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尘录》 分卷阅读1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1 ? 书名: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欢笑情如旧,因何不归去? 丰和十四年冬,长安公主梁嘉佑远嫁冰天雪国时所有关于檀越的记忆永远留在了丰和四年,那个炙热的夏日午后一脸雀跃的少年举着手里的画卷,眉角眼梢皆是笑意——! 而文家的二小姐文采薇不情不愿的嫁入侯府,波澜不惊日复一日的生活仿佛让她看到了自己的一生。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乔装改扮 恩怨情仇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轻尘文采薇梁嘉佑荣流景 ┃ 配角:图梳乐裴天合落雪文东来葛仙文元薇 ┃ 其它:百合gl复仇悬疑 ☆、不夜楼 ?  一不夜楼 蔻丹花染的指甲片片红艳,指尖轻轻一挑,一压一拨,丝丝琴音一点一滴从娇嫩柔软的双手下倾泻而出,双手翻飞,缠绵悱恻的曲子飘然而至。时而低吟时而高亢,时而犹如山涧清泉潺潺流淌,悠然自得,时而又仿若广袤疆域奔腾不息的金戈铁马,慷慨激昂。 啪的一声急促而清脆地声音突兀的响起,琴弦断了,有轻微的叹息之声响起“嗳——!”。 琴案对面仅三步之遥,摆着一张花梨木雕莲花祥云纹的罗汉床,床榻上依偎着一位身穿紫色锦袍的少年。少年纤长的手指本随着琴声断断续续地敲击着茶几的桌面,随着琴弦突然地断裂,翘起的手指还悬在半空中,唇角微动,少顷,才收了回去。 抚琴的女子抬起了头,收回扶在琴弦上的双手,嘴角眉梢含着满满笑意望着紫衣少年。刺目的紫色穿在他的身上,并不难看,只是略艳俗了些。少年面若白玉,细长的眉,挺拔的鼻梁,双唇紧抿,五官如雕琢一般棱角分明,长发只一根白玉的簪子绾起。一脸慵懒之意,许是饮了酒的关系,如玉的面上泛□□点红晕,微眯着眼注视着抚琴的女子。 “看来,今日荣某出门未看黄历,竟无一好事,连这琴弦也来添乱。”少年似笑非笑看着对面的女子,又道:“落雪姑娘,可还有其他拿手的绝活?既然这琴弹不了了,我们总该找点其他的乐子才是。” “拿手的绝活么。”女子站起身来,走到他跟前,眨眨眼睛,笑道:“自然是有的。” 她一俯身,欲要跌进少年的怀里。少年似乎乐享其成,任由这个名唤落雪的姑娘钻到了自己的怀里,一手拿起几案上的酒杯,递到落雪姑娘的嘴角,落雪姑娘微一启红唇,酒便入了口中。 “不知方才落雪姑娘所提到的绝活——”少年的话还没说完,怀里的女子伸出一只柔软 无骨的手封住了他的唇,娇艳欲滴地红唇抵到了少年的耳边,气若幽兰:“小侯爷,今日又吃了哪个姑娘的脂粉膏子,这茉莉花的香气也太浓了些。 那小侯爷眼神有些迷离,略一怔看着怀里的女子,伸出手臂拦腰抱住了她,略一低头,唇便覆上了落雪姑娘的双唇。 “咣当——”一声,门被谁大力的推开,准确的说是被人踹开了。 “荣流景!你这个淫棍,大□□!”怒气冲冲跳进门来的是一位一脸凶横的男子,着绛红色长袍,他举着手里的刀,指着榻上的少年骂道。边骂边一把把落雪姑娘拽到自己跟前,随即换了张笑脸,柔声问道:“落雪姑娘别怕,有我文东来在此,谁都不敢欺负你,就是他也不行。”他又怒火冲天地指着荣流景道:“这不夜楼谁不知道落雪姑娘是我文东来的女人,你居然胆敢染指。” “英雄救美么!?”荣流景似乎并不恼怒,理了理松散的衣衫,挪动身子从榻上起来,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落雪姑娘的相好是文丞相的二公子,五城兵马司的文副——指挥使。”荣流景拖长了音调,微微一笑,随即又道:“我还真不知道,俗话说不知者不怪罪,如此只能请文副指挥使高抬贵手了。” “哼!”文东来仍旧气急败坏地骂道:“荣流景,你给我少装蒜,你三天两头在这不夜楼泡着,我”。他顿了顿,似乎下了什么决定,又道:“我要去圣上面前参你。” “参我?参我逛青楼?还是参我泡你的女人?”荣流景已经整理好了衣衫,穿好外袍,一脸无辜的看着文东来。 “呃!——”文东来一时语塞。 “文副指挥使,文二公子,我说你又未曾替落雪姑娘赎身,那落雪姑娘就还是这不夜楼的姑娘。你逛得,我就逛不得了?再说这雪儿姑娘又未曾说要嫁你,何来你的女人一说?”荣流景继续扯皮,因为他发现文东来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太有趣了,索性在逗他一会。 “你——”文东来更加语塞,气的满脸通红,一把拔出手里的刀,朝荣流景砍去。 荣流景见他当真气恼了,便不再言语了,躲开他砍来的那一刀,朝门口奔去。 “现在知道逃命了,晚了!”文东来不依不饶地跟着他,紧追不舍。 荣流景只得忙不迭地沿着楼梯从楼上跑到楼下,东躲西闪。文东来的刀不是砍了门,就是劈碎了花瓶,一时间,稀里哗啦,围观的众人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远远地躲开他们二人。 一位是归远候的小侯爷,一位是文丞相的二公子,这两人打了起来,谁敢参和,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了。 “来来来!何大坐庄,开盘喽。诸位可下注买这两位谁赢谁输。”原来还真有要钱不要命的主,这何大不是别人,正是不夜楼对门“有家赌坊”的当家,用他的话说,这天下就是一个大盘口,赌他一赌又何妨呢。 “我出八百文,赌文二公子赢。”人群里有人开始跃跃欲试。 “我,我,我一两银子,买文二公子赢。” “三两,我出三两,文二公子。”有心急的已经迫不及待下了重注。 何大咧着嘴,大声喊道:“买定离手,还有谁要下注。” 正当何大的盘口一边倒的时候,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诸位,怕都忘了吧,荣小侯爷是上过战场,立过军功的,我出五两买荣小侯爷。” “对,对,对,我不买文二公子了,我买小侯爷,买小侯爷。” 一时间,盘口出现了巨大的波动,纷纷倒向了荣流景一方。这赌局开的正不亦可乎之时,只听见哗啦一声巨响,有人摔在了地上。 “啊——我赢了,赢了。”有人欢呼了起来。 “我的二两银子啊,哎!”有人捶胸顿足。 只听得何大大手一摊:“文二公子落败,赢家分红咧。” 只见文东来咧着嘴,嘴角还渗着丝丝血丝,右眼角一大块乌青,喘着大气在地上躺着。 荣流景打赢了,拍了拍手,朝厅上众人拱手道:“诸位发财,诸位发财。” 又回头看了眼文东来,一把他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2 从地上拽了起来,笑道:“文二公子,承让了。”说罢不等文东来发作,大踏步而去。等拐到一处僻静的巷口,荣流景一捂左胸口,汗从额头淌了下来,略顺了顺气息,暗道:“这厮下手也太狠了。”不过,想起方才躺在地上的文东来,他又笑了起来:“文丞相的二公子当真有趣。” 归远侯府在洛城的东面,不夜楼在西角,虽不是很远,但光靠脚还是得走小半个时辰。 荣流景皱了皱眉,一手捂着胸口,疾步朝东面走去,刚拐进崇仁坊,一盏熟悉的六角灯笼映入眼帘,橘红色的灯笼皮上硕大的“荣”字清晰入目,想是侯府里的下人见小侯爷夜深未归,出来寻人了。待走到跟前,果然从马车上跳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梳乐,太好了。”来人正是荣流景的丫鬟图梳乐,她一脸的焦虑,等看清了眼前的荣流景,方才舒了一口气,迎上前来。 “小侯爷,您又去哪里了,害的我们一顿好找。”驾车的罗管事嘿嘿一笑,脸上还挂着豆大的汗珠。 荣流景一手刚揭开马车的门帘,一脚已经踏进了马车,坐定后,接过梳乐递过来茶,一饮而尽。 “侯爷和夫人正急得四处寻你呢。”图梳乐接过茶盏,又继续倒了一盏,递到跟前。 荣流景摆了摆手,沉吟片刻问道:“你可知是何事寻我?” “奴婢怎能知晓?”图梳乐边将茶盏放回茶几上,边回答道:“好像宫里来人了。” “宫里真的来人了?”荣流景一怔,忙又大喜道:“太好了!” 人还没迈进春深堂,荣流景急切地大声嚷道:“爹,娘,是不是宫里来人了?” “是宫里来人了,方才花公公来过。”正厅上坐着一脸凝重之色的中年妇人,声音有些颤抖。 “景儿。”一旁站着的同样面带凝重,一脸踌躇的中年男子长长舒了口气道:“宫里刚来了旨意。” 荣流景一喜张口忙问:“可是,长安公主——?” 中年男子着一身绯色丝罗绢制官服,胸前醒目的绣着麒麟补子,正二品的侯爵,正是年初才归京,加封归远侯的荣恩伯,他看着儿子,眉头紧蹙,摇了摇头,重重地将手掌落在了桌案上,低声道:“下月二十五日,大婚,圣上亲赐。”略顿了顿,又道:“赐的是文萧让的二女儿,文采薇。” 荣流景目瞪口呆地杵在那,这个消息对他而言已经是无法用词语来形容的震惊了。 “文萧让”他几乎吃惊地快要发疯了,一字一句:“可就是文丞相? 荣夫人僵硬的点了点头,眼泪几跃夺眶而出,只得用手掩住了面。 半响,春深堂死一般的沉寂,过了好久,荣流景才惊醒了过来,惊声道:“是不是圣上老糊涂了,好端端的长安公主,为什么变成了文丞相的二女儿,文什么薇的。” “明日一早随我进宫。”荣恩伯扶起一旁木然呆滞的夫人,两人面容相对,满是悲戚之色。 “对对对,进宫问个究竟。”荣流景终于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是进宫谢恩呐!”荣恩伯纠正他,搀起夫人,朝里间走去。 从踏进洛城的那一刻起,荣恩伯就知道,京师与自己不过是一座巨大的牢笼罢了,那个意气风发的抚远大将军,戍边二十余年的勇士和那个青葱少年一起,埋葬在了遥远的苍梧城里,再也不会回来。 ? ☆、嫁 ?  二、嫁 “小妹,二哥跟你说,那荣家的小儿不是什么好东西!”文东来疼的龇牙咧嘴半瘫坐在紫檀木官帽椅里,身旁立着一位着葱白色衣裙的女子,发髻上并无过多的首饰,只插了支纯色羊脂白玉簪子,衬着凝脂白肌,整个人素雅洁净,通透无暇。她俯下身子,手里提着个冰袋子,不停地在文东来的嘴角和右眼眼窝附近来来回回的移动,见他嘴巴不停地在说,便在嘴角处重重地压了下去。 “嗷——!”果不其然,文东来疼的大叫。 “二哥别动。”敷冰袋子正是文东来的小妹文采薇,她明眸似水,一抹朱唇轻启,笑若嫣然。 “不行,我得跟你说说荣家那小儿的事,他成日在不夜楼泡着,不是烂醉如泥,就是跟那些个姑娘们嬉笑玩乐,小妹怎能嫁给这种人呢?”他指了指自己脸上乌青块,说道:“这脸上的伤就是他打的,昨晚在不夜楼——”。 “二哥,你居然打不过他!”显然文采薇抓到了重点。 文东来顿觉脸上无光,一下子从她手里抢过了冰袋子:“嗳!行了,行了,疼死我了,下手也不轻一些,我自己来。” 文采薇也不恼他,笑盈盈地在他面前紫檀四面平式雕蒲草纹样方桌一侧坐下,一旁的婢女南烛忙倒了盏茶水,递上前去。 “我说小妹,父亲这是要把你往火坑里推啊?你难道就这么生生的坐以待毙了?”文东来一边疼的龇牙咧嘴一边歪着嘴继续说道。 “二哥,你觉得我有其他办法么?” 文采薇轻抿一口茶,悠然道:“二哥可是有何良策,将小妹从那火坑里救出来?” “办法么?”文东来认认真真地思索了起来,沉吟片刻道:“收拾行李,连夜去投奔大哥。” 文丞相的长子文泰来是丰和十一年的文举探花,三年前外放泸州,任知州一职。 “我前几日听爹爹说,圣上要将大哥招回京师,没准还赶的上参加下月的婚礼。”文采薇白了她一眼,这办法不如不说。 文东来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似乎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文采薇放下手里的茶盏,怅然地摇了摇头。 “圣意已下,岂容你二人在此菲议。”一个冷冽地声音在屋内响起。 “爹啊,你走路不带声音,想吓死我们哪!”文东来惊的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也顾不得脸上的疼痛了。 “你又跟别人打架了?今日从宫里出来,遇见兵马司的刘指挥使,他可说你昨日休沫,想来必不是抓贼受的伤吧。”文萧让不动声色地看着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文东来,厉声道。 “爹,您坐,这是忘忧刚沏好的金骏眉,用的是今儿早上权伯从西泠峰提来的山泉水,您快尝尝,可与旧年有何不同。”文采薇忙朝文东来递了眼色,文东来会意忙低下头,闪到她身后。 “泰来,月底就回京了。”他接过文采薇递来的茶,在方才文东来坐的椅子上坐下,轻啜了口茶,点点头,表示对女儿的赞许。 “恕儿子愚笨,我们文府向来与荣家并无深交,圣上怎么会如此旨意?父亲,想是哪里弄错了?”文东来壮着胆子继续问道。 “是我向圣上求的旨。”文萧让淡淡一句,震的文东来兄妹二人犹如晴天霹雳当头一击,面色皆变。 “您向圣上求的旨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3 !”文采薇望着父亲,面上堆满了疑惑,涵养极好的她始终保持着从容不惊的沉稳之态。“可这么大的事,父亲怎不告知女儿。”她声音虽低,却咬字极重:“毕竟,毕竟这是关系到女儿终身的大事。” 文萧让点了点头道:“你姐姐元薇已经嫁进宫里了,想来你也不可能在进宫了。”说到这里,他端起手里的茶盅又浅浅饮了一口,略顿了顿又道:“前几日,陇西郡公向我打听,说他膝下有一子尚未婚配,我当即就回绝他你已有婚配了,回来后跟你母亲商议了下,与其嫁进陇西郡公府,倒不如嫁进这归远侯荣府。” 文采薇显然对父亲的做法十分不解,面上升起了丝丝愠色,丢下一句:“女儿今日的字帖还未写完。”便飘然而去了。 “前几年大姐嫁进宫是您的主意,我真不知道把大姐嫁进那吃人都不吐骨头的深宫里有什么好?现在你又要把小妹嫁到荣侯府去了,难道我们文家现在还需要靠联姻来巩固权势吗?!”文东来一股脑倒出了淤积在心底很久的话,啪的一声扔下手里的冰袋子,拂袖而去。 显然此刻的文采薇是没办法静下心来写什么字帖了,她握着手里的笔,好长时间也没能落下一笔,蓄积在笔尖的墨水一滴滴落在了纸上,晕开糊成一团。 “二小姐,奴婢帮您拿了些桂花糕,厨房新换了位厨娘,做的糕点可好吃了,尤其是这桂花糕。”身后一位身穿着浅碧色衣裙的姑娘,看穿着打扮应该是丫鬟。 “搁着吧。”文采薇头也不抬,对着眼前的字帖发呆。 “二小姐,半夏去给您取绿意斋的制墨石,足有一个时辰了,想是又跑去哪里偷懒了。” “二小姐,这茶水是我和南烛旧年攒的雪水,您尝尝看。” “二小姐——” “忘忧!”文采薇无法在听自己的丫鬟忘忧一直不停的絮叨下去了,终于开口了。 “二小姐,奴婢知道您是在想老爷将您嫁到侯府的事情,奴婢知道您不开心。” 忘忧惴惴不安地表情都刻在脸上,她继续说道:“奴婢就想让您开心下,所以才——” “我知道,忘忧。”文采薇放下了手里的笔,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我都知道。” 文采薇拿起一块桂花糕,轻轻咬了一小口,点了点头道:“味道真好。” “老爷说若是二小姐喜欢,可让厨娘一起跟去荣府。”忘忧又一次提到了荣府,文采薇突然觉得嘴里的桂花糕顿时没有了味道,于是轻轻放下了那块只咬了一小口的桂花糕。 正当主仆二人各怀心思,屋内坠入寂静之时,门口有细微地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嘎然而止。门没有关,文采薇回头朝门口望去,只见文萧让一动不动地在门口站着,如同那棵屹立在门口的二十余年的老树一般,苍老而饱经风霜。 “爹爹。”文采薇有些惊讶地迎上父亲的目光。 文萧让点了点头,迈了进来,走到那张黄花梨木雕云鹤祥云纹条桌前,若有所思的拿起那张因墨汁染糊了的字帖,又轻轻地放回条桌上。 “薇儿可是在怪为父?!”他慢悠悠地问道。 “如果说没有,那就是欺骗爹爹。”她点了点头。 “为父有不得已的苦衷,希望薇儿能够体谅。”文萧让嘴角一动,有一抹苦涩之味。文萧让五十五、六的年纪,永徽三年的进士入仕,到今丰和十四年,已屹立政坛二十九年之久,经历文宗、熙宗两朝,入阁业已十四载。这几十年的朝堂风雨让当年致力于开创太平盛世意气风发的青年,已是迈入华发染鬓的年纪了。 “女儿记得当年姐姐进宫,父亲说了同样的话。”文采薇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他的眼神,仿佛要从那里面找到答案来。 “是,陇西郡公只是个借口,为父想来,还是需要给薇儿一个理由的。”文萧让叹了口气,似乎下了莫大的决心。文采薇目光流转,暗自揣测父亲话里的意思。 “父亲欠荣侯爷一个女儿。”文萧让说出了一个起码让文采薇听起来是不可思议的理由,但他容不得女儿不信,又重复一遍道:“爹爹欠荣家一个女儿,所以只能让薇儿替爹爹去还。” 文采薇看着父亲,仿佛父亲的脸在此刻变得陌生了起来,她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一脸的焦虑与不安,眉头紧蹙,半响,她又点了点头,轻声问道:“倘若将来,女儿受了那人欺负?” “爹爹自然为薇儿做主。” “倘若,将来那人负了女儿?” “爹爹去荣府接薇儿回家。” “嗯!”文采薇神情凝重的重重点了点头,面容恬静眸底如同一口亘古未变的深潭,邃不见底的幽暗,她低喃道:“女儿——嫁——!” 只是不知为何,一抹怅然若失的感觉从心底深处升腾起来,目光落在庭院里那颗早被风霜压弯了腰的老树上,思绪随着被风卷落不知吹向何处的黄叶,飘然而至七岁那年。宛如青葱翠竹的表哥葛仙,俊美飘逸的就像画里走出来的少年,一身风骨,年幼的文采薇仰慕至极。想到现在守在如意馆做了画师的葛仙,她突然无比艳羡那个嫁入深宫已经贵为贵妃娘娘的姐姐文元薇。 ? ☆、夜宴 ?  三 、夜宴 太后娘娘六十寿诞,宫里半年前就开始筹办了,终于到了九月二十六寿诞之夜。皇城内上上下下自是一派喜气盈盈地的景象,到处布满了华章锦缎,纷繁的宫灯流光目眩,照的整个皇城璀璨夺目。 宣政宫麟德殿里,本朝自四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家眷齐齐出席,一时将偌大的麟德殿挤的满满当当。期间觥筹交错、玉液琼浆、各色山珍海味,众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四皇子梁竑还特地进献地了亲自安排教坊司新排的歌舞《洛城赋》,有本朝第一词人楼南燕专为太后寿诞所做,其中一句:“因知蓬莱神仙家,好似人间洛京师。”当真是唱尽了如今檀越国都洛城的太平盛世与富庶风流。 “因知蓬莱神仙家,好似人间洛京师。”低喃的声音念叨着,荣流景饮了几杯后,顿觉这吵杂的麟德殿实在无法呆下去了,便借口头晕出来走动走动。离开麟德殿,后面是含元殿,绕过含元殿,再穿过后面的长廊,便走到了一处僻静之地,除了远远守着的几个侍卫之外,就只剩下几盏宫灯静静地立着。 适才从喧闹烦嚣的麟德殿出来,一下子四周陷入寂静,秋夜微凉,远眺洛城灯红柳绿的市井坊间,满眼的华光溢彩,只是落在荣流景的眼底显得愈发清冷孤寂。有一只鸟雀的身影斜飞略过眼帘,荣流景伸出双手握住身前的白玉栏杆,目光随着飞远的鸟雀,慢慢地思绪飘出了老远。 “嘘!” 声音极低,但还是被荣流景捕捉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4 到了,他收回了思绪,扭头看身后声音的来源。 “臣参见长安公主,愿公主殿下——”。他恭敬地向前一步行礼。 “千岁嘛!”长安公主打断他的话,笑盈盈地朝他伸出一只手,迟疑了片刻,荣流景起身握住了她的手。 “人人都喊公主千岁,可这凡人哪有可能真的就千岁了呢?就好像父皇喜欢人人称他万岁,倘若真的千岁万岁,在了无生趣的深宫里,又有何乐趣可言?你说是与不是?”长安公主一身华丽的锦衣,上面绣着样式纷繁的花朵,裙摆拖曳。如墨的发梳成高高的发髻,插着金簪凤釵,肌若白雪,唇红齿白,深邃的眼眸在暗黄的宫灯掩映下,熠熠生辉,只是不知道为何,荣流景从她眼底看到了淡淡的哀伤。 一个月前北昭国派来使者,为他们的二皇子求娶檀越的公主,愿从此与檀越结为秦晋之好,永止战戈。传言他们求娶的正是长安公主梁嘉佑,虽然庆熙帝并未曾下旨,但似乎人人都觉得这倾国倾城的七公主就要嫁到那个冰天雪地的昭国去了。 “抱紧我。”耳边传来柔柔的低喃,宛如清涧山泉缓缓流淌,委婉动听。荣流景依言动作,双手绕过长安公主芊芊细腰,紧紧将她扣在怀里。很快两个人的体温融合到了一起,彼此都温暖了起来。荣流景深深吸了口气,鼻腔里布满了清雅的芬芳,在这清凉的夜里尤为清晰。 一瞬间他有一种恍惚的错觉,仿佛时间一下子回到了丰和三年那个温暖秋日的午后,两个孩童嬉戏追逐奔跑的场景。 “你在想什么?”怀里的人忽然动了一下:“十年前景哥哥说会回来娶嘉佑。”长安公主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 “我——”荣流景正要说什么,她却又自顾自地接下去说道:“景哥哥下个月就要成亲了,前几日文丞相来向父皇请的旨,父皇很快就答应了,我远远地躲在太极殿里,看着父皇——。”说着说着眼泪夺眶而出,跌落在荣流景的衣衫上,他顿觉炙热难档。长安公主哭了,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安慰这个帝国尊贵的公主殿下。 她满是泪水的脸埋在他胸口,轻轻抽泣肩膀微微抖动。荣流景轻轻地伸手抚摸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风静静地拂过,远处有两个瘦弱的小宫女提着宫灯,默默地守着。 “啧啧!”一个身材硕壮无比,穿禁军飞熊卫样式铠甲的中年男子吧唧着嘴巴,一脸艳羡地看着这一幕。 “小荣将军本来就是和七公主殿下青梅竹马,只是没想到小荣将军要成亲了,娶的居然是文相府的二小姐,而陛下竟然会将七公主许给北昭的二皇子,哼。”接话的是个年轻的男子,年纪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下巴留着胡茬剃去的一层淡淡青色,穿着和硕壮男子同样的禁卫军铠甲。 “嗳!我说小丁,你知道的东西还真不少啊。”硕壮男子有些嘲讽的意味。 年轻男子正要回话,忽然听到细碎的脚步声,忙推硕壮男子一把:“老雷快走,有人来了!” 回廊的尽头,地上有一抹细长身影,凉风拂过,树枝摇曳,投在地上的影子枝桠摇曳的支离破碎。他着一身青色官袍,胸前绣着白色鹭鸶,正六品的文官。他眉宇清晰,紧抿着唇,嘴角上扬挂着一抹无可奈何的笑,温和的目光落在远处,半响他才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表哥,进宫几个月可曾见过姐姐?”青袍男子的身后跟着一位年轻的女子,她似乎长长地松了口气,大概是欣喜逃离了那喧闹的麟德殿,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语调十分轻快。 “上上个月陛下下旨让如意馆给宫里的嫔妃们画像,我分配到延禧宫、永和宫,所以见过元儿一次。”男子声音清冷而干净。 “那表哥可是后悔进宫么?”女子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男子收回目光,落在女子的面上,轻声说道:“薇儿,我们该回去了,出来久了姑母许是担忧了。” 这青色官袍的男子正是宫廷如意馆的画师葛仙,女子自然是随父母一道进宫贺寿的文采薇了。她转过身,凉风微微卷起她的发梢,垂下的发缎与那三千青丝缠绕,纤葱白指拉了拉葛仙的衣袖,朝不远处努了努嘴。葛仙一直揪心的担忧还是被文采薇发现了,他微微一叹。 “薇儿,宴席该散了。”他拽了拽文采薇拉着自己衣袖的手指。 “嗯!”她应声道,星亮的眸底升起丝丝惊诧,稍纵即逝。 檀越自今年年初开始就解除了宵禁,所以每天晚上酉时钟刚刚敲过,无论是东边的酒楼食铺还是西市的勾栏瓦肆,四面八方的人群像涌出来一般,迅速占领各个灯红柳绿莺歌燕舞之地。 不夜楼自然不会例外了,舞娘们新排的《菩萨蛮》演到酣处:“娥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来”。琵琶声如金玉,丝丝入扣,众人无不拍手叫好。 乐池的左边角坐着一位白衣的公子,星眸明亮,挺拔的鼻梁衬托一脸的俊逸潇洒,轻抿的双唇浅浅地抿了口手里的清茶,整个人似乎还沉浸在这阙美妙的曲子里。 “小妹,天色已晚,我们该回府了。”另一着鸦青色长袍的男子压低声音道,他拽了拽白衣公子的衣角。白衣的公子似乎没有听到,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小妹,出来已经快两个时辰了,被娘发现我们就惨了。”鸦青色长袍的男子有些着急,站起来欲拉着白衣公子而去。 “嗳!”这不是文二公子嘛!”鸦青色长袍的男子正是文东来,他耳边传来了似曾熟悉的声音。忙回头,待看清了来人道:“荣小侯爷,小荣将军,真是别来无恙啊!” “文二公子,哦!不,差点忘了,再过十几日我们就变成一家人了。”说话的正是荣流景,他指了指文东来的脸道:“话说文二公子伤养好了?来找雪儿姑娘么。放心今日本公子可不是来找雪儿姑娘的,呶!你看!”他忙将怀里的女子推到了文东来面前,那女子体态略有些丰腴,脸上还有尚未褪去的酒意红晕,衣衫不整的拥在荣流景的怀里。 “我们走!”白衣的公子正是着男装的文采薇。她冷眼看着荣流景以及他怀里衣衫不整的女子,冷冽的声音如同刺骨的寒冰。 “这位是——?”荣流景打量着她,白衣的公子明眸皓齿,肌肤胜雪,唇如胭脂,似乎比自己怀里的女子还要红润,只是眉宇之间英气不够,到有一丝女儿之态,还有面容也太过清冷了些。 “难不成文二公子最近的口味变了?”荣流景带着玩味的笑意,看着文采薇,又朝文东来笑了笑。 “啪——!” 文东来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一个巴掌便落在了荣流景的脸上,文采薇气恼的拂袖而去。 “嗳!”文东来显然被这突转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5 的局面震惊了。 “站住!”荣流景低声喝道。 文采薇并不理睬,自顾自朝门口走去。 “荣小侯爷。”文东来急忙伸手想拉住他,但荣流景步子极快,躲开他的手,人已然到了文采薇的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这位公子好生无礼。”荣流景正要和她理论一番,却发现文采薇的脸上挂着泪花,他不由地一怔,任由她撞开自己的身体,飘然而去。 “荣流景,你死定了!”文东来咬牙切齿地跺脚丢下一句,追着文采薇而去。 四步斋的一品狼毫,绿意斋的精致古墨,还有古瑁轩的上品宣纸、笔帘、笔架、镇尺、还有一方上百年的古砚,哗啦啦洒了一地,动手的正是还在气的发抖的文采薇。 她从爹爹口中得知,他单身匹马杀入敌群,砍下了北昭将领的头颅,才使得那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得已结束,正是这卓越的战功使得荣家锦衣封侯,而他也仅仅以二十不到的年纪被皇帝亲封为正四品的威烈将军; 她从二哥口中得知,他不务正业,几乎不去自己当差的衙门,常年和那些歌女舞娘厮混,传言这位小荣将军常常夜宿不夜楼,坊间甚至流言小荣将军要给落雪姑娘赎身了; 她从表哥葛仙的眼底捕捉到了一丝丝地扼腕,那场盛大的夜宴行至结束时,穿过含元殿长长的回廊,那两抹紧紧相拥的身影,在那个清冷的秋夜里,仿佛一道扎人心扉的刺,深深刺在她心底。 方才她亲眼见到那一抹紫色,怀里抱着衣衫不整的青楼女子,一脸轻浮,原不过酒色之徒尔耳。这个人的一切怎样,其实与她文采薇无关,至少十几日前还是毫无关系的,可执拗的父亲却请来了一道让自己哭笑不得的圣旨,自己下个月就要嫁给那个人了。 文采薇轻轻闭上了眼睛,此刻的她需要一个怀抱,一个可以暂时忘记这一切烦忧的怀抱。 一双温暖的大手轻轻将她搂在怀里,文采薇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放心地扑进了来人的怀里。 “把大哥的衣服都弄脏了。”文采薇有点不好意思,她仰头看着身前的男子,任由他拭去自己脸上的泪水。 “无妨。”男子正是从泸州奉旨回京的文泰来,他一脸宠溺的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小妹。 文泰来年长文采薇五岁,比起二哥文东来,大哥泰来更像一位和蔼的长辈;安慰伤心失落的小妹,帮助受东来欺负抢去心爱傀儡人玩偶的小妹,一直以来文采薇觉得大哥比起父亲的威严,和二哥的顽皮更多的是贴心呵护,从小到大,她一直就在文泰来的呵护中长大。 文采薇就要嫁去荣府了,文泰来久居泸州对荣流景并不熟悉,无法明白为何一直以来安逸恬静的小妹、温婉可亲的相府千金为何如此勃然大怒。他无法去揣测父亲真正的用意,文家能在檀越的政坛上占据浓墨重彩的一笔,纵然离不开文家百年显赫根基,当然更少不了父亲几十年来的苦心经营。他作为文家的长子,无法去质问父亲为何要做这样的决定,甚至都没有和自己商量。纵使嫁进宫里的长姐元薇已经贵为元妃了,但他仍旧能从她璀璨的眸子里看见抹不开的忧伤,他不知道小妹会不会成为第二个。 ? ☆、洞庭春 ?  四、洞庭春 丰和十四年十月初五,檀越长安公主梁嘉佑下嫁北昭国二皇子的圣旨终于还是昭告了天下。由于北昭地处严寒之地,迎亲的使者必须在寒冷来临之际返回北昭,于是长安公主一行的出发日期订在了下月初五。 长安公主的母妃许氏与荣流景的母亲封氏是姑表姐妹,幼年的荣流景和妹妹常常受邀入宫与年岁相仿的七公主一起玩耍,一直到荣流景跟随母亲在九岁那年离开洛城,与父亲团聚,到今年年初归京,一别竟是十载。 这十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七公主的母亲许妃在丰和十一年病逝,而荣流景的妹妹荣轻尘则在丰和十三年死在了北昭国。 七公主一双明眸,顾盼神飞,她面带笑魇,打开手里的一副画卷,沉吟片刻便递给了身旁的荣流景。 “景哥哥,可还记得这幅《寒雪访梅图》?那年你打碎了我的琉璃盏,去向如意馆罗老头求来的画。” 记忆的闸门一下子打开了,回到了丰和四年的夏天。那年檀越的盛夏酷暑难挡,几个顽皮的孩童在蓬莱殿后面的锦瑟湖边玩耍。自告奋勇的小流景不顾宫女太监的劝阻非要下湖去摘荷叶,结果连人带船一起翻进了湖里。好在他深谙水性,还没等小太监们下湖捞人,自己已经笑嘻嘻地爬上岸了,湿漉漉地走到梁嘉佑跟前,脚下一滑,扑倒了一旁的案桌,将桌上皇上才赏赐的一对琉璃盏跌了个粉碎。 再要一对琉璃盏似乎难度大了些,可爱的小公主便问小流景要一件消暑的礼物当做补偿。 人虽小,却极聪慧的小流景便想到问如意馆的罗大人要了一幅《寒雪访梅图》,梁嘉佑拿到画的时候,哭笑不得,倒也算作了数。 “罗老头去年告老还乡了,父皇还赏赐了一堆金银珠宝。”七公主接过画,重新卷好装进了盒子里。荣流景看着她,一件件打开架子上的画卷、字帖、书卷又一一合上。他知道她在收拾行装,即将离开故土的行装。北昭那么远,这些檀越的记忆她想全部都带走。 “景哥哥,这支青白玉镶金梅花簪,可有记忆?”七公主唇角扬起一抹极为动人的笑,眸清似水,目不转睛的看着荣流景,指尖握着一支小小的簪子,许是岁月久远的关系,簪子似乎失去了原来的光泽,有些黯淡。 “公主——”。荣流景迎着她的目光,穿过那双明净的眼眸,丰和四年春天的记忆再度袭来。 “佑儿——”。七公主打断了他的思绪,纠正道:“以前景哥哥从来不叫我公主的。” “佑儿。”荣流景连忙改口,他无法拒绝那双干净的几近透明的眼睛。她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他突然觉得浑身扎满了利剑,一种万箭穿心的刺痛,他颤抖的手,接过她手里的青白玉镶金梅花簪轻轻地斜插在她的发髻上。汗水一下子从额头渗出,顺着脸颊滑落,他一下子瘫坐在身旁的椅子上。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七公主身子挺拔直立如同一株纤细的青竹,叶青净明,灵气充沛,清灵的眸子里有种不可言语的高洁,仿佛天地间唯她一人万千风华,而他不过是她脚边的一粒砂砾。 “侯府还有要事,我先回去了。”荣流景片刻也呆不下去了,他如同被剥光衣服无处躲藏的小丑,亦或许,本来他就是无处可逃。 “父皇昨日送来几坛今年澹丹国进贡的洞庭春,我记得以前景哥哥极爱喝,说它味甘气清,好像整个春天都在唇齿之间,回味悠长。”她面容恬静,似乎在回想那些早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6 已久远的记忆。她说完招了招手,两个小太监,将一个湛蓝色玉壶春瓶形状的酒坛,并两只青瓷耳杯,一起摆在书架前面的条桌上,躬身退了出去。 酒坛上贴着封条,上面用篆文写了“洞庭春”三个小字,用的是澹丹国的文字,荣流景小从跟鸿胪寺的少卿谢无牙学过澹丹、北昭的文字,自然是认得的。 “景哥哥,下月二十五就是你和文家二小姐的大婚之日,我已备下了大礼,直待吉日相送。”她揭开酒坛口的漆封,解开扣紧的金色细麻绳,淡绿色的液体注入到了洁白无瑕的青瓷耳杯里。她目光如炬,眸底升起炙炙烈焰,然唇边的笑意仍未散去。 “第一杯酒,贺我与景哥哥十载未见,今再聚首。”七公主举杯,一饮而尽,荣流景跟着饮尽杯中的酒。 “第二杯酒,自然是贺景哥哥与文二小姐百年好合。”她收起了嘴角的笑,墨瞳幽深,有些骇人。荣流景微张开嘴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略一怔,依言再次饮尽了杯中的酒。 “这,第三杯。”她柔柔一笑,突然提高了声调:“这第三杯,先不饮了。” 荣流景有些诧异的看着她,轻声说道:“洞庭春虽甘甜,然是粟米所制,后劲极大。此酒尽情即可,无需尽兴。 “这酒喝不完,景哥哥如何离开这里呢,还是景哥哥有心留在这里过夜?!”她压低了声音,略显微醺,星眸微转似乎有蛊惑人心的引诱。 荣流景忽然觉得整个人都燥热了起来,他一下子起身,一把抓起条桌上的酒坛,张口接下倾巢而出的淡绿色液体。酒水顺着嘴角滑到下巴,跌落胸怀,很快一坛洞庭春见了底。 “喝完了。”他放下手里的酒坛,人一下子软软地滑了下去,还未落地,便有酥软的身躯相迎,他似乎想要睁大眼睛看清楚,却无力睁开。 “醉了么。”那具柔软身躯的主人自然是七公主了,她环抱着荣流景,却无法抱动他,索性抱着他,坐在了地上,喃喃自语,那双明眸瞬间黯淡了下去。 她俯下身子用自己的脸颊轻轻贴着荣流景的脸颊,唇角微微一动,在他耳边低喃道:“我知道是你,不是他。” 梦里的轻尘和哥哥流景,笑盈盈地望着躲在姨母身后露出半个脑袋的小女孩,虽然人藏在身后,却藏不住那双明亮的双眸发出熠熠光辉。 “佑儿,快来见过流景哥哥和轻尘姐姐。”姨母许贵妃将小女孩拽到身前给他们介绍:“这是你们的小妹妹,以后三个人一起玩儿。”说完,将三个小孩子的手叠在了一起。 檀越国七公主殿下,生于永徽二十六年,今上还未即皇位,赐名嘉佑。永徽二十八年圣上即位,改元丰和,同年加封年仅两岁的七公主为长安公主。所有人都知道今上弱冠之时,先帝册封的正是长安郡王,对长安公主的宠爱可见一斑。 七公主直起身子用纤长的手指轻轻抚摸他的脸颊,修长的眉、高挺的鼻梁,柔软的双唇;手指肚带着暖意,如同画笔一笔一画,勾勒了一张生动的脸,这张自己永生都无法忘记的脸。 她眼神迷离,透过蓬莱殿,从长乐宫拂过的风里,仿佛看到了丰和四年的夏日,那张雀跃的笑脸送给自己《寒雪访梅图》 、那支青白玉镶金梅花簪、丰和三年的秋日西泠峰上的那枚火红的枫叶、还有那一声声柔软动听的“嘉佑,嘉佑,佑儿——” 那几年的七公主是世上最快乐的孩子,并不是因为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也不是人人称羡的帝国公主,而只是那一声声“佑儿——。” “来人!”七公主起身,无力的摆了摆手:“送小荣将军回府。” ? ☆、大婚 ?  五、大婚 檀越地域偏南,古又称为南越,越人自古礼重,更何况今天的主角,一位是侯爷公子四品威烈将军,一位是权倾朝野丞相的千金小姐,还有一道圣上御赐的圣旨,注定这场大礼是任何人都怠慢不得的。 冗长而复杂的仪式终于在一对身着大红吉服的新人行完最后一道礼仪后,宣告结束了。 这一日整个侯府通宵未眠,大红的六角灯笼照的宛如白昼,阖府上下大红的囍字随处可见。各色美酒佳肴、山珍海味、鲜香瓜果,糖果糕点堆的像山一样,洛城里除了那些排的上号的官员齐齐携着家眷到来,那些小官小吏也厚着脸皮前来沾沾喜气,这日整个归远侯府人声鼎沸、几百个丫鬟仆役、下人帮工来回穿梭,忙的脚不沾地。 荣流景望着眼前的一切,突然有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归远侯府的唯一嫡子,圣上亲封的羽林卫中郎将,御赐的婚礼,这一切如果他在,那该多好。他别过头不经意地瞥见母亲低头拭去旁人以为是喜极而泣的泪水,只有他知道,母亲和自己一样,只是悲从中来罢了。 那日在苍梧城外脱下那件红妆,绾起三千青丝,换上铠甲的那一瞬间,他们都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一条也许可以复仇的不归路,亦或许是她不得不去走的一条路。 有些时候,每个人活着并不仅仅只是为他自己活着,我们总是会主动或者被动去承担大过自己责任的担子,亦许是宿命必然。 新人的婚房设在侯府东跨院,永安院的东厢房里。从春深堂走过去,不过短短几百米,荣流景觉得今日的永安院好像是人间炼狱,自己是被迫献身的生灵,推开门的一刹那,便会尸骨无存。 “鬼啊!”荣流景才踏进去一只脚,就听见让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 “忘忧,不得无礼。”柔柔的声音悄然入耳,宛如空谷幽兰,沁入心扉。 “可是——”。忘忧显然被吓的不轻,面露难色的,指着一脚迈进来的荣流景身后,又看了看文采薇,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忍住了。 “奴婢图梳乐,见过少夫人。”跟在荣流景身后一起进门的是丫鬟梳乐,她显然没想到自己成了新来的少夫人贴身侍女口中的鬼。 “梳乐姑娘看样子不是我檀越人,可是有草原上的血统?”里间的床沿上坐着一身大红吉服,面容皎洁,白肌胜雪,明眸璀璨的女子,自然是今天女主角文采薇了,只是她头上的红盖头早不知了去向,发髻上那些绚丽繁多的金钗银簪已卸了七七八八,只剩下一只红翡滴珠镂空飞凤金步摇随着她轻微转动的头,微微颤动。 文采薇自然是认得荣流景的,她唇角浮起一抹笑意,柔声道:“小女子略觉不适,想来是大红的盖头遮了这一日,闷滞所至,所以自作主张揭掉了。方才想起,这不合乎礼节,还望将军见谅。”