章愣了一下:“海长山……” 海长山没想到他会无声无息的走下来,也是吓了一跳:“我把你吵醒了?” “你受伤了?” 海长山从副官手中接过毛巾,自己试着蹭那额头上的干血,同时龇牙咧嘴的答道:“回来时候天太黑,光顾着快马加鞭了,结果这头皮让树枝给刮了一下——不妨事,你回去睡吧。” 顾云章无言的看了他片刻,最后料想他总不会死在这上头,就欲言又止的转身上楼回房了。 翌日清晨,顾云章从队伍中选出一百多名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全副武装的牵马上了路。因为知道这回是个长途,所以弹药预备的很充足,新购置来的火焰喷射器和掷弹筒也被装上大马车;成箱的手榴弹则是伪装成货物模样,牢牢系在驮架上。 这一趟由于是骑马前进,走起山路来反倒便当,不出五天便又回到了清莱府。此时穆先生已经从山中搬回了城内,正借住在一位朋友的宅子里;这相隔几日后双方再见面,平白无故的倒生出了一点久别重逢的亲切之感。 穆先生依旧花红柳绿的打扮着,赤脚穿着一双精致木屐,头上没系头巾,短发油黑锃亮的向后梳过去,露出雪白饱满的额头。见顾云章当真亲自来保这趟镖了,他颇为自得,认为这说明顾将军对自己的确是非常的尊敬看重。 他请顾云章在宅子中住了一夜,还预备了一男一女两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去为客人侍寝。顾云章上下打量了这两个小孩儿,发现这一对金童玉女比杜楚夫还黑,根本就是两个紧眉俏眼的猴崽子,便当即谢绝,表示自己没这嗜好。 穆先生是真的好客,他见顾云章看不上那二位,就思来想去的一狠心,将自用的一个白皮肤小男孩子推上前去;顾云章见这孩子也就十岁出头,那模样虽然秀美,不过满脸哀怨神情,像个小寡妇似的,便继续摇头,阐明自己真的不需要人陪睡。 穆先生以手掩口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还是不喜欢?你觉得他也不够可爱吗?” 这时两名少年各自端着烟盘子走过来了,穆先生舒舒服服的躺在竹席上,一边等着仆人烧烟一边笑道:“这个就是……军人的纪律吧?哈哈。” 顾云章也不抽大烟,盘腿坐在对面的席子上,他斜着眼睛欣赏穆先生吸食鸦片。 分卷阅读146 - 分卷阅读147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47 穆先生的举止是一种训练有素的美观,和潇洒倜傥之类的词语并不沾边。一口气吸了十个大烟泡,他梦游似的被少年仆人小心扶起来,那面上表情显然是又和蔼了几分,简直有点菩萨佛爷的模样了。 “以后您也会离不开这东西的。”他垂下眼帘,用和悦的声音缓缓说道:“这片土地上处处都是罂粟花,鸦片也是粮食的一种。想要长久的留驻在这里,您就要入乡随俗。” 顾云章思索了一下——穆先生说起话来这样婉转,让他受了感召,也不由得斯文起来,不肯像个炮筒似的直着开火:“这不是好东西,一旦上瘾就麻烦了。我又不是闲人,哪有时间一天几遍的去弄这个?” 穆先生很好听的哈哈笑起来,心想这话说的,难道我就是闲人了吗? 当晚,顾云章进入客房内休息;而按照道理,邵光毅就该和杜楚夫等人挤在隔壁房间里过夜——这似乎让他深觉不安。磨磨蹭蹭的在房内为顾云章端茶递水的忙碌许久,后来他就倚着门框,垂头丧气的低声唤道:“军座……” 顾云章对他的窘境心知肚明,这时就对着墙角空处一抬下巴。 邵光毅登时高兴了,他将一领竹席铺在地上,得到大赦一般躺了下去。 午夜时分,顾云章又失眠了。 他不认识字,手边也没个地图,所有路线都印在脑海里,这时就将其翻出来一段一段的思量,越想越觉着前途漫漫,这一趟路实在是不好走。 邵光毅听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烙饼,忽然自作聪明起来,摸索着起身走过来低声说道:“军座,穆先生送的那俩小孩儿还在楼下空屋子里呢,要不要我去把他们叫上来?” 顾云章仰面朝天的躺在床上,半睁着眼睛随口答道:“猴崽子有什么好玩的!” 邵光毅讪讪的答应了一声,知道自己这是想多了,便转身又躺回了墙角席子上。 邵光毅本是无心发问,然而顾云章在良久之后把这话重新想起,心中忽然隐隐的起了骚动。 他可是很久都没有做过那个事儿了。 把手伸进裤衩里,他轻轻揉搓了那坚硬鼓胀起来的下身,忽然感到有些后悔——猴崽子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该长的都长全了,夜里使用起来也是一样的嘛! 他越想越觉得欲火焚身,后来就忍不住唤醒了邵光毅:“小邵,你下楼去把那两个孩子带上来。” 小邵迷迷糊糊的爬起来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孤零零的回来了:“军座,那俩孩子好像是被叫到楼上去伺候穆先生了。” 顾云章一听,当即很恼火的叹了口气。 邵光毅意意思思的站在床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那……怎办呢?我去和穆先生再要一个回来?” 顾云章沉默不语,一颗心被猴爪子搔的十分做痒,后来就在黯淡夜色中扭过头去,把目光射向邵光毅。 邵光毅穿着短袖衬衫和大裤衩,裸露出来的头脸四肢都是白皙洁净的。 “算了,别找了。”他淡淡的开了口:“就用你吧!” 邵光毅快哭了,瑟瑟发抖的往后退,极力把声音放轻成蚊子叫:“不要,军座,求你别这么对我……” 顾云章没起身,只仰卧着向他侧过脸:“过来。” 邵光毅那颤抖的呼吸声音在静夜中听起来格外清晰;顾云章为了表示安慰,便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我不是故意要作践你;现在别说是你,就是海长山来了,我也一样的用。” 邵光毅瑟缩着跪在了床前,压低声音哀求道:“军座,我不是那种人……我……” 顾云章转过脸闭上了眼睛,生硬而又不大耐烦的说道:“你的废话太多了。” 邵光毅被逼无奈,只得起身坐在床边,伸手拉下了顾云章身上的裤衩;结果就见一根直竖竖的家伙弹跳出来,硬邦邦的带着火热温度。 他无师自通的用手握住那东西抚弄起来,撸了两下后顾云章觉出了舒服,就伸手去扯邵光毅的衬衫;邵光毅吓了一跳,生怕自己会屁股受苦,连忙低头张口,衔住那器物的前端开始吮吸。 这举动让顾云章很销魂的长吁了一口气,享受片刻后他又去拍打了邵光毅的头顶,声音轻而嘶哑的下令道:“小邵,脱光了上床。” 邵光毅在这个时候抗了命。 他一手搂住顾云章的腰,一手托住对方的屁股,抱婴儿似的死死箍住那一段身体,气喘吁吁的只是舔吮嘴里那根东西,直吸的顾云章魂飞魄散,两条腿在床上无力乱蹬,同时又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 顾云章是憋久了的,很快就在邵光毅的口中缴械投降。邵光毅捂着嘴站起来,转身开门前去漱口;而顾云章得偿所愿,这回也不失眠了,闭上眼睛便是一觉到天亮。 翌日清晨,顾云章在吃过一顿丰盛早饭后,向穆先生告了辞。一夜不见,穆先生变得愈发和善客气,说出那话句句有理动听,简直让闻者落泪,恨不能跪下给他磕几个头以表爱戴。顾云章在他那华丽的风度和言辞下落花流水,一路支支吾吾的退出宅院,上马赶往城外士兵驻地。 穆先生的商队已经在那片地区整装完毕,随时可以启程上路,就等着顾军过来保镖了。 第115章 山中战役 顾云章护送的乃是走私商队,所以从泰北穿越缅甸到印度,一路上所走的皆是高山密林,难见天日。幸而他那支护商队足够强大,不但士兵精壮,而且清一色的美式装备,不要说做保镖,就是扔到世界大战的战场上,都满可以去做一支小突击队了。 可即便如此,顾云章依旧走的非常小心。在这片土地上他终究是个外人,雨林沼泽或许不可怕,土司兵和匪帮们或许也不可怕,但这两者若是相加到了一起,那就令人心惊了。 商队的头目是个中等个头的夏尔巴人,名字叫做丹增。和所有高原来客一样,他有着黝黑通红的面孔和筋肉结实的身体;异国炎热的气候并没有给他造成很大困扰,他半裸着身体打赤脚,像匹驮货骡子一样稳重沉默的镇压着商队内的大小伙计脚夫们。 丹增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旅途漫漫,所以很有分寸的保持着己方和顾军的距离,以免双方凑得太近会生出事端。他这个做法正合了顾云章的心意——马帮与护商队的成员都以青年为主,打起来不是闹着玩儿的。 十几天过去了,平安无事。 这一日的傍晚,马帮队伍停在了一处山谷中宿营休息。山谷内十分荒凉,只在边缘处坐落着一座 分卷阅读147 - 分卷阅读148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48 不知哪一族的寨子,总共也不过十几户人家。 驮架从几百匹大骡子背上卸下来,密密的摆成了一大片。有人去驱赶骡马吃草,而其余脚夫们则忙碌着笼起火堆,烧茶煮饭。丹增靠着一棵大树半躺半坐,很惬意的吸着鸦片烟。 顾军和马帮之间隔了一条过道,也是同样的炊烟袅袅。顾云章盘腿坐在草地上,邵光毅走过来蹲到一旁,照例将口中那根吸剩一半的香烟拿出来送到他嘴边;而他也照例就着对方的手深吸两口,然后很疲惫的吁出笔直一线青烟。 邵光毅把烟头叼回嘴里,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搬过顾云章一条腿抻直,双手握上去揉捏捶打起来。顾云章垂头闭眼,半晌之后忽然喃喃自语道:“十几年前,我能拖着一条伤腿在暴雨里连走四十里……现在不行了。” 邵光毅不知道他这话是不是对自己说的,所以犹豫片刻后,才迟疑着答道:“人么,总是少年时身体最健壮。” 顾云章忽然侧过脸来望向他:“我是不是老了?” 邵光毅连忙摇头,发自内心的否认道:“没有没有,军座离‘老’这个字还远着呢。” 顾云章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子倾诉欲:“我真是弄不清自己的年纪了,一直不清楚,现在尤其糊涂。你看我有多大了?” 邵光毅仔细的审视了他的面孔,后来就含羞带笑的答道:“二十八九吧。” 顾云章微笑着扭过头去,知道邵光毅是在恭维自己:“不说实话。” 这时杜楚夫将一搪瓷缸子米粥送过来了。邵光毅双手端着接过来,先用勺子缓缓搅动,后来自己尝了两口,觉着温度适宜了,这才放到了顾云章面前。 顾云章一手托着搪瓷缸子,一手拿着勺子舀了一口送进嘴里。邵光毅眼望着他的侧影,就见他睫毛极长,鼻梁挺直,从嘴唇到下巴的线条流畅优美,几乎带着一点西洋风。 他承认顾云章对自己一直不错,起码是保护自己免受外界的侮辱骚扰,只有在清莱府的那夜除外——那夜的顾云章显露出了一种堂而皇之的无耻与恶劣。 顾云章在军中一直是个洁身自好的典型,几乎堪称禁欲;邵光毅相信他那行为不是针对自己的残疾,可还是感到了羞耻和难过——同时他又有点浮想联翩,怀疑军座是看上自己了。 众人都知道军座是不好女色的,而邵光毅在进入雨林之前,也一直是公认的年轻英俊、器宇轩昂。如此想来,他受到军座青睐倒也在情理之中。 思及至此,邵光毅出了神。 邵光毅魂不守舍的盘算着自己那点心事,对晚饭都失了胃口。而顾云章畜生似的人,那晚不过是拿这副官泄一泄火,舒服过就算了,事后并未对此多花一分心思,早已将其抛去了脑后。 吃饱喝足后漱了漱口,他席地铺开一张兽皮,然后就蜷缩着侧身躺下,搂着一支卡宾枪预备睡觉。马帮那边的脚夫们也围着驮架货物各自卧倒了,有人已经开始打起了鼾。而值夜的哨兵们则抱着枪四面八方的坐下来,强撑着不去打盹儿。 邵光毅怀揣着一肚皮心思,既像个怀春少女,又像个怀胎少妇,十分不自在的在顾云章身边躺下,一边半闭着眼睛佯睡一边不时放出目光,宏观的打量顾云章那背影。 顾云章吃的不好,又要没日没夜的赶山路,所以身材柔韧而瘦削,还保留着青年那特有的单薄苗条。邵光毅看在眼里,几乎想过去抱一抱他——可随即又悚然起来,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生出这种荒谬念头。 邵光毅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凌晨时分,他忽然被一阵剧烈的摇晃惊醒了。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他就见顾云章在篝火余烬的光辉中单手拎着卡宾枪欠身而起,随即就地一滚躲到了一处山石后面,同时又轻声急促唤道:“小邵,起来,来人了!” 邵光毅愣了一下,立刻拔出手枪翻身就近隐蔽起来。这时外边由远及近的响起了喊杀声,马帮众人十分乖巧的双手抱头趴在地上,而顾军士兵则训练有素的瞬间埋伏进了暗处。 山林中的匪帮早就盯上了穆家马帮,小心翼翼的跟踪了一路,这夜终于找到了机会,当即一路大开杀戒的冲锋过来。顾云章先不下令,眼看着那帮野人一般的土匪挥舞长刀进入埋伏圈了,这才领头扣动扳机,也不十分瞄准,横着就将一梭子子弹扫射了出去。 这算是一个响亮的开头,随即成排的冲锋枪声密集响起,死亡排山倒海的压迫而去,现代武器瞬间就击溃了火药枪与长砍刀的侵略。大批匪徒在枪林弹雨中痛苦的倒地死去,少数幸运者放弃了面前那堆积如山的鸦片包,疯狂而茫然的四散奔逃——其中一部分人冲向了隐于树丛中的枪口,被子弹冲击成了一胞破败血肉;另一部分人丢下武器,哇哇惨叫着跳下近处一条浅浅小河,沿着泥涂向下狂奔,拖泥带水的钻进了暗处的山涧里。 战斗在一小时内便结束了。顾云章在稀薄的晨曦中站起身来,拎着枪迈步走向战场——为了躲避蚊虫叮咬,他脚上穿了一双长筒马靴,这时便逐个踢开死尸,见那没死透的,就伸出枪管,扣动扳机,补枪。 随后,半死不活的俘虏们被挑拣出来拖到一边,长长的跪成一排。 马帮的脚夫们从地上爬起来,满心崇敬的望着顾军士兵——能把仗打到如此漂亮的护商队,他们着实是还不曾见过。 土匪一共来了约有三百多人,这在本地算是一支庞大到惊人的队伍了;可惜它的生命已经在此役夭折,因为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两百多位。 顾云章需要在这条新路线上扬名立万,所以他让士兵找来锤子和铁钎,将那一溜活口穿透肩胛钉在了地上。 随即上场的是火焰喷射器。几千度的火焰呼呼喷向俘虏们的下身,在极度骇人的惨叫声中将那血肉饱满的腿脚全部烧成焦黑枯骨。 然而余下的上半截人还没死,还晓得歇斯底里的狂呼。 铁钎被拔下来,改由粗麻绳穿过两边肩胛处的血窟窿。士兵将这些不得好死的土匪们吊在沿途树上,算是顾军留下来的活招牌! 丹增看到顾云章会将人炮制成这个样子,就有些怕了。招呼脚夫们把货物放上骡背,他忙忙的喝了热茶,又吃了一口袋青稞炒面,然后就打算继续赶路。然而顾云章并不满足于这个战绩——他想要斩草除根。 他让杜楚夫留下看守队伍,自己在腰上别了十几枚手榴弹,带着十几名士兵走向了附近的小河。 沿着河岸往上走,他想要消灭掉躲在泥泞中的那股子残匪。 分卷阅读148 - 分卷阅读149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49 然而没走几步,河涧下方忽然传来了零碎枪响;顾云章等人立时停住脚步倾听片刻,待枪声平息了,这才小心翼翼的沿着陡坡向下滑去。 滑到一半时,他们隐藏在了葱郁的长草之中,就见浅水滩涂中横七竖八的躺了好几具尸首,而一大群掸族打扮的男子正站在泥泞中挥舞着长刀互砍——其中一伙就是那帮屁滚尿流的土匪! 顾云章困惑了,心想难道这群土匪这么倒霉,这个时候还会遇上了仇家? 土匪们的武艺还是比较超群的,一番斗殴之后便明显占了上风;而那帮来历不明的袭击者中,大部分人都生的黑瘦矮小,打起仗来懒洋洋的,只有一个肤色略为浅淡的高大青年还算是一把好手,两刀就劈死了一名土匪。 顾云章观望片刻,见土匪快要取得胜利了,便带领士兵架好枪支,瞄准前方开始射击,一阵点射便放倒了大部分对手。而那群袭击者似乎也是吓坏了,和土匪们一起抱着脑袋滚在地上,怕的哭爹喊娘。顾军士兵们看河滩上的众人都是个缴械的状态,便起身端枪向前走去,意图对这些人验明正身,该撵的撵,该杀的杀。 士兵是穿着军装的,衬衫裤子很齐备,同本地那些自治军土司兵大不相同。地上这帮家伙抬眼一看,见他们三三两两的都从草丛中起身走过来了,就举起双手哇啦哇啦的开始告饶;为首的一名士兵听不懂掸语,回头对着同伴笑道:“看这帮猴子的怂样儿,这点儿本事也敢拦咱们的路。” 此言一出,未等那同伴回答,下方这帮猴子中忽然响起了一声嘹亮的中国话:“长官,你们是中国兵吗?我也是中国人啊!” 士兵一愣,抬头向前望去,就见一名青年从满地俘虏中站起来——正是方才那个刀劈活人的家伙! 和泥泞中的其他人相比,这青年看起来的确是与众不同——首先他的皮肤比较白皙,身材修长舒展;其次他是个容长脸,不但生的浓眉大眼,而且鼻梁很高,完全不是个掸族人的相貌。 “你是中国人?”士兵很好奇的打量了他:“你是哪里人啊?” 那青年十分欣喜的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是中国人。你们是哪位将军的部下呀?李将军?蔡将军?还是顾将军?” 如今在这片土地上,顾李蔡三支溃军各自重整旗鼓,成了个三足鼎立的势头,只是不在缅甸争天下罢了。顾军士兵自认为生活的比那两支队伍更阔绰滋润,所以一听到李蔡二字,就十分不屑的用鼻子哼了一声:“我们是顾将军的军队!” 青年一听这话,仿佛是愈发兴奋了,张口便要继续说话;然而士兵们还有正事要办,哪有心思与他一问一答的扯淡。幸而他们的长官顾云章是个惯于亲历亲为的,早在方才便已经率先走下坡去,站在了地上那片七扭八歪的俘虏面前。 地上的猴子们骚动起来,一帮赤膊打笼裾的黑瘦子连滚带爬的凑到了那青年身边,留下一群身穿短衫的汉子瞠目发傻。 顾云章在为首一人面前停住脚步,用枪管抬起了那人的下巴。 那人黝黑的看不清面目,左耳朵上带着明晃晃一个大金圈子。仰脸望向顾云章,他筛糠似的张口吐出一段哀求言辞,口中金牙闪闪发光。 顾云章听不懂掸语,也没有兴趣去听懂。手指搭上扳机,他毫不犹豫的扣了下去。 一声枪响,那人已经被子弹带的向后一纵,胸前立时就开了血洞。 地上的土匪被顾云章一枪一个,全部送去见了阎王。 这回他心净了,把卡宾枪挎回肩膀上,他转向了那位青年,出言问道:“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那青年一直在怔怔的望着他,这时见他对自己发问了,就呆头呆脑、结结巴巴的答道:“我、我们是从那里过来的……”他伸手一指东边的大山:“那边……是刀土司的土司兵。” 顾云章一听是土司兵,便放下心来。转身对着旁边士兵一挥手,他领头迈步向上走去。后方一名小兵把冲锋枪斜负在后背上,抓紧时间跑过去从那第一具尸身上撕扯下了金耳环,然后一边往衣袋里揣一边小跑着跟了上去。 小兵撅着屁股跑了没几步,忽然发现那青年正尾随着自己,后边还带着那帮大烟鬼似的土司兵。 “走走走!”小兵很不耐烦的向他连连摆手:“跟着我们干什么?” 青年开朗而殷勤的向他凑近了,厚着脸皮笑道:“我也想到你们的军队里去当兵。” 小兵一听这话,登时倨傲了:“我们这里才不要你这野人。走开!” 青年硬着头皮快乐的跟上:“我也是中国人啊,和你们一样的。老兄,我还想见见顾将军呢。” 小兵笑了,偷偷的一指前方,压低声音说道:“高个子的就是我们顾将军。” 话音刚落,他就发现身后一空,青年早已流窜向前,只余一帮死气活样的土司兵还跟着自己。 第116章 段提沙 青年试试探探的走到顾云章身后,像只发育过快的小老虎或小豹子似的,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将军?!” 顾云章一直竖着两只耳朵,早听清了青年和部下小兵的对话,这时就头也不回的“嗯”了一声:“什么事?” 青年跟上两步,紧紧的追在他的斜后方,且长长的抻了脖子,侧过脸来眼巴巴的盯着他:“你就是顾将军呀?” 顾云章没出声,直接用卡宾枪的枪管抵住对方胸口,随即用力一杵。青年痛的向后一跳,可立刻没皮没脸的又撵了上来——这回也不说话了,就单是亦步亦趋的粘着。顾云章扭头瞪他一眼,他就愣头愣脑的傻笑一下,瞧那样子,倒是有些痴相了。 青年跟着顾云章,土司兵跟着落后的那位小兵,一路上拖泥带水的就回了山谷驻地。这时丹增已经将骡马赶成了大队伍,见顾云章安然无恙的回了来,便上前道了辛苦,又说了两句感谢话,然后就甩着鞭子牵马启程了。 邵光毅知道顾云章在战场上很有点本事,此行绝不会有危险,所以这时就很平静的迎上前去,忽见他身后跟了个光着膀子的青年,就略感诧异。顾云章也觉着对方尾随自己过久了,便一手牵着马缰,一手按住腰间手枪,皱着眉头望向他:“小子,走开!” 青年上前一步,慌里慌张的也握住了马缰:“将军,我给你牵马吧!” 顾云章一脚将他踹的坐倒在地,随即飞身上马,而邵光毅就走过来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一言不 分卷阅读149 - 分卷阅读150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50 发的将马带向前方山路。 青年一翻身爬起来,先是回身对那帮哈欠连天的土司兵喊了几句掸语,然后就孤身一人连跑带颠的向山路追去。 这青年一厢情愿的跟在顾云章的马下,用一口略带着云南腔的国语讲述了自己的生平——原来他也是附近山寨中一位土司的儿子,不过因为那地方连年打仗,山寨被仇家夷为平地,而他这土司家族也就从此烟消云散,各奔前程。 他说他是中国人,那倒也是确有其事——他的祖母和母亲都是土司家从果敢娶回来的小汉人,全家都可以勉强算作侨民后代,所以他不但会讲一口好中国话,而且还能写上一篇中国字,那水平几乎可以和杜楚夫相齐了。 他今年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就在那边山里的寨子中做土司手下的一个小小军官,带领一小群大烟鬼士兵为土司保家护院,混口饭吃。土司和土匪是一对仇敌,当得知土匪要对顾军下手时,土司便派出家兵尾随其后,要做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计策,预备等土匪被顾军击溃后,自己这边再上去痛打落水狗来报仇。 然而土司兵们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连落水狗都打不过。 “我姓段,名叫段提沙。”青年仰起脸告诉顾云章:“‘段’是中国姓氏,‘提沙’是缅甸名字。” 顾云章骑在马上,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了杜楚夫那一大堆名字,就无师自通的嘀咕了一句:“提沙,貌提沙。” 段提沙以为他是在呼唤自己,立刻笑着答应了一声。 顾云章向下俯视了他一眼,随即对马匹另一侧的邵光毅伸出手:“马鞭。” 邵光毅当即把鞭子向他双手奉上。 他接过鞭子后居高临下的甩了个响儿,紧接着就抽向了段提沙的头脸:“你给我走开——” 话没说完,因为段提沙一把抓住鞭梢往下扯去,竟是将马鞭子生生从顾云章手中抽了出来。 顾云章是许久都没有受过这种冒犯了,登时就是一愣;而段提沙低下头将马鞭整理折好,很仔细的插在了腰间,然后高高兴兴的抬起头对顾云章笑:“将军,我替你赶马。你的鞭子都在我这里了,我活该要给你做马夫的。” 顾云章不会骂人,因这段提沙是个异国的同胞,所以又不好无缘无故的一枪毙了他;左右为难之下他深吸了一口气,索性把目光转向了前方。 顾云章这人少言寡语,浑身弥漫着一股子凉阴阴的杀气,军队中最乐观胆大的马屁精都不敢到他面前恭维讨好,宁愿去海长山那里说说笑笑;所以到目前为止,邵光毅在顾云章身边,算是个独一无二的存在——杜楚夫那么机灵活泼,可是对顾云章也有些打怵。 邵光毅现在一无所有,连卵蛋都没了,就剩下了这位顶头上司可以依靠,故而在不知不觉间心态发生变化,对顾云章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独占欲。往日他走在顾云章的马前,尽管山高路远,跋涉辛苦,然而心中十分平静,并不怨尤;可是此刻不一样了,一个自称是中国人的杂种小子从天而降,腆着一张脸凑到顾云章身边,不怕打不怕杀的,居然是撵不走了! 土司兵们已然成群结伙的回了山中寨子,段提沙本不是那寨中的家奴,现在攀到了顾将军这一处高枝,索性光着身子赖上了对方——反正他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一个穷单身汉而已。 顾云章起初十分讨厌他,看他像只臭不要脸的大猴子,甚至在半路上忍无可忍的跳下马来,用枪管当做武器狠狠的敲打了他一顿;这时他抱着脑袋蹲下来,也不躲避,只歪起头向顾云章可怜兮兮的眨巴眼睛,是死心塌地、死也不走的模样。 不过顾云章下手十分之狠,段提沙后来疼的受不了,就跳跃着小范围逃窜,口中大声说道:“将军,别打我啦,我给你们做向导,我给你们带路!我不要钱,只要能吃饱饭就行!” 顾云章毕生没有见过这样厚颜的活物,无奈之下只得回身上马,继续向前走去。 段提沙跟着顾云章走了一天,傍晚时分抵达了一处寨子,马帮和军队进去借了一块宽敞地方卸货生火,煮茶烧饭以慰饥渴。 顾军士兵以为段提沙是想从军吃粮,对他倒没什么敌意;因他说的一口好中国话,所以还让人很觉亲切。慌里慌张的填了一肚皮白米饭,他乐颠颠的又凑到了顾云章身边。 今天的太阳特别毒辣,顾云章热的头晕目眩,把那长裤马靴衬衫全脱了,身上只留了一件粗制滥造的裤衩。盘腿坐在一张席子上,他从邵光毅手中接过一碗生鸦片化开的凉水,仰头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而在他痛饮的时候,邵光毅浸湿了一条毛巾,为他从头到脚的擦了一遍热汗。 拿着毛巾去附近的山溪边去洗涤,邵光毅用眼角余光撇到了后方段提沙的身影。 段提沙蹲在了顾云章身边,目光像热水一样,滚烫的泼在了对方身上。 顾云章端着一搪瓷缸子米粥,先用勺子舀着喝了一口,随即扫了段提沙一眼:“看什么?” 段提沙认真的答道:“将军,你真白啊。” 顾云章盯着段提沙审视良久,并未从他那眼神中找到恶意——不过他还是放下搪瓷缸子,腾出手来扇了对方一记响亮耳光:“闭嘴,走开!” 段提沙不提防,结果被他打的身子一歪躺倒在地。捂着脸坐起来,他蹙起一边眉毛,满脸孩子气的幽怨:“将军,你的脾气真大。” 顾云章的神经末梢都跃跃欲试的苏生过来,试图从对方的言谈举止中感受到一丝一毫的轻蔑调笑——然而没有,段提沙的神情有点傻气,一双眼睛清清澈澈黑白分明,所说所作似乎都是发自内心的。 端起搪瓷缸子,顾云章继续喝粥。 这时段提沙又轻声开了口:“好看的人,脾气都大;因为大家都宠着他嘛。” 顾云章咽下一口米粥,头也不抬的轻声道:“段提沙,我听不得你说话,你快离我远一点吧!” 第117章 救命恩人 段提沙自作主张的追随军队,赖在了顾云章身边。 他很快乐,对谁都是一副高高兴兴的面孔,而且相貌也端正可喜,中国话又说的十分流利,所以护商队上下的士兵们对他都很友好,宁愿带着他每天早晚吃两顿干饭。而顾云章见这人属牛皮糖的,撵也撵不走,几日之后也就习惯,不去管他了。 顾云章不搭理他,他却是很恋着顾云章。 在起初的一两天内,他寸步不离的跟在顾云章马后,东一句西一句的乱拍马屁, 分卷阅读150 - 分卷阅读151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51 仰着脸蛋和顾云章说:“将军,你今年贵庚啊?” 将军高高的骑在马背上,眼望前方装听不见。 他没有得到回答,但毫不气馁,继续认真说道:“将军,你是瓜子脸呢。” 将军依旧天聋地哑。 他低下头,忽见顾云章那马靴靴筒上蹭了一抹污泥,就伸手小心的将其抹了下去。顾云章没想到他还敢碰自己,下意识的就一甩马鞭抽了他的脊背;他躲闪不及,痛的耸起肩膀“哎哟”一声,随即抬手给顾云章看:“将军,你的靴子脏了。” 顾云章哪里是个讲理的人?段提沙一出声,他扬手又是一鞭,同时口中轻轻斥道:“闭嘴。” 段提沙皮糙肉厚,虽然每天都要挨上几鞭子,然而安然无恙,不过是后背上破了几块油皮而已。如此过了十天半月,队伍上下都已经把他当成军中一员;邵光毅没想到这来历不明的猴子居然会如此受欢迎,就恨的咬牙切齿——又不好表现出来。 邵光毅如今在军中,就像一个隐身人一样。谁都知道他在,可谁也不去和他亲近,说白了就是歧视他;另外他和顾云章太亲近了,仿佛受到了传染一般,那性子也变得阴冷起来。 段提沙对待顾云章,一直抱有一种赞美的态度。 他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想到哪里说到哪里,一句也不肯保留。顾云章在前面爬山路,他跟在对方屁股后面,冷不丁的就来了一句:“将军,你的腰可真细。” 顾云章半路转身,一脚就把他踢到山坡下面去了。 段提沙灰头土脸的起身追上来,并不委屈抱怨什么。对于他来讲,顾云章的位置过于高高在上了——凡人倒了霉,只能怪自己命苦,是不好去和菩萨理论的。 因为旅途危险,所以马帮走的很快,尽可能的在山林中抄近路,一个多月后便经过了密支那一带。顾军一路上大仗小仗打了无数,每次都是大获全胜,后来士兵们都有些疲沓了,同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虽说都是溃兵出身,可就凭他们的资历经验,凭那一身武器装备,人生舞台怎么着也不该是这缅北丛林。 这种情绪是在军队中普遍存在的,尤其是中央军中流落过来的军官,个个都唉声叹气,觉得自己是被国家抛弃了,信仰和前途都化作了泡影;而以海长山为首的关外帮倒是不甚在乎——他们大部分都是胡匪出身,后来又给满洲国看家护院,既不懂什么主义,也很有自知之明,只要能吃饱喝足就是好生活。 除了这两派之外,还有第三类存在——这批人的代表人物是杜楚夫。这黑小子前些天已经得了个上尉军衔,如今挎着冲锋枪做军官,简直快活极了。 这一日下午,顾军又和附近山里的土司兵起了冲突。这边部落的土司兵很富有战斗力,虽然武器上比较原始,但胜在战士灵活,在树上悠来荡去的移动隐藏,让人防不胜防。顾云章眼看着自己这边有人中毒箭倒下了,就颇为焦虑;后来他灵机一动想出了主意,当即下令全队后退。 将马帮队伍围护在林中一片空地上,顾云章命人把马车上的掷弹筒全部卸下来支好,然后对准前方那片藏匿着土司兵的密林,无声无息的做了一个“发射”的手势。 沉闷的炮弹出膛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来,林中络绎起了大爆炸,火光伴随着浓烟直冲向天。手持着弓箭长刀火药枪的土司兵们吓呆了,眼睁睁的看着炮弹从天而降,破碎弹片直砍向自己的面门。 一阵轰炸过后,顾云章拎着步枪牵了马匹,率先开路。 这回再没有任何袭击和阻拦了,马靴靴底碾过地上成片的焦黑残草,他抬腿迈过一截阴燃着的树木,握枪的右手汗津津的。 后方的队伍和马帮也小心翼翼的跟了上来,没有人发出声音,因为只有老天爷才知道那群土司兵是否已然死绝。 林中寂静下来,骡子偶尔打个响鼻。顾云章在走过百十多米后略略安下了心,汗水汇聚成滴,从他的额角下滑缓缓流到了鬓边。 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他刚要回头向邵光毅要一根烟,然而就在那一刹那间,段提沙忽然呐喊着一跃,飞身将他扑倒在地——与此同时一枚羽箭掠过段提沙的肩膀,深深的钉在了地上。 顾军立刻炸了庙,对着放箭方向密集扫射,片刻后就打下来两具血肉模糊的土司兵尸首。此刻邵光毅上前抓住段提沙的手臂,一把将他薅起来搡到一旁,随即蹲下来去扶顾云章起身:“军座,你没事吧?” 问这话时,他紧张得面色苍白,声音都变调了。 顾云章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又用手背蹭掉了下巴上沾着的一点草屑。扭头看向段提沙,他发现这小子坐在地上,正费力扭头去看自己的右肩膀——蜜色肌肤上一道血痕,却是被那羽箭蹭破了肉皮。 一个小兵走了过来,弯下腰去为他挤那伤口,嘴里问道:“疼不疼?是疼还是麻?” 段提沙迟疑了一下:“不疼,有点儿麻。” 感觉发麻,说明这箭头上浸过毒汁。小兵变脸失色了,停了手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时顾云章走上去推开小兵,随即单腿跪下来,一手按下他的脑袋,一手握住他的右臂,低声说道:“别动。” 段提沙任他摆布着,口中喃喃道:“将军,我没事的。” 顾云章没言语,低头凑过去噙住他那一线伤口,用力的吮吸了两下,随后扭头把一口带血的唾沫啐在地上。 段提沙似乎是万万没想到他会如此关怀自己,当即就受宠若惊的扭动了身体:“将军……” 顾云章又俯身吸了一口吐出去,随即用手指狠狠挤压伤口,见殷红的鲜血流出来了,这才放开段提沙站起来,从邵光毅手中接过水壶漱了漱口。 方才段提沙那一扑,算是救了顾云章的命。 顾云章心里有数,知道军队在这丛林中除了武器强大之外,其它各方面都不是土司兵们的对手。看刚才那一箭的力道,是能穿透自己脖子的! 他感激段提沙——救命恩人,不能不感激,所以愿意冒险为对方去吸毒血。 当然,那险着实也是不大,土司兵的毒箭他早就见识过——除非箭头是深扎进肉里了,否则一般都不会致命。若这真是见血封喉的剧毒,那顾云章宁愿在段提沙的脑袋上开一枪,让他少受点苦、走的利索。 顾云章对段提沙的感情很有限——他就是这点贱,非得是自己厚颜无耻处心积虑抢骗来的,才算好东西;送上门来的好意总让他心生疑虑,觉着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分卷阅读151 - 分卷阅读152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52 第118章 弄臣 商队一路快马加鞭,终于这年的五月末赶到了印缅交界处的本帕山。 穆先生奇迹一样出现在了顾云章面前,突兀的有如从天而降一般。这回他除去了那身骚模骚样的鲜艳衣裳,换上了西装打扮,标致优雅的好像一张绅士标准像。按照事先讲好的条件,他将余下的佣金付给了顾云章,又和和气气的道了许多句辛苦。顾云章听了他这套言辞,不知为何感到受之有愧,好像自己占了对方便宜一般,几乎想要把款子退回去一些。 告别了穆先生,顾云章带着队伍踏上归途——这回身边没有商队可护了,大路走起来格外畅快顺利,一路日夜兼程跑下来,不出三十天便回到了丁达。 这回他走了两三个月,真堪称是远行了。海长山这天知道他要到了,早早就起身招呼勤务兵过来,把那楼内打扫的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又张罗着让厨房杀猪宰鸡做一顿好饭。及至上午十点多钟,队伍果然络绎出现在丁达边缘了,他便欢欢喜喜的骑马迎了出去。 顾军这一场算是满载而归——他们花销了从穆先生那里得到的银元钞票,沿途购回大量日用百货以及布匹药品,零碎东西被满满登登的绑上了驮架,每匹马都是超重行走,士兵们只好徒步前进。 顾云章经过了这一番跋涉,狼狈的灰头土脸,面孔上又是汗又是泥,混在一起都画了花。海长山遥遥的跑上来,一见他是这个德行,就笑着从腰带上抽出毛巾递给他:“军座,这一路可是太辛苦你啦!” 顾云章面无表情的接过毛巾,先是劈头盖脸的擦了一把,然后上前两步揽住海长山的肩膀,同时轻声耳语道:“真累了……要累死了。” 海长山知道他在部下面前,很爱强撑着要个面子,从不肯露出颓势,就佯装亲热的顺势架起他,口中低低的安慰他:“马上到家了,再走两步,我那马就在前边呢。咱骑马回去,不走路了。” 话音落下,他就觉着顾云章那身体极其瘦削,隔着衬衫能觉出肋骨来,腰也细成了一捻,皮带挂不住,裤子都有了往下掉的趋势。 顾云章往常出门,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可这回他顾不上卫生了,泥猴似的坐在餐桌边,他用湿毛巾略擦了擦手,然后欠身从汤盆里捞起一块肉,滚烫的就塞进了嘴里——也不咀嚼,喉结一动囫囵着便咽了下去。海长山看他苦到这般地步,心中就有些难过,亲自拿个饭碗要去给他盛饭,然而还没等他迈步,邵光毅已经把饭锅端进来了。 顾云章对着身边位置一歪头,匀出舌头告诉邵光毅:“坐下,一起吃。” 邵光毅怔了一下,随即摇头:“不不不,我还不饿,军座吃吧。” 顾云章不看人,自顾自的继续大嚼起来——邵光毅爱吃不吃,反正他是关怀过了。 护商队回丁达前穿过了一片丛林,林中情形仍然险恶,众人心惊胆战的,接连几天都没有正经吃饭。如今好容易脚踏实地的到了家,各自都放开了胃口,恨不能跳进锅里去吃。顾云章独自一人吃了一盆米饭,肉菜另算,最后一抹嘴向后仰靠过去,心满意足了。 海长山站在旁边,见他吞了这许多食物进去,胃部却也未见明显隆起,就十分好奇,陪着笑一边伸手在他肚子上摸了一把,一边在口中解释着问道:“军座,你这饭都吃到哪里去了?” 顾云章抬手解开了皮带,又把束在裤腰里的衬衫下摆也抻了出来;抑制不住的打了个饱嗝儿,他十分木然的答道:“不知道。” 及至邵光毅也填饱了肚皮,顾云章便起身走到院内,摆出阵势开始洗澡。 缅北这地方太热,人都半裸惯了,偶尔来个全裸,大家也见怪不怪。然而顾云章站在外面刚要脱裤子,忽然天空乌云密布,却是下起了大雨。 他并没有在雨中洗淋浴的打算,故而就一头钻回楼内,重新命人端盆倒水,牙粉香皂等物也被邵光毅尽数运送过来。海长山在一边看着,就见他雪白单薄的站在地上,纤细后腰软软的微凹进去,向下延伸出了饱满端正的屁股和修长笔直的双腿——这情景固然具有一种脆弱的美感,可惜那手脚都被磨出了血泡,左边脚踝上不知怎的受了伤,还溃烂了一块。 海长山忽然觉得顾云章很可怜,回身环顾四周又抓不到勤务兵,就亲自撑起一把雨伞,出门给顾云章找药去了。 邵光毅为顾云章周身涂抹了香皂,用毛巾浸水擦洗起来——洗的很仔细,边边角角都照顾到了。顾云章先觉着有点不自在,后来见他动作温柔,就放下心来,乐得省下自己的力气。 舀水为顾云章从头到脚的冲洗净了,邵光毅找出一条干毛巾,为他擦净身上的水珠。 毛巾走到下身时,顾云章大喇喇的将一只脚抬起来踩在了凳子上。 他本是想要摆出合适姿势,便于邵光毅擦拭;然而近来一直心怀鬼胎的邵光毅单腿跪在他面前,手拿毛巾却是怔住了。 顾云章见他不动作,只是对着自己胯下那一吊东西发呆,登时也想歪了。正所谓饱暖思淫欲,他现在不思淫欲,不过开个玩笑的闲心还是有的:“看什么?好看?” 邵光毅听出了他那话中的调笑之意,就十分不安的低下头去,手里还攥着那条毛巾。 顾云章伸手摸了摸他的短头发:“想看就看,我不怕看。” 邵光毅,正如他曾经申辩过的那样,不是“那种人”。 当年他就不是那种人,现在身体落了残疾,这方面的一切想法和欲望就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知道自己不算个男人了,没有再去和女人相爱相守、传宗接代的资格了。 可他也并未因此而变成一个女人——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个什么东西。在这个游荡异国的小小团体中,他已经变成异类,只在顾云章这里能得到庇护。 “反正我已经成了这个样子……”邵光毅抬眼望向上方的顾云章:“不如想办法笼络住军座……” 邵光毅想到这里,忽然就下了决心似的,上前一把搂住了顾云章的屁股大腿。对着眼前那根软垂下来的器官,他毫不犹豫的张嘴凑上去,一口噙住吮吸起来。 顾云章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下意识的就想要挣扎——可随即他反应过来,开始闭上眼睛享受。 邵光毅那唇舌动作的十分激烈有力,很快就吸的顾云章双腿发软。顾云章抓住他的头发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了硬木椅子上;随即叉开双腿,不由分说的就把他的脑袋按向自己腿间。 分卷阅读152 - 分卷阅读153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53 粗长的物事完全没入邵光毅的口腔,前端抵住喉咙,噎的他喘不过气来。强行抬头做了呼吸,他这回伸手握住顾云章的腿弯,将那双腿向上托举起来。 这回对方那下身详情彻底袒露在他眼前——他有的,他没有的,全在眼前了。 顾云章很不喜欢这个坐姿,他刚要命令邵光毅放下自己的双腿,然而话未出口,邵光毅已经把脸埋在了他的胯间。 舌头是一尾温热活泼的小鱼,柔柔软软的撩拨过敏感穴位。邵光毅偏过脸含住了顾云章的一侧卵蛋,同时斜着眼睛向上瞟了对方的神情。 顾云章微微昂头,正居高临下的凝望着他,长长睫毛垂下来,几乎可以过滤了目光;脸上的表情是得意的,因为总带着一点杀气,所以得意中还带着些许狰狞恶毒意味——他生的俊美,狰狞恶毒起来也依然是俊美。 邵光毅收回目光,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是自觉着已经成为了一名心甘情愿的弄臣。 邵光毅约摸着顾云章快射了,就换上双手来抚弄,最后终于把那点白浊之物撸了出来。 顾云章身上的水迹早干了,如今只让邵光毅给自己又擦了擦下身,然后就穿上了裤衩短衫。 他觉察到了邵光毅是想讨好自己,而且也的确是讨好了自己。周身舒泰的抻了个懒腰,他起身站在邵光毅面前,用手背轻轻磨蹭了对方的脸蛋。 邵光毅现在是日渐的细皮嫩肉了,海长山曾经打了个譬喻,说邵副官是“弹药库让人给炸了,现在就剩下了一杆没子弹的老枪”。 邵光毅任凭顾云章抚摸着,低头并不言语。而顾云章调戏他片刻后,忽然扯开了他的皮带,把手伸进了他的裤子里,狠狠的在那胯间捞了一把。 邵光毅吓了一跳,痛的想要躲闪:“军座。” 隔着裤衩,顾云章捏住了他那根没子弹的老枪,同时盯着他的眼睛问道:“还能硬吗?” 邵光毅惨白着脸摇了头。 顾云章抽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脸:“废物。” 正值此时,海长山回来了。 他是孤身一人出去的,回来时才有勤务兵跟着为他打了伞。雨大,一把伞不济事,他落汤鸡似的站在顾云章面前,从军服衣兜里掏出一包油纸包着的刀伤药粉:“凡是破了皮的地方,甭管多么严重,只要撒上这个药粉晾它一宿,明早管保你好的利利索索。还有这个——”他从裤兜里又摸出一只白纸糊成的信封:“老蔡那边刚派人送过来的,是给你的信,我可没看啊。” 顾云章没接信:“你给我看看。” 海长山果然撕开信封,从中倒出了一封电报文似的短信。快速浏览一遍后,他抬起头莫名其妙的望向顾云章:“老蔡说他刚收到了台湾的电报,有重要人物要来,让咱们准备一下。” 顾云章挠挠头:“准备什么?” 海长山一晃脑袋:“不知道啊,可能就是让下边小兵们把军装都穿起来,瞧着有个军队模样吧!” 顾云章眨巴眨巴眼睛:“是不是……要给咱们发饷?” 海长山微微向他探过头去:“要真是发饷……还不得让咱们给他打仗去?” 顾云章也茫然了:“往云南……反攻?” 这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后,顾云章拿起那包药粉打开,坐在椅子上一边往脚踝上涂抹,一边轻声咕哝道:“先不管它,等重要人物来了再说吧!” 第119章 野猴子 顾云章把蔡师长的信件抛去脑后——自力更生久了,他对于台湾已经完全失去了信心。 此时缅北已经进入雨季,正是种植罂粟的时节;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其它更繁重的活计。现在顾军已经能和丁达的山民们和平共处;山民们下地干活,顾军就在一旁看热闹;等到罂粟成熟之后,大兵们自然会从中劫掠抽税,攫取大头利益。 顾云章和过路的军火商做了交易,购入了大量军火弹药——这是维持顾军生命的血液,万万缺少不得的。 在重要人物到来之前,蔡师长曾亲自过来和顾云章嘁嘁喳喳,商榷大人物此行的目的。蔡师长是黄埔军校出来的,有信仰、讲忠诚;那位李团长比他更教条主义,无条件的忠于党国。那两位在小孟捧已经商量出了结果,如今是特地来看顾云章的意思。顾云章自然和他们两个想法不同,而且也毫不掩饰自己的异见:“老蔡,你知道我的出身,我和你们不一样。咱们在这缅甸混了这么久,队伍领着党国的番号,可是没得过台湾一毫的支援,国军要去给人保镖护路来挣粮食糊口,这说起来简直可笑!现在我不吃他的粮,我也不服他的管,反正我是土匪出身,在哪个山头不是混?” 蔡师长听他公然发表忤逆言论,十分惊讶:“你、你想怎么的啊?” 顾云章坦然答道:“我不想怎么的。要是能合作,那就合作下去,反正我们干的就是卖命买卖,给谁卖不是卖?可他们要是想把我当枪当炮灰使唤,那可不行。” 蔡师长咽了口唾沫:“你这叫什么想法呢?!” 顾云章觉得自己这想法十分明了,不知道蔡师长有什么想不通的:“没什么,我只是不想死,要活下去。” 蔡师长悻悻而走,顾云章照旧过着自己的日子。 这一日天气放了晴,顾云章坐在楼前那个砖砌台阶上,默然无语的吸着一根烟。 邵光毅坐在后方高一级的台阶上,痴呆呆的对着顾云章那背影出神。 两人十分安静的枯坐许久,正是彼此感觉都很恬然良好之时,一身军装的段提沙忽然来了。 门口的卫兵懒洋洋的席地而坐,见他过来了,就伸出枪管作势要拦,而段提沙用眼角余光瞥见了他这动作,就故意亲昵热情的向院内用力挥手,同时大声喊道:“将军,我来啦!” 说着就往院内跑去。卫兵见状迟疑了一下,也便无言的收回了步枪。 段提沙如今是时常要来拜访顾云章的,尽管顾云章不大理会他,但他的要求也不高,只要别挨皮鞭、别被撵出去就已经很满足了。 欢欢喜喜站在顾云章面前,他高抬腿猛落脚,同时举起手臂掌心外翻,行了个十分标准的英国军礼:“将军!” 土司兵们受英国殖民者的影响,但凡行军礼,都是这一套动作,段提沙也不例外,脚下跺起一片灰尘。顾云章皱着眉头向后躲了一下,然后翻着眼睛仰视了他:“又来了?” 段提沙转身在第一级台阶上侧身坐下了,扭过脸先是上下打 分卷阅读153 - 分卷阅读154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54 量顾云章,后来就嘻嘻一笑:“将军,你这两天胖了一点。” 顾云章其实对段提沙没有恶感,只是受不得他总研究自己。见对方又在审视自己的胖瘦,他就很不耐烦的把口中的烟头狠狠吐向段提沙。 段提沙没躲,把落在身上的烟头捡起来衔在口中,用牙齿一点一点的咬着玩儿。 段提沙认为顾云章很凶恶,很漂亮。 换言之,他晓得顾云章厉害,可是又不由自主的要飞蛾扑火。 当初第一眼见到顾云章时,他真没想到恶名远播的顾将军会是这般清秀样貌;可是在追随了对方几日之后,他深刻感觉顾将军就应该是这样的,这样的顾将军真是迷人极了。 只是身份相距太悬殊了,他很想和顾云章亲近一番,可又找不到这一步登天的捷径。无奈之下,只得死皮赖脸的变成一块甜腻的牛皮糖。 将咬碎了的烟头吐出来,他低下头,把目光落向了顾云章的双脚。 天热,顾云章虽然还是长裤衬衫的打扮,下面却是打赤脚穿着木屐。段提沙歪着脑袋凝视过去,就见对方那脚生的雪白秀气,脚趾头也匀称整齐,只是淡红脚踵处赫然横着一道伤疤,脚踝那里也结了一片血痂。 脚踝向上,就是笔直的小腿隐于裤管之中。 段提沙下意识的把手伸过去,在顾云章的脚背上摸了一把。 顾云章正在发呆,忽然受此爱抚,便莫名其妙的向下瞪了他:“干什么?” 段提沙收回手,心里乱纷纷的,嗫嚅着撒谎道:“我看你的脚上……有伤呢。” 顾云章看他手贱,就俯身向他探过头去,一字一句的轻声问道:“要不要我也给你添点伤?” 段提沙望着顾云章的眼睛,忽然皱起一边眉毛,做了一个很幼稚的撅嘴动作。 他实在是太年轻了,还是个大男孩子,而且生的端正可爱,扮出鬼脸也不讨厌。顾云章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生气勃勃的面孔了,一愣之下随即笑起来,而且还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对于段提沙来讲,这可是罕见的亲切举动了。他受到了温暖而强烈的鼓励,那脸上立刻就绽放出了一个很纯粹的笑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顾云章看他像条狗似的,忍不住又去摸了摸他的头发。 段提沙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试探着抓住了对方的手——那手也是单薄修长的,只是掌心磨出了几处薄茧,因为长年用枪。 顾云章见段提沙双手紧握住自己的手,直瞪瞪的望着自己,动作僵硬而战栗,就感到莫名其妙:“干什么?” 段提沙发现顾云章对自己总是要问这三个字——“干什么”,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俯身将额头抵在了对方的手背上,其实他更想用嘴唇去亲吻对方的手指。 邵光毅坐在后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因为受不得这猴子捧着顾云章的手没完没了的发骚,他忍无可忍的骤然出手,狠狠的拉扯了军座衬衫的后襟。 顾云章回头看了他一眼:“嗯?” 邵光毅这才晓得自己急火攻心、冒犯了军座。白着一张脸望向顾云章,他支支吾吾的无话可说,后来就一横心摇头道:“没、没事。” 顾云章重新转向段提沙,且将自己的那只手抽出来插进对方的短发中,随即收拢五指,薅着头发用力的揪了一下。 段提沙再一次的将他的手抓下来握住,并且大着胆子低下头,轻轻的在那手指上亲了一下。 顾云章觉着他很像一只通人性的动物,就笑着咕哝了一句:“干什么?” 段提沙又亲了他一下,这回用了力气,发出了响亮的一声“啵”。 上方响起了低低的一声笑。 段提沙抬起头,见顾云章面带微笑,一张脸白白的,眉目却幽黑,棱角分明的嘴唇抿起来,因为清秀太过,所以美的简直带了一点薄命相。 他忽然就脸红了。 “将军……”他依然捧着顾云章的手,低下头喃喃说道:“我……让我来给你做勤务兵吧。” 顾云章把手收回来,很温和的答道:“我已经有小邵了。” 段提沙转动眼珠飞快的瞟了邵光毅一眼,随即以手撑地向上挪了一级,和顾云章并肩坐了:“邵副官又不能伺候你一辈子,他以后要去娶老婆生孩子的。”然后他向后方转过头去,快乐的朗声问道:“是不是?邵副官?” 邵光毅那边早就是酸的醋海翻腾,恨的五内俱焚;如今听了“娶老婆生孩子”这话,更是愤然而起,也管不得顾云章就在身边了,扭身甩手就大踏步走进了楼内。 顾云章的嘴角含着一点笑意,并没有去关怀挽留邵光毅。而段提沙挨挨蹭蹭的靠近了他,低声笑问道:“将军,我听说邵副官是被阉过的,不是男人了。” 顾云章微微偏过脸,颇为玩味的盯了段提沙的面目:“他可怜,你不要欺负他,否则……” 段提沙好奇的睁大眼睛:“什么?” 顾云章笑微微的,声音愈发轻飘起来,语气堪称冷淡斯文:“否则我把你的蛋也挤出来,让你去和他做伴。” 段提沙做了一个惊恐的表情,随即像个大猫大狗似的挪回了下级台阶。将两条腿长长的伸出去,他侧脸低头,用指尖缓缓划过了顾云章的脚趾头。 顾云章不知道他怎么就忽然安静下来,于是就伸手在他那紧实的脸蛋上掐了一把。段提沙顺势回过头来,黑眼珠子乌溜溜的盯着他,神情是忧伤中带着一点痴。 顾云章早就发现这小子对自己好像感情不一般,同时也确定对方那好意来的纯粹,的确是非奸非盗;可他那胸怀森严壁垒久了,偶尔从外界探入一支怒放花朵,带来的春意也立时猝死在冰封之中。 眼望着段提沙那张年轻面孔,他凉阴阴依旧只问出三个字:“干什么?” 段提沙沉默的垂下眼帘,俯身搂抱住了他的小腿:“将军……”他像个小孩子一样痴恋缠绵的轻声咕哝道:“你这么好看,又这么会打仗……就像神一样。” 他轻轻摇晃了身体:“将军,我真喜欢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吧,我愿意做你的家奴。” 顾云章居高临下的俯视了段提沙,他没想到这小子如此爱戴自己。 他自知出身不好,历史不好,名声——从中国到缅甸——也不好。 臭名昭著的活了三十多年,他现在居然也有了一个崇拜者——这事实让他恼羞成怒,几乎窘迫起来了! 他一直生活在仇恨和 分卷阅读154 - 分卷阅读155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55 杀戮中,已经凶恶成性;段提沙的温情是喷到他身上的一丛火焰,烧得他又热又痛。 顾云章忽然生出了满腔恶意。一脚蹬开段提沙,他起身开始劈头盖脸的向对方拳打脚踢。段提沙未料到他会骤然变脸,就连滚带爬的在院子内逃窜躲闪——也不恐惧愤怒,只是像一般淘气的野小子一样上蹿下跳着。 顾云章沉默着追打了他良久,丝毫没有将他打服。他十分灵活的在院内跳跃腾挪,而顾云章在后方瞧准时机飞出一脚,没踹到他的屁股,反而是把脚上的木屐给踢飞了。 段提沙正在逃窜,忽见一只木屐滴溜溜的从身边飞过落在地上,就回头望了一眼,发现顾云章现在变成了个金鸡独立的形象,一只赤脚虚虚点在土地上。 段提沙没心没肺的笑起来,边笑边向前去捡起了那只木屐,随即回身走到顾云章面前蹲下来,先是抬起对方那只赤脚,用手掌擦去了他脚底的灰土,然后一手握脚,一手托住木屐,动作小心而温柔的为顾云章穿了上。 顾云章在地上跺了跺脚,觉着这回穿牢实了,便猛然抬腿踢向对方的面门。段提沙十分机敏的向后一仰,随即一跃连退了几步,嘻嘻哈哈的继续逃命。 顾云章身体好,段提沙身体更好,这两人在顾宅阔大的院内你追我赶,直折腾了一两个小时,依旧是不分胜负。后来顾云章累了,拖着两条腿转身走回台阶处,气喘吁吁的一屁股坐下来。 段提沙见他罢了手,便犹犹豫豫的又凑到近前。对着顾云章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他抬手揉了揉鼻子,显露出了一点懒洋洋的疲态。 顾云章抬头看着他:“犯瘾了?” 段提沙满不在乎的一点头——和所有的土司兵一样,他是有大烟瘾的。 这不是他自甘堕落,正如穆先生所说的那样——“这片土地上处处都是罂粟花,鸦片也是粮食的一种”。 他只是吃粮而已。 顾云章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而他吸着鼻子扭头走了两步,忽然听到顾云章在身后呼唤自己:“段提沙!” 他立刻转身跑回台阶前:“将军?” 顾云章默然片刻,后来抬起头,在刺目阳光下眯着眼睛望向他:“戒了吧。” 段提沙当即一点头,清清楚楚的答了一个字:“好。” 顾云章垂下头,再一次挥了手。 此后的十来天内,顾云章再没看到段提沙。 他以为段提沙这野猴子是在军队中过了新鲜劲儿,所以偷着跑了——这让他略感怅然,因为段提沙的确是个有趣的青年,新鲜活泼,是从高山奔突而下的清澈激流。 然而过了大概两周,这天下午,段提沙忽然又出现在了顾宅院内。 他瘦了一圈,本来饱满的面颊如今显出了线条轮廓,精神却是很健旺,并无一丝病态。笔直的站在顾云章面前,他动作夸张的敬了个英国军礼,而后大声说道:“报告将军,提沙把大烟给戒干净了!” 第120章 重要人物 七月,抵达了缅北。 顾云章收到这个消息时,正是一个大雨倾盆的午后。他和海长山无所事事的对坐在餐桌前,默然无语的吃着一道汽锅鸡。 汽锅鸡是那位段参谋过来烹制的,是他最拿手的家乡菜。顾云章和海长山两个人老饕一样,也不让一让大厨,嗅到香气就凑过来,一言不发的开始大嚼。顾云章吃东西太快,而且不怕烫;海长山狼吞虎咽了一辈子,没想到自己这时居然会落到下风,就旋风筷子漏风嗓子好一顿舞弄,热的满头都是大汗。 后来两人将个大汽锅都吃见底了,这才心满意足的放下筷子。海长山拿起一条毛巾满头满脸的擦了一顿,然而打了个嗝儿,口中感叹道:“好吃。” 顾云章点点头,也是顺脖子淌汗。 海长山抄起筷子在那汤水中扒了扒,忽然发现一块残余鸡肉,就挑出来拨到顾云章那边:“还有呢,你吃吧。” 顾云章不客气,刚把筷子伸进锅中,不想外边来了个手持电文的参谋,说是收到蔡师电报,让顾军长马上启程去附近的蒙弄镇。 顾云章登时就没了食欲,且将筷子往锅里一掼,对着海长山咕哝道:“麻烦!” 海长山把那块鸡肉夹起来扔进嘴里,一边嚼一边满不在乎的答道:“不麻烦,他要用咱们,必然会先给咱点好处。咱先把军饷要过来,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呗!” 顾云章在这件事上和他一直是志同道合,故而此刻也不废话,直接站起来说道:“我走了。” 海长山没起身,只嘱咐了他一句:“人家大概看咱们挺可恨的,你这回去得多带点人。” 顾云章也想多带点人,可是从上看到下,发现自己这边的军官都有点拿不出手。挑来拣去的选择一番,他把段参谋、杜楚夫二人找了过来。 段参谋算是军中的文豪了,杜楚夫是百事通,顾云章自己就是武将,三人凑在一起,正好拼凑出了个文武双全。至于其他人等——邵光毅照例是要尾随的,而段提沙挎着新到手的冲锋枪,也混进了卫士队伍中。 跳上刚加满油的吉普车,顾云章启程了。 蒙弄距离丁达不过五六十里地的距离,纵是山路崎岖,那颠簸大半天后也就到了。此地本是李团长的地盘,所以顾云章一进入蒙弄地界,就发现镇中唯一的一条大路已被荷枪实弹的士兵封锁,视野之内并无山民百姓。 顾云章的卫队被阻拦在了镇外,这让他很不高兴,颇想冷不防的搞点事情出来,可是忽见蔡师长的参谋长也正领着一队士兵晃在附近,就压下火气,将大部分卫士留了下来,只带着几个贴身的人继续向内乘车行进。 吉普车在李团士兵的引导下停在了一处铁皮房子门前,顾云章独自下车进门,就见蔡师长和李团长军装整齐的坐在椅子上,正就着一杯清茶闲谈。三人先略寒暄了几句,顾云章随后就问道:“到底是谁来?有消息吗?” 蔡师长大摇其头:“不知道,只晓得是今天到。爱谁谁吧,反正不管是谁来了,咱们都是小兵的命。” 顾云章见这两位同自己一样茫然,就也找地方坐下了,侧耳倾听他们那番对话。李团长一身正气,热烈欢迎从台湾空降而来的上峰,高兴的有如流浪儿找到了爹娘;相形之下,蔡师长的态度倒是有所保留,仿佛是有话要说又不敢说的模样。 这三人困兽一般守在这间铁皮房顶的屋子里,直到了傍晚时分,才有副官急匆匆的跑进来通 分卷阅读155 - 分卷阅读156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56 报道:“三位长官,那个……到了!” 李团长像被针刺了一样跳将起来,几大步就冲向了门外。 蔡李顾三人并肩站在门外,远远就望见两辆吉普车在大队骑兵的簇拥下,一路乌烟瘴气的奔驰而来。 三人都肃然了,并且不由自主的一齐挺直了腰板,手臂上也运足力气,随时准备着一个军礼。 终于,吉普车“吱嘎”一声刹在了三人面前,一名戎装笔挺的副官跳下车来,绕到后排打开了车门。 三人的手臂一起作势抬了一下——军礼酝酿在萌芽中,就等着重要人物出场了。 然而车内只缓缓探出了一根乌漆手杖。 杖尖试探着点在了土地上,随即伸出来的是一条裹在锃亮马靴中的小腿。此时另外一边车门自动打开了,一名中校军官意气风发的下车小跑过来,毕恭毕敬的向车内伸出双手,做了一个搀扶的姿势。 在漫天如火的灿烂晚霞中,顾云章真真切切的看清了那军官的面容——白喜臣! 是的,白喜臣,带着一脸得意而骄傲的微笑,神情几近虔诚的从车内扶出了葛啸东! 葛啸东变模样了。 他那一头短发已经尽数变为花白,然而依旧用发蜡打理的一丝不苟;因为瘦削,所以一张轮廓分明的面孔也愈发显得冷峻起来。拄着手杖挺直身体,他高高大大的环视了前方三人,同时抬手取下了鼻梁上那副麦克阿瑟式的墨镜。 李团长一见是他,登时就激动了;上前一步行了礼,他几乎哽咽的说道:“葛将军……第八军九师二团团长李、李……” 李团长是真动情了,结巴半天竟是没能说出自己的名字。葛啸东没有给他继续慌乱的时间,只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且扭头看了蔡师长一眼,随即目光坚定而又胸有成竹的点了点头:“好,好,诸位都是我党国的骄傲,诸位辛苦了!” 对于李团长这种死心塌地的军人来讲,长官能给这么一句评价,真是让他死都甘心了。而葛啸东昂首挺胸的站在这几人面前,又继续把蔡师和李团狠狠的夸奖了一通,唯独不提顾军。 他拄着手杖在人前来回踱步讲话,好像是根本就没有看到顾云章。 顾云章直勾勾的望着葛啸东,感觉自己是见着脏东西了,恨不能找童子尿来洗洗眼睛。 “他不是到香港养老去了么?”顾云章盯着葛啸东那僵硬沉重的步伐,心里暗暗忖度:“难道又起来了?” 他颇为厌恶的皱起眉头:“这老不死的。” 葛啸东站在苍茫暮色中,对蔡李二人作了一番滴水不漏的训话;末了训话结束,他老调重弹的再一次做出赞美:“诸位都是党国最优秀的军人,没有辜负总统的教导,军人应尽的职责,你们都尽到了!” 话讲到这里,蔡李二人也再一次立正敬礼,感动的热泪盈眶。而顾云章默然无语的站在一旁,忽然感觉眼前这一切都和自己没有关系,自己今天白跑一趟,可以算是自作多情了。 思及至此,他一言不发的转身便走,附近站立着的杜楚夫等人见了,也连忙簇拥着跟了上。蔡李二人很愕然的扭头望去,只见顾云章那一帮人走的头也不回,片刻之后跳上了停在一旁的吉普车,几声喇叭后便绝尘而去。 葛啸东笔直的立于人前,知道顾云章是离去了,然而依旧岿然不动。 第121章 抗命 白喜臣站在铁皮房子里四处张望了,随即就皱起眉头,用手在鼻端扇了扇。 “将军。”他在床前弯下腰,伸手摸了摸那崭新的军用被褥:“这地方潮得很,简直没法睡觉啊。” 葛啸东把手杖倚着门框放置了,然后拖着两条腿走过去一屁股坐下来:“没关系,缅北就是这种气候。” 白喜臣站到他面前,弯下腰为他解开衬衫纽扣:“这种气候对您的身体没有好处的。”随即他欲言又止的迟疑了一下,似乎是底气十分不足:“您何必……何必非要来这里呢?” 葛啸东袒露出了苍白瘦削的胸膛,神情肃然的答道:“我贱,闲不住。” 此言一出,白喜臣登时不敢再言语了。 从行李中翻出睡衣为葛啸东换上,他扶着这位主子趴下,然后就坐在床边搓热双手,开始每晚例行的全身按摩。葛啸东把下巴抵在枕头上,也不说话,在房内这冰冷发霉的空气中长久沉默着。 片刻之后,葛啸东微微侧过脸,毫无预兆的开了腔:“李将军什么时候到?” 白喜臣不假思索的答道:“时间未定。将军,您是副手,可是得最先过来;李将军是总指挥,却要慢上一步,这不是明摆着要让您来唱白脸么?” 葛啸东疲惫的闭上眼睛:“有的唱就不错了。姓马的不下去,我连这上台亮相的机会都没有。” 顾云章经过了大半夜的颠簸,途中吉普车又陷进了水坑中,直至清晨时分才回到了丁达。 海长山朦胧着一双睡眼下楼迎接他:“军座,怎样?” 顾云章受到夜雨侵袭,凉浸浸湿淋淋的沉着脸:“来的是葛啸东。” 海长山登时就清醒了,察言观色的瞄着顾云章:“那……对咱们可不利呀。” 顾云章一脚踢翻了拦路的凳子,随即大踏步向楼上走去,嘴里低沉凶狠的咕哝了两句,语音含糊,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海长山很悚然——他不是怕葛啸东,他是畏惧这位怨气冲天的军座。轻手轻脚的回房换了衣裳,他决定出去避避风头,等顾云章消气后再回来商量正事。 海长山带着一名小勤务兵,悠然走在潮湿凉爽的清晨林间,心情十分惬意。 绕过一片辽阔野地,小兵忽然嗫嚅着在后方告诉他:“师座啊,我、我想解手。” 海长山散步的正高兴,听闻此言就颇为不满的回身踢了对方一脚:“懒驴上磨屎尿多,赶紧去吧!” 小兵是自找地方方便去了,而海长山给自己点了一根香烟,沿着小路拐了个弯,却是见到了一条浅浅河流。 河流岸边,还站着个正在宽衣解带的大姑娘。 海长山那一双眼睛立刻放了光,下面两只脚也稳稳当当的钉在地上,半步都走不动了。 大姑娘是汉人打扮,可能是以为自己起了个绝早,岸边没有闲人,故而三下五除二就脱了个精光,在满天朝霞中露出了雪白的粗胳膊胖腿儿,粗黑的大辫子也被盘到了头顶上。弯腰撩水洒在胸脯上,那姑娘一边用手浑身搓洗一边东张西望,忽然一眼瞧见了 分卷阅读156 - 分卷阅读157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57 站在岸边树后的海长山,就登时一惊。 海长山见自己被发现了,毫不羞惭,抬手取下烟卷还想对人家嘻嘻一笑,哪知嘴刚张开,口水就一直流到了下巴上。 姑娘在短暂的愕然过后,当即慌乱捂胸蹲下,“嗷”一嗓子喊了起来。 勤务兵在一片长草中提起裤子,忽听附近有女子狂呼,就猜想是有歹人出没,连忙一边系裤带一边觅声狂奔而去——及至到了近前,他十分讶异的收住脚步,只见一个衣衫不整的大姑娘一手拢着前襟,一手拿着布鞋,正用鞋底子猛拍海长山,口中还在尖声叫骂:“好你个臭不要脸的东西,大清早的有觉不睡出来看姑奶奶洗澡!今天姑奶奶不拍扁了你个臭当兵的,老娘就随你的姓!” 海长山,照理说,并不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不过今天不知是怎么了,忽然战斗力全失,一味的只是躲避后退:“干什么?干什么?你个小娘们儿还要打?再打老子可要揍你啦——哎哟!好你个胖丫头,你下手这么狠哪?哎哟你妈的……老子好男不跟女斗……” 勤务兵思忖片刻,见师座屡败屡退,就忍不住上前对那姑娘喝道:“住手!你敢打我们海师长?!” 那姑娘一听这话,显然是愣了一下;而海长山一脚将勤务兵踢到了路旁草丛中,口中骂道:“臭小子给我滚,这儿轮不到你说话!老子愿意挨揍,跟你有屁关系!” 姑娘看看海长山,又看看滚在草地里的勤务兵,一时间因为太茫然,倒还真是住手了。 海长山在外面一直混到下午才回了家,顾云章见了他,就出言质问道:“你跑到哪里去了?” 海长山知道顾云章现在不比寻常,正是个烦恼时候,故而留了个心眼儿,并没说自己是跑到姑娘家里做客去了,只随口敷衍笑道:“没去哪里,不过是四处走了走。你昨晚儿赶了一宿路,今天没睡一觉?” 顾云章蹙起眉头在地上踱来踱去:“上午蒙弄那边发电过来,要咱们往大陆边境开拔!” 海长山脸上的笑容立时凝固了:“啊?那……咱们去吗?” 顾云章愤然一挥手:“不管他!我就是不动,看他个光杆司令能把我怎么样!” 海长山思索良久后,出言问道:“可如果咱们硬是抗命,葛啸东会不会向台湾那边说咱的坏话呢?军座,你听听我这个主意——要是他们肯给饷给军火的话,那咱去一趟也未尝不可——到时候找个地方躲起来,隔三差五的放两枪,混日子呗!” 顾云章冷笑一声:“你想的挺美,可惜葛啸东的便宜从来就不是好占的!” 两人沉默片刻,顾云章忽然停住脚步转向海长山:“你看我干什么?” 海长山做出无辜表情,避猫鼠似的轻声答道:“我等你训话呢。” 顾云章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来,强行压下心中那一股子歇斯底里的怒火:“我没话说。蒙弄那一带不是还有两位党国的骄傲么?如今到了为国卖命的时候,让他的党国骄傲去吧。” 说完这话他迈步向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的嘀咕:“我这刚过了几天安稳日子,他就又过来讨人嫌——非得让我宰了这老不死的才能落清静吗?” 顾云章是个沉稳镇定的性情,对一切都见怪不怪,只有葛啸东能够刺激到他。气忿忿的坐在楼前台阶上,他越想越恨,眼睛都红了。 这时邵光毅无声无息的走了过来,蹲下抬手为他反复摩挲了后背:“军座,气大伤身。” 顾云章没看他,直着目光面对前方低声道:“别管我,走开!” 邵光毅收回手,一言不发的起身走了一步,坐在了后方高一级的台阶上。此时他腰背挺直,双手分开搭在膝盖上,是一个十分标准的军人坐姿。 良久过后,顾云章终于消了气。 在心平气和的时候,他也是懂些人情道理的。回头看了邵光毅一眼,他知道这家伙无依无靠,是真心的依恋关爱自己。侧过身握住对方一只手,他用力的攥了一下。 邵光毅欠身向下挪了一级,和顾云章并肩而坐,手拉着手。 对于顾军的装聋作哑,蒙弄的总指挥部很快就做出了反应——这回是葛啸东私人发电过来,指责顾云章消极抗命、指挥不力,希望他自动辞职,由总指挥部来接管丁达军队。 电文的语气是公事公办的,里面不带有任何私人情绪。顾云章在听段参谋读完全文后,便让对方将电文撕掉,然后下令丁达戒严,全军上下立刻开始搭建临时工事,做好战斗准备。 葛啸东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他无话可说了。他没想到这老不死的到了这般时候,还有闲心继续刁难折磨自己。 他不知道,其实葛啸东只是想让他去台湾。 顾云章没带过正经军队,一直是按照匪帮的规矩来治军,从来搞的都是一言堂,并且对自己的权威充满自信。他满心想在丁达自立为王,公然的要和总指挥部对着干,就没想过下级军官们的心情。 军官们承认顾云章在丁达的领袖地位,可他们毕竟是党国的军人,不是顾云章的家兵。如果失去了台湾的领导,那他们和山林里的武装土匪们还有什么区别? 顾云章察觉出了队伍中的波涛暗涌。 他自知和那些满心国家民族的军人们是永远不能够达成共识的——除非自己奉命开往国境线。于是对这些一同出生入死翻过野人山的同胞们,他下了狠手。 总指挥部那边还没有动静,丁达内部开始了小规模的屠杀。许多士兵军官们都是带着家眷过来的,顾云章对海长山下令要“斩草除根”,所以妇女孩子们也不得幸免。尸体源源不断的被丢进奔腾的萨尔温江中,水流湍急,瞬间就将那血肉卷走,无影无踪。 在这场清洗中,所有人都成了怀疑对象,所有人也都感到了岌岌可危;海长山一边杀人一边感到痛心,而顾云章眼看着自己的力量被日益削弱,心中更是焦虑之极。 在这个时候,全丁达似乎就只有段提沙一个人是快乐的。 他提着手中那支冲锋枪,肆意的杀了无数人,堪称是最敬业爱业的好刽子手。后来海长山都纳闷儿了,问顾云章道:“段提沙那小子怎么这样狠?” 顾云章没留意过这一点,而且对此也毫无兴趣,听了这话就漫不经心的一点头:“是么?好,狠点儿好。” 邵光毅在私底下也开始大着胆子和顾云章嘀嘀咕咕:“段提沙好像个狼崽子似的。” 这时队伍内部的清洗已经告一段落,顾云章的心情略为轻松 分卷阅读157 - 分卷阅读158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58 了一些,此刻便瞥了邵光毅一眼:“小邵,你是不是看不得我对他好?” 邵光毅知道顾云章精明,自己没有本事在他面前装神弄鬼,故而索性就坦白答道:“是。” 顾云章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你吃醋?” 邵光毅低头走到他身前,低声说道:“我没资格。” 顾云章笑了:“知道自己没资格,何必还要看着段提沙眼红?” 邵光毅忽然有点发急:“军座,他……他根本就是个投机者,自从你提拔他做了卫士长之后,他就开始耀武扬威起来,把下面团长都不放在眼里了!” 顾云章相信邵光毅的话,甚至能够立刻想象出段提沙那种喜气洋洋的得意模样——带着一点单纯可爱的傻气。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那孩子才十九岁,正处在一个肤浅得意的年龄啊。 顾云章对着邵光毅微笑:“小邵,你年纪大,不要和段提沙争风。” 第122章 去边境 在顾军倚靠丁达拥兵自重之时,李团长——现在已经晋升为李师长,带着他的全部士兵踏上了山路,赶往丁达去“处理”顾云章。 顾云章往日和李师长也算是个酒肉朋友,不过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那点交情当然是屁也不顶。两方在丁达外围拉开阵势开始了大战,不分胜负的僵持了三天后,顾军下面的两个团长忽然反水了。 这两人将一侧防线由里向外的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在李师源源不断涌入之时,他们又带兵直奔丁达军部——顾云章在前些日子处死了他们的战友,现在也该是个报仇的时候了! 然而值此危急之际,军部那里也是个铜墙铁壁的状态,那仇不是说报就能报的。 军部是一排铁皮顶的砖房,就建在一处高地上面,为的是视野开阔;当然,同时也会很遭炮弹的青睐——幸而那两个团手头无炮,尚且不能将军部从丁达瞬间抹平。 顾云章这些曾经的部下们四面八方的包围了高地,而军部里大概能有个百十来人,此时也就各找地方隐蔽好,伸出枪管向下开始射击自卫。顾云章没想到自己这“纯洁”的队伍中依旧躲藏着鬼魅,此刻就一边气急败坏的命人往前线海长山处发电请求支援,一边抄起枪亲自加入了战斗。 段提沙猫着腰跑上来了,把枪管从窗口中伸出去,一边开枪一边极力的要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顾云章。顾云章万没想到这世上居然有人想要保护自己,讶异之余倒是很受感动;而由于他情感丰富了,所以那杀气也随之减淡许多;子弹嗖嗖的在屋中穿行而过时,他居然感到了几丝恐惧。 段提沙在前些时日的屠戮中练就了一手好枪法,加之他足够野,故而能够独当一面。山下的进攻被暂时打退后,他灰头土脸的转过身来看了看顾云章,然后那张脏兮兮的面孔上就露出了安心的模样。 顾云章怕流弹,现在不敢起身,只坐在地上拽了他一下:“你往后退,该换我了。” 段提沙摇头表示不肯。顾云章用力的拉扯他,他就神情坚定的拼命摇头:“不,我不,我是你的卫士,我要保护你,你才应该在后面。” 这时邵光毅也忽然出手握住了顾云章的手臂,虽是不说话,但意思很明了,显然是同意段提沙的论调了。 十几分钟后,攻击又开始了。幸而海长山很快带队伍折返回来,和军部上下夹攻,把那两个团打了个四散奔逃。 因为防线已经崩溃,所以顾军很快便落到了一败涂地的结果,而且下面士兵也成群结队的带着枪支弹药开小差,纷纷投向了李师长麾下。顾云章见自己苦心经营出来的这番事业如今毁于一旦,心情真是又愤恨又沮丧。后来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他走投无路,只好竖起白旗——不是投降,是要和谈。 顾军抵抗的艰难,李师其实打的也辛苦,况且大家都是中国人,在国内还没有自相残杀够么?故而顾军一服软,李师也马上停了火。 李师长进了丁达,同顾云章见了一面。他们两个本是没有芥蒂的,所以三言两语就谈开了局面。顾云章依旧是那么的坦白,干巴巴的向李师长抱怨:“先是下令让我们去反攻卖命,我们不去,就直接过来要我们的命;说来说去,不就是想逼死我么?你们两位党国骄傲闲在蒙弄,我这忙着做镖头挣饭吃的人得去边境打仗,不走就算是叛乱——李师长,你给我评评这理吧!” 李师长当然没法发表评论,只是很为难的笑了笑:“这话你还是去问葛将军吧,我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不给你评这个理。” 顾云章又问:“怎么去?你押着我,还是我自己走?” 李师长几乎有些窘迫了:“咱们一起走吧。” 顾云章随李师长去了蒙弄总指挥部。 这一路上他的心情还算平静,只是想到又要去面对葛啸东那张令人生厌的面孔了,会感到一阵阵的作呕。 他现在算是个半战俘的身份,身边随行的只有一个段提沙——要说动武,还得数这猴子最好使。 他们凌晨出发,正午时分冒雨抵达了蒙弄。顾云章下车时遇见了蔡师长,蔡师长毫不避嫌的走过来向他一笑:“喂!老弟,我要去台湾过太平日子去啦!” 顾云章一愣,因为先前向来没看出蔡师长有要走的苗头。 蔡师长站在他面前,苦笑着一耸肩膀,压低声音说道:“新长官来了,新人也跟着来了,我这种老家伙已经替他们把荒地开垦出来,现在没有用啦。老弟啊,我带了这么多年兵,现在这个样子你是看在眼里的,浑身上下就这一身军装是值钱的,哦,还有这一把枪。以后回了台湾坐上冷板凳,大概真要养鸡种菜来糊口了。”说完他拍拍顾云章的肩膀,把声音又放轻了几分:“你老弟现在年富力强,要是有本事呢,就留下来再折腾几年,捞不到政治资本,也捞点经济资本啊!千万不要学愚兄我这个样子,九死一生,穷困潦倒……” 蔡师长大概是怀有着满腹的牢骚,然而刚刚发泄了没几句,那边指挥部里就出来了一名副官,遥遥的把顾云章召唤过去了。 指挥部也是铁皮房子,里面阴暗潮湿,一尘不染。顾云章进门时,就见葛啸东裹着一件半长雨衣,很委顿的坐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 两人见面,无言以对。沉默良久后葛啸东抬起手按住桌沿,借力坐正了身体。 “你。”他终于沉沉的开了口:“到台湾去!” 顾云章懒得多说,只吐出一个字:“不。” 分卷阅读158 - 分卷阅读159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59 葛啸东疲惫的垂下眼帘,表情是一种死气沉沉的悲哀:“要把骨头留在缅北吗?” 顾云章答道:“哪里都行。” 葛啸东又默然下来。 房内一片寂静,顾云章定定的凝视了葛啸东片刻,忽然伸手摸向腰间,拔出手枪来瞄准了对方。 然而双方依旧是沉默。 顾云章只是想感受一下葛啸东的死亡;葛啸东则是因为不在乎。 他已经死了,从那时赤身露体的被白喜臣运出别墅送往医院救治时,他就已经死了。 人死了,就心静,能把一百年前的事情都寻摸出来,翻尸倒骨的重新思考品味。他检讨了自己这短暂的一辈子,发现顾云章恨自己,恨的有理。 他总想着顾云章,什么都想到了,唯独忘记了一点——那顾云章是个人哪! 虽然穷,虽然卑微,虽然渺小的不值一提,可那毕竟是个人,人是有脸有心的! 他把这点给忘了,或者说,是从头开始就没想起来过。 经过了将近半年多的复健,他那身体已经恢复大半;龙行虎步的走起来时,除了手上要多一根拐杖之外,瞧着和先前并没有什么不同——这也是台湾那边肯重新启用他的原因之一;否则人才又不是死绝了,谁会提拔一名病夫呢? 可是他知道自己的状况,不一样了,真的是不一样了。 端起桌上一杯凉茶,他手臂微颤的喝了一口。茶水流过喉咙,给他那火热的头脑降了降温。 “到台湾去!”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而苍老的响彻在阴暗房间内:“我给你钱,我不见你。” 然而那个轻飘飘的答案再一次传了过来:“不。” 葛啸东放下茶杯,从雨衣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嘴:“那就去边境。” 顾云章也察觉到了葛啸东的衰朽,他轻蔑而厌恶的望着对方:“我宁愿去边境。” 葛啸东没有看他,对着桌面上一滩浅浅水渍重复道:“那就去边境。” 去边境,无论输赢的打上几仗,以后回到台湾脸上也有光,纵是得不到重用,也总能按月领上一份俸禄。 一个土匪出身的杂牌军军长,到时能得上这般待遇,也就算不错了。 葛啸东到底也搞不清顾云章的年龄,不过已经为他安排好了后三十年的岁月。只是这话无需说出,因为都是自作多情,没什么意思。 只要顾云章肯按照他的指示一步步走下去,那以后…… 以后总不会太坏的。 顾云章和葛啸东又在房内无言相对了许久,后来葛啸东抬起头,深深、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随即他低下头挥挥手:“走吧。” 顾云章收回枪扭头就走,步子将要跨过门槛时,他听见葛啸东在身后低声说道:“你不要死。” 于是他头也不回的留下一句:“要死也是你先死!” 第123章 战争 顾云章收拾残军,北上前往边境线。而在出发前夕,海长山笑嘻嘻的告诉他:“军座,我要娶媳妇儿啦!” 顾云章很吃惊:“娶媳妇儿?谁?” 海长山四十多岁的人,提起此事居然还很得意的害羞起来:“我那胖媳妇儿可好了。哈哈,军座,你看我还是挺有福气的哈?” 顾云章愣头愣脑的看着海长山:“谁啊?” 海长山的媳妇儿,就是那天他在河沿边儿看上的泼辣丫头。该姑娘是个蒙古人,汉姓是包,乳名叫做胖鱼儿;生的面如银盆、眼若水杏,要说胖也不怎么胖,因为自从跟着她大哥随军南撤之后,一直生活辛苦,熬的消瘦了许多。 胖鱼儿的大哥是个小小军官,不值一提的人物;祖上却是显赫,前清时期还是个贵族——可惜霉运盈门。 他们家在辛亥革命的时候支持满清政府;北伐战争的时候支持北洋政府;日本侵华前期支持国民政府;四五年上半年着实是支持不住了,转而去投靠了伪满政府;及至到了内战时期,他家唯一的儿子又立场坚定的参加了国军,最后就糊里糊涂的一路来到了缅北。 前些日子她和海长山在河沿上干了一仗,后来海长山赖皮赖脸的跟去了她家,把她哥哥吓的直犯结巴;她看自家哥哥这么没出息,就扯着嗓门又把海长山给数落了一通。 从此两人算是有了交往,一来二去竟是看对了眼。海长山很爱胖鱼儿,老房子着火一般不可收拾;胖鱼儿也不嫌海长山年纪大,甚至还觉着他很英武可爱。要不是蒙弄指挥部那边作怪,海长山早就把这一桩好事办起来了。 战争时期,一切从快从简。海长山头天晚上把胖鱼儿接过来圆了房,第二天早上就率兵出了发。因为这帮流浪军队无依无靠,所以但凡走得动的家眷,包括一身新衣的胖鱼儿,都随军一起往北去了。 海长山正在新婚时期,而且也不是用心去打仗,所以一路上不时的就把新媳妇儿找过来抱到马上。顾云章毕生没和女人亲近过,也不想女人,此刻见海长山对这个胖丫头贱兮兮的献媚,就感到又好笑又惊讶。 这天傍晚众人宿营休息时,顾云章忍不住走这两口子面前,就见胖鱼儿蹲在地上大包大揽的生火架锅炖菜,海长山坐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他媳妇儿干活。 顾云章在一个相当的距离外停住了,弯腰侧脸去看海长山的面孔:“我说你俩……挺好啊?” 海长山一下子就扭到他媳妇儿身边去了,然后自我感叹道:“好,真好!” 顾云章又转向胖鱼儿:“哎,他老的都能做你爹了。” 这回没等胖鱼儿开口,海长山又喜滋滋的说话了:“我是海,她是胖鱼儿,她不跟我跟谁去?” 顾云章觉着自己那后背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当即直起腰来迈步离去。 海长山两口子一路恩恩爱爱,那旖旎情景也不用多提,总之是看的全军上下人人肉麻。而在这九月的上旬,队伍抵达了中缅边境处一个名叫孟勘的小镇,因再往前走就要回国了,所以就停下脚步扎起营来。 顾军在孟勘,住的挺自在。 对方是不能越过国境来攻击的,所以他们握有了绝对的主动权,隔三差五的就跑去小打小闹一番,一遇反击便立刻撤将回来。如此过了两三个月,居然也混出了一个辉煌战绩——海长山带人打进云南一乡村中,牵了十几头大水牛回来杀掉吃肉了! 这消息传回台湾上了报纸,经过文人一支笔的渲染,就大大的增了气势,连带着顾云章都随之成了英雄功 分卷阅读159 - 分卷阅读160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60 臣。可惜孟勘这地方消息闭塞,顾海二人也不晓得自己的丰功伟绩,只是重新又操起了护商队的旧业,打算继续积累经济资本。 时光进入十一月,蒙弄的总指挥部向北转移了。 这不是总指挥部相信了台湾报纸的宣传,预备跟着顾军回归大陆;而是缅甸政府军打了过来,总指挥部周边兵力不足,不得已要进行战略转移。 而与此同时,顾军也做了后退的打算——谁也不是吃素长大的,他们总是贼一样的骚扰出击,对方忍无可忍、自然也就无须再忍。交战了几场之后,海长山觉着有点顶不住,而且又很怕死,舍不得让胖鱼儿做寡妇,所以就心惊胆战的直往后退,并且撺掇顾云章下令让全军跑路。 顾云章其实也想跑,然而葛啸东那边发来急电,要他务必镇守孟勘,否则按军法论处。 顾云章没了法子,只好把海长山一部打发去了附近的景堀坝子上——那地方比较偏僻,也许会更安全一些。 胖鱼儿有了身孕,海长山把她扶到马上去,然后自己在下边牵着缰绳小心带路,生怕颠了媳妇儿。临走时他对顾云章笑道:“也不知道这仗打到那天算完事儿,等我儿子落地了,我让他认你做干爹啊!” 顾云章点点头,心里也有点期待高兴:“好。” 海长山又嬉皮笑脸的说道:“你得给我儿子打副金锁。” 顾云章这回是真笑了:“行。” 景堀坝子的确是个幽静地方,海长山带着一部分人马驻扎下来,感觉自己仿佛是进了世外桃源。他让勤务兵为自己搭了两间草房,然而恭而敬之的将胖鱼儿请了进去。胖鱼儿鼓着微微隆起的肚子,依旧泼辣,时常要给海长山几个大巴掌,不过打归打,她显然是很心疼自家丈夫,时常屋里屋外的喊“长山”,每天都把海长山收拾的干干净净。 海长山胡闹了几十年,这回终于安稳下来了。他从不提自己那些恶贯满盈的往事,而他不提,胖鱼儿也瞧不出来,一直以为他是个顶好的男人——就是脚臭。 日子进入十二月份,顾云章在孟勘那边力不能支,几次想要后撤,然而都被葛啸东堵了回去。 葛啸东没坏心——总指挥部这边正在和缅甸政府军纠缠不清,顾云章在哪边都是打仗;而和缅甸人打仗打不出好来,打输打赢都算是侵略。 可是顾云章那边隐隐有了气急败坏的苗头——他真是要顶不住了! 十二月末的这天夜里,海长山照例和胖鱼儿上了床。现在胖鱼儿的肚皮越发大了,夫妻两个做不成那一桩敦伦事业,只能抱做一团聊闲天。胖鱼儿不过十七八的年纪,还很幼稚,海长山听她说话怪好笑的,就咧着嘴一直嘻嘻不止。扯淡许久之后,两人都乏了,也就相拥着沉沉睡去。 午夜时分,遥远夜空中忽然传来一阵密集清脆的枪响! 海长山骤然警醒过来,心知不好,当即就从枕边抄起手枪跳下地去,下意识的就要翻后窗户钻草丛逃走——然而他随即意识到了床上还躺着个胖鱼儿。 他左右为难的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转身回到床边伸手去拉媳妇儿:“快跟我走,外面好像是出事儿了!”胖鱼儿也是经过战乱的,所以听闻此言后并不慌乱,当即捧着肚皮伸腿下床走到了窗边。 就在海长山托着胖鱼儿的屁股往窗外送的时候,房门被人踹开了。一群士兵端着枪冲进来对准海长山,同时用中文大声喝道:“海长山,放下武器,缴枪不杀!” 海长山和胖鱼儿一起回头望向来人,心里知道自己是完蛋了。 第124章 还我海长山 海长山扔下手枪举起双手,很谦卑恭敬的向来者弯腰陪笑:“长官,我投降,求您别伤害我媳妇儿,她怀孩子了。” 士兵们并未打算伤害胖鱼儿,只是将这一对夫妇押出了房外。 景堀坝子在这夜变成了火海,海长山的这处小小基地从此化为了乌有。通讯兵们抓紧时间向孟勘发去了急电,然而在收到回信之前便被子弹打穿了胸膛。 大批被生擒的俘虏们络绎排成长队,海长山反剪双手走在前列,冷汗一股一股的从鬓角上流淌下来。胖鱼儿有身孕,没有遭绑,趔趔趄趄的跟在后面。 “这回完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这回是真的完了。” 他的银元、鸦片、人马、胖鱼儿、以及未出生的儿子,都完了! 即便是顾云章来,也救不得了! 他想自己得跑,无论如何,自己得先逃出去搬救兵,不能眼看着自己让人给一锅端了。 队伍走到一处山路拐弯处,海长山见天色漆黑,忽然想起这条道路自己是走过若干次的,虽然是一侧靠高山,一侧临深谷,但是前方有一处地方生满藤条,长长的一直能拖下十几米去,而且下方崖壁上都有许多山洞,常有山民扯着藤条上下攀援。凭借自己的体力,附在崖壁上躲避一时三刻还是不成问题的! 他早已在暗中搓松了缚在手腕上的草绳,此刻就动起了心思。回头看了一眼胖鱼儿,他心里说媳妇儿你等着我,我肯定找人过来拦路救你! 可是从胖鱼儿的眼中看过去,就只见海长山面容狰狞,一双眼睛在星月之下放射出了疯狂而焦虑的光芒。 她心惊起来,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拉扯丈夫,然而就在她伸手的那一刹那,海长山忽然向路旁深谷纵身一跃——与此同时,押解士兵们的冲锋枪开了火,点点火光瞬间就把海长山的身体击打的支离破碎。 “长山!!” 胖鱼儿撕心裂肺的大喊一声,在枪林弹雨中飞身猛扑上去,紧紧搂抱住海长山的身体,同他一起向那无穷深处坠落下去。 士兵们站在路旁向下望去,只见一片无边无际的深邃黑暗。 从这般高度摔将下去,结果只有一个——粉身碎骨! 凌晨时分,顾云章的援军抵达了景堀。 景堀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留下的只有断壁残垣和士兵尸体。顾云章遍寻不见海长山,一阵急火攻心,视野就有些模糊起来。 他心慌意乱的带领杜楚夫四处寻找山民,想要打听昨夜战况,然而所得信息都是十分的杂乱无章,也丝毫没有海长山的线索。 他心里渐渐明白过来,知道海长山大概是让人俘虏去了——这也没关系,他想,可以谈条件去交换战俘嘛! 心事重重的吃了一顿早饭,这时杜楚夫领着两名卫士,用担架抬了一位浑身是血的伤兵回来了。 “军座 分卷阅读160 - 分卷阅读161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61 ……”杜楚夫犹犹豫豫的向他开了口:“这儿有一个被俘之后跳河涧逃回来的,他说海师长昨夜……” 顾云章看了杜楚夫那个吞吞吐吐的态度,一颗心骤然提到了喉咙口,然而脸上勉强还算镇定:“昨夜怎么了?” 杜楚夫迟疑着回过头去看了那伤兵一眼:“你说吧。” 那伤兵从头到脚被灌木刮成了血葫芦,这时就瘫在担架上哭咧咧的说道:“军座啊,海师长让人给逮住之后,宁死不屈,跳崖了啊!” 顾云章一张脸渐渐退了血色,就听那伤兵继续哭嚎道:“太太看师长跳了,也跟着一起去了啊……” 顾云章没再言语,单是姿态僵硬的坐着,一直坐着。 海长山死了,他想。 死了,没了,再也见不着了。 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他觉着这事实似乎更像是一场梦魇——海长山死了?一起从察哈尔出来的,十几年的交情,打了半辈子仗都安然无恙,现在……一个月不见,就死了? 他没有落泪,眼珠子和嘴里都很干涩,带着一点苦味,失魂落魄的。当初赵兴武走的时候他也没这样——或许是因为那时候年轻,现在老了? 他痴痴的枯坐了许久,后来就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来,带着一队卫士出门下山,进谷中去找海长山的尸首。 山谷中的情形有些类似于野人山。顾云章神情木然的一路披荆斩棘,反复找了几个来回,最后终于在一处碎山石间上发现了海长山两口子的尸首。 或者说,是尸首的残余。 两人的下半身都摔没了,上边胖鱼儿还紧搂着海长山。几只乌鸦站在海长山那破碎到不成形状的头颅上,沉默无语的低头啄食着脑浆。 顾云章呆呆的望着那一堆骨肉,忽然感觉这很陌生——海长山怎么会是这样子的? 伸出枪管撵走乌鸦,他从身后卫士手中接过一只白布口袋,撑开后走到山石近前,徒手把那零零落落的两口子装了进去。 费力的将白布口袋抗到背上,他一言不发的迈步向谷外走去。海长山就怕进林子,他得为这两口子找块干爽的高地入土。 顾云章亲手挖了个大坑,又让人现伐树钉了一口棺材。把那口袋放进棺材里,他默然无语的独自完成了这场丧事。 “他其实可以不必死的……”顾云章漠然的思索:“如果我们留在丁达,他无非是一年跑几趟泰北护商保镖而已,怎么可能会死?” 将最后一铲泥土盖在坟头,他把铁锹往土中用力一插,随即一屁股席地坐了下来。 把头低低的埋进双手之中,热泪和鲜血在胸腔里混合成了岩浆,开始滚烫的往他头脸上涌。 “他不想打仗……”顾云章狂乱的思索:“他一直想要回丁达,他折腾了大半辈子,现在总算是收了心了,就想守着他那个胖老婆好好过日子……我也不想打仗,我也想回丁达……” 他紧闭了双眼,睫毛却是渐渐的湿润了。念头一转,他忽然悲愤起来:“这全怪葛啸东!他逼着我们来孟勘,逼着我们打仗……如果没有葛啸东,我们现在还在丁达过安生日子,新年过后他老婆就会给我生一个干儿子,到时大家一定都高高兴兴……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他们两口子,活生生的两口子,现在死无全尸了!” 想到这里,顾云章就觉得胸中憋闷,也说不出来是怎样一种滋味,只是难受的仿佛要呕血。抬起头望向前方虚空,他骤然声嘶力竭的大喊了一句:“你还我海长山啊!” 顾云章现在的头脑十分恍惚,思绪堪称是杂乱无章。经过一番思量之后,他把海长山的惨死归罪到了葛啸东身上。 他站在景堀坝子的广阔原野中,周遭是绿草鲜花,头顶是碧空阳光。在这片浓艳璀璨的异国土地上,他要哭不哭的咧了咧嘴,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颤抖着的呻吟。 后来他站得久了,头脸都被晒的滚烫;一颗泪珠冰凉的滚落下来,瞬间就蒸发干涸了。 邵光毅走过来,轻声唤了一句:“军座,节哀顺变吧。” 顾云章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然后转身迈步走向来路,毫无感情的发出冰冷声音:“转令下去,全军开拔,绕山路去南邦。” 南邦是总指挥部所在的地方,故而邵光毅听了这话后就不禁一愣:“去……南邦?” 顾云章没再言语,只是脚步隐约略顿了一下。 邵光毅知道这是他不耐烦的表示了,便立刻领命,小跑离去。 第125章 葛啸东! 经过五天五夜的急行军,顾云章绕过国军与缅军的层层防线,从山林中逼近了南邦。 而与此同时,顾军私自撤退的消息也传到了南邦总指挥部。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葛啸东拄着手杖站在指挥部办公室内,昂首挺胸的任凭白喜臣装扮自己。 白喜臣低头为他系好了腰间的武装带,又抬手整理了上方的领带结。双手将一顶军帽扣在了对方头顶上,他后退一步上下打量了葛啸东,而后诚恳的微笑赞道:“将军真是风采依旧啊。” 葛啸东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笑了一下:“风采依旧?大概只在你眼中是如此吧?” 白喜臣从桌上拿起中正短剑,走上前去为葛啸东配好,随即蹲下来掏出手帕,拭去对方马靴上的一丝灰尘。 攥着手帕站起来,他双手搀扶了葛啸东:“李将军总要在一个小时之后才能抵达,到时这场军事会议也不知要开多久;趁着现在清闲,您还是先坐下多休息一会儿吧。” 葛啸东自己抬腕看了手表,发现时间的确是还有富余,就腿脚僵直的走向座位:“既然还有一个多小时……你又何必要这么早就把我打扮好?” 白喜臣晓得葛啸东现在行动不大灵便,可又不好因此怠慢了李总指挥,所以索性早做打算,横竖穿戴利落后周身也是舒服。 慢慢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葛啸东以手掩口,“吭吭”咳了两声。 他因为水土不服,最近气管有些发炎,时常就要犯咳嗽病。白喜臣听他那声音仿佛是从胸腔里咳出来的,便不禁替他痛苦,忙不迭的要去找消炎药片给他吃。而在他拉开装药抽屉的那一瞬间,顾云章的队伍已经鬼魅般登上了指挥部背倚着的后山顶上。 五门迫击炮也被千辛万苦的拉了上来,此刻一字排开摆在最高处。炮手将炮口缓缓调转向下,瞄准了山中平地上那一片草皮房屋。 草皮房屋的周围是森严壁垒的,全副武装的士兵 分卷阅读161 - 分卷阅读162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62 们一队队巡逻而过,无人意识到灭顶之灾已然逼近。炮口隐藏在山顶草树的阔叶之中,黑洞洞的独眼漠然瞪视了下方世界。 顾云章拖着卡宾枪,无声无息的走过来,靴底沉重碾过鲜嫩草茎同渺小昆虫。 白喜臣终于从抽屉中翻出了那只药瓶。直起腰拧开瓶盖,他将两粒小药片倒在手中,随即把水杯也端起来送到了葛啸东面前。 葛啸东正在出神,对于眼前的水与药视而不见。白喜臣见状,就轻声唤道:“将军?药。” 葛啸东打了个冷战,如梦初醒似的把视线落在了白喜臣那托着药片的手掌上。 接过药片送进嘴里,他喝了一口冷水仰头咽下,想要再来一口时,杯子却是空了。白喜臣看他没有喝够水,就十分自责,赶忙接过杯子笑道:“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出去找热水回来。” 葛啸东向他做了个阻拦的手势:“不,我不急着喝水,你还是先去电报科,让人给顾云章发电,让他不要乱跑,马上带兵到南邦来!” 白喜臣不着痕迹的一皱眉头:“将军,您现在还惦记着他……” 葛啸东挥了挥手:“去吧。” 白喜臣实在是看不得葛啸东为顾云章乱操心,就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将军,他可能根本就不会服从指挥部的命令。况且自从他们撤离孟勘之后,这些天一直都没有音讯,兴许是找地方去当土匪了呢!” 葛啸东很平静的又挥了挥手:“去吧去吧,美国人的援助马上就要到了,他回来有好处。” 白喜臣不敢深劝,只得摇头叹息着奉命出了门。 葛啸东寂寞的坐在房内。眼望着门外白喜臣那渐行渐远的背影,他端起杯子作势要喝——这才想起没有水了。 后山顶上。 迫击炮口已然分别瞄准了下方几处房屋。炮兵将炮弹送入膛中,机枪手们也在山石树木后做好了射击准备。 顾云章站在阵前,慢慢抬起了一只手。 短暂的犹豫过后,他的手在空中骤然落下! 白喜臣甩开手臂走在灿烂阳光下,远方天际传来了一阵尖锐含糊的声音,仿佛是有大鸟在遥遥枭叫一般。 他在最初的那一瞬间还没在意,一身轻松的继续前进——然而就在一秒钟之后,他忽然反应过来了! 在转身回去的那一刹那,他看见一枚炮弹从天而降,准确无误的将指挥部办公室炸成了烈日下的一簇昏黄烟花! 随即就是山崩地裂般的大爆炸!炮弹接二连三的破空而至,把山间这片空地变成了烟雾漫天的修罗场。白喜臣无视了近在咫尺的毁灭和死亡,他只是拔腿狂奔向已成青烟废墟的总指挥部,口中嘶声的呼喊着将军! 炮击只是这场单方面袭击的序曲,埋伏在山上的重机枪随即轰鸣起来,把山下变成了枪林弹雨的世界。白喜臣如有神助一般完好无伤的跑到了指挥部处,跪下来开始用手去扒那被炸碎烧黑了的草皮泥片。 手指擦过火苗,弹片掠过头顶,他执着而疯狂的搜寻着葛啸东的尸体,然而最后就只寻到了一柄焦黑弯曲了的中正短剑。 单手攥着那把滚烫的短剑,他哆哆嗦嗦的抬眼望向天空,喉咙中发出了含混而颤抖的哭泣呻吟。 “将军,将军……”他在轰天撼地的大爆炸中喃喃呼唤了,随即从腰间拔出手枪抵在了太阳穴上。 “将军,将军……”他泪流满面而又惶恐万分的自语道:“您等等我……” 手指扣动扳机,一声枪响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中显得是那样微不足道。 白喜臣在子弹的冲力下身体一斜,随即握着短剑栽倒在地。 第126章 病 新年二月,顾云章倒了。 在此之前他们一直处在疯狂的逃窜当中。缅甸政府军和国民党残军都把他当成了仇人来追杀——当然,缅甸军只是想把这些零零碎碎的中国军队撵出国土而已;国民党残军则是要宰了这一支叛乱队伍来为南邦总指挥部的死难者报仇。 除此之外,他也不敢往国境线上靠近——在那里打了许久的骚扰仗,现在再去也定然是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了。 经过日以继夜的战斗和跋涉,顾军如今终于又找到了一处小小的偏僻寨子驻扎休整。料想这附近在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现敌人,士兵们各自卸下武器,瘫在地上都动不得了。 顾云章的身体一向健康的惊人,回想起来,似乎也就在过野人山时闹过一次疟疾,可也没耽误了他继续翻山越岭。 但是现在,他病的快要起不来床了。 他一手扶着邵光毅,强作无恙的穿过人群,走进了刚收拾出来的一间草房中。进门后他眼看房门被关好了,便双腿一软,“咕咚”一声坐在了地上。 邵光毅慌忙蹲下来用手摸他的额头,见他还是持续的发着高烧,就费力将人拖去了一张新草席上躺好。顾云章行军这些天,身上那皮肤都被汗沤的疼痛,这时就又强撑着坐起身,让邵光毅去找点水回来。 邵光毅把顾云章狠狠的清洗了一通,又给他灌了一碗生鸦片水,随即就抱着脱下来的脏军服出去洗涤。顾云章昏昏沉沉的躺在席子上,身上只穿了一条洁净裤衩,赤裸肌肤晾在空气中,感觉倒也算作惬意。 他头晕目眩,心里很不好受——他不懂得什么叫做伤心,只是朦胧的觉着心里不好受。至于为什么会不好受?那他也依旧是不明白。 他很想念海长山。 海长山活着的时候,他们两个朝夕相对,也没感到情谊如何深厚,只是相依为命,互相都怕对方死了;现在海长山真死了,顾云章就开始了漫长的思念与伤心。 也或许他一直都在隐隐的伤心着,为先前那些逝去的亲人爱人;只是他头脑粗疏,不曾觉察;海长山之死乃是一个契机,让他翻尸倒骨的把往事一件件全拎了出来,越思量,越忧伤。 他想念海长山,想念赵兴武,尤其想念沈傲城,想念的几乎快要落下泪来。 正在他含着一滴眼泪难过之时,忽然有人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 段提沙。 段提沙在这短暂的从军岁月中又长高了一截,变成了一名很威武的大个子青年。小心翼翼的跪在席子旁,他弯下腰仔细去看顾云章的面孔:“将军,你还是生病吗?” 顾云章的脸色很好,烧的白里透红。睁开眼睛望向段提沙,他低声答道:“没有,我只是累了。” 段提沙深深的俯下身,同顾云章额头相贴的试了温 分卷阅读162 - 分卷阅读163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63 度,然后皱起眉毛抬起头:“将军,你很热呢!” 顾云章这回闭上了眼睛:“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身边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段提沙站起身来,伶伶俐俐的离去了。 片刻之后,段提沙拿着副大烟枪同一小瓷瓶熟烟膏回来了。 天气热,他浑身上下也是只有一条裤衩,因为后背总是挎枪,所以经过了近来阳光的炙烤,脊梁上变得黑白分明起来。双腿分开蹲在席子旁,他摆开烟具开始熟练的烧烟:“将军,你要是喝鸦片水都不管用了,那就试试这个吧!” 顾云章半睁着眼睛,侧过脸扫了对方一眼,就见那青年正专心致志的烤着一颗烟泡儿,而下面裤衩裆部很明显的鼓起大包,一侧短裤管中还半软半硬的探出一个红通通沉甸甸的小光头。 顾云章看了这副情景,忍不住一笑,随即重新阖上了双目。 段提沙没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见顾云章笑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这举动合了他的心意。迅速利落的烧好一个烟泡,他摆正烟枪,然后伸手去扶顾云章翻身:“将军,你来尝一尝这个,这个真能治病,而且偶尔吸一次也不会上瘾。” 顾云章侧身躺好,探头凑到烟管上浅浅的吸了一口,结果尝到了一股子焦糊复杂的气息,简直堪称恶劣。 他记忆中的鸦片烟都应该是味道香甜的,故而此刻就下意识的推开了烟枪,怀疑是烟膏子不干净。然而段提沙一手托着他的后背,不肯让他仰面朝天的躺开:“再来一口,开始时味道是不大好的。” 顾云章也很想立刻恢复健康,所以只好强忍厌恶又去吸了一口——这回干脆是呛到了气管,登时咳了个面红耳赤。 段提沙见他始终是不会吸这个,就大着胆子抚摸了顾云章的手臂后背,同时试试探探的说道:“将军,让我来……帮你吧。” 顾云章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但也放心的点了头。 段提沙跪在席子边,先扶着烟枪自己深吸了一大口,然后动作温柔的凑到顾云章唇边,将那一口烟缓缓的渡入对方口中。 顾云章没想到他是这么个帮忙方法,不禁怔了一怔;刚要抬手阻止时,那口鸦片烟却是已然顺顺利利的在口腔中弥漫开来,渗透似的进入了五脏六腑。 抬到一半的手重新落下去,顾云章疲惫的呼出一口气来。 段提沙一口一口的把烟哺给顾云章,自己感觉很奇妙。 在他的心目中,顾将军自然是成熟的、强大的、无坚不摧的;然而这样的顾将军却又同时拥有着雪白的身体,俊秀的面容,以及一条粉红色的、小狐狸似的尖尖舌头。他嘴对嘴的和顾云章相接了,起初时还不敢去触碰那条可爱的小舌头,后来忍不住了,他小贼似的飞快伸出舌尖,在那条舌头上点了一下。 顾云章并没有反应,因为他正处在一个腾云驾雾的状态。他是个酒桶,从不晓得“醉”的滋味,然而今天终于是醉在鸦片烟上了! 目光朦胧的仰卧在席子上,他飘飘然的恍惚着,伤心过往骤然间全部化为乌有,他那四肢百骸都舒展温暖了,晕头转向的只是想笑。 段提沙知道鸦片的性子,眼见顾云章已经吸完了大半个烟泡,就担心他第一次用得太多反而会恶心作呕。将烟具推到一旁,他又恋恋不舍的俯下身来,将嘴唇再一次压了下去。 这回他将顾云章的舌尖勾到嘴里,轻轻的吮吸了一下。 顾云章正处在一个神游太虚的状态,隐约觉着是有人在亲吻自己了,而且那气息清新而诱人,便调动唇舌回应起来——这可是让段提沙受宠若惊了! 段提沙是个胆子大、脸皮厚的野小子,给他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的;如今得了这般鼓励,他自然便愈发的狗胆包天起来。 搂抱着顾云章热吻许久后,他松开对方起身跪坐,因见房门是关着的,而且知道邵光毅去河边洗衣服,一时半会儿的未必能回来,就转向了身体瘫软的顾云章,伸手去摸他的大腿。 段提沙很喜欢顾云章的这两条长腿,因为顾云章的上身伤痕纵横,有碍观瞻;下身却是白璧无瑕,完好的很。低下头从大腿亲吻到小腿,他忽然灵光一现,心想有朝一日若是能把这两条腿盘到自己腰间,那可就真是乐死人了! 这个念头让他留意到了自己胯下那彻底伸出裤管的小兄弟。他跪爬在席子下方,没敢脱裤衩,只让那直撅撅的东西在对方腿根处戳了两下,然后因为还是心惊,就向上趴下,紧紧的搂抱住了顾云章。 顾云章在恍惚片刻后便清醒过来。 他首先是感觉身上沉重得很,随即就发现自己旁边垂着一颗热气腾腾、气喘吁吁的头颅。这事实让他迷惑了一下,而那颗头颅立刻抬起来逼近他的眼睛,而且满面微笑、满脸放光。 “将军!”段提沙用力的收紧手臂,几乎要把顾云章的骨头勒碎:“我终于抱到你了!” 顾云章眨巴眨巴眼睛,认为段提沙说的没错,他的确是抱着自己,但这又怎么样呢? 段提沙亲昵的低下头,把一头短发蹭在了顾云章的下巴上:“将军,我终于抱到你了,我真高兴。” 顾云章又眨巴眨巴眼睛——这回神魂归窍,反应过来了! 反应过来的顾云章并没有动怒,只是觉得哭笑不得:“放手,下去!” 段提沙是个奇妙的青年,他生的这样高大,可是身上天然带有一丝小男孩式的稚气,让他可以随时随地的做出撒娇行为。此刻他抱着顾云章浑身一扭:“不要,将军,我喜欢你,让我再抱一会儿吧!” 顾云章被他压迫的关节作响、气息凝滞,不禁就有些发急:“你给我下去!” 段提沙还要耍赖,然而此时房门一开,邵光毅走进来了。 邵光毅站在门口愣了两秒钟,随即走到席子前居高临下的盯着段提沙,口中冷冰冰的说道:“军座生病了,你现在不要缠着他。” 段提沙仰头看看邵光毅,低头看看顾云章,并不起身。 邵光毅等待片刻,见他死皮赖脸的不肯起,就转身走到屋角,抄起一支卡宾枪当做兵器,走回来劈头盖脸的就要往对方身上砸。段提沙一手挡住枪管,这回总算是爬起来了。 他不和邵光毅正面交锋,只委委屈屈的向顾云章一弯腰:“将军,我走啦。”然后就端起那一套烟具,垂头丧气的离去了。 顾云章坐起来,莫名其妙的生出一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 邵光毅把那支枪送回原位,然后蹲下来用手摸了摸 分卷阅读163 - 分卷阅读164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64 顾云章的额头胸膛,见他没有再发虚汗,就收回手来,默然无语的在旁边坐下了。 双方无言的并肩而坐,良久之后顾云章扭头看了邵光毅一眼,知道他是又生气了。 邵光毅是经常要生气的。当然,按照常理来讲,他完全没有资格给顾云章脸色看,不过贴身副官和其他部下不一样,尤其是邵光毅,每天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无私的关怀照顾着这位长官。顾云章不疯不傻,自然分得清亲疏好坏。 但顾云章还是感觉这邵光毅自从少了那两个蛋之后,仿佛是越来越有点儿娘们儿气了——从外表到性情,都生出了变化。 当年他没有留意过邵光毅,印象中总觉着那是个英俊活泼的青年;现在倒是留意了,结果发现这家伙惨白阴郁,成天就只是对着自己使劲。 “我要喝水。”顾云章忽然开了口。 邵光毅不理他。 顾云章用眼角余光瞄着他,放大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喝水!” 邵光毅这回扭脸转向了他,两道长眉都拧在了一起:“军座啊!” 他又痛苦又愤怒的咬牙切齿道:“你不要和那个猴子搅在一起好不好?!” 顾云章不看他,对着前方冷淡说道:“邵副官,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他的冷淡没能吓退邵光毅,相反的,邵光毅忽然爆发似的尖叫了一声:“军座!求你听我的话吧!” 顾云章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转身面对了邵光毅,他那脸上露出了惊诧表情。 而邵光毅也随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起身拎过军用水壶,他拧开壶盖递给了顾云章。 顾云章接过水壶仰头喝了一口,目光依旧落在邵光毅身上。 抬手擦了擦嘴,他略带不满的开了口:“小邵,你不要闹了。” 邵光毅一把夺过水壶,自己气忿忿的喝了两大口,随即又沉默下来。 第127章 相好吧 太平无战事,顾云章心平气和的养伤,邵光毅虎视眈眈的服侍他。 山林中没有药,鸦片是治疗一切疾病的万灵丹。顾云章依靠这东西恢复了健康,从此身上就总带着点儿烟膏,以备不时之需。先前在国内时,他见过许多人家抽大烟抽到面黄肌瘦倾家荡产,所以对此一直满心戒备;然而到了这缅北地界,罂粟遍地都是,对于山民以及士兵来讲,闲时装两筒鸦片烟来吞云吐雾一番,真是太正常不过的消遣方式了。 说到士兵,也是一桩让他头痛的事情。 先前军中那些来自关外的老兵们,已在景堀坝子那里被人一网打尽,如今就剩下了六七百散兵游勇一类的家伙,其中一半是云南籍的溃兵,另一半是入缅之后就地招来的本地人。顾云章面对着这些部下,首先在交流上就是一个大问题——他不会说掸语,也听不大懂云南方言;而士兵们也是如此,很难理会他那口带有北方腔调的国语;在这个时候,他只好重用起了杜楚夫——这个黑小子现在已经变成一位稳重青年,很懂得做一些正经事业了。 单用一个杜楚夫,还是远远不够;顾云章把自己信得过的那几位军官翻来覆去的琢磨评判了一番,没找出一位类似海长山那样骁勇善战的;后来他忽然想起段提沙是个心狠手辣的小子,虽说年纪小,可杜楚夫也是一样的小啊! 再说“小”这个事儿永远都不是问题,自己当年上山入伙时,比那两位都还要年少得多呢。 生活暂时安定下来,顾军又得去找活路了。 他们是军人,没有放下刀枪去种地的道理,无奈之下重操旧业,继续去做商队的保镖生意。幸而他们逃亡时虽然狼狈,但是命根子一样的枪支弹药还没有丢下,这时重整旗鼓倒也容易。 这回带队伍出门护商的,变成了段提沙。 顾军变成缩头乌龟,抛头露面时都不敢自报家门;而段提沙也不在乎什么番号名分,他让部下全部换成黑色掸族衣衫,掩人耳目的背负着冲锋枪子弹带,堂而皇之的混进了马帮队伍中。 如此走了两趟,他发现了新的生财之道——掸邦高原的旱季已然到来,原野上的罂粟成熟了! 段提沙想给顾云章一个惊喜,所以自作主张的跑去寨子中找到头人,气势汹汹的要收购鸦片。头人很怕这支从天而降的汉人军队,所以不敢抗议,乖乖的开出了一个低价。 段提沙随军混了这么久,见多识广,心比鸦片膏子还黑。他知道寨子里这些山民不懂世事,牛马一样能活命就满足的,故而继续压价,最后用一小桶烈酒、一口铁锅、十斤盐、三根针以及两小卷棉线换来了将近八十斤鸦片——这当然和生抢是差不多的,不过头人还是比较高兴,因为段提沙毕竟留下了一点补偿,不算是真的抢。 段提沙偷偷弄来了鸦片,跟随他办这交易的士兵都是他的亲随,各自把嘴闭的死紧,不肯透露一点风声。将鸦片包好放到马背上,他若无其事的同马帮会和上了路,旁人也未瞧出异常来。 这趟再回来,他照例运回许多物资,额外又给顾云章买了两大件细棉布,几十包英国产的香烟,还有一个打火机,以及许多零碎吃喝。 将花剩下的一箱银元送到顾云章面前,他骄傲的坦白了自己这一趟挟带私货的从商经历。顾云章没想到他还有这种头脑,不禁十分惊喜,大大的夸奖了他几句。而段提沙见四周无人,就上前一步拉住顾云章的手,红着脸低下头忸怩道:“将军,我……我这么好,那你喜不喜欢我啊?” 顾云章一直当他是个小孩子,此刻就不假思索的一点头:“喜欢。” 段提沙又靠近了半步,抬眼望向了顾云章,仿佛是十分紧张忐忑的开了口:“那……那我要抱你一下!” 说完不等顾云章回应,他张开双臂就搂住了对方——搂得很紧,好像是要把顾云章拦腰勒断一般。而顾云章当即用力挣开,怒也怒不起来,只后退一步训斥道:“干什么?别胡闹!” 段提沙追上一步,又去搂他。 这回顾云章搡了他一把。 他继续去搂。 顾云章抽了他一记耳光。 他一跃而上,这回死死抱住顾云章,无论如何也不松手了,挨揍也不松手了! 段提沙有点不要脸,但是举动上并不下流。他要抱顾云章,就只是老老实实、一心一意的抱。顾云章随他任性了片刻,见他还没有松手的意图,就忍不住问道:“我有什么好抱的?” 段提沙比顾云章还略高了一点,仰起头嗅 分卷阅读164 - 分卷阅读165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65 了嗅对方的额头短发,他低声喃喃道:“将军,我要是个姑娘就好了,可以给你做老婆呢。” 顾云章听他说话十分幼稚,就惊讶笑道:“我不要你这五大三粗的老婆。” 段提沙歪过头,让自己的脸蛋蹭过顾云章的鼻尖:“将军,他们说你喜欢男人,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我很难看吗?” 顾云章听他那话越说越不上道,就一脚绊在他的腿弯,顺势将人从自己身前用力推开:“是的,你这个丑东西。” 段提沙趔趄一下站稳了,很委屈的抬手摸了自己的脸:“可是别人都说我挺好看的呀!” 顾云章带着笑意扭头就走:“不好看,丑死了。” 段提沙迈步跟上:“那我总比貌楚漂亮吧?他黑的像炭一样。” 顾云章故意逗他:“没有,比比很英俊。” 段提沙扭过头不屑的用鼻子出冷气:“吓!比比?好像他是小宝贝一样!” 邵光毅痛恨段提沙,段提沙嫉妒杜楚夫,杜楚夫眼高于顶,只和顾云章对话。 这天杜楚夫前来拜访,密探似的向顾云章嘁嘁喳喳:“军座,现在的队伍,快要变成段提沙的了!” 顾云章没听明白这意思:“嗯?” 杜楚夫压低声音道:“下面有些掸族士兵,只听段提沙的话。外面商队也都指名道姓的只认段提沙。要是一直这样发展下去,以后军座你怎么办?” 顾云章垂下眼帘,不言语了。 杜楚夫又轻声说道:“段提沙这人太野了,他现在虽然听话,可是以后会怎么样,谁也不敢保啊。” 顾云章沉默片刻,后来就说:“我前一阵子身体不大好,现在康复了,也就不必处处都让他代我出马了。” 杜楚夫会意,心满意足的告辞而去。 顾云章其实很满足于现状。他累了,一直缓不过来,实在是折腾不动了。 可是杜楚夫的话也很有道理。顾云章承认段提沙的可爱,同时也承认照此发展下去,段提沙终将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失控。他目前离不开这小子,所以必须慢慢的动作,慢慢的把权力再握回手中来。 不过段提沙也不是傻子,他这边一有反常,那边早就看在了眼里——不过段提沙装聋作哑,不理会。 这天傍晚,段提沙给顾云章送来一坛子果酒。因为正好赶上晚饭时间,两人便相对而坐开始连吃带喝。邵光毅一见此景,当即转身离去,不伺候了! 顾云章现在拿邵光毅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这也可以算成个奇迹,这世上居然有他奈何不了的活物!眼睁睁的瞪着邵光毅的背影,他无计可施的端起玻璃杯,“咕咚”一声自灌了一大口酒。 段提沙见邵光毅滚蛋了,正中下怀,立刻开始连说带笑,后来又借酒盖脸凑到顾云章身边,试试探探的乱动手脚。 顾云章觉得段提沙野起来很像海长山,老实起来又有点像赵兴武,时常还会天真无邪的犯傻气——这种性情也是熟悉的似曾相识,像谁呢? 他想了又想,最后想起了沈天生。 沈天生——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太久远,回想起来就像梦一样。他记得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生的很可爱,像个瓷娃娃一样,并且深爱着自己。 自己也是曾经爱过他的,不过那又能怎么样呢?他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自己躲在山石后面,一枪打死了那个胖小子。 胖小子死就死了,自己还是继续的活下来,活了十几年,以后还会继续活,就好像胖小子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顾云章一杯接一杯的喝了许多果酒,情绪渐渐感伤起来,忽然觉得世间这一切都意义不大——银元、军队、屠戮、人命……意义都不大。 顾云章是个思想和感情都极度贫乏的人,与其说他是个“人”,不如形容他是只一心求生的野兽,或者有血有肉的战争机器。 所以他看起来总是无懈可击、强大的仿佛可以无坚不摧。 可惜今晚在野果酿酒的蒸腾刺激之下,他那冰河一般的冷硬心境忽然渐渐融化起来,夹带着回忆冰块的激流冲刷击打着他的心灵,让他难过痛苦的恨不能给自己一枪! 强忍住满腔苦水,他忽然觉察到了身边的异常。 扭头望向段提沙,他用嘶哑微颤的声音质问:“干什么?” 段提沙跪在他身边,伸手紧紧搂抱着他的腰身;同时又睁大眼睛望着顾云章,眼中含着一汪泪水。 “将军……”他满嘴酒气的哽咽了,仿佛是情动之极的模样:“我们相好吧!” 顾云章诧异了:“嗯?” 段提沙拥抱着他,力气大的仿佛要把他揉到自己身体里去:“我们相好吧!”他涨红着面孔执着说道,同时一颗眼泪珠子滚过面颊:“求求你了,我给你当牛做马,咱们两个在一起吧!” 顾云章方才一直在出神,只晓得段提沙一直在自己耳边喃喃的唠叨不已,可完全不知道这话是从何而来。而段提沙是一副很激动的模样,不但脸红,眼睛也红了,滚热的酒精气息从他的口鼻中一起喷了出来。 “将军……”他几近狂乱的继续说道,牙齿甚至咬到了舌头:“我是真心的,佛爷菩萨在上,说谎就让天雷劈死我。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是求求你了,你要了我吧!” 说到这里这青年忽然松手向后膝行退了一步,随即俯身咚咚磕了两个响头,边哭边哀求道:“将军,我喜欢你,天天想着你,你要我吧!你要我吧!” 顾云章打了个酒嗝儿,在微醺的酒意中深感莫名其妙。 然而段提沙撒着酒疯重新扑上来,一下子就把他扑倒了。 顾云章现在情绪低落,是毫无欲望的。躺在段提沙身下,他渐渐回过味儿来。 “他爱上我了?”他疑惑的想。 微微歪过头,他试图在对方的狂吻中得到喘息机会;下腹那里硌着一根硬邦邦的东西,他腾出手去摸了一下,结果吓了一跳,发现这家伙长了个驴家什。而在他一触之下,段提沙立刻就回手将身上那仅有的一条短裤退了下去,然后又起身去扒顾云章的衣裳。 天热,人都穿的简便。顾云章迟疑着没反抗,任凭对方将自己脱了个精赤条条。段提沙疯魔了似的跪在顾云章身旁,狗似的低下头就去舔吮他那身体。顾云章刚要推他,哪知他已经移向下方,撅着屁股趴在了顾云章的双腿之间。将对方那两条腿抬起来搭在自己肩膀上,他凑过去一口噙住了顾云章的命根子,很用力的咂了两口。这回顾云章不由自主的 分卷阅读165 - 分卷阅读166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66 打了个冷战——并且中止了酝酿中的反抗。 同邵光毅相比,段提沙的动作显然更为蛮横和热情。吐出对方那挺竖通红的阳物,他的舌尖一路下行,最后竟探到了顾云章的股间。 顾云章立刻不安的欠身要起:“提沙……干什么?” 段提沙把他的双腿向上按去,而舌尖就与此同时润滑了对方的穴口。重新扑上去压住顾云章,他将下身那根棒槌抵向对方后庭,昏头昏脑的就是一顶! 顾云章痛的猛一咬牙,将一声惨叫生生咽了回去——他没想到这小子这么胆大,竟然真敢和自己犯浑! 而段提沙嘴里沉沉咕哝出一串含糊的掸语,手臂使劲将顾云章狠狠勒在了胸前;下面则是开始慢慢的抽送起来——他的东西太大了,顾云章觉得自己几乎要被顶穿肚肠,只得拼命伸出一只手推挡住他的胯骨,不肯让他尽根没入;幸而他倒不贪婪,并不硬挤着向内乱捅,只在可能的范围中进进出出。 如此动作了片刻,顾云章觉着那交合处疼的木了,内中一点被他一下下捣着,隐隐的却也有些快活意思;而且段提沙是那样亲热紧密的拥抱着他,让他感觉这一场情事不能算是简单的泄欲交欢,其中仿佛还带着浓烈的柔情蜜意。 段提沙大概是很持久,动作许久还不见激动;而顾云章后面被他捅着,前面被他压着,片刻之后就颤抖着一泄如注了。 闭着眼睛又忍耐了几分钟,他在段提沙的身下开始坚决的挣扎推搡起来:“好了,够了!放开我!” 段提沙销魂已久,猝不及防,结果被他猛然从身上掀了下去。一翻身坐起来,他闷声闷气的还想往顾云章身上扑:“将军……我还没完呢……” 顾云章扬手抽了他一个嘴巴,正色喝道:“滚!” 段提沙见他忽然变脸,不禁打了个冷战,那酒也醒了几分。 垂头丧气的挪到顾云章下方,他一手搭到了对方的膝盖上,一手握住了自己腿间那昂扬事物,缓缓的上下抚弄起来。 顾云章不再去管他,随手抓过裤衩擦了下身,结果只见到了隐隐一丝血迹,想必是那里并没有被严重撑伤。 段提沙一边爱抚着顾云章的大腿,一边快速的将自己那点东西撸了出来。 白浊液体淋淋漓漓的射到了顾云章的腿上脚上,而段提沙断气似的往旁边一倒,身躯沉重的砸在了地上。 顾云章坐在席子上怔了许久,后来向后一仰,也躺下了。 第128章 左右为难 顾云章大概是真有些顾忌邵光毅的酸脾气,所以仰卧在地歇息片刻后,便起身蹬了段提沙一脚:“滚。” 段提沙应声坐了起来,像只大走兽一样爬到顾云章身边,搂住对方挨挨蹭蹭的好像是要撒娇一般。将嘴巴拱到顾云章的脸上,他带着残余酒气嘟嘟囔囔,没一句汉话,也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什么。 顾云章斜出目光扫了他一眼,见他那神情恍惚,眉宇中带着点天真的稚气,面目倒也堪称是英俊可爱的——只是热烘烘的爱往自己身上黏,这倒让人有些不耐了。 他推了段提沙一把,极力的扭头去躲避对方的亲吻:“你走吧。” 段提沙挪到他面前跪下来,伸出双手捧住了他的脸,歪着脑袋眼睁睁的凝视他。 两人相望片刻,段提沙忽然“嗳”了一声,似叹似笑的做了一个弯腰低头的委顿动作,随即向前把脸贴在了顾云章的胸膛上,口中轻而疲惫的自语道:“终于抱到了,终于抱到啦!” 他这种类似悲喜交加的欣慰,忽然让顾云章心中一软。 抬手拍了拍了段提沙的后背,顾云章下意识的低声发问:“小子,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顾云章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把段提沙连推带搡的撵走了。 坐在桌前喝光剩下的野果酿酒,他那神智渐渐回复冷静。回想方才那场情事,他开始感到莫名其妙。 “段提沙把我给干了!”他对自己说:“怎么搞的?我居然会被他……!” 不过那“干”的滋味还不算太糟,让他想起了当年在本溪湖时相好过的那个贝雪峻。贝雪峻一度把他调理的食髓知味,不过后来那家伙卷钱跑路了,他也就不得不戒了这一口。贝雪峻的好处就在于他处处长的秀气,不像段提沙这么驴似的。 段提沙现在是愈发高大威武了,平白就带出了一点威胁性。要是他能像贝雪峻那么风流清秀,那顾云章一定会更喜欢他一些。 邵光毅回了来。 他不知道是跑到哪里去了,被蚊子咬了一身红包。沉着脸进门看了顾云章一眼,他一言不发的收拾桌子送出碗筷,然后又端回热水以供顾云章洗漱。 他浸湿了毛巾,自作主张的开始为顾云章擦身——随即就看到了对方胸前有几处新嘬出来的红痕。 邵光毅从生活和生理上都伺候顾云章已久,熟知对方身体特性,此刻就恨的伸手在他那乳头上拧了一把。顾云章浑身上下就是这个地方怕碰,受袭之下几乎跳了起来:“你干什么?” 邵光毅恶狠狠的瞪着他:“你就非得去和那个猴子亲热吗?” 顾云章一听这话,简直头疼:“你闭嘴。” 邵光毅扯过他一条腿,使出吃奶力气狠命擦抹:“怎么,我说他是猴子,军座心疼了?” 顾云章担心自己的皮会被他蹭下去,就奋力收回腿盘在身下:“你不要像个女人一样好不好?” 邵光毅拿着毛巾正视了他,白脸上挂了一点自嘲的冷笑:“我本来也不算个男人了。” 顾云章皱着眉头:“那你觉得你现在是女人了?” 邵光毅把毛巾用力掼在了顾云章面前,眉目间光芒闪烁:“我也不知道我现在算个什么东西!” 顾云章听到这里,也有点生气了。颇不耐烦的一挥手,他望着地面低声斥道:“你给我出去!这是你伺候我还是我伺候你?我换人,我不用你了。” 邵光毅听闻此言,半晌不语,只是定定的盯着顾云章,脸上的表情渐渐归于沉静。 最后他点了点头:“好。” 随即他骤然伸手从腰间抽出短刀,双手握住刀柄就要切腹! 顾云章的反应极快,向前探身一把就攥住了刀刃:“小邵!!” 淡蓝色的刀锋切入手指,鲜血很快就顺着指缝滴落在了邵光毅的裤子上——这似乎是让他愣了一下,同时立刻就松开了刀柄。 “军座……”他仿佛是有些茫然,低头看看顾云 分卷阅读166 - 分卷阅读167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67 章的手,抬头再看看顾云章的脸。 他松手了,顾云章却没松手。鲜血淋漓的将刀拿过来,他一手握住刀柄,“喀吧”一声就把短刀掰成了两段。 半冷淡半愤怒的将断刀扔到一旁,他质问道:“闹什么?要死出去死!” 此言一出,邵光毅当即起身立正,先向顾云章深深一鞠躬,随即扭头就走。 顾云章一怔,连忙起身追上去从后方一把搂住邵光毅,同时伸出那只血淋淋的手,从对方腰间卸下来佩枪远远扔开。邵光毅还要怒气冲冲的挣扎,结果被顾云章拦腰一把抱了起来! “你个疯子!”顾云章抱着沉甸甸的邵光毅,手上的鲜血渗透裤子布料,一直蹭到了对方的大腿皮肤上。 邵光毅停止了反抗,仰着脸死盯着顾云章。 顾云章颇想痛骂他一顿,可是常年的不骂人,如今纵是想出言不逊,也至多就只会说出一个“滚”字——然而他是不能让邵光毅滚的,如果他说出了那个“滚”字,邵光毅会毫不犹豫的跑出去饮弹自尽! 不能让邵光毅死,邵光毅对他是真心的好,这一点,他知道。 顾云章回身走了几步,把邵光毅扔在了屋角地上。 顺手抄起一根马鞭,他狠狠的抽了对方两下。邵光毅坐在地上承受了,丝毫不躲,一声不吭。 若不是身在异国无依无靠,若不是身边缺少死忠的亲信,那顾云章绝不会这样“惯着”邵光毅。 扔下马鞭子,他不再理会对方,自己将一张草席铺在竹床上,而后躺了上去。 果酒的劲头渐渐上来了,他晕晕乎乎的闭上眼睛,倒的确是很有困意。 恍惚中他听到了屋角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微微睁眼一瞧,他看到邵光毅蹲在床前扯过自己那只伤手,正用镊子钳了酒精棉团擦拭血渍。 清洁完毕后,邵光毅找来一卷纱布,为他把五根手指都分别薄薄的包扎好了。而顾云章瞧准时机,骤然起身将他拉扯上床,抱进了怀里。 邵光毅长叹一声,心情悲苦的把头埋在了对方胸前。 顾云章,从某种角度来看,似乎是被邵光毅制服了。 他认为邵光毅现在着实是变成了一个小娘们儿,不过虽然他不了解女人,但真正的小娘们儿也是见过的——他记得胖鱼儿是很爽朗的性子,并不像邵光毅这样别别扭扭。 段提沙并不了解顾云章的苦衷,并且开始以将军的情人自居。而顾云章虽然对他也很青睐,怎奈身边横着一个动辄就要寻死的邵光毅,所以左右为难,不能随着心意妄动。幸而两三天后新的生意送上门来,顾云章就趁机带着杜楚夫和邵光毅领兵出门,给人家保镖去了。 第129章 派系 顾云章这次出门,所带的皆是云南籍士兵——大家都是中国人,尽管言语不甚通,但总觉得亲切一些,易于交流。 上路不久,他们便遇到了一帮山匪——山匪当然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过在击退山匪的同时,战火也引来了附近的缅甸政府军。 这个事实使情形顿时复杂了许多。顾军和走私马帮都是政府军剿灭的对象,双方立刻就开始了恶战。幸而政府军的战斗力着实是有限,而且主力部队还在远远的南邦一带,故而顾军死里逃生,护着马帮总算是逃过一劫。 死里逃生的经历太多了,顾云章已经对此感到木然。经过了二十来天的跋涉,他将马帮护送到地方,得了酬金后便去大肆采购,将生活必须的日用品收买许多,用骡马慢慢运送回来。 这回为了保证安全,队伍从上到下都换了打扮,做掸族马帮装束——可惜其中有些汉人,包括顾云章和邵光毅,怎样乔装也不像本地人,只好混到队伍当中,尽量不去引人注目。披着蓑衣戴了斗笠,这帮人将冲锋枪手榴弹等物贴身缚好,游魂似的在这异国雨林中穿行而过。 队伍前进的很沉默,是苟延残喘没有指望的样子。事实上自从炮轰南邦之后,他们就已经自动失去了军人身份,同时丢下的还有前途和希望。 他们的番号似乎还在,他们的仓库里还囤积着相当数量的崭新军装——那是当初在孟勘时,美国飞机空投下来的。可是他们现在一个个穿戴成了黑老鸹,拼命的要伪装成他们所鄙视的山民模样,目的只是为了少打两仗,尽量活命。 背后没有了国家、信仰、主义的支持,军队也就不成其为军队了,至多只是一支武装力量。而看目前这种情形,想要恢复起先前的军人身份,那除非是让顾云章自建一国。 这显然是天方夜谭,他们如今能够平安占住一小片坝子生存下去,已经是万幸了。 队伍太平无事的回了那片名叫耶林坝子的小基地。一进营内,士兵们纷纷的脱下蓑衣解开笼裾,各自换回先前的军装衣裤——和顾云章相比,他们似乎是更讲一点骄傲和尊严。 段提沙欢天喜地的出来迎接了顾云章,可是顾云章正忙着和杜楚夫探讨分派物资一事,没时间理会他。他受了冷遇,就讪讪的后退几步,下死劲瞪了杜楚夫一眼。 杜楚夫觉察到了,然而也不理他,只一边讲话一边从衣袋里掏出一小包口香糖,撕开封口后先从中抽出一片送给顾云章,然后又让了邵光毅,最后自己也吃了一片。这三个人站在树荫下,一边津津有味的咀嚼一边商谈正事,谁也没有注意到段提沙。 段提沙的心中隐隐冒了火,一扭头就走了。 顾云章现在心事烦乱,和杜楚夫盘算许久,才将那物资勉强的平均分配了。杜楚夫从来不吵着自己是中国人,然而明显是偏向汉人一方,并且对此理直气壮:“那帮掸族人本来就苦,到了咱们这里之后,吃喝穿戴上都比先前好了一万倍,还想争什么?” 这话介于有理和没理之间,又因汉人士兵们一直在心里根深蒂固的蔑视着本地山民,所以落实到行动上,自然也就立刻分出了高下。 掸族士兵对此很不满意,因为觉得太不公平。他们去找了段提沙诉苦,段提沙表现的义愤填膺,说:“这都是貌楚在将军哪里挑唆的!貌楚身上也有掸族人的血,可他专爱向汉人讨好——这个叛徒!” 士兵们一听这话,更加气愤了。 段提沙在亲信士兵面前显得热血沸腾,很有一代青年领袖的风采;不过等他到了顾云章面前,不知怎的,他那热血忽然就沸腾的变了意味,同时皮肤上痒酥酥的,一颗心在温热的腔子里跳的轻浮柔曼。 这是在顾云章回来后的第二天下午,他眼看着 分卷阅读167 - 分卷阅读168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68 邵光毅出门了,便抓紧时机出现在了顾云章面前。 顾云章正好有点想念他,但碍于邵光毅这个热爱切腹的醋瓮,又不敢轻易派人去唤他过来。双方见面后,都十分高兴;段提沙瞧出顾云章脸上带了笑意,就照例的凑上去搂抱住了他。顾云章看他像个热烘烘的大狗一样,就微笑着将他推开了。 顾云章刚擦过身,正打着赤膊乘凉。段提沙坐在地上审视了片刻,感觉这个形象不是很适合他——他是个单薄苗条的身量,光着膀子也不威武,反倒让人生出一种异样感觉;同时他那身上的疤痕,虽然年深日久渐渐浅淡了,但因数量可观,所以横七竖八的看起来还是很让人心惊。 厚着脸皮重新扑上去,他从后方抱住了顾云章,一边亲吻对方的耳根,一边试探着将手合在了对方胸前:“将军……我们做那件事吧。” 顾云章低下头,就见一只大而年轻的手正用力揉搓着自己的乳头,而后颈处一阵阵暖融融的,是段提沙那起伏不定的气息。 微微侧过脸,他垂下眼帘淡淡说道:“滚。” 段提沙爱死他这居高临下、莫测高深的模样了! 手忙脚乱的扒下顾云章的裤子,他把人抱起来小心放置到了地上平铺着的竹席上。照例对顾云章从头到脚的爱抚亲吻了,他最后又将对方的两条腿抬起来搭在肩膀上,自己就埋头凑到顾云章的胯下,气喘吁吁的又吮又咂。待见那后穴入口被舔的濡湿了,他将根拇指趁滑捅入,结果就觉着里面又紧又热的包裹了自己。 他愈发亢奋起来,起身用双手掐住顾云章的腰,随即就把自己那直撅撅的驴家伙顶替上去,缓慢而坚决的往里挤入。顾云章先前任他玩弄着,只觉着怪有趣,这时候隐隐觉出胀痛,便有些后悔——可刚要出言阻止时,那边已经进入小半,开始浅浅抽弄起来了。 这刺激让他急促的深吸了一口气,销魂之余又察觉到段提沙还在挺身继续深入,就皱着眉头咬牙切齿的轻声说道:“停,够了!” 段提沙倒是个乖的,一听这话就果然终止动作,开始进进出出的干正事儿。俯身压向顾云章,他一手握住了对方的肩膀,一手却是向下松松攥住了自己那东西的根部,以免一时兴起忘情全捅进去,再捣断了将军的肠子。 他那玩意儿的尺寸实在可观,把顾云章的身体填充满足,进出之时次次都顶在那要紧的一点;顾云章先还神智清明的不肯呻吟,后来实在是舒服的狠了,就一滩泥似的瘫软在段提沙的身下,面颊胸口一阵阵的泛出粉红。段提沙狠顶一下,他便从鼻子里轻轻的哼出一声;段提沙凑上去和他接吻,他就自动张开嘴,任凭对方撩拨吸吮自己的舌头。 许久之后,顾云章被段提沙干的射了出来。 精液一股一股的喷薄而出,淋淋漓漓的沾染到两人腹部。顾云章闭着眼睛缓过那一口气,然后抬起手来去推了段提沙的肩膀:“好了,下去吧。” 段提沙登时苦了脸,小猫小狗似的哀求道:“将军,我还没完呢,再让我做一会儿吧。” 顾云章在高潮过后,满腔的情欲也渐渐熄火,下面就被他顶的有些疼痛不适了。不甚耐烦的蹙起眉头,他低声重复了一遍:“下去!” 段提沙无可奈何,只好恋恋不舍的抽身而出。挺着下身那个红通通的大棒槌,他从屋内找来湿毛巾为顾云章擦了擦身上的热汗,又让顾云章翻身趴下去分开两腿,给他清洁下身。拭去那些粘腻体液之后,段提沙放下毛巾,用双手扒开了顾云章的屁股,因见那紧小后穴如今已被自己捅成了一个圆圆洞口,心中就十分满意自得。 顾云章有点儿害怕邵光毅会突然回来,所以休息片刻后就起身穿好衣裤。盘腿赤脚坐在竹席上,他慢条斯理的喝着一杯凉茶。而段提沙也套上了衫裤——裤子却是退到了大腿处。 跪坐在顾云章身边,他一边撸动着自己胯间那依旧昂然的家伙,一边不时的对顾云章亲亲抱抱,以求助兴。后来顾云章被他缠的烦了,将他搡开,他便识相的收回手,转而去盯着顾云章的面孔意淫。 这两人就在阴凉的房内相对许久,其间顾云章一直在专心致志的喝那杯加了糖的凉茶,段提沙也一直在专心致志的为自己手淫——他大概是淫的很辛苦,因为下边那东西像个红萝卜一样,涨的十分持久。 后来顾云章终于喝光了那杯凉茶。起身将茶杯放到桌子上,他从屋角拎来了那支常用的卡宾枪。 一屁股坐回原位,他腰背挺直,眼帘低垂,神情肃然淡漠的退出子弹,随即三下五除二的把枪支拆卸开来,用一块棉布擦拭起各个部件。 段提沙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他爱顾云章身上的杀气,因为那意味着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顾云章的动作训练有素到了极致,快的让人看不出一毫破绽。一气呵成的清洁了枪支零件,他又三下五除二的将其重新组合装好。 哗啦一声把子弹顶上膛,他手持枪支转向段提沙,微笑着将枪口抵在了对方那光洁的额头上,同时口中轻轻的“啪”了一声。 段提沙的身体猛一抽搐,浓白的精液一直喷射到了一米开外。 顾云章把枪放下来,依旧是微笑:“吓的?” 段提沙大汗淋漓的身体前倾,两只手撑在了地上:“如果刚才将军开了枪,那我也是快活死的。” 顾云章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我不会对你开枪的。” 段提沙扭过头望了他:“是因为你爱我吗?” 顾云章检讨内心,也说不上自己是否“爱”这个段提沙,不过段提沙显然是真爱上自己了。 自从海长山死后,顾云章开始学会珍惜他人的好意,因为自知没什么可爱的地方,能看上自己的人,不是和自己臭味相投的恶徒,就是万里挑一的怪物。 第130章 饿死鬼 在这年的五月,顾军暂时接不到保镖生意,所以就集体的放养在了耶林坝子上吃存粮。 邵光毅站在一株不知名的果树下,树上蹲着顾云章。 顾云章把一个烂果子掷向邵光毅的头顶,口中训斥道:“你给我闭嘴!” 邵光毅仰着脸向他冷笑:“哼,哼,看看,军座你现在也要变成猴子了!好得很,你以后尽管和猴子在一起过日子吧,让我装成睁眼瞎子,不闻不问你就高兴了!” 因为在此之前他已经唠叨了一路,所以顾云章听的疲劳木然,已经完全不在乎。将一只较为成熟完美的果子摘下来扔向邵光毅, 分卷阅读168 - 分卷阅读169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69 他随即转身向更高枝上爬去。 邵光毅接住果子,想来想去的还是赌气,不过又无计可施,只好恨恨的在那果子上咬了一大口。 顾云章现在几乎要闲出屁来,既无仗可打,又无肉可吃,每天半饱不饿的混日子。坐在那棵大果树的巅峰处,他向下看了邵光毅一眼,忽然感觉有些怅惘,认为这日子过的太没意思了。 这时邵光毅在树下向他喊道:“军座,再来一个更熟一点的!刚才那个还是有点生,太酸了!” 顾云章环顾四周,果然又摘下一只红红果子,对着邵光毅的脑袋投了下去。 邵光毅的脑袋被砸了个包。 顾云章在树上思索良久,后来一步步向下退去,然而也不肯下树,只在粗壮枝杈上坐下来,低头对邵光毅说道:“我看,咱们应该换个地方了。” 邵光毅立刻抬起头。 顾云章继续说道:“缅甸政府容不下我们,我们可以往东走,去泰北。” 邵光毅问他:“军座,咱们真的就要在这些地方混一辈子了?” 顾云章难得想向旁人吐露心事,结果立刻就被邵光毅堵的没了话。眼瞪着对方发了一会儿呆,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咽了一口唾沫。 无所事事的日子混到了六月,终于来生意了。 如今此地进入了雨季,旅途更加艰难,段提沙不愿让顾云章出门受苦,就自告奋勇的把这差事接了过来。和顾云章相守了这一段时间,他虽然不知道对方那边存的是什么心思,自己这边可是一片热爱赤诚,不但愿意随时为将军抛洒热血,并且日夜骚动,见了将军就起反应,仿佛变成了一头正在发情的骡马。 可惜邵光毅总是跟随着顾云章,见了段提沙就阴阳怪气横眉竖目。段提沙不去惹他,只偷空过来寻找顾云章幽会,偶尔能够干上一次那事儿,两人都觉着像是通奸得逞了一般,反而别有一番刺激。 出发之前,他想方设法的支开邵光毅,把顾云章拉扯进了一片隐蔽树林中。顾云章倒并没有这方面的欲望,只是看他急的上蹿下跳,就感到十分可爱兼可笑。 顾云章无意和段提沙在林子里野合,而段提沙之前已经很痛快的脱了裤子,这时就赖皮赖脸的缠着顾云章哀求,下面那东西颤巍巍的竖起来老长。后来他见顾云章有点妥协的意思了,就心花怒放的立刻搂住对方亲摸起来。 平心而论,顾云章的身体应该是不能够带给段提沙太多欢愉——顾云章是敏感而自私的,片刻高潮后就要推段提沙下去;而且这两位的器官也不是十分契合,段提沙长了副驴家什,真刀真枪的干起来时,总得自己用手攥了根部,只怕自己一个用力,会把将军给捅死了。 段提沙在林子里得到了满足,然后便带着上百人的小队伍启程离去了。顾云章快活了一番,也没觉出什么不适。只是在回房之后,那邵光毅忽然抽鼻子嗅了嗅,随即问道:“军座,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顾云章有心一脚把他踢出去,可是又知道这人现在有点儿神经,轻易还踢不得。颇为闲适的倚门框站了,他问邵光毅:“小邵,你想吃点什么吗?” 邵光毅很警觉,狼狗似的看着他:“吃?吃什么?” 顾云章找来一口铁锅,又宰了一只小母鸡,热腾腾香喷喷的炖了一锅。将这锅鸡肉放在桌上,他随即掏出手枪也拍在了一旁,而后告诉邵光毅道:“要么吃肉,要么吃枪子儿,你自己选,反正得把你的嘴堵上,今天不许对我唠唠叨叨!” 邵光毅这一天果然比较安静,不过他没舍得吃那只鸡,只喝了点汤,余下的全留给顾云章了。 太平日子过的总是比较快,转眼间二十多天过去了,段提沙还不见回来,坝子外面却是来了不速之客——缅甸政府军! 顾军在耶林坝子上与世隔绝久了,对外界情形知之甚少。在这些时日中,缅甸政府军大批开来掸邦,发誓要将这些中国残军赶出国土。南邦那边自然是主战场,然而副战场也不能放松,有缅甸军官得知了顾军的行踪,就立刻带着士兵以及一部分雇佣军赶了过来。 此时坝子上的顾军只有三四百人,又皆是老弱病残之流,精壮士兵全随着段提沙出去护镖了。面对着来势汹汹的强敌,这些人一打即溃;而顾云章虽然骁勇善战,怎奈双拳难敌四手,在坝子外围抵抗了不过一天,便带着人马屁滚尿流的退到附近的山林中去了。 政府军见此情形,自然是要乘胜追击,将这帮侵略者一网打尽。为了速战速决,此处的缅甸军官还特地想法子调来一辆飞机,对坝子附近的山林狠狠的轰炸了一番。 顾军到了这个时候,就真是走投无路了。幸而那飞机还有要务在身,丢过炸弹后便返回南邦去收拾那边的国军总指挥部。顾云章带着百十来名残兵缩在一处坡上山洞中,退无可退,冲锋又是等同于寻死;如此耗了两天之后,他自知大势已去,就开始做起了最坏的准备。 顾云章早就知道自己是不得好死的,可是当真走到了这一步,那心里也是忧伤恐惧,同时又十分的愤恨,不明白为什么旁人都能安安逸逸的过上一辈子,自己就非得从生到死一直颠沛流离。 将小包炸药贴身绑好,他准备在入夜之后匍匐下山爬到政府军阵线上,拉两个垫背的一起上路。 邵光毅这时也没话说了,只是苍白着脸跟在他身后不离开;杜楚夫战战兢兢的问道:“军、军座,咱们投降还、还不行吗?” 顾云章一边收紧身上那炸药包的细绳,一边轻声答道:“投降?