说完她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荣流景总觉得这张脸自己在哪里见到过,他往前走了几步,面对这那双眸子笑道:“文二小姐好聪慧,梳乐母亲正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7 是巴尔干草原上的狄戎人,父亲是北昭人。” “适才我的丫鬟出言不逊,惊扰了梳乐姑娘,还望见谅。”文采薇点了点头。 图梳乐忙跪下道:“奴婢不敢。” 荣流景突然想了起来在哪里见到过这张脸了,又想到了那一巴掌,顿觉面上无光。他不动声色地走到文采薇面前,略俯下身子,低声道:“我见过你。” 文采薇的鼻腔里传来一阵淡淡的清香,她平日的见的最多的男子除了父亲也就是大哥文泰来和二哥文东来了。这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靠近另一个男子的身体。他不像二哥整日从兵马司带回来的一身臭汗,也不像大哥总带着一股浓浓的化不开的书卷气息,这小侯爷的味道好清淡,如同女孩家的味道,清雅至极,文采薇面上一红,往右移了移身体。 “坊间传言,文府的二小姐倾国倾城,求亲的人都把相府的门槛踏破了,我一直以为传言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今日一见,果然是国色天香。”他似乎有吞咽口水的动作,见文采薇挪动身躯离自己远了些,又凑到她跟前,压低嗓音道:“比起落雪姑娘,更甚百媚千娇。” “你!”文采薇自然知晓他口里的落雪姑娘是谁,面上一沉,身体往右首移动了半步,起身离开床沿。走动之间,荣流景闻到空气里的芬芳,清若幽兰。 “夫君,你我今日大婚,适才洞房相见,你将那青楼女子比作妾身,妾身日后当如何自处。”她转过身子,大红的长裙曳地,她收起脸上的笑容,一脸正色。 荣流景挨着床沿边上坐下,看着离自己仅三步之遥,转瞬之间,已经换了脸色的女子。 “那夫人说该如何?”他两手撑着床沿,许是酒精的作用,眼神有些迷离。 “夫君今晚且去别处歇息吧,妾身乏了。”她居然朝他下了逐客令。 荣流景双手撑起身体,起身走到文采薇的面前,他比她高大半个头,垂下眼眸,看着这抹活色生香的红,唇角扬起一道好看的弧线:“霜寒露重,夫人早些安歇。”说罢转身而去,空气中淡淡的清香还未散去。文采薇忽然心漏一拍,胸口一紧,目送那人背影消失不见。荣流景长长的舒了口气,如负重卸,慢慢地踱着步子出了永安院。 春深堂的宴席早已散去,喧闹了一天的侯府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荣流景在空无一人的大厅里站着,望着厅堂的正中央上贴着的硕大囍字,怔怔不动,少顷如同梦靥一般从墙上扯了下来,撕成碎纸,洒了一地,嘴角挂着一抹诡异的笑,端起桌上的烛台转身出了春深堂。 整个侯府上至侯爷和夫人下至仆役帮工都居住在东跨院,日常西跨院并无人居住。荣流景走到长游廊的尽头,穿过一道倒垂莲升斗门楼,推开了一扇朱漆大门,借着昏暗的烛火看到门额的牌匾上写着“夏也堂”三个大字。下了台阶,朝左首拐进回廊,行至十余步,在一处房门前停了下来,似乎在确认什么。伸手轻轻一推,虽无人居住,下人们也是事无巨细的日常打扫通风,所以久未住人的屋子仍旧一尘不染。荣流景轻吸了口气,鼻腔里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他朱唇轻启:“我看见你了,嘉佑,出来吧。” 他走到桌案前,搁下烛台,静静地看着慢慢亮起来的屋子。过了一会,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已经子时了,公主好兴致。” 来的人正是长安公主梁嘉佑,她穿着素色的衣裙,青丝如墨,并未梳成发髻,只松散的泄在身后,明亮的眸子在昏暗的烛光照耀下,如同点点星光。 “我曾说过已备下了大礼,只待你成亲之日。”她慢慢地走到荣流景的面前,轻柔的声音里带着丝丝幽怨道:“一直到子时,才清净下来,原以为大婚之夜你不会来此,没想到——”。她眸子似水,泛着喜悦。 “幼年的时光除了蓬莱殿,我们很多的记忆在都存封在这间十年未来的夏也堂,如同这座尘封了十年的整个西院,嘉佑,今夜是来和我一起寻找答案的么?!”荣流景怅然若失地四下打量这间屋子。 “你找到了么?”梁嘉佑微笑着问他。 荣流景摇了摇头:“我没有勇气去找。” 梁嘉佑伸出一只手,触摸那张生动的脸。荣流景伸手覆盖她抚摸自己面庞的手,纤长而清瘦,冰凉一片。引着那只冰凉的手轻轻抚过眉头、鼻梁、脸颊、抚过炙热的双唇。荣流景张开双手,将面前的人紧紧拥在怀里,双唇贴在她耳边,低喃道:“嘉佑,我好想你,十年未见,我的嘉佑你还好吗?” 梁嘉佑仿佛整个人都要挤进他的身体里去一般,她紧贴着他的胸口,耳边传来如雷鼓般的心跳声。 “不好。”梁嘉佑的脸埋在荣流景的怀里轻声回答,几近哽咽。 ? ☆、相处 ?  六 、相处 耳畔有由远及近的声音,飘然而至,渐渐地越来越清晰,最后终于听清楚了,一字一句“轻尘”。 荣流景坐在铜镜面前,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略显苍白,手心有湿湿的汗,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自己身后的梳乐端着一个木盒子,犹豫再三选定了一支翡翠绿的玉簪子,绾起发,又顺了顺鬓角的发丝。 长袍、外衫,一件件将衣服穿好,梳乐正在帮他束腰带的手忽然停了一下:“小侯爷,咱们府里昨夜闹鬼了。”她压低声音,凑到荣流景耳边神神秘秘地说道:“昨晚西跨院的夏也堂东边的厢房,桌上的烛亮了一夜,却空无一人,今天一早上府里都传遍了。” “鬼!”荣流景接过她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手心的汗,扔回铜盆里,溅起的水花扬起一道弧线,洒在了地上。 “热闹热闹也好,这府里太过冷清了。”他又理了理鬓角的发,问道:“梳乐,夫人呢?”。 他突然想起昨天自己成亲了,娶回来的夫人却将自己赶出了洞房。 “少夫人在秋鹿堂老夫人那,侯爷用完早膳就去简侍郎府上了,老夫人吩咐您醒了,前去秋鹿堂。” 荣流景点了点头,转身去了。梳乐摇摇头,收拾起方才洒在地上的水渍。 秋鹿堂是荣恩伯和夫人封氏日常居住之所,荣家年初从苍梧回到洛城后,荣家封侯之后,封氏就在秋鹿堂西边的厢房里置了间小小的佛堂,早晚诵经从未间断。 “孩儿见过母亲。”荣流景一撩衣摆跪了下去。 “已过未牌了,景儿是来陪娘用午膳还是晚膳?”荣夫人封氏四十有余的年纪,穿一身如意云纹锦衣,外面罩着一件缎织掐花对襟外衫,极为素雅,面上满是和蔼可亲的笑容。 被封氏这么一说,荣流景羞的头几乎要垂到地面上了。 “娘,昨夜夫君多饮了几杯酒,身体略有不适,今日才睡过了头。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8 ”立在封氏边上的文采薇和颜悦色地替他解围。 “请娘责罚。”荣流景抬起头朝她微微一笑,算是感激。 “罢了,坐到娘跟前来。”荣夫人摆了摆手,假装一脸不悦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荣流景应声而起,走到荣夫人跟前,挨着她右首边坐下。 “薇儿也坐下,我们娘三说会话。”荣夫人拍了拍左侧的坐垫。 文采薇本就立在荣夫人的左首边,见荣夫人如此说,便顺势在左首边坐下。 “薇儿刚过门,可还习惯?荣家才搬回京师不久,虽蒙圣上厚爱赐封侯爵,但这侯府怎比上盛誉百载的相府呢!” 荣夫人身边的女婢早已将昨晚荣流景被文采薇赶出婚房之事告诉了她,方才几句话说的荣夫人甚为舒服。察言观色,这孩子太过聪慧,长的模样也极好,脾气性格也温柔大方,不由得自己心生欢喜之意。 “日常一应事宜,夫君业已安排妥帖。”她说完,面上微微一红,朝一旁的荣流景一漏星眸,一脸的新妇人娇羞之态。 荣流景硬着头发,嘴角扯起无比僵硬的笑容点了点头,从昨晚到现在,他可什么都没做过呢。 荣夫人满意的看着两人,点头道:“这论理呢,景儿比你年长两岁,只是从小侯爷娇惯了些,所以生性较顽劣,但本性却是个好的。倘若以后对薇儿有不是之处,还望薇儿看在娘的面上莫与他计较;倘若景儿做出其他出格的事,娘自然为薇儿做主。”荣夫人说到后面,语气愈发的凝重了起来,有意味深长的决绝之意,又有敲打二人之意。 “是!”文采薇点了点头,荣流景亦然。 “我该去佛堂念经了,你们去吧。”荣夫人往后靠了靠,半倚了下去,一脸的倦态。 荣文二人依言起身,一前一后出了秋鹿堂,一路无语。 “适才多谢夫人。”荣流景走在前面,下了台阶,回首朝她笑道。 那人唇角一动:“即已成一家人,何来言谢。夫君如此,妾身惶恐。”说完文采薇一步步下了台阶,走到荣流景的身旁。 风轻轻卷起院子里落下的黄叶,沙沙一遍,细闻风里有沁入心扉的香。这一瞬,荣流景不由的生出一种“笑随戏伴后园中,此时与君久相识”的错觉。这个人在自己身边,让自己慌乱的心绪静静地沉了下来,整个人安稳的如同永安院里这棵上百年的银杏树,无论狂风骤雨,兀自巍然,仿佛生生世世,不生不灭。 只是这个人明明自己才才认识不久,她是权倾朝野丞相次女,长姐身居贵妃之位,长兄新晋户部侍郎,次兄任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文家是高门望族,盛誉百载,文萧让的门生更是遍布朝野上下,为何这样的人需要把自己的女儿嫁到荣家呢?相比较起来荣家与文家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门当户对,至少在文萧让叱咤檀越政坛这么多年以来,荣家只是偏于一隅的武将罢了。再退一步说,倘若荣家未封侯,文采薇嫁给荣流景就是真正的下嫁。不明白的不仅仅只是荣流景,甚至连归远侯荣恩伯也是丝毫摸不着头绪。 “夫君何故盯着妾身发呆?”文采薇嫣然一笑,如沐春风。她微微扬起头,目光落在荣流景的眼睛里,问道:“难道是妾身长的太美——?” “夫人之恣,自然美若天仙。”荣流景被她如此追问,尴尬的面露窘色。 “忘了告诉夫君,今晨我已让你的丫鬟将你的起居用具搬进永安院了。”说到这里她略低了低眸,言外之意无非是昨夜之事自己确实做的有点过了,以至于今早府里下人传言小侯爷新婚之夜激怒新娘,文二小姐怒赶新婚夫婿出洞房,传言总是越说越离谱,也正是方才荣夫人敲打之意。荣流景自然明白,他轻轻嗯了声。 其实荣府的床尺寸大的能并排睡下四五个人还绰绰有余,荣流景宽好外衣,只着一件月色亵衣,也不看一屋内的另一人,钻进被子,身子朝外侧,低声道:“霜寒露重,夫人早些安寝。”便合上了双眼。 耳边有悉悉索索地布料摩擦的声响,片刻便归于了死寂,隐约觉得远处的被角被人掀起,落下。荣流景有些不习惯,枕边有另外一个人的气息。鼻翼微张,有隐隐地香味吸入,他略凝了凝神,气息平和的沉静了下来。 依稀透过薄薄的雾气,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慢慢地走进了。终于看清了来人的脸,一位面若冰箱的女子,突然开口厉声道:“是你,是你害死了他。你却装着他的样子,穿着他的衣服,甚至连这张脸都和他一模一样。我要把你的脸上的面具揭下来,好认清你究竟是何人。”女子说完,伸出一双巨大的双手,朝他的脸袭来。下一瞬,手掌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山峰,迎面而来,荣流景吓的急忙躲避,往后逃去。那座山峰像长了双眼睛一般,一路追赶。 “不,不是我,不是我——”他紧皱着眉,身体拼命挣扎想要躲避那座即将压顶的山峰。 “夫君醒醒,可是做了噩梦。”有一个温婉柔和的声音传入耳畔,如同慌乱中握住了一根救命的绳索,他急忙伸手紧紧抓住另一只手,整个人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荣流景才看清被自己握住手的人,正是文采薇,她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 他略静了静神适才发现屋内除了他和文采薇,还有闻讯赶来的侍女们:端着茶水的是忘忧、皱着眉头的是南烛、还有拿着毛巾的梳乐。 “忘忧把茶拿过来,南烛去让厨房熬一些琥珀茶送过来,梳乐——”文采薇松开荣流景握住自己的手,起身对着众人一一吩咐道,只是梳乐没等她吩咐,便急忙走到荣流景的身边,轻轻擦去他额头的冷汗,轻声说道:“许是近来累了些。” 喝了几口清茶,荣流景终于恢复了常态,他轻轻拉了拉梳乐的手,意识她自己无碍。 这一细微的动作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但文采薇还是捕捉到了,她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人,眉间略微一紧,想起早上忘忧跟自己说,昨晚荣流景宿在侍女梳乐的房中,她本不相信,可眼前的情景,说这两人仅仅只是主仆关系,怕是无法让人信服的。 正在她思索的片刻,荣流景朝她浅浅一笑,轻声道:“多谢夫人。” ? ☆、烟花易冷 归远侯府到文相府并不远,骑一匹快马的话也就一盏茶的功夫,照檀越的习俗,新嫁的女儿需在三日后带着夫婿一起回门,以叩谢父母养育之恩。 马车队长长的一溜排开,几乎占了侯府门口的一整条道路。整支队伍静谧无声,齐刷刷的立着。队伍的最后面还跟着一列穿着整齐铠甲的士兵,由于荣流景久未去就 职的衙门当差,所以大家几乎快要忘记了他还挂着京师羽林右卫正四品的中郎将之职。最前头牵着马的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9 自然是荣流景,他着一身绛紫色锦袍,上面绣浅色流云图纹, 玉冠束发,低垂着眼帘一拉缆绳翻身上了马,拢了拢马头,出了崇仁坊。 文采薇静静地坐在马车内,回想从大婚到今日三日的侯府生活。 整个归远侯府安宁静谧,下人们恭敬谦和有礼,那位小侯爷待自己说不上好也挑不上哪里不好,两人关系不近不远,不亲不薄,不冷不淡,除了些坊间传言略微添了 些堵之外,日常如此倒也安逸,至少没有人管自己。荣夫人也只是每天陪着说些家常的闲话,荣侯爷也仅仅只是每天晚餐见上一面罢了。 吃斋念佛的荣 夫人、忙忙碌碌地荣侯爷、无所事事的小侯爷;荣家的三位主人让文采薇总觉得那里不对劲,虽是一家人,但彼此之间的感情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异样,甚至可以说 是似乎他们之间有隔阂。它不像自己家:虽然过于威严的父亲、母亲却是极为亲和,还有最最宠溺自己的大哥文泰来,知书达理的大嫂,还有时常与自己拌嘴的二 哥,虽然大姐早已嫁入宫里平日里鲜少有机会见面,但这并不能阻碍文家始终是一团和气,其乐融融的氛围。 思绪还未曾飘远,被戛然而止的车辙声生生打断了,原来侯府到相府这么近么。 “当初你父亲提到陇西郡公府,我当场就反对了,谁不知道陇西郡公一门有四房,人口众多,琐事繁杂,薇儿如何嫁的。”说话的正是文夫人,她满意的看着一脸 嫣然地文采薇,又继续道:“哪里比得上荣侯府,人口简单,荣家也仅仅这一嫡子。旧年我与荣夫人有过一面之缘,看荣夫人倒也是祥和之人,如今看来自是为薇儿 择了门好姻缘。” 自然是母女两人在里厢聊一些贴己的私房话,还不忘唤过忘忧南烛一些陪嫁的婢女们,问一些侯府日常,只见荣夫人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转眼又一阵青,一旁的文采薇倒也管不得这些,只悄悄然的退了出去。 而此时的正厅上确是一派诡异的氛围,板着一张脸坐在正首的文萧让看着面前的荣流景,他与自己的两个儿子不同,长子文泰来稳重谦和,次子文东来虽顽劣了些 却是直爽豁达之人,眼前的这个人,文萧让略皱着眉,他无法看透眼前的这个少年,十九岁的四品羽林右卫中郎将本朝并不是没有,更甚着也有,只是大多都是借着 祖宗的荫佑罢了,唯独这个荣家的小儿是自己真枪实战换来的。其实当初向圣上求旨的时候,他也是踌躇不觉,他与荣恩伯虽都是永徽朝的老臣,但荣家一直戍卫边 关长达二十余年,自己与他的交情谈不上有多深。 文东来到底是少年脾性,本来就与荣流景相识,如今见面成了一家人,只当是旧友重逢 了。便心直口快道:“想那日咱们还在不夜楼为了落雪姑娘大打出手,没诚想到,才几日我们到成了一家人了。”文东来也未觉话里有什么不对,大大咧咧地继续说 道:“改日我做东,去不夜楼,落雪姑娘新谱了个《金缕衣》——” “咳咳——”文东来越说越离谱了,一旁的文泰来不得不打断他的话。 “大哥,我这说的好好的呢,你干嘛——”文东来显然还未得要领,一脸懵然道。 荣流景眼帘低垂,嘴角微微抽动,漏过眼角的余光仿佛看到了文萧让气的发青的脸,这文二公子当真有趣至极。 “岳父大人说的是,等销了婚假,孩儿自然是要回羽林卫入职的。”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显然文萧让对自己半年未入朝事颇有言辞,他从善如流地回答。 文萧让对他的态度倒也还算满意,他点了点头。目光一冷,又扫到了方才说错话的文东来身上,只冷冷一扫,拂袖而去了。 文东来被他冷冽的目光瞪的汗毛战栗,只闭紧了嘴巴,缩在一旁不在言语。 相府的晚宴倒也极为素净,美酒佳肴看起来平淡,却极为精致,杯盏碗碟更是件件都是上好的瓷器,下人们来回穿梭传菜撤碟,不紧不慢井然有序。 文萧让只饮了半盏酒水,匆匆有下人来报,宫里来人了,便就离席而去了。少了长辈的宴席自然轻快了许多,文泰来虽年长也只是二十六七的年纪,文东来也只比荣流景大了三岁,可以说三人年龄相仿,一时席间也是相谈甚欢,一直到了戊时方才撤了席。 回去的路上,荣流景略有醉意,便与文采薇一起乘了马车。侯府的马车自然宽大,车里铺着厚厚的毡子。两人一左一右坐了两侧,中间的案几上早就摆上了清茶和热热的毛巾。 秋夜愈凉,有风不时卷起车窗的帘子,氤氲的光从掀开的帘子处不时的漏进车内。车子穿过玄武大街,拐到长兴坊的时候,透过窗帘,有一束烟花突然绽放在半空中,绚丽夺目。 荣流景忽然掀开了一侧的窗帘,侧面微仰着头看着不远处的烟火,徒生怅意。看方位烟花从宫里面升起的,几株烟火之后,天空又恢复了平静。荣流景突然想起早上父亲说,今日圣上要为北昭的来使举办践行的宴席,这烟花许是宴会助兴之物吧。 马车稳稳地拐入崇仁坊,荣流景放回帘子,略一抬头,正对上了文采薇朝自己看过来的目光。只是不知道为何,文采薇从他迷离的眼神里,分明看到了清晰无比的决绝之意,这一刻的荣流景眼角眉梢哪里还有醉意,许是他本来就没有醉,亦或许是自己沉醉在了他眸底。 丰和四年的元宵佳节,今上旨在与民同乐,命人在麟德殿外放了整整一个时辰的烟花,燃起的万千火树银花,绚烂无比。无不彰显这纸醉金迷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富贵风流, 只是那年元宵节后,荣家母子三人便离开洛城去了苍梧,这一去就是十年。 浮云一别,流水十年。 今夜的烟花一样灿烂,只是多了些许年少时的荣流景无法体会的落寞与寂寥。 夜凉如水,弦月高挂,风里依稀还有桂子飘香。冷照对影成双,已不复旧年时光。 十一月初五日,长安公主和亲的车马队伍迤逦数里,除了北昭的来使,檀越更是派出了数百人的送亲使团。四皇子主动请缨为使团的和亲正使,亲自送自己一奶同胞的妹妹前往异国他乡。 最前面的队伍刚刚出了光华门,最后面的一列士兵还在宣政殿的门前。跟随和亲使团一起前往北昭的除了诸多奴婢仆役宫人之外,随行还带了很多百工匠人,皆是有四皇子亲自挑选的人员。 四皇子一身绛红色锦袍,玉冠束发,一脸肃穆回首看了一眼光华门头的匾额,一夹马肚,并入长长的和亲车队列里,缓缓前行。 梁嘉佑收回最后一抹回望皇城宫殿的余光,这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10 个自己从出生到长大再到今日离开,居住了整整一十七载的地方,越来越远,也许今生今世自己再也无法回到蓬莱殿,无法亲手采摘锦瑟湖边的荷叶,甚至在她余生的时光里只能在冰天雪国遥望远不可及的檀越了。 昨夜四哥曾问自己可后悔,她始终摇头,远嫁北昭从来不是自己的本心,也许自从父皇下旨的那一刻起自己的命运已被镌刻,容不得自己选。生在帝王家,从来都是不归路。 深秋的洛城愈渐清冷,整个天地间仿佛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天幕低垂,似乎转瞬就会坠落下来。穿过玄武大街,一直前行便是洛城的北门了,出了北门就算是 离开洛城了。队伍的脚程不由地加快了步伐,一转眼繁华的京师统统抛到了身后,再看一眼故土,有宫人奴婢们掀开车帘子回首望去,稚嫩的脸庞上,还挂着未干的 泪渍。 绕着高高的城墙继续前行,等城墙差不多快要看不见的时候,洛城的北门口有一匹通体黝黑的骏马,仰着高傲的头颅,龇牙咧嘴发出嘶鸣的声音,愈发催的离人肝肠寸断。一只手轻轻拉住缰绳,马儿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风呜咽穿梭,穿过空旷宽阔的北门城楼,落下一地的黄叶。 马儿的主人是位纤瘦身材修长的女子,一身白衣胜雪,一脸木然地看着几乎快要看不见的可亲车队。她才翻身上了马,一扬长鞭马儿吃痛,如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眼看着马儿就要追上车队的时候,白衣女子一拢缰绳,马儿朝左边的小道上拐去,再一扬鞭,飞驰而去。 小道越走越狭窄,杂草重生,瓦砾遍布,最窄的地方仅仅只容马蹄踏下的脚印之地。再往前,杂草几乎有半人高了,白衣女子眉间轻蹙,枯黄的荆棘藤蔓在白色衣 衫上划过,落下点点斑记。再往前,似乎终于到了白衣女子所行之处了,她一拉缰绳,足尖一点马镫,稳稳地落在了地上。松开缰绳,任由马儿慢慢前去啃吃路边的 野草。 白衣女子肃然的站着,面容俊逸,青丝如墨,只系了根白色的发带,披散在身后,风卷起发丝,半遮住了女子的面庞,她一动不动地看着脚下不远处的官道。 有华盖和旌旗的轮廓出现了在眼帘,她嘴角微微一动,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和亲的车队由远及近,终于清晰了起来。一辆辆马车从她眼前经过,她似在寻找什 么,终于飘忽的目光落在了一辆巨大的马车上,那是辆由八匹骏马拉车,马儿身上缠着大红的绸带。马车的车身是上等的丝织面料,缎子光滑上面绣满了华丽的图案 花纹,随着晃动的车辙声声,车帘微微颤动。白衣女子忽然不由自主的伸手想要触摸,却突兀地停留在半空,少顷,又收了回去,缩在长长的衣袖里。 “嘉佑——!”白衣女子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声响。 车内坐着的正是长安公主梁嘉佑,梳妆的宫人将这个帝国最华丽最贵重的衣物首饰都穿戴在了她身上,一身的庄重华丽,华光溢彩。她一脸怅然,悄无声息的坐着,一只手紧紧地攒着,因为用了极大的力气,指节发白,微微颤抖。 她忽然想起有一年的夏天,她经常和荣家的两个孩子经常偷偷跑到麟德殿偷看正在早朝的文武百官,总能看到互相因争执而吵的面红耳赤的大臣们,最后不得不在 内侍的劝解下才作罢;亦或许被父皇骂的战战兢兢的大臣们大汗淋漓地窘态;每个月他们都要好几次偷偷摸摸地爬在宫殿的一处隐蔽的角落里,有一次为了躲避宫人 们,差点摔到了大殿上。 还有秋天的时候,圣上在御花园里摆下来秋日宴,请后宫妃嫔们赏菊吃蟹,顽皮的孩子将大半的秋菊涂成了石青色,始作俑者自然是圣上最宠爱的小公主了。 那个时候许贵妃还在世,常常着急这个女儿居然比儿子还顽皮,每每想要责罚的时候,圣上总是和颜悦色的出来阻挡,还会赐下一大堆各国进贡的孩童玩偶。 皇嫡子早逝,皇长子年长早就封王去了番地、二皇子,三皇子还有梁嘉佑同胞的哥哥四皇子之外,留在京里的还有八皇子、九皇子;和梁嘉佑年纪相仿的只有八皇 子,只是这个皇子自幼多病,一年的光景有八个月是在养病的;剩下的长公主也已出嫁了,再往下的孩子年龄就更小了;所以年幼的梁嘉佑幸好有了荣家孩子的陪 伴,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一直到七岁那年,荣家离开洛城,才戛然而止。 所以在梁嘉佑童年的记忆里,荣家的孩子总是无法忘怀的,只是今时今日荣流景娶了妻,再也不是那个梁嘉佑记忆深处的景哥哥了;而轻尘姐姐居然死在了苍梧城,而今自己业已远嫁北昭,所有美好的故事终敌不过时间的流逝,更或者说是时间打败了那些自己心底的美好。 十年前,梁嘉佑央着四哥,带着她站在高高的北门城楼上,目送荣家三人离京; 十年后,梁嘉佑由着四哥,带着她在秋意里萧瑟前行,远离檀越赴冰天雪国而去。 梁嘉佑握紧的一只手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整个人黯然瘫坐在马车里,手慢慢松开,一支小小的簪子落在了车内的地毯上,再无力拾起。 风越吹越大,卷的白衣女子发丝飞舞,衣炔翻飞。她目送着脚下的这支送亲队越走越远,直到最后一个士兵的身影都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忽然觉得脖子一凉,风里有白色的什物夹杂着一起飘落下来,居然,是下雪了。 整个天地似乎都停止了呼吸,天地无声,只剩下洁白的雪花慢悠悠地落在发丝、身上、地上。 “从此万水千山,望你珍重,嘉佑。”她喃喃自语,脸颊上有湿湿地水滑下,分不清到底是融化的雪水还是眼泪。 那匹黑色马儿嘴角还挂着吃剩的草叶,抬起头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悲伤,轻轻的用头蹭了蹭白衣女子,白衣女子将脸埋在马儿的脖颈处,泪水顿时决堤。 ? ☆、矛盾 ?  八、矛盾 “少夫人,小侯爷回来了。”图梳乐话只说了一半,抬头看着正在临写字帖的文采薇,见她兴致盎然,犹豫了片刻,垂首又继续道:“落雪姑娘的马车正停在侯府门口。” “啪——!”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这一突兀的声响了打破了屋内安逸宁静的氛围。眼疾手快的南烛,一步上前捡起落在地上的镇尺,已然断成了两截。 文采薇握笔的手缓缓放了下去,搁下手里的笔,理了理摊在桌上的字帖,站起身子看了眼图梳乐,柔声道:“让她进来。” “听落雪姑娘说是小侯爷染了风寒,高烧不退,又不让请大夫所以才斗胆将小侯爷送回侯府。”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11 图梳乐从眼角的余光里瞥了眼文采薇,她似乎并没有生气。 “梳乐姑娘,奴家已将荣小侯爷送回府来了。”一位身着一身水红色衣裙的女子款款玉步,停在文采薇一众人的跟前,这群人她只认得图梳乐。 “多谢落雪姑娘。”文采薇上前一步答礼。 “这位可是荣小侯爷新娶的夫人?”落雪姑娘微微一笑,拿着手里的锦帕掩了掩嘴角的笑:“文家小姐果然风华,难怪小侯爷吵的不愿意宿在我那阁里,非要回来。”说完指了指身后的马车。这时,车帘被掀开了,一个紫檀色的身影晃了晃,下了车,朝众人走来。文采薇看着朝自己走来的荣流景,她记得早上出门时候他穿的并不是这件衣衫,在看看一旁一脸轻浮的落雪姑娘,心底不知为何升起丝丝怒怒意,语调也变得奇怪了起来:“送落雪姑娘。” 落雪姑娘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场面,她朝图梳乐点了点头,转身上车而去。 荣流景并未理会离去的落雪姑娘,对文采薇歉然一笑,只是面无血色,显得笑容太过苍白。文采薇并没有理她,跟在他一侧,两人不疾不徐地朝永安院的回廊走去,穿过回廊,迈进了永安院的门槛。突然身旁的人微微一晃,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慌乱中文采薇伸手抓住了他的手,纤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指尖传来阵阵炙热。他索性任由她抓住自己的手,才站定了身形。重心都移到了她靠近自己身体的一侧,他唇角微动,声音极其含 含糊不清,但她却还是听见了,一字一句:“嘉佑——!” 文采薇忽然想起,那天夜里和表哥葛仙在含元殿后面的长廊上看到的情景,还有那句清晰在耳的话:“小荣将军本来就与长安公主青梅竹马。”今天不真是十一月初五么,是长安公主梁嘉佑下嫁北昭二皇子,出发前去北昭国的日子。想到这里,她遍体生凉,手掌间的炙热之感瞬间变的寒冰一片,她忙甩开了他的手,径直离去了。 南烛、半夏和洛葵皆随着离去的文采薇而去,落在后面的半夏狠狠瞪了眼荣流景一样,也走了。只剩下荣流景和图梳乐主仆二人,面面相觑。 “侯爷,据属下探得消息,当时被我们擒住后服毒自尽的一位杀手,并不是北昭人而是檀越人。当时随花公公 和文丞相一同前往南舍督军的,除了明里保护他们一列卫队,还有十二位暗卫,这杀手可能是其中一位。”一位身着乌黑色长袍的年轻男子低声道。 “裴天合,这个消息可靠么?”荣侯爷的眉头皱成了一座小山丘,内心受到了极大震惊。 “说来也巧,卑职上月初从洞庭取道峡州往南边来,路过郇阳镇过江的时候,在江边的一家酒肆歇脚,有几位粗汉在喝酒闲聊,说到其中有一人的远方表兄在神武卫当差,去年被派往北昭执行任务,死在了北昭,说还得到了朝廷的嘉奖。”裴天合略一沉吟,又继续道:“这些闲话刚开始属下并未放在心上,正要离去之时,那其中的一个莽汉许是喝多了酒,大声叫嚷的说早年自己也是有机会入豹韬卫,只可惜父亲去世的早,哪会自己才 会走路,等长大家底早就败落的搬到楚地来了。莽汉又说你表兄可是去年随文丞相去北昭督军的,那人道正是。属下记得年后回洛城后,户部统计的名单里前往督军的卫队并无一人伤亡。所以折在我们手里,死的那个人会不会就是此人?” 裴天合大约二十岁上下的年纪,苍梧人氏,三年前北昭与檀越开战时新招募的士兵,因为人机智敏捷,后来分配到了荣流景所在骑兵营,因二人年龄相仿,打了几场仗后,便熟络了起来,后来荣流景升校尉,索性点名要了他跟着自己。年初荣家归京,便将他一起带回来了京师。 裴天合神情凝重,满脸忧虑之色,他似乎又想起来了什么,继续说道:“关于随行的十二位暗卫,极有可能就是临时抽调的五军都督府十六卫所的人员员。因为在每两年的十一月十六卫的人员会混合后重新调整安排,去年真是两年重新调整人员之时,文丞相一行是去年的十一月底前往北昭的,很有可能正在趁此机会,抽调走的。” “天合,你先喝口茶润润嗓。”大概是着急将探得信息送回的缘故,他满头大汉,嘴唇发白,眼睛里泛着血丝,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在脸上挂上。身旁的荣流景递过一盏茶水,同样是一脸愕然,显然这个结果超出了原本能够想象的范围,似乎所有一切得重新换一个角度来思考了。 “卑职后来想找到那几个粗汉问个详细,便向酒肆掌柜打听了,才知那几人南下行商去了,卑职想是不是继续跟踪下去?”他满怀期待的看着荣恩伯,希望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先从神武卫查起,想办法找到他们去年的名册,其他十五个卫所看来也有必要捋一遍了。”荣恩伯已然恢复了常态:“十六卫不归兵部管,每个卫所都只有自己单独名册,要一下子集齐十六卫的名册略有些难度。” “这到不难,明日我先回羽林卫,待过几日想个缘由将十六卫的名册集齐即可。”荣流景胸有成足的边说边替裴天合又续了几次茶,拍了拍裴天合的肩膀:“天合眼下最重要的是先下去睡个好觉,剩下来的事情交由我。” 裴天合到了京师,和荣流景一起进了羽林右卫任值,平时宿在羽林卫的宿舍,有时也随荣流景一起回侯府里,说是在羽林右卫任职其实也就是荣流景的随从下属。除了刚开始去了几日,荣流景一直告身体不适的病假,在府里将息了半年,私下倒是毫不避讳出入勾栏瓦斯,烟花柳巷惹的坊间流言四起,甚至上个月御史衙门的刘御史还专门在早朝将散之时将此事着重的向圣上和文武百官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只听得立在朝堂上的荣恩伯脸红一阵白一阵好不尴尬。据说正因为如此圣上才下了赐婚的圣旨,看来这荣家还正是圣意正隆之时。 看来荣流景“养病”的这半年裴天合还是查到了好多的东西,至少从千丝万缕的蛛丝马迹里摸出了头绪,剩下的顺着藤摸下去或许就能找到答案了。 五天后,五军都督府宣布今年秋天京畿十六卫举办一次赛马大会,最终获获胜者将得到圣上的亲自接见嘉奖,整个大会的筹办由羽林右卫主理,具体负责的人正是荣流景。这次的大会因为有了圣上的参与,连兵部都参合了进来,美其名曰协助羽林右卫。荣流景本来对此事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索性将一些琐碎的小事情统统丢给了兵部。兵部接手此事的是兵部侍郎乔德顺,乔侍郎是文官,是永徽朝的老臣了,他四十左右的年纪,身形消瘦,面庞黝黑,一双狭长的眼睛里闪着精光,不知道的人都以为乔侍郎是位武将了。 他淡定自若地指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12 挥身后的几位士兵搬动几个大的木箱子,箱子里放着此次大会所需要的旗帜、马蹬、马掌、马鞭、缰绳及一些马匹需要用到或更换的物件,六口大箱子装的满满当当,在他的指挥下将这些物件分好类类别分别摆在不同的箱子里,很快本来乱七八糟的大箱子都理的清清爽爽,一目了然。 左边的桐木条桌边坐着几位身着六品绿袍的文书,每个人的案头摆着厚厚一叠纸扎名册、对参与人员进行了严格的筛查与遴选。 每个卫派五名人员参与赛马,共三十名,先进行第一轮的赛马,甄选出前二十名,在进行下第二轮的比赛,录前十名;这十名分五组两两互比,最后留下五名人员的比赛圣上将会亲自观战,获胜的第一名将受到圣上的亲自接见嘉奖。 一时整个十六卫众将士们气焰高涨,谁都有一种欲将对方比下去的气势。接下来的日子除了日常的差使之外,余下的时间都泡在了马场里,参加比赛的加紧练习骑术,修整马匹身上各各样物件;不参加比赛的士兵们也赶制了一些旌旗彩带,好在当天给自己卫所的兄弟们加油助威。 经过前三天的比试,最终留下了前五名,分别是神武卫、豹韬卫、飞熊卫、羽林左卫、鹰扬卫各一位,里面有普通的卫兵,还有校尉,甚至还有位指挥使,最终的比赛日由兵部拟定在了十一月初十。 裴天合从袖子里抽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递到荣流景的面前:“可疑的名单都在这里,乔德顺手下的几名文书甚为厉害,这是我好容易才得来的。” 荣流景翻开册子,只有薄薄的几页,上面写了十几个人员的名单,还分别注明了所属于的卫所,还有籍贯、年龄、喜好标的十分清晰。荣流景点了头问道:“还有那个死掉的隶属神武卫的暗卫可有下落?” 裴天合摇摇头:“名册上都是活着的人,伤亡的人员不可能出现在眼下的名册里,除非找一找旧档,去年他们调整了人员所以之前的旧档肯定作废了,我问过整理文书的其中一名小吏,皇帝亲卫军的旧档历来都是存放在宫里的架阁库,一般情况下是没法查验的,除非——” “除非五军都督府的鲁提督亲自去向圣上请旨才能让架阁库的人打开来。”薄薄的几页册子很快就翻完了,荣流景合上名册略闭了闭眼,这样的条件几乎是不可能达到的,裴天合见他一脸愁容,便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 ? ☆、猜忌 ?  九、 猜忌 赛马大会如期进行,圣上的亲临让现场参赛的人员都憋着一股劲,就等那声号令响起好一举夺魁,然后万众瞩目下得到皇帝的亲自嘉许。最终获得第一名的是神武卫的韩准韩将军,快了第二名足足两匹马的身位,圣上自然龙心大悦,亲自赏赐了韩准一匹御赐的神马。 “圣上还是长安郡王的时候就极好赛马,当年先帝还亲赐过一条纯金的马鞭,只是从那以后圣上就慢慢不大赛马了,永徽二十年的那年秋季赛马大会,圣上可是赢了一百多名对手,那时候的赛马大会的规模远比现在宏伟盛大。”人群里有一慈眉善目的长者看着韩准牵过御赐的神马赞叹道,后面的几位也纷纷点头称是。 “韩准得了第一,看来事情出现了我们预料不到的转机。”人群最后面的荣流景闲闲的坐着,兵部的乔德顺几乎包办了今天赛场的所有事宜,他干脆图了个清闲,坐在了观众席上,侧身对裴天合低语。 裴天合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一脸疑惑的看着他。“鲁提督是世袭,少年时入的正是神武卫,丰和三年晋升至今,今天韩准得了魁首,圣上嘉许如此,鲁提督自然不会错过,今晚的贺宴我们少不得要去会一会这位提督大人了。”荣流景斜斜的靠着椅背,慵懒的调整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此时夕阳将落,余光落在他的脸上,扬起一抹明媚的笑。裴天合听完他的话,皱起的眉头也一下子松了开来。 晚上的宴席就设在韩准的府上,来的自然都是些武官,一番推杯换盏很快就进入了酒酣耳热的境地。而今日宴席的主人韩准一早就喝的人事不省的有下属抬回内院了。 鲁提督理了理袖口的皱褶,拢了拢松散的衣襟,欲要离去, “提督大人留步。”说话的正是荣流景,他着一身羽林卫的制服,十六卫的制服大同小异,轻甲样式是一样的,就是里面衬的袍子颜色不一样,羽林右卫是白色,一身银白轻甲的映衬下,甚为俊逸潇洒。 “小荣将军。”虽荣流景的父亲被册封为侯,但人人都知道荣恩伯还是朝廷册封的二品抚远大将军,所以也就习惯的称荣流景为小荣将军了。 “不知道小荣将军唤鲁某何事?”鲁提督甚为客气。 “借一步说话。”荣流景抱拳做了个拱。 鲁提督摆了摆手,身后跟着的两个武将应声退了下去,他手一扬:“请。” 待两人走到一处僻静的廊下,荣流景才压低声音说:“家父有位好友的侄儿本在神武卫当差,去年因差去了趟北昭,却不料未曾回来,那位好友近来央烦父亲,希望领回这位侄儿的旧物,一来算是落叶归根,二来也好给家里长辈亲眷们做个念想,此事还需烦请提督大人。” 鲁提督听完面色一变,他自然知道去年唯一一个死在北昭的神武卫军士是何人,他神色凛然,严肃的朝荣流景拱手道:“按理说荣侯爷吩咐的事情,鲁某自当不敢推脱,只是此事鲁某也只是略知一二,年前正好适逢两 年一期的重新分配十六卫军士,正好花公公来找鲁某,选了十二名充当暗卫,职责自然是保护文丞相和花公公北上的安危。名册还是鲁某亲自交给花公公的,后来其中有一名暗卫在北昭出了事,也是花公公回京后鲁某才得知的。”鲁提督说话之间有些闪烁,话锋也隐晦了起来:“鲁某也是受上峰指派,还望小荣将军见谅。” 说完他往荣流景跟前靠上来一步,低语:“明天你派个下属到神武卫找韩准去取那名军士的旧物。”说完他一拱手,转身离去了。 “十二名暗卫有鲁提督亲自挑选的,上峰的指示,花公公,文丞相,这里的上峰所指何人。还有去年北上督军并不是圣上的意思。”荣流景把目前得到的信息一一抛了出来,很碎,看看似互相之间都有关系,但仔细推敲起来每一个线索都是单独成立,互不影响。 “不如我们换一个方向”。明面上似乎在查不出来什么,荣流景勾乐了勾唇角。 “景儿的意思是——”荣恩伯没有继续说下去,嘴角微微一动,挤出一个口型。 