要是投降就能活命,海长山何必还要跳崖?” 杜楚夫低下头,无声的一咧嘴,眼泪掉下来了。 顾云章沉默下来,然而思绪却是并未停止:“傻子比比,你以为是个人就有资格投降吗?葛啸东那样的投降了能活,我投降了也是要挨枪子儿。同人不同命,我这命贱,不值钱!” 把军装上衣套上盖住贴身的炸药包,顾云章想到自己快死了,有点儿害怕,有点儿轻松,又有点儿兴奋。眼看着邵光毅也开始往身上绑炸药,他坐在洞口蜷缩起来,忽然听到了自己的肚子在叫。 这时他才想起来——自己已有一天多没吃饭了! “小邵!”他呼唤了邵光毅:“还有东西吃吗?” 邵光毅面如白纸、心如死灰:“没有。” 这时杜楚夫爬过来倚着他坐下了,一眨眼就是一串大泪珠子,可也不抱怨什么。 顾云章闭上了眼睛,饿的虚火上升,肠胃痉挛着紧缩起来。 分卷阅读169 - 分卷阅读170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70 用手按住腹部,他不管身边旁人,只是向后仰靠在石壁上,一边等待天黑一边默默心想:“我来这世间的时候是光身子,走的时候炸成一把飞灰,连光身子都没有了。” 他很平静的点评了自己的命运:“折腾了这么些年,结果还是个饿死鬼。我可怜啊。” 第131章 脱险 邵光毅在捆好了一身的炸药包后,四脚着地的爬到了顾云章身边。 顾云章看了他一眼,心里知道这人是死活都要跟着自己的;又想这样也好,上路的时候有个伴儿。从阳间走到阴间,旅途漫漫,听他一路上小心眼儿唠唠叨叨的,也算是种温暖的消遣。 外面的枪炮声一阵阵密集起来,顾云章到了这个时候,因为存了必死的心情,反倒无所畏惧了,敢把脑袋伸出去四处张望,也不怕让流弹打爆了头。 外面山高林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他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贪婪的欣赏了眼前这充满洪荒意味的原始风光。 手上里凉了一下,是邵光毅抓住了他的手。 他回头看了邵光毅一眼,又用力攥了一下对方的手。邵光毅垂着头,身体微微在发抖,然而也恐慌的有限,并没有怕到失态的地步。 其余士兵都木然的缩在山洞深处,杜楚夫依旧是落泪。 顾云章在洞口一直等到了傍晚时分,外面的枪声就没断过;顾军已经龟缩进洞了,也不晓得政府军还在和谁战斗。 眼看着太阳即将落山,顾云章转向杜楚夫,低声说道:“比比,我先走一步了。” 杜楚夫睁着两只泪光朦胧的大眼睛,眼巴巴的望着顾云章,嘴唇颤抖着轻声哽咽道:“军座,我害怕了,你别走,你救救我们。” 顾云章惨笑了一下,起身向外爬去。 邵光毅立刻跟上。 杜楚夫气喘吁吁的抽泣着,几秒钟后他忽然纵身一扑抓住了顾云章的小腿,大声哭道:“不要走!军座,不要走,我们等到最后一起死吧!” 顾云章可不想被政府军堵在洞里扫射成马蜂窝,故而此刻就急的去蹬杜楚夫;然而杜楚夫此刻孤独无依,死也不肯放手。邵光毅其实也是想能多活一刻算一刻,这时就眼看着杜楚夫纠缠顾云章,并不上前阻拦。后来顾云章急了,冲着杜楚夫的面门就是一脚,把对方踹了个仰面朝天。 趁着此刻身上轻松,他起身弯腰钻出洞口,纵身一跃扑入草丛中;邵光毅也随即跟了上来。向前匍匐爬行了一段,他忽然停住动作,隐约察觉到了有大队士兵正在飞奔而来。 他警觉的抬起头,然后就在恍惚中听到了段提沙的声音:“将军……我回来啦……你在哪里啊……” 顾云章犹犹豫豫的站起来,很茫然的扭头环顾了四周。 邵光毅也随着起了身,就听顾云章问自己:“你听没听到提沙在喊我?” 邵光毅听到了,可是迟疑着不回答。段提沙的出现,或许意味着生机——不过若真是意味着生机,那这猴子岂不是成了这些人的救命恩人? 邵光毅心眼儿多,故而能够把生死放到天平上来比较权衡;但顾云章是一心热爱生命的,他只要能活下去,就绝不会想着死。在这个下午他历经了悲伤恐慌以至平静,而在灰心赴死之际居然又能看到一线生机,这怎不让他欣喜若狂? 站在葱茏长草中侧耳倾听片刻,他转向西方放出目光,就见到一群灰头土脸的士兵披荆斩棘的走了出来,为首一人满身血渍气喘吁吁,正是段提沙。 两人似乎都没料到会如此相遇,就一起相对着站立凝视了——随后段提沙大叫一声,脸上露出了狂喜的、带着傻气的笑容。 把手中的冲锋枪往肩上一挎,他一路飞奔到顾云章面前,一把就将人搂抱起来转了一圈,脏兮兮的面孔上满是喜色:“太好了,太好啦!”然后他改用双手紧握了顾云章的肩膀,仰起头对着天际又狠狠的吼了一嗓子,几乎就是人狼的模样。 顾云章知道他是心里快活,要像个野兽似的呼喊发泄。而受到对方的影响,他也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这时段提沙注意到了他军服下面的异常。将手插进去摸了一下,他忽然变脸失色:“将军,你这是要干什么?” 顾云章平心静气的告诉他:“要去死。” 段提沙皱起一边眉头,双手抓住顾云章的衣领用力一撕,当即就将件军装扯成两半。弯下腰凑到顾云章身前,他用手指和牙齿解开截断了捆绑炸药的细线绳。 将炸药包解下来端在手里,他后退两步抡圆手臂,运动家似的将炸药包远远投掷了出去。 然后当着众人的面,他把赤膊的顾云章重新搂进怀中——搂的太用力了,身体都直打哆嗦。 “不要死。”他喃喃自语道:“不许死,你死我也死!” 及时赶回来的段提沙从外向内杀出了一条血路,正如邵光毅所担心的那样,他成了山洞中所有人的救命恩人。 得到支援的顾军士气大增,扛起武器进入山林深处,过了小半个月的野人生活。 段提沙在林子里,就像鱼儿在江河里那样自在。任何在他眼前出现的活物,除了蜘蛛蚂蝗之流,几乎可以全部被他猎为食物果腹。 缅甸政府军在受到了一点小挫折后重整旗鼓,撒开大网进入林子,漫山遍野的搜寻顾军踪迹——然而顾军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就此无影无踪。 缅甸士兵占领了耶林坝子,所得到的战利品只有仓库中成捆的崭新军装,以及一点点潮湿发霉了的米面。 军火没有,弹药也没有,显然是被顾军尽数运走了。 可是运到哪里去了呢?就算顾军是一群飞鸟,也总要在天空留下翅膀掠过的影子啊! 就在这政府军万分困惑之时,顾军已经偷偷穿过雨林离开耶林地区,迁徙到他方去了。 顾云章想去泰北——当初他为穆先生保镖之时,曾经留意过那一片地区的形势,感觉非常乱套,正适合自己生存;然而段提沙听了这话,几乎就是大惊失色,万分的不愿意。 段提沙不想走,他是此地的地头蛇,只要有枪有兵,他就一定能够平平安安的活下来,无论是政府军还是雇佣兵,都不能奈何他。况且他是土司儿子的出身,尽管土司家族早已灰飞烟灭,不过本地的掸族百姓们就是认这个,那帮掸族士兵就是肯心甘情愿的给他卖命。 有这样肥沃的土壤供他生长壮大,何必还要跑泰北?况且真到了泰北就万事大吉了? 段 分卷阅读170 - 分卷阅读171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71 提沙有想法,但是不说,尤其不和顾云章说。他想做将军的情人,不想做将军的参谋——为了公事影响私情,那着实是不上算。 他不说,他让下面的掸族士兵去找杜楚夫说。杜楚夫体谅这些人不愿离开家乡的心情,倒没想到是段提沙在捣鬼。因为对此他也是没辙,所以只好转而去向顾云章求助。 顾云章对此也是无计可施——如今他根本就是在领导着一帮外国人在打仗,而那帮掸族青年一心想要扛枪吃粮,对顾云章本人倒并未存有什么爱戴之心。 想爱也爱不起来,顾云章生的高挑白皙,说起话来像蚊子叫,从外貌到语言到思维方式,没有一处和他们相通——这让他们如何去爱? 第132章 易帜 这一日,队伍走到了一处寨子中歇脚,因见这寨子还算富庶,就勉强自己勤快一番,动刀动枪的把寨子给占下了。 这时顾军上下的形容都已经狼狈不堪,看起来有如一队穷凶极恶的山魈。占领此地后这些人所做的第一件要务,就是埋锅造饭肥吃海喝了一通,一边吃一边还在东张西望,随时预备着拿枪作战。 吃饱喝足后,众人各找地方安歇了。顾云章躺在寨子头人的卧房里,四仰八叉的伸展了手脚。这时段提沙走进来,见状就也挤上竹床,同顾云章并排仰卧了。 两人不说话,一起睁眼望着天棚,良久后心有灵犀的一起翻了身,变成了四目相对的姿势。段提沙定定的凝望了他片刻,随即伸手将他揽进怀里。 顾云章很疲惫。把脸埋在段提沙的胸前,他感到了一丝温暖,同时又觉着身上轻松了好些。 段提沙永远充满着旺盛的生命力,野心勃勃兴高采烈,那股子劲头有点像年轻时候的海长山;只是海长山那人有点欺软怕硬,段提沙则不然。 段提沙的性情称得上活泼开朗,如今也很少欺凌侮辱他人。邵光毅和杜楚夫时常会在顾云章面前讲他的坏话,他心里知道,可是在顾云章面前从不解释抱怨,总是摆出坦荡快乐的样子。 他越是如此,顾云章心里越是看重他。 这时光要是倒退十几年二十年,就算段提沙好成了一朵花,顾云章也不会多看他一眼,因为自己正值青春年华,单枪匹马就能打出天下来。 可是现在不成了,顾云章年轻时仗着身体好,往死里遭罪;终于将自己祸害出了一身伤病。当着下面士兵,他硬撑着不肯示弱;所以虽然外人看他还是铜皮铁骨,其实他早已支持不住,全是咬紧牙关在苟延残喘。 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顾云章对此事实抱有着一种恐慌的情绪——谁都可以病、可以老,唯独他不行。他是林中的野兽,一旦脱落了尖牙利爪,那就再无生存的资本了。 然而老天垂青,居然把个段提沙送给了他。 顾云章从未奢望着段提沙会长久的爱恋自己,他只希望对方可以念着这点情谊;等到自己衰朽老迈之时,能给自己吃上一口饱饭。 况且段提沙实在是个可爱的青年,顾云章也愿意去善待笼络他。 这两人面对面的躺了许久,段提沙饱暖思淫欲,开始动手动脚起来。 “将军……”他把嘴唇凑到顾云章耳边,要撒娇似的低声说道:“我想和你做那个事儿呢!” 顾云章一听这话,倒是笑了。伸手推开青年,他抬手一指窗外,只说了四个字:“光天化日。” 段提沙对他撅了一下嘴,随即把手伸进了自己的裤子里,很难熬的攥住了那根高高支起的棒槌:“胀的真疼,都快要爆炸了。”然后他又贴向了顾云章:“将军,你不想吗?我天天都想,怎么都不够。” 顾云章好像年轻时也没像他这么亢奋过,纵算有时候发了情,干一次也就满足了。也正是因此,他不是很能理解段提沙这种急迫难过的心情。 “天天想这个?”他问段提沙:“你还是收起心思,想点儿正事吧!” 段提沙难耐的一扭身体,然后毫不羞惭的稍稍扯开裤子,把自己胯下那东西放出来,又粗又长的捅向顾云章的腿间:“正事?有什么正事要我去想?貌楚不让我多说话,那我就不说,跟着将军你就是了!” 顾云章一想起杜楚夫在无计可施时流露出来的彷徨模样,就不由得叹了口气:“比比……比比也还小,未必就比你高明。” 段提沙一听他亲昵的称杜楚夫为比比,心里就生出了一根满含妒意的大刺,随着心脏跳动,在腔子里一扎一扎。 “不就是政府军要把汉人军队赶出缅甸么?”他咕咕哝哝的发表了见解:“那我们干脆把番号改换,不做汉人军队就是了。反正现在做汉人军队也没什么好,既得不到军饷,还要受连累挨打——再说自从炸了南邦之后,汉人军队不是也要追杀我们吗?” 段提沙说出上面那番话时,虽然并非完全是无心之言,可是其中用的心思也不甚多,无非是要劝顾云章疏远汉人而已。然而顾云章听在耳中,却是生出了另一番想法。当这番想法最终付诸于实践之时,那支流浪异国的顾军从此就彻底改变了命运,被迫切断了与中华的最后一丝关联。 时光退回此刻,段提沙在发言完毕后就低下头,继续专心致志的摆弄自己下面那东西。顾云章若有所思的怔了一会儿,后来就自言自语道:“不要番号了?那我这队伍成了……成了什么?” 段提沙把顾云章的手拉到下面,想让他摸摸自己,口中则是下意识的答道:“队伍还是老样子啰!就像貌楚那个黑炭,你叫他比比,他也还是黑炭啊!不过咧,比比这个名字好听一点儿,就好像他还是个小宝宝一样!” 顾云章还在犹豫:“如果没了番号,那真是……真是成了孤魂野鬼了。” 段提沙听到这里,忽然反应过来,脑子里骤然一片明亮——然后他就神灵附体一般,骤然说出了一篇有理有据的好听话:“我们早就是孤魂野鬼了,难道南邦总指挥部还会带着这帮人去台湾不成?将军,你们这些汉人去不了台湾,也回不了大陆;想别的都没有用,还是设法找一块好地方扎下根来吧!只要我们干好了,到时有枪有钱有人,一样威风!听说台湾不过是个岛而已,岛有什么好的?你要是觉得这地方苦,那以后可以去仰光嘛!我没去过仰光,不过人家都说仰光很好很好的,到处都是高楼和汽车,貌楚去过好多次,不信你问貌楚。” 顾云章慢慢坐了起来,手里还握着段提沙的那根火热家伙:“你说得对。事到如 分卷阅读171 - 分卷阅读172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72 今,管不得许多,还是先找生路吧!” 顾云章身为军队中的独裁者,当即就把杜楚夫等人召集过来,宣布要抛弃队伍原有番号,重打锣鼓另开张。 此言一出,在座军官都大惊失色,只有杜楚夫还晓得问上一句:“噢?那要改成什么名字呢?” 顾云章,因为文化水平太低,所以不得不讲起了民主:“不知道,你们商量商量吧!” 军中文豪段参谋已经在景堀坝子上被俘,所以如今队伍里剩下一帮老粗,还就数杜楚夫算是个肚子里有点墨水的。他和汉人军官凑在一起嘀咕许久,末了向顾云章说道:“军座,这队伍里以云南籍士兵为主,索性就叫做‘云南人民志愿军’如何?” 顾云章向前探身,虚心问道:“什么是志愿军?” 杜楚夫刚要解释,不想段提沙忽然插嘴道:“如果叫了这个名字,那听起来还是中国的军队,和先前又有什么区别?” 顾云章知道他不是个胡乱闹事的人,就回头问他:“那你想怎么样?” 段提沙压抑住眼中的精光,强作平静的答道:“应该叫‘掸邦自治军’。” 此言一出,汉人军官们登时一起变了脸色,杜楚夫皱起眉头望了他:“什么?掸邦自治军?你以为这是掸邦的军队?你这是为军座的队伍取番号,还是为你自己的队伍取番号?” 段提沙没有摆出针锋相对的架势,而是很认真的解释道:“这个名字好,政府军总不会打掸邦人。”然后他环顾四周,做心虚茫然状:“你们要是觉得这名字不妥当,那就改成掸邦自卫军好了。我认为还是加上掸邦二字比较好——这可不是因为我是掸族人,我不是掸族人,我妈妈是从果敢嫁过来的,我是中国人。” 发言完毕后,他六神无主的转向顾云章,喃喃唤了一声:“将军……” 顾云章没看他,只低着头沉声说道:“提沙的话有道理,就叫自卫军吧。” 这时一名汉人军官“腾”的站了起来,面红耳赤的颤抖了声音说道:“顾军长!我是当年在云南时追随上你的,这些年过下来,我佩服你是条汉子,有本事能养活下面这些小兵和家眷。可是现在我越来越看不懂你的作为了——上次你轰了南邦总指挥部,搞得我们成了党国的叛徒;这回你又要改番号,好好的队伍非要叫什么掸邦自卫军——你还是中国的军人吗?” 顾云章受了这样激烈的质问,然而态度依然平静:“卢团长,现在我们站在掸邦的土地上,党国已经和我们没有关系了。想要活命,就跟着我;看不惯我的作为,你可以走。” 卢团长紧皱眉头盯着顾云章——一两分钟后他摘下军帽,向顾云章深深一躬,随即扭头便走。 顾云章坐在椅子上,正对着房门。眼见着卢团长背对自己走出去了,他忽然从旁边段提沙的腰间抽出手枪,随即抬手向前就是一枪! 卢团长应声而倒,头颅像个熟透的西瓜一样瞬间破碎,红的白的迸溅了一地。 顾云章眼望前方,将手中的枪向后扔回段提沙的怀中,口中轻声说道:“反正你一个人也走不出林子,我干脆提前送你一程。” 房内寂静下来。 杜楚夫低头摆弄了许久的手指头,后来就试探着抬起头偷眼去瞧顾云章,不想却正与他目光相对了。 顾云章那一张脸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十分之白,愈发衬得五官清秀。他没有对杜楚夫说话,只是微笑着一点头,和蔼的让人胆寒。 杜楚夫低下头,脊背上凉凉的,仿佛被大蛇爬过。 “我服从军座的命令。”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怯怯的响起来。 他都服从了,其余众人自然也就更没有再反抗下去的必要。会议至此圆满结束,劫后余生的与会者络绎告辞而出,在太阳底下晾干了那一身冷汗。 段提沙并没有走,他在椅子旁边蹲下来,十分恋慕的仰望着顾云章的侧影。 顾云章方才枪毙卢团长的场景还在他眼前不住回放,他爱死了顾云章那草菅人命时的模样——淡然、胸有成竹、无比强大,就像一位苍白温和的死神。 而与此同时,杜楚夫在外面找到了邵光毅,满怀怨恨的说道:“亏你天天跟着军座——军座已经被猴子笼络去啦!” 邵光毅现在满心都是无力回天的苦楚——他又何尝不知道顾云章现在已经和猴子打的火热?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去把猴子的蛋也给揪下来? 第133章 自卫军 顾军换了名号,接下来还有许多琐碎事情需要解决——首先就是那一身军装。 依照段提沙的建议,那就是全体入乡随俗,改打笼裾穿短衫,彻底做掸族装束;但此言一出,先不要说旁人,顾云章就第一个表示了反对——他穿不得笼裾,系上那东西他迈不开步子走不了路! 他不同意,杜楚夫也不同意,底下的汉人士兵更是一百个反对。后来经过了反复探讨,杜楚夫设计出了服装,是一套墨绿色的衬衫长裤,上边还配了一顶同色军帽。 制作军服一事进行的倒还顺利,杜楚夫带人出了山,在最近的城镇中购得了大量布匹,随后就指导寨子中的裁缝剪出样子,开工缝制。及至服装做好后分发下去了,汉人士兵们却又犹犹豫豫的不肯换,宁愿继续穿着先前那身破旧不堪的国军军装。 顾云章知道这些人心里还是转不过那个弯儿,不甘心就这么成了掸邦的自卫军;于是他将那顶不听话的几个小子挑出来,也不多说,拎着马鞭大踏步上前就是一顿狠抽,随即将新军服扔到他们脸上:“给我穿!” 掸族士兵们站在旁边嘻嘻的看热闹——他们都生的又小又黑,配上墨绿军装,一个个的全成了草丛中的蚱蜢;顾云章见了他们这个德行,觉得几乎不堪入目,就转身冲上前去,用鞭子和拳脚把蚱蜢们打散了。 蚱蜢们对于自己的统帅,那感觉是陌生而恐惧的。其实段提沙的相貌也和本地人颇不相同,但他一身的阳光清水气息,白也白的可亲可爱,高大魁梧的带着贵人相;而顾云章则整个儿的就是一场山雨欲来的阴天,让人瞧着发冷。 顾军自行改头换面,从此之后不知是变成了个什么东西。政府军忙着去打南邦,许久不曾再来寻觅过顾军的踪影——当然,想寻也寻不到,因为现在顾军看起来太不像先前的顾军了。 这日中午,邵光毅从外面拿回来一串长大无比的黄香蕉,要给顾云章吃。顾云章先还不要,后来邵光毅就拧下一根来剥开外皮,一直 分卷阅读172 - 分卷阅读173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73 送到了他的嘴边。 顾云章无奈何,只得咬了一口,结果发现这香蕉味道甜美,与往日所吃的生香蕉很不一样。就着对方的手一口一口吃下去,吃到一半时邵光毅问他:“好吃吗?” 顾云章边嚼边点头。 邵光毅收回手,把剩下的小半截香蕉塞进自己嘴里。 他如今终日阴阳怪气,顾云章有时心烦,就不理他。如今吃了那大半根甜美香蕉,他心情愉快,倒有闲心去主动同他说两句话:“小邵,你现在怎么整天和比比在一起?” 邵光毅瞟了他一眼,就近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留下来也是碍眼,我给你和猴子让地方!” 顾云章走到他后方,伸手摸了摸邵光毅那细皮嫩肉的脸蛋:“不许再叫他猴子。” 邵光毅“哼”了一声:“你就是护着他!” 顾云章低头看了他片刻,后来就俯下身去,侧过脸亲吻了他的面颊:“你听话一点吧!” 邵光毅接受了这个吻,心里乱糟糟的又快乐又烦恼。仰起头转过脸去,他和顾云章嘴唇相触,轻轻的发出了一声“啵”。 邵光毅如今是没有任何欲望的,亲完这个嘴儿后,他稍稍心安了一点,便决定起身出门,再给顾云章弄点好吃的水果回来。 邵光毅出门后,顾云章拿着根香蕉站在门前,大脑一片空白的只是吃——后来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串人声,这才神魂归位,看到段提沙站在前方,正拦了一个背着柴草的小兵训话。 “这怎么能用来烧火呢?”他从小兵背上的柴草捆里抽出一把细而笔直的草杆:“这是野苏草,着起火来会冒毒烟的!” 小兵被吓着了:“毒烟?没人告诉我啊……我看还有水牛吃这东西呢……” 这时顾云章踱步过去,就见段提沙手中的那把草杆在晒干之后依然碧绿,枯茎上密密麻麻点缀了许多黑点子。段提沙向他笑了一下,随手将那草杆远远扔开,口中解释道:“起山火的时候最怕有这种草,冒出来的烟不伤性命,可是专刺激人的眼睛,能把人熏瞎了呢!” 小兵卸下柴草捆,将里面的野苏草挑拣出来全部扔在路旁,然而继续上路前行。段提沙笑嘻嘻的跟着顾云章进了房,是很百爪挠心的骚动模样。 顾云章坐在了椅子上,自己拿起一根香蕉,一边扒皮一边说道:“提沙,你吃啊,这个很好吃。我来缅甸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香蕉。” 段提沙对香蕉没有兴趣,只是站在椅子旁哼哼笑道:“我还有更大的呢,比你手里这个大的多。” 顾云章惊讶道:“比这个大?那还叫香蕉么?好吃吗?” 段提沙把手伸下去,手指一捻便解开裤扣,毫不羞惭的把自己那东西掏出来揉搓了两下;而那东西倒是和人一条心,立刻就颤巍巍的胀大伸直了。 一手扶住顾云章的肩膀,他挺着下面这个大家伙撒赖撒痴的玩笑道:“将军,是不是我的更大?很好吃的,我送给你吃!” 顾云章这才反应过来——两人早就闹惯了,所以他也不生气,只将软塌塌的香蕉皮搭在了那东西上面,然后似笑非笑的一拍他那屁股:“滚。” 段提沙心痒难熬,忽然胆大起来;他一手拿起香蕉皮丢在地上,另一只手托了自己的驴家伙,对着顾云章猛一挺身,把那东西的前端蹭到了对方的脸上——随即他后退一步,探头睁大眼睛盯着顾云章,观察将军有没有因此而发怒。 顾云章没发怒,只是感到莫名其妙。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他问段提沙:“干什么?” 段提沙撅起嘴巴做出一个哀求的苦笑:“将军,我要憋死啦!” 顾云章现在对这桩事情,是不干的时候不想,干起来了也能享受到乐趣。段提沙说自己要憋死了,这话当然是言过其实,而且他也并不同情这小子,因为知道想要让这家伙心满意足,那自己从早到晚就满可以不必下床了。 他站起身来,想要把邵光毅找回来预备午饭。段提沙自告奋勇要代劳,将胯下那吊东西直撅撅的硬塞回裤子里,支着帐篷就跑出去了。 段提沙杀了一只母鸡,又从外面逮回来一个小婆娘,逼她为自己炖鸡。小婆娘早和这帮当兵的混熟了,这时就刷锅生火,将各种作料都放足了,且往汤里撒了一些罂粟壳子。段提沙下身那里胀的难过,在顾云章那里又没能得到纾缓,这时见小婆娘背影十分苗条,当即上前一把抱住,也不多说,撩起裙子就往里直顶,干的小婆娘呦呦直叫。 顾云章吃了那只鸡,感觉很香。他希望自己天天都可以吃到一只炖母鸡,不过他一个人吃到炖母鸡还是远远不够的,下面这些士兵各自都长了一张嘴,也是要吃要喝的。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顾军终于彻底沦为了一群山匪。 开张的第一笔买卖,是顾云章领着段提沙出去干的——他们劫了一支大商队,手中落得了将近一吨鸦片! 当然,这战利品也是得来不易。顾云章这支队伍幽灵一样尾随其后,从对方上路起就开始跟踪,而沿途披荆斩棘,一次次的情形生变,又一次次的修改计划。最后他抄小道隐蔽在了山路两侧,原地不动的一直埋伏了三天,才把那猎物等进了包围圈。 商队也不是吃素的,随行的保镖队伍近有三百人之众,而且配备了迫击炮,若是真刀真枪的打起来,顾军未必一定有胜算。幸而顾云章是当年是从这桩事业上发达起来的,经验丰富,胆大包天;搂着枪缩在草丛里,他竖着耳朵很有耐心的等待。 这场伏击仗打得很漂亮,开火不久后便成了近身肉搏,让对方的火炮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混战之时段提沙还想上前保护顾云章,然而其时正是入夜时分,暮色苍茫,人仰马翻,也分不清谁是谁。待到这番混战结束了,顾云章才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满身满脸全是血。 “不是我的血。”他淡淡的向段提沙解释了一句。 段提沙看着这样的顾云章,身体有点哆嗦,因为太兴奋。 顾云章依旧是采取斩草除根的老办法,把马帮中未死的脚夫等人提出来跪成一排,用轻机枪左右扫射了一通。 尸身抛下路边谷中,顾军赶着骡马货物,趁着夜色撤退了。 这一吨鸦片成了顾军——或者叫做掸邦自卫军——的救命稻草。 顾云章将其出售给了那位来自高原的穆先生,用所得金钱补充了军火弹药,顺带着又在附近招兵买马,扩充了队伍。 顾云章是个劳碌命,凡事亲历亲为惯了,也不掂量掂量 分卷阅读173 - 分卷阅读174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74 自己那体格年龄,硬充小伙子愣头青,有十分力气不出九分。如此经营到了这年的十一月,他终于累的再一次病倒了。 山里是没有药的,想要治病,就只有鸦片。顾云章在床上睡了两天,头脑都昏昏沉沉了,还想着不要让部下看到了自己这副弱态——同时又怨恨自己,在心中暗骂:“你这样的也敢生病?现在是你可以生病的时候吗?” 邵光毅衣不解带的在床前伺候着他,段提沙更是终日守在这里,隔三差五的就用生鸦片水去喂顾云章;见生鸦片水没效果了,他烧好大烟自己深吸一口,而后嘴对嘴的哺入顾云章的口中。邵光毅到了这个时候,满心惶恐,也不吃醋了,眼巴巴的在一旁看着,希望段提沙的土法子能够生效。 段提沙烧了两天的鸦片烟,然而顾云章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到了第五天头上,他烧的满脸通红,神智都不清楚了,忽然紧闭双眼喃喃的说起话来。邵光毅俯身侧耳,就听他含糊的说道:“我要回家……” 邵光毅急的都要哭出来了,这时就用手上下抚摸了顾云章的肩膀手臂,忍住泪水哄道:“军座,咱们在家呢,没出去。” 顾云章那一张脸上白里透红的,呼出的气息热到发烫。微微蹙起眉头,他缠绵而虚弱的自言自语道:“我要回家……回白家堡……回本溪湖……” 他说的这两个地名,段提沙是闻所未闻;邵光毅虽是后过来的,但毕竟是个中国人,这时一听就明白了。思乡这情绪是带有传染性的,顾云章往日坚如钢铁,从不追忆往昔,邵光毅也就跟着铁石了心肠——可人那心肠毕竟不是真的铁石啊。 他坐在床边,将顾云章的上身抱起来搂在了怀里,带着哭腔说道:“军座,这是缅甸,咱们回不去了啊……” 顾云章把滚热的脸埋在邵光毅的胸前,心里恍恍惚惚的,一直不甚清楚;身体也像是腾云驾雾,飘飘悠悠的不着地;眼前的场景倒像是放电影一般,一幕幕闪的飞快,快的让他简直看不清。 “二叔呢?”他真糊涂了,很执着的向邵光毅讨要“二叔”。 邵光毅根本不知道他二叔是谁,只是搂抱着他低声哭泣,心想军座如果当真病死,那我也就活到头了! 段提沙旁观片刻,忽然觉得眼前情景十分荒谬——邵光毅本来就可以算作是个娘们儿,哭天抹泪倒也罢了;怎么将军也变成了小孩子呢?将军是枪林弹雨都不怕的,现在居然哼哼唧唧的要什么“二叔”?! 他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了。走到床前弯下腰,他大喝一声:“将军!没有二叔,提沙在这里!” 这一嗓子吼出去,顾云章仿佛是被吓了一跳,随即倒是安静下来了。 顾云章又躺了能有两三天,没死,活过来了。 身边这几个近人惦念着他,熬的一起瘦了一圈。见他那身体渐渐好转起来了,众人很欢喜,时常过来探望他。邵光毅知道自己不必急着追随顾云章升天了,心中十分庆幸,闲来无事时还告诉顾云章道:“军座,你那时都病糊涂了,闹着要什么二叔……” 这话没说完,旁边的段提沙忽然出言打断:“病人的话不能当真,你记着它干什么?” 顾云章很诧异:“我提二叔了?” 段提沙继续打断:“病人的胡话不要提,记起来不吉利,还是马上忘掉吧!” 第134章 端倪 顾军的日子,渐渐好过起来。 而与此同时,顾云章的身体却是依旧衰弱,再难恢复。 他并不是个身娇体贵的人,三十岁之前几乎从不生病,就是在来到缅甸的头几年,也还是强健无畏。可是现在不行了,他将自己的精气神挥霍到了一个限度,现在疾病这个要债鬼找上门来了。 他如今终日疲惫,即便吃了成群的炖母鸡,也仍然是没有力气。因怕被外界士兵瞧出异常,他果断了的停止了一切武装活动,只让段提沙继续带兵贩卖鸦片,自己则像个老太爷似的高坐起来,等闲不肯出去抛头露面。 这日下午,顾云章正在房内睡觉,段提沙忽然来了,也没说话,直接就在他身边挤着躺下了。 邵光毅在门口晃了一眼,知道这两位如今蜜里调油,不是自己说两句风凉话就可以分开的,赌气转身就走,出门散步去了。 段提沙用胳膊肘支起上半身,探头凝视了顾云章片刻,见他瘦的下巴都尖了,一双眼睛虽是闭着的,然而眉头微蹙,是个阴冷忧郁的神情,就十分怜爱的去亲吻了他的耳朵。 顾云章被惊动了,睁开眼睛怔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转身面对了段提沙,他睡眼朦胧的问道:“你回来了?” 段提沙点点头,放轻声音答道:“中午回来的,这一趟很顺利,你放心吧。” 顾云章果然放下了心,重新又闭上了眼睛:“好。” 段提沙得到了肯定,可并不愿就此躺下。将身体压向了顾云章,他用手指轻轻去揪对方那睫毛,同时突发奇想的问道:“将军,你也会老吗?我真想不出你老了会是什么样子。” 顾云章听他怪话连篇,也懒得理睬,只含糊答道:“我是不会老的。” “为什么?” 顾云章困的要死,下意识的就答了一句:“我活不到老。” 段提沙一听这话,就心疼了,抱住顾云章好一顿揉搓,又冲着天空吐口水:“呸呸呸!有我保护你,你能活到一百岁的!” 顾云章这回只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段提沙说完这话,不由自主的浮想了顾云章在一百岁时会是什么模样——然而这场想象并不让他快活,人活到一百岁,足以让年轻的他联想到一只怪物! 急急忙忙低头又仔细打量了顾云章,他松了一口气——将军并无老态,面目仍然还是俊美的。 段提沙莫名其妙的感到了庆幸。为了庆祝将军还是将军,没有变成一百岁的老妖怪,他决定在这个寂静的下午干点儿快活事情! 顾云章,因为对段提沙是无比的放心,所以睡的很沉。段提沙有意请他吃自己那根大香蕉,可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去捏开他的嘴唇,只好光溜溜的蹲在枕边,将下面那勃发的器官送到顾云章唇边,试探着蹭了两下。 顾云章翻了个身,背对了他。 他不甘心的又用那东西戳了对方的后脑勺,口中轻轻的唤道:“将军,你看看我嘛!” 顾云章很想安静的睡上一个漫长的午觉,然而最后他还是生生的被段提沙折腾醒了。伸手用力 分卷阅读174 - 分卷阅读175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75 的推了上方段提沙的肩膀,他气喘吁吁的的说道:“不行……出去!” 段提沙悻悻的停止了深入,又抓住顾云章的手向下带去,让他去摸两人的交合之处:“只进去了一半啊……”说着又一挺身,开始浅浅的抽动起来。 顾云章被他捣的肠子疼,下意识的就用双手推挡了他的胯骨腹部,处处阻拦着不让他尽兴;他急的猴子一般,尽力的只是乱捅,下面顶一下,上面的顾云章就蹙了眉头哼一声;如是顶了一顿,顾云章也就瘫软了,面庞胸口一阵阵的泛红,下身那东西也直撅撅的硌在两人之间。 待到顾云章心满意足了,便照例要把段提沙从身上赶下去。段提沙对此行径是敢怒不敢言,只好做出委屈面孔,紧搂着顾云章不肯下去,口中还说:“将军,我还能让你再舒服一次;你不要推我……” 顾云章被他压迫的几乎要闭过气去,要将他从身上掀下去,又没有那么大的力量;瞪着眼睛想对他发狠,可是看他苦着一张脸,样子可爱又可笑,自己也就狠不起来了。 “滚!”他轻声训斥道:“滚下去。” 段提沙伸手托起顾云章的后脑勺:“将军,你亲亲我,否则我就不滚下去。”说着不等顾云章回应,他撅着嘴巴凑了上来,十分热情的一口就堵了上去——一边亲吻,下身那里一边随之动作。顾云章觉着他那律动的快而有力,势头不善,刚要奋然起身之时,忽然见他面孔潮红着呻吟了一声,同时那身体也姿态僵硬的紧绷了,而一阵热流也就射进了体内。 顾云章不知道和他睡过多少次了,往常都没觉着有什么不妥,唯独今天,他感到了不痛快。 也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就是觉得不满。 段提沙察言观色,瞧出了异样,便放低身段前去哄他,像哄一位小娘子,又像在哄自己的祖宗,怜爱与惶恐都写在了脸上。 顾云章其实是不需要哄的。段提沙的恐慌态度让他略略觉得愉快了一点,于是他就提裤子下床,十分坚决的把这小子拽下来推出了房门。 顾云章的不快只持续到了傍晚时分。吃过炖母鸡白米饭后,他心情很不错的和邵光毅站在门前看夕阳,这时段提沙跑过来了,试试探探的走到顾云章身边——碰他一下,摸他一下,小心翼翼的撩拨。 顾云章在吃饱喝足的时候,内心往往会比较温暖充实。回头对着段提沙一笑,他很和蔼的说道:“你是不是又欺负比比了?” 段提沙知道这是邵光毅嚼了舌头,可是面不改色:“貌楚满脑子都是蠢主意,现在还想着要去泰北,我只是没有顺着他的心意说话罢了——这可不算是欺负!” 顾云章听了这番言论,把头又转向了前方,平静说道:“我的想法和比比是一样的,很蠢吗?” 段提沙登时做出一个张口结舌的表情:“什么?你——为什么要去泰北?我们在这里不是活得很好吗?” 顾云章很坦白的告诉他:“那里大概更好。”然后他转向段提沙又笑了一下:“以后有话,你直接来向我说,不要去闹比比,也不要挑唆下面的小兵。” 段提沙短暂的怕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常态,理直气壮的答道:“士兵不和他要好,那说明他有问题,不讨人喜欢。我才没有挑唆别人,他自己不如意,不该怪到我的头上。”说完这话他上前一步握住了顾云章的手:“我有话当然会向你说,我们两个是一家人啊。可是我没话说,我只是觉得泰北那地方没什么好的。现在政府军又不打我们,我们干嘛还要走?” 顾云章听他说到了“一家人”三个字,一颗心忽然柔软起来——可惜这段提沙毕竟是个异国小子,顾云章虽然也时时觉得他可爱,当他带兵出门时自己也会担心,可是总觉着双方之间隔了一层薄膜。 他对杜楚夫,也时常会有这种隔膜感觉,尽管杜楚夫是个好青年。 和邵光毅在一起,倒是真的亲密无间,只是那感情里面没有多少“爱”的成分。 段提沙见顾云章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己,长久的不肯说话,就心思一动,硬把他从门前拉扯开来,向外走到了一处林地中央。 “将军!”段提沙见神见鬼的压低声音:“我和你说一件事情,你可不要以为我是搬弄是非啊。我是实话实说,你要是不愿信,那就当我是在放屁好啦。” 顾云章见他神情严肃,倒是起了兴趣:“说。” 段提沙,在做这件大事之前十分兴奋,故而后脊梁直冒汗——他早就看出自己和杜楚夫两人是不能在一处共存,迟早要做一个了断出来的! “将军,你知道吗?貌楚和汉人军官的关系特别好,他当初从军的时候,就是想要做中国军队的军官。” 这个顾云章是知道的,杜楚夫的确是有当军官的理想。 段提沙瞄着顾云章的脸色继续说道:“自从咱们改了名号之后,汉人军官们都在背后骂你是叛徒,说你害得他们做不成党国军人,全变成了土匪马帮;貌楚和他们混在一起,也总是抱怨,说你让他没有前途啦!” 顾云章听了这话,脸上神色微微起了变化:“还有呢?” 段提沙扭头四顾了一番,将声音愈发低成了耳语:“还有……貌楚未必是真的要去泰北,我这边派人打听了,都说他和汉人军官商量着,要在去泰北的路上转向南邦,起兵把你送给总指挥部,来换个机会让他们重新归队。” 顾云章垂下眼帘沉吟片刻,忽然抬眼望着段提沙问道:“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才来告诉我?” 段提沙红着脸答道:“平时只有邵副官他们说我的,哪有我说他们的份儿?再说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信我的话——不过你放心,我又不傻,我一直派人盯着他们呢!” 顾云章继续问道:“那你有什么主意呢?” 段提沙一挑眉毛,毫不犹豫的咬牙切齿道:“干掉貌楚!” 顾云章很淡然的又问:“那若是干不掉,又该怎么办?” 段提沙当即拍胸膛保证:“将军,你放心,我的人多!” 顾云章思索了片刻,后来似笑非笑的挥挥手:“好,我知道了,先不要轻举妄动,你回去吧。” 段提沙仔细观察着顾云章的面目详情——然而却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顾云章是一如既往的阴恻恻,喜怒不形于色。 “那我走了。”段提沙有点失望:“将军,我是一定忠于你的,你如果下令,我会为你赴汤蹈火。” 顾云章这回微笑了,又挥了挥手:“我知道,你走吧。 分卷阅读175 - 分卷阅读176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76 ” 段提沙凑上前去亲了他一口,这才恋恋不舍的转身离去了。 顾云章原地站着没动,颇为玩味的望着段提沙的背影。 “你的人多。”他在心中默默的想:“你的人,到底多到了什么程度?” 第135章 忠臣 顾云章回了房,独自坐在床边,沉沉的思索了心事。邵光毅看了他这模样,倒是很识相的一声不吭,只在他身边轻轻坐下了。 两个人下意识的就握了手。 顾云章低头捏弄着邵光毅的手指——邵光毅本来是一个青年汉子的身量,手指也是长而有力,骨节分明,看着倒是让人觉出了一点儿安全感。 段提沙方才在树林中对他说的那番话,他是信也不信。 他信部下军官对自己有怨言,也信杜楚夫埋怨自己断送了他的前途;可是不信那黑小子会真的对自己起杀心;他信段提沙衷心爱戴自己,也信段提沙真肯去动手杀掉杜楚夫;可是不信这猴子过几年后大权在握了,还能一如往昔的这样恭敬着自己。 把杜楚夫和段提沙摆在一起,顾云章自信治得住杜楚夫。 至于段提沙——那家伙的性情就像海长山那么爽朗讨喜,手段就像顾云章那么阴狠恶毒;脾气好起来,真像轮小太阳那么明媚和暖,可是一旦翻脸了…… 顾云章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没见过段提沙动怒。 顾云章和邵光毅手拉着手,后来两人的手心都汗津津了,就自动的分开来,一起在裤子上蹭了一下汗水。 顾云章扭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抬手揽住他的肩膀。邵光毅顺势靠了过去——那样子绝谈不上小鸟依人,瞧着倒像是一对难兄难弟。 顾云章一直觉得邵光毅可怜,也知道除了自己之外,全世界都拿他当个怪物和笑柄来看。邵光毅是孤独的,他也是孤独的,所以他就用另一只手抚摸了对方的头发和面颊,又轻轻的拍了他的后背手臂。 邵光毅很平静的承受着他的抚摸,后来轻声说道:“军座啊,我这辈子也没个伴儿,就只有一个你。等你百年了,我也不能独活,咱俩葬一个坑里吧。” 顾云章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话来,愣了一下才答道:“你陪我死?” 这事儿是邵光毅思谋已久的,早下定了决心,这时就淡然答道:“是。” 顾云章眨巴眨巴眼睛,又低头用手揉了揉眼角:“行啊,那到时要挖个大点儿的坑,我这辈子活的不容易,入土了总得躺的舒服点,你可别挤我。” 邵光毅虚心领教了:“嗯,好,到时候我靠边躺着,一定挤不到你。” 顾云章沉默下来,片刻后问道:“那你要是死在我头里了,那怎么办?” 邵光毅微微的吁了一口气:“人死万事空,那就随便埋了烧了吧。我是不指望着你给我找墓地。” 顾云章“嘿”的笑了一声,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我很会挖墓坑的,你要是死在我头里了,我给你操办后事。” 这两人在房内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许久,那话题是越说越邪门儿,后来本人都觉出异常了,这才收了声音,各自洗漱了上床睡觉。 顾云章躺在床上,心里郁郁葱葱的生长着一丛野草,凌乱如麻。 一山不能容二虎,段提沙固然难搞,杜楚夫也不是个吃素的。这两个小子斗在一起,自己这边虽然是凭着蛮力一直在强行压制,可眼看着就要压不住了! 等这一对小子决出了胜负,那接下来的队伍中,依旧是一山不能容二虎——那时候,其中一只老虎就是自己了! 顾云章爱段提沙胜过杜楚夫,可是他知道自己很快就不是段提沙的对手了,所以决定支持杜楚夫。 他也不是要把段提沙斩草除根,只是希望暂时将其打压下去,然后自己这方迅速转移去泰北一带。 到时段提沙要是愿意跟着自己,那自然是最好;如果他不服气,要带人出去独立单干,那也随他去。顾云章活了三四十年,难得能遇到这么个真心善待自己的猴子,所以将心比心,也希望段提沙能够好好的过活下去。 翌日清晨,顾云章和邵光毅在房内对坐着吃早饭,同时派小兵去把杜楚夫找过来。 小兵领命出门,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说杜长官刚起床,随后就到。 顾云章知道杜楚夫最近比较闲,年轻人爱睡个懒觉,也就没当回事。吃饱喝足后他见杜楚夫依然未至,不禁就有些来气,暗想这家伙是要向我摆架子了么? 随即他心里又一别扭,怀疑其实段提沙说的都对,杜楚夫是真对自己有大意见,如今心怀鬼胎,不敢来了! 这想法让他顿时坐立不安起来;邵光毅看他行为异常,就出言询问;而他先是不理,踌躇半晌后才下令指使他道:“小邵,你出去把卫队召集过来——不要集合,就让他们在这附近晃荡着。” 邵光毅一听这话,立刻严肃了面容:“军座,你这是——” 顾云章懒得和他解释其中缘由,只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他快去。邵光毅见状,只得一头冲出门外。而顾云章见邵光毅离去后,便连忙掀起衬衫下摆,将子弹带匆忙贴肉缠好,然后把常用的手枪掖在靠窗的竹床枕下,又将一支卡宾枪倚着墙壁放在床脚处。轻手轻脚的推开后窗,他探头向外望去,见外面一片长草葱茏,十分寂静,就把几枚手榴弹整齐放在窗台上,用一件脏衣服仔细盖好。 坐回朝门的桌前,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温茶,没滋没味的喝了一口——有心去把段提沙叫过来,可是现在摸不清头脑,又不敢妄自行动。 如此等待了片刻,邵光毅气喘吁吁的回了来,看那神情,显然是圆满完成了任务。顾云章坐在桌旁没有动,端着茶杯眼望了门外,口中低声说道:“小邵,放机灵点儿,一旦有变,要跟上我。” 邵光毅的脸上褪了血色:“军座……有变?” 顾云章垂下眼帘,因为自己都是一头雾水,所以更觉得没有必要和邵光毅多说,只又嘱咐了一句:“别管那么多,跟着我就是!” 邵光毅试探着问了一句:“是不是……杜楚夫?” 顾云章这回抬起了头:“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话?” 邵光毅和他是一党的,当即实话实说:“风言风语,也没有来源。” 顾云章把头低了回去,专心致志的看那杯中几片沉浮茶叶:“那你相信吗?” 邵光毅很干脆的摇了头:“我看杜楚夫不是那种人。” 顾 分卷阅读176 - 分卷阅读177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77 云章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扭过头去,“噗”的一声吐出了口中一点茶叶渣子。 又等了二十多分钟,外边响起了喧哗,是段提沙的声音,紧张而兴奋:“将军!将军!我来啦!” 顾云章不知从何处又摸出了一把手枪,很随意的放在了桌面上,而后起身迎接了出去,做若无其事状:“你来了?” 段提沙满面红光,眼神类似鹰隼,脸上却是荡漾着不甚稳定的笑容:“将军!你别怕,我已经把貌楚绑起来了!” 顾云章做了个吃惊表情:“你绑了比比?” 段提沙一听他说出“比比”二字,就觉得刺耳难受,不过依旧笑着,坦荡的过了头,几乎有点傻相:“将军,刚才貌楚带了一队士兵扛着枪炮要往你这边来,幸好有人看见告诉了我,否则他岂不就得逞了?!我早知道他是要反叛,可没想到他狗胆包天,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敢作乱!” 顾云章活到这般年纪,纵算是没有人味,但也略懂人心。段提沙竟然擅自行动扣下了杜楚夫——不晓得到底是谁狗胆包天。 “是我要他过来的。”顾云章盯着段提沙慢慢说道:“不过他扛了枪炮干什么?” 段提沙在顾云章的注视下,浑身的热血渐渐冷了下来,头脑却是开始了高速运转。一手紧紧攥住对方的胳膊,他探头低声道:“将军,你忘了我昨天和你说过的话?貌楚他大概是做贼心虚,想要先下手为强了!” 然后他心念一动,又很清晰的、带着力道说出了如下的话:“将军,你放心,局势完全被我掌握在手心里,我说怎样,就是怎样。当然——”他笑了笑,继续说了下去:“我是完全忠于你的。我爱你。” 顾云章转头和段提沙对视了一瞬,随即缓缓点头微笑了:“好。” 他微微蹙起眉头,笑脸上仿佛是带着一点强抑的愠怒:“枉我这样栽培他,没想到他竟然想要反咬我一口……” 他抬手拍在段提沙的肩膀上:“你说我应该怎样处置他?” 段提沙深吸了一口气:“立刻枪毙他!” 顾云章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了:“不,我要把他扔到土洞里去,慢慢的熬死。” 段提沙快乐的一挑眉毛,在表示赞许的同时,心中又想:“将军真是太迷人,也太危险了。” 第136章 土洞 顾云章在段提沙的引领下,看到了五花大绑着的杜楚夫。 杜楚夫愤怒的黑脸泛红,正在跳脚大骂段提沙,忽见顾云章来了,就又惊惶又委屈的哭喊道:“军座,救救我!段提沙要害死我呢!” 顾云章板着脸看了他一眼,然后垂下眼帘,微微向段提沙偏过头去:“你说他是扛了枪炮过来的,枪炮呢?” 段提沙立刻痛快答道:“他的部下和武器都被我扣在后面了,你要是想看,我这就带你去——”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杜楚夫的怒吼打断了:“难道带了武器就是要谋反吗?军座你不要听他放屁,我知道他用军中的钱私下里买军火供给自己的队伍,他才是要谋反!” 顾云章姿势不动,也不看段提沙,只问:“还有这事儿?” 段提沙得意的瞪了杜楚夫,口中坚定的答道:“那全是杜楚夫要栽赃我,我辛辛苦苦的带兵出去弄钱回来,他不但不感激我,还要在这上面给我泼脏水,你瞧他的居心有多么险恶!” 顾云章貌似信服的点了点头,然后转向杜楚夫叹道:“比比,你实在是让我失望。” 杜楚夫一听这话,吓的脸都青了:“军座!军座!”因为太紧张,他那嗓子都喊成了破锣,走腔变调的哭诉:“我没有,我没有啊!你信段提沙,不信我?我跟你这么久了,什么时候生过二心?段提沙他就是一张嘴会说话,他才是危险分子,他——呜!” 杜楚夫的话没说完,因为顾云章大步上前,狠狠的抽了他一记耳光。 顾云章是个打人杀人的行家,虽说近来一直身体不好,可是一巴掌扇下去,还是立刻就打的杜楚夫口角流血。红着一双大眼睛望向顾云章,杜楚夫那心里怕极了,可是自己那举动的确是可疑,一时也辩解不清楚——段提沙毒蛇一般站在一旁,顾云章又如此虎视眈眈的望着自己,两者相加,真是让他几乎悲愤的绝望了。 “我没有……”他涕泪横流的还要辩解,然而顾云章从他身后的押解士兵腰间抽出短刀,三下五除二的割开了他身上的粗麻绳,然后就对他拳打脚踢起来。杜楚夫的手脚获得了自由,可是漫山遍野都是段提沙的士兵,他跑无可跑,又不敢和顾云章对打,情急之下只好抱着脑袋满地乱滚乱躲,口中不住哀求啼哭。顾云章见他躺在地上,时而伸长像一条肉虫,时而蜷缩像一个肉球,让自己很使不上力气,就弯腰将人硬提起来按在一棵老树上,用膝盖狠狠顶了他的肚子。 杜楚夫很短暂的愣了一下,随即张大嘴巴弯下腰去继续嚎啕——他好像看到顾云章对自己使了个眼色。 他是个机灵的青年,知道顾云章从不眉飞色舞,没有一边打人一边飞眼风的道理。口中持续的叫嚷哭嚎着,他心里可是起了疑惑。 然而在这同时,顾云章提着衣领将他又拉扯起来,一手握住他的手臂,一手又抽了他一个大嘴巴。 这回杜楚夫真觉出不对劲儿了——顾云章方才狠捏了自己的手臂! 以顾云章这种劈头盖脸的殴打方式,怎么会忙里偷闲的、像个娘们儿似的还要掐自己一把呢? 他心里一犯了嘀咕,那望向顾云章的眼神也就生出了变化。顾云章对他眨了一下眼睛,随后一脚将他蹬倒在地,气喘吁吁的质问:“比比,你怎么对得起我?” 杜楚夫继续满地上乱窜,连哭带嚎的回应道:“军座,我向老天发誓,我对你一片忠心啊……” 顾云章弯腰揪住他的头发,目光一直射进他的眼睛里:“闭嘴!” 杜楚夫果然不再多说,只是呜呜的哭泣——哭了半晌,他开始咒骂段提沙。 段提沙志满意得的站在后方,心旷神怡的观看顾云章痛殴杜楚夫,正是快活的时候,忽然有士兵跑过来低声报告道:“长官,貌楚下面的军官带着士兵,逃进山林里去了。” 段提沙勃然变色:“走了多少人?” “三五百人。” 段提沙皱着眉头思忖片刻,然后大踏步走到顾云章身后,高声恨道:“将军,你看貌楚的人有多狡猾!貌楚这边刚刚落网,他下面的军官就带兵溜出坝子了!” 分卷阅读177 - 分卷阅读178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78 顾云章深吸了一口气,背对着他问道:“你不是人多吗?” “当然!” 顾云章疲惫的挥挥手:“那让他们走,留着也是祸害!” 段提沙本想派兵去对那些人赶尽杀绝的,不过顾云章既然这样发言了,那他也就不急在一时——况且他此刻满心兴奋好奇,很想看到杜楚夫进洞的情景。 土洞,是本地一种特有的刑罚。 洞子能有个一二十米深,洞内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生命,只有空气和死人的骸骨骷髅。 这叫做干洞,足以把人在绝望中慢慢的熬死;还有蛇蝎洞——那里面就热闹了,活人吊下去,不出一个钟头就能被蛇蝎们吃个精光! 洞子都是上百年来流传下来的,顾军绝没有兴趣去花费人力挖造这种作孽的玩意儿。顾云章知道在不远处的山丘上有一处干洞,据说是当年某位土司留下来的,后来寨子里起了战争,土司被人扔进洞子里,也算是自掘了坟墓。 杜楚夫没有再遭绑,他被荷枪实弹的士兵反剪了双手押解着,一路走向了山丘。 他心里疑惑,不明所以;故而哭的很恍惚,不知自己这一趟是真死还是假死。及至到了山丘顶上一处草棚前,他双腿一软,又恐慌起来了。 段提沙一直嫉恨他,故而看到他这狼狈惨相,心中很是快乐。率先走进棚子里,他在地中央一块大石板上跺了两脚,随即退后一步指挥士兵道:“给我打开洞口!” 两名又黑又瘦的小兵合力将石板掀了起来,结果下面就显露出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漆黑洞口。 顾云章走上前来,低头向内看了一眼——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到;不过他想象了一下进入洞底的情形,顿时就感到有些窒息。 有人用粗麻绳拦腰拴住了杜楚夫,然后就推搡着将他扯向洞口;杜楚夫这会儿真是吓疯了,经过顾云章时就猛然一跃抱住了对方的大腿,语无伦次的哀叫道:“军座,救救我啊,我不下去,我害怕……” 顾云章俯身下去摸了摸他那汗津津的头发,然后和声说道:“我想你在里面还能活上两天,在没断气之前,你好好反省吧。” 然后他就用力的掰开了杜楚夫的手臂。 杜楚夫都吓瘫了,坐在地上一动不能动,瞪着一双眼睛直呆呆的望着顾云章;而段提沙看不下去了,走过来拦腰抱起杜楚夫,不由分说的就往洞内扔去! 洞内传来一声惨叫,随即绳子绷紧了——杜楚夫并没有被活活摔死。 士兵大幅度的放了绳子,后来约摸着长度够了,便用砍刀剁断绳子,将绳头也扔进了洞中。 段提沙这回没指使旁人,亲自动手将石板搬回原位,放置的严丝合缝。 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土,他眼神明亮的转向顾云章,当着众人毫不避讳的就张开了双臂,一把将顾云章搂在了怀里,同时用一种肆无忌惮的撒野声音笑道:“将军,好极了,现在这里的天下是我们的了!” 顾云章奋力推开了他,随后扭头迈步便走。 段提沙以为他是因为遭到了背叛,情绪低落,于是就厚着脸皮跟上去,一路说说笑笑,吵闹的简直像一只大花喜鹊。 第137章 营救 段提沙跟随顾云章回了房,然后就开始歪缠他。 顾云章到了这个时候,哪还有闲心去做那种事情;勉强耐着性子敷衍了对方两句,他见段提沙骚头骚脑的围着自己不肯走,一味的只是要动手动脚,就有些心烦意乱,不由自主的就凶恶了眼神:“提沙,滚出去!” 此言一出,段提沙上前一步竟将他拦腰抱起,随即抬腿上床,把他压在了身下。 “不行。”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兴奋欢喜的光芒:“我心里很高兴,一定要和你快活一下。将军……”他又显露出了一贯的可怜面孔:“求求你了,我真是想极了。” 顾云章试探着挣扎了一下,结果发现自己根本不是这小子的对手,就立刻收回力气,不肯让人看出自己的虚弱:“你高兴,我不高兴。你给我滚下去!” 段提沙这时真是得意的发狂,也不像往日那样听话了;自顾自的退下裤子,他将自己那东西夹在两人之间混蹭:“你不高兴,我会让你高兴起来的……” 杜楚夫一派的覆灭似乎让段提沙感到十分自满与轻松——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他是不得不得意。 现在军中数他一人独大,而他对顾云章恭顺了那许久,如今想要稍稍的任性一番,似乎也是无可厚非。坚决有力的扯下对方的裤子,他不由分说的抬起了顾云章的一条腿,亟不可待的就要往里顶。 “将军,我真是爱死你了!”他发自内心的赞叹表白道,而下身那里同时猛然一顶,将那东西混头混脑的硬攮进去了一截。顾云章痛的瑟缩一下,也不动怒,只说:“你轻一点。” 段提沙解开了他衬衫领口的几粒衣扣,低下头先是亲吻了他的颈部锁骨,然后就伸长舌尖去撩拨他的乳头。 “疼了吗?”他沉醉的抬起头笑问道:“我还故意放轻了动作呢!你伸手过来摸摸,我这儿每次都要留在外面小半截——这么着可真是不尽兴,将军,你也疼疼我嘛!” 顾云章到了这个时候,和他也没什么话好说,直接就是气喘吁吁的一个字:“滚。” 段提沙对着顾云章撅了一下嘴,随即一手托住他的后背,一手扳住他的肩膀,下身一顶一顶的使了劲,每次捣到了敏感一点时,顾云章就不由自主的哼出声来。段提沙早已掌握了其中窍门,这时就专往那一点上用力,干的顾云章下面一片濡湿,前端精液失控一般,一股一股的往外流出。 段提沙知道顾云章这人十分自私,所以此刻见他那边快活够了,生怕自己又要被撵下床去,索性就一把搂住他那腰身,竟是带着他一翻身坐了起来。顾云章双腿无力,身体顺着力道向下沉去,结果随即就被顶的呻吟出声,立刻抬手按住了段提沙的肩膀,极力想要跪起身来。 段提沙可舍不得让他就这么逃了,紧紧搂抱着他只是不让走,且一手揽住他的肩膀缓缓用力下压,试图把自己胯下那棒槌尽根顶入对方体内——可惜他这诡计刚实施了不过两秒钟,上方的顾云章就神情痛苦的猛然一挣,并且扬手狠抽了他一记耳光! 段提沙挨了这个嘴巴,有点生气,同时因为不敢和顾云章翻脸,所以一时也是无计可施。将顾云章重新推倒仰卧了,他俯身下去照老样子继续抽抽送送;片刻之后他突发 分卷阅读178 - 分卷阅读179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79 奇想,将手掌覆在了顾云章的腹部,轻轻下压着摸索起来。 顾云章的腹部是平滑紧绷的,脂肪大概只有薄薄的一层。段提沙隔着肚皮,依稀感觉到了自己那东西在对方体内的出入动作;小心翼翼的在手掌上加了一点力气,他当真摸出了一根坚硬粗大的物事——正在对方腹内一进一出着。 这个发现让他骤然兴奋起来,他还拉了顾云章的手来抚摸感受。顾云章被他捣的肠子疼,正是推搡不开,如今见他拿自己的苦楚当个乐子,大怒之下头脑发晕,几乎厥了过去。 段提沙直闹了大半个下午,还不足兴,后来见顾云章当真是变了脸色了,这才识相起身。 将两人的身体略加擦拭清理了,他站在地上穿好裤子,抬头见顾云章捂着肚子侧躺在床上,面容疲惫苍白,长长的睫毛阖下来,是一种本地所少见的美,就俯身去抚摸了对方的大腿,十分亲昵的笑道:“将军,对不起,提沙今天不听话,把你弄疼啦。” 顾云章没理他。 他到了这个时候,胆子是愈发大了,伸手去捏开了顾云章的嘴唇,低头凑上去好一顿亲嘴咂舌。顾云章昏昏欲睡的扭过头去:“我要睡一会儿,你出去。” 段提沙直起腰来,很快乐的行了个军礼:“是!” 然后他就将上衣随便披在身上,出门和部下军官欢庆胜利去了! 段提沙前脚一走,邵光毅后脚就进了来。 这时顾云章还光在床上,上身衣衫不整,下身一丝不挂。邵光毅看了他一眼,然后就爱答不理的问了一句:“要不要洗一洗?” 顾云章毫不羞惭的点了点头。 邵光毅端进了一盆净水,为顾云章洗净了那一片狼藉的股间。伸手在他胯下兜了一下,邵光毅恨恨说道:“军座,你白长了这一套家什!” 顾云章斜了他一眼,脸上不红不白的——他不是个脸皮薄爱害臊的人,况且邵光毅那话说的也有道理。 坐在床边穿上裤子,他等邵光毅出门泼水回来了,就支使对方道:“小邵,我饿了,去让厨房开晚饭。” 邵光毅看他干完就吃,丝毫不为杜楚夫伤心,就以为他是完全被那猴子笼络过去了。气愤愤的转身出门,他觉得顾云章性情太凉薄,几乎有些让他伤心。 晚饭依旧是炖母鸡和白米饭。顾云章与邵光毅相对坐在桌前,也不说话,低着头一味大嚼。后来那陶锅里只剩下一只肥美鸡腿,邵光毅就伸筷子将其夹起来,送到了顾云章碗里。顾云章也不讲个谦让友爱,鸡腿填进口中,紧接着就吐出了一根骨头。 吃饱喝足后,他吩咐邵光毅道:“今晚儿别走,陪我睡觉。” 邵光毅冷笑一声:“你现在还用的上我么?” 顾云章打了个饱嗝儿:“别废话。” 邵光毅先前也是偶尔陪过顾云章睡觉的——那通常都是伺候对方到了夜深,两人也就挤在一张床上瞌睡了。不过自从段提沙来后,顾云章那身体是越来越不得闲,而与之相反的,邵光毅倒是闲下来了。 这时入了夜,顾云章和衣在竹床上躺下了,邵光毅吹灭油灯关好房门,借着星月光芒见他衣装整齐,就诧异问道:“睡觉怎么不脱衣服?” 顾云章没答言,只向他招了招手。 邵光毅莫名其妙的在顾云章身边躺下了,而顾云章随即侧过身来把他抱住,压低声音说道:“小邵,半夜你跟着我出去,把比比放出来。” 邵光毅登时转身面对了顾云章:“军座?你——”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然后欠身把嘴唇凑到顾云章耳边:“你也相信杜楚夫不会作乱,是不是?” 顾云章因怕隔墙有耳,所以将邵光毅搂进怀中,也是耳语:“你说呢?” 邵光毅那心里亮堂了许多,伸手环住顾云章的脖子,他兴奋的答道:“军座,杜楚夫不是那种人。他的确是本事不大,胆子还小,但是大家相处了这几年,他没干过丧良心的事情。他真的不坏。段提沙私自就敢扣押杜楚夫,他才是个——” 顾云章知道段提沙不是盏省油的灯,可是毕竟相好了这么久,他真是不爱听邵光毅在背后嘀嘀咕咕的咒骂段提沙。 于是他就用手捂住了对方的嘴:“好啦,别和我嚼舌头了。” 顾云章很克制的睡了一会儿。 午夜时分他清醒过来,见邵光毅双目炯炯的等着自己,就不再多说,直接起身下了竹床。 他照例将子弹带手榴弹等物围绑在腰间,又把一支冲锋枪斜挎在了背后。将满弹匣压进手枪中,他回头见邵光毅也准备停当了,就从床下掏出一盘长绳夹在腋下,随即推开后窗,万分小心的跳了出去。 猫着腰一路小跑进了草丛中,他看四周万籁俱寂,只有一轮明月当空照耀,正是个赶夜路的好时机,就抓紧时间一路疾行,不出一个小时便赶到了山丘下方。邵光毅紧赶慢赶的跟在后方,累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目标就在眼前了,顾云章反倒停住脚步,愈发谨慎起来。将那盘绳子扔给邵光毅,他抽出一把军匕紧握了,趴伏在草木中一路向上匍匐而行,前进一段后就停下来倾听一番,不肯轻举妄动。邵光毅当年是正经在军校中受过训的,这时尾随其后,也是一丝不乱。 临近草棚之时,顾云章果然听到了隐隐的一阵鼾声——显然,此地是有卫兵把守的! 他伏在草中,轻轻卸下了身上的冲锋枪放在一旁,而后轻装继续向前。及至到了山丘顶上,他放眼望去,就见两名卫兵分守在棚子两边,各自都席地而卧,正搂着一杆卡宾枪睡大觉。 顾云章这时候就需要帮手了,可是回头一看,见邵光毅一手挽着绳子,一手拖着自己刚丢下的冲锋枪,拖拖拽拽的透着一股子笨劲儿,就暗自摇头,心想还是得自己来,别让这家伙再坏了事情。 思及至此,他向邵光毅做了一个后退的手势,然后自己慢慢蹲起身来,一声不响的向一名卫兵靠近了。 卫兵睡的很沉,还在梦中吧嗒着嘴。 顾云章无声无息的停在了他身前,随即一手捂住他的口鼻,另一只手握着军匕猛然割进他的颈部动脉——一刀切下随即拔出,让那鲜血喷泉似的激出老远;而与此同时他手腕一转,刀锋顺势割断了对方的喉管声带。卫兵的身体抽搐了两下,双腿还在地上蹬了几蹬,随后也就不动了。 顾云章停顿片刻,见这人是死透了,而那边还在香甜的打着呼噜酣睡,就蹑手蹑脚的靠近过去,如法炮制的又宰了那名卫兵。 分卷阅读179 - 分卷阅读180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80 这回他向草丛中的邵光毅一招手,随即推开草棚的破门,先把手枪伸入防备了,见里面的确没有异状,这才迈步走了进去。 和邵光毅合力掀开了石板,顾云章见里面黑洞洞的没有动静,就随手捡起一块石头丢了进去。 石头落了地,里面依旧是沉寂。 顾云章的头上冒了汗——杜楚夫白天要是没有领会自己的暗示,这时已然绝望自杀的话…… 他不敢多想,这回划着了一根火柴扔下洞中。 火柴在半空中就熄灭了,洞内却是传出了一声哭泣似的颤抖喘息。 顾云章跪在洞口探头下去,轻声唤了一句:“比比,是我。” 洞内响起了低低的鬼哭,正是杜楚夫的声音。 邵光毅这时已经把绳子理顺,如今就把绳头快速的放了下去。片刻之后绳子绷紧了,顾云章使足力气拽住绳子一端,而杜楚夫就手足并用的攀援上来,重见了天日——他大概是真吓坏了,上来之后一头扑到了顾云章怀里,哆哆嗦嗦的只是抽泣。 顾云章没时间耽搁,此刻一把攥住他的手,弯腰就向草棚外走去。而在下山之前,邵光毅又从那死尸身旁捡起枪支,塞进了杜楚夫的手中。 走下山丘隐入林中,顾云章问杜楚夫道:“听说你那些弟兄都已经跑了,你知不知道他们会在哪里?” 杜楚夫立刻点头:“知道,我们一直和段提沙不和,早预备了一个地方落脚。军座,你跟我走吧!” 第138章 抵达营地 顾云章等人跟随着杜楚夫,在山林中奔跑跋涉了将近两天,终于抵达了那位于林深处的新营地。 邵光毅认为那帮军官在杜楚夫落难之际毫不关情,只晓得自己逃跑,实在是很不够意思;然而杜楚夫倒是不甚在乎,他告诉顾邵二人道:“无论是单打独斗还是一起上,我们都不是段提沙的对手,所以早就说好了,无论是谁最先遭了难,余下众人都不要管,直接带着人马逃走就是,免得再被人一网打尽、把上下老小的性命全赔上。” 顾云章听了这话,就忍不住问道:“你和段提沙的关系紧张到了这种程度,怎么不来告诉我?” 杜楚夫这时就忸怩了,支吾半天后才说了实话:“我们知道你喜欢段提沙,况且先前也说过,你从来都不听,所以……所以后来我就不敢说了。军座,实不相瞒,你那天早上派人找我的时候,我真是吓了一大跳,就怕是段提沙在你面前嚼了舌头,你要拿我开刀呢!要不然……我也不能扛着枪炮出门——我可不是要冒犯你,我是为了自保,摆出架势来做做样子而已。” 杜楚夫也堪称是实话实说了,所以顾云章听后半天没言语,最后才嘱咐他道:“以后有话直接对我讲,我还没有老糊涂。” 杜楚夫颠颠的紧跟着他,把个脑袋乱点一气,又快乐的笑道:“军座,其实我们都愿意跟着你干,只是军中段提沙那帮人太讨厌了,所以我们才藏了私心。现在你又站到我们这边了,我们一定无条件的服从你!” 顾云章点点头,沉默无言,心里却想:“我又要去打仗了吗?打提沙?” 这个念头甫一生出,便让他觉着自己肩上仿佛压了千斤重担,同时又感到了一丝悲伤:“提沙不坏,只是他本事太大,我养不住。” 营地中的落魄军兵们骤然见到了顾云章等人,都是大吃一惊。 平心而论,这帮死剩下的汉人军官们对顾云章的确是心存埋怨,不过还谈不到“恨”的程度;而从另一方面来讲,他们留在缅北,无论是否跟着党国军队走,都是要打仗卖命的,生活的内容不会有变化;再说这里山高林密,哪位单跑出去都是个死,非得抱成一团披荆斩棘,才能在这异国土地上生存下来。 这帮人本事不大,军衔官阶又低,放到南邦那里也算不得什么;况且顾云章连军长都不要了,相形之下他们的损失还不算很大。 这些人就这样开导着自己,极力的糊涂了头脑,梦游似的活下去——非得梦游似的才行,他们的人生已经没法儿再去细想。 顾云章在抵达营地后,就一屁股坐在了一处矮树桩上。 他累的满头满脸冒汗,是虚汗,源源不断的从皮肤里往外渗。用毛巾擦了擦头脸,他低头把手按在大腿上,手心就觉出了腿部肌肉的颤抖。 邵光毅和杜楚夫也是累,不过毕竟年轻许多,一屁股坐在地上,伸长双腿喘一阵子也就罢了。军官们走过来向顾云章敬礼问候了,见他一时没有指示,便又疑疑惑惑的退了下去。 休息片刻后,顾云章依旧是手脚发软,无力起身。自己暗暗的叹了一口气,他出言唤道:“比比。” 杜楚夫一翻身站起来了:“啊?军座?” 顾云章让他给自己拿一副“舵把筒”过来。 杜楚夫听了这话,犹豫一下转身离去。而邵光毅抬眼望了顾云章,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最后却也是没说出什么来。 所谓“舵把筒”者,其实就是本地常见的一种竹烟筒,里面填了烟丝同鸦片膏子,吸起来方便一些,不必烟灯烟枪烟盘子摆一片。 顾云章呼哧呼哧的吸了一阵鸦片烟,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精神起来了。 他站起来解开了腰间那捆绑了几日夜的手榴弹子弹带,军匕手枪之类也全部卸下。一身轻松的走在营地中,他健步如飞的检视了士兵们的武器——还好,这边的武器装备还不算差,可以和段提沙那边齐平,只是这帮人走的匆忙,子弹带得不够充足,掷弹筒和榴弹倒是扛来不少。 弹药不足倒也罢了,总还能支撑一段时间,最要命的是粮食不足,至多还能再挺上两三天——如果顿顿都吃干饭的话。 顾云章站在林中一片空地上,仰头看了看太阳。 杜楚夫跟在他身后,感到十分安心,是找到了靠山的感觉。 “我记得从这儿往西,大概三十里,有个寨子。”顾云章忽然背对着他开了口:“去弄点粮食回来。” 杜楚夫怔了一下:“我去?” 顾云章回头看了他一眼,看他愣头愣脑又黑又瘦的,虽说面目清俊,是个黑里俏,可着实不像个能做大事的人。 “我去。”他答道。 杜楚夫不傻,也知道自己这边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人才,不怪顾云章要青睐段提沙。 “我也能去的……”他喃喃说道:“我很认路。” 顾云章沉默片刻,后来答道:“这一带土地是提沙走熟了的,咱们出来了 分卷阅读180 - 分卷阅读181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81 这些天,你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动作?” 杜楚夫没话讲了,十分羞惭的低了头。 顾云章无声的叹了口气,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我带一百人走,余下的留在这里看守营地。这个地方很偏,提沙一时半会儿未必能找过来,我也不会走很久,你们这几天应该还是安全的。” 杜楚夫垂了脑袋,轻声咕哝道:“军座,我太没用了。如果换做是段提沙的话,他一定不会让你亲自出马。” 顾云章转过身来,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比比,不要和提沙比。我身体还好,只要不死,总能再打上十年。十年之后,你也长大了……” 他没说完,最后只是笑了一下;而杜楚夫翻着大眼睛看了他一眼,随即把头低回去,两只手就紧紧抓住了长裤两侧。 顾云章深信段提沙那猴子以后是要成人物的——那小子生就一副贵人相貌,瞧着就不是个小虾米。 他活到这般年纪,给段提沙当爹都足够了,况且两人又相好了这么久,所以他此刻并不嫉妒,甚至愿意避远,不做段提沙发达路上的绊脚石。至于他自己——他其实是早就认了自己的苦命,所以对于未来也没什么大希翼,只要在打不动仗的时候还能吃上一天两顿饭,也就心满意足了。 他带兵打仗、杀人放火,一辈子都是在抢粮食,永远处在饥饿的阴影之下。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想不通,最后就不想了。 顾云章将营地内的大事小事都安顿好了,又挑出了身强体壮的百十来名小伙子,预备明朝就出发找粮食去。 当晚他睡进了一间草屋中。邵光毅端着一盆热水进来给他洗脚,见他捧着个舵把筒又在呼哧呼哧的大吸,就出声提醒道:“军座,你这是要添嗜好了?” 顾云章“哼”了一声,用竹烟筒敲打了邵光毅的脑袋:“你以为我是铜皮铁骨?” 邵光毅为顾云章脱了鞋袜,把他的赤脚送进了热水中,又将长裤裤管向上挽了起来,忽然发现他那小腿有点浮肿;伸手指试着按了一下,果然一按一个坑。 这两天路的确是走得多,可是邵光毅再累,休息到这时也就缓过来了——杜楚夫更是早就开始了欢蹦乱跳。邵光毅记得穿越野人山那年,全军都累趴下了,只有顾云章一人永远神采奕奕;没想到不过几年的工夫,军座的身体就衰弱如斯。 他没声张,只用手撩了热水为他擦洗小腿,口中又问道:“军座,你今年贵庚啊?” 顾云章想了想:“三十多岁,不到四十。” 他随口答道:“哦,那还年轻着呢。” 顾云章忽然有点心疑:“你觉着我挺老?” 邵光毅立刻摇头:“没有,我一直看不出你的岁数,随便问问。” 邵光毅出去泼了洗脚水,然后自己也洗漱了一番。从杜楚夫那里要来一张大草席铺在地上,这就算作是床了。 顾云章脱下上衣卷成枕头,然后就疲惫不堪的躺了下来。邵光毅吹灭油灯,也一屁股坐在了旁边。 窸窸窣窣的躺好了,他转身伸手去拉扯顾云章。顾云章困得很,这时就不耐烦的问道:“干什么?睡觉!” 邵光毅很执着的将他那身体硬扳过来面对了自己,然后合身拱进了他的怀中,又把面颊贴向他的胸膛。 顾云章不满的叹了一声,但也下意识的抬手搂住了邵光毅。 午夜时分,邵光毅忽然把顾云章给推醒了。 