裴荣两人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一个“文”字来了,荣恩伯点了点头,一个念想不约而同的在三个人心里达成了默契。 他背手踱步走到窗前,已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13 近十二月的天气越来越冷了,仰头望着一轮皎洁的月光穿过窗纱,投射在屋内的地上,留下一道白色的光,让人觉得愈发清冷。他挥了挥手,意识两人出去。 裴荣二人默默地退了出去,穿过秋鹿堂西边的回廊一直走到西跨院的北望斋门口才停下脚步。裴天合摸不准荣流景心里对文家真正的态度,确切的说是荣流景对文采薇到底是怎样的心态。退一步说他只是荣家的家将、下属,他不可能去问自己的主子是不是要去调查自己的夫人。 “文家我来查,你盯着鲁提督那边。”荣流景想了好一会,面色一沉,遍生凄凉。 文采薇似乎和自己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默契,两人成亲两月有余,除了在一张两人离的八丈远的床上上演着同床异梦的戏码之外,日常的一切完全看不出来她对嫁进侯府有何不满的地方,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也没有什么不满,说明她对嫁进侯府是满意的,那她嫁进来的目的仅限于此此么,哪怕两人之间连一次像样的交流都没有。 荣流景突然想起上次落雪姑娘送自己回来,她好像脸色不大好看,嫌弃的甩开了他的手;最近月余每日需到羽林卫当值,还需要花大量的时间调查暗卫的事情,回来也是戊时了,常常赶不上荣家每天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晚膳时间。算了算好像已经十几天没有见到过她了,想到这里他胸口一紧,转身朝东跨院方向而去。“你先回房。”荣流景说罢自顾自而去。 不知不觉来到了永安院东厢房的门口,门轻掩着,并未关紧。透过缝隙屋内的烛光投在他落脚的地面上,投下自己拉长的身影。伸手开了门,屋内似乎并没有动静,他慢慢的走了进去。鼻腔里有淡淡的清香,好像只有在一个地方才能闻到,四周寂静的他几乎快要听到自己的心跳。 “小侯爷。”是洛葵的声音,她指了指里间,福了福悄悄地退了下去。 顺着洛葵手指的方向,荣流景往里走去,有个熟悉却还是陌生的身影,背对着自己伏案握着笔一下一下的瞄着什么,是在写字么,好像又不是,她不是一向午后临字帖的么。 在往前走到她的一侧,荣流景看清了她在涂抹一副腊梅图,片片红艳欲滴的花瓣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尤为鲜红,在暗黄的纸上更觉触目惊心。细长的睫毛下掩着一双清灵的双眸,全神贯注的继续一笔一笔的描着颜色,未曾注意到身后的来人。 “清一寺的腊梅开了,天虽冷了些,我们坐着马车去赏完梅花,再问静心禅师讨几杯烫烫的金骏眉,就明日 吧,回来正好赶上晚膳。”荣流景说完又觉得自己太过唐突,但说出来的话再不好收回去了,也许就是眼前的这幅腊梅图,突然激起他想要带着她一起踏雪寻梅。 文采薇手里的笔突然顿住了,扭过头朝声音来源的左侧看他,看的出她一脸的诧异和迟疑,但很快她就给出了答案“好”。她继续涂描笔下的画,看上去只剩下几片花瓣了。荣流景默然的立着,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似乎比十几天前看到的她清减了几分,他突然想起自己从未曾问过她:侯府的日子可还习惯,下人们的伺候可还周正,日常饮食可合胃口,可有需要采买置办的物件——,甚至天气冷了这屋内的碳烧的凉热,想到这里他羞愧满面。 文采薇见半天没有任何声响,以为他走了,便搁下手里的笔,轻声唤道:“洛葵,帮我将画收起来。”说完起身捶了捶长时间伏案而微微酸楚的右边胳膊,转身的瞬间却撞上了荣流景。 两人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抱在一起,方才文采薇撞上他的一瞬间因为身体重心不稳,荣流景疾手扶住她的身体。两人好像从未曾如此近距离的靠近过,哪怕是共同床共忱的每个夜晚。 “二小姐”。洛葵似乎就在外间,听到文采薇唤她,随即走了进来,只是眼前的一幕让她微微发窘又忙忙退了下去。 荣流景忙松开手,退了几步不再看她,白皙的面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红晕。文采薇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嫁嫁作人妇已两月有余了,但她与荣流景并没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这样的情况她觉得无比尴尬,但她随即调整了情绪,语气一贯的平淡:“多谢夫君。” 她抬起头看见一脸窘态的荣流景,不禁觉得好笑,嘴角弯弯弧起,这样的荣小侯爷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知采薇,日常起居可还习惯,可有不适之处?”他给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捡起桌上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握着杯子的手心里潮湿一片。 他的声音略有些低沉,宛如寒天雪地里一朵悄然绽放的水仙,清朗而干净。 文采薇仍旧平淡如水:“习惯如何,不习惯如何?劳小侯爷惦记。”她称呼他为小侯爷,而不是夫君,语气里带着幽怨和不满。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满嘴的话都噎在了嘴边,他以为她是快乐的,每天安静的临帖描画,和丫鬟们闲聊嬉戏,荣府的两位长辈对她也甚为满意,要说哪里不对,好像就是自己对她的态度始终不冷不淡。她自己也以为自己是快乐的,虽然嫁了人,但是这里的生活和相府差不了多少,每日在相府做的事情在这里也还是照旧,生活并没有因为嫁进了侯府而起任何的涟漪,还是波澜不惊的一复一日。只是不知道从哪天起,她开始期待看到那张脸,那抹消瘦的身影,那个始终和自己隔着不远不近距离的荣小侯爷,他有太多红颜知己、青梅竹马,就是没有已经嫁入荣家,成为他夫人的文采薇。 “夫人,夜已深沉,早些安寝。”荣流景想要逃离这样的气氛,甚至连和她对视的勇气都没有,慌忙丢下手里的茶杯,心乱如麻。 “好。”和前面一样,她回答的简洁而干脆,也许他的心里就是从未曾有过她吧。 这一夜的荣流景梦见自己站在文采薇的面前,她怒目圆瞪的指着自己的脸,在一转眼,她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剑朝自己刺来。反反复复,醒来已是天明。他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胳膊压着她衣袖的一角,这一夜两人原来靠的如此近,那抹淡淡的清香仍未散去。  ? ☆、秘密(1) ?  十、秘密(1) 清一寺坐落在洛城西角的凤凰崖顶,早些年通往崖顶的山路因连年的战事破败不堪,直到檀越高宗年间寺内出了个得道高僧,经常被高宗请去宫里讲经说法,后来高宗欲加封他为国师。然高僧婉言谢绝说自己每次下山一趟太过艰难,希望高宗能够修改凤凰崖顶到山脚的道路。 高宗欣然同意随谴宫里的御用工匠前去勘验,回来的大匠说原来的山道太过陡峭重新修缮的意义不大,高宗当场拍板在凤凰崖临湖的东面架桥重新开凿了一条山道。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14 自此后清一寺香火鼎盛,高僧坐化后,清一寺变得愈发神秘起来,甚至传闻山里住着一位神仙,因真龙天子诚意凿路,所以就留在了凤凰崖庇佑着清一寺。直到永徽朝清一寺更因寺内栽种的梅花盛名广播。每年到了梅花绽放的时节,千树万树,幽香暗浮,远远的在山脚下就能闻见。 午后凤凰崖山脚的山道边停着一辆马车,车帘掀开先下来一位锦衣的公子,面容生的极是俊秀,明眸璀璨,只是从面相上看过于阴柔了些,身后披着绛红色斗篷大氅;紧跟着一个年轻的女子被他搀扶下来马车,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泛着一泓碧清的柔光,身着织锦华服,白肌胜雪,配上穿着的白色连帽斗篷,更显妩媚动人。两人的周围围着几位婢女侍从打扮的青年男女,手里提着几个雕刻精细的木盒。 从山脚到山顶不过百十来个台阶,路修的极其平坦,拾阶而上,庙宇的一角已映入了眼帘。锦衣公子牵着那年轻女子的手,两人肩并肩走着,一红一白携手而至,仿若神仙眷侣一般。 “贵客到访,贫僧有失远迎。”远远地有位身穿茶褐色僧衣的的男子合掌见礼。 “禅师多日不见别来无恙。”锦衣公子忙执手回礼。 清一寺的主持静心禅师,也就是眼前这个茶褐色僧衣的男子,大约三十有余的年纪,他朝锦衣公子微微点了点头,薄唇轻启:“想必这位就是小侯爷新娶的夫人了,贫僧静心有礼了。” “见过禅师。”文采薇微微一笑。 “去年才移植过来的几株绿鄂梅,昨日还包着胎胞,今日一早竟然悉数绽放,想是知晓今日有贵客临门。” 静心禅师颇有仙风道骨之姿,眼眸低垂:“两位请便,待贫僧让小徒收拾一间干净的厢房出来。”他说完朝文采薇略一点头,退了下去。 “静心禅师是永徽二十六年进士出身,机缘巧合遁入空门,佛法造诣超凡脱俗,如今已是寺里的主持。寺里百余株的梅花皆是他亲手栽种的,如今十里梅花香雪海,想来也是功德无量。”荣流景面沉如水,风里有淡淡的檀香。 “看取莲花净,方知不染心,静心禅师果真超然脱俗。”文采薇望着静心禅师远去的背影,悠然赞叹。 “施主这边请。”一位眉清目秀的小僧人,在前面引路。穿过大雄宝殿的后殿,往里一条幽静的回廊,尽头拐角处有个小的偏殿,推开偏殿的小门,眼前顿时一亮,仿佛打开了通往西天佛国的光明大道。 园子里大部分的梅花都开放了,有一些晚熟的品种也正含苞待放,跃跃欲试,跃与寒冬竟斗艳。红的宛如落日余晖绚烂无比、白的如同晶莹白雪洁白无瑕、紫的仿若开满春日百花齐放姹紫嫣红,都赋予这般绚丽多姿,还有粉的、浅红、鹅黄、淡绿——整个园子美不胜收,暗暗的幽香愈发浓郁,宛如浓的化不开的墨,在空气里久久不散。 在往前,连呼吸都变得轻盈了起来,风吹枝桠,花瓣微颤,仿佛枝头卧着一位倾世而立的少女,展起婀娜多姿的身躯,风姿绰约,芳华万千。 荣流景目光落在一支横在身前的枝桠上,一株满树大红梅朵旁的文采薇,一身洁白的连帽斗篷大氅,微仰着面,双眸明净,清亮的眸底印着朵朵鲜艳,长长的睫毛印着下睑泛着淡淡的青色,肌若玉琢,雪白无暇。在红色梅朵的映衬下,美的让人有窒息的错觉。风拂过有花瓣悠悠转转落下,额间的发髻上有一瓣粉色的花瓣夹杂,她伸出纤葱白指轻轻一拨,花瓣飘然坠落。 荣流景的手心渗出密密麻麻的汗,他凝了凝神,静静的看着她,她眉角眼梢满是欣然悦色,嘴角有弯弯的弧,曲线尤为动人。他突然很庆幸昨天做出这样决定的冲动,至少这两个月以来他从未看到她如此欣喜的神态,看来以后得都带她出来走动走动。想到这里他嘴角挂上了一丝甚至自己都未曾觉察到的喜悦。 清一寺的梅园果然美的不可方物,那抹倚在枝桠边的女子更是让人惊心动魄。 闻着淡淡的檀香,坐在温暖如春的禅房里,细细品一盏上好的金骏眉,浓郁的茶香在舌尖蔓延开来,在整个唇齿之间萦绕不散,就着风里传送而至的梅香,当真风雅至极。 静心禅师并没有再现身,因有女客,那位引路的小僧只在外间候着。小僧人白净的面上一双大眼珠溜溜的转个不停,弯着眉梢好奇的打量着同在外间的忘忧。 “小师傅,我看你年纪甚小,好端端的为什么出家了呢?“忘忧性子极活泼,终于耐不住了。 “回施主的话,我还不算小的,昨儿新进的小师弟才是最小的。”小僧人摸了摸光光的脑袋。 “哦。”见小僧人一脸的羞涩,忘忧索性玩性大发:“那你小师弟几岁,你几岁?” 小僧人到是有问必答:“小师弟才一岁,是昨儿清晨惠明师兄下山打水,在湖边捡到的。我上个月已经过了十岁的生辰了,静心禅师还送了串念珠做礼物了呢。”他一只手摸着脖子里挂着的珠串,一脸喜色。 “忘忧。”屋子里传来声音打断了还要继续发问的忘忧,忘忧朝小僧人吐了吐舌头,应声而入。 “就你在玩,快收拾好东西准备下山回府了。”南烛拿起白色的斗篷,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披在文采薇的身上,系好带子,又不放心的掖了掖领口的衣角。 “哼。”忘忧轻哼了一声,也不看她,自顾自收拾其他的东西。几位男仆人一早已经下山去准备马车了。 荣流景在最前面走着,来时披着的红氅已经不知了去向,只一身月白色长袍里面织着细细的金丝勾勒出一只鹤的轮廓,绣着祥云纹样的金色滚边,嘴角勾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回去的马车上,两人仍旧一左一右坐着,文采薇朝他笑着说:“如此多谢夫君。” “夫人严重了。”他拿起置在案几上的手炉暖了暖手,又递到文采薇的手边“给。” 文采薇触到他的手,冷冰冰的,方又想起他刚才并未穿斗篷,忙问何故。 “下山前听寺里的僧人说静心禅师前几日下山讲经受了风寒,所以今日只与我们说了几句话,我便将那件斗篷留下了。”荣流景又拿起烫烫的毛巾擦了擦手,手掌这才缓了过来,红润一片。“静心禅师收养了好多孤儿,所以甚为节俭。” 文采薇朝他点了点头,这小侯爷竟心细如发,她突然想到之前各种对他的传言,在看看眼前人,好像又不完全是那么回事,她觉得荣流景似乎并没有传说中那么的不堪。 马车很快离开了清一寺的山脚,拐上另一条宽阔的鹅卵石铺就的道上,车里的两人都突觉一震。“小侯爷,不知何故前面路边的树像是被人砍倒了,马车过不去了。”前面有下人过来回禀。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15 车内两人面面相觑 “你坐着,我下去看看。”荣流景将手炉一把塞了文采薇的手里,揭开车帘,正要下去。一道白色的亮光划过车帘,帘子应声而落,掉在了地上,是一只箭。 他大惊失色,暗料不妥,忙又转身回了车内:“不好,我们遇到麻烦了。” 他忙上前将她拉到自己怀里,掀起车内铺在地上的毯子,将她整个人裹住,拥在怀里,跳下来马车,就在这一瞬间,又飞过来好几十支利箭,将方才的马车射成了马蜂窝。 他从裂开的马车底抽出一把长剑,手起鞘落,一扬手砍断马车的缆绳,朝身边一随从高声道:“你骑马回去搬救兵。”那年轻的男子,翻身上马应声而去。“路上小心。”远远的风里吹落他的叮咛。 文采薇被他裹的严实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情况,所以也感觉不到害怕。 嗖嗖嗖几声,又有几只箭飞来,箭好像长了眼一般悉数朝荣流景而来,他用剑尽数扫掉了那几只箭,看了眼后面一辆坐着婢女们的马车,脑海里思绪翻飞。看样子他们要对付好像只是自己,在他又扫落几只箭之后,更加证实了这个想法。 他忙疾步欲将怀里的文采薇送到后面那辆马车上去,但此刻箭雨朝着马车倾巢而来,就在他将文采薇交到车内的婢女手里时,一支箭冷不丁的射穿了放下文采薇而空了的右手胳膊,顿时血流如注,顷刻就浸透了衣袖。 “嘶——”他眉头一紧,额头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箭雨却丝毫没有停歇,铺天盖地而来,眼看着这辆马车顷刻间就要变成第二个马蜂窝。 ? ☆、秘密(2) ?  十一、秘密(2) 由于裴天合及时的赶到,对方似乎也有了收手的打算,箭雨突兀的停了,不知明的箭似乎并不想置荣流景于死地,否则这会功夫过去了,他身上的箭不可能就只有右手胳膊上的一支了,这样的举动似乎更像是一次预警或者警告。 横在道路中央的树也已经被人搬开了,那辆看起来还算是完好无损的马车已经带着婢女们先行一步走了,由于文采薇放心不下荣流景,执意没肯上去,留了下来等待新的马车赶来。 裴天合正要阻止他拔下穿过右胳膊的箭,荣流景已经先一步拔了下来攥在手里,箭上的血顺着箭身滑下去,一滴滴落在地上,在一块块鹅卵石上开出一朵朵红艳艳的花朵。 最好的事情就是箭上并未淬毒,荣流景就地坐着,剧烈的疼痛让他面色发白,双唇完全失去了血色,惨白惨白的甚为骇人。他正要撕开衣袖,却先一步有一双白皙的手,拿地上的剑割开衣袖,一个对穿的洞露了出来,血流如注,依稀可以看到里面的白骨。 “不要动,我来。”耳边轻柔的声音响起,荣流景整个人都疼的弓了起来,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指甲掐进了掌心,整个手骨节发白。 她先撕下自己衣服的一块,贴着那个血洞很快缠绕住,附在他耳边低声说:“没事,有我在。”她声音软软的宛如山崖上的一株白玉兰花,在春天悠然绽放,让人慢慢的沉静下来。他靠着她的身体,鼻尖除了浓浓的血腥味,还闻到了那抹淡淡的香,原来这个香是她的味道。就在他走神的一瞬间,那个人的手一用力,绷紧了缠在血洞处的衣角,疼的他几乎昏厥。 回去的马车上厚厚的毛毯铺了好几层,裴天合把驾车的车夫赶了下去,自己坐在车头拢了拢缰绳,策马缓缓前行,索性回去的路也平坦。过了这段鹅卵石的石子路以后全是宽阔的大路了,生怕马车的颠簸加重荣流景的伤势,再加上血也不在往外渗了,所以车缓慢而行,尽管如此裴天合也是小心翼翼的紧张出了一身的汗。 荣流景靠着个垫子半躺着,微皱着眉,双唇稍微缓了过来有一丝红色,受伤的胳膊已经包扎固定住了,没有受伤的手散散的搭在毛毯上,掌心赫然五个指印,渗出丝丝血迹,文采薇见状,拿热热的毛巾擦拭掌心沾染的灰尘。 荣流景微闭上了眼睛,那种钻心的痛似乎淡了下去,亦或者是因为神经过重的痛感已经麻木。依稀感觉有指尖落在他左手的脉搏处,指肚带着暖意停留了片刻,便手移开了。轻轻又贴在右手的脉搏处,待了片刻,切脉的人眼眸深邃,眼睛里布满了不解与惊讶,又将手轻轻的落在上面,这个时候荣流景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左手飞快的扣住文采薇的右手手腕,双眸一沉,冰冷深邃的黑洞让人不寒而栗。 他一用力,扣得文采薇吃痛,身体一晃搭在他右手脉搏上的手甩了下去,身体顿时失去了重心,整个人上半身摔在荣流景身上。她抬头看他,轻灵的眸子对上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睛。 经云:阴阳者,血气之男女也。左右者,阴阳之道路也。人分男女,脉分左右。左血右气,男女有别。 荣流景冷冷的看着她,她欲挣扎的想要从他身上爬起来,哪料他紧紧扣着自己的手腕,用力极大,她觉得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了,又生怕不小心触到他有伤的右臂,只得趴在他肩头一动不动。空气里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耳边有车轮轱辘轱辘的声响,整个车内死寂一片,两个人就这样以奇怪的姿势依偎在一起。 那种钻心痛又再一次蔓延开来,包扎好的伤口重新被打了开来,连着已凝结的血块生生被扯了下来,咬紧的唇角有一缕血迹顺着嘴角滑落,又一阵痛彻心扉的刺痛扑面而来。大夫咬了咬牙,将一瓶打开来的药酒倒在了那个血洞处,荣流景整个人疼的打了个哆嗦,几乎昏死过去,额头布满了豆大的汗珠,死死咬住双唇,另一只手被裴天合紧紧的握住,生怕他在掐伤自己的手。 撒上药粉,缠上纱布,裹了厚厚的好几层。