顾云章吓了一跳,以为是有了危险,闭着眼睛就要伸手去摸枪;邵光毅连忙按住了他的手臂:“军座,没事,别动,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顾云章睡得正酣,一听此言真是怒上心头,狠狠的拍了对方一巴掌:“说话?闭嘴!” 邵光毅向上挪了挪,紧紧的搂住了顾云章的脖子:“军座,我们走吧。别去管什么杜楚夫段提沙了,咱们两个偷偷的离开这里,往南边去仰光,到城市里过点太平日子吧!” 此言一出,顾云章倒是愣了一下,随即就用力扯下了邵光毅的手臂:“开什么玩笑?” 邵光毅百折不挠的又去环住了顾云章,急切的低声说道:“我们两个人,年纪又不老,到时总有办法养活自己的——在这里不也只是能填饱肚皮而已吗?在这深山老林里要熬到那天算完?不如我们找机会走掉,以后也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顾云章觉得邵光毅这话听起来很像是梦呓,就十分不满的打了个哈欠:“睡觉!别做梦了!” 第139章 犯错者 邵光毅虽然是正经军人出身,但他并不是战争狂人;尤其在身体落了残疾之后,他亲眼目睹的同僚们的丑恶嘴脸,更是随之痛恨起了这毫无指望的军旅生活。他现在孤鸟一样无枝可依,正好顾云章也是个光棍,两人凑在一起,干别的不成,做伴是足够了。 所以他一本正经的在午夜时分提出建议,想和顾云章一起私奔似的逃离此地,跑去外面的文明世界中恢复正常人的生活。然而顾云章对此想法嗤之以鼻,只以为他是在做梦。 邵光毅对于顾云章的冷淡反应深感愤然,他后来甚至还在顾云章的腰上挠了两把,可惜那里不是对方的痒痒肉,顾云章哼了两声,依旧是睡。 翌日清晨,顾云章洗漱过后吃了些许粗茶淡饭,然后就把那些枪械弹药逐样挂到身上,把自己全面的武装起来。坐在矮树桩上吸了一筒子鸦片烟,他神清气爽,心情也好了,觉着自己身上不但没病没痛,而且还像小伙子一样精力充沛,别说走三十里山路去找粮食,就是跑三百里山路打大仗都没问题。 “比比,我走了!”他给自己又点了一根烟卷,随即站起身来,将一支卡宾枪斜挎在肩膀上:“要是这里真开了战,你能打就打,打不过就撤。咱们人少,禁不住再死了,知不知道?” 杜楚夫郑重点头,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顾云章侧过脸看了看太阳,因为嘴里还叼着烟,所以说出的言语有些含糊:“半夜,或者明天,不会太久。” 杜楚夫像个惶恐的小动物一样,眼睁睁的望着顾云章:“早点回来呀。” 顾云章没理会,径直转身向外面的队伍走去——走到一半时他回头看了杜楚夫一眼,见他还在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就挥了挥手,而后沉默着继续前进了。 杜楚夫抬腿站到了树桩上,遥遥的眺望着顾云章那渐行渐远的背影——顾云章的身材是单薄高挑的,墨绿的半袖衬衫下露出了苍白的手臂,一只 分卷阅读181 - 分卷阅读182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82 手按在腰间手枪皮套上,另一只手就随着步伐前后甩动着。 顾云章在鸦片烟的支持下,步伐矫健的大步行走,一路毫无疲态,只是热得很,不住的要用毛巾满头满脸的擦汗;幸好他新近剃短了头发,擦起来容易,邵光毅甚至说他现在“头发还没有睫毛长”。 他这么疯子似的连走带跑,背负着轻重武器翻山越岭,搞得后面小兵也不能偷懒,都打叠精神紧追慢赶——小兵们也不过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从体力上来讲,怎么着也不该输给顾云章。 因为队伍出发的足够早,又经过这一上午摸爬滚打的急行军,所以尽管山路崎岖,可到了中午时分,这些人也都行至山林边缘,远远的看见了一处小小坝子,其上房屋密集,正是他们这一场劫掠的目的地。 顾云章到了这个时候,先不急着动手,集体停下来休息了片刻,又吃干粮喝冷水填饱了肚皮。待缓过这一口气后,他才带领队伍悄悄逼近寨子,及至逼近到一个合适的距离之时,他命人架好掷弹筒,直接就向那房屋最密集处开了火! 其实,他也可以去找寨子中的头人谈判,依靠强势来索要粮食——但是那就要花费许多时间和口舌。顾云章虽然有其厚颜无耻的一面,不过总体来说还是个讷于言敏于行的人物,对他来讲,杀戮与毁灭是解决问题的最简单方式——快捷简单,三下五除二的就消灭了一切阻碍,可以省下许多口水和心力。 在将寨子炸了个七零八落鬼哭狼嚎之后,顾云章这一百来人端着长枪短炮冲杀进去,不由分说的就开始四处抢粮,又把骡马等大牲口也赶过来了,将粮食一口袋一口袋的往驮架上垒放。 片刻之后,劫掠结束。顾军赶着骡马络绎出寨,而这寨子从此往后,就可以算作是没了。 这回有牲口累赘,行军速度自然是大打折扣。顾云章珍惜粮食,故而十分谨慎,除了让几十名士兵牵引骡马之外,又分出十几人快步行走,到前方去做一个先锋。 如此行进了许久,顾云章忙里偷闲的吸了一筒烟,然后仰头看了看太阳。 邵光毅跟在旁边,此时也仰观天象,口中自言自语道:“今天这一趟真是顺利,半夜肯定能到地方了。”然后他低下头询问顾云章:“你累不累?” 顾云章摇摇头:“不累。” 邵光毅见身后无人,就压低声音咕哝了一句:“以后怎么办呢?” 顾云章笑了一下,也把声音放轻了:“以后……以后还是往泰北走,那个地方咱们先前不是跑过几次?到了那里,我们至少可以去给穆先生的商队保镖,或者像提沙一样,干脆自己组成马帮跑来回。这个买卖来钱容易,等过上几年挣够钱了,咱们就走。” 这话来的可是突兀,传进邵光毅耳朵里,真像平地一声惊雷一般。扭头望向顾云章,他张口结舌的瞪大眼睛:“军座,你……” 顾云章垂头淡淡笑了一下:“想想而已,谁知道我有没有命走出这里呢?” 邵光毅抬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衬衫短袖,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可别骗我!” 顾云章不看他,眼望前方只是走:“我骗你干什么?” 邵光毅小跑着赶上他:“那我可等着了!” 顾云章偏过脸来,刚要发出回答,不想前方忽然有士兵飞奔着折回来,向他禀告道:“军座,不好了,前边来了一小队段提沙的人!” 顾云章听闻此言,登时回身向后方队伍做了个“停”的手势,然后问那士兵道:“能有多少人?” 那士兵气喘吁吁的答道:“也就三十多人吧!有冲锋枪,没有其它的重武器。” 顾云章听闻此言,略思索了一下,随即就转身向那骡马队伍用力摆手,示意这些人马就近隐蔽,然后领了四十来人继续向前走去。 邵光毅知道附近没有岔路可行,就出言阻拦了顾云章,想让他避过风头再走。然而顾云章听后,却是很不以为然的摇了头:“我避他们?”他转过头来,挑衅似的看了邵光毅:“我还得避着他们?” 邵光毅不是特别的畏惧顾云章,所以并未退缩,只是把嘴闭上了。 顾云章带着那一小队士兵向前疾行,准备将那帮拦路的蚱蜢全部除掉——其实他一直都对蚱蜢们没有好感,只是没有办法,除了蚱蜢之外他再招不到别的士兵。往日他不好无缘无故的屠杀部下,今天没关系了,他精力旺盛,很想宰一堆蚱蜢痛快一下。 他没想到,自己会看到段提沙。 其实段提沙当时一直带着这支小队,只是他人在后方,而顾军的前锋也没看清楚,慌里慌张的就折回报信去了。如今两人骤然见面,未等顾云章做出反应,段提沙先拧起眉头,要哭似的急出了一口气,然后就用手中的一把短刀指向了顾云章,极度愤慨的说道:“将军,你……好啊,原来……你原来是貌楚那一边的!” 顾云章凝望着段提沙,见他高高大大体体面面的,容貌又是浓眉大眼高鼻梁,瞧着就是那么的前途无量。回想起这青年往日的可爱举动,他不由得无声一叹,态度上却是十分平静:“是啊,那又怎么样呢?” 段提沙用刀尖向他点了点,随即将短刀狠命掷到了地上。大踏步走到顾云章面前,他强抑愤怒的控制了声音,极力让自己不要怒吼:“你这是在干什么?!我没有冒犯过你,你为什么要一声不吭的就溜走?你不是和我好吗?你不能这样哄骗我啊!” 顾云章望着对方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的水中燃烧了火。 拔出手枪抵住了青年的胸膛,他不肯让段提沙继续靠近:“提沙,你跟着我没出息,自己干吧!” 段提沙顶着枪口想要继续向前,然而顾云章和他势均力敌,并不示弱。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他的神情忽然困惑起来,脸上露出了一点烦恼忧伤的孩子气:“将军,我那天早上一觉醒来,就发现你不见了。这几天我都像是在做梦一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不喜欢我了?你不要我了?是不是我不听话?还是你怪我欺负貌楚了?那我改正还不行吗?我以后谁也不欺负了,我给你做仆人,好不好?” 顾云章听到这里,心里很不好受,不由得就苦笑了:“提沙,你很好,是我不好。你还年轻,以后会成为了不起的人物,将来你再看我,就是个没有用的老累赘了。” 段提沙听到这里,立刻就要张口反驳,然而顾云章不等他出声,又接着说道:“到那时候你怎么办?是把我继续当做将军供养着,还是撵到山里饿死 分卷阅读182 - 分卷阅读183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83 ?” 段提沙竖起两道眉毛:“你——是不是貌楚在你面前说了我的坏话?” 顾云章看他还是个大男孩子的做派,一言一行都霹雳火爆的,就心中艳羡——艳羡而已,并不嫉恨:“比比有点不成器,你又是太成器了,两个我都指望不上,所以趁着现在还有精力,我就自己顾自己吧!” 段提沙听到这里,气的脸都青了:“你这都是什么鬼话呀?我怎么会嫌弃你?” 顾云章收回手枪,回身一指邵光毅:“你要是像他那么废物,我就信你不会嫌弃我;可你不是——”说到这里他忽然感到有些不对劲儿,自己把这前言后语反思了一遍,结果那“嫌弃”二字就刺伤了他的耳朵。 他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这辈子一直活得天怒人怨。他不在乎自己招人恨,可是受不得被人嫌弃。 他方才说的那番话,是担心段提沙在未来一旦发达,而自己这个光杆司令白占着个首席位子,会逼得对方下毒手。不过段提沙和自己想的显然不是一码事,段提沙的“嫌弃”,仿佛是涉及到了“年老色衰”一类的意思。 顾云章骤然脸红起来,扬起手枪就砸到了段提沙的脑袋上:“你给我滚!” 段提沙没提防,结果顿时被他砸的发懵,后退一步抬手一抹额角——第一下手上干干净净的,第二下再抹,那血就淌下来了。 “你怎么打我?”这回他真是怒吼起来:“我没有对不起你!” 顾云章心乱如麻,一时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只希望段提沙马上从眼前消失。伸手把子弹上了膛,他对着对方脚下就是一枪:“别挡我的路!” 子弹钻入土中,泥屑飞溅到了段提沙的脸上。这似乎是把他吓了一跳:“将军!你疯了?” 顾云章把手枪插回腰间,随即卸下背负着的卡宾枪,当成短棍开始敲打段提沙:“你给我滚!你嫌弃我?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说着他端起枪对准前方一只愣呵呵的蚱蜢,不由分手的就扣动了扳机。该蚱蜢立时惨叫倒地,而他的同伴们见状,“嗡”的一声四散开来,竟是就近全上了树! 顾云章痛殴了段提沙一顿后,见他也不还手,就从后方一把勒住他的脖子,又抽出匕首逼在他的颈部,随即招呼后方众人道:“往后传令,让骡马队伍通过!”说着他勒着段提沙后退两步站在路边,为自己一队粮草让出了道路。 段提沙受制于顾云章,树上的蚱蜢们也都傻了眼,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顾军赶着骡子大马,驮了粮食络绎走过。段提沙先还梗着脖子喘粗气,后来不知从何时开始,却是向后仰靠在了顾云章怀里,且将一只手背了过去,掩人耳目的合在了顾云章的屁股上。 对于这样的青年,顾云章还有什么好说?勒住脖子的手臂用了力气,他也不发火了,只是觉得无计可施:“别乱动!” 段提沙半张脸都是鲜血,此刻就很小心的避开颈部刀锋,侧过脸去斜眼看了顾云章,同时声音极低的说道:“将军,我想死你了,真的。” 顾云章眼望前方:“闭嘴。” 段提沙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将军,我要哭啦。我没有对你做坏事啊,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貌楚走呢?将军,我真的要哭啦!” 顾云章略略歪头,嗅了嗅段提沙的短发:“闭嘴。” 段提沙将两只手一起背过去,环住了顾云章的腰:“将军,你想跟着貌楚就跟吧。可是你不要走远,不要去泰北啊。你放心,我不和貌楚打仗了,我会偷偷的跑过去看你,还像先前一样。” 他又沉重的叹了一声:“将军,我爱你啊。” 顾云章的眼睛鹰隼一般盯了前方队伍,私下却是偷偷的亲吻了段提沙的后脑勺:“提沙,你还小。我在二十岁那年也曾经爱过一个人,可他死了还没几年,我就把他忘记了。” 段提沙摇了摇头:“那是因为他死了。我们却是还都活着呢。” 顾云章默然片刻,最后就轻声道:“别说了。我比你年龄大的多,有些事情你不懂,我懂。” 段提沙不再说话,直到骡马队伍走过之后,他才低声恳求道:“将军,我想亲你一下。” “滚。” 段提沙极力的低下头,用嘴唇触碰了顾云章的手臂。 邵光毅当时是跑回去传令的,这时自然也是尾随着队伍。眼看着顾云章和段提沙搂抱的那样亲密无间,他方才所有的好心情立刻蒙了一层阴霾,声音堪称尖锐的喊道:“军座,该走啦!” 顾云章松开手,在段提沙耳边轻声说道:“我走了,别跟着我。” 然后他就连跑几步,跟上了队伍。 段提沙站在后方,眼看着顾云章等人越走越远,心里就一阵阵的往上翻黑血! 在这场爱情中,他从头开始到现在,一直是一片赤诚,如今却是落到了被抛弃的境地——他是没有错的,那错误就在别人身上! 错误是不可以随便犯的,犯错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140章 林中相遇 顾云章在凌晨时分,带着队伍回到了营地。 杜楚夫等人听到了人马动静,立刻从草席上爬起来迎接出去,就见外面长长的排着一队骡马,驮架上面的麻袋箩筐垒了多高——显然,这一趟劫掠是收获颇丰的。及至众人涌上去将那物品逐样卸下来了,就见其中有米面、盐巴、布匹,一些零碎的金银器皿针头线脑,若干把锋利的快刀,以及一小包砂糖。 糖这个东西在本地可是太珍稀了,杜楚夫先是围着顾云章嘘寒问暖的恭维,及至看到了糖包,就挤上去抢先将其夺了过来,而后用手指在油纸包上戳了个洞,蘸了一点砂糖末子送进嘴里,有滋有味的舔了又舔。 顾云章此时光着膀子站在一棵树下,正就着火把光芒用湿毛巾擦那一身的热汗;忽见杜楚夫颠颠跑了过来,一脸兴奋笑容,就莫名其妙的看了他。 杜楚夫献宝似的双手把纸包捧到顾云章面前:“军座,有糖呢!” 顾云章扭头看了看四周,见其余士兵们都在一窝蜂的去搬那粮食口袋,无人留意自己这边,就一言不发的向杜楚夫挥了挥手,让他偷偷留下自用。 杜楚夫就爱吃点甜的,这时便十分欢喜,掩人耳目的那个小油纸包塞到衣服下面去了。 顾云章对于杜楚夫,一直怀有一种怜爱之情。 杜楚夫生的是大眼睛,小尖鼻子,小尖下巴,小薄嘴唇,皮肤黑里透亮,看起来像个营养不良的半大男孩, 分卷阅读183 - 分卷阅读184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84 简直有点单薄相。要依他的本事,倒是很适合做个马弁跟班,以后长到中年了,可以提拔成个副官长或者参谋。可惜现在是非常时期,军中实在没有像样的人才了,所以他也就不得不硬着头皮当上了头目。 他伶俐,有眼色,不懒惰,会说好几国外语,爱做军官,可是又胆小怕死。经过了几场死里逃生后,他现在变成了一只茫然受惊的小羚羊,一点儿主意都没有了,只晓得蹦蹦跳跳的跟随着顾云章。而在另一方面,顾云章总觉着他小,是个瘦骨伶仃的小孩子,故而在不自觉间竟然生出了一点父爱,愿意悄悄的给他点儿砂糖吃。 营地里虽然只有这么几百人了,然而并未因此变成乌托邦,长官和小兵们依旧过着不同生活。翌日天亮,杜楚夫命人杀了一只小小的瘦猪,炖肉之余又将那油脂刮下来许多,放在热锅中尽数溶化了,然后就用其和上面粉,烙出了几张喷香的糖饼。 把糖饼和炖肉一起送到顾云章那里,他很谄媚的微笑讨好。顾云章嗅到香气后垂涎三尺,也无暇理会他,坐在桌前连吃带喝——咽下最后一口糖饼时,他忽然心中一动,发现自己把邵光毅给忘记了。 幸而邵光毅是在片刻之后才过来的,根本不知道糖饼的存在,只以为顾云章特地给自己留了小半陶锅的炖猪肉,心里还觉得挺温暖。 吃饱喝足后的顾云章,很意外的接待了一位客人。 该客人是个身材粗壮的独眼龙,下打深色笼裾,上穿浅色衫子,头系乳黄纱巾,脚踏厚底木屐。在几名随从的簇拥下,他一路招招摇摇的进了营地,用一口生硬的云南官话四处询问:“顾将军在吗?” 顾云章走出来上下打量了来人,越看越觉得眼熟;而那人手里捧着个舵把筒,此刻就对着顾云章一弯腰:“顾将军,我是丹增啊!” 顾云章恍然大悟——丹增,穆先生商队的领头人。 这两人也有好一阵子不见了,故而此刻就进房落座,喝着凉茶叙述别情。丹增是个少言寡语的汉子,虽然今天打扮的比较鲜艳,可并未因此就活泼起来。一口递一口的吸着鸦片烟,他向顾云章说道:“我去了原来的地方找您,可是只看到了段长官。你们这军队分家了?” 顾云章迟疑着摇了头:“没有。” 丹增继续说道:“是我们老爷让我过来的。再过三个月,我们有一批货从这儿经过到清莱府,贵重得很;我们老爷不信任别人,还是想要找您来保护一趟。” 顾云章思索了一下:“提沙知不知道这事?” 丹增一点头:“我和他讲过了。” 顾云章慢慢的说道:“提沙干的也不错,不比我差。” 丹增以为他是不愿接这趟差事,就端起舵把筒深吸了一口:“顾将军,酬金是好商量的,我们老爷一向都是个慷慨的人。我也听说段长官的队伍很厉害,但是……我们和您合作过,更相信顾将军您的实力。老实和您讲,我们这一趟运送的是药品,出不得差池,而现在路上又很不太平,您看我的这只眼睛,就是上半年在山里遇到匪帮,被流弹打瞎的。” 顾云章本是打算尽快启程离开此地的,然而如今接到了这样一桩大生意,又有些舍不得那笔丰厚酬劳。他和丹增坐在房里嘁嘁喳喳好一顿商议,末了谈出眉目,丹增也就心满意足的起身告辞离去了。 现在顾军这支队伍里面,既然顾云章过来了,那就依旧是一言堂的制度。他决定留下来等待穆先生的马帮,那其他人既没有置喙的余地,也没有多嘴的胆量——况且众人终究还是很信任他的,因为他是真的有本事。 杜楚夫不在乎是否留下来,只是有点害怕段提沙会搞偷袭;邵光毅强烈的反对留下来,因为他亟不可待的想远远离开段提沙。脱离军队和顾云章一起远走高飞这个念头来势汹汹,野草一般长满了他的心房。他现在无事时经常就盯着顾云章的背影瞧,恶狠狠的凝视,恨不能扑上去和他同归于尽,也免得自己在精神上饱受折磨。 这一日下午,顾云章闲来无事,独自走到营地外围,查看附近的丘陵树木。邵光毅留在房中干杂活,倒是没有跟出来。 林中不算寂静,起码那野鸟们就叫的此起彼伏;偶尔窜过一两只活物,都跑的有如狼撵一般。顾云章很悠闲的走在林间小路上,因为已然看惯了这幅异国景色,所以心中十分平静,并未浮想联翩。 他单枪匹马,不肯走远,散步到一个距离后便转身打算折回,然而如此还没走几步,忽然后背上轻轻的挨了一下打击。 一颗小石头落在地上,他立刻警觉的回头望去,却是不见人影。 提心吊胆的原地转了一圈,他见林中一片参天枝叶,遮天蔽日的,谁晓得四野里隐藏了什么东西!伸手握住了腰间手枪,他后退两步,随即转身拔腿便跑,头也不回的就要往那灌木丛中冲。结果这回偷袭那人就急了,压低声音连忙唤道:“将军,别跑,是我啊,提沙!” 顾云章收住脚步转过身来,就见段提沙穿着短衫短裤,猴子一般蹲在大树枝杈上,正对着自己嘻嘻微笑。 顾云章没笑,紧握手枪仰头问道:“你一个人?” 段提沙手足并用的下了树,随即连跑带跳的来到顾云章面前笑道:“将军,我在这附近连逛了七天啦,就盼着能遇到你呢!” 顾云章稍稍松了手中枪支:“你一个人?” 段提沙认真答道:“是啊!”然后他好像害羞似的低了头:“这种事情,不好让别人也知道的。” 顾云章把枪插回腰间,轻轻的吁了一口气:“等了七天吗?你等我干什么?” 段提沙这回上前一步搂住了他的腰,又探头过去把下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我想你!” 顾云章忽然有点感动:“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段提沙摇摇头:“我不知道啊,只是碰运气罢了。前两天我是在东边山谷里乱走,可是后来看你们的人从来不往那边去,而且那里的蛇很多,所以我就跑到这边来啦。” 顾云章叹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傻子。” 段提沙故态重萌的紧紧抱住顾云章,两只手也开始不老实起来。 顾云章无意在此地和段提沙野合,不过愿不愿意是他的事,段提沙这边热血沸腾,已经由不得他做主了! 他对顾云章连拉带拽,连求带哄,一阵风似的把人撮到了一处长草丛中。顾云章也知道这勾当干起来快活,不过此刻光天化日的,实在是不大适合做那脱裤子的乐事。 分卷阅读184 - 分卷阅读185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85 段提沙不敢硬去扒他的衣裳,这时急的上蹿下跳,索性跪下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腿仰起脸撒赖道:“将军,求求你啦,我要死了!”然后不等顾云章回应,他张开嘴巴一口拱到对方胯下,隔着裤子就叼住了那件东西,缠绵而迫切的用牙齿轻轻啃咬。 顾云章打了个冷战,一时间倒是不再反抗了。 段提沙一直在留意着他的举动,如今见他仿佛是尝到了甜头,就趁热打铁的把手摸向了他腰间皮带,三下两下的就解开裤子,把对方那半软半硬的家伙放了出来。 一口衔住用力吮吸了两下,他津津有味一般咂的啧啧有声,同时又把一只手摸向后方,将手指探入股间揉揉搓搓。顾云章紧闭双眼向后仰靠在一棵老树上,也不说话了,只是不住的轻轻吸气,眉头蹙着,倒像是在忍受着某种苦楚一般。 段提沙凭着一腔欲火与满怀爱意,几乎要把顾云章调理的融化。后来顾云章背对着他向前探身扶了那树,而他也就攥着自己那东西找准位置,脸红心跳的缓缓顶入。双方配合默契的动作了两下,一起快乐的心花怒放起来。 顾云章对着的乃是一棵老树,那倒也罢了;段提沙低头看着自己那东西在对方体内一进一出,先只是感到刺激,不久之后心里却又生出了一点异样的想法,觉着自己是把将军当成小娘们儿给干了! 将军是无比强悍的,似乎是无论如何都不该和小娘们儿产生关联,可是将军现在被自己捅的双腿发软,不住的发出轻声的呻吟——不对!段提沙忽然又对自己摇了头——将军就是将军,将军之所以会被自己干的像个小娘们儿,那是因为自己足够强大,已经可以肆意的去压迫玩弄这个苍白狠毒的男人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抬起手,在顾云章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然后又紧紧的掐住了对方的腰身。 顾云章的腰很细,细而单薄,后腰那里微微的凹下去了,就显得屁股特别的圆和翘。段提沙在理智上也晓得对方比自己年长许多,根本可以算作父辈人物;可是从感情上来讲,他简直对顾云章的年龄性别都失去了概念,就只知道他是“将军”,图腾一样的存在。 一时事毕之后,顾云章疲惫不堪的系了裤子,而后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段提沙蹲在他面前,拉起他一只手轻轻亲吻了。 顾云章今天没有吸足鸦片烟,这时就感到了一阵不适和空虚。他不是个耽于肉欲的人,虽然也知道这事情好,舒服,可是舒服一次就够了,并不贪婪。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和段提沙这个小子相好上,而且好了一次又一次。或许是因为这家伙对自己厚颜无耻、甜言蜜语、百折不挠、奋不顾身? 他的头脑太粗疏了,像一张经纬稀落的大网,兜得住飞沙走石,拦不住细水涓流。他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自言自语的吐出一个字:“累。” 然后他梦游似的张开双臂,搂抱住了面前的段提沙。 段提沙半弓了腰身,垂下眼帘瞟了顾云章一眼。 顾云章正枕着他的肩膀,仿佛要打瞌睡一般半闭了眼睛。段提沙没见他这么温柔的示弱过,几乎有些心惊肉跳,同时又感到十分的别扭。 他等着顾云章抬起头来,对自己冷淡的说一声“滚”。然而等了许久,最后却只等到顾云章懒洋洋的直起身,笨手笨脚的扶着老树站了起来。 “我走了。” 顾云章说完这句话,迈步离去。 段提沙木呆呆的“哦”了一声,睁大眼睛望了顾云章的背影。 顾云章的脚步有些沉重,一路并不回头,摇摇晃晃的就隐没在了草树深处。 段提沙并不急着回去,他就近上了树,自己摘了个半熟的野果子塞进嘴里,“咔嚓”一声便咬下了一大口。 今日和顾云章的这场相遇,让他满意而又不满意。满意这一点自不必提,总算他没有白白的乱逛这些天;不满意的有两点——一是起初自己用石子投掷他时,他居然拔腿就跑,简直有点抱头鼠窜的狼狈相;第二就是他最后那对自己的一抱一靠,样子软弱又虚弱,简直都不像将军了。 “难道他真的只是个普通的老家伙?”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甫一生出,便立刻又被打压下去。段提沙咬着野果子对自己摇了头,极力的去回想初见到顾云章时的情景——多么威风的顾将军啊,土匪们瑟瑟发抖的在他面前跪成一排,然后被他一枪一个的结果掉,杀人不眨眼啊! 第141章 糖人儿 段提沙觉得自己很爱顾云章,一见到他就心荡神驰;可同时又有些痛恨对方,因为顾云章毕竟是跑到杜楚夫那里去了,有蔑视、抛弃自己之嫌——兴许还有玩弄自己感情的罪过,不过也不确定,因为顾云章看起来仿佛是并不存在感情这条神经。 除此之外,段提沙还觉得自己是无比崇拜和忠于顾云章,如果顾云章能够继续表里如一下去,别再露出那种病病怏怏的娘们儿模样的话。 总而言之,他希望顾云章永远守着自己,永远健康,永远强悍,永远杀人不眨眼。他就爱顾云章身上这些特质,如果顾云章一朝失去了尖牙利爪,那他不但要失望,而且还会愤怒起来呢! 因为他爱顾云章,所以就尤其的仇视杜楚夫——对于那个不男不女的邵光毅,他到还不是那么嫉妒。 他和杜楚夫年龄相仿佛,正是一对天生的竞争对手。杜楚夫处处都不如他,简直就是一条胆小如鼠的寄生虫,可是顾云章居然很善待他!段提沙在杜楚夫身上,看瞎了眼睛也找不到一丝优点,所以就万分的不忿,颇想用个最残忍的刀法送这黑小子上西天。 当然,现在还没有机会来将他这条险恶用心付诸于实践,他虽然和顾云章分了家,但在表面上还不愿真正对立起来;幸而有个穆先生可以牵制顾军,他就打算在这几个月里想出办法,零碎剐了杜楚夫。 杜楚夫不知道自己这么招人恨,他在营地里无所事事,过的还挺开心。只是他既然清闲,那重担自然就压在了顾云章身上。 顾云章需要养活部下这几百张嘴,无奈何之下,便重操起旧业,或是为往来商队做短途的保镖;或是化身山匪,去劫掠那同己方无关的过路马帮。段提沙那边也是做得这种买卖,双方井水不犯河水,一时倒也太平。 这日下午,顾云章带着一支小队伍从外面回来了,随行用骡子大马驮了些许粮食杂货。杜楚夫照例在营地外面迎接,遥遥见他骑着马从蜿蜒小路中 分卷阅读185 - 分卷阅读186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86 露出身影了,便乐颠颠的迈步跑了上去,大声招呼道:“军座,这次回来的早啊!” 顾云章没理会,只忙里偷闲的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就一口赶一口的吸鸦片烟。 杜楚夫抓过马缰,将顾云章那马牵回营地。而顾云章照常想要翻身下马,哪晓得把右脚从马镫里抽出一抬——却是抬不起来! 这让他颇感困窘尴尬,几乎有些气急败坏。将烟筒递给下面的杜楚夫,他这回运足了力气调动腿脚,总算是乱滚带爬的下了马。就近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他没说话,也不看杜楚夫,单是自己捶了捶大腿,然后扭头“呸”了一声,啐出了一点烟叶渣子。 顾云章有点心虚,不明白自己这身体怎么还不如当年的海长山。殊不知海长山虽然也是穷家出身,不过这一辈子尽管出生入死,在生活饮食上却是没有受过大苛待,身体的底子一直保持的很好。而他一直都将自己当成铁人看待,从不晓得保养,身体损耗到了一定程度,那病痛就一起爆发似的找上来了。 杜楚夫很有眼色,这时立刻往烟筒里补充了烟丝膏子,然后走过来双手将其送到了顾云章面前。顾云章吸烟吸的狼吞虎咽,杜楚夫就趁此刻在一旁蹲下来,抻过他一条腿来敲敲打打。 “军座啊……”他低下头用力去捏顾云章的小腿:“后天那一趟,我去吧。” 顾云章看了他一眼,很不信任的吐出一个字:“你?” 杜楚夫转过脸对他一笑:“那条路近,我也走过几次,绝对没问题的。以后短途我来走,长路再让军座出马吧!” 顾云章摇摇头:“我没关系,你留下来看守营地。” 杜楚夫面对着顾云章席地而坐了,一只手就扶在了顾云章的大腿上:“我知道我不如段提沙那么厉害,不过我可以慢慢学啊。等将来我走熟了路途,就换你留在营地,不必再去吃那么多辛苦啦。” 顾云章上下打量了他,见他睁着一双大眼睛,一本正经的凝视额自己,很有一点儿大孝子的意思。 顾云章依旧是不看好杜楚夫,然而心里倒是感到了一丝温暖。 现在他不比当年了,当年他自己就是一团火;可是现在不行了,他热不起来了,不得不去珍惜他人传递过来的温度。 两人相视了片刻,顾云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觉着这黑小子真是瘦极了,不知道是亏欠了多少营养。 一天过后,杜楚夫果然带着支小队伍启了程,去做一趟短途的保镖——其实就凭他们的先进武器和战斗经验,走这种短路真像玩儿似的,除非是天塌地陷了,否则实在是没有什么危险能够奈何他们。 如今缅北的雨季刚过,正是一个明快爽朗的好时节。顾军因为物资充足了,所以下面众人也有了闲心娱乐消遣。有一位年纪轻轻的李上尉,祖籍四川自贡,自称会画糖人,这时就用个小锅子溶化了一些粗糖,又找了块表面光滑的大石头做案子。这可是个新鲜手艺,小兵们都围上来看热闹,连顾云章都凑过来了。 李上尉很得意,先是在那石头平面上涂了一层油,然后拿了个把长柄铁勺舀起些许糖浆,环视着众人笑道:“我给你们画个小人儿啊!” 观众们都把脖子抻了一尺长,等着欣赏李上尉的作品。 李上尉手腕一转,勺中糖浆当即倾斜而下。他动作麻利的飞快画出了个笼统轮廓,正好将那勺糖浆用了个一干二净。 小人儿的确有点人模样,还是大眼睛小嘴儿;有人审视了半天,末了评价道:“这个好像杜长官嘛!” 李上尉也同意这个观点,并且又舀起了一勺糖浆:“那我再画个身子,等杜长官回来了,送过去让他瞧瞧。” 李上尉的水平不甚稳定,下手之时没瞧准,结果将糖浆尽数泼在了小人儿的脸上。他后悔不及,连忙用个勺子在石面上刮来刮去,结果不但没能恢复糖人旧貌,反而把那张面孔毁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李上尉当着顾云章的面出了丑,十分沮丧,自我解嘲道:“唉,好好的糖人儿,变成糖饼了!” 旁人听了这话,碍着顾云章站在身边,所以只好很有克制的一起微笑;正是在这欢天喜地的时候,忽听远方响起了一阵破锣似的呐喊;顾云章回头望去,就见一个满身是血的人策马直冲入营地,口中走腔变调的大叫道:“军座,不好了,杜长官被段提沙堵住了!” 众人愣了一下,而顾云章随即上前一步拦住那马:“堵在哪里了?” 那血人一歪身滚落下来,瘫在地上痛哭答道:“孟丘马道上。他们人多,我们打不过;杜长官都跳到河里去了,结果又被他们给捞起来捆上了。军座您快去瞧瞧吧,杜长官怕是要完啊!” 第142章 激流 顾云章让邵光毅留下来看家,自己随便点了三五十人,便骑着马狂奔出营地,向孟丘马道疾驰而去! 孟丘马道离此处不过一二十里的距离,是从外界回归的必经之路。顾云章知道段提沙对杜楚夫一直憋着股子恶气,又很了解那家伙的心狠手辣,所以此刻就抄近路穿林子,预备在前路上拦截住段提沙部。 他这时还是以着一个调解人的心态和面目出现的。段提沙和杜楚夫,在他眼中都是好小子,他喜欢这两个青年,虽不奢望着他们会化干戈为玉帛,但只要别闹得你死我活就好——况且再过一阵子自己这方就要拔营启程了,届时那两位纵是怀有天大的仇恨,久不见面也就罢了。 同时他相信自己在这二人面前的权威——杜楚夫胆子小,好管理;段提沙性子野一些,自己吆喝恐吓他两句,大概也就没事了。 因为存了这个心思,所以他虽是担心,可也担心的有限;他不怕杜楚夫在段提沙那里挨揍,就怕段提沙犯浑,直接拔枪请杜楚夫吃一粒子弹。 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飞跑,顾云章的队伍从林中冲上孟丘马道——来得太早了,前后一片寂静,按照他的计算来看,段提沙大概还没有走到这里。 顾云章勒住了马,扭头眺望了四周景观。马道是细而长的山路,一侧靠着丘陵森林,另一侧临着湍急大河。雨季刚过,那河水奔腾咆哮着一路东流,最终将会汇入萨尔温江。 身下的高头大马轻嘶了一声,点着蹄子后退了两步——路旁向下的山坡实在是太陡了,大河险成了山涧,不怪骏马都要畏惧。 此刻远方传来一阵雨点似的急促马蹄声,这是有大队人马赶过来了。 见到顾云章时,段提沙显然是大吃一惊——他 分卷阅读186 - 分卷阅读187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87 以为自己已经将顾军那一小队人马一网打尽了,就没想到会有一个命大的血人逃了回去通风报信。 对着顾云章舔了舔嘴唇,他那头脑快速的运转起来,同时口中发出了愉悦的问候:“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云章看他顺眼,并不恼火,只心平气和的问道:“比比呢?” 段提沙立刻挑着眉毛一耸肩膀:“我……我不知道。” 顾云章看他和自己挤眉弄眼的胡说八道,就将手中的马鞭凌空一甩,不甚耐烦的提高了声音:“我什么都知道了!你快把比比交出来!” 段提沙一听这话,心中立刻就燃起了怒火。强抑忿恨的咽下这口气,他那眼中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凶光:“比比比比,我和貌楚到底是谁更重要一些?你为什么总想着那个混蛋?难道他比我好么?” 顾云章听他说话有些不上道,而且面目狰狞,神情大异往日,就暗暗的做了提防,唯恐这小子发作起驴脾气——人在二十出头这个年纪的时候,往往分外暴躁狠毒,不计后果。顾云章也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自认为还是了解一点人性。 “提沙,不要闹,把比比给我!”他极力缓和了声气安抚道。 段提沙一听他把自己那些话全当是放屁,张口闭口依旧是要比比,就恨的一扬头,咬牙切齿的怒道:“你真的要见他吗?好啊,那我就让你见,不过我有话在先——你见了之后可不要后悔!” 说着他抬起手向后一招,一个黝黑汉子就打马上前,在两方阵前走了一圈;而马后用长绳拖着的一个血包袱也就随之显现在了顾云章面前。 顾云章瞬间睁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停止了。 难道那就是比比,杜楚夫? 顾云章翻身跳下马来,大踏步走到了那血包袱面前蹲了下来。 血包袱被齐根斩断了四肢,只剩下了个大号婴儿般的躯干。顾云章颤抖着伸出手去,试图抹净对方脸上的浓重血渍——然而抹不净,浓血从那失了眼珠的眼眶中汩汩流出,薄薄的小嘴唇微微张着,里面的舌头只剩下半截,一口牙齿全被敲掉了。 “比比?”顾云章轻声唤道。 薄嘴唇轻轻的颤抖了一下,可是并没有声音回应,或许是声带也被切断了。 顾云章战栗着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从腰间抽出匕首,割断了那拦腰捆绑着杜楚夫的长绳。把那截血淋淋的躯干抱到怀里狠狠的搂了一下,他抬手一刀,切进了杜楚夫的颈部动脉中。 并没有很多血喷出来,杜楚夫的鲜血已经在这一路上都流尽了。 顾云章脱下上身衬衫——衬衫不大,可是杜楚夫现在很小了,可以被它轻轻松松的包裹起来。闭了一双凹陷无珠的眼睛,他像个睡在襁褓中的婴儿一样,被顾云章牢牢的系在了马背上。 这回再转向前方,顾云章随手从旁边士兵的腰间抽出一把长刀,一言不发的就劈向了段提沙! 其实段提沙这时热血冷却,已经有些后悔了。眼看着刀锋迎面而来,他连忙跳下马去,也拔出了一柄短刀举起横挡:“将军,你干什么?你要杀我吗?” 顾云章不言语,一刀接一刀的往段提沙身上狠砍。段提沙见他用刀虽然没什么章法,可是速度极快、势头极猛,简直就是同归于尽的架势;便连连后退,嘴里开始讨饶:“将军,提沙知道错了,你饶我这一次吧!貌楚死了,你正好再回到我这里嘛,我愿意一辈子都做你的家奴,我会伺候你、保护你……将军,别这样……求求你了,别杀提沙啊!” 顾云章瞧出了一处破绽,将长刀从上至下斜挥出去,刀尖立时就划破了段提沙的衬衫前襟,鲜血也随之渐渐渗透出来。 段提沙到了此时,依旧是退让。横刀架住顾云章那当头一劈,他顺势跪了下来,哭丧着脸哀求:“将军,饶了我吧,我真的知错了。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不要杀我啊!” 顾云章听了这些哀求软话,不为所动,只是觉得心疼。 他知道杜楚夫只是一个没大本事的黑小子而已,死就死了,可是自己怎么就心疼起来了呢? 真疼啊,疼的都要不能忍受了。 他手腕一斜,一刀砍向了段提沙的肩膀。段提沙眼疾手快,当即侧身一避,随后跳将起来后退一步,脸上也有点变颜色了。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土司兵了,作为本地名声赫赫的段长官,他这样跪地求饶,顾云章竟然视若无睹,全不挂怀! 段提沙悲愤了——为了个黑小子,将军居然真的要杀自己!这两年自己像个野人似的给人家保镖护商,风餐露宿的吃了无数苦头,挣来的钱养活了全体顾军,算起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如今为了一个貌楚,那些居然就全不算数了! 况且他不是一般的部下,他是将军的情人啊!难道情人的生命还比不过一个黑小子?或者两人之间根本就不曾存在过爱情,一切都是他在自作多情——他在顾云章的默许和鼓励下,自作多情? 段提沙瞪了顾云章,开始还击。 段提沙还击的很有保留——还击,而并非攻击。双方交手片刻后,他瞧准了一个空当,用刀背一下子就把顾云章手中的长刀磕飞了。 顾云章怔了一下,随即就怒不可遏起来。他知道自己目前在体力上不是段提沙的对手,所以索性转身大步走回队前,抬手从马上一名士兵那里要过了一支卡宾枪——他未必会要段提沙的命,可是至少要给这小子放点血! 段提沙在后面看的真真切切,自知躲避不及,吓得猛冲上去,从后方一把抱住顾云章的上身:“将军,你干什么?!别动枪!” 顾云章的手腕被他攥住了,一时挣也挣不开,周遭众人犹犹豫豫的,也不敢贸然上前参战。结果一番挣扎之后,这两人就为了争夺这一支枪而斗成一团。段提沙越是反抗,顾云章越是暴跳如雷;而顾云章越是暴跳如雷,段提沙越不敢轻易放手。僵持良久之后,顾云章一手攥枪,一手扬起来连抽了段提沙几个大嘴巴,随即又要抬脚去踢他下腹。段提沙极力躲闪——第一下躲开了,第二下可没来得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仿佛肠子都被隔着肚皮踹烂了。 他痛得弯下腰去,同时心头火起,不管不顾的就对顾云章猛推了一把。顾云章脚下不稳后退一步,一脚踩空,竟是倒仰着直栽向了山涧激流中! 路上众人一起惊呼了,段提沙手握卡宾枪大叫一声,随后便一跃而下跳入河里,拼命想要去抓住顾云章;但顾云章水性平平,又是晕头转 分卷阅读187 - 分卷阅读188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88 向倒栽葱扎进水中的,故而还未等他浮出河面,便被浩浩大水直冲向前,一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第143章 逢生 顾云章在一片恍惚混沌中看到自己坐在营地的一块大石头上,正在专心致志的吸鸦片烟。邵光毅蹲在旁边的小灶坑旁,用勺子缓缓搅动着铁锅内的汤水。 一切都很静谧,没有人声,没有鸟鸣,红花绿树也都失了颜色,他们就在这黑白的世界中悠闲的沉默着。 忽然,杜楚夫走了过来。 顾云章忽然觉出了一阵狂喜,朦胧中他对自己说:“哦,原来比比没有死。我还以为他死了呢——原来没有死!” 他快乐了,抬起头向杜楚夫用力的招手;杜楚夫原地不动,只是对着他惨笑。 “比比,过来!”他热情的召唤对方。 杜楚夫依旧是不动,然而开口回答了,那声音平静而飘渺:“军座,我好疼啊。“他困惑了,丢下竹烟筒站起身迈步向前,伸手去拍打对方那单薄的身体:“疼?哪里疼?” 杜楚夫的身体是湿的,拍打之下,就蹭了满手的鲜血。顾云章吓了一跳,赶忙低头去掀黑小子的衬衫下摆,结果就看到了血肉模糊的小半截腰身。 顾云章的心脏猛然一沉,同时一双眼睛也骤然睁开了! 睁开双眼后,他看到了现实世界。 现实世界是一间简陋而又坚固的茅草屋,乍一看仿佛是本地山民的居所;然而细瞧下去,就见四面竹篱笆墙上平平的抹了灰泥,灰泥之上又薄薄的刷了一层白石灰,营造出砖瓦房子的假象;而屋顶虽也是茅草铺盖,但是盖的整齐,和下方那不甚洁白的四壁配合起来,正好组成了一间颇为明亮洁净的房屋。 除此之外,房内墙角处还立着一张结结实实的橱架,分层摆放了陶锅碗筷等物,门旁又用土坯垒起一个小小的四方炉灶,灶眼上坐着一把黄铜水壶。 山民们住不出这么像样儿的房子来,营里也没有如此整洁的棚屋;顾云章环视了一周之后,心中先是讶异,随即才反应过来:“原来没死的是我。” 他如今是躺在一张极大的竹床上,这时心念一动,下意识的就要起身;哪晓得力气刚运出来,还未等到身体活动,一阵剧痛便从四肢百骸汇聚至头脑,让他不由自主的就呻吟出声、瘫软在床了。 他不敢再动,闭上眼睛咬牙忍痛,同时把那前因后果回想了一遍。往事清清楚楚的浮现在他眼前,包括杜楚夫死时的惨象,但他也并未因此悲哀落泪,只是觉得心疼,疼的乱跳。 顾云章熬过了这一阵痛楚,然后就试探着动了动手指。 手指是能动的。 他又小心翼翼的蹬了蹬腿——腿也有知觉,不过一动之下,牵连着大腿腰间后背都疼的撕心裂肺,也不晓得是受了多么严重的伤。 他是最能忍痛的,这时也情不自禁的含了一点泪,一口气吸进去,简直不敢轻易呼出来。 煎熬片刻后他又有了新发现——自己目前是个一丝不挂的状态,身上就只盖了一条薄如蝉翼的旧床单。 这让他略觉不安,不安之余就觉得门口一暗,却是有人脚步沉重的走进来了。 他来不及阖目装睡,只好侧过脸去望向来人;而对方见他清醒了,却仿佛是极其欢喜,高高兴兴的走到床前弯下腰,大声问道:“兄弟,你醒啦?!” 顾云章直愣愣的看着他,就见这是个高大结实的汉子,生的眉清目朗,很有一点爽朗豪迈的气派。面向对方张了张嘴,他忽然长了心眼儿,暗想这人是干什么的?看模样应该是个汉人,但是这地方的汉人大多都和山民们通婚合居,而自己这两年对于附近寨子骚扰极大,万一暴露了身份,再遭了这人的毒手可怎么办? 思及至此,他把嘴又合上了。 那人见顾云章望着自己只是发呆,就伸手轻轻一拍他的脸蛋:“兄弟?说话啊!” 顾云章依旧是不言语。 那人脸上的笑容渐渐退了潮,口中咕哝道:“哑巴?” 顾云章这回出了声,轻细的有如蚊子叫:“不是。” 那人好像很怕顾云章是哑巴,如今得了回应,就又重新高兴起来,并且搬了个小板凳到床前,面对着顾云章一屁股坐下来了。 “我是昨天早上,在那边河滩上把你捡回来的!”那汉子开诚布公的说道:“算你命大,在岸滩上搁浅了,否则再往下冲两里地就是瀑布,到时候非摔死你不可!” 顾云章嗫嚅的答了一句:“多谢你。” 那人又问道:“你是从哪儿过来的中国人?是国军的士兵还是本地的侨民?我看你像个兵。” 顾云章脑筋一转,随即却是摇了头:“我……我不知道。” 那人瞪大了眼睛:“不知道?你不知道你是谁?” 顾云章半闭了眼睛:“头疼,不知道。” 顾云章不好对那人交待自己的实情,撒谎又怕编不圆满,忽然想起当年在白家堡打家劫舍时,有个小喽啰从山上滚坡下去磕了脑袋,醒来之后连自家老娘都不认识了;故而他决定效仿喽啰,一问三不知的装傻。 他既然傻的彻底,那汉子也就无计可施,只得简单的做了个自我介绍。原来此人名叫陆正霖,本是辽宁人氏,当年是跟着蔡师长撤退入缅的,在队伍中是个小小的军需官。后来蔡师被改编的乱七八糟,蔡师长本人也被排挤的不见了踪影;这陆正霖在经过了一场败仗之后就做了逃兵,偷偷跑来此处安身立命。 陆正霖在此地孤身一人,依靠手艺活命,居然活得还挺不错,只是寂寞得很——首先,他根本就看不上掸族山民,总嫌这帮人不开化,像野人猴子;而且和这些人们也谈不拢;其次,他虽也有心讨个女人成个家,可山中男女又有嚼槟榔的习惯,将口牙齿搞得乌漆抹黑,顺嘴淌红汁水。依照他的审美观,婆娘自然是白白净净的好,皮黑牙黑的女人着实是让他提不起兴趣来。 诸如此类的不如意,还有许多,此处也就不再一一列举。总而言之,这陆正霖如今除了干活吃饭之外,再无消遣,终日一个人坐在这所小房门前,只有听鸟叫的份儿。在这种情况下,大河忽然给他推来一个活生生的同胞,这怎不让他十分欢喜?而且他对顾云章的要求也不高,只要是有口热气能说话就行! 坐在床前向顾云章高谈阔论了一番,陆正霖过足了说中国话的瘾,然后就起身出门,抱进柴草点了炉子,又拿出珍藏着的白面腊肉等物,做了一锅热腾腾的 分卷阅读188 - 分卷阅读189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89 面疙瘩汤,里面还煮了些许野菜。盛出一碗端到床边,他用一柄铜勺子在其中搅动不已,口中安慰道:“兄弟,过去的事情啊,想不起来就先不想啦,当心闹得头痛;反正来日方长,以后康复了再想也不迟。”说着他将一勺子面汤送到了顾云章嘴边。 顾云章极力探头喝了面汤,心想自己这是走大运了! 陆正霖并不是个话痨,只是憋的久了,忍无可忍的非要唠叨一气才能痛快。说起来他和赵兴武算是老乡,那讲话的口音十分相像,所以顾云章边听边回忆赵兴武,从赵兴武身上又牵连到了沈傲城,最后就想起二叔的扣子还装在衬衫口袋里,而衬衫当时被自己脱下来包裹杜楚夫了! 陆正霖熬了一锅草药,随即泼了药汤,把那湿漉漉的滚烫渣滓用纱布兜起来,试探着敷在了顾云章的腰间。顾云章光溜溜的趴在床上,身上无处不疼,陆正霖就向他解释道:“你这腰上被尖石划开,皮肉都泡白了,这个药草敷上去是能消毒的,你忍一忍,过一会儿我给你再撒上一遍刀伤药。” 顾云章疼的变脸失色,可的确是忍住了不曾出声。待到陆正霖为他治疗完毕后,他那身上脸上渗出一层冷汗,人都快要晕过去了。 入夜之后,顾云章趴在床上沉沉睡去;而陆正霖看他从头到脚一片青紫斑斓,所受创伤实在严重,便不敢碰他,只在地上铺了一张席子,马马虎虎的对付了一夜。 第144章 与子同袍 陆正霖一觉醒来,就觉着身下软中带硬的硌了一条冰凉东西。他吓了一小跳,翻身坐起来回手一摸,结果抻过来一条翠绿半死的小青蛇——该青蛇夜半游入,并无恶意,然而在途经地面草席时偏赶上陆正霖翻了个身,结果当即被压的扁扁趴趴,几乎没了蛇样子。 陆正霖不怕这个,只是觉得好笑;扭头见顾云章也睁开眼睛了,他就把青蛇缠在手上向对方一晃:“兄弟,你看这倒霉蛇,夜里被我给活活压死了!” 顾云章对于此事,既未感到乐趣,也未感出兴趣,可又不好由着性子不理不睬,只好喃喃的答应了一声。 陆正霖一跃而起,攥着蛇尾巴用力往门槛上甩了几甩,然后就提着小刀子走了出去,并且头也不回的说道:“兄弟,今早儿给你炖蛇肉吃,你等着吧!” 顾云章受到了如此善待,莫名其妙之余又感到手足无措,因为觉得自己本身没什么好处,也给不了陆正霖什么好处。而他虽然一贯狼心狗肺,不过此刻也深受感动,且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这是救命恩人啊。以后要是还能有那么一天,我一定得报答他。” 顾云章虽然在心里开出了一树感激之花,可落实到嘴上,却是讲不出什么温暖人心的好听话,只是木讷的吃掉了陆正霖端过来的一碗清炖蛇肉。陆正霖作为一个身强力壮的单身汉,加之生财有道,所以平时并不缺吃食,这时看着他这个伴儿胃口大开的连吃带喝,他不但不眼馋,还觉得挺美。 “你能是哪一部分的兵呢?”他一边喂顾云章喝汤一边随口揣测:“咱们军队好像是大多都在南邦一带,你不会是顾云章的部下吧?” 顾云章很茫然的睁大了眼睛:“哦?不知道。” 陆正霖见碗里只剩下一点儿汤底了,便将碗收回来,用勺子将那残余刮起来送到了嘴里:“当初顾云章和我们蔡师长还来往过,但我没见过他。人不可貌相,听说他那人看着挺文气的,可是剽悍的很,把南邦给轰了。” 顾云章把眼睛闭上了一半:“哦……是么。” 顾云章被激流冲出老远,浑身受损无数,虽然没有伤到骨头,可是从头到脚皆是创伤,根本不能自主行动。陆正霖拎了个马桶进房,想要扶着顾云章上厕所,可他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僵尸一般,运个力气都要害疼。 陆正霖掀开他身上那条破旧床单,反复比量了半天,不知应该如何下手。后来他俯下身去,抓起顾云章两条手臂环在自己脖子上,同时口中指示道:“兄弟,你搂住我,我抱你起来。疼也忍着点儿,一会儿就好了。” 顾云章这时才看清了自己那手臂的全貌——横七竖八不知被碎石划出多少伤痕,暗红伤口被刀伤药粉渍着,瞧着分外狰狞可怕。 这时陆正霖一手抬了他的后背,另一只手向下托了他的腿弯,双臂猛一用力——力气用过头了,轻飘飘的一下子把顾云章抱起老高;而顾云章那腰随之弯折,当即就痛喊了一声。 陆正霖把顾云章放在马桶上坐下——顾云章现在如同玻璃人一般,碰哪里都是疼,让他也有些不知所措。伸手把顾云章胯间那东西掖进马桶沿里,他把手叉在对方腋下,脑门上冒着汗说道:“好啦,你尿吧!” 顾云章还搂着他的脖子,憋的脸都红了,可是尿不出来。 成年之后他就没这么干过,让他当着个外人这么撒尿,那可是太难为人了! 陆正霖等了片刻,听马桶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就出言问道:“哎,你害臊啊?” 顾云章从鼻子里挤出了一声困窘无比的“嗯”。 陆正霖深吸一口气,扭头四顾房内,想找个物事来支撑住顾云章的身体——可是房间就这么大,哪有什么合适家伙?无奈之下,他只好自创方法,逗狗似的腾出一只手,挑对方后背上那没伤的地方一下下抚摸了:“你害什么臊哇?都是老爷们儿,我又不嫌你。” 陆正霖摆弄了顾云章许久,终于让他成功的解了手。 出去倒了马桶回来,陆正霖用毛巾沾水给他擦了擦大腿根部,怕那里长久出汗,会把皮肤沤坏。安顿好顾云章后,他照例出门,谋生去了。 他这一走,顾云章躺在床上,感激之余又觉着有些恐惧——他现在是毫无自卫能力的,要是段提沙等人忽然找了过来,那他…… 想到段提沙,他心中五味杂陈,是一种复杂的悲伤。 “小邵那个东西不知道现在会怎样了……”他强迫自己转了念头。邵光毅这人比较与众不同,顾云章和他朝夕相处,可是完全预测不到对方的行为。邵光毅一直在理智和疯狂的交界处徘徊——说不准他是会去找段提沙拼命,还是偷偷的趁乱逃命。 顾云章不善思考,除非是在盘算着阴谋诡计。浮想片刻后他深感疲惫,又想自己到了这般地步,活一天算一天,不管他们啦! 陆正霖并没有离去很久,中午之前他背着一筐铁片子回来了,没进门就大喊道:“兄弟,我回来啦!” 房中传来了蚊子叫似的回应。 分卷阅读189 - 分卷阅读190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90 这足以让陆正霖感到满意。老话儿说得好——家里就算是养着个病孩子,也比老光棍来的快活。他探头进门,看到顾云章躺在床上对自己微笑,就觉着房里房外都很有人气,非但不再寂寞,而且连干活都有劲儿了。 将那筐铁片子放在了门口,他特地先到顾云章面前蹲下来,连说带笑的扯了一会儿淡,然后才走出房去,开始干他那一套营生。 他的营生,是为附近寨子里的铁匠们加工短刀——铁匠将打好的粗制刀片送到他这里,由他在刀刃上刻好花纹浇上铜水,然后经过打磨,那铜就嵌进刀刃中,永远不会褪色。这项工作不但是个技术活儿,而且还需要手艺人懂得审美,会写会画,心灵手巧。偏巧陆正霖的父亲是个画匠,他们家祖传的擅长这一套细致活儿。 顾云章躺在房内,看不到外界,就听得陆正霖那边叮叮当当的又拉风匣又打铁,偶尔安静下来,许久之后却又响起了更为刺耳的打磨声音,一直闹到下午时分方收场。 陆正霖的手艺好,图案更是别出心裁,所以所出产品价格很高。附近寨子里都知道有这么个独来独往的汉人会做刀,不但土司头人们对他的短刀十分青睐,甚至连过路的马帮头目们对此也很看得上;陆正霖靠着自己这两只巧手,很轻松的就挣来了吃喝杂货。 忙完这一天的活计了,他坐在门口生火做饭,一边淘米一边哼哼唱唱;等到他唱够了,米也下锅了,这才转过身对顾云章笑道:“后天有马帮过来,能给我带一些细布,到时候我给你做一身新衣服啊!” 顾云章摇摇头:“不必,把你的旧衣服给我,你穿新的吧。” 陆正霖“哈”的笑出声来:“你和我客气什么?现在这山上就咱们两个真正中国人,咱是同胞,是袍泽弟兄!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我不能让你这么光着,给你做衣裳我不心疼。” 他这一番话,顾云章就把头尾给听明白了。 他感激陆正霖,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可是心里有数。 他一点儿也不明白陆正霖为什么要如此善待自己,可是也知道陆正霖真是一片好心——好不好的,看眼睛就能觉察出来。 段提沙的目光也很清澈,可惜那是小野兽的懵懂眼神,带着天真的残忍。顾云章残忍惯了,自己也是个畜生,所以和段提沙凑在一起,很有种同类的惺惺相惜——然而自从结识了陆正霖后,他觉着自己是又见着“人”了。 陆正霖采来草药,配合着刀伤药粉为顾云章治疗伤处。如此过了三五天,顾云章身上的深浅伤口大多结痂封口,扭伤的筋骨肌肉也渐渐有了好转。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顾云章和陆正霖在一起久了,见对方只是一味奉献,自己就也有些羞愧,颇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来报答。这日他见自己能坐起来了,就对着蹲在地上淘米的陆正霖说道:“喂……我说,以后这饭,让我来做吧。” 陆正霖一听,立刻抬起头来笑道:“你还会做饭哪?” 顾云章其实是很不愿意做这灶台活计的,不过除此之外他也干不了别的,只好无可奈何的垂头答道:“能。” 陆正霖很高兴——他不爱吃自己做出的饭食,不好吃,都浪费了那些好材料。 陆正霖把米淘净了,又将一只野兔子剁了脑袋扒了皮,开膛破肚的洗净切成块,各种作料也都备齐了,然后就走到床边——先是试图扶着顾云章下地,然而看顾云章那两条腿还是晃的厉害,就不让他再费力徒劳,干脆弯腰将人抱了起来,几大步就走到了门口炉灶前。 小心翼翼的把顾云章放到矮凳上坐了,他见这矮凳没有靠背,怕顾云章身体无力会仰过去,就背对着他又蹲了下来,自己拿着个要做刀柄的小木条,仔仔细细的用特制小刀在其上耐心刻花。 顾云章面对着热灶铁锅,还有什么法子?只好捏着鼻子先煮了米粥,然后又炖了一锅野菜兔子。陆正霖这些日子里虽然是一个人,但一直挺讲究生活质量,作料齐全,甚至还有一小瓶味之素。 顾云章利用了这些调味料,将那兔子炖的色香味俱全。陆正霖对此感到十分惊喜,边吃边问:“哎?兄弟,你原来是炊事班的吧?” 顾云章给陆正霖做了一顿饭,心里嘀咕了半宿,凌晨时分才想开了。陆正霖倒是没他那么多贼心思,只是很高兴自己有了口福,觉着自己是捡了宝回来。从此往后,每到饭时他就把材料预备齐全,然后把顾云章抱到炉灶前烹饪饭菜。而顾云章在心里不忿了一阵子之后,习以为常,也就惯了。 第145章 桃源 陆正霖身背着一个半人来高的大箩筐,蜗牛似的艰难行走在山路上。 箩筐底层放着针头线脑盐巴糖包等零碎什物,中间紧紧的挤放了一捆染好的细棉布,布上铺了一层厚油纸,然后再高高的堆起米面腊肉蔬菜。箩筐有限,陆正霖怕那些食物会在半路上滚落下来,就用竹条穿过筐边打起十字花,结结实实的固定了那大大小小的粗麻口袋。 他这是刚从山上寨子中领取酬劳回来。和一般汉人不同,他出卖手艺,却不换银元,只要吃喝。至于为何如此,自然也有他的一番道理——他这人比较看得开,知道在这种荒野地方物资匮乏,有银元无市场,纵是富裕也白搭;另有一点更为重要,即他孤身一人住在山中,穷困潦倒也就罢了,一旦有了积蓄财产,那非招来山贼土匪不可。 由于以上两点原因,所以他每次从寨子中出来时,都背着硕大箩筐,累的汗流浃背,一路上恨不能四脚着地的往回走,真如骡马一般。 离开寨子不远处,他拐了一个弯儿,忽然见到了一只小白猪呼呼噜噜的迎面走来。陆正霖往日也算个良民,不过如今家中多了一张嘴,他又极力的想多弄点好吃食喂给那伙伴,故而就动起了歪心思。扭头四顾一番,他见周遭无人,便从腰间抽出一柄沉重柴刀,若无其事的走到那小猪旁边,冷不防一刀背敲向猪头,登时就把那猪击晕了。 扯着猪蹄子将其抱进怀里,陆正霖像抱孩子似的托着小猪,因为做贼心虚,所以一路连滚带爬的就跑掉了。 陆正霖远远的看到了自家草房,心里就一阵高兴;两条腿本是累的直颤了,这时也勉强支撑起来,继续大步前进。及至穿过林子抵达近前了,他忽见顾云章摇摇晃晃的走出来扶了门框,就立刻连连挥手道:“你怎么下床了?回去回去!” 顾云章穿着一身黑布裤褂,半弯着腰倚靠在门旁,病病怏怏的答道:“我的 分卷阅读190 - 分卷阅读191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91 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陆正霖大汗淋漓的蹲下来卸了箩筐,然后起身笑嘻嘻的走到他面前,给他看怀里的小猪:“兄弟,今天咱们吃点儿好的!” 顾云章腰上的伤口刚长合了,挺不直身,人就佝偻成了一张弓。看了看那只昏迷不醒的小猪,又看了看陆正霖那张得意洋洋的面庞,他忍不住也笑了:“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陆正霖向他探过头,压低声音笑着答道:“偷的!”然后他丢下小猪,先在房前那水盆中洗了双手,随即就扶着顾云章往回走:“别站啦,万一抻着伤呢!” 顾云章迈一步,停半天——腰身大腿上有几道伤口是特别的深,尽管休养这么好几天了,可还是一牵扯便疼痛。陆正霖见他行路艰难,就索性将他拦腰抱起来,送回了床上。又将个枕头拍了拍:“你躺着,离晚上还有一阵子呢,咱们不急着做饭。” 顾云章侧身躺了,不由自主的就要对着陆正霖笑,眼睛都眯成了黑月牙儿——也知道自己这模样怪傻气的,可是躺了半天终于等回满载而归的陆正霖,他的的确确是感到了快乐。 他笑,陆正霖也是笑。坐在床边伸直了腿,他一边歇息一边伸出手去,轻轻挠那顾云章的下颏脖颈,顾云章把他的手打开了,他贱兮兮的继续撩闲,倒是百折不挠。 其实按照年龄来讲,他也有三十多岁了,或许和顾云章同龄,或许比顾云章小上几岁;不过他不显岁数,成天除了琢磨好吃好喝之外,就是凑到顾云章面前乱逗胡闹,海吹神侃。而顾云章和他在一起,不知怎的,就像那转世重生了一般,竟是把先前一切全部忘怀,也不想邵光毅了,也不想段提沙了,就只是思索着一天两顿饭,以及每日耐心的等待陆正霖从山上回来。 他本就不是壮志凌云的将才,而且现在也累了,长远目光收回来,他想不得那许多了。 陆正霖缓过了这一股子疲劳,出门将那昏头转向的小猪捆起来扔到了房后。把大箩筐拖进房内,他颇为自得的向顾云章展示自己这一趟的收获:“兄弟,看看,好白面,咱们晚上烙油饼吃呗!” 顾云章也坐起来了,虾米似的歪着身子蜷成一团:“烙饼……太费油了。” “有猪嘛!把猪宰了,不就有荤油吃了?” 顾云章把头扭开:“怪麻烦的。” 陆正霖起身走到床前,大弯下腰想去面对顾云章,笑的满脸谄媚:“好兄弟,你辛苦辛苦,我这一阵子就想吃油饼,都想死我了。”随即他捏了捏顾云章的胳膊:“行不?大兄弟?” 顾云章垂下头咕咕哝哝:“米饭还不够你吃的?非得吃烙饼……” 陆正霖知道他这是答应了,就兴冲冲的走回箩筐后,将肉菜等物悉数掏出,摆的满地都是。揭开油纸蹲下来,他掏出一卷子布料扔到床上:“哎,今天得了点好棉布,给我兄弟再做件换洗衣裳吧!” 顾云章探身把那一卷子棉布抱过来,很认真的用手指捻了捻:“是不是太薄了?” 陆正霖开始规整筐底的零碎,头也不抬的答道:“薄点儿好,穿着舒服,反正我随时都能弄来布料,穿坏了咱再做新的!” 话音落下,他站起身来抻了个懒腰,眼看着地上这一片丰厚收获,忽然感到很自豪,那感觉类似于爷们儿在外挣了大洋回来,哗啷啷往婆娘面前一撒——不是示威,不是粗横,而是一种喜极的炫耀和满足。 陆正霖开始哼哼唱唱起来——唱的是蹦蹦戏,喜气洋洋浪声浪调的。他一边唱一边将地上那些大小什物分门别类的收拾起来,又用草杆扎的笤帚扫净了地面。对着顾云章一挤眼睛,他欢天喜地的扭出门杀猪去了。 房后不远处就有一条浅浅小溪,陆正霖一刀结果了小猪性命,然后就在溪边摆开阵势,又洗猪肉又燎猪毛。将一盆子鲜肉送回房内,他拿进柴禾生起火炉,随后走到床边俯下身来。顾云章并未多想,下意识的就搂了他的脖子,而他也顺势将顾云章抱起来,转身两步把人送到灶前的板凳上坐下了。 这两人如今都没甚高远追求,专心致志的就是一个吃,把一顿饭做的十分热闹。忙碌许久后油饼烙得了,猪肉也炖在了锅里,咕咕嘟嘟的,香气飘出老远。陆正霖是卖体力的人,分外爱饿,这时就守在灶旁,隔一会儿就要尝一块肉,后来惹的顾云章伸手按住锅盖:“再尝就没了!” 晚饭很丰盛,除了油饼和炖肉之外,顾云章还炒了一盘青菜,陆正霖也又拿出了一小坛子野果酿酒。这两人吃的满嘴流油,后来陆正霖就有点醉意了,并且酒后吐真言道:“兄弟,我太喜欢你了。光棍的日子是不好过,幸亏大河给我送过来一个你!瞧你这模样又白又瘦病歪歪的,哪里是个当兵的材料呢?你留下来吧,大不了我养活你,我不差你这口吃的!” 顾云章清醒得很,听了这话就故意玩笑道:“我可是能吃能喝,我多吃一口,你就少吃一口。” 陆正霖皱着眉头一拍胸膛:“你这话也太小瞧我了!咱是什么样的人,你问老张去——哦,对了,老张已经死了,你问不着了。” 酒醉之人胡言乱语,陆正霖说到旧时战友,就忘记了先前话题:“老张么,是在小鬼子轰炸长沙的时候,被活活烧死的。我那时候还年轻呢,刚从军没多久,一看老张变成了火团,就吓的走不动了,还是别人把我拖跑的。兄弟,你打没打过日本?” 顾云章很平静的摇头微笑:“我不知道。” 陆正霖一拍脑袋:“哦……对了,你是个糊涂蛋!蛋啊,我吃饱了,你呢?” 顾云章这回点了头:“我早饱了。” 陆正霖摇晃着站起来:“吃饱了就上床躺着去,多好的日子啊!”说着他绕过小饭桌走到顾云章面前,习以为常的把人抱起来送回了床上。 陆正霖收拾了桌子碗筷,把各样器皿洗刷干净后摆在了橱架上,同时又将一把碎干草放到锅中熬煮。及至他将房屋收拾干净了,锅内热水也沸腾起来。他用纱布兜了那草渣子,晾了晾便贴肉敷在了顾云章的腰上,又将那滚烫药水倒进大木盆里,嘴里唠唠叨叨的不肯安静:“糊涂蛋啊糊涂蛋——蛋啊,过来洗脚!” 顾云章趴在床上,装听不见。 陆正霖也不在乎,走过来将那半凉的纱布草渣撤下来放到一旁,而后就扶起顾云章:“兄弟啊,趁着水热,赶紧洗脚!” 这回顾云章耳聪目明了,把脚插进了热水中。 水十分热,顾云章烫的受不了,屡次想要抬脚,然而陆正霖搬来个 分卷阅读191 - 分卷阅读192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92 小板凳坐在他面前,赤着两只大脚啪唧一声踩进盆里,就是不让顾云章收腿。顾云情急之下扬起了手——差一点就要扇出一个嘴巴,不过手掌挥出之后临时转了方向和力道,向下拍到了对方的肩膀上:“小陆!我要烫死了!” 陆正霖嘿嘿一笑:“你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呀!叫我小陆?你也未必比我年长嘛!” 顾云章热的头上直冒汗,脸上白里透红的:“那就老陆!老陆我真要烫死了!” 陆正霖这回抬了腿,又将顾云章一只脚从热水中托到面前,鼓着腮帮子吹了两口气,而后往后一搡:“好了,凉了!” 顾云章一翻身滚到竹床里面——那药汤似乎是带有某种刺激性,他现在就觉着浑身血流加快,伤口都在隐隐的做痒,通体倒是舒畅了许多。 现在正是缅北最凉爽的季节,陆正霖不好继续打地铺,便搬回了床上睡觉。幸而他那竹床是自制的,大而坚固,满禁得起两个男人;况且顾云章细条条的,也不是很占地方。陆正霖往日睡觉倒也安静,只是今日吃饱喝足又饮了酒,结果躺下之后立刻就鼾声大作,打雷一般;顾云章这么不讲究环境的人,也被他震的躺不住——后来陆正霖骤然喷出一声响的,把自己都给惊醒了。 抬手揉了揉鼻子,他在夜色中睡眼惺忪的问顾云章:“我是不是打呼噜了?” 顾云章背对着他缩成了刺猬:“轰炸似的。” 陆正霖感到了一丝凉意,就起身从脚下拉过一床薄薄的毯子展开来盖在二人身上,又转过身去从后面搂抱了顾云章,并且非常客观的评价了自己:“唉……我怎么这么烦人啊!” 顾云章轻声答了一句:“谁知道呢。” 陆正霖拥着瘦削的顾云章,就觉着怀里这身体单单薄薄的,简直不像个爷们儿。抬起头将下巴抵在对方的头顶上,他迷迷糊糊的说道:“忍着点儿吧!我也不是天天晚上都这么烦人——这不是喝酒了嘛!” 第146章 家园 陆正霖因为喝了酒,所以睡的格外深沉,日上三竿了还不肯醒来——横竖也没有要紧活计等着他做,他这睡懒觉的权力还是有的。 顾云章身上有伤,元气受损,也是个精神不济的状态。陆正霖酣睡之余还搂着他,而他觉着对方那胸膛暖烘烘的,贴身倚靠着十分舒适,就在半梦半醒中安下心来。朦朦胧胧的刚要入睡之时,陆正霖忽然将他抱得紧了一些,结实手臂环在他腰间,铁箍似的坚固有力,仿佛是怕他跑了一般。 顾云章并不惯于和外人亲近,唯有陆正霖是个例外。两人虽未相处许多时日,可顾云章也不知道自己是把对方当成了个什么人——反正和陆正霖相处之时,他满心都是坦然和平静;一顿好饭,一件新衣裳,吃饱喝足后的闲聊瞌睡……都足以让他心满意足的愉快起来了。 他现在正处在一个装傻充愣的阶段,不但不需要再为任何人负责,而且陆正霖还把他当成奶娃娃一样伺候疼爱着——这对他来讲,真是毕生罕有的上等生活了。 当然,陆正霖先前是个小小的军需,现在是个小小的手艺人,显然是没什么本事出息的,不过…… 不过,顾云章想,有本事、有出息的人,都已经死了;没死的,也只剩下了半条命。 陆正霖终于是睡够了。 他哈欠连天的睁开眼睛,首先看到了顾云章的脑袋,就十分愉快的探头过去,用面颊蹭了对方的额头。顾云章半睁着眼睛“嗯”了一声,懒得回应。 陆正霖揉着眼睛下了床,先从橱架上层拿出了牙刷香皂搪瓷缸子,而后出门蹲在一片草丛前,用门前铁桶里的存水刷牙洗脸——他是个讲卫生的,纵是住在深山无人看,也总要把自己打扫的干净利索。 陆正霖收拾好了自己,随即就回房去清洁顾云章。顾云章这人像只懒洋洋的野猫,他须得时常将其拎起来抖一抖,捉捉跳蚤抓抓痒,让对方打起精神来——日子过得这样有趣,为什么不兴高采烈呢? 陆正霖爱吃面食,所以早餐是汤面条。顾云章依旧嘀嘀咕咕,觉得陆正霖太过馋嘴,不好伺候;而陆正霖不和他一般见识,只是欢欢喜喜的蹲在灶台旁,一边打下手一边等着吃面。 吃饱喝足后,陆正霖搀着顾云章回到床上。顾云章如今吃饱了就躺着,心里又净,所以竟是有了一点变胖的趋势,脸蛋也略略饱满起来,皮肤中都透出了光亮。 眼看着陆正霖将碗筷摆回橱柜上了,他忍不住出言问道:“老陆,今天你还出门吗?” 陆正霖抄起抹布,本想擦擦橱柜上的灰尘,听闻此言就走过来在床前蹲下了:“那你想不想让我走呢?” 顾云章犹豫了一下:“别走啦。” 陆正霖咧嘴一笑:“那就不走了,反正上次拿回来的活儿也还没干完呢!今天守在家里,哪儿也不去,好不好?” 顾云章想了想,先是感到了喜悦,可随即又觉着陆正霖是太得意了,就抬手在对方的额头上拍了一下,也没说话。 这一天,陆正霖果然没有离家,且将将工作挪到了房内。顾云章依旧躺在床上,他则是靠着竹床席地而坐,用一套精细工具炮制那些未来的刀柄。顾云章旁观片刻,后来就爬过来靠近了,把下巴搭在了陆正霖的肩膀上。 陆正霖没理会,聚精会神的干活。片刻之后他停下手来,仰起头长吁出一口气:“哎呀,累眼睛啊!” 顾云章慢慢向后退去:“你手真巧。” 陆正霖放下手中那套家什,随即起身甩了甩手臂:“我还会不少手艺呢!”他转过身来面对了顾云章:“木匠、画匠、瓦匠……这些我全会,种地我也是把好手,其它杂活就更不用提。可惜了,我现在是一身的本事没地方施展;这要是有个好地方让我天长地久的落脚,那我能把日子过的红红火火,你就等着坐在家里享福吧!” 话说到这里,他刚要坐回原位继续干活,忽然房外遥遥的传来一声呼唤——这声音似乎是让他感到熟悉的,故而就转身出门,也扯着嗓子答应了一声。 顾云章来此处住了这么久,没见有生人来过,这时就骤然心惊起来,莫名其妙的恐慌不已。 陆正霖走到外边,迎面就见一个瘦小枯干的青年山民赤脚跑过来,便用蹩脚掸语零零碎碎的问道:“你,怎么了?” 那青年倒是个急性子,且跑且高声询问:“老陆大哥,你近来见没见过一个白脸男人?那是个汉人,三十多岁,可能穿军装,也可能不穿!” 分卷阅读192 - 分卷阅读193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93 陆正霖听闻此言,心中一凛,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我这里,鬼都不来一个,哪有什么汉人?那人,干什么的?” 青年飞快的讲起掸语来:“是山那边段长官传过来的话。我也不知道那人是干什么的,反正段长官要找这么个人,而且开出了赏格——讲出线索的先给一百银元,等真找到人了,还有重赏!” 陆正霖摸着下巴,很迟疑的摇了头:“不知道,你往别处去瞧瞧吧!” 青年伶伶俐俐的拐了个弯儿跑远了,继续为了赏格四处奔波。而陆正霖满怀疑惑的转身回房,进门之后就见床上空空,却是顾云章不见了! 这可是让他吃了一惊,当即就出言唤道:“兄弟?” 顾云章的脑袋从床下伸了出来,试试探探的,也不解释,开口便道:“我害怕。” 陆正霖听他说话没头没尾,就走过去弯腰将人拖了出来。顾云章站不直,他让对方扶了自己的肩膀,然后弯下腰去为其拍打了灰尘:“怕?怕什么?” 顾云章垂下眼帘,目光就被浓密睫毛滤过大半:“我不知道,我刚才忽然很害怕。” 陆正霖直起身来将他拦腰抱了——本是想要照例放到床上,然而他心思一动,却是一歪身自己先坐了,随即把顾云章搂在了大腿上。 他是个孔武有力的汉子,此刻只觉着怀里的顾云章瘦削单薄,轻轻松松就能托抱起来。一手捏了对方的下巴,他直视着顾云章的眼睛问道:“我说,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顾云章极力的想要柔和自己的眼神:“没有。” 陆正霖又问:“你认不认识段长官?你好好想想,那人好像是叫什么段提沙。” 顾云章微蹙了眉头做苦思冥想状,随后继续摇头答道:“不知道。” 陆正霖怀疑顾云章是在外面惹了大祸,如今吓得要装疯卖傻;可是仔细审视了对方的那张面孔,他并没有找出贼眉鼠眼的痕迹——至于恐惧,能逼的顾云章钻入床底的恐惧,也没有找到。 陆正霖盯着顾云章出了半天的神,先是胡思乱想的怀疑他那身份,后来一转念头,又想:“不管他犯了什么事,终归是个中国人,是我的同胞弟兄。那个段长官跟我又不是一国的,哪怕咱兄弟是把他孩子推井里了呢,跟我也没有一毛钱关系!” 思及至此,他倒是定了心神。抬手在顾云章的脑袋上胡噜了两把,他低声说道:“兄弟啊,我猜你先前肯定是闯了大祸,才让人给扔到了河里。现在外面有人悬赏格要找你呢,你这两天可老老实实的别出门,当心让人看了去。” 话说到此,他忽然灵机一动,自己拍了脑袋说道:“不成,我得给咱围个院子出来。要不你坐在门口做饭,兴许就被过路的瞧见呢!” 陆正霖把顾云章往床上一扔,急三火四的就跑出门干活去了。 陆正霖起初也有点心慌,很怕顾云章会被人捉走——当初就是大河推过来的,如今骤然再被大浪卷走,也不是没有可能。然而挥着斧头短锯忙活了片刻,他那慌张劲头渐渐退下,一边干活一边想着家里还躺着个兄弟,心里又渐渐快活了起来。 哼着小调儿砍下成捆的小树干大树杈,他并不修剪其上的枝叶,直接就将粗细各异的树棍深插入土,又翻出往日所积攒的柔韧老藤条,把这一根根枝叶茂盛的树棍结结实实的捆扎起来,做成一排篱笆。 陆正霖干活细致漂亮,他在外面忙碌,顾云章于房内等待良久,自行下床走到门口向外望了一眼,见他正挥着斧头挥汗如雨,就在门旁的小板凳上坐下来,慢吞吞的开始生火做饭。而陆正霖本来是在专心干活,忽然听得身后房内传来叮叮当当的锅碗瓢盆声音,就丢下斧子转身跑回来,将一铁桶洁净溪水拎入房内,又蹲在地上把炉火重新吹旺了。忙完这点工作,他气喘吁吁的返回原位,继续扎篱笆。 陆正霖为了把顾云章给遮掩起来,一鼓作气的给自己建了个小院儿。那树条紧密挨插在一起,树叶子绿油油的浓密,把院内情景挡了个严严实实。 陆正霖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躺在院内喘了半天,才疲惫不堪的爬了起来。用净水草草的洗了手脸,他进门一瞧桌上,忽然笑了:“哟,烙饼啦?” 陆正霖吃了六张烙饼,然后从房后小溪中挑回几大桶水。他先给自己擦去了一身的汗水灰土,随即又烧了些许温水,要给顾云章也洗个澡。 顾云章前些日子被他伺候惯了,如今赤条条的坐在床上,也不觉得羞愧。后来陆正霖掰开他那两条腿,用打了香皂的湿毛巾为他擦拭胯间那一套物事——这时他才有点害臊了,可又不好扭扭捏捏的反抗,只得硬着头皮做若无其事状。 陆正霖真是不嫌他,因怕毛巾太粗糙,索性就用手直接去揉搓那里。末了用水冲净下身,他把顾云章往床里一搡,口中笑道:“嗬!这回干净了,屁股都是香喷喷的!” 顾云章喃喃的说不出话来,自己拿了裤子往腿上套。他背对着陆正霖弓起身子,想要把脚插进裤管;而陆正霖在后方看过去,就见他虽然是一身的深浅伤疤,可是腰细细的,屁股圆圆的,苗苗条条的还挺好看,就单腿跪在床上,伸手照着他那屁股蛋狠拍了一巴掌! 顾云章吓了一跳,登时姿势扭曲的回过头来:“干什么?” 陆正霖觉得挺有意思,笑嘻嘻的站回地上:“你啊,要是再胖点儿就好了。” 顾云章莫名其妙的摸了摸屁股:“我……我……” 他刚想说自己如今已经是少见的发福了,可是话到嘴边又警觉起来,生怕一时说走了嘴:“我……瘦吗?” 陆正霖弯下腰去收拾水盆毛巾等物:“今晚上咱们炒腊肉吃,多炒点,把你喂得胖胖的,变成个棉花包!” 第147章 兴奋的陆正霖 这天晚上,顾云章果然炒了腊肉,摊了鸡蛋,也再一次烙了高高一叠油饼。陆正霖把油饼卷起来用手攥着,一口能咬下一半,舌头在口腔里都活动不开了,还要呜呜噜噜的告诉顾云章:“我就爱吃油饼馒头,从小到大没吃够过。炸酱面也好,要是吃汤面条,那里面得放点肉。”接着他一直脖子把饼咽下去了,缓过一口气后继续指挥道:“你多吃肉。” 顾云章近来吃的油水足,胃口反倒斯文起来,没有那个胡吃海塞的本事了,只是爱看陆正霖吃喝——热火朝天的,瞧着就是那么喜庆。 吃饱喝足后,陆正霖照例收拾了碗筷,又打来净水供两人洗漱了。将院门房门都 分卷阅读193 - 分卷阅读194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94 关严拴好,他吹灭油灯,舒舒服服的上了床。 这两天夜里凉意颇浓,陆正霖将那床旧的发糟的薄毛毯摊开了盖好,又侧过身去将顾云章搂在了怀里:“你冷不冷?” 顾云章的换洗衣裳一直没有缝制出来,身上那一套刚才又被陆正霖扒下去洗净晾上了,此刻就是一个赤条条的状态。他活到如今,早已经不畏冷热,只是经过对方这么一询问,才觉出了身前一阵风凉。把陆正霖的手拉过来覆在自己的腹部,他认为肚子上一暖和,其它地方也就不怕冷了。 陆正霖早上睡了懒觉,如今倒不是很困。他手掌大,此刻就轻轻捏弄了顾云章的肚皮:“哎,你真滑溜。” 顾云章被他这么撩着,不知怎的,一点儿也不恼:“洗的干净嘛。” 陆正霖又向下摸了他的大腿:“我也洗的挺干净啊,我就不滑溜。” 顾云章把手背过去也摸了陆正霖,很客观的解释道:“你汗毛重。” 陆正霖深表同意:“你身上没毛儿。”随即把手盖在了对方的胯间:“就这儿长了一撮儿。” 顾云章在黑暗中笑了一声。 他下身的温度很低,那东西像条软软的肉虫,柔若无骨的窝在陆正霖手中。陆正霖轻轻的揪了它玩弄片刻,然后就把手移上去,抚到了对方的胸口。 顾云章的腰很细,屁股很圆,虽有一身的伤疤,可是夜里看不见,摸起来就是一水儿的细皮嫩肉。陆正霖天天晚上搂着他,有时候就产生错觉,恍惚中觉得怀里这人并非爷们儿。 手指拈着乳头轻搓两下,那小东西就硬硬的肿胀起来,而顾云章弓起身子往他怀里一缩,低声笑道:“干什么?” 顾云章这瑟缩的方向很不对,他要是远远的往床里面滚,陆正霖够不着他,也就收心睡觉了;可他那时是背对着陆正霖的,结果一屁股反倒拱进了人家怀里。陆正霖本来就心猿意马的,结果下面被他那屁股蹭了一下,一股火就“腾”的从心里窜上来了! 把顾云章扳过来面对了自己,他舔了舔嘴唇,发言之前先把人紧紧的箍在了臂膀中,然后才犹犹豫豫的耳语道:“兄弟啊,我有个话想和你说……说完你别生气,我就是和你打个商量,你不乐意那就算了。行不行?” 顾云章隐约有点猜到了,可是不翻脸,只回答道:“好,说吧。” 他这么坦然,反倒让陆正霖更不好意思了。将顾云章用力勒在胸前,他支支吾吾的转入了正题:“那什么……好兄弟,你让我干一次呗!” 下一秒,他听见顾云章那里发出了一声很惊讶的疑问:“啊?” 陆正霖在黑夜中红了脸,豁出命去继续喃喃:“我知道我这话说的挺不要脸的……我就是问问,你要是乐意,我感激报答你;你要是不乐意,我也绝不会那什么……你知道我的意思,反正我是诚心和你好,愿不愿意你都是我兄弟。” 陆正霖在那里自顾自的语无伦次,顾云章缩在被窝里,却是别有一番心肠。 “这人对我是真不错,我也没得报恩,至于那个‘干一次’……” 顾云章飞快的思忖决断了:“我又不是没干过那种事,干一次就干一次吧。” 顾云章告诉陆正霖:“老陆,行,那就干一次吧。” 陆正霖听闻此言,十分欢喜:“哎哟,好兄弟,你真够意思——那咱开始吧!” 顾云章翻过身去,头枕双臂分开双腿:“好,开始吧。” 陆正霖掀开毯子坐起身来,像被烫着了似的一边吸气一边搓手:“开始开始……怎么开始呢?我也没干过啊!兄弟,你干过吗?” 顾云章摇摇头:“我也没干过——都忘了,不知道。” 陆正霖没好意思下床点灯,只坐在顾云章身边,将一只手挤到他的臀间摸摸索索,又用手指试着去捅那紧窄入口,口中嗟叹道:“这么小啊,能捅进去么?” 顾云章一动不动:“不知道。” 陆正霖摸着黑,把顾云章翻来覆去的研究了许久,后来觉着摸清了些许门道了,就将人摆成跪趴的姿势,又把两个枕头叠在一起垫到了他身下。用口水反复润滑了对方的股间,他把手指插进去反复进出了一番,觉着那入口已非方才干涩时那样紧闭,就脱下身上唯一的一条裤衩,亟不可待的压到了顾云章身上。 坚硬性器缓缓顶入温暖体内,顾云章疼的紧闭双眼狠咬牙关,就听得背后上方响起了一声满足的叹息:“哎哟我的妈呀……” 那直竖竖的东西楔子一样连挺几下深入进去,而那声叹息在中断片刻后又接了下去,仿佛是从胸腔里感慨出来的:“真他妈的舒服!” 顾云章仿佛是被他钉在了床上,胳膊腿儿很虚弱的划动了两下,他微微的呻吟了一声,倒也没说什么。 陆正霖动作起来——小心翼翼的,仿佛是在吃一块热豆腐;而顾云章照理来讲就该一声不吭,起码表示一下自己的不自愿与不合作。可是绷了片刻之后,他忽然觉得和陆正霖装模作样很没意思,于是就不由自主的撅起屁股,口中也微微的发出了一丝两气的呻吟。陆正霖没想到他那边会出了动静,就一边干一边轻声问道:“兄弟,你觉着怎么样?有点儿意思吗?” 顾云章哼了一声:“挺、挺有意思的。” 他只是随口如实一说,然而陆正霖听在耳中,却是异常的高兴——本来这种事情就讲个情投意合;非得两情相悦,做起来才有滋味。先前他是突然兴起,憋的很了,才提出这非分要求;方才一边干还一边担心,怕顾云章捱的难受;如今听了这话,他把那牵挂愧疚放下了,开始全心投入的享乐。握住顾云章的腰身使人跪了起来,他双手扳住对方的胯骨,由着性子开始大抽大捣,把白日干活的力气都拿出来了,撞的顾云章不住往前滑去。后来他觉着这么都不够劲儿了,干脆把顾云章揉成了手里的一团泥,一会儿把人抱在身上向上狠顶,一会儿又把人按在床上混攮,发了疯似的胡折腾一气,把那大竹床摇的咯吱咯吱直响,四条床腿都歪斜了。 一时事毕,陆正霖坐在床上,一言不发的只是喘;而顾云章趴在一旁,仿佛刚被大浪卷过一番似的,连思想的力气都没有了。 往日他同段提沙干这事儿的时候,虽也快活,但隐隐的总是不甚尽兴,时刻提防着那小子会把自己捅死;如今这陆正霖倒是个正常人的尺寸,故而虽然孟浪至此,但他有乐无苦,只是腿根屁股那里被冲撞的有些疼痛罢了。 陆正霖其实是很累了,可是他心里兴奋,人就 分卷阅读194 - 分卷阅读195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95 像吃了药似的那么精神。 起身点了油灯,他端来一盆热水招呼顾云章下床洗一洗,见顾云章瘫在床上动不得了,他就大踏步走过去,将人一把抄了起来。 洗完顾云章后,他又洗了自己。把水泼到院子里,他顺便又扫了扫地;因见那床是撇着四条腿站立的,就从房内找出麻绳藤条,蹲下来将那床腿对好了笋,然后力大无穷的重新捆绑固定——顾云章就压在床上,他也满不在乎,抬床跟玩儿似的。 修好了床后,他点炉子烧起开水,自己煮了一壶热茶。倒出一杯吹凉了,他送到顾云章面前笑道:“喝一口,挺香的。” 顾云章看他忙忙碌碌的不肯睡觉,深觉奇怪:“你怎么不上床?” 陆正霖冲他一笑:“我躺不住啊!” “那你想怎么着?” “我想再干一次。” “滚。” 陆正霖开门扫了院子,把米袋子面袋子重新放置好了,又将自己那套家什搬进屋内油灯下,操着小刀子开始雕刻刀柄。 他一直折腾到了后半夜,才老老实实的重新上了床。 第148章 不速之客 陆正霖觉着自己这是有家了。 他白天兴致勃勃的干活劳作,背着成品上山去换取米面菜肉;及至傍晚时分吃饱肚子了,他就哼哼唱唱的热上一锅温水,拉扯着顾云章下来擦擦洗洗——洗的细致,从头到脚以及屁股,一处不落的全能照顾到,把顾云章清洁的香喷喷。 然后两人上了床,他就美了。 对于那个事儿,陆正霖其实是没够儿,不过他也不是很贪婪的人,知道顾云章摆在这里不会走,自己也就可以一夜一夜的慢慢快活。顾云章不管这些——他这阵子十分投入的装疯卖傻,最后把自己也有点搞迷糊了,甚至觉着自己要是真成了糊涂蛋,那也不错,起码心里没烦恼,可以尽情的享受这一天两三顿好饭,以及床上的这番折腾。 如此过了几日,陆正霖也不需要再往顾云章身下垫枕头了,只要他跳上床来兴高采烈的呼唤一声:“兄弟,咱俩玩一玩呀?!”顾云章便会自然而然的翻身趴下,撅起屁股来。 陆正霖天天修床。 这一天阳光和暖,陆正霖背着箩筐从寨子里走出来,肩膀上还挎了一圈粗铁丝。 这是他从老铁匠那里要来的,藤条麻绳总是绑不住床腿,他打算换用铁丝试一试。 一步一叩首的爬上一处山坡,他卸下箩筐休息了两分钟,又用手捶打了后腰。鼓足力气重新背起箩筐,他刚要继续前行,可忽然就见山下不远处走过一队士兵,一色墨绿色的短衫长裤,全配置着冲锋枪,仿佛就是山那边的什么自卫军。 原来是顾将军的,后来是段长官的,什么自卫军。 陆正霖先前也当过兵,当的很苦,一点儿乐子也没有,所以看着那一小队军人快步走过,心中也并不感慨艳羡,只是在迈步下山之时骤然心中一动——段长官?要找兄弟的那个段长官?! 他那身上登时就冷了起来,心脏也慌慌的大跳起来。极力的加快脚步拐入林中,他这一路跑的连滚带爬,气喘吁吁的奔回了家。 进院之后掩好大门,他刚要把自己的所见讲述出来,可转念一想,又怕吓着顾云章——他这兄弟上次不是就无缘无故的怕到了床底下去么?况且说了也没用,他们既然走不得,也就只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真有自卫军找上门来,自己就把顾云章从后窗推出去,让他藏在那一丛灌木长草中避一避吧。 思及至此,他勉强安定了情绪,照例将自己那些家什收获都放在了院内;顾云章如今已然能够自如行走,腰也挺的比较直了,此刻就扶着门框走出来,笑吟吟的说道:“你今天回来的早。” 陆正霖一边用毛巾擦汗一边看着他笑,发现他经过了这些时日的休养,当真是胖了不少,面颊既是丰润了许多,那皮肤也白的透亮,显出了营养充足的光泽,只是血色不够,面色还是偏于苍白。当初他把顾云章捡回来时,一直以为这是个病秧子;没想到养到如今,反倒漂亮起来了。要是放在先前太平时候,这样的男子穿上军官服装在街上一走,定然会很出风头。 陆正霖把食物一样样的从箩筐里掏出来,最后又从底部翻出一小包冰糖递给顾云章:“兄弟,这个给你当零食吃吧。” 顾云章接过来打开了纸包,自己从中拈起一小块送进嘴里,随后觉得味道甜美,就又捏了一块往陆正霖的口中送。陆正霖见那一块比较大,就扭过头去不要:“我不吃,你吃吧。” 顾云章并不收手,依旧是直递到他的面前。陆正霖没躲开,便又说道:“这块太大,我吃就浪费了。” 顾云章低头看看纸包:“没有小的了。” 陆正霖想了想,忽然笑了:“那把你嘴里的那块给我,你吃这个。” 顾云章一听这话,倚着门框低头不动了,也不言语,只是似笑非笑。 陆正霖凑过去歪了脑袋,当真从顾云章的嘴里勾出了那块冰糖,然后又用力的咂了一下对方的嘴唇:“嗯,真甜。” 那块冰糖本来不大,且在顾云章的口中融化小半,进入陆正霖口中时,已经不剩什么了。顾云章含着那大块冰糖,这时就低声说陆正霖道:“贱!” 陆正霖嬉皮笑脸的推他进屋:“兄弟,咱做饭吧,吃个炒饼,省着你还得另做菜。” 顾云章在嘴里抱怨了一句:“又吃饼!天天吃饼!” 陆正霖在吃过炒饼之后,就洗了双手,把前些日子拿回来的薄棉布放在床上摊开,自己用白灰块在上面勾勒出了线条,然后抄起剪刀咔嚓咔嚓的进行了裁剪。 打扫了床上的布屑,他将布片整整齐齐的卷成一卷放到床里,又将针线等物拿过来送给了顾云章:“你把这几片布缝起来就行,缝起来就是衣裳裤子了。本来想求铁匠那老婆帮忙做活的,谁知道他老婆要生孩子,干不得活了。我针线活不行,你先缝一两针我看看,要是也差劲,那就不用你,我来干。” 顾云章在床里盘腿坐了,专心致志的摆弄那一卷子布,嘴里“哦”了一声。 陆正霖上床躺下了,又拍拍身边道:“兄弟,来,咱们先睡一觉,醒了再缝。” 顾云章摇摇头,一边穿针引线一边答道:“我不困,你睡吧。” 陆正霖累得很,果然就酣睡起来;顾云章坐在一旁,心无旁骛的缝制那条裤子。房内安静得很,陆正霖忽然翻了个身,迷迷糊 分卷阅读195 - 分卷阅读196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96 糊的唤道:“兄弟。” 顾云章答应一声:“哎。” 陆正霖吧嗒吧嗒嘴,很安心的继续睡了。 要说心灵手巧,那顾云章绝不比陆正霖差。陆正霖一觉醒来,顾云章已经将裤子缝好大半,而且针脚细密,裤管也缝的笔直。陆正霖抻着脖子呆看片刻,末了就开口道:“兄弟,你投错胎了,你应该是个娘们儿的。” 顾云章听闻此言,真有心扎他一针。 陆正霖思忖片刻后,又出言说道:“兄弟,我今天回来的时候,看见段长官的队伍了。你别怕,一旦有了变故,你跳出后窗子往下一滚,直接就能滚到草木丛里。那里面没蛇,你在里面趴着别动,等我过去找你。听见没?” 顾云章一个不慎把针戳到了肉里,可是脸上不动声色,只低低的答应了一声。 陆正霖回到院内开始干活。顾云章将裤子缝完,穿在身上试了试,感觉十分合体,就走到院内,要让陆正霖看一看。陆正霖笑呵呵的望着他,刚要点评两句,不想忽听“啪嚓”一声大响,院门竟是被人合身撞开了! 随即两名军装打扮的脏鬼端着枪冲进来,仿佛是要吆喝两句,然而一见院内二人,脏鬼张了嘴,却是惊呼起来:“哎?哎?军、军座!” 陆正霖没听明白这话,只是头脑一阵充血,抄起一把短刀就起身挡在了顾云章前方,而与此同时,一个稍微干净一点儿的绿衣军人离弦箭一般冲将进来,鬼上身似的一头撞开陆正霖,不由分说的就张开双臂搂住了顾云章:“军座……”他哭咧咧的、阴阳怪气的哼唧道:“军座,我可找到你了!” 顾云章任凭邵光毅抱着自己,脑子里好像塞进了一窝马蜂,或是一团乱麻,心中不但没有久别重逢后的惊喜,而且恨不得一脚将邵光毅等人踢到百里开外去! 第149章 走吧 邵光毅抱着顾云章,情绪堪称疯狂,失控似的连哭带说,后来那哭和说就混合在一起,变成了一波接一波刺耳难听的声浪。 顾云章一动不动的任他抱着——方才他差一点就要推开邵光毅继续装傻了,可是转念一想,他知道面对着这么一批人,对自己知根知底的一批人,装傻到底是很难的。 他不言,不动,心里烦透了这批生死与共的兄弟们——他日子过得正好,他刚缝制了一条新裤子,他的冰糖还没有吃完,他晚上还要做一锅热气腾腾的汤面条,里面再炖上许多新鲜猪肉!他……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每一桩看起来都是那样的快乐和幸福;而邵光毅等人像是从地下爬上来的鬼,无声无息的骤然冒出来,不由分说的就把这一份恬静日子给毁掉了! 顾云章的心里气苦极了,可反映到脸上,也就是一个木然呆滞。 邵光毅抱着顾云章,一边唠唠叨叨一边发觉这军座身上挺有肉,明显是胖了不少。抬起头仔细瞧了瞧顾云章,他十分悲戚又百分亲热的重新靠向对方的胸膛。而陆正霖旁观许久,见邵光毅脏兮兮的抱着顾云章胡言乱语,就极度茫然的摸了摸脑袋,而后上前一步出言问道:“哎,你们是什么人啊?” 邵光毅把脸转向他,涕泪横流的反问:“你又是什么人?” 陆正霖试图把顾云章从他怀中拽出来,可是见他将人抱的严丝合缝,自己竟是无从下手:“你……那什么,你看你一身的泥,都把我兄弟给弄脏了。” 邵光毅一听这话,又见顾云章果然是周身洁净,就自动松开了手,口中还礼貌了一句:“这位先生,多谢你照顾了我们军座。” 陆正霖莫名惊诧的张了张嘴,看看顾云章,又看看邵光毅:“军座……什么军座啊?” 顾云章把邵光毅等人晾在了外边,和陆正霖回到房内关了门。 他让陆正霖现在床边坐下了,然后自己站在对方面前,垂着脑袋坦白罪行:“老陆,我骗了你。” 陆正霖这时已然大大的觉出了不对劲儿,只是还没来得及细想,听闻此言就答道:“看出来了,你继续说。” 顾云章从来也不讲个道德良心,可是如今站在陆正霖面前,却是觉着仿佛人在聚光灯下,一张脸都被烤的红烫:“我……其实我没有忘,原来的事情,我都记得。当初我和你不熟,也不敢多说,所以就装傻来着。” 陆正霖思忖片刻,觉得这倒也不算什么大罪过:“还有别的吗?” 顾云章摇摇头:“没了,就这一件。” 陆正霖立时松了口气——他在顾云章身上真是花心思用感情了,要是对方撒了连环谎来耍弄自己玩,那可真能让人恨的呕出血来。至于装疯卖傻隐瞒历史一事——自己本来对他的历史也不是很感兴趣,军队里那些人物的历史太多了,尤其是这帮逃到缅北死剩下的货,随便拎出一个问一问,那人生都跌宕起伏像一部传奇,听多见多了都觉着腻歪。 陆正霖见顾云章低着头,面色红一阵白一阵的,显然是愁眉苦脸了,就有点心疼,拉过他一只手揉搓着撩逗:“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啊?” 顾云章微微的叹了一口气:“顾云章。” 陆正霖登时变脸失色的把他那手扔开了:“哎哟我的妈!你是顾云章?!” 在得知了顾云章的真实身份后,陆正霖向旁边一挪,立刻就与他保持了距离。 顾云章知道自己恶名远播,大概是吓着了陆正霖,就厚起脸皮,扭身一屁股坐到了人家的大腿上,又抬手搂住了对方的脖子:“我还是我,你躲什么?” 陆正霖腰板挺直,皱着眉毛看了顾云章,口中语无伦次:“不是——你先起来吧。我这一个小小的军需,现在连军需都不是了,和你在一起它也不合适呀。真的,要知道你是顾云章,那我肯定不能——唉呀,你怎么就非得是顾云章呢?!” 顾云章听了这话,心中忽然难过极了,就像被刀子剜了一下似的。 “老陆,那我不做顾云章了,我也不和他们走了,我留下来做你兄弟,咱们晚上还烙饼,好不好?” 陆正霖听到这里,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了。垂下眼帘沉默半晌,他用力托抱了顾云章,把脸埋到了对方胸口上,闷声闷气的说道:“想到你是顾云章,我觉着特别不舒服;可再一想你也是我兄弟,我就恨不能要哭一场了。” 顾云章狠狠的环抱了陆正霖的脖子:“我不走了,反正你也讨不到老婆,我留下来,咱俩搭伴儿过日子吧。” 陆正霖抬起头来望了顾云章的眼睛:“真的?” 顾云章也 分卷阅读196 - 分卷阅读197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97 回望向陆正霖,眼珠子黑悠悠的放了光:“真的。” 陆正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搂抱顾云章的双手也松了些许:“哎哟……我一听到顾云章三个字儿啊,我就瘆得慌。” 顾云章紧咬了牙关,压抑住眼中一点温热的泪,半晌之后才答道:“没有什么顾云章,我是你兄弟。” 陆正霖直腰探头,掘起嘴巴轻轻的亲了顾云章的面颊:“嗯,不提那仨字儿了。我兄弟是好样儿的,又懂事又好看又会烙饼,天下第一。” 顾云章和陆正霖是一国同胞,皆为军人出身,年龄也相仿,又都不是什么风雅人物,连甜言蜜语都说不出动听的来。他俩早就觉着对方好,往日天天守在一起,也不多说什么;如今骤然谈到这里了,就互相剖明了心计。 这两人都是饱经风霜飘零至此的,越说越是动情,后来顾云章就沉默了,单是紧紧握住了陆正霖的一只手;陆正霖往日是个好扯淡的,说到最后却也转过脸去吸了吸鼻子,且用手指弹去了眼角一颗泪,口中自我解嘲似的笑道:“不说了,再说就要丢人了。” 话音落下,门板忽然被人敲响,随即邵光毅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军座,你们谈没谈完啊?这都过去两个多小时了!” 顾云章下地走过去推开房门,倚着门框对邵光毅苦笑了一下:“小邵,我不走了,你和他们各找活路去吧。” 邵光毅刚用门前的净水洗去了脸上的尘土,听闻此言就水淋淋的愣了一下:“军座……你什么意思?” 顾云章知道邵光毅对自己有感情,所以那话也说的犹豫艰难:“我不想再打仗了,打算留下来过点儿太平日子。” 邵光毅怔怔的瞪了顾云章半晌,末了冷笑了一声:“军座,你做什么梦呢?过太平日子?姓段的猴子可是马上就要找过来了,到时候你落在他手里,还想过太平日子?!” 顾云章不动声色的答道:“这个地方偏僻的很,他未必就一定能找到这里。” 邵光毅的眼睛里射出了恶毒的光芒:“哈!是么?我只知道段提沙现在是追着我们的脚步跑,我们既然到过这里,他的人必然就会马上撵过来!军座,你掉下河里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在找,段提沙也在找;那边大山两岸我们都已经走遍了,段提沙也走遍了;现在轮到了这一片地区,我们既然可以一寸土地一寸土地的搜寻,段提沙自然也可以!” 顾云章到了这时,还是喜怒不形于色:“提沙好像没打算要我的命。” 邵光毅的脸上忽然露出了讥讽的微笑,并且连连点头:“军座高见,军座高见。他把我们这些人都赶尽杀绝了,就留下您一位高高的供起来。” 顾云章终于忍无可忍了,扬手一耳光扇下去,把邵光毅打的身子一晃。 “你这混账!”他大踏步走出去,从一名士兵手中夺过卡宾枪,当做短棍来击打邵光毅:“你就非要把提沙引过来吗?你就不能让我过两天好日子吗?” 邵光毅抱着脑袋蜷成一团,也不躲,只大声答道:“你过好日子,我们怎么办?到了如今这种地步,你还做什么过好日子的美梦!我们都认命了,你还不认命吗?” 顾云章手握枪管,铁匠打铁似的用枪托猛砸邵光毅;陆正霖看他像个疯子似的下手极狠,就冲上前去强行夺下了枪支:“兄弟别打了,有话说话,这怎么还闹起来了?” 顾云章气咻咻的环顾了周围这一批小鬼儿似的部下,再瞧瞧地上那位要死不活的邵光毅,气的心都要裂开了! 转头望向陆正霖,他忽然虚弱起来,蚊子叫似的说道:“老陆,咱得走了,这帮混账把段提沙引了过来。我现在不是他的对手,要是一旦落到了他手里,那死活就由不得我自己做主了。” 他沮丧的抬手一拍陆正霖的手臂:“老陆,咱得走,一起走。” 顾云章觉着自己是万分的对不住陆正霖——陆正霖本来已经在此地安下了家,而且日子过得还蛮不错,很能长久而富庶的生活下去。可是就因为自己,陆正霖又要离开这处小小的家园,进入山林过那颠沛流露的危险生活了。 要是陆正霖不愿意走,他想自己也不能勉强对方。都是翻越野人山过来的,谁都知道缅北这地方不好混,当土匪都吃不上肉。 然而陆正霖并没答言,而是扭头进了屋。 陆正霖将橱架上的盐巴等物拿下来用油纸包好,又把床里那裁好未缝的棉布同剪刀卷在了一起,换洗衣服找出来整齐叠了,他把灶台上放着的那一小包冰糖也拿了过来。 将这些大小什物尽数放入一只背篓之中,他拎着背篓走到院内,把屋檐下挂着的一条腊肉解下来也装上了。 把背篓高高的背了起来,他对顾云章说道:“走吧。” 第150章 山林之夜 顾云章和陆正霖,就这样离开了他们这一处小小的家园。 他两个并肩走在队伍中间,前后能有个百十来人,倒还依旧全副武装着,只是一个个都狼狈的很,仿佛是从地狱里逃出来的小鬼儿。先前这些人踹开院门冲进去时,其实只是想抢一点粮食出来,没想到会就此遇见顾云章;而如今他们虽然依旧饥饿,但也不算是一无所获,毕竟把自己的首领找回来了。 他们并不是天生的爱做奴隶、供人驱使;只是在当下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们已经被段军追杀的抱头鼠窜、无处立足,需要他们的军座回来重掌大局。他们已经是彻底的茫然无助了,需要长官来指出一个方向——至于那方向通往的是天国还是地府,就姑且管不得了。 顾云章一边走,一边偷眼去瞟陆正霖——他一手终结了人家的太平好日子,心虚得很,居然也知道惭愧和内疚了。 陆正霖倒是没他那么多贼心思,背着那个半大背篓一味的只是走,因为身处陌生的队伍中,所以还觉得有点拘谨。如此行进片刻后,他皱着眉头转向顾云章问道:“你累不累?” 顾云章这些日子天天躺在床上休养,胖出了一身的懒肉,此刻走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就已出了一身大汗。扭头看了陆正霖一眼,他低声说道:“累是累,不过还能挺得住。” 陆正霖十分心疼顾云章,往日不要说让他走长路,就连从床边到灶台那么几步距离,只要他在房内,就必然要去搀扶对方走过去;结果现在可好,他这兄弟变成了骡马,吭哧吭哧的还走个没完了。 陆正霖吃得好,一直是个壮汉的体格和力量,这时就偷偷的轻声说道:“咱往队 分卷阅读197 - 分卷阅读198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98 伍后边去吧,在后边也没人看咱俩,到时候我背你走一段。” 顾云章那脸上不由自主的就有了笑意:“不用,我走走也就惯了,你还是背着背篓吧。” 陆正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你吃不吃冰糖?” 顾云章摇摇头:“不吃,越吃越渴。” 陆正霖点点头:“好,晚上再吃。” 陆正霖搀着顾云章走路,走了一小段,邵光毅忽然冒了出来,伸手说道:“我来扶军座。” 顾云章回头看了他一眼,非常的想揍他,同时又觉着他怪可怜,自己不应该揍他;两种情绪叠加在一起,使他面无表情的答出一句话:“抗你的枪去吧!” 邵光毅很无所谓的后退了一步——他记着先前顾云章和段提沙相好的时候,自己就会时常挨骂挨打;不过也没关系,后来他不是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么?不是还打算挣来钱后和自己一起私奔么? 邵光毅认为顾云章这人很不好伺候,所以和谁也不能相处长久,只有自己能够无限的包容爱戴他。 顾军走的很快。 自从他们那处小小营地被从天而降的段军彻底摧毁之后,他们就一直处在一个狂奔的状态。他们像一阵墨绿肮脏的风,在这广袤的高原山地上四处盘旋;人是接二连三的死去了,武器物资也被大量的抛弃,最后剩下的这些家伙都是最为命大的,老天给他们运气继续活。 队伍急行军到下午,在一处隐蔽地方落脚休息。疲惫不堪的士兵们各自摸出舵把筒,先吸上一筒鸦片烟解乏。这东西都是不甚纯净的鸦片膏子混合了大量烟丝,吸起来固然解乏,却也不甚上瘾;顾云章久不碰这样东西,也不大想,只和陆正霖相对席地而坐了,周身没有一处不酸痛。 顾军怕暴露行踪,连生火煮粥都是小心翼翼。陆正霖从背篓中掏出一张油饼递给顾云章,顾云章却是摇头:“我不爱吃,你吃吧。” 陆正霖把饼往他嘴边送:“这个顶饿。” 顾云章也知道这东西顶饿,故而就很坚决的把脸扭开:“干巴巴的,你吃吧。” 陆正霖笑起来:“你还娇贵上了!这是昨天烙的,哪里干啊?快点对付吃两口,一会儿喝了粥就不干了。” 顾云章吃了小半张饼,喝了一肚子水一样清澈的米粥;然后就打起精神,继续赶路。侦察兵四面八方的派出去,时常有人过来通报段军的行踪;而顾云章等人就要根据情报调整路线。及至到了傍晚,这帮人觉着自己跑得够快,暂时安全了,便在偏僻地方安营扎寨,搭了几个简易帐篷睡大觉。邵光毅审时度势,并不往顾云章跟前乱凑,顾云章逮不着他的人影儿,心情倒是平静了许多。 他自然是和陆正霖挤进一个帐篷内过夜——这回没有大竹床可睡了,两人只能是在地上铺开一张草席。陆正霖依然是挺爱干净,出去到附近小河中打来一盆净水,浸湿了毛巾擦拭身上的热汗——擦完了自己,再擦顾云章。 两个人清清爽爽的躺在了席子上,陆正霖抻了个懒腰,又自己捶了捶大腿。顾云章在黑暗中转向他说道:“老陆,以后你要跟我受苦了。” 陆正霖见他面对自己了,就也侧过身来将他一把搂住:“不苦。原来我又不是没行过军打过仗;当年在云南大撤退的时候,我们蔡师长那个速度,真是风驰电掣——哎,那时候咱们是一起进野人山的吧?结果怎么样?我们那一次都跑疯了,一鼓作气第一个冲出了野人山!和那回相比,今天走这点儿路就跟玩儿似的!那时候我们蔡师长还说呢,说都讲顾云章手脚快,可他再快也没有——” 顾云章听他说到了自己的名字,就抬手捂了他的嘴:“别提那三个字。” 陆正霖笑了,在他的手心里呜呜噜噜的说道:“你自己的名字你不让提?” 顾云章把手收回来:“没名字,不让提!” 他不让提,陆正霖果然就闭了嘴。片刻之后他伸手拍了拍身下草席,又想起了话题:“对了,咱原来为什么不也在地上铺张草席呢?先在草席上玩够了,然后再上床睡觉,那我也不用天天修床了。”他一拍自己的脑袋:“我可真够笨的!” 顾云章不以为然的评论道:“你就爱琢磨这些事儿。” 陆正霖不但爱琢磨,并且还琢磨出了兴致。轻手轻脚的退下裤子,他伸手就去拉扯顾云章的裤腰。顾云章没反抗,只是问他:“你不累?” 陆正霖到了这个时候,那心里痒的仿佛是被羽毛搔动了一般,哪里还晓得什么叫做累?让顾云章翻身背对着自己侧躺了,他一手扳住对方的胯骨,一手用口水润湿了股间那处入口,随即扶着家伙就缓缓往里顶入。顾云章入睡似的并不理会,待到陆正霖尽根没入了,才很不赞成的又叹一句:“明天还要赶路呢。” 陆正霖起了促狭心思,一把揽过了顾云章的腰,让两人下身契合的严丝合缝,口中却是答道:“那好,咱就这么睡吧。” 顾云章很惊讶:“啊?” 后边的陆正霖呼吸沉重,仿佛真是要睡。 陆正霖轻声打了两个呼噜,然后下面试探着进出顶送了几下,专往对方体内那敏感一处使劲。顾云章咬着嘴唇忍下呻吟,正是觉出了意思,哪知陆正霖那边却是忽然停了下来,似乎已然是半睡不睡了。 顾云章背倚着陆正霖的温暖胸膛,下身那里被刺激的昂然直竖,后面又是胀的难受,非得动一动才能舒服;然而陆正霖那呼噜越打越连贯,而下面那根家伙就火热坚硬的捅入他的体内,硬是一动不肯动。 顾云章熬了片刻,越忍受越是难捱,而那交合之处也不是疼,倒有些做痒的意思。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得背过一只手反抱了陆正霖,然后咬着牙前后挺腰动作起来,让对方那件物事能够对自己磨磨蹭蹭、戳戳顶顶。 如此动作片刻,他那姿势不得力,早累的出了汗。停下来休息片刻,他低声唤道:“老陆?” 老陆打呼噜。 他回过手去拍了拍陆正霖:“老陆啊。” 老陆继续打呼噜。 顾云章的欲火被陆正霖挑逗起来了,又不得纾解,刚才自己那么试着快活了一阵,胯间那根东西愈发鼓胀的疼痛。他自己用手抚弄撸动了几把,总觉着很不够劲儿,不能释放;无奈之下他一横心,索性向前挪动起身,将陆正霖推成一个仰卧的姿势,然后就迈步跨到对方身上,向下对准了连坐两下,把那小棒槌似的东西直吞入了体内。 这回他动作起来灵活多了,上上下下的自娱自乐了半天,可惜 分卷阅读198 - 分卷阅读199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99 依旧是疲劳,末了未到高潮,便又向前俯压在了陆正霖的胸口,汗涔涔的只是喘息——正值此刻,他忽然觉着身上一紧,却是陆正霖抬手搂住了自己。 瞬间的天旋地转后,他被陆正霖翻身压到了下方,而下身含着的那根东西也活了,发了疯似的一阵乱捣,让他气血上涌一阵阵的头晕目眩。 陆正霖是攒了力气的,这时就尽数爆发出来,没头没脑的狠命冲撞;顾云章在这冲撞中发起了高烧,就觉着自己的身体都要融化了,胳膊腿儿也都没了,只有一颗心越升越高,砰砰乱跳。大爆炸从下身沿着脊梁骨往上走,他在暗夜中的一片闪烁星河中快乐的抽搐了身体,将滚烫精液一波一波的释放了出来。 事毕之后,顾云章变成了软面条,瘫在席子上一动不动,脑子里是劫后余生般的一片空白。 昏昏沉沉的仰卧了,他于恍惚中觉着仿佛有人在狠狠的搂抱自己,亲吻自己;不过也顾不得那许多了,他心满意足的、昏迷一般的睡了过去。 翌日凌晨,邵光毅隔着帐篷叫醒了顾云章。 有士兵在不远处发现了段军的影踪,所以这帮惊弓之鸟们一齐早起,预备拍着翅膀继续往前飞,一直飞出这一片辽阔山地,飞到段提沙这颗新星所照耀不到的地方去。 顾云章并不承认自己畏惧段提沙,他只是不想和这小子开战而已。天下之大、山高林密;总有地方能容得下他们这批荷枪实弹的流浪儿。 第151章 互相逃亡 陆正霖想替顾云章扛枪,然而顾云章用不着他。 经过了几日的急行军,顾云章迅速恢复了健康,也不像前些日那样病病歪歪了,翻山趟河都来得,体力上仿佛是年轻了许多岁。 其实他是心情好,有盼头,所以能够心甘情愿的吃一切苦;再说他也是个苦瓜秧子,都苦惯了。陆正霖先前很怜惜他,后来旁观久了,就想这顾云章名不虚传,的确是有点铜皮铁骨的意思。 这一日顾军正在疾行之时,不想却和段军一支小队迎头相遇。双方见了面,依稀都有些面熟,其中几个蚱蜢眼睁睁的看着顾云章,还嗫嚅着用汉话唤了一声:“将军噢。” 顾云章见对方人少,又值着一个猝不及防的状态,就对周围士兵吆喝了一声,随即端起冲锋枪就扫出了一梭子子弹。旁边众人时刻瞄着他的指示,如今见他开了火,立时也一起加入了射击队伍,当场就将那支小队屠杀殆尽。 待蚱蜢们全部倒地之后,顾云章也并不贸然靠近。隔着一段距离伸枪做出了几个短点射,他给那几个辗转呻吟的重伤员补了枪。 斜挎上冲锋枪一挥手,他带着几人走上前去,先从尸身腰间解下了子弹带手榴弹,然后又搜罗出了些许白米干粮。 丢下这二十来具横七竖八的尸体,顾军继续快步前进。 山林是个小嘈杂大寂静的所在,顾云章深知刚才己方那一阵密集扫射的影响。为了在附近大队段军赶上来支援之前脱身,他们必须尽全力马上离开。 段提沙目前作为一军的首脑,身份重要,等闲是不肯轻易离开大本营的;不过顾军余下的那股子残兵败将一直苟延残喘的逃窜不死,而顾云章的行踪又始终没有眉目,两厢相加,就迫使他不得不动身出山,亲自带兵过来督阵了。 在不远处的那群倒霉蚱蜢遇到顾军时,他正坐在林间一块大石头上歇脚——不过一两个月的功夫,他似乎是又长高了一点,那身材是宽肩长腿,腰腹之处结结实实的,瞧着很有一种伸展的健康美。叼着烟卷望了天,他那头脑中一片空白,单是专心致志的咂摸着烟草的芬芳。 烟是好烟,马帮从仰光运过来的英国货。现在他是很阔绰了,比土司还要威风许多——这还要多谢当初顾云章的提携。 他当初从顾云章那里得到了武器士兵,利用武器士兵生了财,生财之后再继续招揽士兵购买武器;滚雪球似的迅速就发达了起来。他实力既是如此的雄厚,手段又是无比的狠毒,以至于在短时间内就传出了阎王名声。 他不但护商,同时也大做走私买卖;凡是他看中的路线,就再没有商队敢来竞争。而在搜刮钱财的同时,他也注重搜罗人才——那些从国民党溃军中四散流落出来的医生文书等人到了他这里,都算是座上宾。对于那些人,他总是热情而友好的招呼道:“先生,我也是中国人啊,我们是同胞呢!” 那些人先前在国军军队里也算不得什么人物,结果到了他这里,却是成了“先生”,这种安慰的心情,自是可想而知。 吸完那根烟,他蹲在地上,开始用一根树枝写写画画的算账——他为自己和身边几位重要军官都弄到了缅甸护照,可以公然出入国境。前一阵子他听从一位汉人参谋的建议,开始将近来所积蓄下的银元陆续换成了英镑卢比,分批送出去存入了印度银行。这个事情进行的很顺利,而他在得意之余,时常就要把自己的可观资产翻出来盘算一番。 正在要得出结果之际,那阵枪声就骤然响起来了! 段提沙扔掉手中的小树枝,心里一点儿也没害怕,只是歪着脑袋专心判断那声音来源,后来待枪声平息,他便站起来对着周遭部下一抬手,然后率先向密林深处飞跑而去。 段提沙的速度很快,赶到小队覆灭之处时,地上那些尸体还留有余温;鲜血汩汩流动着,温暖湿润了身下的土地。 段提沙并不很心疼部下,他只是站在旁边仔细观察了尸体们的倒伏方向,又仔细研究了地面上所残留的脚步痕迹。末了他显然是得出了结论,带着士兵就沿着顾军逃亡的路线追了上去。 他身后的士兵们,一个个虽然黑瘦如蚱蜢,有的赤膊有的赤脚,可是在这山林之中跳跃腾挪,比那普通大汉更为灵活迅速。段提沙跑在前方,咬紧牙关不肯出声,一路蹦蹦跳跳的跨越沟坎障碍,速度堪比老虎豹子。 段提沙会跑,前面那些死剩下的顾军也不是吃素的。两队人马就这样一前一后的在山地中疾行,到后来树林越发茂密了,十米开外只听得沙沙的脚步树叶声响,却是根本见不到人影踪迹。 顾军在狂奔了许久之后,不得已的收住了脚步——不停不行,前面起瘴气了! 瘴气这东西可了不得,比那毒气弹的威力还大。顾云章掀起衣襟掩住口鼻,带着队伍先是后退了几十米,后来见瘴气不再逼近,只是缓缓的随着微风横向流动,就环顾四周,随即下令全体上树。 陆正霖不是什么人才,但当兵听 分卷阅读199 - 分卷阅读200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00 话的本事还是有的。顾云章既然发了话,他就手足并用的爬上一棵老树,顾云章跟在他后面也攀了上去。两人分别坐在上下两根枝杈上,一起紧张的盯着前方那团可怖的灰色浓雾。 陆正霖如此静候了片刻,忽然觉着小腿上有些痛痒,撸起裤管一看,只见一只大蚂蝗附在自己的小腿上,一个尖尖的脑袋已经钻进了肉里,就吓了一跳,一边用手狠命拍打一边轻声唤道:“兄弟,让开点儿,别掉你脖子里去!” 顾云章知道他这是招蚂蝗了,便在下方歪了身子——然后就看见一个黑里透紫的东西鼓囊囊的掉了下去。陆正霖用力挤了伤口毒血,见无大碍,便放下裤管,继续老老实实的等着。而顾云章见了那个蚂蝗,不由得就骤然想起了海长山。 海长山进了林子就发神经,看了蚂蝗就撒癔症——怪可怜的一个家伙,死了好,死了就不受罪了。 陆正霖在树上坐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自己那手臂上还吸着一条小蚂蝗。 他所在的那根树枝太高,乱动起来比较危险,于是就向下挪去,打算换个稳定位置去处理蚂蝗。顾云章扫了他一眼,也没放在心上,继续把目光射向了那边渐渐透明起来的气团。 正值此刻,他忽然觉着有人拍了自己的肩膀。 他以为是陆正霖在淘气,就头也不回的笑道:“干什么?掉下去摔扁了你!” 下一秒,段提沙的声音近距离的响起来了:“嘿嘿,将军,我才不会掉下去呢!” 顾云章猛然回过头去! 段提沙险险的蹲在后方树上,身体随着树枝微微上下起伏,而他显然是不怕,一张脸上洋溢着兴奋而锐利的笑容,目光都是尖刀! 顾云章立刻转向一旁,对着那作势要过来的陆正霖厉声喝道:“别动,坐下!” 陆正霖在军队里没见过那么个身穿军装的年轻大个子,又看顾云章凶恶的突兀,就莫名其妙的坐回原位,静观变化。 段提沙万没想到顾云章会出现在如今的顾军中间,所以起初见到树上那个身影时,还很迟疑了一下。 此刻他面对着顾云章,满脸都是诚挚笑意:“将军,我就知道你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死的。几个月不见,你的气色看起来好极了。” 顾云章表现的很镇定:“我不死,你很失望么?” 段提沙委屈的一皱眉头一撅嘴:“怎么会!你不要把我当成仇人来看待嘛!难道你还在因为貌楚记恨着我?不要这样,将军,我是真心的爱你,你应该和我走才对!” 顾云章听了这话,不愠不恼:“哦,我跟你走,那我的小兵可该怎么办呢?” 段提沙很爽朗的笑起来:“哈哈,他们?有了我,你还要他们做什么?让他们见鬼去吧!” 顾云章点点头,很平静的答道:“提沙,你也去见鬼吧!” 段提沙依旧是笑,如同一只踞于高树之上的巨枭:“将军,我爱你,可你到底是否爱我呢?在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之前,我是绝不会去见鬼的;即便要见,也会带着你一起走!” 说完这话,他张开双臂向下猛然一扑,竟是抱着顾云章向下坠去!山中老树都有几丈来高,摔落下去非死即伤;陆正霖眼见不好,然而抢救不及,只能惊叫着看那两人穿过层层枝叶——最后却是安然无恙的停留在了半空! 是段提沙一手紧搂住了顾云章,另一只手向上抓住了一根粗壮枝杈。 这时周遭树上的众人也瞧见了此景,纷纷呼喊着下树围来,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做好接住顾云章的准备。顾云章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值此时刻,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力搂抱住了段提沙,且将双腿也缠在了对方身上。 段提沙觉得这一切都很好玩。他轻轻晃动了身体,让顾云章加倍的用力拥抱自己。 “你干什么?”顾云章无法继续保持平静了,他那张脸上神色开始不定,目光也类似了鹰隼,毒辣辣的瞪着段提沙:“你不要胡闹了!” 段提沙向他的脸上吹了一口气:“将军,我想念你。我想念你的皮肤,你的声音,你的眼神,我还想和你做那件事情。真的,我都要想死了。” 顾云章,因为正在与陆正霖情投意合,所以听了这话毫无感触,只是觉着心乱如麻:“闭嘴!你放我下去!” 段提沙探头过去,忽然在顾云章的眉宇间亲了一下:“其实按年龄来讲,你满可以做我的叔叔了;可是我真喜欢你这种凶巴巴的模样。将军,我喜欢看你杀人,我喜欢看你把枪口顶在俘虏的额头上,然后‘砰’的一声打碎他们的脑袋……” 顾云章如今再听到这些匪夷所思的甜言蜜语,真是感到了困窘和不耐烦:“提沙,不要再说梦话了!想到比比我真该杀了你!” 段提沙觉得顾云章有点儿气急败坏——这可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威风体面了:“你要是杀了我,那咱们会一起掉下去摔死。” 顾云章定定的盯了段提沙半晌,后来他腾出一只手从腰间摸出手枪,开始砸向对方的头颅。 第一下砸下来的时候,段提山只是一挑眉毛,既不躲闪也不呼痛。 他泰然,顾云章更泰然,采石工砸石头似的,将手枪第二次狠击了下去。 不能说他对段提沙是完全没有了感情——他这人一贯的冷酷冷血,有没有感情都不耽误他下手。 手枪接二连三的砸下去,段提沙很快就血流满脸了。 “将军……”他终于支撑不住的开了口,而鲜血就从上至下的流进了他的嘴里:“将军……别打了,好疼啊!” 顾云章不为所动的又给了他一下子:“放我下去,我走你留。” 段提沙的一只眼睛被血糊住了,不得不半闭着眯起来,显出了一个颇为滑稽的神情:“将军,你这样打我,不心疼吗?” 顾云章当真是觉得烦躁不安了,他对段提沙恨的咬牙切齿,可是说话声音反而分外轻飘:“提沙,你应该立刻放我下去,否则疼的不是我,是你。” 段提沙看着顾云章,在劈头盖脸的血流中笑了一下。 段提沙终究是悠荡到附近枝杈上落了脚;而顾云章随即松开手,自行灵活向下到了地面。未等旁人发言,那段提沙也下来了。 顾军被他伤害苦了,如今就虎视眈眈的一起瞪了他;而这时周围树上也纷纷跳下人来,却是段军士兵。 顾军围了段提沙,段军围了顾军;双方短暂的僵持了几分钟,段提沙忽然出手,用手臂一把勒住了顾云章的脖子。 带着俘虏 分卷阅读200 - 分卷阅读201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01 缓步向后退去,他血淋淋的低声对顾云章咬耳朵:“将军,不要怕,提沙带你回家。” 顾云章背对着段提沙,随着力道仰头后退。他想段提沙出手真快,胆子真大——自己二十岁的时候大概也是这样,提沙以后会有出息的。 有出息的人,脚下从来都是尸骸成山;顾云章虽然赞赏段提沙的本事,可是没有兴趣去做他的垫脚石——所以他要走,不走不行,这里没有他的位置了。 顾云章放眼向前望去,看见几名士兵正阻拦着乱窜乱跳的陆正霖——那家伙本是个和气人,可现在眼睛都红了。 于是他出了声音:“提沙,放开我。我走了,对你只有好处。” 段提沙不屑的冷笑一声:“不许走!你这个老东西!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可以让你要来就来,要走就走?!别以为我是没头脑的毛头小子,我什么都懂,而且三十年内都绝不会老糊涂!我——” 他的话停滞在了这里,因为顾云章不知在何时、也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军匕,毫不犹豫的就反手戳进了他的肋下! 刀尖卡在两根肋骨之间,顾云章随即挣开他的束缚回过身去,拔出军匕一刀砍进了他的肩膀中! 所有的动作都快如电光火石——段提沙用手捂了身前伤口,脸上的神情几乎有些发怔。 而与此同时,那军匕的刀锋已经划开肩膀肌肉,抵在了他的颈部动脉上。 周遭的掸族士兵们见状,立刻剑拔弩张的围了上来——他们是不能容许异国人来杀害段提沙的! 所以顾云章就很客气,语气简直堪称和蔼:“段长官,劳驾,陪我们走一段路吧。” 段提沙在顾云章、以及顾云章部下的挟制下,被迫跟随顾军走了一段不长不短的山路;他的掸族士兵们远远的跟在后方,随时准备为他们的青年领袖和汉人拼命。 段提沙浑身都是鲜血,人也沉默下来,像条大落水狗似的佝偻了腰,捂着伤口被顾军士兵推搡着走。这个时候他看起来就还是一个可怜兮兮的大男孩子,几乎让顾云章有些心软——毕竟,他先前是曾经喜欢过这小子的。 在出了这一片山林之后,顾云章停下脚步,对段提沙说道:“好了,到此为止,你走吧。” 段提沙沉着脸,那表情界于阴郁愤恨、自嘲不屑之间。无言的撩了顾云章一眼,他扭头就走。 他走,顾云章也走;两人面朝着相反的方向,各怀心事的一起快步前进,仿佛是在互相逃亡。 第152章 又见穆先生 在新年的一月初,顾军终于离开缅甸,进入泰北。 这些人疲惫不堪而又杀气腾腾的走到了一处名叫班棉的坝子上——这是一片小小的平原,座落于群山之间,稀疏点缀着几个贫穷村寨,看起来和缅北的世界并无不同。 顾军在班棉暂停了前进,饥肠辘辘的埋锅造饭。而在填饱肚皮之后,众人环顾四周,发现此处山青水碧,虽说闭塞,但是风光很美;而探头探脑前来看热闹的山民们也不凶悍,甚至还有好客之人给他们送来了一堆很甜美的菠萝。 顾云章和士兵们坐在地上吃了菠萝,满手满嘴都是淋漓甜腻的汁水。将最后一口菠萝咽下去,顾云章心满意足的长叹一声,轻声对着身边军官说道:“就是这里吧,不走了!” 此言一出,立刻就一传十、十传百的扩散下去。肮脏如鬼的士兵们欢呼起来,瞬时就各自解下了悬挂满身的武器弹药以及干粮口袋,一身轻松的在草地上摆出了“大”字形。 顾云章因为想在此地定居,所以对附近的村寨都采取了怀柔政策,非但不烧不抢,而且还向几位头人分别赠送了长筒猎枪。头人本来就害怕这些汉人军队,如今自然也是不敢挑三拣四,收下枪支也就谢天谢地了。 坝子是个偏于四方的地形,顾军在一角划定了地盘,几天的功夫就搭建出了成排的草房篱笆院。有了住自然还要有的吃,顾军所余存粮不多,随行携带的鸦片膏子倒是还有不少;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用鸦片膏子向山民们换来粮食——所幸山地雨季即将到来,届时便是播种稻谷的好时节了! 顾云章现在虽然过上了太平日子,不过各项物资都是极度的匮乏,甚至连盐巴都很稀缺。太平自然是好的,可单有太平还不足以让人无忧无虑的活下去。 正在他忧愁烦恼之际,一个消息辗转的从山外传进来——穆英理先生又到清莱府了! 其实顾云章和穆先生之间,并没有什么深厚的交情;只是穆先生觉得顾云章这人做事还算可靠;而顾云章也满意于穆先生的出手阔绰。顾云章需要穆先生再给自己一点机会来赚钱糊口,故而就在毫无底气的情况下前往清莱,厚着脸皮拜访对方去了。 经过了两天的跋涉,他终于抵达了清莱城——进城之前他忽然想起临行前陆正霖对自己的叮嘱,于是就十分仔细的把自己整理清洁了一番,干净利落的出现在了穆先生面前。 穆先生如今所居的乃是一座砖石结构的泰式庭院,顾云章随着仆人甫一进房,那穆先生就微笑起身迎上前来,双手合什略略一躬身,声音十分和悦的问候道:“哎呀……顾将军,我们可真是好久好久不见啦!” 顾云章其实有点儿怕见穆先生——穆先生太和蔼、太慈悲了,时常让人想在他面前死一回,否则好像就万分的对不住他。依样画葫芦的也合掌行了礼,他不由自主的就落花流水起来:“穆先生,的确是好久不见了。” 宾主双方落了座,顾云章这回再看穆先生,就见他身着一件红黑格子的及膝短袍,手腕上方挽起雪白的袖口,下面光着两条腿,只穿了黑色长筒袜以及锃亮皮鞋。 顾云章觉得穆先生这身打扮很怪,幸而此人相貌很好,生的又是小而匀称,穿戴成这样子也不难看。而穆先生看顾云章上一眼下一眼的不住打量自己,也不说话,便很探究的向他望去。 如此过了片刻,顾云章终于看够了穆先生。抬头和对方目光一对,他这才想起了自己的来意:“穆先生,对不住,十一月的时候我答应为你护送一趟商队的,结果食言了。” 穆先生双手交叉于腹部,双脚交叉于地面,腰背挺直,像个鹌鹑似的温柔一笑,随即操着十分生硬的、疑似云南官话的国语摇头道:“没关系,没关系,你们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嘛。新年前听丹增说你那边出了事情,我一直很惦念,只是找不到您,也不知道您现在的情形如何。”然后他稍稍的向前探了头,神情万分诚挚的、眼神 分卷阅读201 - 分卷阅读202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02 无比清澈的柔声询问道:“顾将军,您现在还好吗?” 顾云章在洋溢着牛油味道的空气中轻声做出回答:“唉……不大好啊。” 顾云章面对着圣父一样的穆先生,下意识的就忽略掉了对方身上的牦牛味道,将自己的近况和盘托出。穆先生一边倾听一边微微颔首,保养良好的白脸上很有分寸的流露出惊讶、同情、悲伤以及愤怒等各种表情;及至听到顾云章已经在班棉扎了营,他才感同身受一般松了一口气。 回身从少年仆人手中接过丝绸手帕,穆先生小心翼翼的在自己那光滑额头上轻按了两下,拭去了一点细密汗珠;而后他一面把手帕向后递还过去,一边对着顾云章和声细语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顾将军,您以后会有福气的。” 顾云章倒不奢望自己能享福,只求能度过眼下这道难关。胳膊肘支了椅子扶手,他低头措了半天的词,极力想让自己那话听起来漂亮点儿,可惜水平有限,左思右想之后他抬起头,还是像门榴弹炮似的直奔了主题:“穆先生,你还有没有商队要往外托付了?我现在有人有枪,打天下是不够,保镖可绝对没问题。” 话音落下,他只见穆先生做出一抹了然于胸的浅笑,就那么神情悲悯的望着自己,也不说话。 穆先生眼睛看着顾云章的面孔,心里盘算着顾云章的实力——他虽然自认为是个天下第一的大善人,不过这一趟队伍的货物那么值钱,他可不能凭着对方一声恳求就随便做出承诺。 他早就听说顾云章落魄了,差点儿被自卫军的段提沙推进河里淹死。不过如今看对方的面相,似乎也并非是个霉运当头的模样;况且顾云章毕竟是顾云章,如果没有真本事,哪能在缅北的土地上叱咤这许多年呢? 穆先生对自己点了头,随即悠悠的出了声音:“顾将军,我下个月倒是有一趟商队,是从这清莱府到寮国的会晒一带,路么,不远不近,不知道您有没有这个合作的兴趣啊。” 顾云章方才险些在穆先生那温柔的目光中活活溺死,如今得了这个答复,真是喜出望外,当即连连道谢,然后起身就要告辞。穆先生站起来挽留道:“急什么?留下来过一夜,明天再走也不迟嘛!” 顾云章在穆先生面前,不知怎的,总觉着有点儿窒息,此刻就慌忙拒绝道:“不必,班棉那里也离不得我,我早点儿回去安顿好了,以便……随时启程上路。” 穆先生还要好客:“留下来嘛,你看你连酥油茶都还没有喝上一口……” 顾云章向后退了一步,语无伦次的答道:“我不爱喝,那个……太膻了!” 穆先生听到这里,就停止挽留,很困窘的哈哈笑了起来。 顾云章离开了穆宅,一出大门便被同行的几位部下簇拥住了。邵光毅是个打头阵的,劈头便问:“军座,怎么样?” 顾云章满脸通红:“下个月有一趟,去寮国。” 军官们立刻面露喜色,知道自己这是有活路了。 顾云章带着部下返回了班棉。 在进入坝子之前,山路特别的陡峭,这些人便都下了马徒步前行。邵光毅默默无语的跟在顾云章身后,走了片刻后忽然就听他头也不回的开了口:“小邵,下个月你跟我去。” 邵光毅听闻此言,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舍我其谁”的喜悦,可嘴上却是酸溜溜:“你可以带着你那个老陆嘛!” 顾云章不和他一般见识,且行且道:“他没有走马帮的经验,不必带着他去受罪。” 邵光毅登时冷哼一声:“很好,有这受罪的事情,你第一个就想到我了。” 顾云章回头看了他一眼。 邵光毅和他是走在前方的,中间隔了一小群马,后方才是其余军官。上前两步握住顾云章的一只手,他骤然又妒火攻心起来:“军座,你答应过我的。” 顾云章对于邵光毅的感情,不是想揍他,就是怜惜他。此刻他正觉着邵光毅孤独可怜,就攥住了对方那只手,脚下却是不停,依旧是大踏步的继续往前走:“你放心,我活一天,就管你一天。” 邵光毅用指甲狠命的去抠顾云章的掌心:“那陆正霖是怎么回事?他不就是救了你一命吗?怎么现在还勾搭到一起去了?” 顾云章用力一捏邵光毅的手:“你闭嘴。” 邵光毅痛的低叫了一声,随即很不服气的咬牙说道:“你是我的!” 顾云章在前方不以为然的咕哝了一句:“胡说八道。” 邵光毅死盯着顾云章的背影——细高挑的身材,肩膀端端正正的,腰身几乎堪称单薄。当年他对于顾云章只是屈服和依附;可如今不一样了,在不知不觉之间,他觉着自己好像是真的爱上了对方。 两人在山路上转了一个弯,在后方马群军官还未赶上来之前,他突然抽出手来,向前一扑搂抱住了顾云章,且把自己的面颊紧紧贴在了对方的后背上。 顾云章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转身,很不耐烦的将他从自己身上拉扯了下来。 重新攥住邵光毅的一只手,他向牵羊似的把邵光毅给牵回了班棉。而一进顾军所在的地界,他便扬手甩了对方一个不轻不重的耳光,并且语气平静的告诉对方:“你要听话。” 邵光毅垂下眼帘,也不在乎,冷笑一声便转身离去了。 第153章 午夜修床 顾云章回了自己所住的那间小房——离着老远就看见陆正霖正坐在房前的一块石头上,正仰着头和炊事班的一个小兵蛋子连说带笑。 及至他走近了,小兵蛋子吓的屁滚尿流,行了个军礼就赶忙退下去了。陆正霖也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半笑不笑的挠了挠头:“你咋这么吓人呢?” 顾云章一怔:“我怎么了?”随即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抬手摸了摸脸。 陆正霖皱着一边眉头答道:“怎么谁看了你都躲啊?” 顾云章扭头向房内走去:“不知道!” 陆正霖随即尾随而入,顺手就把门给关上了。 顾云章所住的这间房屋,严格说来应该算是一间半——里面一整间方方正正的,充作卧室;外面又连了半间小屋,其中砌有炉灶,既能做饭,又可放置杂物。 陆正霖连着几天都没见着顾云章了,心中十分想念,如今见了面,真是高兴的心花怒放。眼看着顾云章站在床前背对了自己,正在从上往下解那衬衫的扣子,他就走上前来从后方伸过手去,想要帮人脱衣。哪知顾云章当场头也不回的一挣: 分卷阅读202 - 分卷阅读203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03 “我不讨人喜欢,你也躲远点儿吧。” 陆正霖乐了:“那我往哪儿躲啊?” 顾云章把衬衫脱下来,露出了汗津津的上身:“躲到马桶里去!” 陆正霖这回不再扯淡,一把就将顾云章拦腰抱起来扔到了床上。 顾云章在陆正霖的压迫下很不情愿的嘀嘀咕咕:“我……我一身的汗……” 陆正霖先是搂着他胡亲一气,随即就紧紧拥抱了他:“不行,好几天没见着了,你得先让我稀罕稀罕!” 顾云章沉默下来,片刻之后又出了声:“老陆,我要撒尿!” 陆正霖一翻身跳下床,从床后拎出了一个崭新的马桶。 揭开盖子放到一旁地上,他走回床边三下五除二的将顾云章扒了个精光。顾云章觉着没有爷们儿坐马桶的道理,还对着陆正霖又推又蹬的表示拒绝——可他那力道实在是太轻描淡写了,以至于陆正霖轻而易举的就把他给“端”了起来。 顾云章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脸上当即便红白不定了:“干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 陆正霖撅起嘴巴嘘嘘的吹口哨:“别闹啊大宝儿,哥哥给你把尿!” 要依顾云章现在的本事,一脚能把陆正霖的肠子踹出来。不过因为陆正霖刚才说他“吓人”,所以他不得不压抑住本色,别别扭扭的伪装了弱小。经过好一番咕咕哝哝的挣扎交涉,他总算是得以逃出陆正霖的双臂,垂着脑袋坐在了马桶上。 他不习惯坐着撒尿,憋的满脸通红,硬是尿不出来。陆正霖见状就蹲在了他面前,一边悠悠的吹口哨,一边伸手摸他那光溜溜的大腿——半晌后见他还是没动静,陆正霖就把手伸到他的胯间,把那一根胀到半软半硬的东西往马桶里掖了掖:“尿哇,你跟我还害臊啊?” 顾云章将脚尖点到地上,又光溜溜的把手臂抱在胸前,正是一个无地自容的瑟缩姿态。 陆正霖站起身来,把顾云章的肩膀揽到自己身前,又腾出一只手缓缓抚摸了对方的后背。 摸到了第三下,他明显感到怀中的顾云章身体一抖,随即马桶内就响起了沉闷的几点水声。 陆正霖笑嘻嘻的把顾云章抱回了床上,还用细草纸给他擦了擦下面那玩意儿的前端。将马桶盖好拎到门口,他转过身来,只见顾云章垂头丧气的盘腿坐着,一边抠那草席经纬一边低声说道:“老陆,你真是太……” 陆正霖很好奇的走到床前一弯腰:“我怎么了?” 顾云章那脸还红着,抬头扫了陆正霖一眼,他仿佛是很难措辞,思忖半天后才把话说了完全:“你也太讨厌了!” 陆正霖就喜欢围着顾云章转。 先前两人住在山里的时候,顾云章身上有伤出不得门,他回家后除了干活之外,就是守着顾云章说说笑笑。那时候他最快乐,心甘情愿的伺候养活顾云章。 现在的情形是今非昔比了,他这个病病歪歪的兄弟原来是个活阎罗——不过那也是对外凶悍;一旦关上房门了,他看自己兄弟轻声轻语嘟嘟囔囔的,好像还是当初那个模样。 因为自己“太讨厌”,所以陆正霖将功补过,先把衣服给顾云章套上了,然后就打开房门去倒了马桶,又用大水盆端进温水来,浸湿毛巾为顾云章擦了身体。顾云章换上干净衫裤,赤着脚往床上一躺,舒服的直犯困。 陆正霖因见洗澡水还剩下许多,便就手把顾云章脱下的一身军装也给洗了。忙忙碌碌的泼了水晾了衣服,他站在门外扯着嗓子发问:“兄弟,你这就要睡了?饿不饿啊?” 顾云章惬意之极,懒得吭声。 陆正霖把那个木盆端端正正的摆放在房前窗下:“我给你弄点儿吃的呀?!” 顾云章翻了个身,继续装聋作哑。 陆正霖迈步进门,见顾云章背对自己缩成一团,所穿的衣裤都色深而肥大,愈发衬得那裸露出来的双脚小腿雪白纤秀。走到床前俯下身来,他一手撑在草席上,一手抚摸了对方的屁股,压低声音哄孩子似的问:“那要不要喝点儿糖水?” 顾云章现在不渴不饿,就是累得很,这时便很不耐烦的闭着眼睛答道:“不喝,睡觉。”然后忽然又睁开眼睛转过头来:“你也上来睡吧。” 陆正霖笑道:“我不困,睡不着,和你躺一会儿还行!” 顾云章点点头,把眼睛又闭上了:“嗯。” 顾云章是中午到家,因为周身清爽,房内的温度又适宜,所以大睡不起。 傍晚时分邵光毅从他那草房门口经过,就见房门大开,陆正霖蹲在门前,正在美滋滋的边唱小调儿边淘米。 邵光毅扫了他一眼,心中评论道:“粗鄙!” 半个小时后邵光毅再一次从那门前经过,结果发现陆正霖仍然蹲在门前——这回是洗了一大盆的青菜,嘴里哼的那支小调儿清晰起来,细听之下,简直就是淫词浪曲! 邵光毅痛心疾首了,心想这不就是个老兵痞子么!军座居然会和一个老兵痞子相好——这是怎么了?天下大乱了? 邵光毅是内心痛苦了,可陆正霖对此却是浑然不觉;在邵光毅从前方经过时,他还抬起头,向对方笑了一下——他爱笑,天生的一团和气。 邵光毅也翘了翘嘴角,以示回应。正值此刻,顾云章忽然蓬着一头短发出现在了陆正霖身后,正是一个睡眼惺忪的状态。 邵光毅仿佛是受了惊,上了发条似的拔腿便走,一溜烟就没了影儿。 陆正霖一边洗菜一边说道:“得,又吓跑一个!” 因为感觉顾云章走了长路,一定辛苦,所以陆正霖主动做了一顿晚饭。两人吃饱喝足之后,见外面暮色深沉,便一起上了床去谈天说地。提起清莱一行的见闻,顾云章发自内心的赞美道:“穆先生那人真漂亮,就是味儿太大,活牦牛似的,膻死我了。” 陆正霖很感兴趣:“哈!他能有多漂亮?比你还好看?” 顾云章忽然扭捏起来:“这怎么又扯到了我身上?” 陆正霖一个饿虎扑食压向他:“我就看你最漂亮……” 顾云章在下午是睡足了觉,陆正霖终日无所事事,那精力也是旺盛的很。两个人抱做一团快活许久,各自都累出了一身大汗,将张竹床摇的嘎嘎直响。陆正霖连发了两炮,犹觉不足;用毛巾擦了擦顾云章那黏湿淋漓的下身,他气喘吁吁的一屁股坐下来,抬起对方一条大腿就要往自己身上跨骑。顾云章也是累的晕头转向,心里却又一直暖融融的做痒,故而也不推三阻四,对准了那昂扬 分卷阅读203 - 分卷阅读204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04 器具就缓缓坐下,籍着润滑将其慢慢纳入。待到尽根吞没了,他搂住陆正霖的脖子长吁一口气,又把嘴唇凑到对方耳边轻声抱怨道:“这么着不好。” 陆正霖双手用力扳开了他的屁股,试探着托他上下动作:“怎么个不好?” 顾云章脱力似的把额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很含糊的小声答道:“顶的疼了。” 陆正霖安抚似的拍拍他的后背,又侧过脸来狠狠亲了他一口:“动一动,动一动就不疼了。” 顾云章很听话,果然随着陆正霖的力道动作起来,片刻之后便尝出了滋味,只感到对方那东西硬邦邦的一下下杵进来,次次都顶在那要紧一处,时间久了竟觉着神思恍惚,满心里就只剩下了快乐。而陆正霖看他屁股夹的紧紧的,上下起伏却是不够力度,便亟不可待的搂着他向前一扑,扛着他那两条腿狠捣了一阵。后来他见顾云章的气息都碎了,只是随着自己那进出动作断断续续的呻吟,就想趁热打铁,再来一段更激烈的。 陆正霖先是死死的摁住了顾云章,用力的冲突了一番;然后又用双手扳住他的肩膀,使出打铁的力气混捅乱拱;夜色中也不知道顾云章是怎么个状态,就听他气咻咻的喘息着,牙关咬的格格直响。如此大干了一通,陆正霖觉着足兴了,又摸到顾云章那里已然是射了满腹的稀薄精液,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猛一挺身—— 只听“喀嚓”一声大响,床塌了。 顾云章当场是惊叫了一声,不过也没有太失措。陆正霖压在他身上,还保持着相连的姿势。黑暗中他伸手摸了摸顾云章的屁股后背,口中慌张询问道:“伤没伤着?疼不疼?” 那竹床也没多高,其中又无铁钉等物,顾云章只是摔了一下,自然无恙。而陆正霖见他平安,竟是伏在那一片由竹篾草席木棍所构成的废墟中,抱着顾云章又使劲连顶几下,随即屏息不动,将那精液深深的射入了对方的体内。 事毕之后,这两个人的头脑渐渐降温。抱着膀子蹲在瘫痪裂开的竹床之前,二位一起傻了眼。 为那竹床默哀了两分钟后,陆正霖凑到顾云章身边,伸手去摸了他的下身,就发现那一处穴口被自己捅的火热柔软,温暖液体滴滴答答的流了满手,却是他自己释放出去的种子。把手指伸进去搅了搅,他觉着里面那内壁嫩嫩的,若是竹床不塌,那正好还可以继续玩上半宿。 顾云章蹲在原地缩成一团,把下巴抵在手臂上,不言不动,任他抚弄。 良久,陆正霖起身找来毛巾,先给顾云章拭净了屁股,随即一边擦手一边低声自语道:“唉呀,这可怎么办呢?” 顾云章伸手挠了挠大腿,又打了个喷嚏,十分茫然的答道:“不知道。” 陆正霖见顾云章仿佛是有点寒意,便起身从废墟中捡出一床薄毯抖了抖,走回来披在了顾云章身上。低下头思索一会儿,他忽然下了决心似的说道:“不成,我得赶在天亮前把床修上;要不让人发现咱这床好端端的就塌了,那还指不定要生出什么闲话呢!” 他把腿软的顾云章用毯子裹好抱到外间——一时也没地方安置,索性就放到灶台上了。 然后他套好衣裤推开房门,做贼似的先把脑袋伸出去左右瞧了,见外界月明星稀,并无旁人经过,就抄起一把短锯,野兔子似的蹿到门外,奔向了房后的竹林。 陆正霖都要忙疯了! 幸亏他是一把干活的好手,否则换了旁人,还真就无法收拾起这个烂摊子。借着一盏油灯的光芒,他小心翼翼的锯出四截等长的粗毛竹充作床腿,又重新修整了藤条竹枝编成的床面,直忙到破晓时分,才勉强把那竹床大概恢复了原样。 把那四条劈了叉的破烂床腿抱出去扔到草丛中,他见顾云章还老老实实的坐在灶台上犯困,就捧佛像似的将他抱回床上,又用笤帚扫净了床下的竹丝木片。 大汗淋漓的坐在床边长出了一口气,陆正霖发自肺腑的感叹道:“哎哟我的娘啊!” 第154章 平安归来 顾云章仰卧在吱嘎作响的竹床上,半闭着眼睛吃香蕉。陆正霖里里外外的拾掇房屋,一边忙碌一边唱唱咧咧。 如此过了片刻,顾云章咽下最后一口香蕉,随手就把香蕉皮扔到地上了:“老陆,换一段儿。” 陆正霖清了清喉咙,立刻换了一段重新唱起——唱到一半时他走进屋内,见干干净净的地面上赫然横躺着一只鲜黄的香蕉皮,就走过去弯腰捡起来,暂停歌唱恐吓道:“再乱扔就揍了啊!” 把香蕉皮从窗口丢到外面,陆正霖一身轻松的也上了床。以肘支床半欠了身,他凑上前去细瞧顾云章的面孔:“哎,亲个嘴儿呗!” 顾云章不由自主的就要笑,可是故意憋着不肯笑,勉强要做面无表情状:“大白天的……” 陆正霖见他仿佛是不甚愿意,就慢慢向床尾退去:“上边不让亲,那咱亲亲下边吧!”说完他就将对方身上那条单布裤子向下扒到了大腿处。顾云章近来被他伺候的十分洁净,本也不怕他肆意亲昵,不过还是碍于那个老原因——大白天的…… 他开始乱挣乱拱着想要翻过身去躲避,然而陆正霖合身压住他的双腿,随即一手捏起面前那根软绵绵冰凉凉的物事,又用手指轻轻扒开了粉嫩铃口,且热烘烘的对其吹了一口气:“嗬!这儿还有一张小嘴儿呢!” 顾云章这回忍不住笑出来了,伸手去摸陆正霖的短头发:“你上来,别讨厌!” 陆正霖一晃脑袋:“等会儿!还没亲上呢!”随即他撅起嘴巴探过头去,小心翼翼的在那铃口上吮了一下。 顾云章当即身体一颤,两只手还松松抓着陆正霖的头发。 陆正霖把粗糙舌尖顶了上去,细细的撩拨摩擦,又不时的咂上两口,把顾云章调理的面色潮红,哼哼唧唧。 顾云章最后还是逃走了——他提着裤子强行跳下床来,几大步就退到了外间。倚着门框系好裤带,他低头自己捂了鼓胀下身,喃喃抱怨道:“还闹?再闹晚上又要打地铺了!” 陆正霖看他苗苗条条的立于门旁,一身黑色衣裤衬得皮肤雪白;而雪白皮肤又显出了眉睫的乌浓,真是一副俏生生的好模样,心里就爱极了,也不下去追赶,只是笑呵呵的凝视着他发呆。 他在那厢呆望着顾云章傻笑,顾云章却是被他看的心虚。讪讪的后退了两步,他见这外间小屋里也无处安身,便下意识的坐在了灶台上。 在接下来的时间内,顾云章就一 分卷阅读204 - 分卷阅读205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05 直是坐在灶台上吃香蕉,而陆正霖则是站在地上,将那张床东摇西撼,极力要找出脱榫之处重新固定。如此过了许久,邵光毅忽然来了。 邵光毅没进门,只站在房外大声向内通报道:“军座,明天是几点出发去清莱府?” 顾云章听闻此言,当即跳下灶台脚踏实地,一边向外走去一边问道:“队伍都准备好了?” 邵光毅接过他手中攥着的一把香蕉皮:“小李挑选出了五十人,你去再瞧一眼吧!” 所谓“小李”者,就是会画糖人的李上尉。顾云章对他的本事还算满意,这时就赤脚趿拉着木屐且行且道:“好,去瞧瞧。”随即他把头扭向房内喊了一句:“老陆,我出去一趟!” 不等陆正霖作出回应,顾云章已然被邵光毅连推带搡的请走了。 