大夫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拱了拱手“小荣将军果然铁骨铮铮,蔡某钦佩。”说完又嘱咐了一些换纱布,用药,日常饮食的一应事宜,才离去。 荣流景看着被裹成粽子的胳膊,长长的舒了口气,整个人终于放松了下来,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一直到第二天的下午,就在图梳乐急的要把昨天的蔡医官在叫来的时候,荣流景终于醒了,这一觉睡了好久,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错觉,直道看见图梳乐的脸他才彻底醒了过来。 “采薇可在?”他突然想起昨天自己的举动,心生愧疚。 “我在这。”门口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手里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粥,递给图梳乐,胳膊伸出来的瞬间,右手腕有一处刺目的青紫色,下一瞬衣袖落下遮挡住了伤痕。 “梳乐,你先下去。”荣流景看着文采薇,吩咐道。 图梳乐有点诧异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将粥搁在桌上,福了福退了下去。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16 “你懂医道?”荣流景语气平缓慢悠悠问她。 文采薇端起桌上的粥走到他面前,侧身在床沿边坐下,舀起一勺递到他唇边。看得出他的尴尬,只一瞬他又恢复了常态,张口喝了下去。 “幼年住在外祖母家,外祖母家满柜子的医书,索性无聊就好奇的翻了几本。学了些纸上谈兵的皮毛,算不得懂。”她又舀起一勺粥,放在唇边吹了吹,递给他。一个人慢慢的喂,一个人静静的喝,动作娴熟的好像相濡以沫多年的夫妻,一个眉角眼梢满含温柔,一个眸底透着浓浓的温情,一碗粥似乎就要喝到地老天荒。 粥终于见了底,文采薇拿出自己的帕子替他擦去嘴角的粥渍。 “昨日——”荣流景握住她拿着帕子的手,一脸歉意的看着她,眸深如墨。 “昨日多谢夫君救命之恩。”她抽出自己的手,起身将碗搁回桌上。 荣流景一怔,她右手腕的伤痕在走动间又露了出来,他目光游离随着她而去,她眉宇平淡一如往昔。 “待会梳乐姑娘会送药过来,夫君好生修养,妾身先回去了。”说罢她端起桌上的碗自顾自去了。 荣流景望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门口,轻轻的躺了下去,回想昨日的一幕幕场景。她懂医道会问诊切脉,她略通医理会处理伤口,她切了自己左右手的脉象,她对昨天被自己捏伤的手腕绝口不提。荣流景突然觉得心口一紧,心漏一拍,或许她已经发现了,她没有说出口来的关于自己的秘密。 直到傍晚十分,荣流景睡眼朦胧之际有一凉凉的手搭在自己额头上,一阵清凉的爽意。 文采薇最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伤口出现了感染,他的身体骤然升温,手掌触到的肌肤炙热灼灼。她拿起蔡医官昨日留下的药酒,尊造医嘱需要拿纱布浸湿药酒擦拭全身。她想到这里面上一红,似乎自己也炙热了起来。 “我需要拿药酒擦拭你的身体。”她能感觉到他是清醒的,附在他耳畔低声细语。 “让梳乐过来,你先回去歇息,这两日辛苦你了。”他双唇微微一动,拒绝了她的好意。 她心头一颤,昨日的脉象,自己是有一点怀疑的。但又似乎和医书上说的不一样。这小侯爷生的极为漂亮,他的漂亮似乎又和男儿的英武不沾边,但又不是女儿家的秀气,仅仅从面相看,荣流景生得的确过于阴柔,还有这小侯爷似乎对自己存了极大的疑心,想到这里她突觉右手腕处的疼痛,这一天一夜几乎不曾合眼,确实该回去好好歇歇了。 “好”。她打量荣流景惨白的面容,平淡如常,起身离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荣流景目光久久凝视着空无一人的门口,眉宇轻蹙,方才她离去的瞬间眼睛有拼命隐忍却还是被他捕捉到的不满,他握紧的左手攥得紧紧的,但终究还是松开落了下去,空余一丝怅然。 荣侯爷负手在望北斋的庭院里静静的立着,如同一棵松柏,多年军旅生涯让他保持着挺拔的身姿,尽管年已半百,双鬓已然白发许许,依然还是那个驰骋疆场二十余年的抚远大将军。他一脸凝重,虽然裴天合刚刚已经回禀过荣流景的伤势已无大碍,他紧缩的眉头还是拢成一团。 甚至连对手是谁多不知道就已经受了重伤,或许不是对方手下留情他荣恩伯又只得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这样痛彻心扉的感觉他没有任何能力在承受第二次了,那个永远留在梧苍城的眷念不时刺痛日益苍老的身心,他荣恩伯再也经受不起失去了。 荣家一门忠烈,先祖曾对高宗言:这檀越若说衷心,荣家能言第二无人敢言第一。这句话无不让人动容,因为荣家为了檀越已经战死了十余人了,荣家的儿郎一直也以将军百战,马革裹尸,虽死尤荣为家训,至今也已近百载。 归远侯的爵位是无数荣家儿郎鲜血换来的,更是是累累白骨堆砌而成。 这副扁额“望北斋”正是寓意遥望追思那些逝去的永远埋在北方的荣家儿郎们。荣恩伯落在扁额上目光久久未移。 从清一寺回来的第六天,荣流景已经可以在屋子里慢慢的来回走动了。虽然经过几日的精心调养面容有了些红润,双唇也有了血色,但整个人清减了许多。咽下苦涩的药水,嘴角的药渍早被身边的图梳乐拭去,他静静的坐着任由梳乐来来回回不停的忙着:怕他冷拿来厚厚的毯子,怕他渴直接搬来小炉煨着茶水,怕他坐久了腰酸摆了好几个靠垫—— 已经过去五天了,自从那天自己让她离去后,除了其间派来南烛、落葵送过一些药材补品,她再也没有来过。他突然有一种去永安院寻她的冲动,问她为何再也没来探望自己,看她腕处的瘀痕可已完好,亦或者就只是看看她,看她可安好?! ? ☆、新年 ?  十二、新年 丰和十五年的新年在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中悄然而至。 整个荣府修葺一新,各处院落屋檐回廊下挂着簇新的六角灯笼,下人们多换上了府里新裁制的衣服,脸上皆挂着喜色,阖府上下一派共度新年的喜乐景象。 裴天合更是忙的脚不沾地,一直到过了午膳才凑到荣流景跟前,神神秘秘的说“文家二公子要娶一位青楼女子,把文丞相气的半死,我早上去送节礼的时候,正好和文东来撞了个满怀,他还问我夫人可好,说过几天来府上探望。”他一口气灌下好几盏的茶水,抹了抹唇边的茶渍。 “这倒当真有趣。”荣流景一身月牙白的织金细丝掐云纹丝质长袍,屋里碳烧的热热的,一点不觉得凉。但是裴天合适才从外头回来,只脱去厚厚的大氅,喝了几盏茶的功夫,额头居然渗出了汗,他嚷嚷的脱去外衫,还要在脱,耳边叫唤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合子,我说你什么时候在苍梧军营染上的坏毛病?如今我们是在京师,在侯爷府上,眼下虽无外人,但小侯爷还在么,你随便脱衣服的陋习也好改改了。”图梳乐搁下手里的盒子,伸手指戳了戳他的脑门。 “是是是,梳乐姑娘教育的是。”他忙将解开的外衫重新扣上。 荣流景见他二人斗嘴,也不阻拦,起身负手立在门口,看着悄无声息的落雪,轻抿了抿唇,一脸肃穆。 “都是你,把小侯爷惹生气了了。”图梳乐继续和裴天合吵嘴。 裴天合似乎也觉得自己犯了错,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皮“是是是,我下次当心就是了。”他从善如流。 “梳乐,东西取来了么?”荣流景转了回来,目光落在桌上的盒子上。 图梳乐点了点头“取来了,要打开看看么”。她边说边做势拿起盒子。 “不用了,盒子给我,我自己送过去。”他说完接过梳乐递过来的盒子,很快走进了风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17 雪里。 “嗳,外面冷,穿上衣服。”梳乐见他一身单衣冲出了屋外,急的直跺脚。 待图梳乐拿起外袍追上去,已经没了踪影,她轻叹口气,只得转回屋内。 满天的雪花飞舞,洋洋洒洒从昨夜一直下到今日午后还丝毫没有将息的意思,整个侯府亭台楼阁,花草树木,山石池沼笼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天地一色,万里素缟。 永安院的那棵光秃秃的银杏树干上早被下人拿红绸缠了起来,上面还挂着五彩缤纷的丝线,被掩映在洁白的雪花里,远远望去绚烂无比。 “小侯爷”。还没走到到东厢房门口,乌压压的下人婢女们已跪倒了一大片。 “起来起来。”看上去荣流景此刻的心情甚为欣喜,眼角眉梢全是笑意。“都去罗管事那领赏钱吧。”话还没说完,人已经飘进了厢房内。 进了门顿觉得身上寒意十足,这才想起来自己只穿了件单衣,被屋内热气一袭,面上红润一片,方觉暖和起来。 “见过小侯爷”。南烛,落葵,半夏围成一团在玩纸牌,忘忧在帮她们计数,见荣流景进来,忙不跌跪了一地。 荣流景摆了摆手“都起来吧,夫人呢。”目光朝内屋飘去,步子却停住了。 站着理荣流景最近的南烛,正要开口回话,许是屋内的人听见了动静,有一个柔柔的声音飘然而至。 “妾身见过夫君。”文采薇盈盈见礼一拜。 “无需多礼,快起来。”荣流景将手里的盒子递了出去,身旁的南烛忙接了过去。他伸手将文采薇搀扶起来,双手久久未从文采薇手上移去。屋内的几名婢女见此情景福了福多悄悄的退了下去。 荣流景忽然想起了什么,撩开她右手腕处的衣袖,刺目的青紫色瘀痕虽淡去了些,仍还有淡淡的痕迹赫然在目。 “无妨,在过些时日就好了。”她挣扎着欲从他手里脱开自己的双手。 荣流景松开手,转身拿起桌上自己带来的盒子,那只是个普通的纸盒子似乎并无出奇的地方。打开盒子里面的物件被取了出来,是一卷画轴,轻轻一展,画展现在了文采薇的面前:远山朦胧,烟雾缭绕,嶙峋的山崖陡峭,一株红梅傲然绽放,枝干盘着崖边蜿蜒而上,直插云雾,盘旋的石阶顺着山崖迤逦而下,一直到山脚。有一红一白两个人影携手而行,两人微仰着面,透过崖顶的云雾依稀还能看见屋宇的一角,檐角上挂着一枚铜铃,耳畔似乎有隐隐的铜铃之声,悠远而静谧。 文采薇面色一喜,眸底透出淡淡的惊诧,稍纵即逝。“檀越第一画师司马错”。她目光落在画卷左下角的题跋处,慢悠悠说道:“传闻司马错停笔多年,多少达官贵人求他一画,皆无所获。她说到这里,目光移开了画卷落到了荣流景的面上,清笑道“传闻还说司马错的画皆是随性所做,画题从不为他人所求,夫君好大面子,竟然让他破例如此。” “你喜欢就好,只一副画而已。”他笑容恬淡,静静的看着她。 “如此多谢!”她接过画搁在桌上,手掌轻轻的贴着画面的纹路慢慢摸索着。 “司马错果然是丹青圣手,居然将棉丝置入了画里。”显然文采薇的绘画造诣已不在云云之列,居然一下子就看出来画里的门道。 “哦!”荣流景顺着她手掌摸索的动作看过去,好奇的重新打量这幅画,手覆在了那副画上,轻声细语“我来试试”。 白嫩的纤葱白指握住了他的手,轻轻的移到了画卷上的那株绽放的梅朵上,花瓣的纹路凸起,瓣膜上有细细的金线,用指肚点在花蕊上,柔软一片。 “这就是棉丝。”文采薇抓着荣流景的手停了下来,落在了花蕊处。 荣流景按照她说的,轻轻点了点,果然柔如棉絮。 两个人的手静静的贴在一起,半天没有动静,空气里沉默的一如窗外的大雪,静谧无声。 文采薇抽回了自己的手,垂首底眸,看着桌上的画卷。荣流景只得收回摆在画上的手掌,拢回衣袖。 “此画赠与夫人,算是新年礼物。”他挨着她,鼻腔里有淡淡的清香袭来。 “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文采薇暮然而立,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的画卷,画里的两人就是那日去清一寺的她和荣流景,正是穿着一红一白的衣物,荣小侯爷当真用心极深,只是这样的小侯爷却始终与自己亲近不得,与自己始终隔着万水千山,以前不懂咫尺天涯,现只觉如斯。 荣流景当下赫然,文家将女儿嫁进侯府果然另有深意,这文采薇怕也是另有隐情别有志。想到这里他顿觉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自己巴巴求来的画,在她眼里不过如此,知与谁同,她和他从来就不是一起赏花的人,那这幅画的存在是显得多么的突兀。 他拢在衣袖里的手攥得紧紧的,才才大愈的胳膊一阵刺痛袭来,顿觉脖颈处一阵炙热。 她收好画卷摆回盒子里,拿起盒子放在书架的第二层的格子里,轻轻合上抽屉,转回身来面朝着荣流景。 “还未请你坐”她恬静的面容上堆满了笑,朝外间说道:“忘忧,沏壶新茶来。” “不劳夫人”他欲转身离去。 “雪紧风寒,夫君喝了热茶再走不迟。”她见他穿的太过单薄,又对着端茶进来的忘忧道“派个小厮去取小侯爷的外衣来。” “夫人当真对荣某关怀备至。”他面沉如水,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深潭,让人不寒而栗。 文采薇显然被他突转的语气和面容一惊,手里的壶一颤,茶水洒了出来。 “夫人已经嫁进侯府四月有余,然至今我们并未曾洞房?”他俯下身子,脸凑到了她面前,压的声音极地,只在她耳边“想来夫人应该未曾忘记”。他低下身,双手环抱住她的肩膀,下巴磕在她的肩头,一字一句“不如就现在,如何?!” 忽然文采薇手里的壶落了下去,咣当——重重摔在了桌上,顿时摔成了好几瓣,壶里的茶水顺着桌面慢慢流淌,落到了地上。 呲剌——嚓——,白皙的肩头赫然露在了空气里,凝脂如雪,在手指的触摸下光滑一片。 “啊!”抱着衣服进来的忘忧正好看到这一幕,惊慌失措的大叫起来。 “滚出去。”荣流景声音骇的惊人,脚下顺势一踢,茶几正好滚到了忘忧的面前。 衣服被他粗暴的撕开,上半身已全都暴露在了荣流景的面前,从她眼里滚出豆大的泪珠,又羞又急的面上红红一片,发髻已歪的乱七八糟,她一手拼命的用撕破的衣服遮挡胸前,一手使劲想要推开荣流景。 哪知越是这样荣流景越是用力极大,将她压在了自己身下,一手抓住那只想要推开自己的手,另一只手将文采薇遮挡在胸前的手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18 扯开,两只手死死将她的手摁在了地上,他抬起头看着她,炙热的红唇落在了她的唇上,舌尖用力抵在她的牙关处,尝试好几次后,终于撬开了,舌尖探了进去。 “嘶!”。忽然荣流景闷哼一声,松开了双手,就在这一瞬身下的人裹着过破碎的衣衫,缩成了一团,瑟瑟发抖。这时的荣流景似乎一下子惊醒了过来,他看着还被自己压在身下不住颤抖的人,舌尖一阵刺痛,移开了自己的身体,惊愕的看着文采薇,半天说不出话来。 ? ☆、和离(1) ?  十三、和离(1) 自那日永安院的风波后,荣流景索性搬去了西跨院的“无书斋”住了下来,这里本来是个书房,取了个“无书”为名,却也风雅。他埋首在堆成山的书籍里,翻了几页,心乱如麻,如坐针毡,竟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书案上的茶凉了又凉,终于坐不下去了。 他正要开门出去,门口有下人来报文二公子来访。 他心一颤,想起前几日的事情,突觉头痛欲裂,才想起如果今日不告假该去羽林卫的,就不用去接待什么文家的二公子。他摆了摆手“先请客人去永安院,我稍后就来。”他想了想,唤来梳乐换了件衣裳,才往永安院走去。 从西跨院先要经过正殿的春深堂,在穿过一道垂花莲斗升拱门,进到东跨院,在穿过一条抄手游廊,方可到永安院。 厢房的茶案左侧坐着一个人,他一身月牙白掐银线滚银边长袍,身材修长,漆黑的浓眉下一双明亮的双眸,炯炯有神,薄薄的嘴唇轻抿了口茶,脸上有一丝丝的不耐,眼神游离来回张望。 “二哥。”荣流景拱手见礼。 文东来显然有些不习惯这样的称呼,他啧啧嘴,拍了拍荣流景的肩膀说“荣小侯爷,好说好说。” 荣流景不由觉得好笑,这文东来性子极活,不拘小节,居然是文采薇的亲哥哥,这两人的性格差距太大了。文东来能摆在面上的事情绝不会埋在心里,而文采薇则将自己隐藏的太过深,至少自己直到现在对她的了解也是知之甚少。 “咳咳。”文东来见荣流景半天没有声响,捏着手里的茶杯,轻咳一声。 “夫人呢?”荣流景半天不见文采薇出现,有一丝诧异,平日里这个光景应该是她临写字帖的时候。 “回小侯爷,有位跟随文二公子来的——”门口的下人还未回完话,就被文东来打断了。 “小侯爷,文某今日其实是来找你的。”文东来摆了摆手,下人拱手退了下去。 荣流景好奇的打量着文东来,不解问道“不知二哥寻我何事?” “是这样的。”文东来压低了声音,起身凑到荣流景耳边“不夜楼的落雪姑娘,我想替她赎身,但是父亲那关很难过去,想请小侯爷施已援手。” 荣流景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笑“不知二哥需要我帮什么忙?” “是这样的,落雪姑娘赎出来是否可以先借住在贵府上,待我做通了家里,在接回去?”文东来的主意实在让荣流景不敢恭维。 “二哥,这样做,对薇儿似乎不妥吧” “放心,小妹那里我亲自去解释,还望小侯爷——”文东来不依不饶。 荣流景微蹙着眉,一个文采薇自己已经是头痛欲裂了还要再加个落雪姑娘,在想想往日里自己那些假戏真做的戏码,不由的摇头道“这样,二哥,我有一处更隐蔽的去处,将落雪姑娘送过去可好? 文东来听罢拍手叫好“好好好。来,我以茶当酒,谢过小侯爷。” 荣流景就差扶额叹息了,这文东来真正是少年习性,信马由缰。 “好了,我得回去了”。他丢开茶杯,起身朝门口吼道“弋青,弋青,我们走了。” 喊完半响不见有人回应,索性走到门口四处张望“葛弋青,葛弋青,嗳,我说这葛弋青死哪里去了?着急的催我来,该走了又不知去哪了?”他急的直挠头皮。 “不知二哥,所称呼的葛弋青是?”荣流景跟了出来。 “哦,他是我姑母的孩子,自幼和小妹一起长大,感情好的不得了,小时候还一直嚷嚷着要嫁给他呢。”文东来说的兴高采烈,丝毫未觉察到身旁的荣流景脸色变的极其难看。 荣流景眉头蹙得更深了,他心里一颤,原来如此,当下突觉心口一紧,右手不自觉的攥紧,一阵刺痛。 “弋青弋青,我们该回去了。”文东来大声喊道。 荣流景循声回头,不远处的游廊下一男一女并肩而至,那个男子一身天青色的长袍,袍子极素,只用素素的丝线掐着几支青竹,袖口衣领也只是拿青线滚了边,绾起的发只插了根乌木的簪子,浑身上下毫无半点多余的装饰,当真风雅至极。慢慢走近,看清了他的脸,面如玉眸似水,唇角掩着若无似有的笑。 身边的一身葱白衣裙的正是文采薇,她笑颜如花,目光落在青衣男子的面上,轻声说着什么,那男子不时点头附和,两人相视一笑。 这样的画面让荣流景觉得特别刺目,联想到文采薇的性子,似乎眼前这个男子才更为合适吧,顿觉那抹青色仿佛一道道利剑出鞘,铺天盖地而来,他只能木木的站着仍由它迎面袭来,只是右手的刺痛蔓延不觉。 “如此,我想起来父亲吩咐我有些事情要办,我先过去了,二哥请自便。”那就要迎面而来的两人让荣流景压抑的几乎喘不过起来,他落荒而逃。 一路上,荣流景的右手不自觉的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那种刺痛感让他渐渐清醒过来。 因是圣上赐的婚,若要和离自然不可能如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写道奏折递上去么,文家会接受么,文萧让会如何处理?还有父亲同意自己这样的举动么,文采薇,她,应该是愿意的吧,亦或许她就是在等这份和离书!他手里的笔起了又落落了又起,纸上的字写了又涂涂了又画,终究还是没能落下笔来。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支贯穿了自己胳膊的箭上,似乎在提醒自己现在该做的事情。他搁下手里的笔,拿起那支箭,攥在手里,久久未动。 荣恩伯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荣流景,比起在苍梧瘦了许多,本来就消瘦的身体愈发清减,右手那个已经愈合了的血洞还是留下了极大的创伤,右手的筋骨已伤,再不可能恢复到往昔,大夫这么说的时候,他并没有觉得难过,起码他还活着,活色生香,一颦一笑都在自己的面前,对他而言荣家的血脉胜于这世上所有的一切。 “鲁提督死了,昨日被家人发现的时候七窍流血,应该是毒发身亡,今日大理寺也已经证实了。”荣恩伯的脸映在窗前昏暗的余晖下,看不出他的喜乐。 “父亲可知何人所为?”荣流景似乎并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19 不诧异鲁提督的死讯。 “他们开始动手了,那天在清一寺山脚被袭击只是一个警告,它藏在阴暗里向我们发出了警告,鲁提督的死也是因为我们查到了十二暗卫的事情被他们发现了,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接下来还会有第三次,我们太过被动了。”余晖渐渐暗淡,落日一下子坠落,窗棂前陷入漆黑,再也看不见荣恩伯的脸。 “父亲,我们不如将计就计。”荣流景突然灵光一闪,脑海里浮出一计。“天合,该你出马的时候了,只是此役对我们而言只许成功。” 裴天合收起平日里的嬉笑,一脸正色道:“需要准备什么?” “刺杀韩准。”荣流景抛出来一个再裴天合听起来是匪夷所思的计划,这韩准和鲁提督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牵一发必可动全身,景儿此计甚妙。”荣恩伯大喜,捋了捋下巴上花白的胡须,点头道。 “天合你多加小心,如遇到突发情况,记住——” “保命第一,再做他图,天合知道。”裴天合抢答道。 夜,月朗星稀,不夜楼一处不起眼的阁楼内,荣流景半躺着偎在桌前,静静的把玩手里的茶杯,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落雪,是我替你赎身还是等文家二公子替你赎身?”过了好一会他终于开口了。 “你赎?文二小姐的眼神就够杀死我好几次了。”落雪姑娘头也不抬,低头洗茶。 “意思我得给你准备添嫁妆了?”荣流景也不恼她,坐直了身子,抬手拨了拨桌边的碳。 落雪姑娘收起脸上的笑,正色道:“文家那小子算不得良配,岂能等他来赎?” 荣流景点了点头,接过她递到面前的茶盅,轻抿了抿,浅浅的饮了一口,余光落在不远处的一架瑶琴上。 “前日从大理寺少卿吕正口中探得消息,说鲁提督的案子本该交三司会审的,刑部崔尚书联合御史台的刘大人都将卷宗递到圣上跟前了,据说他二人向圣上汇报了一半,文丞相进来递了个折子,圣上就让崔刘二人回去了,并吩咐他们此案移交给文丞相,三司不再插手。”落雪姑娘起身将瑶琴从架子上搬下来搁在案上,又卷起几叠曲谱,装进布囊里,目光落在另一面墙上,有一管洞箫,伸手取了下来,和瑶琴搁在一起,又继续说道:“文丞相接了此案后,当即了下了封口令,连此案的卷宗也都被焚毁了。” 荣流景听到这里,面色一沉,丢开了一直在指间把玩的杯子:“所料未差。” 丰和十三年冬,文萧让与花公公一行北上督军,大军围困伍洧城数月有余,北昭屯了五万大军死守城池,纵然荣恩伯有七万大军,加上伍洧地域偏北,入冬以后天寒地冻,大军愈发无可奈何。一直到开春后,在檀越另一支大军攻陷了南舍城,切断了伍洧城的后路,才一举攻下了伍洧。在护送文萧让与花公公回梧苍城的途中,中了北昭杀手的伏击,随行的荣家两个孩子一死一伤。 永徽二十四年的秋天,荣恩伯的夫人封氏为其生了一对龙凤胎,长子荣流景、次女荣轻尘,仅此一役荣轻尘死在了北昭杀手的手里,永远留在了北境之地苍梧。 ? ☆、和离(2) ?  十四、和离(2) 自荣流景搬到西跨院后,侯府的下人们纷纷揣测:小侯爷与少夫人关系不和,少夫人失宠了。更有甚者传言,小侯爷看上了不夜楼的落雪姑娘,怕是快要娶进门来了。 传言的直接受害者文采薇照旧坐在书案前一笔一笔写着字帖,她竭力让自己心平气和下来。 “小姐,这府里的人越传越没边了,小侯爷也不管管这些人。”半夏没好气的撅着嘴,手里轻轻研着因天气寒冷而凝结半干的墨。 文采薇像是没听见她的鼓囊,屹然不动一笔一笔落在纸上。 “嘘!”忘忧伸出手指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嗳,奴婢也管不着。”半夏脚一跺,丢开手里的墨石。 文采薇终于写好了最后一划,搁下了笔,忘忧忙走到跟前轻轻替她敲打着微微发酸的肩膀,手臂。那日的情景不时在忘忧脑海里浮现,那日的小侯爷完全变了一个人,性情大变,居然对小姐做出那样的事情,她揉捏着文采薇的肩膀,轻声问“二小姐,奴婢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问”。 “你问吧。”文采薇对这些婢女们一向是和颜悦色的,在加上二小姐脾性温柔,下人们一向也都喜欢与她亲近。 忘忧似乎鼓足了勇气“二小姐,我们回相府吧”。她说完退后一步跪了下来“奴婢从未见二小姐受过这样的委屈,若是在相府,若是被大少爷知道了——”因为激动她的脸涨得通红,急的眼泪多要掉出来了。 “不可,千万不要告诉大哥,更不能告诉母亲。”文采薇平静如常,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她收好案上的纸,写过的字帖理成整整齐齐的一叠归置在木盒里,她轻轻舒了口气。 “把行李收拾下,让南烛他们也收拾好各自的行李,需要用到的——”她盖上盒子起身打开架子的第二层,正要摆进去,却发现里面有个盒子,拿出来才知道是那副司马错的画。她目光落在半掩半遮的画卷上,片刻就卷了起来归于原位,关上了抽屉。 忘忧还在发愣,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她。“小姐的意思是?” “你不是刚才还嚷着回相府,怎么又不愿意了?”文采薇轻轻一笑,眉宇间有淡淡的哀伤,笑的有些苦涩。 “太好了!我们回相府,回家喽!”忘忧拍手大叫。 家,曾经她一厢情愿的以为归远侯府会成为自己的家,于是她毅然决然答应了父亲要她嫁去荣家的决定,她也以为他会是自己相濡以沫的眷侣,能像父亲母亲那样携手一生。 表哥葛仙说他和姐姐元薇今生今世已无可能在聚首了,他能做的只是守在如意馆里,偶尔奉旨进宫远远地看姐姐一面,寒暄几句冠冕堂皇的客套话。那日表哥来寻自己,自己曾问他是否真的就决定过这样的一生时,表哥没有回答,只是说,如果离开如意馆,此生连遥望一面的机会都不会再有了,于今如此,余生已足。 她有些羡慕姐姐,有这么一个愿意用一生来守候她的男子。而她呢,或许一早就注定了这样荒诞的姻缘,悲剧收场的结局。她天真的认为用心便可换得真心,只是没曾想到,孤傲的荣流景从来就未曾将心落在过自己身上,他一身“铠甲”将自己防御的滴水不漏。 这样的荣流景让她心生厌烦,她待他一心一意,而他从来对自己都充满了猜忌与戒备。虽然几个月相处,彼此之间也有过温暖的时光,但她总觉得那种温情的背后,自己还是隐约能感觉到他对她的漠然,两人之间的隔阂由始自终。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20 “小姐,奴婢还有一事。”忘忧想了想搁下手里正在整理的衣物,面露难色:“回相府确实是好,可此事如何与小侯爷说?” “无妨,待会等荣夫人读完经后,我去向她辞行。”文采薇又将日常用的字帖和画册一一收在盒子里,当初从相府带来的这些东西也还是照旧带回相府去。 日常的一些衣物,手头翻阅的书籍,用惯了手的一支狼毫,钧瓷冰裂纹的茶杯。文采薇又让落葵仔细检查,一一核对了一遍,而后轻拍了拍手,一脸的轻松之态。 秋鹿堂里寂静如常,才才在佛堂读完经的封氏闭着眼闲靠在罗汉床上歇息,而边上立着的婢女轻轻给她盖上了薄毯。 “采薇见过夫人。”文采薇跪地垂首毕恭毕敬的行了礼。 荣夫人本来也没有睡着,见此般景象,心里不由了然。“薇儿,不必多礼,快起来”忙意识边上的婢女“快把这孩子扶起来,一家人见面老这么跪来跪去的,倒显得生分了。” 她坐起身子,伸手将文采薇拉近自己身边“快坐下来。”一脸慈祥。 “嗯。”文采薇随即在荣夫人的左首边坐了下来。 “说起你的母亲,十几年前我还是见过一面的,倒也是极好的一个人,薇儿这样的人品相貌倒是不辱文氏风采。上回你与景儿大婚之日,虽然见了面但因琐事繁多只讲了几句场面上的话,未曾有时间坐下来细细的闲聊。”说到这里,她打量着文采薇,见她一脸平静,眉宇之间似乎掩着若有似无的忧伤,她心里一叹“薇儿也许久未曾回相府了吧,如今索性无事,景儿见天得不着家,你回相府住段时间,也替我问候问候文夫人,可好?!”聪慧的荣夫人一点即到,轻轻拍了拍文采薇的手背,摆了摆手“去吧,我让罗管事送送你。”说完不等文采薇反应,站起身来,任由婢女搀扶而去。 文采薇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轻轻跪了下去,嘴角微微一动:“多谢夫人。” 一柄长剑从天而降用极快的速度朝韩准袭来,他脸色大变,连衣服多来不及扣起来,纵身一跃脚掌踏在距离自己最近的石柱上,身子一翻躲开了这一剑。来不及细想到底发生了何事,他飞身落在了地上,勾起地上的石凳朝来人踢去。 对方是个蒙面人,看身影应该是个男子,年纪应是不是很大,身体极为轻巧。略一弯腰,他手里的剑轻轻一拨就拨开了石凳。石凳复又朝韩准飞去,韩准大喝一声:“破”,一脚踢去凌空将石凳踢了个粉碎,脚上的力极大,顿时无数的碎石块朝蒙面人扑去。蒙面人手里的剑舞的滴水不漏,石块触极剑气哗啦啦落了一地。 “来着何人?报上名来,在下韩准与阁下往日无仇今日无怨,何故痛下杀手?”韩准到也是汉子,大敌当前还如此沉的住气。 蒙面人并不打算开口,剑花飞舞蔓延不觉朝韩准而去,韩准见如此忙脱下自己的外衣想去卷那道剑花,那把剑只三两下便将衣服切成了碎片,片片飞舞,如雨而下。韩准腿下功夫极好,但轻功却极差,所以在蒙面人面前半点便宜也讨不着。 蒙面人一剑比一剑更快,韩准退出去好几步几乎快要被逼到墙角了,他大喝道“起”,他整个人跃了起来,两腿成剪刀状朝蒙面人的头夹去。蒙面人飞身而起,躲开这一击,剑从腋下刺了出去,直面韩准脖颈而去。 韩准大骇,低头弯腰蹲下去想要躲开这一剑,那料对方还有变招。剑里面又生出来一把剑,飞速朝自己的脸削了过来,韩准顿时心如死灰,心料今日要交代下去了,索性闭上了眼睛。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一支箭飞了出来,撞开了蒙面人的剑。 韩准睁开眼睛,见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箭不停飞来,看方向是屋子北边的顶上,那里有人。蒙面人飞身朝北边顶上而去,韩准见他丢下自己不管了,一时愣在原地不动,仰头朝北边顶上望去。 蒙面人正是裴天合,他苦苦等待的人终于出现了,准确的说是箭又出现了,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它白白的从自己眼前消失了。北边的顶上果然藏了一个人,一身黑色短装打扮同样蒙着面,他看着裴天合,似乎忘记手里的□□了,一动不动的看着裴天合。 裴天合不等对方反应一脚踢向他手里的弩,哗啦一下弩掉在了屋顶上,顺着瓦片滑了下去,落到了地面上。蒙面人始料未及,脚尖一点整个人往后仰去,勾住屋檐身子倒挂了下去,身子一翻落到了地上,正要捡起地上的弩,一只脚踏在了上面,蒙面人手被踩了个正着,正是韩准。 他手一扬,蒙面人的面巾被扯了下来,是个陌生男子的脸,他见是韩准抓住了他,倒也不急,冷哼了声,从韩准脚下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被踩的死死地,动也动不了。 “你是何人”?韩准问道。 他俯下身子一手将那人衣领揪住一把揪了起来:“说”! 那人冷冷的看着韩准,也不回话。 韩准目光一瞥落在了他衣领口,是暗红色掐金丝的滚边,一枚铜钉十字纹的扣子紧紧的扣住领口,这是影卫,是皇帝豢养的神秘暗卫,隶属于皇帝禁军的一种,只是从来不到明面上来。 韩准大惊,那影卫倒是一脸得意洋洋,一副你抓了老子一会还得乖乖放了老子的表情。 裴天合面上的黑巾并未摘去,一脚将那影卫踢翻在地上,那人嘴角顿时渗出了血迹。韩准见状也不客气飞身也是一脚将那人踢回到了裴天合脚边。 这下换那人哭笑不得了,喘着粗气大口大口吐出了好几多鲜血。 “说,你是何人,谁派你来的?”裴天合揪起他的衣领,厉声喝道。 “我是圣上的影卫,你们不能这样对我。”那人有气无力终于缓缓开了口。 “胡说,圣上怎么会派你来?”裴天合极不耐烦的喝道。 “是文丞相——”那人还未来的及说完,突然嘴角涌出大口的黑血,下一瞬已咽气瘫了下去。 裴天合忙四下寻找,东边的屋檐上有一个影子,他移动的速度极快,还没等裴天合跃上来,人已经消失不见了。只留得站在院子里的裴天合、韩准对着地上的死人面面相觑。? ☆、烽烟(1) ?  十五、烽烟 “夫人说少夫人甚是想念文老夫人,所以让罗管事将少夫人送回相府去了,还让少夫人且宽心住着,什么时候想回来了知会一声,侯府再派人去接回来。”下人跪在地上,低着的头就完全要埋到身体里去了,也不敢去看荣流景,回完话,在地上跪着大气也不敢出。 荣流景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墙上的字画静静地悬挂在那,茶案上的摆着白瓷杯碟倒扣着,桌椅摆设一切如旧,目光慢慢的扫过,最后落在了书架子上。上面的书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21 籍、字帖都不见了,摆在左侧最上面的宣纸也没了踪迹,第二层的抽屉静静地虚掩着,好像是才才有人从这里面取走了东西,他伸手一拉,抽屉打开了,里面空空如也。 转了个身,目光落在平时挂着一件胭脂色斗篷的衣架上,上面的衣物早没了踪影,只剩下空空的一个架子泛着幽幽的紫檀木香。回眸扫到了那张黄花梨雕吉祥海云纹样的条桌上,上面笔架上悬着几支用过的各色种类的紫毫、狼毫、兼毫、羊毫,一方纤细的梓檀嵌玉镇尺静静的躺在一叠薄薄的宣纸上,砚台里还有剩下未干的墨汁。他静静地看着条桌前面摆着的一把黄花梨四方扶手椅上,依稀觉得她仍旧还在那坐着,一身素洁的白衣,伏案一笔一笔的临写着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嘴角微扬,带着恬恬的笑。 外间地上的人还一动不动的跪着,他从来也没遇到过今天这样的情况,归远侯府待下人一向温良,说句重话都是极少的更不要说责罚之类的了。他见屋内久久未有声响,微微动了动脖子,眼角的余光扫了扫,发现没有人,才大胆的抬起头来,两眼珠子转的飞快,琢磨着是起来还是继续跪着。 “下去吧。”身后荣流景声音淡淡的响起,他已经忘记刚才前来回话的下人还在地上跪着了。跪着的人如获大释忙起身来,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腿已经麻了。 荣流景在那张黄花梨四方扶手椅上坐了下来,面如清水看不出来喜怒哀乐,双眸泛着柔柔的光,有一丝怅然若失的感觉从眸底升起,看的出他竭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一阵隐隐的刺痛蔓延开来,从手臂到全身,渗入骨髓。 他知道她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自己迟迟未做决断的选择,母亲先一步已经替他给出了答案。本来人生就是不断的放下,但遗憾的是我们还未从来得及告别。他无法去揣测她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态离开了荣府,离开这个已经居住了半年的永安院,毅然决然的丢开了所有的一切,什么都没有留下,什么都没有带走。亦如当初嫁入荣家,来的匆忙走的也匆忙,鼻翼里依稀还能闻到那抹淡淡的清香,他伸手取下一支羊毫,学着她的样子在纸上信手涂抹,好几笔之后,他才发现落下模糊可辨的字迹居然是“文采薇”,手里的笔瞬间变的滚烫炙手,慌忙丢开手里的笔,推开椅子起身落荒而逃。 一直到掌灯时分裴天合才回到侯府,将刺杀韩准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当说到那个影卫被谋杀的时候,裴天合满是自责:“对方肯定不会是一个人的,是我疏忽了。” 荣流景摇摇头:“无妨,对方已经露出了蛛丝马迹,只是这样的话我们只怕是再无法查下去了。” “为何?”裴天合不解。 “影卫已经不是我们能动的了,更何况在往上查,还会查出什么来,我们无法预料。韩准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对方不可能在和我们起正面的冲突了,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任何进展了。”他说完,突觉怅然,这一年多的努力几尽心力交瘁,最后却得到了这样的结果,如果只是文萧让那还是可以尽力而为的,可这件事情冥冥中矛头最终还是指向了,自己亦或者是荣家根本碰不得的人,当今圣上。 他又想起了已经离开荣府的文采薇,心头一动,这洛城虽好,却远不如远在边境之地的苍梧,那里的十年是荣家最快乐的时光,虽然还会有大大小小的战事发生,但每一次父亲总是教诲他们,“将军百战,虽死犹荣”,从来荣家只有战死的魂,没有苟且偷生的人。十五岁那年荣流景就入了军营,从一个碌碌无名的小军士迅速成长为了一名身经百战的骑兵校尉,在到单枪匹马杀进南舍城,解了伍洧城之困局,一战成名成了檀越赫赫有名的威烈将军。他们荣家为了檀越倾其所有,抛头颅洒热血,没想到那个高高在上的当权者却对荣家忌惮如斯。只是如今这荣家还有什么值得他忌惮,十万铁骑早已交了出去,当初荣家奉旨解甲归京,受封侯爵,当初驰骋疆场鲜衣怒马的将军如今只是一个年过半百颐养天年的闲散侯爷,这样的荣家,他到底还要忌惮什么。 “天合,我们回苍梧吧,你也好久没有回去了。”荣流景突然幽幽的说道。 “回苍梧?我在苍梧已经没有亲人了,他们都死了,所以当初才义无反顾的投身到侯爷的军中,有幸得将军赏识,才有了今天。”他看着一旁神情暮然的荣流景,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我是说,我们一起回苍梧吧,北疆地域辽阔,纵马驰骋,北风烈烈何等的潇洒,不需要理会这里勾心斗角的阴谋争斗,也不需要管什么真相到底是什么,只有在那里,才是最快乐的。”荣流景说着一脸的艳羡,整个思绪已经飘到了那个遥远的北疆。 “你说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没有侯爷我裴天合早就和村里的乡亲一样死在那场北昭人的屠杀中了。”他倒是一副士为知己者死的慷慨之色。 荣流景似乎并没有在听他说了什么,而是整个人都神游去了北疆,也许只有回到那里的自己才是最真正的自己。 至于文采薇,从来就不曾属于荣家,从长远来看,现在她主动离开何尝不是一件好事情。 