顾军现在总共也不过一百多人,所以这护商队伍的规模也不得不随之缩小,以便可以留下大部分士兵来看守营地;幸而如今这些活下来的家伙们全部都是命大之徒,而且皆经过了若干次死里逃生,一个人可以顶得上两三个人。顾云章检阅了队伍,见虽然人少,但是武器弹药却是充裕;而且经过了这些时日的休整,士兵们一个个也都有了精气神,瞧着倒也有几分军人的英武。 顾云章在外流连许久,傍晚时分才回了房。此刻陆正霖已然做好晚饭,万分殷勤的请顾云章在桌前落了座,又为他盛饭夹菜倒酒,末了就陪着笑说道:“兄弟,明天是不是就要出发了?” 顾云章上下审视了他一番,随即反应过来:“我说过,肯定不带你去。” 陆正霖连连点头:“是是是,我知道。不过你带上我也没什么麻烦的,不就是走路么,我很能走啊!是不是?” 顾云章很坚决的摇头:“那也不带你去。又不是要走千山万水,十天半月我就回来了,你何必还要跟着我跑一趟?” 陆正霖把椅子挪到他身边坐了:“那这十天半个月,你不想我啊?” 顾云章往嘴里扒了一口米饭:“不想,一点儿也不想。” 顾云章软硬不吃,死活不带陆正霖同行。而陆正霖知道他旅途辛苦,所以这天夜里也不敢胡闹,只是搂着他不放手。两个人亲亲热热的抱做一团,嘁嘁喳喳的说了许多肉麻话,反正大黑的天,不怕脸红害臊。 翌日清晨,陆正霖早早起床,把热水香皂毛巾牙刷等物尽数搬到床前,十分缠绵的伺候顾云章洗漱更衣。顾云章本是个无牵无挂的野人,如今受了这般优待,心里反倒酸溜溜的不好受,算是尝到了别离的滋味。 顾云章上次从清莱府返回班棉之时,无意中发现了一条出山的捷径,如今便带领部下牵马走出坝子,一路快马加鞭的直冲下山。 经过了将近二十小时的跋涉之后,这些人在翌日凌晨抵达了清莱城。顾云章在帐篷中打了个盹儿,然后起身洗了一把脸,带着几名军官进城去见穆先生。 穆先生这回换了西装打扮,整个人收拾的胳膊是胳膊腿是腿,瞧着愈发小了一圈。庭院之内摆了一排大皮箱,几名白皮肤的少年安静的出入走动着,人人都是衬衫长裤的洋装打扮,瞧着与往日形象颇不相同。上下打量了一身尘土的顾云章,穆先生和蔼笑道:“顾将军来的正好,如果再晚一点,留下来等您的就只有丹增了。” 顾云章莫名其妙:“你要出门?” 穆先生柔声答道:“我这一趟不过是来泰北看一看我的生意,既然一切安好,我就打算从清迈乘坐列车去曼谷,到那里探望几位朋友,然后再去香港住上几天——哈哈,闲来无事,到处走走嘛!”说完他让仆人搬来椅子,又请顾云章坐下喝奶茶。 顾云章仿佛是很艳羡穆先生这种轻松惬意的生活,眼巴巴的盯着对方又询问了旅途事宜。原来这穆先生虽然哪国人都不算,可是持有英国护照,可以全世界乱走。他时而留在辽阔贫瘠的领地上,当那骄奢淫逸的土皇帝;时而西装革履的进入文明世界,去做一名温文尔雅的绅士——两种生活交错起来,他简直像是在不同的时空中穿梭。 喝光一杯奶茶后,丹增过来了。而穆先生就此起身向顾云章告了辞,带着两名白皙少年率先出门,钻进了一辆宽敞汽车中。 顾云章站在大门外,目送着穆先生的汽车离去,心中真是又羡慕又嫉妒。 他现在对于武力和权势都不那么迷恋了,只想过点舒服日子。曼谷那个地方一定很不错,他想自己要是能和老陆一起也去逛一逛,可该有多好呢! 神思恍惚的梦游了半晌,顾云章终于回归了现实,并且自我激励道:“只要我有人有枪,弄点钱还不是很容易的事情?等过上几年攒够了钱,我和老陆直接搬到曼谷去!” 这个念头一生,顾云章忽然就很乐观的振奋起来;想起漫漫的前途,也不觉着辛苦了。 顾云章和丹增的商队见了面,随即出城与士兵会和。双方就此上了路,直奔东北方向的寮国会晒而去。 这一路上走的十分顺利,虽也爆发了几场小仗,但所遇敌人皆是山匪,顾军轻而易举的就将其打了个屁滚尿流。待将丹增商队护送到目的地后,顾云章领来了丰厚酬金,抽出一部分来采买了大量的生活用品;余下钱财便由多至少的分配下去——他作为首领,自然拿大头;而下面层层军官按照级别也各自领取了;及至到了士兵一层,则是得不到几个大钱,只能混几顿好吃喝而已。 回归班棉之时,这些人因为心情轻松,也就不再那么没死没活的赶路,不但日间要吃饱喝足,夜里还要找个有房顶的住处安歇。顾云章知道众人辛苦,对此倒是没意见,只是被邵光毅缠的没奈何——自从夜里有了房屋可住,这邵光毅便凭着副官身份挤上床来,夜夜折磨他。 那可真是折磨——不是咕咕哝哝的责怪顾云章没良心,就是阴阳怪气的讥讽陆正霖;有时候他越说越来气,还要对顾云章连掐带咬。 顾云章觉着他是又可笑又可怜,有心不理他,结果他就歇斯底里的变本加厉了。 这晚顾军走到了清莱附近,又找了个寨子借房居住了。入夜之后邵光毅上床抱住顾云章,可怜巴巴的拱进了对方的怀里,又扬起头去亲吻他的嘴唇。 顾云章转脸躲了一下,很不耐烦的斥道:“你睡觉吧!” 邵光毅出声哀求道:“军座,你就这么厌烦我吗?你现在有了陆正霖,就不要我了是不是?” 顾云章闭上眼睛,很冷淡的低声道:“我要你,可不是要你来做这种事情,不许再缠着我!” 分卷阅读205 - 分卷阅读206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06 邵光毅很难过的紧紧拥抱了他:“我们原来不是做过很多次吗?你要是嫌我,当初又为什么非要逼着我做?” 顾云章装聋作哑,良久之后他就觉着怀里的邵光毅不住的颤抖,并且开始低低的啜泣起来。 顾云章还是不闻不问,只想好好的睡一觉。然而邵光毅在落下几滴泪后突然翻身坐了起来,穿上鞋就往外走去。顾云章在夜色中半睁着眼睛望了他的背影,忽见他那腰上还挂着手枪,就连忙起身跳下床来,一把将人拉扯住了:“干什么去?” 邵光毅背对着他站立着,不肯说话。 顾云章疑心这家伙又要去闹自杀。回想起先前的种种往事,他承认邵光毅对自己一片真情,而自己虽说不甚爱他,可要真是由着他死了,那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回来睡觉!”他想把邵光毅拽回床边。 邵光毅不动——顾云章的手上加了力气,他便小孩耍赖似的往下一蹲,哭的抽抽搭搭的,就是不动。 顾云章松了手,一脚将他踹了个跟头:“你还没完了?” 邵光毅爬起来缩成一团,极力的要把那哽咽声音憋回去。 顾云章低头瞪了他半晌,末了还是心乱如麻的服了软,俯下身硬是把他拦腰抱起送回了床上。 邵光毅背对着顾云章躺了,镇定许久后才恢复了常态。这回再一次转过身去,他又凑到了顾云章身前,试试探探的要同他嘴唇相触。 顾云章叹了口气,把嘴张开了。 邵光毅像含糖一样噙住了顾云章的舌头,长久的轻轻吮吸,又把一只手伸向了对方的下身。 顾云章很坚决的攥住了他的手腕,并且告诉他道:“再闹你就死去吧!” 邵光毅很哀怨的折腾了一夜,把顾云章的嘴唇都亲得微肿起来——幸而他是个有棱有角的薄嘴唇,肿一点也不显眼。 顾云章被他气的脑袋疼,早饭都要吃不下。挎着冲锋枪在地上来回溜达了几圈,他自己不吃,也不肯让旁人吃舒服;急急忙忙的就张罗着上了路。 如此又走了一整天,这支队伍终于在傍晚时分抵达了班棉。顾云章风尘仆仆的回了家,受到陆正霖的热烈欢迎,这心情才渐渐的重新又愉快了起来。 第155章 清迈之行 三四月份,罂粟成熟了。 顾云章抢了远道马帮们的生意,将附近村寨中的生鸦片尽数收购下来,然后就在为丹增商队护镖的同时挟带出去,到寮国的市场中出卖。 这个买卖不难做,先前段提沙就是如此生财的;当时顾云章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可也完全清楚其中的流程。 他现在需要钱,而钱这个东西往往又是越多越嫌少。他忌惮着段提沙,不敢深入缅北,只好往相反方向的寮国使劲。如此过了大半年,他倚靠着天然生就的刻薄手段,竟也积蓄出了一笔不大不小的财富。 眼看着房内那几大箱银元,他摸着下巴犯了难——没有把银山堆在草房内的道理,埋在地下显然也是不甚合适,而自己身为一个非法入境的中国人,又无法堂堂正正的进出银行。 他想不出办法来,只好去和陆正霖商量。陆正霖这人也没什么高明智慧,听闻此言当场便答道:“那就买房子置地呗!地皮总不怕被人偷走——不过你得找个太平地方去买,要不然这乱世土地不值钱。” 陆正霖一提到“土地”二字,顾云章不由得就想起了自己当年在秦皇岛置办下的那些产业——其中的损失是不能计数的,不过那时钱来的容易,丢了也不很心疼;再说都过了这么些年了,心不心疼的也都淡忘了。 顾云章开始着手买房子置地——他并不瞒人,因为长官越过的阔绰,下面小兵越有捞油水的希望;也没有人敢嫉妒他的财产,毕竟他到目前为止,依旧是这支队伍中绝对的领导人。 顾云章没文化,不识字,可是头脑一直清楚,堪称聪明伶俐。在作出决定之前,他先向丹增等人讨教了一番——丹增是穆先生手下的得力干将,虽然寡言少语,其实见多识广,很有想法。 对于顾云章的讨教,丹增颇有保留的作出了答复,同时建议顾云章不要贸然购入不动产——因为他没有合法身份,所得财产自然也属非法;一旦出了麻烦,很有可能鸡飞蛋打,直接就被政府没收!届时不动产纹丝不动,还不如银元鸦片移动起来方便。 顾云章很诚恳的请丹增再给自己想想办法,又私底下送了对方两驮生鸦片。丹增见自己的智识已然换来了报酬,也就不再支吾搪塞,当即开诚布公的侃侃而谈,发表出许多过人见解。顾云章洗耳恭听,深觉受益匪浅,回去后就行动起来。 顾云章花了一大笔钱,从寮国为陆正霖办来一本法国护照——寮国这些年一直都是法国的殖民地,所以此护照虽然来路不明,但是十足真金,绝非假冒。 他自知身份敏感,拥有护照也未必能够随意行走,索性将身家比较清白的陆正霖推到前方,让他以后可以成为自己在外的一个代表人。而陆正霖知道这是正经大事,故而也十分上心,早早就下山去清莱城内照好了相片,并且随时预备着动身去寮国。 然而他最终也没有真去。顾云章在外通过丹增做出许多手脚,结果在一次护镖结束后,直接就把护照带回来了。 两人盘腿坐在床上,对着那个薄薄的小本子傻笑良久;后来陆正霖就用一条大手帕把护照层层叠叠的包了起来,口中自言自语道:“这么几页纸可是太值钱了,放在哪里才可靠呢?” 这二人合计了半天,最后将其埋到了床底地下。重新上床并肩躺下,顾云章很轻松的抻起一个懒腰——刚把身体拉的细长了,就被陆正霖一把搂进了怀里。 陆正霖摸那顾云章是腰细肚子瘪,像个连饿几日的野猫野狗一般,便十分心疼,一边盘算晚餐内容一边笑道:“这回好了,咱也能堂堂正正的见人了!” 顾云章的精神很振奋,转过身来面对着陆正霖认真说道:“老陆,等我再干几年攒够了钱,咱们就一起到外面城市里过日子去!” 陆正霖抬手轻轻抚摸着顾云章的脸蛋:“还要再干几年啊?我看现在那钱已经够多啦!” 顾云章另有一番打算,并不应和。 陆正霖自顾自的开始畅想了未来:“我们可以在清莱府那里买一块好地,然后你就看我的吧!我会给咱们盖一所结结实实的砖瓦房,到时候种稻种菜养鸡养鸭全包在我身上!你也不用辛苦了,吃饱了睡睡醒了吃,养的 分卷阅读206 - 分卷阅读207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07 白白胖胖的,多好啊!” 要在先前走投无路的时候,这日子听起来的确是很有诱惑力;不过现在顾云章已经脱离了那种狼狈境地,故而对生活的要求也随之提高,颇想和穆先生看齐——不过他理智尚存,并未嫉妒到失心疯的程度,知道自己没有资本和土皇帝相比,若是能够在曼谷之类的文明城市里过上衣食无忧的安闲生活,也就知足了。 他舍不得让陆正霖去做一辈子农夫,希望两个人都可以吃饱了睡睡醒了吃,一起养的白白胖胖。 在这年的年末,顾云章的队伍吸收了一部分国军之中流落出来的散兵游勇,以及许多受到战争迫害的华人侨民青年。这些人失去了安身立命的家园,走投无路之余只得自谋生途,而加入顾军足以让他们自保兼自足了。 队伍的规模扩大了,力量自然也随之大大增强。顾云章购入大批军火武装了军队,隐隐的竟显出几分东山再起的意思来。而在西历的新年一月份,他带着陆正霖以及几名随从,便装下山从清莱出发,乘坐长途汽车前往了清迈。 清迈是泰国第二大城市,繁华热闹,交通发达。顾云章本拟着从清迈乘坐列车前往曼谷——按照本地规矩,头等车厢的乘客通常享有特权,沿途可以免受盘查。然而当他和陆正霖等人在清迈大街上闲逛之时,却是很意外的遇见了一位老相识——蔡师长! 几年不见,蔡师长都老的没样儿了。当初好好的一条汉子,如今不但驼背佝偻腰,两鬓也隐隐斑白起来,眼珠子都没了神。 当时他独自一人迎面走来,顾云章根本没认出,还是陆正霖见此人貌似老长官,就一直不错眼珠的盯着瞧——最后终于确认了,便奓着胆子跑上前去,也没敢敬军礼,直接就深深的鞠了一躬。蔡师长和顾云章对此都是一愣,而经过了三言两语交谈之后,这才是热情相认了。 顾云章先前和蔡师长也没有太深的交情,可久别重逢,却也感到了欣喜。顾云章上下打量了蔡师长,就见对方穿着一身敝旧西装,整洁中透着寒素落魄,仿佛是生活很不尽如人意。而蔡师长看顾云章,见他依旧是个高挑挺拔的小白脸儿,虽然穿戴一般,不过精精神神的,倒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 这几人不好在大街上叙旧,索性就近进了一家中国馆子,叫上一桌饭菜边吃边谈。原来这蔡师长回到台湾之后,生活困窘,毫无待遇可言。在消耗掉仅有的一点微薄积蓄之后,他这位在缅北一度无比风光的蔡将军只好放下身份,去做起了苦力工作。 他给商店扛过货包,也在路边摆过摊子,还曾走街串巷的兜售过日用杂货。可怜他做了半辈子的军人,在大小战争中落下一身伤病,如今却要为了几个零钱同人争执计算;而纵是落到这般境地,却也还是无人过问。后来他一家老小实在是活不起了,又不能举家自杀,只好由他打头阵来到泰国,想要投奔他那做生意的华侨内弟。该内弟在曼谷开着一爿大店铺,妻儿老小则是尽数留在清迈家中。蔡师长在曼谷转了一圈儿,惶惶然的腆着一张老脸去求内弟施舍,而内弟看在姐姐的面子上,便将其打发到了清迈家中新开业的一家小店中帮忙,来顶替自己那正在怀孕的妻子。 蔡师长满心悲苦,说到动情处竟是落下泪来,哽咽着告诉顾云章道:“当初不是我想走,是葛副指挥容不下我啊。我没帮没派的,往死里打仗也是不如人。这次我在曼谷见到了李总指挥,可是见着了又能怎么样?我被他的卫士撵出了几十米远,根本连一句话都说不上。他们长官的家眷都安置在曼谷,住着花园洋房,李太太打麻将输上一次的钱,就够我全家老小活上一年的了……顾兄弟,我什么都不怨,反正就是我傻,我傻干了一辈子,最后就是活活穷死……“顾云章和蔡师长吃饭,同行的几个随从自是不能入席,陆正霖不好和老长官平起平坐,所以也是执意站在了一边。顾云章一边听蔡师长哭诉一边夹菜大嚼;而蔡师长知道此人不懂礼数,几与畜生类同,故而也不见怪,只是由着性子倒了一通苦水。待他牢骚完毕后,顾云章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汽水,开口说道:“菜做的不错,你多吃点儿,你再不吃,就都被我吃光了。” 对于这样一位无情又无知的旧友,蔡师长还有什么可客气的?当即也就抄起筷子吃喝起来。 吃饱喝足之后,顾云章问蔡师长道:“曼谷那里,咱们的人特别多?” 蔡师长一怔:“咱们的人?”随即反应过来:“谁和你是一起的人?你炮轰总指挥部,是国家罪人,亏得是藏到这里了,否则按罪应该剐了你!” 顾云章不在意这些,换个角度重新问:“你们的人都在曼谷吗?” “我们的人?错了,是他们,我这个穷鬼不够资格和他们站在一队!” 顾云章一皱眉头:“老蔡,你废话太多。” 蔡师长打了个饱嗝儿,渐渐的平心静气了:“老弟,曼谷那个地方好是好,不过乱极了……”然后他向前探身压低了声音,见神见鬼的说道:“鱼龙混杂,你要去吗?” 顾云章摇摇头:“不,我现在没有钱,想去也去不得。” 蔡师长通过先前的简单交谈,以为顾云章现在孤军陷在丛林中,还像先前那样过着不见天日的战斗生活,就很同情的叹了一口气:“你啊,有了钱也不要去曼谷,那个地方太复杂,你这样的人,去了也未见得安全。” 顾云章很理解蔡师长的意思,细想起来,也知道对方说的皆是实话,可那心情却还是不由自主的低落下来了——他真的很想去曼谷,虽然他根本就没去过曼谷。 临别之时,顾云章从裤兜里摸出了四五十铢泰币,尽数送给了蔡师长;蔡师长接过钱后惨笑了一下:“我现在也不要脸了,你给我就收。” 顾云章叹了口气,也没说出什么来。 告别蔡师长后,顾云章等人又在清迈流连了好几天;最后他是曼谷没去成,反倒在清迈城中购置了一处二层楼房——房主乃是本城的一位富人,正要携家眷迁往马来亚生活,已将本地产业陆续出售了,唯独这套房子价格昂贵,一时还没能脱手。这富人见陆正霖持有法国护照,而且说起话来很有点满不在乎的意思,便以为这是个财主,当即就以高价将房子卖了出去。 这座洋房样式摩登,庭院风景也十分美好。可惜顾云章牵挂着班棉事务,所以只在楼内楼外匆匆的走了一圈,然后就锁好大门,带着众人离开清迈,不显山不露水的悄悄返回了。 第156章 黄金之旅 分卷阅读207 - 分卷阅读208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08 邵光毅近来很安静。 他爱恨交集到了心力交瘁的地步——就仿佛刚刚意识到了自己对于顾云章的感情,却是在这已经错过去来不及的时刻。 他闹累了,悲哀自卑的心如死灰。在大部分时间里他都瑟缩在自己的小屋里,偶尔在外遇见了顾云章,就低下头退到一旁。 等顾云章走过去了,他会抬起头,下死劲儿的凝视对方那背影,一直到那人走出他的视野。 后来顾云章也有所察觉了,有一次他在走出很远后又折了回来,停在邵光毅面前拍他的肩膀,同时短促而淡然的说道:“别闹,别寻死,好好跟着我。” 然后他放手转身,大步离去。 邵光毅神情木讷的怔了片刻,后来就在嘴角处噙了一抹苦笑,心想我的人虽活着,可是心已经被你杀死啦! 顾云章其实不讨厌邵光毅。虽然他经常会向对方很不耐烦的拳打脚踢,可对于邵光毅的感情,他不是痛恨而是怜惜。 如果没有陆正霖,他也许会一如既往的怜惜下去,到时两个人也能勉强凑成一对伴侣;但是陆正霖来了,相形之下,邵光毅就忽然算不得什么了。 况且,他对邵光毅也就只是怜惜,仅此而已。 顾云章在这年的三月清点了私人积蓄,让陆正霖将银元分批运送出去换成了美钞。银元瞧着那么多,拎起来那么沉,可是换成了绿盈盈的美国票子之后,却是只有那么轻轻巧巧的一小皮箱。美钞一部分存进了清迈市内的外国银行里,另一部分则用来购买了附近县城内的一片田地——这是陆正霖自作的主张,他喜欢土地,城内的二层洋楼虽好,可他总觉着这土地更让人感到踏实。 他这人就是在钱上面老成持重,没钱的时候不心急火燎的贪婪,有了钱也不会变成趾高气扬的暴发户,心里总有一点儿自己的主意,能把日子过得有条有理、稳稳当当。 太平无事的返回班棉,他心里挺清净,觉着就凭现在这个财产,两个人满可以退休享清福去了;但是顾云章总想为将来多做打算,故而眼看着当下的这一片大好形势,无论如何不肯收手。 四月份,又到了罂粟收获的季节。 穆先生的领地上爆发了内战,他没有时间插手这边的鸦片生意,顾云章趁此机会就放开手脚,派出队伍清乡一般的大肆收买,将军中的白银物资全部出手,竟是一次购入了十吨生鸦片。 他在寮国的市场并不算很大,决计消化不下这许多鸦片。踌躇满志的巡视了部下军队,顾云章热血沸腾的下了命令——走缅北,横穿掸邦高原,把鸦片倾销给印度人! 顾云章虽是掉进了钱眼儿里,然而并没因此而发了疯。缅北,尤其是缅泰交界处,正是段提沙的地盘,绝非可以轻易走得;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他决定绕远先进寮国,然后渡过湄公河进入缅北——可随即他又推翻了自己的主意,因为骡马大队实在是不易过河,与其如此费劲儿,不如向北先进入缅甸地界,避开段提沙的势力范围,不渡河,改翻山。 陆正霖听说他要出趟三四个月之久的远门儿,当场就表示了反对;在反对无效后,他要求随军同行,结果要求也被驳回了。 顾云章不愿意带着陆正霖跑马帮,一是怕他辛苦,而是怕路有不测,他再被人打死了。 顾云章不怕自己死,反正他大风大浪的一路闯过来,早就是该死而不死的命硬之徒,活一天便是赚一天;若真是有了那一刻,两眼一闭腿一蹬,愁也不知了苦也不知了,也算落个解脱;可要是陆正霖出了意外,那他可就不知道往下的日子该怎么活了。 他苦了这些年,就只有如今这个时候是真的平和愉悦。人的承受力都是有限度的,他想自己要么就这样欢欢喜喜的过下去,要么就这样欢欢喜喜的横死掉;要让他苟延残喘的再回到先前那种生活去,那可实在是受不得了。 十吨鸦片乃是个惊人的大数量,只怕一出班棉就会被人盯上。顾云章如今那部下能有个四五百人,除了其中有若干名老弱病残者留下之外,其余众人全部整装待发;两百来匹骡马也都上了驮架,架子上严密捆绑了生鸦片包,见头不见尾的排成长长一溜队伍。 顾云章带着班棉坝子上的亡命之徒们就此踏上了这趟黄金之旅。十吨鸦片意味着天文数字的财富,顾军中洋溢了神秘而紧张的喜气,捍卫果实的勇气让这帮在寮国战无不胜的士兵们握紧武器,随时预备着对来犯者施以痛击。 这些青年是充满自信的,他们不只拥有勇气——在队伍后方的骡马大车上,还携带着相当数量的重机枪和几门榴弹炮。在如此齐备而强大的武装之下,只要别和段军正面交锋,那就决计不会有任何可以匹敌的对手! 正是因此,所以顾军在出发之时,留在班棉的废物们也跟着一起欢天喜地起来,满怀期望的等着战友们归来。 临行前,顾云章坐在灶台上,对陆正霖清清楚楚的做了保证:“三个月,要么是四个月,我肯定就会回来了!” 陆正霖拗不过他,只得苦着脸叹气:“这时间也太长了,我一个人可怎么过啊?!” 顾云章低下头,很认真的想了想:“要么你去清迈住一段日子?那里热闹。” 陆正霖当即摇头:“那可不行!你在外面风餐露宿吃苦挣钱,我上清迈住洋楼逛大街?我没长心啊?” 顾云章偷偷的瞟了他一眼:“那你就在这儿等我,一直等到秋天。” 陆正霖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好,我就在这儿等你,一直等到秋天——唉,就是冬天我也等,不过你最好是夏天就回来。” 顾云章跳下灶台走进里间,拎起倚在墙角处的卡宾枪挎在了肩膀上:“老陆,我……我走啦。” 陆正霖想笑,可是心里恋恋不舍的,实在笑不出来,所以最后也就只扯了一下嘴角:“那得抱抱。” 顾云章垂头站在了陆正霖面前:“其实也就只有三四个月……你等着我吧。” 陆正霖张开双臂,将他连人带枪的一起搂进了怀里。顾云章单单薄薄的,骨骼都是偏于纤细,身上却是永远不离冰冷生硬的钢枪。 陆正霖下意识的收紧了手臂,心里忽然就酸楚起来——他极力的控制了情绪,生怕自己会流眼泪,怪不吉利的。 “走完这趟就不干了。”他低声对顾云章说道:“咱死活都不干了,钱这东西哪有挣够的时候?趁着身体还好,咱俩还是正经过几天好日子去吧!钱花光了我还能赚,亏不着你的吃喝穿戴,你放心吧。 分卷阅读208 - 分卷阅读209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09 早点儿回来,我等着你。” 顾云章听到这里,就把额头抵在了对方的肩膀上,对着下方微笑起来:“嗯,知道了。” 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五月天里,顾军拖着长长的队伍,出发了。 第157章 野苏草 顾军的队伍宛如一条长蛇,见首不见尾的快速行进在蜿蜒山路上。 沿途加入的马帮沉默的追随其后,也是一个快马加鞭的状态,希图在雨季到来之前,能够走出这片无边无际的大山谷。 在遥远的不可知处,一身便装的段提沙攀上一棵老树,然后从蹲在枝杈上的士兵手中接过了炮筒一般的大望远镜。稳稳当当的坐下来,他很闲适的将望远镜举到了眼前。 视野在倏忽间发生了奇妙的变化,远方那蝼蚁一般的小小身影骤然放大,成为了一个个有鼻子有眼的活人——他们有的在吸竹烟筒,有的在互相打闹,还有的在整理马背上的驮架,不过更多的人还是垂头行走,仿佛已经失去了思想。 段提沙宏观的扫视了整条长队,而后将目光射向了最前方——至少有四十名士兵在开路,全部高度警惕的手持着冲锋枪,显然是在随时准备着射击。 前锋过后,段提沙想自己好像是看到了顾云章。 是的,那男人生的高挑单薄,肩上挎着卡宾枪,头发剃的奇短,就是顾云章! 顾云章也正在疾步赶路,那身姿举止颇为矫健,仿佛是精力十足的模样。 段提沙的心痒酥酥了——哦,将军! 段提沙等待良久,才终于看到了队尾。 队尾的大马车上明晃晃的支着重机枪,油布苫了高高低低的物事,想必就是迫击炮一类。 段提沙把望远镜递还给小兵,又凝神思索了片刻,随即灵活的跳下树来,对着一位军官打扮的汉人青年说道:“这个地方不好打,继续跟下去!一有情况,随时给我发急电。” 军官很严肃的答应了;而段提沙骑上一匹矮脚马,带着几个随从优哉游哉的离开此地,回指挥部去了。 邵光毅策马赶到队伍前头。翻身下马找到顾云章,他低声说道:“军座,上马歇歇吧。” 顾云章走的专心致志,头也不抬的答道:“你骑着吧,我不累。” 邵光毅一听这话,就心酸难过的想要落泪——其实顾云章对他一直不错,那么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能做到这一步,也就算是太难得了。可这又能意味出什么呢?他知道顾云章心里没有自己,从来就没有。 “我骑了半天马,早歇够了。” 他伸手去拽顾云章的胳膊,执意让他以马代步。而顾云章见他真心实意的一定要让自己上马,也就不再推辞。 邵光毅为他牵了马缰,无言的行走在崎岖山路上;许久之后他忽然开了口:“今晚大概就可以翻过这座山了。” 顾云章点了点头:“能。” 邵光毅没话找话,只是因为很想听到他的声音:“翻过一座还有一座啊。” 顾云章果然有来言有去语的应答起来了:“十天之内要是能走出去,就谢天谢地了。” 邵光毅紧紧挨着马匹,手臂就不断的蹭过了顾云章的小腿:“这两天的路最不好走,听说再出十里,地势就能平一些了?” 顾云章抽出手枪蹭了蹭鬓角:“不会吧……会吗?” 邵光毅抬头看了他:“军座,别把枪往头上比划,危险。” 顾云章心里想着路途,倒是很听话的将手枪插回腰间,而后抬手挠了挠头。 傍晚时分,顾军在一处山腰上宿营了。因为沿途不断有同路马帮加入,所以他的队伍已经扩大到了七百多人,骡马也又增加了一百多匹。这许多人停留下来埋锅造饭,半座山都喧嚷起来了。 顾云章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热汗涔涔的喘息不已,然而身上并不觉着很疲劳——他心里有劲儿,精神健旺,只要能够成功赚下那笔天文数字的巨款,他愿意吃下任何苦头。想着以后自己和陆正霖的好日子,他低下头自己捶着腿,极力的不让微笑现在脸上。 邵光毅端着搪瓷缸子走过来,里面是泡了肉汤的白米干饭。将搪瓷缸子送到顾云章手里,他也在旁边席地坐下了。顾云章扫了他一眼,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想:“到时得给小邵多分点儿。他要是有了钱,进城一样过好日子,看谁还敢瞧不起他?!” 然后他又转了念头:“他没了卵蛋,以后至多就是讨不到老婆罢了,耽误不到别处。况且外人又不会无端去扒他的裤子,他看起来也还是个好人儿嘛!以后送他去曼谷住家吧,他太缠人,可不能把他留到我身边!” 顾云章走了神,一味的只是往嘴里填饭,直到搪瓷缸子空空如也了,这才反应过来。这期间他已然暗暗的为邵光毅计划好了未来生活——从他的角度来看,真是美好极了! 他替邵光毅高兴,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对方的头发。邵光毅许久没有承受过如此的亲昵,登时身体一震,一颗心不禁狂跳起来。 随即他面前出现了那只搪瓷缸子,顾云章的声音在上方响起来:“吃饱了。” 邵光毅很扫兴,恨的白了他一眼。 入夜之时,前两天派出的侦察兵骑快马赶了上来。 顾云章很谨慎,一边走一边反复的研究地形,最终才选择了这条道路——他没有办法,其实往东还另有一条坦途,不过那是佤邦联军的地盘,张口就能把自己吃的渣都不剩;而当下这条道路虽然崎岖,不过附近最强大的武装力量也就是段提沙的自卫军,其余都是虾米一样的小匪帮。 至于自卫军,虽说是“附近”,其实也隔着重重大山,就凭顾军这种程度的武装护卫,他们狮子大开口之前,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牙。 顾军的侦察兵是一队一队轮换着出发,每隔半天便能带回最新消息。自从他们踏入缅北地界起,一共就只打了一仗,剿灭了个五六十人的小匪帮;从那以后身边虽也是暗影不断,然而并没有一支队伍敢贸然下手,只是垂涎三尺的鬼祟跟随。顾云章先也怀疑这是自卫军派出的便装队伍,然而经过一番打探之后,他得知段提沙新近刚带了大队人马出发,跑到相反方向的泰国去了! 这是没有假的,因为侦察兵当时看的清清楚楚——那兵,那牛车,那大堆货物,的的确确是往东去了。 只是没能亲见到段提沙本人。 一夜过后,顾军启程继续上路。如此走过八天,这支队伍终于见到了希望——只要翻过这最后 分卷阅读209 - 分卷阅读210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10 一座大山,那就可以踏上平原了! 顾军已经连续行军了一个多月,人马都是疲惫不堪。等到出了山地,顾云章打算在附近的镇子上驻留几日,先将鸦片出手一部分。 最后一座大山名叫帕莫山,并不十分高耸,只是山中陷出一片小小盆地,累得队伍还要上上下下的翻越。顾军登山之际已是下午,傍晚时分正到了谷中。夜间自是不便行走的,所以顾云章就下令原地休息,先混过这一夜,明早再一鼓作气彻底离开这片深山老林。 六七百人照例开始张罗那一顿晚饭,吵的谷中十分热闹。即将进入平原的喜悦让众人有了闲心说笑;而在填饱肚皮之后,这些人就各自搭帐篷躺了,裹着毯子预备安睡。值夜的卫兵们怀抱步枪四处坐下,倒是依旧警觉,不肯有丝毫松懈。 暮色降临之际,提前一天就埋伏在此处的段提沙部,终于开始行动了。 这些掸族军人们无声无息的隐藏在四周山头,当雨季常见的大风隐隐吹拂起来之时,段提沙带着一部分士兵快速移动到了上风向区域。 他知道风会从哪个方向吹,他早就计算清楚了。 踩着脚下那无边无际的野苏草捆,他高高大大的站在夜色中;顾军的营火就在他目光可及的远方,是地面上的几颗星星。 风势渐强了,段提沙将一副风镜牢牢的罩在眼睛上,随即高抬起手臂,向后方部下做出了一个手势:放火! 经过了整个旱季的保存和雨季潮湿气候的浸润,碧绿的野苏草捆在遇到火苗后立刻就腾起了滚滚黑烟;士兵们在风镜的保护下无所畏惧,一丝不苟的将所有草捆全部点燃。 黑烟随着势头渐强的夜风流向山谷,片刻之后便在夜色中化于无形。这是一招古老而恶毒的诡计,效果等同于毒气弹,可是弹药生长的漫山遍野,无需任何代价便可采摘回来。 风势越发急了,再有半个小时,就该来雨了。 半个小时,差不多也够了。 守夜的卫兵嗅到了一丝淡淡的焦糊气息,不难闻,也不芬芳。 他没在乎,抱着步枪继续尽忠职守。如此过了几分钟,他突然不由自主的落起泪来,仿佛眼睛里被人撒了辣椒面一样,刺激疼痛的根本就不能睁开。 他以为自己是遭了毒虫,连忙惊声去喊同伴,然而同伴那边低头揉眼睛,也是涕泪横流的模样。 顾军上下一起哭泣起来,清醒的扰起了沉睡的,沉睡的睁开眼睛随即又紧闭上眼睛——却是再也无法继续安睡了。 顾云章冲出帐篷命人点起火把,话没说完便神情痛苦的捂了眼睛;后方的骡马群中也有了乱套的趋势,马帮中的本地脚夫最先反应过来,闭着眼睛拔脚就逃,直着喉咙高喊:“野苏草!有人烧了野苏草……” 空气中依旧只有淡淡的焦糊味道,透明的,清淡的,完全不像是有毒。人和骡马都成了闭眼瞎子,骡马躁动长嘶挣脱缰绳,人却是紧捂双眼无处可逃。就在此时天边响起一声炸雷,随即一个火球从一侧山顶腾空而起——那不是真的雷,是段军开炮了! 直到这时,顾军也依旧不知道对手是谁。士兵们全体成了废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炮声伴随着雷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来,山壁在红黄光芒中被炸的开了花——这不是攻击,这是恐吓。而在如此恐吓之下,极度绝望的顾云章模糊着视线冲出帐篷直奔后方马车,要凭一人之力重新支起枪炮。他听见雷响了,他知道暴雨将会压下一切毒烟! 可这已经太晚了,段军的进攻开始了! 上千的人马伴随着雨点从四面山上冲下,痛快的杀戮掉了所有抵抗者——事实上这抵抗者也不多,因为大部分顾军士兵都失去了还手之力,只能蹲在地上双手捂脸,极其恐慌的惊叫哀嚎! 第158章 邵光毅 山谷中太混乱了,段军上了刺刀,用刀刃和枪托把落花流水的顾军赶到了一处;缴下的枪支堆成了一片钢铁庄稼,是倾盆大雨下的一座冷硬尸山。 段提沙是最后进谷的。那时阵雨已经渐渐停歇,他在无数火把光芒的照耀下从容跋涉,拖泥带水的走到了顾云章面前。 顾云章和其它士兵一起蹲在刺刀逼出的俘虏圈内。有人在他面前的可望不可即处插下熊熊火把,而段提沙就在鬼火一般的光焰中俯下身来,对着顾云章微微一笑:“将军,我来了。” 顾云章眯起眼睛看了他,随即又紧闭双目低下头去:“提沙。” 段提沙单腿跪在地上,伸出双手捧起了顾云章的脸,同时用天真明快的调子笑道:“将军,你的眼睛被熏伤了!” 顾云章依旧阖着双眼,不愤怒不疯狂。他知道自己完了,全部身家毁于一旦,十吨鸦片全成了段提沙的财产。 现在对于段提沙,他不是恨——虽然也有恨,可更多的是恐惧! 一只雏鸟已经长成了鹰鹫,鹰鹫就会有鹰鹫的胃口。顾云章承认段提沙有手段,他认栽了。 “我们这就走。”他平静的对段提沙说道:“鸦片是你们的了,后面的枪炮弹药,也都是你们的了——” 话没说完,因为他忽然觉着眼皮一热,竟是段提沙探过头来,轻轻吮吸了他的眼睛。 顾云章打了一个激灵,当即奋力推开了段提沙:“干什么?!” 段提沙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在了泥水里。满不在乎的重新跪起来,他再一次向顾云章伸出手去:“将军,不要怕,我又没把你扔到盖着野苏草的炭盆里去,这样稀薄的烟雾不会让你瞎掉的。”顿了一下,他又发出了两声男孩子特有的淘气笑声:“嘿嘿。” 顾云章站了起来,半闭着眼睛清晰说道:“段提沙,我保证再不踏上缅北土地,你让我走!” 段提沙也随着起了身。抬手拍拍顾云章的肩膀,他只是用略略嘶哑的声音傻笑:“嘿嘿。” 顾云章和段提沙僵持起来。 段提沙凝视着顾云章那张惨白的脸孔,心里快乐极了! 打败了,打败了,他真的把顾云章彻底打败了!神坛轰然坍塌,他觉着自己好像站在了世界之巅上,凭虚御风,遗世独立;人还在山谷中,心却是飞到九天之上了! 为了更真切的检验胜利成果,他从旁边士兵手中接过一支卡宾枪,然后倒提枪管抡起来,一枪托就抽到了顾云章的脑袋上。有人怒叫着冲上前来挡在了二人之间,段提沙定睛一瞧,却是邵光毅。 “呀哈!”他快乐的问候道:“邵副官,你还活着?” 分卷阅读210 - 分卷阅读211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11 邵光毅怒不可遏的瞪视着段提沙,随即又转身扶住了顾云章。顾云章被那一下子打的脑浆震荡,不过混沌片刻后他甩了甩头,却是无恙。 段提沙很惊讶:“哎?邵副官,你的眼睛不怕毒烟吗?奇怪呀!” 邵光毅一直是在营地外围的帐篷中独睡,没有太受毒烟刺激,而且及时的低头捂眼,倒是没有大碍。愤然面对了段提沙,他真恨不能扑上去将其撕成碎片:“你这畜生!连军座都要暗算!” 段提沙不接他的话茬,只做了一个诧异的表情:“邵副官,你可真是神奇呀!难道没了卵蛋的人,连毒烟都不怕了?” 然后他转身便走,忙着去分派士兵将那些驮架全部绑回健康马匹上,以便在夜色中把鸦片络绎运出山谷。 顾云章在良久之后,倒是能够渐渐睁开眼睛了。 他并没有变成瞎子,只是眼睛又红又肿,而且不能见光。邵光毅紧紧的握了他一只手,简直要攥得他骨头疼。 “小邵。”他低声开了口:“别多说话,我怕段提沙抢完鸦片之后,还要杀人。” 邵光毅是按照本地的惯例来思考的:“抢完东西还要杀人?从来没有这种道理!” 顾云章的头上已经肿起了一个大包,他忍着痛叮嘱邵光毅道:“段提沙不讲理;现在咱们活命要紧,不要惹他。”说完这话他朦朦胧胧的转头四顾,只见周遭士兵皆是捂眼哀鸣,仿佛伤势比自己还要严重许多;这种状态若是想要抢枪硬闯,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凌晨时分,山谷空荡了下来。 段提沙人在远处,其实一直用眼角余光瞄着顾云章,他知道顾云章不安分,可惜单枪匹马,闹不出名堂来。及至骡马队伍离了山谷,他才返回俘虏阵营前,居高临下的扫视了前方这密密麻麻一大片士兵。 顾云章本是席地而坐正和邵光毅嘀咕着什么,这时见他来了,便也起身问道:“段提沙,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段提沙见他微微低着头,一只手不住的要去揉眼睛,情形十分狼狈,就不由得笑了起来:“将军,我想请你到我那里做客呢。” 顾云章心中一沉,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那可以,不过我的这些弟兄们怎么办?一起带上?还是让他们先回去?” 段提沙饶有兴味的审视着顾云章:“不必去管,让他们烂在这里好了。” 此言一出,顾军前排的士兵们立时一起抬了头。顾云章怔了一瞬,忽然猛冲向附近一名士兵,一手拽住枪管就要硬夺。段提沙一直提防着,可没想到他动作这样快,此刻就下意识的一脚飞出,正踹在了顾云章的腹部。 要换常人,挨了这一下子非得满地乱滚不可,然而顾云章与众不同,十分抗打,居然毫不在意的手握枪管转向了段提沙,那持枪的士兵守不住枪了,旁边一名士兵不敢开火,跑过来想要过来支援,却被顾云章一枪托给杵了个跟头。段提沙趁此机会绕过刀尖扑向顾云章,而与此同时,顾军中有人蠢蠢欲动的起身想要反抗,旁边的掸族士兵见状,自知一时镇压不下了,索性扫出一梭子子弹,当场就打倒了一片。 顾军士兵见自卫军是要公然屠杀了,情急之下一声呐喊,竟然同心协力的乱冲起来,邵光毅不知何时挤到了顾段二人身边,因无武器,所以随手搬起一块半大石头,不由分说的就向段提沙砸去。 石头举过头顶刚要落下,一粒子弹穿透了他的肩胛,那感觉不是剧痛,邵光毅只以为有一根烧红的铁钉瞬间穿透了自己。 他紧咬牙关,将那块石头砸了下去。 段提沙那时已经把顾云章摁倒在地,两人之间还横着那支卡宾枪。后脑上所受的一击让他愣了一下,不过他随即就手上用力硬夺过枪,而后手握枪管高举刺刀,想要把顾云章钉到地上! 然而血淋淋的邵光毅又一次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不耐烦了,先用石块狠凿了顾云章的头顶,随即回身一把抓住邵光毅的衣领,一刺刀就扎进了对方的眼眶之中! 顾军的垂死挣扎很快就被机枪的大规模扫射给镇压下去了。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山谷的如茵绿草中;而邵光毅则被绑在了一处临时搭起的刑架上。 他的半边脸都被浓血糊住了,身上的军装也被浸染成了紫黑颜色。段提沙命人将他捆成了四肢张开的姿势,然后就让死剩下的俘虏们面对着他跪成一片。 顾云章依旧是站着的——站不住了,被段提沙从后面搂抱进怀里。 鲜血的甜腥气息从顾云章那头破血流的脑袋上散发出来——段提沙刚才几乎要把他打碎了。 段提沙手下最受青睐的行刑人走上前去,诡异微笑着用短刀割开了邵光毅的长裤——连布带肉,一起割。 邵光毅微微转过头去,用尚且完好的那只眼睛紧盯着顾云章。他的脸上满是浓墨重彩的血渍,让人忽略了他的表情与眼神。 顾云章像个脱了节的人偶一样,晃晃荡荡的被禁锢在段提沙的怀抱中。鲜血顺着脖子淌下来,他在一片湿热与痛楚中抬起头,也视野模糊的望向了邵光毅。 他怕光,凌晨的阳光照在邵光毅身上,让他简直以为对方站在了纯白的光明里。 他知道邵光毅要死了。很多人都陆续的死去了,和他在一起的人都没有好下场,现在轮到了邵光毅。 邵光毅的下身袒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行刑人嬉笑着站到一旁,用短刀挑起他胯下那件器官,让人看他那最隐秘的伤处。当自卫军士兵发出了满足的哄笑之后,行刑人得意的走到邵光毅身前,一刀就将他那命根子旋了下来! 邵光毅长声惨叫起来,行刑人把那一小团血肉扔在地上,很无所谓的又搬来小半桶汽油,淋淋漓漓的泼洒在了邵光毅身上。 段提沙发觉怀中的顾云章微弱挣扎起来了。 “什么?”他探过头去询问:“你说什么?” 顾云章依旧望着痛不欲生的邵光毅,极力的放出声音说道:“给他个痛快……” 段提沙装听不见:“哈?什么?” 顾云章死盯着邵光毅,呕血一般的挤出声音哀求道:“我求你给他个痛快……” 段提沙很婉转的吹了一声口哨:“他马上就要痛快死了!” 行刑人将一根火柴丢在了邵光毅身上。火苗“呼”的一下窜起老高,顾云章在邵光毅那不似人声的狂呼中闭上了眼睛。 他不激动,只是觉着自己身上的皮肤也被烈焰一并燎光了。 后来他就总记着邵光毅望向自 分卷阅读211 - 分卷阅读212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12 己的那个眼神——人要死的时候就一定悲哀吗?不是的,邵光毅的目光是一池安静的水,他受尽苦楚,他不得好死,但他当时,仿佛是并不怕死。 后来,就是大屠杀。 没有原因的,不讲道理的。顾军士兵像秋季的麦子一样纷纷倒下,重机枪的子弹横扫成了一片刀锋,毫不留情的截断了他们正兴旺的生命。 段提沙用一只手托住了顾云章的下颏,让他能够完整的旁观这一场屠戮。他以为这可以刺激到顾云章,殊不知顾云章对于鲜血和死亡,是完全漠然的。 当屠杀完毕之后,顾云章把目光又转回了那处刑架。 绑缚邵光毅的绳索早已烧断了,地上横着一截黑木头似的东西,是邵光毅残留的躯干。 顾云章凝望着那截躯干,忽然感到了亲切——那是小邵啊! 他不必再把缠人的、小心眼儿的、唠唠叨叨的邵光毅送去曼谷了。他的心中泛起一股怜惜,这股子怜惜让他拼命的侧过脸去再一次哀求道:“提沙,求求你,让我去把小邵埋了。” 段提沙知道他现在成了孤家寡人,不能再作乱了,便松开了手臂。 顾云章像纸人一样向前栽去,结结实实的摔到在了泥泞地上。伏在泥水中喘了一口气,他向前匍匐着爬过去,最终停在了那截躯干之前。 千辛万苦的坐起来,他把那截滚烫粘腻的躯干抱在怀里,然后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就地用力掘了起来。 他坐着挖坑很不得力,于是便想方设法的要跪起来。怀中的躯干滚落到一旁,让他还要费力将其拖回身边。 “你不要闹。”他喃喃的说:“你都死了,还要和我闹?” 他慢慢的挖,段提沙坐在一旁树下慢慢的等;自卫军的士兵们正在尸堆里翻检财物——他们的确是撸下了许多金戒指,凿下了许多金牙,连几张零碎泰铢也是好的。 顾云章终于挖出了一个小小的土坑。抬头望向段提沙,他哑着嗓子说道:“找件衣服包一下吧。” 段提沙二话没说,抬手解扣子就把自己的衬衫脱下递过来了。 顾云章摇头:“不要你的,他恨你。” 段提沙光着膀子走去死人堆,随便扒下了一件血污上衣,劈头盖脸的扔给了顾云章。 顾云章没挑拣,把邵光毅包裹好了放入坑中,然后就力不能支的趴在地上,慢慢的用手抓土,把坑填上了。 也就是这样了。他刚才在段提沙那里挨了一顿疾风暴雨似的狠打,如今虚弱的简直要断气——所以,也就是这样了。 第159章 大本营 顾军的尸体遍铺在了绿草如茵的山谷中。血腥气引来了鹰鹫无数,然而伸展翅膀却是只有盘旋的胆量,因为段军正在谷中一角埋锅造饭——他们要填饱肚子,然后赶回。 顾军唯一的活口,顾云章,此时正枕着段提沙的大腿,仰面朝天的躺在潮湿土地上。朝阳当空照耀,他紧闭双眼呼吸急促,身上不知哪里还在流血,军装的前襟肋下竟是凝结出了一片片紫黑色的粘稠血块。 段提沙握住了顾云章的手腕——细细的腕子,他一只手就能将两只手腕一起攥住。深深的低下头,他像只舐犊情深的水牛一样,很温柔的伸出舌头去舔顾云章的眼睛。 顾云章大概也是要躲,然而运足了浑身的力气,也只不过是微微的扭了一下头。 段提沙一手托起他的后脑,隔着眼皮撅起嘴唇轻轻吮吸眼珠,又用舌头反复的扫过他那浓密的睫毛——在此时此刻,他还是没有恶意的。 口水可以消毒,他只是想要减轻顾云章那双眼睛所受的苦楚。 舔吮片刻后他抬起头来,见顾云章的双眼被自己清理的洁净润泽,那睫毛长长的覆下来,像一对落花流水的翅膀。 段提沙有些出神,他想将军大概真的是天生就具有一副好坯子,即便他已经不再年轻,即便他刚刚挨了一顿九死一生的暴打,可是看起来仍然美丽。 美丽的将军真是迷人,可迷人的到底是美丽,还是将军呢? 段提沙很用心的思索了良久,后来终于得出了结论。 “迷人的当然是将军啰!”他对自己说:“如果一个人只是好看而已,那就不过是个绣花枕头;除了陪人睡觉之外,没有别的用处!” 然后他把目光再一次射向顾云章,心中又想:“他的队伍已经彻底覆灭,现在可真是变成老废物啦!” 思及至此,他不由得要对顾云章轻慢起来。将顾云章的脑袋枕回自己腿上,他像个贱兮兮的淘气小孩子一样,“呸”的一声啐到了对方的脸上。 当段军吃过早饭后,段提沙将顾云章绑在了马背上,然后就施施然的带兵离去了。 这里是荒山野岭深山老林,死去的顾军将在这里与草木同朽,或许直到他们化为了血肉泥土,也未必会有商队从此经过,见证他们的下场。 顾云章很疼。 他不怕疼,他还能忍。半闭双眼做出昏迷不醒状,他心乱如麻的预想着自己的未来。 他不愿去细想段提沙会如何炮制自己,因为那小子显然是一向喜欢虐杀。他只晓得自己要活下去,不能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在他这三四十年的人生中,历经了无数险境,遭受过无数折磨;如果要死,早就死了;既然已经千辛万苦的活到如今,那他就决不能对自己的生命轻言放弃!况且…… 况且陆正霖还在班棉的村庄里,他会等着自己,等到秋天,等到冬天。 顾云章并不后悔自己这一趟全军覆没的征途。此地就是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前有古人,后有来者,他并没有失败到唯一的程度。况且全军覆没又能怎样?他自己还活着,陆正霖也还活着,他在清迈城里有一处房子,城外有一片田地——这就够了。 这就是无情之人的好处——顾军死的就剩下了顾云章一个,可是他想起自己的前途,却还是满怀希望。 旅途进行了两天。 这日下午,段军进入一处整齐村落,士兵们显然是轻松了许多,纷纷欢声笑语起来,而段提沙忽然出现在顾云章的马旁,大声告诉他道:“将军,这就是我的新地方!” 顾云章如今已经能够坐直身体了,这两天他算是个享受优待的俘虏,却是一直不见段提沙的身影,故而此刻就略感惊讶的看了对方一眼。 段提沙微笑着抬头望向他:“怎么样?” 顾云章把目光转向前方,他想这个地方的确不错,等 分卷阅读212 - 分卷阅读213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13 段提沙将那十吨鸦片出手之后,这小子的生活就更美好了。 他自认为没有亏待过段提沙,可是落到了今天这种下场,他也并不委屈怨尤。他和段提沙就是个长江后浪推前浪的关系,段提沙这颗新星是冉冉升起来了,他有本事就去宰了这家伙,没本事就老老实实的夹着尾巴找出路,光是愤恨,有什么用? 没有谁是被外人活活愤恨死的。要是怒火能烧人,那顾云章早就化作飞灰了。 顾云章的想法简单,思路反倒更清楚,他要活。 段提沙想到顾云章是个老废物,深感沮丧,所以连躲了两天。此时抵达大本营后,他实在是感到有些想念对方了,就忍不住又跳到了顾云章的面前。 他以为顾云章一定正在心里对自己磨刀霍霍,却没想到顾云章偏偏在这一点上看得开,而之所以能够看得开,也并非是因为他多么宽宏大量,只不过是由于力量不足、并且根本无刀可磨的缘故。 段提沙很殷勤的向顾云章伸出双手,想要扶他下马。然而顾云章没理他,抬腿自己跳下来了。 这举动让段提沙后退一步,饶有兴味的上下打量了他——顾云章的军装被黑血黏在了身上,颈窝处的一片血渍在干结后点点脱落了,露出了雪白的皮肤底子;他的眼睛已经不复红肿,然而眼窝隐隐有些青黑,这让他看起来有种脏兮兮的阴森。 段提沙心中一荡,不由自主的就微笑了起来:“将军,你的伤好了?” 顾云章知道自己不该得罪段提沙,若能曲意逢迎一番就更妙了,可惜他实在做不出那种姿态。静静的望向段提沙,他轻声出言问道:“我到了,你要怎么招待我?” 段提沙听他说话宛如蚊子叫,就不由得上前一步凑近了,用活泼的语气笑道:“那当然是……”他眼神暧昧的温柔了调子:“你想怎样就怎样,我全由着你。” 顾云章点点头:“很好,把十吨鸦片还给我,送我回泰北。” 段提沙撒娇似的一撅嘴:“将军,你要欺负提沙吗?” 顾云章凝望着段提沙那种种天真稚气的神情举止——往日觉得无比可爱的,现在看起来却是不堪入目了。 “掸邦自卫军的段司令官……”他忽然也微笑了一下,随即耳语一般的说道:“不要再用假话来戏耍我了。大人物不会占这种小便宜。” 段提沙一怔,接着就把嘴巴圆圆张开,像小孩子见了新奇景一般很惊讶的“哇呜”了一声。 这依旧是他所惯于表现的举止,可在下一秒钟,他勃然变色,一巴掌抽到了顾云章的脸上! “你敢讥讽教训大人物?!将军,我说我会扒了你的皮,你信不信?”他恶狠狠的瞪视了顾云章,咬牙切齿的逼问道。 顾云章靠着那匹马站稳了,嘴角缓缓流出了一线鲜血。抬手用袖口蹭了一下血渍,他忽然感到段提沙还是年轻;不该怪他在言语上占小便宜,他的确还是小,只是发迹太早太快了。 于是他就紧闭了嘴,看起来仿佛是被那一巴掌打服了。 顾云章被关进了一间空屋之内。 屋子本是有窗户的,顾云章眼看着士兵用木条将那窗户横七竖八的钉了上。一把铁锁挂上房门,他变成了囚徒。 坐在地面仅有的一条草席上,他不敢整理自己那粘连血肉的衣裤,只是漠然的等待着。 他不知道自己要等待到何时,幸而如今刚进六月,从此刻到秋冬,还有许久。 留在班棉的陆正霖是他心头的一点火种,他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缅北,他得活。 顾云章在空房内饿了一天一夜。 他没有做出徒劳的呼喊与乞求,只是似睡非睡的侧躺在草席上,默默忍受着周身的伤痛和夜间那渗入骨节的潮湿凉气。 翌日上午,段提沙来了。 段提沙换了一身洁净军装——军装做的太合身了,衬衫下摆被牛皮腰带束进裤子里,流畅线条清清楚楚的勾勒出了他那结实魁伟的身躯。居高临下的扫视了顾云章,他故态重萌的撅嘴皱眉:“将军,你还在睡?” 顾云章懒洋洋的从草席上坐起身来,面无表情的说道:“我饿了。” 段提沙痛心疾首的一跺脚:“哦,将军,你可真是煞风景!” 顾云章偏着脸横了他一眼:“段提沙,我饿了。” 段提沙叹了口气蹲下来,忽然又生出了促狭心肠。伸手解开了对方胸前一粒纽扣,他满不在乎的笑道:“真的饿了?让我来摸摸你的肚子!” 说完这话,他毫无预兆的用力一扯那凝血干硬了的衣襟,登时就将新结的片片血痂硬揭了下来。顾云章在猝不及防之下痛哼一声,下意识就扬手扇向了对方的面颊:“滚!” 段提沙没躲,心甘情愿的挨了这一记耳光。手背蹭过对方身上那血淋淋的嫩肉,他抬眼盯着顾云章,结果发现这人目光刻毒的直视自己,却是并没有痛到面容扭曲的程度。 伸手挡住了顾云章再一次抽过来的巴掌,他轻而易举的就单手攥住了对方两只手腕。缓缓撕开顾云章那粘连在身的军服,他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在替对方害疼。 “哦哟……”他情真意切的说道:“将军,你真是了不起啊,我就爱你这坚强的样子。” 顾云章凝视着段提沙,他想这家伙根本就是在扒自己的皮。愈合的伤口全部被生生撕扯开来,他怀疑对方其实已经下了狠心,现在就要开始慢慢的炮制自己了。 顾云章怕死,所以他骤然就急了! 急了的顾云章纵身一扑压倒了段提沙,而没等他再做下一步的举动,段提沙也随即开始了反击。这两人在房内沉默的打成了一团,那场景让顾云章感到了一种奇异的熟悉。 顾云章奋力攻击着,企图对段提沙一击毙命。而段提沙自然不会坐等让他扭断自己的脖子,为了尽快制服顾云章,他不假思索的就下了狠手。 狠手并没有立即打败顾云章,不过这种安静而激烈的搏斗场面仿佛是对他产生了某种刺激;他渐渐失了章法,开始像只困兽一样不顾后果的乱踢乱打;而段提沙一边极力的扭住他的手脚,一边兴奋的满脸通红,下身那里竟是高高的支起了帐篷。 “将军……”他气喘吁吁的终于反剪了对方的双手:“你可真是厉害啊……”他用膝盖死死抵住了顾云章的后腰,让他的将军趴在地上不得起身:“我真是要爱死你了!”低下头将嘴唇凑到对方的耳边,他笑吟吟的说道:“让我们做那件事吧。” 顾云章用最后的力气猛然 分卷阅读213 - 分卷阅读214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14 一挣,同时用嘶哑的声音怒吼道:“滚!” 段提沙说要做那件事,可是并没有真的动手,而是叫了五六名士兵进来,将顾云章狠狠的按在了草席上。 顾云章无力反抗,濒临昏迷一般的急促喘息着;士兵们只是按着他,没有其它动作,而这只会让人更惊恐。 十几分钟后,几名军装青年提着木箱走了进来;顾云章拼命的仰起头望向来人,结果发现这些士兵——或者军官,全部都是汉人! 为首一人带着一副金丝眼镜,仿佛还是个有学问的。对着顾云章淡淡一点头,那人毫无感情的说道:“顾将军,不要怕,我们是军医,来为你处理伤口。” 然后这几人将木箱放在地上打开,那眼镜军医向士兵做了个手势:“请把将军的衣服脱光。” 顾云章又经历了一次活扒皮。 拼命将惨叫声压抑在喉咙里,他眼看着那眼睛军医从箱中翻检出一只极其粗大的针管,不用针头,直接就有条不紊的从玻璃瓶内吸取了透明液体。 这不是个治伤的法子,顾云章紧张起来:“你干什么?” 军医不理会,径自起身走到草席后方。两名士兵将顾云章的双腿分开摁死,而那军医就面容严肃的单腿跪了下来。 顾云章惊慌了起来,他极力的想要回过头去看那详情,然而士兵们力大无比,几乎要将他生生按入土中。坚硬器物触到股间密处,硬生生的向体内挤去;顾云章在裂痛中极力的想要扭动腰臀躲避,然而一股冰凉液体已被缓缓推入身体深处。 段提沙站在门外,很悠闲的为自己点燃了一根烟卷。 房内隐隐响起了压抑的喊叫,大概是有人堵住了顾云章的嘴。被人强行浣肠的感觉一定不大好,大概比挨一顿马鞭还要糟糕。段提沙现在已经根本不把顾云章放在眼里了,所以敢、并且忍心,用一切方法来玩弄对方。 他觉得自己像一位攀登者,顾云章这座大山是被他踩在脚下了,他还得继续爬,路无止境,有人恭维他是天生的贵人相,他宁愿相信这话是真的。 慢悠悠的抽了三根烟,他又很惬意的晒了片刻太阳。不知过了多久,那几名军医拎着箱子络绎走出来了——仿佛是想要对他敬军礼,不过他是个不讲俗套的人,直接就挥手放他们离去了。 然后是士兵里里外外的清扫房间,把撕成血条子的衣裤和染成血条子的绷带成盆的端出来。 段提沙迈步走入房内。 房内弥漫着强烈的苦涩气息,顾云章赤条条的俯卧在了一条新草席上,双手背在后方,腕上扣了手铐。他那白皙身体上大片涂抹了红药水,瞧着真是奇异之极,简直仿佛是得了怪病的光景。 段提沙弯腰摸了摸他的短头发——热腾腾湿漉漉的,还散发着香皂的气息。 这回,他的确是被清洁到了极致。 段提沙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回身关好了房门。轻手俐脚的除掉衣裤,他把贴身的裤衩也脱下来了,并且团成了一团。 “将军?”他轻声唤道。 顾云章被那群军医都折腾得呆滞木然了——他没受过那种处置,连想都没想过。 段提沙捏开了他的嘴唇,发现他的舌头上带着血迹,大概是有人下手失了轻重,用牙刷捅伤了他。不过粉红的舌头配上雪白的牙齿,看起来也是颇美丽的。 段提沙把手中那团裤衩往顾云章的口中塞去——当然不可能完全塞入,他只好尽力而为,目的是不让顾云章咬人。 刚才两人厮打的时候,他就被对方咬了一口。将军变成疯狗,这可真是够难看的! 这回好了。 段提沙把顾云章翻成了仰卧的姿势,随即省略一切柔情蜜意的前戏,直接就抬起了对方的双腿。勃发的器官抵住那略略绽开的入口,他带着一点兽性,全凭本能猛然一顶。 顾云章立时有了反应,是紧蹙眉头发出细微的哼声。 段提沙前后进出了两下,觉着对方的穴口不是那样紧箍着自己了,便继续深入。 他熟悉顾云章的身体,到达了一个深度后便开始一下下的冲击起来。顾云章大睁了眼睛望向上方,身体明显是在发抖,下身那里却是萎靡着的,显然,他并未从这场性事中得到快感。 他的冷淡没有让段提沙感到扫兴。其实段提沙早就受够了他的敏感反应,顾云章在这上面自私的让人心寒,永远都是自己满足后便不管旁人,就仿佛段提沙是没有感觉的人偶一样。 如此动作了片刻,他小心蹲起身体,同时手上用力,将顾云章的双腿完全折了上去。眼看着自己那家伙在那殷红穴口处顶入拔出,他先是觉出了趣味,随即又感到了不足,因为这根本就不能算是真正的交合,他至多只能将自己这东西的大半插入对方体内。 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段提沙忽然心中一动,意识到身下这人已经今非昔比,自己不必再处处迁就他了! 将动作暂停下来,他屏住呼吸垂下眼帘,缓慢而坚决的开始进一步深入。 段提沙从这种举动中,真是获得了无上的乐趣。 他每次用力顶入一毫,顾云章就会抽搐一般发出凄惨哀鸣,极力想要把身体蜷成一团躲避那楔入体内的凶器——但是那又怎么可能呢? 段提沙的头上出了汗,他觉着自己大概已经捅到了底,因为的确是再难前进半分了。柔软内壁紧紧包缠住了他的家伙,他俯下身体尽力抽送了一阵,见顾云章脸色泛青,仿佛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便伸手扯出了他口中的布团。顾云章果然随即大口喘息起来,同时喃喃的含糊说道:“出去……出去……” 段提沙一言不发的调整了姿势,暗暗伸手扳住了对方的肩膀。 然后他就像个无比镇定的刽子手一样,腰上使足力气,将胯下那物强行继续顶入——不管会有什么后果,他定要做成这件事情! 然后他就听到了顾云章的惨叫。 真是惨叫,发自肺腑的嘶喊出来,仿佛声音里都带着血。段提沙竭尽全力的将他禁锢在怀里,而他就像一条落入油锅里的鱼一样疯狂的扭动挣扎,一边哭喊一边用头拼命撞击了地面。 “啊……啊……”他哑着嗓子大口的喘息,断续的呻吟;口水从嘴角流下来,他也是无知无觉。 短暂的痉挛过后,顾云章紧闭双眼再一次哀嚎起来。他的双手都被束缚在背后,他的双腿已经快被段提沙折断;他不知道如何排遣解除深入肚腹中的痛楚,只能极力以头撞地。他想自己要死了,死的这样恶心 分卷阅读214 - 分卷阅读215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15 ,再也看不见陆正霖了! 然而他终究并没有死。 段提沙,或许是发了善心,在全根进入后并没有极力冲突,反而是缓缓的又退了出来。可即便如此,也足够让顾云章痛苦到疯狂了。 疯狂也没有用,他现在不过是段提沙手中的一块泥。段提沙方才那是忽然心疼了他——如果不心疼的话,那他除了在濒死的痛苦中落泪哭喊之外,也再无计可施。 事毕之后,段提沙把顾云章翻过来趴下。 他伸手扳开了顾云章的屁股,发现臀间那一处孔洞已被自己弄得大开,血和精液流的淋淋漓漓。 “将军?”他唤了一声,同时将三根手指插进去,很黏腻的搅动着。 没有回应。 段提沙爬到上方去看了顾云章的面孔,发现这人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呼吸都弱了。 这让他觉出了一点惊慌,心想将军不会是被我给干死了吧?!我、我可还没想让他就这么死了呢! 第160章 报应 顾云章侧身躺在一张木床上,怔怔的望着窗外。 其实窗子依旧是被木板粗疏钉上的。新换的房间宽敞干燥了一些,有床,有一口放置杂物的木箱,地面铺了砖,每天早上有勤务兵进来清扫。 顾云章通过木板的缝隙,目光呆滞的望着窗外。 房门无声打开,段提沙迈步走了进来,带着雨季清新潮湿的气息。神采奕奕的对着顾云章一笑,他快乐的出声问道:“将军,你又睡了?” 顾云章无言的闭上了眼睛。 段提沙满不在乎的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人硬从床上往下拖:“将军,如果你肯起来陪我出去散散步,那我就会好好的疼你爱你。” 顾云章的腿是软的,随着段提沙的力道滚落下床,跪在了砖地上。 一只手撑在了床边,他试图缓缓的站起来,然而动作被疼痛分割成了许多段,他最后也就只是勉强弯着腰立了起来。 段提沙希望他坚强一点,因为自己虽然下手重了一些,但并没有真的把他那双腿拧下来。握住顾云章的手,他转身要走,然而顾云章停住脚步,又是不动了。 段提沙不满的回过头来,刚要发难,却见顾云章青白脸色垂下头来,那神情简直堪称绝望。 “你怎么了?”他凑近了细瞧对方:“伤口不是已经结了痂吗?” 顾云章咬住嘴唇,几乎战栗的望向地面,一言不发。 段提沙眨了眨眼睛,然后把手插进了对方的裤子里。手指划过股间,他发现顾云章正在流血。 顾云章在休养了三天之后依旧是在流血,他把顾云章弄坏了。 段提沙很失望的把顾云章推搡回了床上。 不由分说的扒下对方的裤子,他扳开那赤裸双股细瞧了一番,就见那一处红肿入口微微张开着,已经三天未动了,却还是一副饱受蹂躏的样子。 深深弯下腰,他张开嘴对那伤处热热的呵了一口气,然后很同情的说道:“将军,你的肠子是不是已经在里面断掉了?” 顾云章姿势扭曲的趴在床上,并不答言。 段提沙饶有兴味的用手指捅那穴口,一边玩弄一边坦然说道:“如果当真是肠子断掉了,那么即便喂你再多的汤水,你也活不久的!” 他抽手出来,拍了拍对方的屁股:“我去找军医过来给你检查一下,如果当真是断了肠子,那我索性和你再干上最后一次,直接干死你好了。” 然后他起身,真的就离去了。 军医很快到来,还是那位戴着眼镜的年轻汉人。 段提沙不懂医学,想当然的以为顾云章是被自己顶断了肠子;那军医听了这话,颇有点儿哭笑不得的意思,不过态度还是严肃的:“司令,那怎么可能呢?” 段提沙坐在床边,像个手贱的孩子一样在顾云章的屁股上又抓又揉:“可是他还在流血。” 军医像位长者一样,满心善意的包容司令官的无知:“那只是受了伤而已。” 顾云章本是一直无声无息有如死人,后来看到那军医从药箱中取出了注射器,他以为这是又要对自己进行浣肠,便恐慌的骤然活了过来,开始瑟缩着往床里后退。段提沙见他有了反应,倒是觉得有趣,轻而易举的就用双手镇压了他的挣扎:“将军,不要怕,军医会治好你的肠子!” 果然,少量药水注入体内,并无其它不适感觉;随后,军医又喂他吃了几片消炎药。 因为顾云章现在是个废人,连屁股都是可看不可用;所以军医一走,段提沙也跟着离开了。铁锁重新挂到房门上,咯嘣一声锁了个严严实实。 顾云章蜷成一团,神情呆滞的望向窗外。 他怕死,可是更怕落下残疾。他横行了一辈子,从来都是旁人畏惧他;事到如今要他苟延残喘的遭人嫌弃,那他可受不了。 他想活着,吃苦受罪都不在乎,可是得活的利利索索。如果真变成了个烂肠子的废人,那他还是宁愿死了。 十天后,顾云章痊愈了。 这十天内段提沙没再露面,顾云章终日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捂着肚子,信徒祷告似的勉励自己那一肚皮肠子,希望它们一定要重新长囫囵了。结果那肠子倒也争气,果然就渐渐的止住流血,后庭之处也慢慢恢复了旧观。 身体一旦恢复健康,他就又来了精神,殚精竭虑的思索脱身事宜,同时把一切能到手的食物都塞进了嘴里硬吞下去。吃了几日饱饭后,他躺不住了,开始在房内长久的来回踱步,一边忖度考虑一边锻炼腿脚。 窗外总有眼睛在窥视着他。好日子没过几天,段提沙又来了。 段提沙进门后一言不发,直奔站在角落处的顾云章。兴高采烈的一把就揪住了他的衣领:“哈!你好了?” 顾云章随他提拎着自己,毫不反抗:“好了。” 段提沙感觉他这样子像个软蛋,不由得就有些扫兴:“那我们玩一玩?” 顾云章抬眼看了他,忽然轻声说道:“提沙,你放了我吧。我自认没有愧对过你,你何必非要对我赶尽杀绝。” 段提沙听了这话,没回答,只皮笑肉不笑的“哈”了一声。 顾云章垂下眼帘:“你知道,我早就不是你的对手了。现在我只想回泰北过几天太平日子,你放我走吧。” 段提沙向前逼近两步,将顾云章紧紧的挤压在了墙壁上。 “我会放你走的。”他很和蔼的答道:“如果我玩腻了,而 分卷阅读215 - 分卷阅读216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16 你又没有死的话。” 他和蔼,顾云章也是一派自然:“提沙,我老了,简直可以做你的父亲。” 段提沙这回堂而皇之的冷笑了:“啊哈!你到现在才想起这一点吗?当初和我相好的时候,你可是从未说过这话啊!我又不瞎,你以为我看不出你老了?” 这话让顾云章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不过他也并未因此而火冒三丈:“提沙,你是做大事的人,不要总是缠着我了。” 段提沙愣了一下,随即就哈哈大笑了。 放开顾云章后退一步,他几乎失态的连笑带说:“将军,我缠着你?你在想什么啊?你疯了吗?”他万分坦诚的一摊手:“将军,你误会了!我只是还没有玩够而已!我缠着你?你以为我们还是一对情人吗?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凭什么还要爱你呀?” 顾云章靠墙站了,苍白着脸色望了地面:“提沙,看在当初的情分上……” 段提沙痛快的摇头:“将军,你不要求我啦!我是不讲道理的,我想怎样就怎样!”说到这里他那眼中光芒四射,年轻的面孔上几乎就是流光溢彩:“我有枪炮,我有人马;我可以不讲理了,是不是?” 顾云章是从来不讲因果报应的,或者说,他是不昧因果。 他不想那个,死就死,活就活,不牵挂,不在乎!可是现在眼看着前方这得意非凡的段提沙,他晓得自己是遭了现世报。 他的所有苦楚绝望放在段提沙那里,都渺小的不值一提。段提沙并非在刻意的折磨他,他想自己或许真的要死在这里、烂在这里了,只因为对方“还没玩够”。 在许多年前,他也曾使无数性命陷入悲苦死亡的境地——那都是他的仇人吗?不是的,他只是随便射了一梭子子弹出去,或许根本就是出于无意识的惯性,仅此而已。 这时段提沙又懒洋洋的发了言:“将军,劳驾您老人家把裤子脱了,上床等着我吧!” 第161章 恶心 段提沙没能成功的在顾云章身上发泄欲火,因为他的参谋长忽然赶来,隔着窗子向他喊了一串掸语。这让他提着裤子从床上坐起来,一边答应一边心有不甘的把手指捅入顾云章的股间密处,狠狠的进出搅动了两下。 顾云章无动于衷的侧躺在床上,变成了真正的六神无主——段提沙目前仿佛无懈可击,他纵是不要脸的苦苦哀求,大概也是毫无用处了。 傍晚时分,段提沙没有出现,两名士兵推门而入,把顾云章反剪双手押出房去。 顾云章莫名其妙的被带到了一处宽敞屋内,进门后那二人将他狠命一搡,而他向前一个趔趄,正好扑进了段提沙的怀里。 段提沙顺势抱住了他——抱的很用力,又公然低头亲吻他的额头面颊,仿佛是情热如火的模样。顾云章挣了一下,没挣开,也就老实了。 这房间很有点儿厅堂的意思,因为四壁都刷了白灰,地面也是平整洁净。依靠四壁陈设了些许简单家具,一张木桌上还摆放着两瓶酒。几名半裸的少男少女垂头立于角落处,都是瑟瑟发抖的可怜样子。 顾云章环顾周围,愈发困惑,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场面;而段提沙也不解释,只是痴迷的吻住了他的嘴唇,又把舌头伸进他的口腔中灵活撩拨。顾云章在他那里遭过大罪,如今那情意早连一毫都没有了,只觉着自己像是噙了一尾温热活泼的小鱼,活蹦乱跳的简直让人心惊作呕。 段提沙在小小的过了瘾之后抬起头来,很缠绵的笑道:“忙死了,现在才闲下来。” 顾云章心思一转,低声说道:“提沙,我不能和你做那件事情。” 段提沙笑容可掬的看着他的眼睛:“为什么?” 顾云章实话实说:“疼,我受不了。” 段提沙嘿嘿笑了起来:“那我轻一点儿好啦,我可怜的将军。” 说完他当众拦腰抱起顾云章,转身连走几大步,将人扔在了一处靠墙的竹席上面。顾云章摔了一下狠的,随即又翻身坐起,惊恐的先看了看段提沙,又把目光放向了角落处的那群男女。 段提沙觉察到了他的视线,就一边解开腰带一边笑着解释道:“将军,今天我很高兴,你一个人不够我用啊!哈哈!”说完他回身一挥手,用掸语吆喝了一句。 话音落下,那群半大孩子似的少年男女们显然都是一抖,然而在下一秒钟,却是各自宽衣解带,小小游魂似的络绎走了过来跪在竹席旁边。顾云章惶惑的扫视了这些人,就见这帮孩子至多不过十三四岁,皮肤有黑有白,一个个发育未足,若非下身也赤裸了,否则几乎不辨男女。而段提沙脱下衣裤迈步走上竹席,很得意把自己胯下那件惊人家伙直杵向顾云章的面门:“将军,亲亲它嘛!” 顾云章下意识的就紧蹙眉头闭了眼睛,忍无可忍的扭头避了开来,同时就觉着自己的肠子开始搅动着疼痛起来了。 然而段提沙伸手捧住他的脸,不肯让他任性闪躲。火热的前端顶到了顾云章的嘴唇上,他一下一下的轻戳着,同时诱哄一般的轻声笑道:“将军,张嘴呀,用你的舌头碰碰它嘛!” 顾云章神情痛苦的紧闭双唇,无论如何不肯就范。周遭的男女孩子们各自低着头,是一具具单薄的木雕泥塑。 段提沙自娱自乐了片刻,见顾云章执拗的很,便随口做出了恐吓:“将军,你再不听话,我就要捅穿你的肚子了!”然后他便作势要去抬起对方的双腿。 顾云章听闻此言,果然大大的战栗了一下,鼻子里还发出了低低一声呻吟。 顾云章张开了嘴。 段提沙现在兴奋得很,下身那东西直竖如鼓槌,前端更是鼓胀饱满的骇人。顾云章那粉红尖细的小舌头伸出来,简直被衬托得不算了东西。舌尖划过湿润欲滴的铃口,段提沙“嘶”的吸了一口气,随即伸手捏住对方的下巴,不由分说的就一挺身,将那棒槌硬往里捅,顶的顾云章向后一仰,若不是被他抓住了头发,就定然要顺势倒下去了。 顾云章的嘴显然是不够大,因为根本容不下那东西进出,极力勉强也就只能含入龟头。段提沙一方面爱他是个雪白的水晶玻璃人儿,另一方面又恨他不顶用;心急如焚的抽身而出,他气的一巴掌将其打倒在地,随即就分开了对方双腿,不由分说的就要凑上去往里顶。 顾云章这回急了,伸手要去推挡段提沙。段提沙哪里在乎这一点反抗,腰上一挺便顶入了小半。籍着方才口水的润滑,他很自如的顶送出入起来,渐渐的就开辟 分卷阅读216 - 分卷阅读217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17 到了顾云章的极限——他还想继续深入,然而身下这人忽然厉声惨叫,随即又恐慌万状的含糊哭喊起来。 段提沙几乎被他吓了一跳:“你吵什么?” 顾云章用力去推他的胯骨,脸都青了:“出去……出去……” 段提沙气的抓了他的头发,砰砰的将他那脑袋往地上撞击——然后抽身而出,随手从那堆孩子中扯过来一个压在了身下。 “你这废物!”他像个巨人似的掰开了那男孩子的腿,没头没脑的就往里混攮,同时侧过脸来痛斥顾云章:“你上下都是个废物!你现在既做不成将军,又没有陪人睡觉的本事,你白长成这副模样了!” 顾云章捂着肚子,委顿着缩成了一团——其实方才没有那么疼,不过他心里怕的很,索性就狠狠的喊了两嗓子,在没死之前先装上了死。 段提沙想睡顾云章而不可得,又不愿再捅破了他的肠子——不是心疼他痛苦,而是一旦弄伤,就要休养上十多天,着实是太浪费时间了! 他愤愤然的狠干着身下的少年,次次都是全根进出。那少年牙关咬的格格直响,小脸上一阵阵青白不定,可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出声。如此过了片刻,那少年张开嘴微微吐出一声呻吟,随即翻了白眼儿,人事不省了。 段提沙不理会,直到自己痛快淋漓的射精了,才坐起身来检视了那名少年——两人的下身都是一片鲜血淋漓,这自然都是那少年的血。 段提沙随手抓过顾云章的裤子,给自己草草擦拭了,然后起身后退两步,像个运动家要热身似的,大步向前飞起一脚,把那半死少年贴着地面踢出了两三米远。 不甚足兴的赤脚走到桌边,他抄起了一玻璃瓶酒,拔下塞子自己仰头喝了一口,要喝第二口时,他忽然心思一动,扭头望向了顾云章。 他打起了促狭主意,不由自主的又要淘气了。 拎着酒瓶走到顾云章身边蹲下,他先将人扶起来,又把瓶口送到了对方的唇边:“喝一点儿吧,味道还不坏。” 顾云章果然张嘴喝了两口——应该就是普通的野果酿酒;里面夹带了一点苦味,这也很正常,因为里面也许会泡过些许滋补的草药。 段提沙让一名少女给自己送来了两个枕头,然后就搂着顾云章侧躺下来。自己低头撸了撸胯下那件驴家什,那东西很快就有颤巍巍的昂扬起来了。 一手抬起顾云章的一条大腿,他将那东西抵在对方臀间,连顶几下没入大半。 放下顾云章的那条腿,他转而去揉按对方的腹部,想要感受到自己那家伙的存在:“歇一会儿吧!将军。” 此刻两人是背对着那群梦游一般木然的男女孩子,顾云章眼不见人,心里倒还平静,也顾不得羞臊了,只时刻提防着体内的那根楔子。 段提沙拈住对方的一侧乳头,轻轻捏弄着:“将军,我很高兴。十吨鸦片已经找到了买主,多么顺利啊!是穆英理,他愿意购下所有鸦片,而我只要派人把货送到边境去就可以了!” 他缓缓的挺身抽插了两下:“你怎么不说话,你是嫉妒我吗?” 他伸手下去探摸了两人的交合之处:“将军,你这里太浅了,一捅进去就到了头,再使劲你就要哭。有的人会深一点,那样我很舒服,他也不会太难受。” 他的手掌抚过顾云章的屁股,最后向前覆在了对方的腿间。小心握住那根半软半硬的器官,他上下抚弄起来:“将军,我的家伙是不是很大?” 他再一次小幅度的进出动作了:“你喜不喜欢?女人们是很喜欢我的,只有小孩子和你才会害怕的哭泣。” 药酒渐渐起了作用,他将顾云章的性器搓的滚热梆硬:“我猜你一定也和别人做过这种事情,有貌楚一个吧?他那么黑黑瘦瘦的,东西一定小的可怜,你也看得上?” 他松开手中的勃发器官,向上继续揉弄那两点肿胀乳头:“将军,如果你让我连干上十天,保准你以后只爱大家伙。要是我不干你,你的屁股还会做痒呢!” 顾云章此刻终于做出了回应:“不要说了!” 段提沙朗声笑了起来,搂抱着顾云章猛一翻身。 段提沙倚着墙壁半躺半坐了,顾云章仰卧在他身上,却是被他顶的身体紧绷,极力的以手撑地,想要阻止那根物事的深入。段提沙倒是并没有动,只闲闲的笑道:“将军,你睡过女人吗?” 顾云章隐隐觉出了不好:“干什么?” 段提沙大笑起来:“你是不是只喜欢男人啊?不要这样,女人也很好的,今天让你试一试,好不好?”随即他抬头对那群孩子喊了一声:“阿加!” 一个小小的女孩子从中跪爬了出来。 阿加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奴,胸部平坦,下身光洁,几乎还是个小孩子的模样。她是个美人坯子,未等长大便在上个月受到了段提沙的“临幸”。事毕之后段提沙嫌她哭嚷的太响了,结果就剪掉了她的舌头。 此刻她慌里慌张的爬上前来,抬起细细的小腿跨坐到顾云章身上,先是吐了口水涂到自己下身,然后就一手扶着顾云章的器官,小心翼翼的坐下套了上去。 顾云章直勾勾的看着阿加在自己身上起起落落,怔了足有半分钟,然后才惊叫着挣扎起来:“下去!你!”他瞪着阿加怒吼:“你走开!” 阿加对他的怒斥充耳不闻,只是像个小苦力一样机械的上下动作。而随着她的次次压迫,顾云章的身体下沉,也就摩擦到了体内的那根驴样家伙。段提沙一手掐住顾云章的喉咙,一手捏住他一侧乳头,乐不可支的旁观对方那失态模样:“将军,原来你怕女人?” 顾云章不是怕女人,他是从未接触过女人。阿加一头大汗的起落动作着,张开小嘴不住喘息,显露出了空空如也的口腔——这一切都让顾云章深受刺激,简直惶然的要晕过去了! 药酒的作用很持久,顾云章惊恐万状的释放在了阿加体内,而阿加随即就自己捂着下体退下身来,小狗似的爬走了。 顾云章有些痴呆,由着段提沙将他摁在地上淫媾,良久之后他仿佛忽然回了神,欠身起来猛抽了对方一记耳光。 段提沙当场回击,一巴掌将他打的躺倒回去。 然后他放开了顾云章,随手又扯过一名孩子,继续快活。 午夜时分,顾云章被士兵押回了他的囚牢。 他在黑暗中脱掉衣服蹲在地上,一边忍受着身体内部的疼痛,一边任由精液缓缓的从后穴流出。 他现在宁愿躺倒尸山血海里 分卷阅读217 - 分卷阅读218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18 ,也不想再见到段提沙了。 他先前以为段提沙只是凶残,只是狡猾,只是无情无义;他没想到这人如此的……恶心。 是的,他现在的感觉就只有这两个字,恶心。 第162章 穆先生来了 段提沙穿了一身整洁合体的军装,斜靠着站在敞篷吉普车的挡风玻璃旁。 他站没站相,可是因为身姿健美,所以不由自主的就散发出了一种漫不经心的犷悍。抬手摩了摩新剃的短头发,他百无聊赖的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卷。 自娱自乐的撅嘴喷出一个烟圈,他正翻着眼睛看那烟圈消散,他的参谋长——一位奇黑无比的掸族汉子忽然带着一队卫士策马飞奔而来,同时打雷似的喊道:“司令,穆先生已经到半山腰啦!” 段提沙没理会,等参谋长汗流浃背的下了马了,他才用烟卷一指对方的鼻尖:“你要是再这么大喇叭似的乱嚷嚷,我就给你灌点哑药下去!” 参谋长登时羞涩兼羞愧了,讪讪的站到了他的身后,同时的确是把音量大幅度的降了下来:“司令,他们一共来了五辆吉普车,打头一辆架了重机枪,殿后一辆配了火箭筒。还有一百人的马队跟随。” 段提沙不以为然的一皱眉毛:“胆小鬼,不敢来就不要来,生意而已,怕我杀了他吃肉吗?” 段提沙又等待了良久,穆先生的队伍终于很逶迤的出现在了山路尽头。 段提沙将嘴里新叼上的烟卷“噗”的吐出老远,然后清了清喉咙,又抬手挠了挠晒到发痒的头皮。 预期中的重机枪和火箭筒并没有露面,大概是在半路上已经隐藏起来了。第一辆吉普车的车门全开,有便装青年从副驾驶座上跳下来,从后排车厢中搀扶出了西装打扮的穆先生;而还未等穆先生脚踏实地,段提沙便满面笑容的双掌合什深深一躬,随即一边问候一边大踏步走上前去:“穆公,一路辛苦啊!” 穆先生一手扶着卫士,一手拿着手帕——想要擦汗,然而身体一晃,只好顺势扶住了另一名卫士。强定心神站稳了,他晕头转向的把目光射向段提沙,而段提沙当即一笑:“穆公,在下就是貌提沙。” 穆先生是最讲礼貌的,只是当下正闹晕车。对着段提沙深吸了一口气,他刚要开言,忽然胸中一阵烦恶,不由得登时转身弯腰,哇哇呕吐起来。 娇弱的穆先生被人抬进了会客室内。 他狼狈不堪而又有气无力的漱了口,然后喝了一瓶自带的药水。两名卫士站在他身后,一位用丝绸手帕轻轻蘸去他额头上的虚汗,另一位“刷”的打开一柄折扇,为他送去凉爽清风。如此休息了片刻,他又吸了一根掺有鸦片的纸烟,这才恢复了常态。 “段司令,真是对不住呀,让你见笑了。”他悠悠扬扬的向段提沙微笑致歉。 段提沙方才一直在观察穆先生——他自己是很高大的,所以感觉穆先生小手小脚小身体小脑袋,简直就是个小玩意儿。听到穆先生转过来对自己开口了,他这才收回心神,聚精会神的敷衍道:“哪里哪里,山路最不好走,坐汽车还不如骑马。其实也是我错,我应该下山去拜会您才对!让穆公这样辛苦的跑一趟,我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极了!” 穆先生一听这话,就舒缓的朗声笑了:“哈!哈!哈!” 笑完之后他继续说话:“这就是段司令所建的新村?啊!果然是一派新气象啊。外界说你是一名有为的青年领袖,果然名不虚传。” 段提沙几乎要把他的恭维话信以为真了:“说我么?不会吧!我只是个粗人罢了!” 穆先生不过是随便客气两句,如今见段提沙的反应既认真又天真,自己一时不知该采取何种言语应对,就又随便哈哈了两声。 段提沙自恃聪明,头脑灵活;然而和穆先生谈了几个回合之后,他不禁有了一种落花流水之感——穆先生的语言,根本就是一场迷魂阵! 穆先生一直在说,话题不同,遣词也不同,句句都那么温柔动听,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子大慈悲的派头,仿佛是佛爷转世一般,让听者几乎要哭。然而事后再往回一琢磨,段提沙发现穆先生满口废话,正经的一句也没有。 他不能由着对方在这么胡说八道下去了,索性直接奔了正题:“穆公有没有兴趣去仓库看一看?您要的货物就存放在那里,本来打算今天就上路的,不过既然听说穆公要亲自来,我就让队伍延后了一天出发。” 穆先生含笑一点头,中气十足的答出一个字:“好!” 在空旷的大仓库中,穆先生看到了那十吨鸦片。在此之前他一直在挥舞着一柄折扇剧烈扇风,此刻就合拢折扇抵在下颏上,很有保留的一点头:“好!” 段提沙一直在斜眼瞟着穆先生,这时就陪笑说道:“我认为,这本来就应该属于穆公。” 穆先生悠悠的转过眼珠子看了他一眼,随即垂下眼帘,微微颔首,嘴角就噙了一点笑意:“那个,倒是不敢当。” 段提沙不错眼珠的盯着穆先生看:“怎么会不敢当?难道泰北班棉那一带的鸦片不是应该归您所得的?即便今年您一时脱不开身,顾云章也不该擅自去抢您的生意呀!” 穆先生目光低垂,神情安详,若有所思的只是微笑。 片刻之后他下了评语:“顾将军是国民党军队出身,大概是霸道惯了,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啊!段司令是很好的,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然后他扬起手,把扇子递向后方卫士:“顾将军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对段司令是无比的期待欢迎。” 段提沙立刻笑道:“穆公,只要有我在一天,那萨尔温江西岸的这一条通道就永远向您敞开着。” 穆先生溜了他一眼,因为保养极好,所以细致的白皮肤中都透出了光来。他就这么白光满面的对着鸦片和段提沙赞许点头,随即又缓缓的笑出两声:“哈!哈!很好。” 穆先生在段军的新村里吃了一顿下午饭——段提沙是要竭力奉承这位新结交下的贵人,尽可能的张罗出了许多佳肴;可惜穆先生口味独特,只是姿态优雅的吃了半盘子带血的嫩牛肉。 席间段提沙极力的恭维了穆先生,哄的对方十分欢喜;饭后他以天晚为由,挽留穆先生在此地住宿一夜,然而穆先生摇头笑道:“不必,我搭乘了朋友的直升飞机过来;下山后我可以乘飞机直接去清莱。” 段提沙立刻问道:“穆公要在清莱停留一阵子吗?” 穆先生继续摇头:“我打算在清 分卷阅读218 - 分卷阅读219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19 莱转乘飞机去锡金,然后就直接回家啦!家里不太平,我不能离开太久。” 段提沙听他说的有理有据,也只好作罢。 他亲自护送穆先生下了山,回归新村时已近午夜。他很兴奋,穆先生的光辉形象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中,久久不能消散。他想大人物就应该是这样子的,而自己也要从此注重言行,要像穆先生那样气派堂皇,风采不凡! 他实在是睡不着了,自己举着一根蜡烛离开卧室,信步就走到了顾云章的那间囚牢门前。命守门的士兵打开铁锁,他一边笑一边迈步走了进去。 蜡烛的光芒微弱的照耀了房内,床上一片空荡,他一时竟是没有看到顾云章! 攥着蜡烛愣了一下,他随即在身旁的墙角处发现了一片模糊黯淡的影子。转身走过去蹲下来,他伸手抓住了顾云章的头发:“嗨!你怎么在这里睡觉?!” 顾云章猛然打了个冷战,惊叫着睁开了眼睛。火光从下向上烘托出了段提沙的脸庞轮廓——五官刚毅,目露凶光,如魔似鬼。 段提沙莫名其妙的瞪着顾云章:“你为什么要缩在墙角里?有床不睡,要睡这里?” 顾云章这些天又被他反复的提出去折磨过许多次,要说不怕那是假话。眼睁睁的望着段提沙,他不动声色的戒备起来。 段提沙皱着眉头审视顾云章——和谈笑风生的穆先生混过大半天,如今再一见这位苍白瑟缩的顾将军,那落差可真是太大了! 恨恨的在顾云章肩膀上捶了一拳,他回手一指身后:“你给我到床上去!” 顾云章一听到“床”字,不禁就要心惊肉跳。缓缓的扶墙站起身来,他迟疑着并不肯动。 段提沙高高大大的站在他面前,粗声粗气的说道:“喂!穆英理今天来了!” 顾云章听了这话,毫无感触。穆先生诚然和蔼,诚然慈悲,可惜那和蔼与慈悲都像是对着世间众生的,同任何一个具体的人都没有关系。 段提沙接着说道:“他听说我已经把你的军队一网打尽,真是高兴极了!你去抢他的生意,他简直想要宰了你呢!缅北有我,泰北寮国有穆英理,你就死心塌地的养老吧!” 顾云章喃喃说道:“我已经死心塌地了,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度过余生,你放了我吧。” 段提沙看他像条落水狗一样,颇想一脚将他踢出房门;不过转念一想,还是觉着没有玩够。 “你让我放,我就放么?”他随手将那蜡烛固定在了木箱上,然后走回来将顾云章一把抱起丢在床上,不由分说的就上前扯了他的衣裤。顾云章先是一声不吭,片刻之后段提沙忽然一下子捅的狠了,他才惊惶的痛叫了一声。 这一声哀鸣忽然启发了段提沙——他随即就抬腿下床找来了绳索,把顾云章的手脚分开绑在竹床两侧,又将个枕头垫在了对方身下。跪坐起身攥住自己下面那根棒槌,他缓缓插入对方体内,到了底后先是不动,停留片刻后才猛一挺身,果然就顶的顾云章叫出声来。 他觉出了趣味,故意时急时缓的动作,顶的顾云章哀叫连连;如此玩了良久,他又觉出了乏味:“将军,你吵死了!不如你忍一忍,我加把力气把你的肠子顶开吧!这回我慢一点,尽量不让你受伤就是!” 段提沙把肠子想象成了一段胶皮水管,以为自己将其撑上几次便会自然松开。结果在他的胡闹之下,顾云章的惨叫声把外间打瞌睡的卫兵都震醒了! 房内的段提沙抽身而出查看了一番,并未见血,就烦躁的重新攮进去乱捣一气:“你有点骨气好不好?疼了就喊,你是娘们儿吗?” 第163章 夜逃 秋天到了。 缅北的四季并不分明,顾云章全凭记忆计算了时光。终日枯坐在那间囚牢中,他的希望像手中的一捧水,点点滴滴,越流越少。 他身上有很多伤,全是段提沙留下的痕迹。段提沙似乎是很喜欢虐待他,然后再因为他的示弱而横加讥讽、大发雷霆。他在健康的时候会反抗,虚弱的时候反抗不动了,就蜷缩到角落里默默忍受。 后来他终于忍无可忍了,抱着头向对方哀求:“提沙,别打了,饶了我吧。” 段提沙一脚踢在他的头上,几乎把他的脑袋生生踢飞:“提沙也是你叫的?!你这个老废物!你应该去死!” 坏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好的时候,没有。 偶尔段提沙会放他出去见见天日,由两名士兵一前一后的监视着他,让他在牢房门口方圆十米内晒一晒太阳。 现在是死比活容易,可顾云章是万万不肯死的!事到如今,他依然是要活,死也要活! 拖着两条腿走到房外,他在身后士兵的刺刀前席地而坐。裸露出来的皮肤已经苍白到透明,他周身都散发着一种不见光明的病态气息。歪着脑袋望向前方一株老树的树冠,他看到金黄光芒透过碧绿枝叶,像是和金打碎了的一片翡翠。 轻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过来,顾云章飞快的横了来人一眼,那是哑女阿加。 阿加穿着一身浅色的长裙短衫,没有鞋子。小小薄薄的赤脚踏在地上,她怯生生的停在几米开外;凌乱的长发随风飘舞着,遮住了她那张黄白秀丽的小瓜子脸。 “啊!”她或许是在呼唤顾云章。 顾云章转过头来,正视了她。 她可真是小,幼女的身量,瘦骨伶仃,然而腹部却是不合时宜的隐隐凸成了一处浑圆。小手抚过肚皮,她微微探过头,神情悲怆的用力发出了细弱童声:“啊!” 顾云章很漠然的移开了目光。这女孩子是段提沙的人,也许已经被那个混蛋睡过了千万遍,如今大了肚子,怎么可能会和自己有关系? 阿加垂下头,长发丝丝缕缕的垂在了胸前,遮住了她浓秀的眉眼。缓缓转过身去,她抬起纤秀的小脚,慢慢离去了。 阿加茫然的沿着村庄道路向前独行,走了片刻后她感到一阵恶心,赶忙闪在路旁蹲了下来,张开嘴巴噢噢的作呕。刚刚吐出了两口酸水,她忽然听到了一阵很爽朗的欢声笑语,抬头望去,却是段提沙和一群汉人军官迎面说笑着走过来了。 她吓坏了,下意识的就要往路边草丛里钻,然而段提沙一眼瞧见了她,立刻就皱起一条眉毛,然后一边用掸语大声吆喝着,一边大幅度挥手做了一个驱赶鸡鸭的动作。 他段提沙的女人,又是怀了身孕的,怎么可以蹲在路边难看的呕吐? 阿加惊恐万 分卷阅读219 - 分卷阅读220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20 状的一咧嘴,当即撒腿便跑,一溜烟儿就越过草地,小疯子似的逃回了女奴们所居的茅草屋。 段提沙像个无忧无虑的大男孩子似的,和汉人军官们闲谈玩笑了一路。后来军官们要回宿舍了,他才在岔路口和这群人分了开。 兴致勃勃的大踏步继续向前走去,他远远看见了委顿在房前地上的顾云章,然而并无兴趣停留——他要去参谋长那里找一些够白够厚的信纸,然后给穆先生写一封言辞恳切的问候信。 自从几个月前见了穆先生一面,段提沙觉得自己简直是爱上了对方!穆先生是如此的英俊优雅,风度翩翩,而且能够把任何话都讲成迷魂阵,让人听得晕头转向泫然欲泣,这可真是了不起呀! 一想到个头小小的、气派大大的穆先生,段提沙心花怒放,简直想要亲自动身前往喜马拉雅山下,到穆宅中拜会一番。 步伐轻快的经过一棵枝叶繁茂的老树,他正走的精神焕发,不想身前忽然冲来了一只狗似的东西——定睛一看,却是顾云章跪在了他面前。 他吓了一小跳,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已经好一阵子没见顾云章了,他记得上次光顾这间囚牢时,顾云章已经变成了一条痴呆懦弱的癞皮狗,对着自己哭的涕泪横流,那模样简直不堪入目。 “滚开!”他不耐烦的斥道。 顾云章瑟瑟发抖的跪在段提沙脚下,忽然俯身用力磕了一个头。 “放了我吧……”他带着哭腔轻声哀求道:“放了我吧……我会走的远远的,段司令官,你开开恩,留我一条命滚蛋吧。” 说道这里他魔怔了似的继续磕起头来:“求求你,你大发慈悲放了我,我一生一世记得你的大恩大德。求求你,求求你……” 段提沙目瞪口呆的望着顾云章,觉着自己是见到了污秽不堪的邪祟。 抬腿一脚蹬在了对方的肩膀上,他满心厌恶的骂道:“看你这副恶心样子,你给我滚!” 顾云章被他蹬的倒仰了过去,不过随即又爬起来扑上去抱住了他的小腿,哆哆嗦嗦的哭诉不止:“放了我吧,放了我吧,留我一条命吧。段长官,求求你……” 段提沙挑着眉毛望向脚下的顾云章,心里也有些疑惑:“我留着这老家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玩玩?已经没什么好玩的了。杀了他?似乎也不必,反正他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放了他?” 段提沙把眉毛挑的更高了:“那他心愿成真,岂不是要高兴死?” 仔细审视了顾云章那沾满泥土、脏污不堪的面貌,他忽然也想像阿加一样蹲下来吐一吐了。 “我竟然爱上过这么一个东西……”他又惊诧又羞愧的想:“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当年那个顾将军多么迷人——怎么现在就成了这副德行?” 他的心情忽然复杂起来。俯身伸出手去,他想要拭去对方脸上的灰尘;然而顾云章仿佛受了大惊骇一般松手向后一躲,连滚带爬的直退了一两米。 他刚要说话,顾云章那边手忙脚乱的重新跪好,又开始疯魔了似的以头抢地哭诉起来:“求求你,放了我,求求你,放了我……” 段提沙实在是受不得眼下这个烂泥一样肮脏男人了。赶上两步一脚蹬向对方的心口,他劈头盖脸的动起了拳脚。顾云章抱着脑袋伏在树下大声哭泣,那情形简直类似白痴在发癫! 最后一脚将顾云章踢的连滚了几圈,他迈开大步逃跑似的快速离开,同时头也不回的吩咐士兵道:“把他给我关进房里去,连关三天,不要给他吃饭!” 士兵答应一声,而后拖起不似人形的顾云章,很漠然的将他带回房中,又严密的锁好了房门。 士兵比较了解段提沙的作风,知道他是在顾云章身上一向是言出必行的。在接下来的三天内他们可以放一个小小的秋假——既然不给送水送饭,那连马桶都不必倒了;房门锁着不许放风,自己也就不必时时刻刻守在门前——这还不叫休假吗? 顾云章回到房内,蹲在地上镇静了情绪。 片刻之后他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涕泪。起身走到窗前,他从木板缝隙内向外望了望,他发现那两名士兵正在远处树荫下躺着打瞌睡。 抬手抓住一长条木板,他开始轻轻的摇晃。铁钉在板壁中吱吱嘎嘎的活动了,他把所有的力气都凝聚在手上,一双眼睛则分秒不差的紧盯着窗外动静。 松开那条木板,他用手指捏住这端一根隐隐露头的长铁钉,竭尽全力向外一拽—— 铁钉被硬抻出来了,随即又被他轻轻推回一些,让它还能固定住木板不要脱落。 然后他又去拉扯另一顿的铁钉。 那是最后一根了。 他得走,不能再等下去了。 天晓得段提沙什么时候会发善心放他一条生路,而他必须要在入冬前赶回去! 入夜时分,前来换班的士兵们得知了段提沙的命令,于是在站到午夜之时,便一起勾搭着回房睡觉去了。 房内漆黑,顾云章一直站在窗前窥视外面。眼见着士兵们当真走远了,他将那歪斜钉上的木板尽数卸了下来——钉子早松了,木板几乎都是挂在板壁上的。 木板整齐的靠墙立在了窗下,窗子没有锁,只是两扇合拢起来而已。 顾云章推开窗子,轻手俐脚的跳了出去。环顾四周一派寂静,他却是没有即刻离去,而是探身进窗,将那带着钉子的木板依序拿起一块,摸索着举到窗内上方,按照原位将那钉子按回到板壁孔洞中去。 然后是第二块,第三块,第四块,第五块——早就仔细观察研究过无数遍了,他闭着眼睛都能摸到钉孔。 他是心灵手巧的,而且胆大包天,这个时候也不心慌意乱。安好木板后他轻轻关严窗子。仰头望了望天上星星,他大致确定了方向,然后就绕到房后的长草丛中,野兔子一样的溜走了。 不出意外的话,段提沙将会在三天后发现他的失踪。顾云章希望他对自己厌恶到底,万万不要再纠缠下去了。 顾云章提着一口气,不知疲倦的持续奔跑;在凌晨时分,他疲惫不堪的离开了段军新村地界,进入到了茫茫无际的山林之中。 这时他手中无枪,肚中无食,浑身上下只有一身蹭满灰土的单布衣裳,以及一双还算崭新的木屐。他是如此的势单力孤,可铺展在他面前的,却是重重高山,片片密林。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活着回到班棉;只是仰望星空再次确认了方向,然后拄起一根树枝,打起精神向东方走去。 分卷阅读220 - 分卷阅读221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21 第164章 归途(一) 在第四天的下午,段提沙得知顾云章不见了。 他对此很是吃了一惊。随着士兵走去那间囚牢内,他环视四周,只见一切如旧,床下连个坑洞都没有,就算顾云章是只老鼠,也绝无逃走的可能。 他摸着下巴四面敲了敲板壁,又打开木箱瞧了瞧,最后停在窗前审视片刻,他抬手一扯那长条木板,结果登时就轻轻松松的端下来一条。 “哦……” 他恍然大悟的自言自语了:“哦……他妈的,这老狐狸,我应该早去打断他的手脚!” 段提沙后退两步坐在了床上,床上只铺有一条草席,没有被褥。一件短褂子随便扔在枕头上——那是许久之前顾云章向他讨要而来的,因为夜里有时太凉,能够多穿一层单布也是好的。 “跑了?”段提沙边想边伸手拿过了那件短褂,团成一团送到鼻端嗅了嗅,隐隐闻到了一丝残留的体味——很淡,因为顾云章本身几乎就没有什么味道,不香不臭的。 段提沙感到有些可惜。他虽然对于顾云章是存了满心的轻蔑和厌恶,不过“老东西”临了这无声无息的一逃,倒是很见了一点将军的真功夫。 段提沙爱顾将军;即便是此刻回想起当年的顾云章,他也依然心旌摇荡。不过那个顾云章显然是已经不复存在了;段提沙的眼前又浮现出了对方前几天那涕泪横流的难看模样。 段提沙坐在床边思索良久,末了将手中短褂往床上一掼,随即起身大步走出房去,决定把顾云章抛去脑后,随他到荒山野林中喂老虎去吧! 顾云章在山林中,的确是遇到了老虎,幸而他自己并非猎物。 那是一个清晨时分,他正蹲在一颗老树枝杈上,望着地面草丛中一只似狼似狗又似狐狸的肥动物发呆——经过了四五日的跋涉,路未见得走出多长,可他那肚子却是饿的受不得了。 那动物实在是胖得很,正张着大嘴打哈欠,露出了两根尖尖的小獠牙,大概的确是只狐狸。然而一个哈欠没打完,顾云章就见地面黄光一闪,随即那动物就没了! 顾云章心惊起来,下意识的就要伸手拔枪;而在手上摸了一个空后他才意识到了现状——自己此刻是真正的赤手空拳,不要说枪,连枚刀片都没有。 片刻之后他见周遭恢复平静,便小心翼翼的下了树。他每天从早到晚的翻山越岭,可是根本吃不到任何粮食;扶着树深吸了一口气,他极力的要打起精神来,但两条腿不由自主的就要发抖,简直要撑不起他那瘦削的身体。 撑不起也要撑,走不动也得走。顾云章捡起横在地上的那根粗树枝,拄起来一步一步继续前行。 他走的很小心,神经末梢都闪着火花,时刻感受监视着身边一切动静,双眼却是始终盯着地面。终于发现了一棵能吃的野菜,他连忙蹲下来将其连根拔出,用手抹掉泥土后就亟不可待的塞进了嘴里。 野菜涩而苦,若是能用开水煮一下,就更适合人的舌头肠胃了。不过顾云章饿到如今,早尝不出了苦辣酸甜,本能似的红了眼睛,就只知道机械的咀嚼吞咽。 他走了一上午,仅找到那么一棵能吃的野菜。附近没有水源,他只好嚼了一把湿润的草根。 中午时分他力不能支的跪倒在地,一边喘息一边东张西望,心里还在勉励自己:“我是从班棉走过来的,当然也一定能够再走回去。熬过这段路,到家就好了……” 前方一棵小小的芭蕉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立刻四脚着地的爬了过去,知道自己有芭蕉心可以吃了。 傍晚时分,顾云章终于是支撑不住了,所幸他找到了一条小小河流。 趴在河边灌了一肚子水,他很意外的还徒手捉到了一条筷子长的小鱼。将活蹦乱跳的小鱼送进嘴里,他一口咬掉了鱼头,腥气冲天的将其细嚼慢咽了。余下的大半截细长鱼身子被他捏在指间,乱拱乱蹦有如小蛇;他低头看了这活物一眼,顺便挤去了它的苦胆。 吃过这条鱼后,他怕自己招来蚂蝗,便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晕头转向的继续向前走。木屐踩过河滩,他的双脚被碎石子硌破了许多处——走长路倒也罢了,没吃没喝倒也罢了,无鞋可穿却真是要命。 他没有当地人那么强健的双足,赤脚走路总是很不习惯。 暮色苍茫之际,他累的快要断气。眼望前方那重重山林,他不由得叹了一声。 来的时候是衣装齐备急行军,粮草武器都充足,疲劳的时候还有马匹可骑——即便如此还走了足有一个多月,可见这山高路远,旅途艰难。 而以他如今这个无衣无食、孤苦伶仃的状态,也不敢奢望其它,只要能活着走出去,那就谢天谢地了。 夜里不便赶路,顾云章须得找个地方睡觉。席地而卧自然是太危险了,容易半夜就被野兽啃了脑袋;顾云章无计可施,只得再次上树——树上又经常有蛇出没。 他睡不实,时刻提防戒备着,后来半睡半醒时就仰头望了星空,心思放到了万水千山外。 陆正霖的面孔隐约浮现在了他眼前——眉目开展,总是笑呵呵的,是个端正敦厚的相貌;有时候也淘气,手贱,爱撩个闲。 顾云章忍不住微笑起来,心里暗暗的想:“老陆鼻子生的好看,是个高鼻梁。” 然后他又想:“老陆是靠得住的,那时候我一身伤病一无所有,他不是一点儿也不嫌,还要天长地久的养活着我?” 他忽然就满足起来,甚至幸福的叹了口气:“这次回了家,一定老老实实的和他过日子,吃点儿好的穿点儿好的,多活一天是一天。” 重新计算了一下日期,他没能得出一个清楚结论,后来就在心中遥遥的告诉老陆:“你多等我几天,千万别着急,我一定能回去的。” 顾云章迷迷糊糊的混过了大半夜,凌晨时分他恍惚要睡了,朦胧中忽觉着有东西上了身,一动不动的微微睁眼,他就见一条一米来长的大花蛇蜿蜒游过自己的肚腹,正在向着前方树枝行进。 顾云章身上冰凉,睡的又是无声无息,大花蛇大概是把他当成死物了。 顾云章一动不动的等待着,同时小心翼翼的将力气汇聚到了右手上。待大花蛇一扭一扭的爬过大半时,他骤然出手抓住蛇尾巴,而后竭尽全力抡起花蛇,挥马鞭子似的猛烈一甩! 花蛇浑身那关节登时就脱了,死蛇一般动弹不得;而顾云章怕它片刻之后活转过来,就连滚带爬的下了树,就地抓起一块石头,手忙 分卷阅读221 - 分卷阅读222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22 脚乱的将那蛇头砸了个稀烂。 好粗的一条蛇,顾云章真是高兴极了! 第165章 归途(二) 顾云章徒手扒掉蛇皮,生吃了那条大花蛇。 他饿疯了,吃的狼吞虎咽——也非得狼吞虎咽不可,否则一旦细品,兴许就会呕出来了。 满手满脸鲜血的走去河边,他将自己洗涤了一番,然后就觉着仿佛是恢复了许多精气神。返身回到先前路线,他沿着野林和小道的交界线,隐隐藏藏的继续前进。 虽然走出好些天了,可他还是隐隐的有些怕见人。段提沙真是把他折磨苦了,他就怕自己再被对方捕捉回去。 那一肚皮蛇肉让顾云章足足支撑了两三天。他一天一座大山的向前赶路,到了第四天头上,他挺不住了,走着走着便一头栽在了地上——他心里明明白白的,可是四肢百骸里全灌了铅,一根手指都抬不动了。 因为旅途辛苦孤寂,所以顾云章时常会在心里自言自语。这时候伏在草中,他就暗暗的宽慰自己:“没关系,歇一歇再走,慢点走,不着急。” 如此反复的劝说了自己,他果然就渐渐心平气和下来。闭上眼睛略缓了片刻,他觉着自己似乎又有些知觉了,便四脚着地的跪爬起来,想要再继续直立,却是没力气了。 走兽似的向前爬行了半里路,他那胳膊腿儿一软,“咕咚”一声又趴回了地面。 他觉出了困倦,眼皮都有了千斤重,恍恍惚惚的只是想睡。舌尖伸到牙关中,他用力咬了自己一口。 疼痛小小的刺激了他——他知道自己是不能睡的,也许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像条濒死虫子似的扭动了身体,他一寸一寸的匍匐而行——如此移动了不过三五米,他沉沉的垂下头去,又动不得了。 “别睡……”他气若游丝的出了声音:“回家……” 顾云章还算运气好,在他前方不远处生长了一小片野菜。 他变成了一只惊喜的山羊,蠕动着爬过去停下来,他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拔不动野菜了,他干脆直接探头凑上了嘴唇。 他吃野菜,吃了个半饱,这算是上天对他的特别眷顾;因为在接下来的三天内,他再未找到任何一种可以一吃的植物,而且还被一只过路的老山猫抓了一把。 他不敢乱吃杂草,因为怕中毒死掉;但在饿到忍无可忍之时,他开始拼着命去尝起了各种草根。 在这天的夜里,他没有力气上树安身了。 饿殍似的趴在一处草丛中。一口气呼出去,他已经失去了将其再吸进来的欲望。在极度的虚弱和寂寞之下,他满怀悲伤的闭了眼睛。 他想回家,想去见老陆,想要再活上二十年三十年。活着多么苦啊,可是他没活够呀! 他想自己是哭了,几天没有喝水,他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只有气息颤抖着,证明他正在哽咽。夜间的山风凉如深水,他瑟瑟发抖的咬住嘴唇,心想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死,精赤条条的来了,拼死拼活的折腾了小半辈子,难道还要精赤条条的走吗?生下来就是挨饿,死的时候仍然是挨饿,活的太冤了。 往日的情景如电影般一幕幕从他眼前闪过,他低贱受辱的岁月,他征伐杀戮的岁月,他威风八面的岁月……从中国到缅甸,连续多年的大战,地狱般的野人山,军队中的内讧与阴谋……他全熬过来了,现在却要孤零零的死在这不见天日的高山密林里? 顾云章咬了牙,睁开眼睛奋力向前爬去——老天给他这样的命运,他不服气;老天让他如此寒冷孤独的死去,他不服气! 算命的说他是“不得善始、不得善终”。生命之始的那一段,他说了不算;可是活到如今,他只要是心中还有一口热气,就绝不肯服输终结。 反正已经这样七死八活的过了半辈子,那个话吓不倒他! 一支小小商队从林中路上经过,遇见了即将在路边挺尸的顾云章。 这商队的规模极其的小,一共就只有三个人,赶了一辆大马车,上面装了些不甚值钱而又很有市场的针头线脑,此行正准备去附近村寨中兜售货物。赶马车的车夫眼见路边横了一个人,就跳下去用马鞭子捅了捅他,又用掸语试探着呼唤了两声。 顾云章听见人声,眼睛都睁不开了,拼了命的发出声音表示应答。而那车夫见多识广,看这人不像是发急病,必是由于饥饿才变成了这副鬼样子,就回身从车上拿下一个铁皮罐子,想给顾云章喂些稀粥。 顾云章靠在他怀里,昏昏沉沉的喝了一口,又喝了第二口,喝到第三口时,他忽然伸手捧住铁皮罐子咕咚咕咚好一顿吞咽,差点把罐子也一起嚼了! 抹了抹嘴,他用力喘了两口气,而后坐起来望向恩人,发现那是个黑黝黝的掸族汉子,便双手合什一弯腰,表示道谢。 掸族汉子倒是不稀罕他感激自己。拎着铁皮罐子回到车上,他刚赶车要走,不想顾云章一眼瞧清了车上货物,便骤然冲上去拦住马匹,随即陪着笑一弯腰,又打手势指了指自己的脚。 车上系着一堆新草鞋,他想讨要一双。 那汉子皱着眉头看了看顾云章的双腿,见他那裤管脏污不堪,早已散碎,踩着破木屐的双脚上血泡连着血泡,几乎有点血肉模糊的意思,让人瞧了就疼。 可他和这人非亲非故,瞧模样还是个汉人,何必要付出一双可以换钱的新草鞋呢? 顾云章好容易抓住了这个机会,见那汉子犹豫,急的当场跪了下来,做出了乞求的姿态。 汉子一看他可怜成了这样子,就不迟疑算计了,回身对着车上一个半大男孩吆喝了一句。男孩子不以为然的答应了,随即就解下一双草鞋扔给了顾云章。那马夫又从褡裢口袋里掏出两个芭蕉叶包着的饭团子,也一并掷了过去。 一甩马鞭子,汉子赶着马车慢悠悠的继续上路了。 顾云章坐在路边,先脱了木屐换上草鞋,然后又把那两个饭团子珍而重之的放在了衣襟上。拿起一个打开了芭蕉叶,他先探头嗅了嗅米香,然后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小口。 现在对他来讲,这不干不净的冷饭团子真比任何宴席都要丰盛美味。他刚喝了一肚子稀粥,故而此刻舍不得多吃,咬完那一口后就将芭蕉叶重新包好。 拎着这两个饭团子站起来,他跺了跺脚捶了捶腿,然后迈步向前走去。 这两个饭团子,顾云章足足吃了三天。 吃饭团子的同时,他继续四处寻觅野菜、扑抓田 分卷阅读222 - 分卷阅读223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23 鼠——他还想去捞鱼吃,结果下河不久后就被叮了一小腿的蚂蝗,以至于他赶忙转身上岸,自此死了这条吃鱼的心。 一个多月后,顾云章渐渐摸出了丛林生活的门道。 他心灵手巧,用细枝条编出一只小筐,用藤条穿过背在肩上,里面装着他沿途所弄到的一切食物——带着泥土的野菜,半枯萎了的草根,不甚嫩脆的芭蕉心,还有因为放置时间太久,已经有些腐烂的兔子老鼠肉。 只要忘记自己是一个人,那在丛林中还是能够坚持下去的。 顾云章如今辛苦的有些木然了。 他只有在看天定方向的时候才会动一动脑子,平时就只是一门心思的觅食和前进。他什么都不想了——一想心里就着急,可是欲速则不达,急也白急。 在这年的十二月份,顾云章已经变成了一个野人。 他瘦骨嶙峋,仿佛一部只会吃和走的机器,偶尔抬头看看太阳星星,以确定自己并没有误入歧途。 这倒也罢了,糟糕的是他又感染了疟疾。幸而他对一切苦难都是处之泰然的,发病时自会老老实实的躺在地上忍熬;及至苦楚过去了,他慢吞吞的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大概在一月份的时候,他在一处山路拐弯处停住脚步,感觉自己好像是快到班棉了。 这个念头不甚笃定,不过足以让他那双干枯的眼睛重新放出亮光来。可惜乐极生悲,他随即就瘫在了地上犯起疟疾,整个人都烧成了一块火炭。 第166章 班棉 顾云章瑟瑟发抖的躺在地上,身体寒冷到面色青白,牙齿都在打战。有人似乎是由远及近的走过来了,他也无力睁眼。 一路上他已经遇过了太多这种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少数心善的,会给他一点吃喝;多数无动于衷的,会视而不见的从他身边越过。他现在太虚弱了,只想咬牙熬过这一阵苦楚,无心、也无力去做一名向人讨要的乞丐了。 脚步停在他身前,一句标准的汉话传了过来:“可怜哟,你是不是犯了疟疾?” 顾云章听这是位同胞,就奋力抬起头来望向对方——他的摆子还没有打完,晕头转向的也看不出什么来,只晓得那是个山民打扮的中年汉子。 嘴唇颤抖了片刻,他刚要硬挤出一句话来讨点儿食物,不想那人忽然高叫了一声:“你——您——军座?!” 顾云章听闻此言,心中一喜,知道自己这大概是遇上留守在班棉的那几个老弱病残了。他刚要伸出一只手去求援,然而那汉子拖着一条瘸腿扭头便跑,一溜烟的就直奔附近一条岔路而去,同时敲钟似的大声喊道:“陆正霖!陆正霖……回来!我看到军座了!” 一声喊破嗓子的惊呼遥遥传了过来,顾云章立时大睁着眼睛欠起身来,觉着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陆正霖背着一个帆布大旅行袋,从半里地外一路狂奔而回。眼望着瘫在地上的这个人形活物,他先是吃惊的张大了嘴,随即就“咕咚”一声跪坐了下来,哭咧咧的伸手去抱了顾云章:“我的娘啊……我的祖宗啊……我的老天爷啊……” 他拨开顾云章脸上那半长的乱发,顾云章没怎么样,他自己却是真真切切的流了满脸眼泪:“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他娘的就要活活急死了……我的祖宗啊……我给你磕一个吧……”说到这里他放下顾云章,当真退后给他磕了一个头。 重新上前把顾云章拦腰抱起来,他迈开大步,一阵风似的就沿着小路往班棉飞跑而去。而那瘸腿汉子捡起帆布旅行袋,也一拐一拐的跟了上。 顾云章有点恍惚,蜷缩着委顿在陆正霖的怀抱里,他怔怔的仰起脸,神情茫然的盯着对方那张泪痕纵横的涨红面孔。 “到班棉了?”他在心里无声的询问自己:“我活着走过来了?” 陆正霖抱着顾云章跑过二里山路,翻越了两座山坡,又横穿过大半个坝子,直奔向了他们那一间半草房。顾云章在剧烈的颠簸中抬起手来,按在了陆正霖的心口上。 心脏正在激烈的跳动着,汗水热气腾腾的透过了单布褂子。顾云章神情木然的感受了片刻,而后将手收回放到嘴边,狠狠的咬了下去! 尖锐的疼痛从指尖扩散开来,鲜血落在了他的嘴唇上。视野模糊的望向气喘吁吁的陆正霖,顾云章闭上眼睛,从眼角挤出了一滴热泪。 “老陆……”他气若游丝的呼唤。 陆正霖跑的像一匹野马,迎着扑面而来的微风大声哽咽着答道:“哎!兄弟,咱马上就到家啦!” 顾云章点了点头:“嗯。” 陆正霖终于冲进了自家门口。倚着门框深吸了一口气,他觉着自己满口甜腥,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怀里的顾云章轻飘飘的,臂弯中托着的仿佛就是一捧骨头,脸上肮脏的几乎要看不出眉目来。陆正霖迈步将他送到了里间床上,刚要去给他找点吃喝,可是未等离开却又忍不住俯下身去抱了他,且和他面颊相贴着蹭了蹭。 他是太激动了,一开腔就像是要哭:“我以为你出事儿了呢!你怎么才回来啊?你个小脏鬼儿啊……” 顾云章无言的盯着陆正霖——他觉着自己现在仿佛是躺在了阳光中,从头到脚都是温暖和光明。 他现在心满意足了,死了都不冤了。 陆正霖放开了他,自己从枕头下面摸出一张细草纸满脸的擦掉眼泪,又用力的擤了鼻子,而后就闷声闷气的说道:“好了,不扯淡了,咱先吃点稀的垫垫肚子……”他伸手去摸了顾云章的肚皮,随即眼泪又出来了:“娘的都饿成瘪茄子了!” 陆正霖是预备出远门的,所以房内清锅冷灶,一点剩饭都没有。他手忙脚乱的从外抱进干柴生了炉子,因嫌熬米粥太慢,所以干脆煮了一小锅面汤。其间顾云章躺在床上环顾四周,就见房内陈设皆和先前一样,连味道都是相同的——他用鼻子就能嗅出陆正霖来! 他也想哭了,可是没有眼泪。 陆正霖端着一碗面汤走进来,便走便用勺子搅动着,撅着嘴巴使劲的往里吹凉风。 大狗似的蹲在床前,他用勺子舀了面汤去喂顾云章。顾云章喝了几口,食欲大起,挣扎要坐起身自己吃。陆正霖见他不受伺候,只好将他扶起来倚靠在自己身上,然后又为他端好汤碗,只把勺子给了他。顾云章抄起勺子就往嘴里划面汤——如是喝了小半碗后,他索性从陆正霖手中夺过汤碗,仰面朝天的将其尽数灌进了肚子里。 顾云章喝了两碗 分卷阅读223 - 分卷阅读224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24 面汤,还要;陆正霖怕撑坏了他的胃,不给了。 这时候留守的十来个废物士兵听闻顾军长孤身回归,就一起过来瞧他。顾云章躺在床上,直接就告诉这些人道:“半路让段提沙打了埋伏,全死绝了。” 士兵们傻了眼,同时又很迷茫无措。 顾云章不愿见到这些人,嫌他们碍眼,就斩钉截铁的下了结论:“从此以后再没有顾军了。你们自己挣口饭吃,过太平日子去吧!” 士兵们听了这话,有点伤感,可也伤感的有限——他们身有残疾,不能打仗,自从来到班棉后便是从事后勤工作,终日做些养猪种菜的粗活儿。顾军没了,他们仍然是继续养猪种菜,生活并没有太大变化。 待士兵们离去之后,陆正霖就又忙碌起来了。 他跑到房后采回许多常见药草,放入锅内咕嘟嘟的煮起药汤;随后回到里间卧室,他开始一边为顾云章脱衣服一边叙起别后情形。 原来由于顾云章这一趟旅途漫漫,所以自从队伍出发后,陆正霖便一直心中惴惴,十分牵挂;可惜军中并无电台,根本无法通信,牵挂也是无用。及至到了夏末时节,顾军毫无音讯,那穆先生的手下丹增倒是过来转了一圈,也没有什么正经事,只是略略查看了坝子上这几位老农似的残兵,然后便施施然的离去了。 陆正霖终日等待,入秋之后依旧不见顾军回归,便日渐焦虑起来,想要出去找找;可是缅北高原天大地大,他一个孤人儿,简直都不知该去何处寻觅。待到过了十二月,陆正霖急的快要魔怔,不想那丹增又过来了,闲闲的、同时表情严肃的告诉他们道:“听说你们的军队在帕莫山遭了伏击。” 陆正霖一听这话,当场崩溃,立刻就收拾了一个帆布口袋要上路前往帕莫山——虽然他还不大清楚帕莫山的具体位置。 旁人想要阻拦,可惜阻拦无效。翌日——也就是今天,那瘸腿老兵陪他出了坝子,目送他走远后往回一返,却是正好就见到了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顾云章。 端进一铁盆熬好的药水,陆正霖忍着水烫将毛巾浸湿了,小心翼翼的去给他擦身:“兄弟,你说这时间赶的多么巧,可见咱俩活该是要在一起的。” 顾云章“嘶”的吸气:“烫死了!” 陆正霖赶紧把毛巾拿了起来,轻轻的往对方那皮肤上吹风。 顾云章太脏了。 外面炉灶一直燃着火,持续的熬煮药水。陆正霖用毛巾包了手掌,从对方的脖颈处开始一点一点的蹭,直忙了一个多小时,才蹭出了顾云章的本来颜色。 他为顾云章剪去了一头肮脏纠结的乱发,然后翻出剃刀,很细致的把对方剃成了个和尚模样。用热毛巾包住了那圆圆的光头,他希望可以用药水的蒸汽给顾云章消消毒。 顾云章对此倒是没意见,仰面朝天的躺在床上,他惬意的简直睁不开眼睛,可是又舍不得就此入睡。正是自觉幸福之时,他忽然觉出了下身处的异常:“老陆,你干什么?” 陆正霖坐在床边,正在干一项细致活儿:“你可别动啊,这要是让刀刃碰着了,那可了不得!” 顾云章简直哭笑不得:“那里的毛也要剃吗?” 陆正霖是个讲卫生的,生怕顾云章身上会藏有虱子跳蚤:“剃了再长嘛,这有什么可心疼的。兄弟,翻身把屁股撅起来……唉哟哟……”他像烫了舌头似的连连皱眉吸气:“屁股都饿瘦了,你这是遭了多大的罪啊?!” 陆正霖把顾云章仔仔细细的清理了一通,末了端进一盆水放到床前,又扶着顾云章坐起来,把他那两只伤痕累累的赤脚往水里插去。 顾云章穿了太久的草鞋,脚上皮肤被磨出了好几处红肿溃烂,趾甲也斑驳破碎带着血渍。陆正霖蹲在盆旁,一边给他洗脚一边长吁短叹:“我的老天,我看着都疼啊。” 顾云章叼着根牙刷,满口白沫的含糊安慰他道:“不疼。” 陆正霖像吞了火炭似的,神情痛苦连连摇头:“不疼个屁,咋可能不疼呢?” 第167章 休养生息 入夜时分。 陆正霖将屋内屋外拾掇干净了,又在床上铺了洁净床单。关好房门吹了油灯,他摸黑上了床,展开薄毯将自己和顾云章盖上了。 侧过身来将人搂进怀里,他就发现对方瘦削单薄到了极致;本来就是个纤细的身架子,这回再没了肉,抱起来简直就成了轻飘飘的一缕魂。 他摸摸索索的捏了捏顾云章的手臂大腿,隔了薄薄一层皮肉,那骨棒细的不像话,仿佛可以一把掰断。抬手向上抚过那个秃脑袋,他满怀怜爱的把面颊蹭到了顾云章的额头上。 顾云章身体虚弱,吃晚饭时就念叨着犯困,如今一动不动,呼吸轻缓,想必是已然睡着了。 陆正霖睡不着。 木板床硬,他惦记着顾云章现在一身骨头,躺着要硌得疼痛,便把人紧紧贴身抱住了,想用臂弯手掌去垫对方的肩膀胯骨。顾云章也老实,摆成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睡起觉来安安静静的,像个小猫儿一样,招人疼。 陆正霖一点儿也不理解为什么外界要把顾云章描绘成一个活阎王;他眼中的顾云章苍白秀气,平日不多言不多语的,一逗弄就低头,再逗弄不好意思了,开始装听不见——多文气的一个人啊,连个大吵大嚷的时候都没有。 陆正霖就觉着顾云章招人疼,在理智上他也晓得这家伙不是善类,可是理智归理智,他一见着顾云章就高兴,就心软,软的都要化了。 至于其它问题——比如顾云章身份特殊,而且是个男人,比如自己这一支将要断子绝孙,老了无人送终……等等等等,那就全顾不得了。 陆正霖不是什么大人物,也没什么大本事,生不出什么远见卓识,可是心里不糊涂;对于自己将来的日子,他反复掂量过无数次,如今既然做出了决定,那以后就死心塌地,再不想别的了。 陆正霖搂着顾云章浮想联翩,直到午夜时分方入了睡。 睡着之后他打了两个不甚连贯的小呼噜,结果就把顾云章给吵醒了——在林子里睡了这么久,他已经快要变成野狼狐狸,夜里即便是无人惊动,也要神经过敏的时常猛醒。 往日醒来之后,他常常冻得瑟瑟发抖,肢体僵硬;如今却是周身一派温暖——这让他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家了。 他睁开眼睛仰起脸,借着月光望向熟睡中的陆正霖。头脑空白的痴看了许久,他忽然一眨眼睛 分卷阅读224 - 分卷阅读225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25 ,长睫毛上就挑出了一滴泪珠。 “老天爷对我不算坏呀……”他缓缓抬起一只手,轻轻抚摸了陆正霖的面孔,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能有眼下这么一刻,我知足了。” 陆正霖怀抱着顾云章,心里又牵挂着对方身体虚弱,睡的并不踏实。顾云章这么一动,他立刻也跟着醒了,下意识的开口便问:“嗳哟,怎么不睡了?是不是哪儿疼啊?” 顾云章轻声答道:“不疼。” 陆正霖惺忪着睡眼又去摸他的肚皮:“那是饿了?我给你热点儿剩饭去啊?” 顾云章其实并不饥饿,可是面对这个睡的懵里懵懂的陆正霖,他忍不住就想支使对方干点儿什么。 于是他就答道:“嗯,是饿了。” 陆正霖一听这话,当即翻身起床,站在床边先用毯子把顾云章裹成蚕茧一般,然后就点起油灯,光着膀子走到外间小屋中生起炉火,将晚上未吃完的肉末粥尽数热了。 端着一碗粥回到房内,他把顾云章扶起来靠到自己胸前坐了,随即就用勺子舀了稀粥去喂对方。顾云章吃了一口,故意摇头道:“太烫。” 陆正霖听闻此言,赶忙一边用勺子搅动米粥一边呼呼的吹凉风,末了自己先尝了一口:“哎,这回好了。” 陆正霖大半夜的打发顾云章吃了一顿饭。洗刷了碗筷吹了油灯,他回到床上刚刚躺好,哪知顾云章又要喝水。陆正霖对此毫无意见,摸着黑就下床倒水去了。 顾云章这回终于吃饱喝足,躺在床上来了精神;而陆正霖忙碌许久,也早没了困意。两个人抱做一团,陆正霖接着白天二人的话题,询问他被俘之后的生活情形。顾云章自然是不肯实话实说,只讲自己进了自卫军的监狱,坐了许久牢房之后设法逃出,跋涉而归。 他讲话的时候语气平静,真话假话混在一起,陆正霖丝毫听不出破绽来,只是心疼他受了大苦。两人唧唧哝哝的叙述着别后离情,言语甚是肉麻,亏得再无他人旁听。 待那情话讲到十分了,陆正霖忍不住把手探入顾云章的裤衩中去,前前后后的抚弄。顾云章先前落在段提沙的手中,被对方那驴家伙干了无数次,这时就有些心虚,紧紧的夹了双腿不让陆正霖的手指乱捅。陆正霖以为他是怕疼,便压低声音做出保证:“我现在哪舍得让你和我干那事儿啊?我就是摸摸。” 顾云章听闻此言,假作犹豫,其实暗地里自己伸手去试探触碰了股间,感觉经过了这几个月,那一处已然并无异样,这才低下头来,轻轻的答应了一声。 将一条腿骑在了陆正霖的腰间,他一边任由对方爱抚自己,一边在心中暗暗回忆到家后自己所讲过的谎言,且将那大谎小慌条理清楚的记在脑中,以防日后一时疏忽,再说走了嘴。他正盘算的头头是道,不想忽然听到陆正霖出了声:“兄弟,你硌不硌的慌?” 这些时日中,顾云章夜里不是瑟缩着蜷在树上,就是半昏的趴在草丛,如今能睡上木床,都要舒服死了,哪里还会觉着硌?舌头在嘴里打了个转儿,他迟疑的答道:“嗯……有点儿。” 陆正霖紧抱着他一翻身,仰面朝天的说道:“你先趴在我身上对付半宿吧,明天我找两条毯子铺到床上。” 顾云章把下巴抵在陆正霖的颈窝处,犹犹豫豫的答道:“哦。” 翌日清晨,二人醒来。 那顾云章往日无吃无喝,一样翻山越岭;纵是站立不得了,也会苟延残喘的向前连滚带爬,一棵野菜都能顶上一天半天的;可此刻到家吃了两顿白米细面后,他反倒娇贵起来了,躺在床上是起也起不得,动也动不得。陆正霖一看他那皮包骨头的模样就深觉心痛,也不等他支使,很自觉的就忙成了一只陀螺,滴溜溜的围着顾云章转。 本来他就疼爱顾云章,如今见对方虚弱不堪,就更像是对待那捧心西子一般,不由自主的就自降地位好几级,恨不能将对方顶到头顶上过日子。 如此养了几日,这天下午他坐在床上,正将顾云章的一只脚放在腿上,用棉球很小心的蘸了红药水去涂抹那未愈合的创伤处。顾云章这些天表面沉静可怜,其实暗地里作威作福,心中十分得意——本来他就是知足的,如今就更是快乐到了百分之二百。 至于“死了都不冤了”之类的话,他也不再想起——好岁月才刚刚开始,他非得再活上二三十年不可! “老陆……”他轻声开了口:“过几天,咱们就搬去清迈吧。” 陆正霖小心翼翼的把药水瓶拧严了:“好——我就是怕路太远,你身体吃不消。” 顾云章没搭这个话茬儿,继续说道:“清迈那个地方挺热闹,到时候咱们可以四处逛逛。” 陆正霖蹭了一手红药水,这时就一边用草纸擦手一边看着他笑:“行啊,逛吧!天天逛,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顾云章不和他对视,微笑着把脸扭开:“把钱全花光了,咱俩就得喝西北风了。” 陆正霖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小腿:“你花吧,我能挣钱——挣不来大钱,小钱总没问题。” 顾云章闭上眼睛,其实没想笑,可是忍不住就含了笑:“不用你挣大钱。” 第168章 去清迈 在这年的三月份,陆正霖开始张罗着。 顾云章的身体大概还是底子好,经过了一两个月的休养,他那脸上渐渐丰润起来,皮肤白里透红的,眼睛也是闪闪发光。眼看着陆正霖房内房外的忙碌,他想要过去插手帮忙,然而陆正霖完全不让,将他连搀带扶的硬给送回了床上,又把桌上的一串黄香蕉也送到了他身边。 “你上床坐着去!”他一头大汗的看着顾云章笑:“这点活儿还用你?我一个人就行!” 顾云章坐不住:“我帮帮你……” 陆正霖把手在裤子上蹭了蹭,然后将那香蕉掰下一只塞到了顾云章手中:“不用你帮,吃你的吧,渴了叫我,我给你倒凉茶喝。” 顾云章盘腿坐在床上,闲闲的吃了两根香蕉。其间陆正霖在房内翻箱倒柜,将两条崭新的军用毛毯和几套换洗衣裳卷在一起,严严密密的打了个大包袱。至于外间的锅碗瓢盆等物,因为价值不大,所以他只从其中捡出几只新瓷碗摞在一起,用细麻绳十字花的捆好放入了一只小箩筐里。仔细清点了身上所有的零碎泰铢,他给顾云章送去了一杯凉茶,然后就长跑健将一般冲出房屋,穿过小半个班棉坝子,进入了附近的一处村庄内。 从此地去清迈,路途曲折,须得先自 分卷阅读225 - 分卷阅读226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26 行赶到清莱,然后再乘长途汽车前往清迈。乘汽车倒是容易,只是从班棉到清莱要走上将近两天,中途无处过夜——这就让他感到犯难了。 他总觉着顾云章身体还弱,是无论如何露宿不得的。幸而经过他一番联络设法,却也解决了这个难题。 气喘吁吁的敲开了一家房门,一名肤色黝黑的汉子迎出来,先是操着拙劣的汉话招呼了陆正霖,然后就从院内草棚中扛出了一麻袋大米,骡马似的跟着陆正霖往回走来。陆正霖且行且向他恐吓道:“你可别糊弄我,明晚儿要是住不上正经房子,我不怕麻烦,宁可折回来跟你要个说法!” 那汉子挥汗如雨的连连保证:“不骗人,不骗人,一定能住好房子。否则你来打我的脸!” 两人进入了老弱残兵们所占的地界,汉子在陆正霖的指示下,将那袋大米放在了一架小马车上,又擦着热汗道了几句辛苦——原来这汉子想给自家弟弟送一口袋大米去,而那弟弟一家正好就住在班棉清莱两点之间的一处村落中;陆正霖偶然间得知了此事,就主动找上门去,表示自己愿意为其运送大米,不过当晚得在那弟弟家住上一夜。 汉子省了一趟负重跑腿的麻烦,自然愿意,当即满口答应。陆正霖其实不大信得过对方,不过如今无计可施,只好是不信强信了。 当晚,陆正霖在这一间半草房内做了最后一顿晚饭,将明后两日的干粮也都预备出来了。打发顾云章吃饱了肚子,他把余下的米面拎出去分送给了留下来的几位残疾老兵们。老兵们无家无业的,军队就算他们的家园,长官就是他们的父母。如今听说顾云章要走了,自然也都感到伤感,只是顾云章往日一派漠然冷酷,所以他们直到如今也不敢贸然上前亲近,只在翌日清晨时分,一起出来为顾陆二人送了行。 顾云章对这些人是全无感情的,可是碍于情面,不得不从陆正霖身上掏出钱来,一人给了十泰铢。老兵们接了钱,一起敬礼道了谢;而顾云章面无表情的点头还礼,心中丝毫感受不到离别之苦。 陆正霖扶着顾云章坐上马车,然后又对老兵们挥挥手,随即一甩马鞭子,赶着拉车的一匹矮脚马上了路。 今天是个好天气,陆正霖很惬意的走在马旁,不时的就回头看一眼坐在大米袋子上的顾云章。 他总是回过头来,惹的顾云章发了话:“看什么?” 陆正霖笑了:“看你呗!” 顾云章低下头,对着前方的马尾巴笑道:“别看我,看路!” 陆正霖偏不看路,偏要对着顾云章傻笑,结果一脚踩到土坑里,摔了个狗吃屎。 当晚,陆正霖按照地址,果然将大米送去了那汉子的弟弟家;而那弟弟也果然腾出房子让他两人居住了。 一觉醒来是天明,因为没了大米的累赘,所以陆正霖跟着顾云章一起坐上了马车。两人之间还夹了一位新乘客——一只毛绒绒的小黄狗。 那弟弟家的大黄狗前些日子下了崽子,满院子跑的都是小狗儿。该弟弟被这些狗崽子烦的要死,故而清晨见陆正霖很有闲心的蹲着逗狗,便十分大方的送了他一只。陆正霖也不客气,一给就收,出门后对顾云章笑道:“带到清迈养着去!家里得有条狗,看大门嘛!” 顾云章很喜欢听他讲这些过日子的琐事闲话,这时就忍不住笑道:“还要坐长途汽车呢,带这东西多麻烦?!” 陆正霖伸手捧起那狗崽子放到顾云章腿上:“不麻烦,我把它装进背篓里就是了。兄弟,以后这就是咱们家的门房,你给它起个名字吧!” 顾云章哪里会起什么正经名字,双手托着那条黄狗崽子,他很觉好笑的说道:“这东西真胖,像个毛球儿。” 陆正霖灵光突现,当即出主意道:“好,那咱就叫它黄毛球儿吧!” 顾云章微笑点头,心里就觉着这名字十分耳熟,仿佛很久之前在哪里听过似的;然而略略追忆了一番,却是想不出什么眉目。 顾云章一手抱着黄毛球儿,一手搭在陆正霖的腿上,身体随着马车摇晃起伏。 清晨阳光爽爽朗朗的洒了他满头满身,他在一派喜悦中转头望向陆正霖;而陆正霖笑着抬手揽住他的肩膀,又扬起马鞭子甩了个脆响儿:“兄弟,我给你唱个曲儿啊?” 顾云章含笑望向前方:“唱吧!” 陆正霖美滋滋的看了他一眼,随后用力清了清嗓子,在这异国的寂静山野中放开了喉咙:“你要是让我来啊 谁他妈不愿意来呀 你们家的墙又高 小狗还贼拉厉害 叫了十声九没语那么咳呀 就怕你爹搁那洋炮嗨啊……” ——第二部完 作者有话要说:《恶徒》正文到此全部完结。 番外 第169章 降服术 一九五七年五月,清迈。 陆正霖这两天早睡早起,和公鸡一起睁眼——公鸡睁了眼就要打鸣,他不打鸣,他在朦胧晨光中摆弄顾云章。 顾云章目前是能吃能睡,养的一张面孔白里透红,身上也略略的有了肉。此刻他仰面朝天睡得正酣,双手上扬摆在两边枕畔,正是一个投降的姿势。 昨夜里他可是真投降了,光着个汗津津的身子蜷在床角,陆正霖一靠近,他便伸腿去蹬,又是喘又是笑,脸蛋红红的,死活不肯和对方“再来一次”。陆正霖哪里舍得强迫他,不过一时起了淘气心思,故意一扑一扑的吓唬他,末了才抖开一床毯子,上前将他一把裹住抱在怀里,不由分说的滚倒在了床上。 陆正霖以肘支床欠起身,抻着脖子凝望了顾云章片刻,见他是小白脸儿,小尖下颏,那五官眉目也不知道怎么长的,处处都标致清秀,无论如何不像军人出身,倒仿佛是个从小享福、娇养半生的少爷! 陆正霖就觉着顾云章这模样招人爱,看到后来他忍不住了,竟是轻手轻脚的拉下薄毯,又将对方身上那一件宽松睡衣向上高高掀起,然后便低下头去噙住了一侧乳头——也没用力,只稍稍一吮,就觉着口中这东西已然小樱桃似的硬挺起来,同时上方响起了一声浅浅的叹息:“嗯?” 顾云章睡眼朦胧,半梦半醒的知道陆正霖又不老实了。抬手拍了对方那伏在自己胸前的脑袋,他含糊斥道:“别闹,睡觉。” 然而他越斥,陆正霖越是要闹。两个人在那大铜床上纠缠许久,缠着缠着就抱做了一团,开始嘁嘁喳喳的说话。那陆 分卷阅读226 - 分卷阅读227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27 正霖直盯着顾云章的眼睛,微笑着低声问道:“昨晚儿你咋那么没本事呢?我也没怎么使劲儿啊,这给你吓的,还满床乱躲上了!” 顾云章当即闭了眼睛,装聋作哑。 陆正霖探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哎,你说你是喜欢狠一点儿的,还是喜欢轻一点儿的?” 顾云章这回在陆正霖怀中奋力一拱,转身背对了他。 陆正霖从后方抱住了他:“我也怕弄疼了你,可一到那时候就昏了头。下次我要是再混蛋了,你就狠狠给我一嘴巴。” 顾云章这时喃喃的出了声:“昨夜里……我打过了……你还是不听话。” 陆正霖笑出声来:“就你那小力气,跟拍蚊子似的,我还以为你摸我呢!” 顾云章蜷成了一团:“我摸你干什么?” “我以为你那时候特别稀罕我,非得摸摸我的脸么!” 顾云章觉着陆正霖这话着实很不要脸,就笑着没言语。他不出声,陆正霖自会去逗着他说话,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扯淡许久,后来见窗外天已大亮,这才各自起床,洗漱更衣。 吃过一顿早饭后,顾云章坐在楼前的台阶上,旁观陆正霖喂狗扫院子;而陆正霖一边劳作,一边就想起了正事儿:“哎,我说,咱们过两天就搬到城外去住吧!这洋楼公馆我实在是打扫不过来啊,雇佣人又太不合算,你说呢?” 他这话其实是正理——这所位于清迈城内的豪宅虽然华丽宽敞,几乎容得下一个家族居住,可是对于无牵无挂的一对单身汉来讲,就有些过于空旷了。要说是先前太苦,想要过来先享一享福呢,那自然是可以,不过眼看着这福已然享了两个多月,全城的风光都反复浏览过多次,该吃的吃过该喝的喝过,应该也算是足够了。 再说陆正霖好干净,守着这样一座小楼,不由得就要四处洒扫除尘——这可真是比种地扛枪还辛苦了。 前一阵子陆正霖曾经出城查看过自己购下的那块田地——出城后若是乘坐马车的话,大概要走上大半天。山区之中的土地自然肥沃不到哪里去,不过一条未完工的新修公路横穿田地直通清迈城内,这可是大大便利了将来的往返交通。陆正霖深谙坐吃山空的道理,自知决不能只靠着银行存款生活,非得自己另找出路生财才行;而这条道路让他心花怒放,当即就决定在路旁的自家地上盖一排木房,将来好做点轻轻松松的旅馆生意! 他是个过日子的人,一想到这里就坐不住,憋着一身力气想要出城去开展自己那番小小事业;然而顾云章奔波半生,以行伍为家,从来不知道经营家庭,只晓得城内热闹,才不情愿再搬去那荒凉地方。 半个月前陆正霖就向他提过此事,他满心不快,很委婉的表示了拒绝——没想到陆正霖没忘这件事,如今又提起来了! 顾云章恨这陆正霖是个劳碌命,不出苦力就浑身难受,翻着眼皮白了对方一眼,他轻言细语的说道:“急什么?过一个月再说吧。” 陆正霖转过身来对着他笑:“再过一个月就是雨季啦!” 顾云章忽然有点不耐烦,颇想跳起来将对方痛殴一顿;不过自己咽了口唾沫,他决定还是采取怀柔战术,不要轻举妄动,露出本相。 他悄没声息的站起来,默然无语的扭头走进了楼内。 在接下来的大半天内,顾云章一直都是怏怏不乐。公馆之内家具齐全,他就坐在楼下的客室内的沙发上,长久的垂头不语。陆正霖先还没察觉,后来感到不对劲儿了,连忙跑到他身边弯下腰来:“你怎么了?” 顾云章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心里还是想揍他——也正是因为存了这个想法,所以他立刻垂下眼帘,生怕自己显出目露凶光的模样。 陆正霖回忆方才情形,隐约明白了:“我没别的意思……”他在一旁坐下来,笑呵呵的解释:“我还不是为了咱俩以后的生活打算?是,咱们现在年纪不大,银行里还有美金,满可以过上一阵子不愁吃穿的好日子,可是以后钱花光了,那可怎么办呢?再说你看咱俩这样儿,肯定鼓捣不出个一男半女,等到老了手里再没钱,那连个佣人都雇不起,就可怜啦!” 他伸手攥住了顾云章的一只手腕,忽轻忽重的捏弄:“真要是出了城,我也绝不会辛苦到你身上。咱可以在城外盖一所好砖瓦房嘛,到时候除了没有自来水之外,和城里这边也都是一样的。” 他探头过去细瞧顾云章的神情,而顾云章一言不发,搞得他也渐渐心虚起来:“要不然……你先留在城里,我自己出去呢?那地方原来的房子太旧,我先把新房盖起来,然后再接你过去……这么着行不行呢?” 陆正霖说出的话,句句都是有理有据,顾云章无可辩驳,但又贪恋着如今的舒适生活,故而就沉着脸轻声答道:“不必,还是一起去吧。” 顾云章放出承诺之后,便挂起一张如丧考妣的悲哀面孔,死气活样的坐在客室内不言不笑。陆正霖被他搞的几乎惶恐,可是自我检讨了一番,着实是没找出什么错误来。无奈之下,他搂抱着顾云章又逗弄又撩拨,顾云章态度很好,有问必答,一逗就笑;只是答的轻声,笑的勉强。 他越是如此,陆正霖越是不安,及至到了傍晚时分,他几乎自责起来,觉着自己这是欺负了顾云章。而顾云章倒是平和,很自觉的前往厨房做饭去了。 陆正霖不由自主的就跟了上去——这公馆内的厨房也是豪华,只是如今清锅冷灶,不复当年热闹。 顾云章现在早脱下先前那些粗布裤褂,换做了一身整洁的长裤衬衫打扮;此刻他给自己系了一条围裙,然后就清洗肉蔬,点火做饭;陆正霖在一旁拿东递西的,脸上讪讪,心中惴惴,理智上依然觉着自己没犯错,可是在感情上已然落花流水、一败涂地了。 吃晚饭时他继续不住的窥视顾云章——原来他一直以为顾云章是自己的同龄人,没想到来清迈过了几天风不吹日不晒的好日子,顾云章那脸皮还娇嫩起来了;再配上一身干净利落的好衣裳,瞧着简直有点摩登先生的意思。 然而顾云章就是不理他。 入夜时分两人上床睡觉,陆正霖心乱如麻的把顾云章揽进怀里——顾云章并不闹别扭,顺着他的力道就靠过去了。 他又抬起了对方一条腿骑在自己腰间——顾云章依旧是听话,摆出什么姿势就是什么姿势,小猫小狗似的。 “唉……”他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发自内心的叹息道:“不去了,咱们先不去了。你说得对,做买卖这事儿着什么 分卷阅读227 - 分卷阅读228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28 急呢?咱又不是现在就穷的吃不上饭了!好容易能进城过上稳当日子了,就不好安安闲闲的享两天清福吗?”说着他轻拍了顾云章的后背:“我净琢磨着去挣钱,就没想到你这些年受了多少苦,多不容易才有了今天。这回是我没心没肺了,我混蛋,你别和我计较啊!” 顾云章把脸埋进被窝里,双目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发出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斯文:“没关系,明天咱们把行李收拾出来,我和你一起去。你说得对,以后老了没有儿女,是要提前做出打算的。” 他越是这么通情达理一派温和,陆正霖越是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不,咱不走了。还有好几十年才能老呢,现在着什么急?”说完他抱着顾云章一翻身趴下了,压着对方求道:“你说你今天是不是生我气了?” 顾云章刚才正在被窝里洋洋自得的偷笑,如今猛然被他搂着翻滚出来,立时借着房内夜色收敛喜色:“没有。” “那你亲我一下。” 顾云章扭开脸去忍不住要笑,而陆正霖就探着脑袋,一动不动的坚持等待。 片刻之后顾云章回过头来,微微撅起嘴唇,在对方那面颊上“啵”的一声,轻轻亲了一口。 陆正霖这回美了,悬了一天的心也重新放回了肚子里。他抱着顾云章腰上使劲,做了个势子连顶两下,自己也不由自主的要笑:“哎……这真是一物降一物;你往后可千万别生气,生气了也别赌气,踢我两脚打我两巴掌都行。你看你这一不高兴,我连撞墙的心思都有了。” 顾云章大获全胜,可是十分淡定。翌日开始,他继续过那悠然游荡的日子,如此又直过了两个多月,他闲的有些无聊了,这才心满意足,同意和陆正霖搬迁出城。 第170章 开业大吉 陆正霖向顾云章许下诺言,要在城外为他建造一座明亮宽敞的砖瓦大屋,定要让他像在城内一样生活的舒舒服服。然而当真搬迁出城了,顾云章却又否定了这个主意,认为只要正正经经的盖一座铁皮房子,能体体面面的遮风挡雨也就够了。 “盖那么好的房子,想要招贼来吗?”他如是反问道。 然而陆正霖心里很不过意——毕竟是在城内的华丽公馆内生活过好几个月,如今骤然让顾云章住进铁皮房子里,他总觉得这其间的落差有些过大。 当然,顾云章的话的确是有道理的。 两人为此争议许久,末了自然还是陆正霖心悦诚服的做出妥协。他买来了一辆小马车以及一匹矮脚母马,从城内往外一趟趟的运来砖木铁皮,又花钱雇了两个华人青年做帮手,很快便将那房子建了起来。 这房子一共是里外三间,内中相连,向外却是只开了两扇门,一扇通往客室,一扇通往厨房。陆正霖一向喜爱洁净明朗的环境,如今就用白灰刷了墙,又在各扇窗上都安装了大块玻璃。至于家具之类,虽然样数不多,但皆是新制的,唯有一张大铜床是从城内公馆中运过来的,算是旧货。 二人迁入新居之后,倒也住的舒适;陆正霖见顾云章并无不满,便开始着手去建旅馆房子——其实按照他预计的规模,那根本也算不得什么正经旅馆,称其为“马车店”似乎更为合适一些。公路已然修好,此地的交通日益畅通,他想自己守着这么一条要道,也无须十分辛苦,直接就可以等着落钱了。 这日天气晴朗,二人清晨乘坐那辆小马车,前往城内去购买了两大箱铁钉回来。下午离城之前,陆正霖忽见有个小贩在路边兜售菠萝蜜,就跳下车去买了一个。那小贩将其剖开,把果实尽数剥出来,用几张大芭蕉叶子包好送到陆正霖手中。 陆正霖回到马车上,对着顾云章笑道:“回去还有小半天的路呢,给你弄点儿好吃的。” 顾云章穿着浅色衬衫深色长裤,衬衫的下摆拖在外面,裤子宽松柔软,正可以让他舒舒服服的盘腿坐在车上。将那个芭蕉叶包放在前方打开,他用两根手指拈起一块果实咬了一口,感觉十分甘甜,就将剩下半个送向了陆正霖的口中。陆正霖眼望前方正在赶车,下意识的张嘴衔住了,而后边嚼边道:“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顾云章并不答言。向后倚靠了装铁钉的木箱子,他长长的伸直了一条腿,很惬意的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今日在城内,他又遇到了那位落魄无着的蔡师长。蔡师长向他那内弟借了一点本钱,如今就在清迈街头摆了个杂货摊,因为生意不错,所以大概在年底可以发展为杂货店。蔡师长前些日子回台湾将妻儿老小接了过来,一路上又听说了许多新消息,如今就尽数倾诉给了顾云章,说是队伍目前还在缅北一带,战争不断,十分艰苦。 顾云章听后,跟着蔡师长嗟叹了两声,其实心中毫不同情,反是窃喜得很。 战斗,火拼,商队,走私,匪帮……漫无天日的深山野林,危机四伏的长途跋涉……这一切似乎都已经离他相当遥远了。他不必再夜夜搂着卡宾枪和衣而睡,也不必再日日为了粮食军火而冲锋陷阵。 现在他只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小小平民,不穷不富,懒懒散散;除了蔡师长之外,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和历史,也没有人对他的姓名和历史感兴趣。坐在这辆摇摇晃晃的小马车上,他睁开眼睛望向陆正霖的背影——这家伙心疼小马疲劳,正在试图用语言安慰对方:“大姑娘,加把劲儿,马上就到家了,到家先喂你一肚子草,然后再让你好好歇上两天,怎么样?” 顾云章听陆正霖称呼那匹母马为大姑娘,就忍不住笑着坐直身体,继续去吃那菠萝蜜,又腾出一只手来揽住了陆正霖的肩膀。陆正霖扭头环顾,见四野无人,便侧脸探过头去,在顾云章那面颊上“叭”的亲了一大口。 顾云章一缩脖子,低头笑道:“光天化日,别闹。” 陆正霖一手拍在了他的大腿上,心满意足的吁了一口气:“云章,好日子。” 顾云章向后又靠向了木箱子:“别这么叫我。” 陆正霖把手往腿根处挪了一点儿:“小顾,好日子。” 顾云章中气十足、音量极低的喷出一个字来:“滚!” 陆正霖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自己的名字不让人叫?”随即他把手继续上移:“我知道你是啥意思了,你等着我喊你宝贝儿呢,是不是?” 顾云章就看陆正霖顺眼可爱,此刻两人对视片刻,他抓住了对方那只不甚老实的手,抬起来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陆正霖登时就想歪了,十分得意的向 分卷阅读228 - 分卷阅读229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29 他歪过身子低声笑道:“别着急啊,咱们马上就到家了。到了家你爱怎么咬就怎么咬,我让你咬个痛快。” 此言一出,他立刻就被顾云章兜头拍了一巴掌。 由于如今道路通达,所以旅途时间大大缩短,这两人在傍晚时分便到了家。陆正霖所购的那片田地无人耕种,大片的荒着,只在边缘地带孤零零的伫立了一所铁皮新房。陆正霖和顾云章将那两箱铁钉搬运进了院内,又把小马拴好,青草也备足了,然后才进房洗漱,预备晚饭。 顾云章站在灶台前忙忙碌碌,而陆正霖则是从附近井中一趟趟的挑水回来。他先将自己浑身上下擦洗了一番,又换了一条干净短裤,然后就光着膀子凑到顾云章面前,把肩膀往对方身边蹭:“来,咬一口!” 顾云章横了他一眼,随即把目光转回铁锅内:“少和我贱!” 陆正霖嬉皮笑脸的,试试探探的不住挤他:“咬一口嘛!我可干净了!” 顾云章看他淘气得很,又知道他有点儿赖皮赖脸的,就转身低头,果然一口咬向他那赤裸臂膀。陆正霖疼的“哎哟”一声,这回心满意足,笑呵呵的离去了。 吃过晚饭后,顾云章洗漱更衣,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房前,慢慢吃掉了白天剩下的菠萝蜜。黄毛球儿现在已经长大许多,依然肥得圆滚滚,这时就哼哼唧唧的蹲在他面前,先是挤眉弄眼的伸舌头舔鼻子,后来看顾云章一口接一口的吃,对自己是完全的忽视,就馋的焦躁不安,站起来围着顾云章不住打转儿——又不敢贸然上前伸嘴去抢。 就在黄毛球儿垂涎三尺之际,陆正霖忽然踩着拖鞋走出来,一声不吭的俯身把顾云章拦腰抱起来,随后转身便进房去了。黄毛球儿见状大喜,吱吱哇哇的乱叫两声,鸠占鹊巢的享用了地上芭蕉叶中的残余果实。 顾云章吃的正酣,此刻骤然被陆正霖搬运回了卧房,不禁莫名其妙:“我还没吃完啊!” 陆正霖将他放在床上,又拿湿毛巾来为他擦了手上嘴上的淋漓甜汁。抬腿跳上床来,他一欠身就把身上唯一的大裤衩给退下去了:“那有什么好吃的!有功夫吃那破玩意儿,不如过来和我亲一亲呢!” 顾云章微笑着打量了陆正霖,就见他那一身的筋骨结结实实的,肌肉线条流畅而伸展,皮肤洁净,散发着一点熟悉的气息。这家伙爱笑——暮色中他把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喜气洋洋的傻乐着! 顾云章自己就是个枭雄一类,所以他从来不爱豪杰。陆正霖,起初看来也没甚特别,然而两人越是长久相处,顾云章越觉着他是自己心目中的理想伴侣。他自己坏,故而格外喜欢好人——也不用太好,善良一点、老实一点就是了。 笑模笑样的抬手解开了衣扣,顾云章主动将自己扒了个一丝不挂,然后端端正正的跪坐在了陆正霖面前,满怀爱意的伸手去摸对方的肩膀胸膛。陆正霖低下头紧盯着顾云章的手,忽然有些气喘,胯间那东西就颤巍巍的自己立起来了。 顾云章攥住了那根家伙,歪着脑袋向陆正霖一笑:“什么意思?” 陆正霖舔了一下嘴唇:“那什么……它的意思就是……它想你屁股了!” 话音未落,他猛然出手搂住顾云章,随即两人就滚在了那张大铜床上。 陆正霖不肯饶了顾云章,做正事之前先叼住了他一侧乳头又吮又咂,双手则是浑身上下又摸又揉,把顾云章调理的一阵笑一阵躲;待到两人闹得够了,他依然是不让顾云章乱动,抬起对方两条腿便直入正题。 如今这张床是足够阔大了,而且十分结实,可以让这两人放开了撒欢儿。及至夜色降临后,房内才传来顾云章的一串蚊子叫:“老、老陆,你、你、你歇一会儿吧、吧!” 陆正霖的话也说不连贯了,被那肢体动作分割成了好几段:“你别、别乱扭、扭,我快、快出、出来了……” 顾云章果然安静下来,趴伏在床上只是喘气。 片刻之后他又开了腔:“你还、还没完?” 陆正霖十分持久,一边压着顾云章拼命折腾,一边承受着顾云章反手打过来的巴掌。事毕之后他沉重的趴在了对方身上,汗津津的死活不肯下去。 顾云章哭笑不得:“我要被你压扁了!” 陆正霖还和他连着呢,这时就故意挺腰做了个深入的顶送动作:“我就不下去。你让我下我就下啊?” 顾云章一听他又要装爷们儿,态度反而和蔼了:“那怎么着你才肯下去呢?” 陆正霖把嘴凑到他耳边:“你得对我好,还得听我话。白天得让我亲,我摸你你不许打我嘴巴。” 顾云章笑出声来:“我明早儿还给你烙一摞葱花饼,还不好?” 这时陆正霖那东西已然软化,故而也便就坡下驴的翻身下来:“真的?那可太好了,再做个汤!” 顾云章在暗中闭上眼睛:“随便说说的,快睡觉吧!明早儿你不是要开工盖房子么?” 陆正霖十分失望:“哎哟……你这也太不疼人了,我盖房子出那么大的力气,还不给吃点儿好的?”然后他坐起身来伸腿下床,又拍了拍顾云章的光屁股:“别睡啊,洗干净了再好好睡,我这就端水去。” 翌日清晨,顾云章起床烙了六张饼,让陆正霖高高兴兴的吃了个饱。而吃饱喝足的陆正霖上午出门,去邻近村中雇来了几名相识的农夫,一同开始下起苦力。如此不出半个月,便盖起了一片粗制滥造的铁皮房屋。 将房内略事装饰之后,陆正霖这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马车店就此开业,因为此地连个警察都少见,所以也无需办理执照。至于招牌——他找来一块长方大木板,上面用中泰两国文字写了“平安旅馆”四个大字,高高悬于门楣之上,又从城中的华侨商店里买来一串大红鞭炮,也挑了个吉时在大门前燃放了。 顾云章很久没有见着鞭炮,在燃放前就趁陆正霖不备,将其拎过来撸下一把散碎炮仗。等陆正霖做完那一套仪式了,他无所事事,走到旅馆后身点了一根烟,一个一个的放那鞭炮消遣。 雇来帮工的是个华侨小子,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因见顾云章能够用手捏着炮仗点燃,在其爆炸前的一秒钟才高高抛起,就十分好奇,走过来看热闹,又问:“大哥,你是陆老板的什么人啊?” 顾云章叼着烟并不看他,一边将最后一个鞭炮扔到半空,一边含糊答道:“他兄弟。” 那小子笑了:“那你们看起来不像啊。” 顾云章取下烟卷看了他一眼:“表兄弟。” 分卷阅读229 - 分卷阅读230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30 小子点点头,一边忖度一边陪笑:“那你就是二老板吧?” 顾云章把烟又叼回嘴里,脑筋转了一圈之后,才给出明确答复:“是。” 小子是个伶俐的,满打算在这里长期挣一口饭吃,于是就口齿清晰、语气甜美的说道:“二老板,以后我就在这里帮工了,有做不好的地方,你多担待、多指教。” 顾云章一点头,深吸一口烟后呼出来:“知道了,你下去吧。” 顾云章对这家马车店并不感兴趣,同时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他不认字,记账是不能够了;让他干杂活呢,陆正霖又是万万舍不得。故而如今就是陆正霖在前面店里忙碌,他则留在将近一里地外的家中主内。 旅馆的生意,起初并不算好,但是过了将近一个月后,大概是渐渐有了点儿名声,登门的客人才日益多了起来。陆正霖欢天喜地的守在店内打理生意,除了略有些辛苦之外,真是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第171章 岁月流转 顾云章拎着一只竹篮,慢悠悠的走在田间小路上。 刨松了的泥土踩起来,是一种柔软的脚踏实地。他赤脚穿着木屐,一步一步走的稳当;微风迎面吹拂而来,轻轻拍打了他那一身宽松的衬衫长裤。 他身上很舒服,心里很平静,愉悦而淡然的走向了旅馆后院。 远远的,他就看见陆正霖搬着张小桌子走出来了。 马车店的生意是很杂的,除了留人住宿之外,还替来往的马车存储货物,一天两顿出售饭菜和草料。陆正霖很能干活,身边就只有那个十七八岁的华人男孩做帮手。那男孩子姓张,负责一日两顿的为客人烹饪饭菜;陆正霖跟着吃了几天客饭,实在受不得这又酸又辣的泰国风味,宁愿中午抽空回家去填饱肚子。 顾云章知道他终日要干力气活儿,所以舍不得让他这样来回的跑,宁愿自己将饭菜做好后送过来。 旅馆后院的小门外长有一棵枝叶茂密的老树,陆正霖穿着短裤汗衫,将那张小矮桌放在了树下,然后就一边用毛巾擦汗,一边往前去迎顾云章——他近来晒黑了,身体可是更结实,汗珠子凝结在肩膀脖颈上,被阳光照耀的闪闪发光。伸手接过顾云章的篮子,他高高兴兴的说道:“我刚才就觉着你该来了,结果这么一出门,还真就见着了你!” 顾云章笑着打量他,心想这家伙一身腱子肉,同时牙齿做痒,颇想咬他一口。 “上午都忙什么了?”他问。 陆正霖同他走回桌前,在那树荫下各自垫着一片破草席坐下了:“收拾马厩来着,已经收拾完了。” 顾云章见他将篮子放到桌上了,便伸手揭开篮盖,从中端起两只大瓷碗同一口小铝锅。小铝锅里盛的是米饭,大碗里装的则是两样菜肴。拿出筷子递给陆正霖,他把篮子从桌上撤下,最后又在里面端出一只搪瓷缸子——他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家伙放那切了丝的猪耳朵,无奈之下,只好用这盛水的器皿来凑数了。 陆正霖拿着筷子一看桌上,不由得笑了,抬头望向顾云章,他低声问:“哎,你吃了吗?” 顾云章向他一扬头:“吃你的吧,我早吃过了。” 陆正霖卖了一上午的苦力,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如今见了可心饭食,那还犹豫什么,当场便风卷残云的大嚼起来。顾云章作为一名旁观者,则是将胳膊肘支在桌沿上,一手托了下巴,专心致志的凝望着他吃喝。 这时候他那双黑眼睛里射出了柔和明亮的光芒,脸上神情看起来真是可亲极了。 陆正霖吃饱喝足后放下筷子,起身回旅馆内捧出一壶凉茶,和顾云章两人相对坐下来慢慢喝。 “以后你还是早上多做点饭菜好了。”他认真的告诉顾云章:“到时候中午直接给我送过来就行;也别准备这么多样儿,一个菜就够啦。” 顾云章一手端着茶杯,很不赞成的摇了摇头:“不让你吃剩饭。下力气的人,应该吃得好一点儿。” 陆正霖跟着他一起摇头:“中午另作一顿饭,多么费事呢。”他喝了一大口茶水咽下去,紧接着又说道:“厨房的活儿是最烦人的,你一天做上两顿饭,已经够受的啦!” 顾云章眼望着陆正霖,越看越觉得顺眼可爱,于是口中就轻声答道:“我愿意给你做饭。” 陆正霖从那小桌子底下伸出手去,要和顾云章手拉手:“我可舍不得累着你。你要是一天下三顿面条,我就不说什么了;这可是三顿正正经经的饭菜,太辛苦了,我心疼呢。” 这二人相视一笑,开始肉麻兮兮的互相怜惜起来,缠缠绵绵的也不知说了多久,后来树上一只大斑鸠大概是不耐烦了,撅出尾巴扑啦啦撒下一泡鸟粪,正砸在饭桌中央,把这两位吓了一跳,这才终止情话,改为从地上捡起石头,向上击打了那肇事斑鸠的巢窠——击打到一半时,两人不知怎的又闹了起来,有说有笑的好一顿自娱自乐,末了才依依不舍的分别开了。 陆正霖回到旅馆前院,想要继续钉好马厩大门,这时忽然来了客人,看样子不是华人,陆正霖便连忙放下锤子,很热情的上前用泰语问了“你好”——他只会零星的讲两个泰文单词,赶忙又把精通泰文的小张呼唤出来,以免错失了一单生意。 陆正霖在旅馆那边忙忙碌碌,顾云章这边却是清闲得很。拎着篮子回到家中院内,黄毛球儿肥嘟嘟的跑过来,仰着脑袋去嗅那篮子。顾云章轻轻给了它一脚,径自进入厨房去洗刷碗筷。黄毛球儿讨了个没趣,就溜出院子,去找那拴在外面的小母马。 黄毛球儿是条公狗,如今已有将近一岁大,正处在一个骚动的时期。围着小母马转了一圈,它停在了马尾巴处抽着鼻子嗅来嗅去,然后就立起来抱住一条马腿,伸着舌头一边狗喘一边激动的耸来耸去,小母马先是低着头默默啃草,后来大概是不耐烦了,就随便一蹬后腿儿,当场把黄毛球儿踢出了好几米远。那黄毛球儿往日四体不勤,一身胖肉,这时吓得哀号一声,结结实实的就磕在了一棵小树树干上。顾云章坐在房内,听见外面汪汪的厉害,赶出去一瞧,只见自家这黄狗一滩黄泥似的瘫在树下,叫的都不是正经动静了。 黄毛球儿断了一条后腿儿。 顾云章蹲在一旁看着它,下意识的就想到今晚儿可以吃狗肉了,可他随即一转念,暗想陆正霖往日对这狗不错,自己不好贸然就将它宰了,况且近来天天吃肉,也不缺它这一口。 思及至此,他用小木棍和细麻绳捆 分卷阅读230 - 分卷阅读231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31 绑了黄毛球儿的后腿儿,又拎着后脖颈儿将它带回了院内。黄毛球儿半闭着眼睛躺在它的狗窝里,一丝两气的吱吱哀叫,后来见顾云章根本不来理会自己,也就不叫了,老老实实的把眼睛全闭了上。 黄毛球儿从此就瘸了一条后腿,不过并未因此长了记性,只是不敢再去骚扰小母马而已。顾云章不大拴它,而它就在广袤的田野菜地中东倒西歪的四处寻觅伴侣,同许多野狗结下情缘。 转眼间就到了新的一年,小张随着家中兄长去曼谷找活儿干去了,小张的弟弟便赶过来顶上了旅馆内的空缺位置。 这个小小张今年只得十五岁,伶俐归伶俐,然而毕竟是年少,不像其兄那样沉稳细心;而马车店内迎来送往,生意越发繁忙,陆正霖一人忙不过来,想要多雇两个华人佣工,一时却又找不到合适的。顾云章见他忙的要发疯,就自告奋勇,前来充当厨子。 陆正霖是很不愿意让顾云章过来帮工的,一是怕他累着,二是觉着这不合适。顾云章早些年可是威风八面的“顾将军”,如今却要在马车店里蒸米饭煮咖喱——怎么想怎么可怜得慌。 顾云章对他这个顾虑是嗤之以鼻的,不过也没有多解释,只说:“老蔡在街上摆摊子,他还不如我呢。” 顾云章真是不觉着委屈——年轻时候他野的很,一身杀伐决断的锐气,前后都不看,任性妄为,过一天算一天;后来人过中年了,他开始恋着生存,也想要活到老,可是人生走到那一步,路途就由不得他自己了。 他没想到自己还能过上今天这种安稳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安安生生一天吃两顿饱饭,也不用看人脸色,受人欺负。 他心里满足,纵然辛苦,也是欢喜。况且做饭这活儿也不是很难——马车店里能提供什么好伙食?无非按照本地风味,胡乱做出一大锅咖喱饭拿去出售罢了。 这日到了下午,顾云章又开始忙碌起来。厨房内满盛着阳光和蒸汽,他热得很,索性脱了上衣打赤膊,拿出打仗的力气来搅那一锅咖喱。陆正霖从厨房门口经过——经过之后他忽然连退两步,把脑袋从门口伸进来,开始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顾云章。 此地天热,男人打赤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陆正霖看任何人光膀子都挺正常的,就是瞧着顾云章这模样不对劲儿。 顾云章生的雪白,腰身细而柔韧,虽说是一身伤疤,可厨房里雾气腾腾的,伤疤早已隐没不见,就看他白生生苗条条的站在大铁锅前,和周遭环境实在是不相称。 陆正霖迈步走进来,凑近了去瞧顾云章。顾云章莫名其妙的扫了他一眼,继续搅拌锅中咖喱汤汁。 陆正霖在顾云章面前停住了脚步,依旧是感觉他白的异常,又看他胸前两点粉盈盈的红,兴许是累的气血上涌了,还肿胀挺立了起来。 “你……”他清了清喉咙:“还是穿上点儿吧,这……万一烫着呢?” 顾云章抬手抹了一把汗:“太热了,不穿,烫不着。” 陆正霖觉着自己那话不好出口,犹犹豫豫的绕到顾云章身后,他重新放出目光,发现顾云章这厨子干的太投入了,肥大的长裤没系紧,就松松的挂在胯骨上。腰细,显着屁股特别圆,全靠屁股蛋儿把裤子撑起来了。 陆正霖忽然就很觉烦恼,皱起眉暗叹了一声,他在离去前把厨房门掩上了。 他前脚刚走,小小张后脚拎着一篮子菜进了来。站在灶台旁逆光望向了顾云章,他虽然年纪小,可是也觉着对方这模样与众不同,瞧着让人心里直痒痒。 当晚陆正霖和顾云章上床睡觉。陆正霖眼前还回放着白天厨房中的情景,口中说道:“哎,以后你不用去店里了,我和小张说好啦,让他娘明天过来做饭。” 顾云章笑道:“何必还要雇人?那活儿我能干,也不累。” 陆正霖支支吾吾的,想要撒个慌,可是心里打怵,干脆连整话都说不出来了。 知道自己这辈子是别想唬弄顾云章了,他索性实话实说:“你像个白鱼儿似的,我怕猫把你叼走了!” 顾云章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陆正霖也不知道怎样表达这种心情——反正今天他的感觉,就类似于看到自家媳妇儿当众光了屁股。期期艾艾的措辞许久,后来他简直急了,一翻身压在了顾云章身上:“反正我不让你伺候旁人去!” 顾云章还是不大知晓他的意思,但也懒得深究。抬手抱住陆正霖,他低声笑道:“让我只伺候你一个人?” 陆正霖闭上眼睛垂下头,笑微微的叹息答道:“也不用你伺候我。你就好好的活着,健健康康别生病别惹事儿,那我就谢天谢地了啊!” 顾云章把他从身上推了下去:“我当然会长命百岁,睡觉吧!” 陆正霖在夜色中侧身望了他,微笑良久后忽然说道:“哎,我可稀罕你了。” 顾云章仰面朝天不理他。 陆正霖心满意足的阖目要睡,不想怀中一暖,却是顾云章悄悄的拱了过来。 他抬手搂住对方的后背,哄孩子似的拍了拍,而后低声喃喃道:“好啦,睡吧。” 第172章 段珀 一九五七年三月,缅北,掸邦自卫军新村。 一张单人床一般大的木桌摆在房屋正中,段提沙和新参谋长把上身伏上去相对趴下了,额头相抵着研究一张报纸大的地图。 一个月前段军中发生了一场小小的叛乱,篡位未遂的参谋长带了五六十人仓皇逃走,而段提沙就提拔起了这位在叛乱中立场坚定的汉人军官,让其成为了自己的新参谋长。 参谋长用指尖抵住地图一点,沿着山脉线路缓缓移动;段提沙一手托腮,一手拿着根铅笔,铅笔尾巴已经被他咬的伤痕累累。 看到参谋长的指尖停顿下来了,他出声问道:“就是这里?” 参谋长抬头看了他一眼:“这片地区距离新村只有十来公里,四周全是大山,我骑马进去看过了,只要我们能够把握要道,那就可以让它成为只有自卫军的真空!” 段提沙盯着参谋长一歪脑袋,很孩子气的咧嘴笑了:“好地方,冯先生,你真厉害!” 冯参谋长眼中的段提沙,是个任性而勇猛的青年,虽然偏于凶残狠毒,可是相当的善待人才,堪称一位可爱的统帅。 段提沙把铅笔尾巴送到牙关中又咬了一下,然后就低下头细瞧那地图上描出的线路,正看得入神,忽然外面不远处响起了一声尖利哭喊,几乎 分卷阅读231 - 分卷阅读232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32 把他吓了一跳。 扭头转向门口,他隔着门板怒喝道:“这是谁在鬼哭狼嚎?毙了他!” 房门开了,一名年纪小小的士兵探头进来怯怯禀告道:“将军,是那边的草屋里……那个……阿加在生孩子。” 话音落下,又一嗓子惨叫响起来了,撕心裂肺,听的人寒毛直竖。 段提沙下了桌子,几乎要发起火来:“不是要下个月才生吗?怎么现在就嚷起来了?真该把火炭塞到她的喉咙里!” 小士兵后退一步,一脸茫然的答道:“我也不知道……有人说阿加在村外遇到老虎,受了惊吓,所以就要提前生孩子了……我不知道啊……” 段提沙愤愤然的一挥手:“滚!去把她的狗嘴堵上!我现在忙得很,她真是吵死人了!” 然后他“咣”的一声摔上房门,继续趴上桌子研究那张地图。 段提沙年纪轻,对于孩子并无兴趣,只是满心挂念着自己这番事业。和冯参谋长嘁嘁喳喳的又开了许久二人会议,最后终于达成共识了,这两位才心满意足的下了桌子,而后相视一笑。 冯参谋长老成一些,这时就察言观色的劝道:“将军,去瞧瞧你的女人吧,这是你第一个孩子,你不惦念吗?” 段提沙现在有了闲心,故而也就接受劝告,满怀好奇的推门而走,去看阿加生孩子。 阿加年纪还小,人又生的格外单薄,骨盆窄的有如幼女一般。女人产子乃是个一脚踏入鬼门关的事情,她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只有直着嗓子哀嚎的份儿。接生婆围着她舞弄许久,不但没能抻出孩子来,反是弄的房内血流成河;后来阿加气息减弱,接生婆也急了,硬把手伸进去,开膛破肚似的把那孩子生掏了出来! 段提沙走过来时,孩子已经见了天日。接生婆用块破布将这小活物擦干净了,用两只手掌托着给段提沙看,口中又语无伦次的说着许多恭喜话儿。段提沙高高大大的站在接生婆面前,居高临下的低头看了对方手中的婴儿,脸上露出惊异神情:“这……是活的吗?” 接生婆连连点头:“活蹦乱跳的一位少爷呢,不信您瞧……”她活动手指,极力要把婴儿的双腿分开,展示中间那一处小鸡鸡。 段提沙做了一个嫌恶的表情:“呃,像个扒了皮的老鼠!” 这话不算冤枉人,那婴儿浑身赤红,五官轻描淡写的仿佛未曾发育完全,皮肤上还长着细软稀疏的长毛,眼睛紧闭着,也不会看人。 接生婆也晓得这婴儿像是养不大的,所以勉勉强强的陪笑道:“下地得早了,所以瞧着不结实,吃两天奶水就好啦!” 段提沙看着那老鼠,一点儿也没觉出亲爱来,只是忍不住做了一个呕吐动作,然后扭头便走,且走且道:“噫!真恶心啊!” 段将军不管事儿,还是冯参谋长过来料理了一番。阿加受了这样大的摧残折磨,可是竟还没有断气,奄奄一息的躺在血泊里不肯死。这样的母亲自然不会有奶,所以老鼠一般的婴孩儿就被送去了奶妈那里喂养。 阿加的骨盆和下身都受了重伤,养也养不好,从此成了个半瘫痪,不能直立行走,只会调动着双腿慢慢爬行。 如此苟延残喘的熬了将近一年,这天她伏在茅草房门口发呆,忽见冯参谋长带着几名卫士威风凛凛的走过来,就像见了救命星一样伸出手去,嘶哑着嗓子叫了两声。 往常没人过来瞧她,她也支使不动任何人,段提沙的绝情让她根本不可能母以子贵——事实上,她自从生产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这骨肉! 冯参谋长本也不想理会她,可是见她脏兮兮的躺在地上,身量和面貌都依旧还是个小孩子模样,就稍稍的动了一点恻隐之心。阿加一直紧盯着对方的面孔,忽然感受到了一点点善意,就把额头连连撞向地面,又极力做口型发出声音:“我……孩……” 她就只能含糊的说出这两个字,说完之后继续咚咚磕头。冯参谋长看不下去了,弯腰说道:“你不要这样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阿加一听这话,当即悲喜交加的抬起头来,又把两只脏兮兮的小手合在一起向他乱拜。 冯参谋长去了奶妈家里,当真把那孩子抱到了阿加面前。 因为这孩子是遇着老虎才提前诞下的,所以段提沙就给他起了个乳名叫做老虎;大名则是冯参谋长想出来的,和段提沙一样是中缅合璧,叫做段珀。 “珀”是缅语,“至柔”的意思。这孩子实在是太单薄弱小,喝了一年的好奶也没有强壮起来的趋势,所以只好希望他以后能够以柔克刚了。 冯参谋长怕出意外,不让阿加抱孩子,只蹲下来让她瞧瞧孩子模样。阿加忍着泪水探头一看,就见那孩子生得细胳膊细腿,皮肤苍白到透明;虽然年纪幼小,可也看出他是一张瓜子脸,五官清秀的带了单薄相。 木然的看了阿加一眼,那孩子不感兴趣的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就在面颊上投下了两片阴影。 冯参谋长看看段珀,又看看阿加,有感而发道:“少爷像你,不像将军。” 阿加定定的盯着孩子,半晌之后她心里有数了,闭上眼睛挤下一颗泪水,又缓缓的点了点头。 她是当妈妈的,她看得出这孩子像谁。心满意足的趴回地面,她想自己总算是小小的报了一点仇。 三天之后,阿加在睡梦中无声无息的死去了。 第173章 父子情 段提沙一度几乎淡忘了自己的儿子——直到自卫军主力部队离开新村,迁入山中司令部时,他才在冯参谋长的怀抱中看到了将近两岁的段珀。 冯参谋长并不是有看孩子的瘾,段珀的奶妈前两天被毒蛇咬死了,留下这位“将军的少爷”无人接手,他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保姆,只得摇身一变成为了奶爸。 冯参谋长没法儿一边抱孩子一边骑马,无奈之下只好找来一只粗帆布制的军用背包,把段珀放进了背包中携带而走。段珀本就不怕生,冯参谋长又是他的老相识,故而此刻就把脑袋从背包上方伸了出来,东张西望的四处乱看。及至冯参谋长飞身上了马,他也跟着兴奋起来,撅圆嘴巴嗓门极大的发出了一声惊呼:“噢?!” 这是个双肩背包,冯参谋长听到身后的段珀欢喜喊叫,就反手向后拍了拍他:“老虎,你不要乱动乱跳,掉出来可不是闹的。” 段珀瞧着那么单薄,声音却是极其嘹亮;虽然也会说话,可是往日少言寡语,只爱扯着喉咙号叫。冯参谋长同他 分卷阅读232 - 分卷阅读233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33 相处久了,一听声音便能知晓他的情绪心意。而段珀也不胡搅蛮缠,听到冯参谋长的安抚之后,他就自己点点头,非常认真的“呀!”了一声,表示听话。 这时,段提沙忽然就无声无息的走过来了。 “噢?!”他发出了一声类似段珀的惊呼:“这是老虎么?他长得这么大了?!” 冯参谋长回头望向他:“小孩子长得快,少爷现在已经将近两岁了,当然和先前不会一样。” 段提沙对着段珀歪脑袋:“他长的可真好看啊——这是像谁呢?” 冯参谋长转回前方:“像阿加,不像你。”随即他思忖一下,又把话说得带了转圜:“眼睛像你,很黑。” 段提沙仿佛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有个儿子,他对着段珀伸出舌头,当众连做了七八个鬼脸,段珀很惊讶的看着他,大概也是觉得眼熟,又不住的侧过身去打冯参谋长,口中零碎的蹦出字来:“叔叔,看!看!” 不等冯参谋长回过头来,段提沙已经走上前来伸出双手:“冯先生,把老虎给我吧!这一路我来带着他!” 段提沙上马之后把那背包向前反背了,以便父子两个可以面对面。 段珀盘腿坐在这帆布口袋里,仰着脑袋好奇打量段提沙——他是很少见到这父亲的,几乎就是感到陌生。而段提沙一手攥着马缰,一手摸了摸段珀的小脑袋,心中忽然生起了一种很奇异的柔软感觉,好像是一根羽毛拂过了一只唧唧喳喳的小鸡仔儿。 “老虎。”他开了口:“我是谁啊?” 段珀眨巴眨巴眼睛,扭头望向旁边的冯参谋长,同时从嗓子里发出一声中气十足的“哈?”。 冯参谋长立刻转过头来告诉他道:“爸爸。” 段珀得到答案,随即就回身伸出小手去摸了段提沙的下巴:“爸爸!” 段提沙哈哈大笑起来,心想这可真是够有趣的,我居然是爸爸了,这世上居然有一个人和我血脉相通了,我居然又有亲人了! 段提沙为了保护自己的实力以及胜利果实,将大部队带出所建的几处新村,全部撤进了位于深山中的新司令部内。做完这一步后,他便算是有了一处不可摧毁的大本营,因为此地山路险峻,只要花上很少的力量,就可以阻拦住任何马帮或军队,就算是遭到飞机轰炸,也可以钻山洞避难。 轻轻松松的走过这十多公里路途,众人抵达了目的地。冯参谋长下马后要来接过孩子,然而段提沙袋鼠一样反背着那个军用背包,不肯把段珀交还了! 从此他就总带着段珀,有时候是放在背包里,有时候是托在手臂上。 自家的儿子自然是怎么看怎么好,只有一点可恨,便是段珀太像阿加,和段提沙本人几乎毫无相似之处,唯有一点还算令人安慰,就是冯参谋长所说的——父子两个的眼珠子都很黑! 如此过了几个月,段提沙和段珀相处已久,竟是渐渐的父慈子孝起来。两人日夜起居都在一起,从不分开。偶尔段提沙要睡上个把女人,就把段珀暂时寄存在冯参谋长处,等快活够了,再将其接回身边。 时光飞逝,转眼间这段珀已满三岁。他仿佛天性便是偏于阴沉一面,如今终日和段提沙在一起,愈发学的无所不为。冯参谋长毕生没有见过段提沙这种育儿方法,想要劝阻,又没有立场,也只好摇头作罢,眼看着段珀日益古怪起来。 这天夜里段提沙带兵出山打了一场伏击——这时候他仍然带着段珀——天明时分大获全胜,他把当年闹反叛的参谋长等人给生擒回来了。 段珀还没有骑马的力量,依旧是蜷在段提沙挂在身前的帆布口袋里,幸而他身体细瘦单薄,抱膝缩成一团时体积很小,军用背包还能容得下他。黎明前夕他在零星枪声中睡了一觉,现今醒过来了,就伸出脑袋揉了揉眼睛,又站起来抱住了段提沙的脖子。 段提沙一夜未眠,可是因为打了胜仗,所以洋洋得意,毫无倦态。单手搂住段珀的腰,他用下巴上的胡茬蹭了儿子的脸蛋,又出言问道:“老虎,你饿不饿?” 段珀没说话,枕着段提沙的肩膀继续犯迷糊。 段提沙在进山之后并不休息,直接把俘虏们带去了一片空场之中。那落网的旧参谋长被炸断了一条手臂,半边身子都被血浸透了,这时瑟瑟发抖的跪在人前,苦苦哀求段提沙留他一条活命。而段提沙居高临下的骑在马上,猫玩老鼠似的用话一会儿逗他,一会儿吓他。 在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之际,段珀重新坐回了背包之中,两只手在身下摸啊摸,最后一手摸出一只黄里透红的大芒果,一手摸出一把折叠起来的钢制水果刀。 他目前对于外界的一切都不甚感兴趣,只是专心致志的用牙齿去咬那芒果;然而直到那可怜参谋长被捆到刑架上零碎剐了,他还是没能咬开厚韧果皮。 展开那柄小小的水果刀,他很熟练的操刀子在芒果上横割了一下。这回甜蜜汁水流下来,他赶忙把嘴堵上去,有滋有味的拼命吸吮。 正是吃的不亦乐乎,他忽然觉着身下颠倒震动,原来是段提沙飞身下了马。 段提沙一手托住胸前这装着儿子的帆布口袋,一手接过部下递过来的卡宾枪。缓步走到俘虏阵营之前,他很轻蔑的俯视了这些犯上作乱的手下败将们,而后将枪口抵向为首一人的额头,轻松愉快的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响,段珀扭头吐出一块嚼烂了的果皮,同时看到前方这人的脑袋四分五裂了,红的白的迸溅满地。 他垂下眼帘,继续啃那芒果。 枪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来,砰、砰、砰!几点鲜血飞到了段珀的脸上,这让他深觉不满,抬手用衣袖抹了一下。 砰、砰、砰!这回鲜血溅到了那只被他吃剩一半的芒果上,他恨的回身用力捶打了段提沙,口中愤慨的大喝一声:“嗨呀!!” 段提沙笑起来,很幸福的承受着儿子挥出的小拳头,然而脚步不停,继续着这场一枪一个的单调屠杀。 处理掉所有叛军俘虏后,段提沙解下身上这只背包,从中抱出了段珀。 段珀一手抓着段提沙的短发,一手拿着一只大芒果核,伸出舌头津津有味的舔来舔去——舔到后来他忽然起了尽孝的心思,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将那个芒果核往段提沙嘴里杵。段提沙张嘴咬住了,依旧是笑。 段珀看他笑,自己也跟着笑,又探过头去,在父亲的面颊上亲了一大口。 第174章 山中生活 在司令部 分卷阅读233 - 分卷阅读234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34 向东一里地外的山坳里,有一处小小的温泉。 这很奇怪,因为本地向来是极少存在温泉的,然而它的确就是有在那里了,四季恒温,持续的翻滚着小小气泡,泉水上方弥漫着淡淡的硫磺气息。 段提沙偶然间发现了这一处天然的温水池,十分好奇兼高兴。当确定水中并无危险生物后,他当仁不让的将其霸占了下来。这日闲来无事,他一手托着段珀,走到冯参谋长所居的房屋门前呼唤道:“冯先生,一起去洗澡哇!” 冯参谋长是有文化的人,段提沙尊敬他,一直称他为“先生”。 隔着一扇半开的窗子,冯参谋长在房内答应了一声,然后就拿着一条毛巾走出来了。 如今山中太平,外边所建的几处新村也很太平,所以段提沙正处在一个懒洋洋的状态,也不穿军装了,浑身上下只套了短衫短裤,且赤脚踩了一双拖鞋。 算起年纪来,他现在也是二十大几的人了,身材又生的魁伟高大,可是脸上始终带着一点稚气,让他瞧着仿佛还是个发育过快的大男孩子。抱着他那细胳膊细腿的单薄儿子,他半闭着眼睛在太阳下走,偶尔打一个哈欠。 三人进入山坳,停在了泉水之前。冯参谋长忙忙碌碌的解鞋带脱军装,而段提沙父子就方便的多,一瞬间就光了屁股。嘻嘻哈哈的跳入泉中,段提沙自己找到一块大石坐下了,而段珀则是站在临岸浅处,仰着头等待冯参谋长。 冯参谋长没家没孩子,所以格外疼爱段珀。急匆匆的下了水,他弯腰抱起段珀走向段提沙,也就近找地方坐下了,让温水没过自己的肩膀。段珀看看冯参谋长,又扭头看看父亲,忽然笑着大喊一声:“哈!” 这一嗓子堪称声若洪钟,段提沙几乎被他震了一下。冯参谋长用手撩起热水擦洗了段珀的后背,口中笑道:“不要看他生的瘦弱,其实身体很好,你听他嗓门多么大!” 段提沙伸长了两条腿,在水中上下摆动:“他只是太像阿加了。如果他要是像我的话,一定不会长成这么个小纸人。”说到这里他微微向前探了身:“冯先生,阿加很漂亮吗?” 冯参谋长竭力回想了一下:“嗯……好像当初是个美人儿。” 段提沙一撇嘴:“我完全忘记她的长相啦!” 冯参谋长其实也不大记得阿加的模样了,故而把段珀顺水推到了他怀中:“看看少爷就知道了。” 段提沙把双手插到段珀的腋下,将孩子面对着自己托了起来。一大一小相望许久之后,段提沙把段珀搂到怀里紧紧抱了,又低头去亲吻对方那柔软的短头发:“冯先生,你说的没错,他只有眼睛最像我。” 段珀踩在段提沙的大腿上,几乎要被段提沙勒进了怀里。他并不因此惊叫,只是百无聊赖的低下头去,用小手去捏段提沙的乳头。 他还小,其实需要一个温柔奶妈的胸膛和怀抱,可是早在很久之前,他所有的就只剩下段提沙的臂弯了。 滑溜溜的向下沉了身体,他把脑袋拱到段提沙胸前,叼住一侧乳头吮吸起来——当然不是真要吃奶,只是下意识的要给自己找来一点带有母性意味的温存。 段提沙没有阻拦他,只是歪着脑袋斜着眼睛看天,同时似笑非笑的咬了牙——如此硬熬了许久,他实在是痒的受不了了,终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又把段珀推向了冯参谋长:“你吃他去!”然后他一跃而起逃到了泉水中央,自己抬手在胸前挠了两把:“他这么大了,还要吃奶?” 冯参谋长抱着段珀,在水中转向了他:“这个……我没有养过小孩子……大概都是这样吧,再长大几岁就好了。我记得当年我的一个侄子一直吃奶到……” 他这话没能说完,因为段珀忽然挣开怀抱游向了段提沙——泉水清浅,他在中心地带也可把个脑袋露出来。手舞足蹈的划水停在了段提沙面前,他仰起头瞪圆了眼睛,用手一指自家父亲胯下:“噢?!”随即回头又向冯参谋长大喝一声:“呀!叔叔!” 冯参谋长完全了解段珀的意思,可是实在没什么兴趣去瞻仰段提沙的大家伙——在温热水中浸泡片刻后,那东西微微肿胀起来,而且红通通的,瞧着简直壮观的有些吓人,不像个人东西了! 段珀在水中踮起脚来,骤然伸手攥住了段提沙的命根子——其实也不算是攥,他手太小,个子也太矮,根本握不住对方的家伙,只不过是一把抓住了对方垂下来的饱满龟头,就像他往日抓一个肉包子,或是抓一个芒果一样。 “哈!爸爸!”他用力的去摇晃这根又粗又长的东西,感觉它和往常模样大不相同:“蛇!蟒蛇!” 段提沙一点儿也不惊慌,用小孩子的声气一摇头答道:“才不是蟒蛇呢!” 段珀将手中这东西向下一摔:“尾巴!” 段提沙得意的扭扭屁股,把那东西甩的乱晃:“爸爸有尾巴,老虎有没有啊?” 段珀低头看了看自己,而后抬头答道:“没有。” 段提沙嘿嘿嘿的笑了一阵:“老虎要多吃饭,快长大!长大之后就会有尾巴啦!” 段珀咬着一根手指头,一本正经的审视段提沙良久后,很难得的说了一句整话:“我不想长尾巴,人没有尾巴,小狗,小猫,有尾巴。” 段提沙没想到自己会受到唾弃,就一扭身背对了段珀:“哼!不让你看了!” 段珀又皱着眉头望了他一会儿,后来就转身游回了冯参谋长的怀中,深感忧虑的压低了声音:“叔叔,爸爸的小鸡鸡变成尾巴了,这可怎么办呀?” 冯参谋长正用一条毛巾浑身乱搓,听了这话忖度一下:“哦……不用管,那个……还会变回来的。” 段珀一直很关心段提沙,所以在温泉里泡的忧心忡忡,满心牵挂着他父亲的尾巴。后来三人洗毕上岸,段提沙叉开双腿吹了一阵风,体温降低,胯间那物随之软化缩短了一些,恢复了常态。段珀看在眼里,这才放下心来。 段提沙父子洗的很干净,回到司令部后,冯参谋长又给这二人剃短了头发。段提沙照照镜子,觉着自己形象很好,便让人找出新购置的彩色照相机,请冯参谋长给自己和儿子拍几张照片。 段提沙难得拍照,所以对此还很重视,特地穿了一身新军装——他也只有这种服装可选。打扮好了抱起段珀,他站在一棵树干笔直、树冠茂密的树下,几乎有些拘谨的面对了镜头。 冯参谋长一边调整镜头,一边大声指挥道:“将军,表情别这么严肃嘛,老虎也笑一笑!” 分卷阅读234 - 分卷阅读235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35 父子两个没一个听话的,将军神情愈发冷峻,老虎则是快哭了。 冯参谋长叹了一口气,放下相机走上前去,将这二人亲自摆弄了一番。 一天后,洗好的照片被送到了段提沙手上。 段提沙这人很上相——他本来就生的相貌不错,及至上了照片,益发英俊了起来。段珀平日苍白单弱,照相时大概是由于紧张,面色红润,瞧着也漂亮了许多。 段提沙很珍爱这张照片,特地将其夹进了一副玻璃相框中。照片中他笑的很羞涩,瞧着更显年少;段珀倒还坦然一些,微微歪着头,仿佛正要靠到父亲肩膀上一般。 第175章 守护者 段提沙抱着段珀,一路小跑向了正坐在树荫下摇扇乘凉的冯参谋长。 “冯先生,帮帮忙。”他笑嘻嘻的把段珀交到对方手中:“我要去玩一下。” 冯参谋长知道将军这是又发情了,便无言的接过了段珀,而段珀听他父亲要去玩,便立刻出言要求道:“爸爸,带我一起玩!” 冯参谋长让他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爸爸是去开会,叔叔陪你玩吧。” 段提沙立刻接下话茬,连连点头:“对,对,我是要去开会,老虎乖乖的,爸爸过一阵子就回来啰!”然后他扭头就跑。 冯参谋长把段珀放下来站了,然后自己用蒲扇扇柄在地上一笔一划的教他写字。 冯参谋长教授许久后,感到有些内急,就嘱咐段珀留在原地等候,自己则是起身向远处的茅房走去。段珀口中答应了,然而站立片刻后感觉百无聊赖,便由着性子转身离开,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起来。 不知不觉间,他独自走回了往日所居的木屋附近。经过门口时他忽然听到了段提沙的声音,就停下脚步,好奇的望向了那尚未完全合掩的房门。 迈步走上前去,他把一只眼睛贴近门缝,就见房内地上铺了一张大草席,段提沙一丝不挂的仰卧在其上,正闭着眼睛哼哼呀呀;而一名少年坐在他身上起起落落,另有一名少女跪在一旁俯下身,伸着舌头在他身上乱舔。 段珀没看明白,皱着眉头思索良久,最后终于反应过来了——少年是要压扁他爸爸,少女是要吃掉他爸爸! 眼看着自家父亲被两个坏蛋如此欺负,段珀气的急火攻心,回身团团转了一个圈,他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随即拉开房门冲了进去! 口中大喊一声,他一石头就砸到了那少女的后脑勺上;下一秒他转向那目瞪口呆的少年,磨牙霍霍的纵身一扑,小野兽似的抱着对方张口就咬。少年怎敢去动将军的少爷,大惊之下起身就退,可饶是如此,胸口一处还是被咬的鲜血直流,险些掉了一块肉。 这时段提沙也坐起来了,见儿子人如其名,咆哮的有如老虎一般,便赶忙坐起来将他拽住;段珀顺势抱住了他——紧接着又回身挡在段提沙面前,护卫似的张开双臂,对着那一男一女打雷似的吼道:“欺负爸爸,杀了你!” 房内一番混乱之后,段提沙赶走了那一对男女,同时把段珀紧紧抱在怀中——经过了这么一场惊吓,他心中是一丝春情也没有了,下身那里也蔫成了一根老茄子。 “你怎么跑进来了?”他颇为窝火、可又不好发火:“不是让你和叔叔在一起玩儿吗?” 段珀气咻咻的很激动,声音嘹亮的答非所问:“你傻吗?他们压你,咬你,你打他们啊!” 段提沙张了张嘴,愣了半天后才做出回应:“噢……你是进来要……保护爸爸?” 段珀依然很气愤,为了发泄这种恼火心情,他双手扶住段提沙的肩膀,低下头拼了命的狠狠嚎了一嗓子。 段提沙不能责怪一心救父的段珀,也不能埋怨一时内急的冯参谋长,只是以后同人欢好之时十分小心,生怕儿子会骤然冲入乱打乱叫。 在这年的九月,司令部接到清莱分指挥部发回来的电报,说是穆先生又来了,并且对于驻守在分指挥部的自卫军联络官做出表示,希望可以见一见段将军。 段提沙过了这一阵子太平生活,闲得百无聊赖,忽然得到了穆先生的消息,不禁精神一振,登时就兴奋起来。 他,因为难得能与穆先生相见,所以距离产生美,依旧单恋崇拜着那位一身菩萨做派的高原男人。可惜他常年居于深山,虽是落花有意;而穆先生满世界的乱跑,对他可是流水无情。 “我要去清莱!”他兴冲冲的告诉冯参谋长:“我要去见穆英理!” 冯参谋长知道他的心思,然而一直对此感到万分不能理解:“亲自去吗?算了吧,你的身份敏感,还是不要轻易乱走为好。” 段提沙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对着冯参谋长笑:“我最喜欢穆英理了!我一定要去见他!” 冯参谋长一听这话,就觉着段提沙有点儿疯:“我知道——可是——穆先生比我还要年长,你喜欢他什么呢?” 段提沙摇头晃脑:“他多么迷人呀……我一听到他的声音,身体就软的快要变成水!” 冯参谋长,因为觉着他这话实在是太肉麻太荒谬,所以忍不住也笑了:“那你又能怎么样?你去清莱干了他?” 段提沙盯着冯参谋长,很认真的缓缓摇头:“对于心爱的人,我是只讲付出不求回报的。”他动作幅度很大的一挥手:“我会像飞蛾扑火一样,一往无前,直至把他追逐到手!” 冯参谋长很玩味的向他微笑:“然后呢?” 段提沙大笑起来:“然后呀,干死他啊!哈哈哈!” 冯参谋长咂着嘴摇了头:“幸好我只是个最平凡不过的人,进不到将军你的法眼。否则的话……简直可怕啊!” 段提沙说到做到,三天后他带了八十名全副武装的卫士,抱着段珀骑马出山,而后在山外一处最靠近边境的新村中上了吉普车,大张旗鼓的直奔清莱。 现在这段家军风头正劲,段提沙此次出行又是摆足声势,上路便是威风八面,让人不敢对其轻举妄动。一路顺顺利利的抵达清莱,他因觉着穿军装见人有装模作样之嫌,故而临时换上短衫笼裾,顺便把自己那儿子也略收拾了一番。 穆先生并不知晓段提沙对自己的爱慕,他只是出于利益考虑,想要和这位如日中天的段将军多多亲近。他也没想到段提沙这样热情奔放,自己不过是对自卫军的联络官稍稍表示了一下感情,那边就亟不可待的跑出大山,直奔清莱而来。 他这人懒散惯了,段提沙进城一事传来之时,他 分卷阅读235 - 分卷阅读236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36 正抱着一个小男孩靠在床上,守着杆大烟枪一边喷云吐雾一边摸摸索索。少年仆人走进来通报了消息,这让他很惊讶的坐了起来,同时用藏语骂了一句:“这该死的,怎么忽然就来了?!” 然后他推开怀中男孩,扶着仆人匆匆下床更衣——及膝袍子配上长袜皮鞋,穿起来倒还算是容易。 他这人有点儿慢性子,而见人之前这修饰的步骤又格外多,所以段提沙的吉普车停在穆宅门前时,他本人还坐在一面大玻璃镜前,手忙脚乱的往短发上涂抹发蜡。可惜他的家奴并不体谅主人的焦虑,一路小跑着进了门,张口便禀报道:“老爷,段将军已经到了门口,您该出去迎接他啦。” 穆先生这回把梳子掼向了梳妆台,改用英文喃喃抱怨:“他妈的!竟然这么快” 站起身来在镜子前转了个圈儿,他又抄起香水瓶浑身喷了两下,然后才伸手扶住一名佣人,挺直腰板迈步出了房门。 第176章 穆先生的爱 穆先生是个注重形象的人,忙而不乱,且向外走且暗暗调整气息,及至穿过几重房门后,他站在一处台阶之上,目光射过庭院,远远的就看到了访客段提沙。 段提沙看起来颇为有趣——他下打黑色笼裾,上穿白色短衫,头上系着一条黄色丝帕,浑身洋溢着活泼愉快的气息,瞧着简直像个营养过剩、精力过旺的大男孩子。大男孩子的臂弯中坐着个服饰完全相同的小男孩子,正歪头枕在段提沙的肩膀上发呆。 穆先生的脚步顿了一下,饶有兴味的审视了前方二人——大的自然是老相识,可这个小的又是哪一位呢? 和蔼的笑容浮上面孔,他松开身旁的仆人,一甩袖子缓步走向前方:“哈哈,段将军,对不住对不住,让你久等了啊!” 穆宅庭院草木深深,段提沙对于穆先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然而这也足以让他兴奋起来了。上前一步穿过院门,他满面红光的笑道:“穆公,我来的冒昧,打扰您啦!” 穆先生此刻带着下人从一株苍翠树木后转了出来,眼神温柔如海,声音宽宏如钟:“啊……段将军……”他仿佛是要唱出一首赞美诗:“两年不见,你看起来更加的风采过人了!” 段提沙抱着儿子,没法双手合什去行礼,只得连忙弯腰鞠躬,而后抬起头望向穆先生,用淘气的口吻笑着答道:“穆公,你这样夸我,我是要当真的!” 眼前的这个穆先生看起来是一如既往的英俊堂皇,这让他深感满意。 穆先生朗声大笑:“哈哈哈……你一定要当真,因为我是从不向朋友说假话的。” 一阵轻风掠过,将穆先生身上那股子无比浓郁的香水气息吹拂开来,使下风向的段氏父子一起打了个喷嚏。 段珀抽了抽鼻子,倒是并不抱怨什么——他这是第一次到外做客,出山之前已经在冯参谋长那里学习过了礼节,方才又再一次受到了父亲的叮嘱,所以能够很懂事的忍受住香气侵袭,对此不发一言。 段提沙也是毫无意见——事实上,香水的味道再刺鼻十倍,也总比牛油的气息美好!他虽然狂热的暗恋着穆先生,可是并未因此而失了理智。穆先生在他心目中固然已经好成了一朵花,可对于那一身的膻气,他一直还是很持保留意见的。 穆先生嘴角含笑,看看大男孩子,又看看小男孩子,最后终于是忍不住了,转向段珀笑问道:“小宝宝,你是谁呀?” 段珀一手环着他父亲的脖子,心里有些紧张,嗓音随之细了许多:“我……我是老虎。” 段提沙很得意的瞥了自家儿子一眼,然后补充道:“这是我的长子,名字叫做段珀,已经三岁多啦!”随即他自己笑了:“老虎是乳名,他只记得自己是老虎!” 穆先生生平最爱的就是小男孩,笑微微的凝望着段珀,他那眼神几乎要含情脉脉起来了。 “真是可爱的小天使呀……”他略蹙起眉尖轻轻摇头,仿佛正在目睹一场动人情景,眼中波光荡漾,似乎快要感动的落泪:“让伯伯来抱一抱吧!” 段提沙献宝似的把段珀送到他的怀中,顺带着对他抛了个媚眼儿;然而穆先生此刻神魂飘荡,全然没有注意到。 段珀很轻,穆先生虽然身娇体贵,但抱他总不成问题。向段提沙做了个“请进”的手势之后,他率先转身向内走去,两步之后他忽然把脸埋进段珀的怀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段珀依旧是不怕生,一手搭在穆先生的肩膀上,他扭过头去看段提沙。段提沙和他近在咫尺,这时就露出安抚的微笑:“老虎,穆伯伯很喜欢你呢!” 段珀没有出声,只很依恋的向他伸出一只手去。段提沙立刻接过了他的小手,而他也就顺势攥住了父亲的一根手指。 穆先生抱着段珀,段珀牵着段提沙,这三人络绎走入了房内。穆先生照例客气的请客人用茶,而段提沙揭开杯盖一看,发现里面居然换了清淡的绿茶,不禁松了一口气,心想穆先生怎么忽然改了口味? 穆先生之所以会戒掉了酥油茶等物,其中自然是有个原因——上半年他去英国探望在那里留学的长子,结果因为身上气味太膻,竟是受到了当地人的鄙视。这对于穆先生来讲,堪称是一场很大的打击——他一直自诩为绅士,没想到进入文明国家后一个不慎,险些沦为外人眼中的蛮夷! 可是他又实在讨厌清淡饮料,他简直受不了那些不咸不甜的汁水! 此刻他坐在一架新购入的长沙发上,依旧抱着段珀不肯放手。段提沙本是坐在邻近侧面的,见状便自动起身凑了过来,很有眼色的脱下了段珀脚上的小拖鞋,而后紧靠对方一屁股坐下去,不走了。 段珀赤脚站在穆先生的大腿上——这时他倒也渐渐的和对方熟络了,开始十分好奇的去和穆先生对视。 段珀常年居于深山之中,所见之人除了父亲同叔叔之外,便是一些军人莽汉之流;细皮嫩肉的穆先生在他眼中,几乎可以算作一个陌生物种。小心翼翼的伸手摸了穆先生的面庞,他发现这个叔叔的皮肤真是软极了。 穆先生很愉悦的笑了起来。用手握住段珀的一只小脚,他转向段提沙说道:“我的长子小时候,就像老虎这样美丽——” 话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的中顿了一下。 他方才一直在打量段珀,如今骤然看到段提沙,就发现这父子两个没有一毫相像之处,瞧着好像根本便没有任何关系!段提沙是容长脸,浓眉大眼高鼻梁;而段珀是个瓜子脸 分卷阅读236 - 分卷阅读237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37 ,虽然年纪尚幼,相貌不曾长成,可也看得出他是个眉清目秀的模样,睫毛乌黑浓密如同两把小扇子一般,随便一眨眼睛就是忽闪忽闪;除此之外,段提沙生的身材魁伟,结结实实;而段珀却是细胳膊细腿儿,简直就有点儿先天不足的虚弱相。 穆先生隐隐的感觉段珀这张脸孔有些眼熟,可又想不起来到底像谁。很迟疑的犹豫了一番,他抛开这点儿悬念,继续方才的话头说了下去:“可惜他现在长大了,唉,越长越……不好看。” 段提沙向穆先生又靠近了一点儿,垂下目光望向对方裸露出来的雪白膝盖:“那怎么会呢?穆公的儿子自然也一定是英俊过人的。” 穆先生轻轻捏弄着段珀的赤脚:“我很喜欢我的长子,他小时候简直就像是仙童一样。”然后他对着段提沙一点头,郑重其事的说道:“我是一个爱孩子的人。” 段提沙近距离的观察着穆先生的一颦一笑:“的确,穆公这样善良的人,一定会是个最好的父亲,我……” 段提沙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他看见穆先生像是发作了什么瘾头似的,忽然把脸埋向段珀的胸前用力磨蹭起来——随即又抬起头,不由分说的在自家儿子的嘴唇上亲了一口! 段提沙这回目瞪口呆了,恨不能拎着段珀的后衣领将人提回来——因为穆先生的白脸泛了红,眼神里透了光,仿佛是要将段珀吃掉一般! 这时穆先生轻轻松松的把段珀拦腰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口中叹息似的自言自语道:“小宝贝儿,我可真是喜欢你呀!” 段提沙眼见着儿子的一只小白脚伸在前方,就暗暗伸手将其握住。他想如果穆先生再敢亲老虎的嘴唇,他就把儿子强行拽回来! 段珀很平静的躺在穆先生的怀中——冯参谋长和段提沙都告诫过他,不许他在生人面前扯着嗓子乱吼乱叫;而他又根本未对穆先生的举动感到害怕,所以能够老老实实的躺着,做一个听话的好孩子。 第177章 去做客 穆先生实在是很喜爱段珀——他将这孩子紧紧的搂在怀里,春风一样温柔的低下头,以慈爱长辈的口吻说说笑笑。段珀大概是始终都感到莫名其妙的,这时就怔怔的望着穆先生,偶尔伸手摸摸对方的鼻子下巴。 段提沙落到无人问津的地步,紧挨着穆先生坐在长沙发上,他茫茫然的攥住儿子一只小脚,不知道如何才能把穆先生的视线引回自己身上来。 “伯伯很喜欢你。”穆先生盯着段珀的眼睛笑问:“你喜不喜欢伯伯?” “伯伯”这个名词对于段珀来讲,也是全然陌生的。在他的世界中,世上的人除了“爸爸”之外,余下的就皆是“叔叔”了。很迷惘的奋力抬头望向段提沙,他看到父亲皱着一边眉毛,哭笑不得的向自己点了头。 他躺回穆先生的臂弯中,把另一只脚也蹬在了段提沙的身上,而后对着天井上垂下来的水晶吊灯答道:“喜欢。” 穆先生低头亲吻了他的眉心——然后保持着俯身的姿势,嘁嘁喳喳的向段珀耳语道:“那你到伯伯家做客去吧,好不好?” 段珀抬手抓住了他的耳朵:“那爸爸去不去呢?” 穆先生早把段提沙抛去脑后了:“当然是一起去。” 段珀这回才认真答道:“爸爸去,我就去。” 穆先生哈哈笑了起来,而后直起腰来转向段提沙:“段将军,请务必让令郎成为我的干儿子!我实在是太爱他了!” 段提沙一手攥住儿子的两只脚,觉着自己仿佛又掉进了迷魂阵:“呃……那可是荣幸之至!” 穆先生微笑着刚要继续说话,忽然外边走进一名仆人,恭而敬之的弯腰递过一张折好的信笺,口中低声禀告道:“老爷,这是家里刚发过来的电报。” 穆先生一愣,以为家里又闹了事端,便赶忙放开段珀,伸手接过那张信笺打开阅读。段珀得了自由,便趁此机会起了身,一头扑回了段提沙的怀抱。段提沙双手搂住儿子,心神不定的扫了穆先生一眼,就觉着自己落花流水的,在穆先生面前简直没有发言的余地了! 穆先生一边读信,脸上一边渐渐浮出笑容。读完之后他随手将信笺递还给仆人,而后态度安然微微向段提沙探了身,垂下眼帘低声笑道:“孩子还是小的时候最可爱,我的长子,二十岁了,越来越不听话。我送他去英国读书,结果成绩是一塌糊涂;我让他回来结婚,他又不肯,真是让人头痛啊!哈哈!” 段提沙是个年轻人,虽也有了儿子,可还是难以理解穆先生这父亲的心情。略略思忖了一下,他极力找出话来应和:“大概都是这样的,等到我的老虎长大了,应该也会一样的不听话。” 穆先生这才发现老虎溜走了。颇为艳羡的盯着段提沙怀里的小儿子,他眼神柔和,笑容温存,周身散发着浓郁的芬芳气息。 一顿晚饭过后,段珀果然认穆先生做了干爹——这回段提沙和穆先生成了干亲,关系可真是密切起来了! 傍晚时分,穆先生照例要吸几筒鸦片烟,而段提沙父子受到他的盛情挽留,也就随着一起上楼进入烟室。段珀被穆先生搂抱着逗弄了小半天,十分的不耐烦,这时见烟室空旷阔大,就赤着脚独自跑去角落,企图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中。 段提沙和穆先生相对着在两张席子上躺下了,几名洁净少年悄无声息的走上来跪在一旁,打扇的打扇,焚香的焚香,烧烟的烧烟。 穆先生本就神情柔和,吸了一个烟泡儿之后,更是一脸飘飘欲仙的慈悲相。对着段提沙微微一笑,他梦游似的说道:“段老弟,我很有心请你去我家里小住几日,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赏光啊。” 段提沙见他一身佛爷气派,不禁崇拜的五体投地,当着仆人的面就向前一拱,极力的想要靠近穆先生:“穆公,承您这样厚爱,我会惶恐的。” 穆先生看了他一眼,而后慢慢阖上眼皮,抿着薄嘴唇笑道:“段老弟,我们是亲戚,你不要和我客气啦。” 段提沙也笑了,黑白分明的眼睛开始闪闪发光:“没想到啊没想到,我竟会有幸成为穆公的亲戚,这可真是让人激动……”他伸手抓住穆先生的一只手,拉过来贴到了自己的胸口上:“您看,我还在心跳不已呢。” 穆先生的手小而软,是一双柔若无骨的好手。手指在段提沙的胸膛上画了一个圈儿,他闭着眼睛微笑道:“段老弟年轻,满腔热血。” 段提沙忽然推开眼前的烟盘子,合身直逼到了穆先生身前——随 分卷阅读237 - 分卷阅读238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38 即他略带颤抖而又咬牙切齿的低声笑问:“满腔热血,好不好?” 穆先生没想到他会做出如此举止,不禁心中暗暗打鼓,可又不好露出怯意,只好若无其事的呼出一口烟来,慢悠悠的答道:“好,当然好。” 段提沙又握住了穆先生的手,送到唇边轻吻了一下,同时缓缓说道:“段家的自卫军杀人太多,外人都说我段提沙是冷血的野兽,不过您足以让我的血重新火热起来。穆公,我是可以为了您而燃烧的,您相信吗?” 穆先生这回睁开了眼睛,心神不定的对着段提沙笑:“段老弟……你在开什么玩笑?”然后他仰起头来环顾四周:“老虎呢?” 段珀正躲在墙角处摆弄一把红丝绦打成的坠子,自娱自乐的心旷神怡,听闻此言就声若洪钟的答道:“噢,老虎不在!” 段提沙爱穆先生,更爱自己的儿子。穆先生在入夜之时见段珀身边并无保姆奶妈,就表示要亲自看护段珀过夜;段提沙觉察出了穆先生的企图,吓的当场拒绝,并且语无伦次的解释道:“老虎……他很怕生,而且经常尿床的!” 段珀一如既往的坐在段提沙的臂弯里,也怕夜里会离开父亲,故而为了表示附和,当场就不言不语的尿了一泡,热淋淋的湿了段提沙半身,而穆先生见状,也只好作罢了。 当晚,段家父子两个上了床,段珀见此处高床软被的,和山中环境大不相同,就十分兴奋,在那被褥中钻来钻去。段提沙在浴缸中洗了个热水澡,非常舒适的光屁股坐在床上,一边反手挠着后背,一边皱起一边眉毛思索心事。 段珀玩耍片刻后,见他父亲像个猴子似的浑身挠来挠去,就爬起来凑过去,伸出小手为段提沙抓痒。段提沙很惬意的闭了眼睛仰起头,心满意足的叹道:“啊……真是好儿子呀!” 段珀受到夸奖,心中高兴,又探头过去在他父亲脸上亲了一口。 段提沙乐的摇头晃脑:“哎呀……真是大宝贝儿呀!” 段珀更高兴了,大叫一声蹦到了段提沙身前腿上,想要和他父亲拥抱一下。哪晓得他父亲一丝不挂,胯间那东西大模大样的搭在一边大腿上,如今让他一脚踏了个正着,险些当场便被踩扁。段提沙深吸一口气胀红了脸,随即张大嘴巴“喔喔”叫了两声,然后就蜷成一团倒了下去,双眼一闭开始装死。 段珀吓了一跳,呆呆的坐在一旁凝望了段提沙——良久之后他爬上前去,伸手推搡了他父亲:“呀?” 段提沙一动不动。 段珀又把手探到了他的鼻端——他知道怎样判断一条性命的死活——没有出气! “爸爸?”段珀恐慌起来,扬起手用力拍打段提沙:“爸爸?!” 段提沙还是没动静。 段提沙装死,装的正来劲儿,忽听身旁响起一声防空警报一般的尖嚎,睁眼抬头一看,就见段珀伸着两条光腿坐在床上,张大嘴巴哭的山呼海啸。 段提沙的玩笑开大了。 他抱着段珀下了床,满地乱走着出言安慰;而段珀受到了极大惊吓,情绪完全失控,双手紧紧抓着段提沙的短发,哭的汹涌澎湃。嚎到最后他开始打嗝儿,并且又在段提沙身上尿了一泡。 段家父子直闹到深夜才睡。 翌日清晨,穆先生衣冠楚楚的坐在了餐桌之前,就见对面的段提沙父子神情怏怏,段提沙蓬着短发黑着眼圈;段珀的眼睛则是肿成了桃子。 “哦?”穆先生很关切的问道:“怎么?昨夜没有休息好么?” 段家父子支支吾吾的,也答不出个缘由来。 穆先生热心邀请段提沙前往高原做客,而段提沙像个冲动的大蜜蜂一般,拍着翅膀便要嗡嗡的前往。远在深山的冯参谋长得知此事后立刻发电过来,想要劝阻段提沙不要任性乱走;可是段提沙心意已决,抱着孩子就追随穆先生上了路。 第178章 在高原 从清莱去高原,并不是一桩容易事情。不过经过一番长久跋涉之后,段提沙倒也随着穆先生顺利穿过印度,抵达了穆家领地。 穆家领地,按照当地土语的音译,可以写作“布确”,广袤而荒凉,同缅北山林相比,全然就是两个世界。段提沙随着穆先生换做了皮袍打扮,而段珀往日虽然活蹦乱跳,这时就显出了先天不足的弱处,竟是冻得垂头丧气,蜷缩在父亲怀中动弹不得了。段提沙总觉着儿子像个冷血动物,自身不会发热,故而干脆将他贴身搂进怀里,让他借着父亲的体温御寒。 段珀半睁着眼睛打量这陌生天地,心里虽然兴奋,可也不叫了,只是蜷成一团贴在父亲的胸口,偶尔打一个喷嚏。 穆家大宅,像一座城。 穆先生的车队在进入领地之后,便有成队的骑兵赶过来迎接护卫。及至到了穆家大宅门前,段提沙坐在车内,只见那宽阔门口站了一大排花里胡哨的盛装男女们,其中还夹杂着几个红衣喇嘛。待到穆先生下了汽车,那群红男绿女们就训练有素的一起深深的躬下身去,并且乱哄哄的发出问候,也不知说的是何种语言。 穆先生对于这一片盛情是完全的忽视,只回身对着段提沙微笑点头:“老弟,请下车吧,这回我们总算可以暖和起来了。”随即他在十月高原的寒风中很有克制的笑了两声:“哈哈。” 段提沙费力的挪到车门口跳下来,皮袍胸前鼓鼓囊囊的,因为揣着一个儿子。乘坐了许久汽车,他这回也冷极了,哆哆嗦嗦的刚要开口,不想一名西装打扮的青年忽然走了过来,对着穆先生开口说道:“哦,爸爸,您回来的正好,我也回来了。” 穆先生很惊讶的一挑眉毛:“卢比?!谁让你回来的?” 那青年对着地面微微一叹气:“我想……我还是回来的好,否则您会感到为难的。” 穆先生欲言又止的抬起手,拍了拍那青年的脸蛋:“好极了,卢比,你真是个好孩子,爸爸爱你。” 青年略显忧伤的低垂眼帘:“我也是一样的爱您。” 穆先生望着卢比淡淡微笑了——片刻之后他微笑完毕,忽然想起旁边还有客人,就侧过身来对着段提沙轻轻一点头,同时又伸手一指那位青年,口中介绍道:“老弟,这是我的长子,卢比。” 段提沙随着穆先生进入了宅院门口,就见里面错落无序的建造了许多座高高矮矮的砖石楼房,瞧着不甚美观,倒像是一座规划失败的要塞。宾主双方进入一幢圆顶小白楼内,扑面而来的热气让段提沙打了个大冷战,而胸前响起一声 分卷阅读238 - 分卷阅读239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39 闷闷的咳嗽,段珀将个脑袋探了出来。 段提沙在一圈颇为精致的西式沙发上坐下了,双手捧着一杯滚烫的奶茶发抖。段珀还躲在父亲的袍襟里,因为外界气温有所升高,所以他试试探探的将整个脑袋都伸了出去,先是抽抽鼻子嗅了他父亲手中的那杯奶茶,而后就张开嘴巴,抻着细脖子想要去喝上一口。穆先生的长子卢比很沉默的坐在一旁陪客,看到此情此景后,忽然感觉段氏父子好像一对袋鼠,就无声的微笑起来。 穆先生回家后,飞快的换了一身藏式长袍,然后坐到段提沙面前闲闲的说笑,顺便又热情洋溢的把段珀从段提沙的怀中硬掏出来,抱到膝盖上喂他吃喝。段提沙胸前少了个沉甸甸的儿子,感到很空虚,几乎有些不自在。 这时,穆先生的次子也跑过来见客了。 穆先生本人的相貌是很好的,而他那位据说是“越长越不好看”的长子卢比,其实也是英俊得很,且比穆先生还要高上些许。段提沙以为穆家男人大概都是一个模样,就没想到还会存在穆二少爷这么个异类! 穆二少爷的身体里流着白人的血液,看起来和穆先生毫无共同之处——他今年也就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生的又瘦又高,面孔扁平之极,侧面看上去,只有一个鼻尖算是突起;除此之外他那皮肤粉白的像是被人扒过皮,眼睛碧蓝的仿佛彩色玻璃珠子,一头黄发颜色不均,是一种让人感到肮脏的浅淡。 十分拘谨的向段提沙问过好,穆二少爷自己在角落的椅子上坐下了。穆先生显然是对这次子毫无好感,一眼不看,全当他是空气。 段提沙也只瞧了穆二少爷一眼——这少年的模样已经不能用美丑二字来简单衡量,这种长相简直就堪称惨烈。 “段老弟,留下来多住几天吧。”穆先生抚摸着段珀的后背,和颜悦色的开口说道:“我们本就应该多交往的,如今既然有了机会,自然是……” 话只说到这里。穆先生希望可以和段提沙结成联盟,他以为段提沙也会如此思想,所以就没有讲话说到十分,而是低下头目光流转着望向地面,顺便亲吻了段珀的鼻尖。 段珀遥望着卢比,并没有理会穆先生的亲昵举动。而那位穆家大少爷若有所思的端坐在一旁,正在缓缓转动着手指上的翡翠戒指。 众人的心境都十分平和,只有段提沙又想歪了。 穆先生的欲言又止在他眼中,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暗示——如今既然有了机会,自然是要抓紧时间亲近一番的啰! 段提沙心目中的穆先生,是没有性别、没有年龄的。段提沙对着这么一个虚无飘渺的符号式人物热血沸腾,欲望勃发。而穆先生对此还无察觉,只是饶有兴味的用双手托起段珀,轻声出言逗弄着对方。 “小宝宝,你好可爱啊……”他凝望着段珀笑道:“干爹真是爱死你了……” 然后他探头过去,噙住段珀的嘴唇吮了一下。 段提沙其时正在浮想联翩,并没有留意到;而段珀扭头一躲,也不懂得反抗。 穆先生在暗地里磨牙霍霍,简直想咬这干儿子一口——当然是轻轻的咬,像是在咬一块果冻布丁,鲜嫩的,柔软的,带着清新甜美的气息。 穆先生爱小孩子,因为小孩子最干净,最纯洁。 可是段珀见他忽然向自己目露凶光,就下意识的张开嘴巴,短促的“呀”了一声,然后拼命扭过身去,向段提沙伸出了小手:“爸爸!” 段提沙吃了一惊,这才醒悟过来。他想要去接段珀,哪知穆先生抱着孩子站起身来,竟是公然后退了一步。 然后他也没有多做解释,转身就迈步离去了。穆宅这样大,段提沙哪敢轻易将儿子放手,迟疑一下站起来,他见那大少爷神游天外的坐在沙发上,角落中的二少爷则是歪着脑袋对着前方发呆,无奈之下只好拔脚跟上,一边盯着儿子,一边搜索枯肠找话来说。 穆先生不大理他,只是紧搂着段珀,漫无目的的满楼里乱走。段珀先还不在乎,后来被穆先生勒的喘不过气来,忍无可忍之下抬起头,“嗷——”的一声长嚎起来,其声响彻全楼,把穆先生都给震了一惊。 段珀开始了大闹——他想回到他父亲的怀抱里去,穆先生已经快要勒碎他那可怜的小肋骨了! 劈头盖脸的拍了穆先生几巴掌,他毫无预兆的咆哮起来,并且将个身躯拱动不止,拼了命的向段提沙伸手。段提沙没想到儿子会骤然大爆发,情急之下一把就将段珀硬拎了出来,同时语无伦次的想要向穆先生道歉。 穆先生仿佛是也有些无措。看看段提沙,再看看段珀,他认为自己这干儿子太不听话,简直应该教训一下了! 第179章 回家 段提沙猎犬似的,从穆先生的眼神态度中嗅出了一丝危险气息。 他把细胳膊细腿的段珀团成一团塞进了皮袍前襟里——段珀在咆哮完毕后也很听话,抱着膝盖缩肩弓背,自行就蜷成了一个球儿。 段提沙自认为还是爱慕着穆先生的,不过事到如今,穆先生一心只往自己儿子身上使劲,这可让人有些心惊了! 段提沙飞快的想象了一下失去段珀的情景,随即就下意识的抬手环抱了胸前。这是他的儿子,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如果没有了老虎,那他会难过死的。 穆先生在短暂的失态后,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平静。 他回身叫来仆人带路,亲自引领段提沙下楼前往居所安顿——为客人准备的住处就在白楼附近,是一座碉堡似的二层灰楼。 进门之后,段提沙就见脚下铺着厚厚的红色地毯,四周陈设堪称华丽,而且楼内温暖如春,便十分满意;而段珀也从那皮袍子毛茸茸的边缘处微微抬头,用一只眼睛偷偷打量了四周环境。父亲的胸膛显然是让他很觉安全,于是他就悄悄伸出手去,尽量的抱住了段提沙。 “段将军,在我这里,请千万不要客气。”穆先生的白脸上露出诚挚的微笑:“我有一个大家族,乱,非常乱,占用掉我所有的精力,让我简直没有机会来招待朋友。”他的眼睛中放出了明亮的光芒:“这让我几乎感到了委屈。” 段提沙在穆先生的注视下,又有点儿腿软了:“穆公,您这话真是让我感到心疼……”他大着胆子拉起了对方的一只手,握住就不肯松开:“老天知道我有多么的爱您。” 穆先生的脸上还带着笑意,然而神情显然是有些讶然了。微微歪过头审视了段提沙,他欲言又止,只“哈哈”笑了两 分卷阅读239 - 分卷阅读240 恶徒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40 声。 段提沙一手搂住胸前的段珀,上前一步逼近了穆先生,而后微微弯腰,含情脉脉的亲吻了对方的额头——没办法,其实他想去亲对方的嘴唇,然而胸前鼓鼓囊囊的揣着一个儿子,让他简直不能够俯下身去同这位矮小的穆先生亲近。 穆先生后退了一步:“段将军的友爱让我受宠若惊了。” 段提沙微微蹙起眉头,用忧伤的眼神注视对方:“穆公,为什么一定是友爱呢?如果外面不是这么寒冷,那我会跳进荆棘丛中,为您采取一束玫瑰花。” 笑意僵在了穆先生的面孔上,他抽出手背到身后,又退了一步:“段将军,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开这种玩笑了?” 段提沙从怀里掏出段珀,回身将他放在了一张茶几上,而后转向穆先生,忽然出手把对方搂进了怀里。 他的力气很大,因为激动,所以手臂几乎有些颤抖。睁大眼睛凝视了穆先生许久,他最后深深低下头,结结实实的吻上了对方的嘴唇。 穆先生小小的,软软的,散发着芬芳甜美的香水气息,让段提沙觉着自己是搂住了一块大号的软糖。他热血沸腾的要把这块糖吃进肚子里,然而穆先生在片刻的愕然之后反应过来,竟是骤然大叫了一声。 “你!”穆先生在段提沙的怀里摇头摆尾:“放开我!” 段提沙当然不放,尽管这是在穆先生的家里,他也不放。他在求爱的路上向来有觉悟,早就做好了挨打挨骂的准备。 穆先生费力的抬起手来,拼命去推搡段提沙:“段将军,你竟然如此冒犯我,真是太无礼了!” 段提沙把他抱起来转了一圈:“那是因为我爱你呀!” 在仆人们的帮助下,穆先生终于逃离了段提沙的禁锢。 穆先生雍容了一辈子,毕生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惊怒之下不住的抬手用袖子抹嘴——他厌恶任何成年人和他嘴对嘴的接吻,包括他的众多妻妾们。这种事情,他只和干净的小孩子做! 而段提沙,这个一身野蛮气的男人,居然还把舌头伸到了他的嘴里! 穆先生快要昏过去了。 眩晕之下他扶着桌子弯下腰,开始剧烈的干呕起来。仆人卫士们见家主这边出了状况,进进出出忙成了一团,吵吵嚷嚷的去找喇嘛过来为穆先生治疗。 穆家长子卢比也赶过来了,他围着父亲转了一圈,见穆先生蹲在地上,仿佛快要把苦胆吐出来,只好无计可施的单腿跪下,很悲恸的叹了一声:“噢!爸爸,你这是怎么了?” 穆先生不愿和段提沙翻脸,可是一回想起对方那条温暖滑溜的舌头,就忍不住要歇斯底里。 他撕心裂肺的大吐了一场,末了用手帕堵着嘴站起来,沉着脸对段提沙一点头,而后扶着个仆人拔腿就走。卢比摆着一张悲天悯人的面孔,紧随其后也跟出去了。 晚饭时出面招待段家父子的,是穆家二少爷。 二少爷好像是对自己这次出场很感兴奋,喋喋不休的向段提沙问东问西。段提沙一贯认为这人丑的邪门,所以虽然也作出回答,但却是从不抬头。 段提沙很难过。 他认为自己是真心爱穆先生的,可是穆先生显然是觉得他很恶心。 要是打一顿骂一顿,那倒也没什么的,反正他皮厚,百折不挠。可是……可是…… 可是,穆先生直接就吐了。 食不甘味的咀嚼着穆家饭菜,他自觉着落花流水,自尊心真是严重受了挫。 段珀坐在他的大腿上,察言观色的不住回头看他。段提沙像个孩子似的微微撅了嘴,歪着脑袋对着面前的牛排发呆。 翌日清晨,段提沙抱着儿子踏上了归途。 穆先生和他的长子依旧无影无踪,只有二少爷乐颠颠的出来相送。 段提沙借用了穆家的汽车,临走时他暗暗的对自己说:“我以后再也不要来高原了。” 汽车在高原的道路上颠簸前行,卫士们骑着骏马跟随在后方,马蹄的的。 段提沙神情呆滞的望向前方,双手抓着皮袍前襟,拢住藏在胸前的儿子。而段珀一身轻松的睡了一觉后睁开眼睛,见他父亲情绪低落,就伸出小手拍了拍对方的面颊:“爸爸?” 段提沙把他的小手捏住送到嘴边吻了一下,而后向下掖回了胸前。 段珀吐字清晰的问道:“你要和干爹亲嘴,干爹不让,是不是?” 他奋力环抱了段提沙的脖子,试图踩着父亲的肚子站起来,又把小小的鼻尖凑到段提沙的嘴边:“你是不是吃了咖喱?” 他是难得这样正经说话的,因为太关心父亲了,所以他甚至想要设法扒开段提沙的嘴唇,并且疑惑的自言自语:“我们都没有吃呀!” 段提沙抽了抽鼻子,把额头抵到了儿子身上。 段珀揪着他的头发,竭尽全力的迫使他抬起头来,然后凑上去在他嘴上“啵”的亲了一口。 向下一坐缩回段提沙的怀中,他自以为已经安慰了父亲,于是又畏寒的蜷成了一团。 段提沙低下头,把冰凉的鼻子触到了段珀那柔软蓬乱的短发中。 “我们回家去。”他闷声闷气的说道:“爸爸其实最爱你。” 分卷阅读24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