丰和十五年六月初十,北昭二皇子遣使者来越请求援助,北昭太子殿下纠结一直对北昭蠢蠢欲动的巴尔干草原上的戎狄部落攻打北昭,许诺自己即了位,割十座城池与戎狄部落的首领莫日根海拉苏可汗,莫日根穿过巴尔干草原挥军北上,已经占领了北昭好几座城池了。檀越皇帝下旨命骠骑大将军赫连业为大将,羽林右卫威烈将军荣流景为副将率三万大军北上,驰援二皇子,解北昭之困,大军订与六月十八日北上远征。 荣流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要回苍梧城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这北昭的太子殿下为什么早不谋反晚不谋反,就在自己最不想打仗的时候反了呢。他接过圣旨的面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宫里来传旨的太监打趣着说“小侯爷莫不是担心少夫人独守空闺啊。” 荣流景将一把金瓜子摁在太监的手里,嘴角一抽,笑的十分勉强。 “小侯爷且放宽心,这场仗我们檀越只是协助而已,不会花太多时间,多则三四个月,最快还能赶的回来和少夫人中秋团圆呢。”他接过金瓜子,翘起兰花指笑的特别妩媚。 眼下的时局离开京师未尝不是件好事,荣流景送走传旨的太监,沉吟片刻朝秋鹿堂走去。 “你可还记得兄长死在了苍梧?”封氏像换了个人,全无平日里的慈眉善目。 “从未敢忘,每每午夜梦回如针刺孩儿心头,痛不能眠。”荣流景在地上跪着。 “好,那为娘就在这府里替你日日诵经,望你早报此仇,也好慰你兄长在天之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22 灵。” “孩儿谨记。”荣流景一脸庄重,出了封氏的佛堂,整个人肃然寂静,大有风萧萧易水寒之意。 荣恩伯立在秋鹿堂门口的台阶上,望着荣流景远去的背影,心里一紧,这个孩子背负了太多本不是他应该承担的责任。他无法去责怪自己的妻子,对他的苛刻,她也有她的难处,而这个孩子只是一个人默默的扛了下来,从未有任何的怨言。人人都只当他是归远侯府的小侯爷,圣誉正隆的少年将军,其实又谁知道摆在他面前的只是一条没有选择的不归路,当然他荣恩伯也如斯。 “将军百战,虽死犹荣。”荣恩伯负手立着,一动不动,风吹他的衣炔,他低声念道。突然间他剧烈的咳嗽“咳咳咳咳”,掌心的帕子上染了滴滴红艳,触目惊心。 ? ☆、烽烟(2) ?  十六、烽烟(2) “今日圣上已经下旨了,赫连业倒也在大家猜测之列,只是这荣小侯爷倒是出乎很多人意料之外的。”说话的正是新晋的户部侍郎文泰来,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历来最至关重要的。他还未来得及换下朝服,先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饮尽。一旁早有婢女上来伺候更衣,换上件日常的水蓝色掐流云纹样长袍,净了净面,对着里屋的继续说道:“索性圣上也只让户部先筹备三四个月的粮草,大军十八日出发,时间上倒是完全够了。” 他进到里间,看到了面朝自己一脸难色的妻子宁氏,而她对面正坐着捏着一枚棋子陷入冥思的文采薇,姑嫂两人正在对弈。他看到这样的景象心头一紧,转念又想荣小侯爷出征之事还是需要告知小妹的,他定了定神,正要开口。 “吧嗒——”文采薇手里捏着的棋子落在了棋枰上,打飞了另一枚白色的棋子。 文采薇似乎从沉思里骤然清醒了过来“不好意思,不小心将嫂嫂的棋子打飞了。” “无妨,无妨”。宁氏忙起身,已有婢女将棋子捡了起来,只是却不记得棋子原来摆在那里了。 “下了这半日的棋了,薇儿也该累了。”文泰来小心翼翼的接过婢女手里的棋子,丢进了棋坛里,转头朝宁氏使了个颜色:“枣儿也该醒了吧,你这个做娘的也不去瞧瞧。” 宁氏忙接话道“妾身疏忽了,这就去奶娘处。”说完她轻轻拍了拍文采薇的肩膀出了里间。 一时间屋子里寂静无声的气氛尴尬,让文泰来话到嘴边,却不知该怎么说出口来。 “大哥,忙了一天该是累了,薇儿先回房去了。”文采薇起身才发现宁氏已经不见了。 “稍等。”文泰来拉住她的胳膊,意识她坐下。 “不知大哥还有何事?”文采薇眉间轻蹙,微微一笑。 文泰来略抿了抿唇:“大哥见你不开心,担心你。” 他敏锐的感觉到小妹语气里有一丝幽怨的味道,又联想到她回来相府已近一月,荣家连来问一声的人都未曾出现过,他知道她在荣家定是过的极不开心的。从小到大无论发生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她都会说出来告诉自己,从来没有像如今这般,满怀心思却丝毫未曾提及,他眉头紧锁,这样的文采薇让他觉得无比陌生,似乎那个原来的文家二小姐丢在了荣侯府,回来的只是披着文采薇面皮的另外一个人。 “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东来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连饭都不肯出来吃,连送饭的婢女都不让进门,只让他们将饭菜摆在了门口,已经好几天了。”文泰来突然转开了话题。 文采薇也觉惊讶,一向直性豪爽的二哥怎么变的如此古怪,她站起身来:“如此,我去看看二哥。” 文泰来点了点头,目送她而去,看来他又必要去会一会那位荣小侯爷了。 “笃笃笃——”,有敲门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见,不见,不是说了谁都不见么,又来干嘛!” 文东来哗啦一声打开门,正要劈头盖脸的骂,看见是文采薇,嘴巴张的大大的,忙改口“咦——是小妹,你找我何事?” “无事,和大嫂下了一下午的棋,累了出来走走,一不留神就走到二哥的院子里来了。”文采薇从他旁边走了过去,进到屋内。 文东来蔫蔫的跟着她走进屋里,也不打招呼呼啦一下重重把自己丢在了椅子里“小妹我记得你好像回来一个多月了吧,今天是要回去了吗,前来向二哥辞行?” “哦!对了你要回侯府是吧,二哥跟你一起去。”他说完起身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急切的催促起来。 “你跟我去荣府?”她十分不解。 “对,我要去找荣流景,急事,出人命的急事。”他一把拉住文采薇就要往外去。 “二哥!”文采薇大声阻止了他。 “我要去问问他知不知道落雪姑娘去了哪里?对啊,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小妹你怎么不早点来找我呢”文东来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般似乎顿悟了。 “等等,你要找荣。——”她迟疑了会,“你要找夫君何事?” “嗳!我前日去不夜楼找落雪姑娘,发现她不见了——老板说三天前有位南边来的客商出重金把她赎走了,但是这个客商任何消息都查寻不到——我想他与落雪姑娘也算是老相识了,所以想去问问他。”文东来鼓囊了半天终于解释了清楚。 原来如此,文采薇顿觉心里一松,他与落雪原来并不似坊间传闻的那样不堪,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一丝丝欣喜。 “二哥你自己去吧,我今日不回侯府”。她看着一脸忧愁的文东来,转身欲要离去。 “嗳,小妹,那你来找我干嘛?”文东来慕名奇妙的看着文采薇。 “已是晚膳时分,特意过来叫二哥。”她偷偷掩着嘴笑了起来。“走吧!” “哼!”文东来气呼呼的起身随她而去。 落雪姑娘靠在马车里,怀抱瑶琴,轻笑道“你把我偷偷的接出来,也不怕文东来找你要人”。说完目光落在坐在对面的荣流景身上。 “我马上要去北昭想必你也知道了,你一人在京师我不放心,保险起见还是送你去徽州。等到了徽州了可派人前来送信。赶车的是自己人,送你去徽州应该问题不大。”荣流景看着她,和颜悦色。 落雪点了点头,“那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有缘自会相见,珍重!”荣流景说完揭开门帘下了马车。 “嗳!”落雪话还没说出口,他已经下了车“荣流景,你!” 牵着马慢慢走着的荣流景听到风里吹来落雪的声音,最后她说了什么,他并没有听见。 “你也珍重。”落雪没能说完的话咽在了喉咙口。 落雪本是不夜楼的一名歌姬,初见荣流景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小侯爷与一般的世家公子不一样。他每次来会让自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23 己弹奏几首曲子,无非就是些平日自己常奏的几首,然后安静的在自己的房间里睡上一觉,一直到天黑下来才会离开。当然每次还会附上重金,对落雪并不像是一般的客人和歌姬的关系,他就当是在与一位相识多年的旧友会面,静静的来静静的走。慢慢的她发现荣小侯爷对自己开始有了些许信任,彼此之间会有一些简单的闲聊,多数的时候是自己在说,他静静的听着偶尔问上几句,有好几次说到一半的时候她居然他发现睡着了。每每如此她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守着,只待新月骤升,方才悠悠转醒,踏月而去。 再后来自己无意中说了些其他客人的事情,他倒是很乐意听。后来落雪常常将不夜楼其他姐妹的客人无意中留下的只言片语,尤其是一些达官贵人酒酣耳热之际的交谈与闲话,说与他听。他们之间便达成了一种默契,她替他收集传递一些消息,而他则承诺有一天带自己离开这里,她原本以为他会带自己回去侯府,但那日她在荣府门口看到文采薇那一瞬间,她就知道他们之间根本不可能。 索性自己也没有一直抱着这种不切实际的梦继续做下去,于是答应前往荣家远在徽州老家的旧友袁先生处,一来自己本来也无其他去处,二则她也有些自己的打算。于是他用南边客商的身份将她赎了出来,送她去徽州找到他安排好的徽州望族袁宅,起码这样可以将落雪保护起来,至于将来,她的造化与际会都只是她自己的事了,与荣流景再无任何关系。 只是她不知为何看在眼里的文采薇和荣流景之间并不像是夫妻,文家小姐若蹙的眉宇之间有一抹浓的化不开的忧虑,一如曾经的自己。 六月十八日,正北方位大吉大利,诸事皆宜。大军开拔,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往北穿过玄武大街,在往前就出北门了。远远地骑在马上的将士们就看见停在北门口的一辆马车,素洁的车身没有任何装饰,一位年轻的车夫坐在车头,见大军快到北门了,跳下了车,在一旁垂首站着。 “是小荣将军的夫人”队伍里有眼尖的将士高声叫唤,一时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荣流景在人群里发现了有一位白衣的女子立在车畔,纤瘦的身子透过乌压压的人群里望过去显得愈发消瘦。他回头朝身边的裴天合低语了一番,拢了缰绳,出了大军的队列打马上前。 “跟我走。”荣流景伸手一把将她拉上了自己的马,一手环住纤细的腰身,拦到自己怀里。 “驾——”他踢了下马肚,□□的马吃痛飞了出去,众人的注目礼中他们朝玄武大街而去。 到了一处僻静的巷子口,荣流景一手拢住马头,一手拥着她,跳下马来。 两人只有咫尺的距离,鼻翼又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淡淡的清雅无比。她双眸如含着一汪山涧的清泉,慢慢的溢了出来,目不转睛的望着他。 “我就知道你会来。”荣流景望着她清灵的眸子,唇角一弯:“你带走了那幅画!” 忽然唇上一凉,荣流景居然吻上了她的双唇,而她却不由自主的回应着,双眸来不及惊讶已经闭上。 “珍重。”荣流景的唇齿之间还残留着她的味道,下一瞬他松开她的身子,上了马:“往右拐就是长兴坊。”话还未全落下,他已经没了踪影。 ? ☆、重逢 ?  十七、重逢 六月的气候十分宜人,凉风徐徐,神清气爽。越往北走气候愈发的清凉,檀越大军一路顺顺当当,日行夜宿,一直到七月初一,也是行军的第十三天到达了北境之城,苍梧。大军并没有进城来,在城外五里之遥扎营驻地,守城的郭子昂得到消息早早迎到了中军的账外,身后跟着十几位军士。 “见过赫连将军,诸位将军。”眼下正是北疆的盛夏,日晒时间长光线充足,郭子昂面庞黝黑,一把黝黑光亮的络腮长胡,虽年近五旬,仍是神采奕奕。打量迎面朝大帐而来的十几位将士,走在最前面的正是赫连业。 “老郭啊,你我十几年未见,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不见老啊”。赫连业的声音高昂洪亮。 “来,这位是荣将军。”他指着边上的荣流景向郭子昂介绍。说完又对荣流景引荐“这位是驻守梧苍城的郭子昂郭将军。” “见过郭将军。”荣流景拱手见礼。 郭子昂见他身材修长,样貌甚为俊逸,一身铠甲更衬得英姿飒爽,生机勃勃,只是年纪太小了点。 他也还礼道:“不知荣将军与归远侯荣侯爷可有关系?”他吃不准檀越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位少年将军。 “正是家父。”荣流景回答道。 “哈哈哈哈哈哈。”郭子昂大笑“果然,我说这谁家的孩子这么年少有为。之前荣将军的事迹郭某也有而闻,果真是将门出虎子啊。荣侯爷后继有人,可喜可贺哪!” “不敢,不敢。”荣流景忙谦虚状朝他一拱。 “老郭,快给我们讲讲现在北昭的局势吧。”赫连业率领众人进得账内,众人按着职位高低就着次序落了坐。 “是。”郭子昂立马进入了状态,快步走到账内一副军事地图前,朝众人一拱道:“北昭太子悦锦行现率领着三万人马在托克托城,莫日根手下有号称六万铁骑已经相距占领了库车和雅布查尔,正在一举朝慕土塔格进攻。”他边说边按图索骥在地图上标识了出来,一目了然。 “那北昭皇帝可有何措施?”坐在右手第三位正是右营参将幸辰,他小麦色的面皮上一双浓眉大眼,目不转睛的看着郭子昂。 “北昭二皇子悦锦川率慕容部四万余人马屯守克孜萨尔,如果让莫日根攻下慕土塔格,那整个北昭的局面就岌岌可危了。”郭子昂冷静的分析当前局势。 语毕,账内一时鸦雀无声,众人皆面若沉思,有低头思量,有盯着郭子昂身后的地图,还有满怀期待的看着正首的赫连业。 “郭将军,在下有一事不明?”说话的是荣流景他目光落在那张地图上,十分不解。 “荣将军请说。”郭子昂见是方才那位少年将军,微微一笑。 他点点头,起身走到地图前面朝郭子昂一拱,郭子昂忙退后了几步。 “诸位,北昭太子守在托克托,而莫日根已经攻下了两座城池,雅布查尔就在其中,想必雅布查尔是粮仓的美誉无人不知。而北昭太子却仍由莫日根占领了如此肥沃之地,自己守在托克托是何用意?还有为何莫日根不邀请太子和他一起攻打慕土塔格,只要打下慕土塔格,到时候他们跟北昭之间亦或是战亦或是和,局势就完全倒在他们这一方了。再者二皇子只有区区四万人马,更是不足为据了。”他环顾了下众人又道:“这就是在下没想明白的地方。”他说完朝众人一拱手,归了原位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24 。 “说明北昭太子和莫日根之间并不是外界说的那样铁板一块,他们之间肯定有不可缓和的矛盾,亦或是为了大局暂时达成一致。”郭子昂捋了捋黝黑的胡须,揣测道。 “再请问郭将军,托克托边上的拜城和赛里木两座城池现归北昭还是已然落入敌手了?”左边第二位一位中年的男子提问道。 “这两座城池现归吐谷浑部落的白杨提氏管理,此部落一直就与悦氏的慕容部落不和,大大小小的仗也打过好几十年,吵了好几十年。现在悦锦行联合莫日根攻打悦氏,他们也乐的作壁上观,并不想插手慕容部内部的争斗。”郭子昂带来的众将士中有一年轻的男子拱手道。 “也许这位太子殿下另有他图。”久久未作声响的赫连业清了清嗓,开口道。 “赫连将军所言甚至。”郭子昂点点了头:“有消息称悦锦行正在派人和白杨提氏谈判。” “如果白杨提氏和悦锦行联手,我们带来的三万人马加上郭将军这边的两万人马,就算在加上悦锦川的四万,恐怕还不是他们的对手。”赫连业担忧道。 赫连业话音落下,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又陷入了沉默,郭子昂也归了座,账内被一众人挤的满满当当,好几位职位偏低的参领们已经站到帐门口了。 “报——,禀赫连将军,有位自称是北昭二皇子的信使求见。”账外有军士来报。 “哦。”众人纷纷侧目,这来的也太巧了吧。 “请他进来。”赫连业也觉得奇怪,按理说这信使是该来,但来的也太快了点。 “末将拜见赫连将军。”进来的一位着北昭军服的年轻男子,看军服的样式好像还是名校尉。他单膝跪地,拱手道。 “阁下是自称是北昭二皇子的信使,可有何凭证?”发问的正是郭子昂。 “回将军,末将有书信一封,二皇子吩咐属下说要交到一位叫荣流景的将军手里,说荣将军一见便知。”那人从胸前掏出一封书信,并没有呈上去的意思。 荣流景一惊,自己什么时候与着北昭的二皇子有了交情,按理说两国交涉应该是找主将才是,这信使一到就奔着自己来了,这——他略一沉思,看了看赫连业。赫连业朝他点点了头,他起身道:“正是在下。” “末将见过荣将军。”他拱手将书信递了过去。 荣流景看着信封上的书写着的自己的名字,顿觉十分熟悉,但一时却无法想起。这时账内的众人皆看着他,他也不好在细想,随撕开了信封:明日亥夜浮生阁一聚,落款梁嘉佑,一行清秀的蝇头小楷,赫然在目。荣流景颤抖着手指捏着薄薄的一张白纸,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梁嘉佑,那个曾经称呼自己为景哥哥的女孩儿,现在已经是北昭国的二皇子妃了,她指名道姓给自己写了信,看来她早知道自己要来,或者说她一直在等着他。荣流景下意识攥紧了右手,顿时阵阵刺痛传来,很快他就恢复了常态。 “你先回去,告诉她,我定会按时赴约。”荣流景收起书信,对那名校尉点了点头。 转过头又朝赫连业点了点。 “诸位,今日先议到此,大军先在此修整三日。卓副将和辛参将、还有荣将军三位请留步,辎重和粮草还要央请欧阳将军多加留心。”赫连业朝右首第二位的中年男子点了点头,众人默然退了出去。 浮生阁坐落在梧苍城内西北角落里,是一出三进的小院落。从来没有人知道院子的主人是谁,只知道这里常常笙歌不断,会有一些身着华丽服饰的达官贵人们来来往往。里面的建筑皆仿造了洛城的建筑风格,亭台楼阁,假山峋石,院落的还有一隅碧清的清池,几尾锦鲤悠闲的游来游去。这北疆之地,锦鲤还能养活,看来这里的主人也非常人。 一抹赫红色的身影悄悄的映在碧清的水面上,那人倚着栏杆,手指从身边的婢女手掌托着的盘子里捏起一小块面团,揉的碎碎地,一粒一粒往池子里丢下去。池里的鱼儿见着了食物都纷纷围拢了过来,有一两尾较活跃的更是跃出了水面,激起了零星的水花,池面的波纹一层层晕开,水面的倒影支离破碎。 过了好一会,喂鱼的人丢开面团,身旁的婢女福了福退了下去。 “禀公主,信已送达。”年轻的校尉跪在那人的身后。 那抹赫红色的身影正是长安公主梁嘉佑,当然现在的身份是北昭国的二皇妃,她沉默了片刻。湖里的锦鲤见没了食物,四下游开了,她嘴角勾起一抹笑:“你下去吧。” 目光穿过花团锦簇的太湖山石、帷幔层层的楼阁,她微仰着头仿佛看见那位身着鱼肚白华服的少年笑盈盈地看着她,他伸手相邀,她欣然接受,相视一笑,好像从未分离。 七月初的苍梧,天高云淡,风清如水。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高耸的城墙跟有一匹通体黝黑的马,低头啃着路边的野草,不时还抬起头来四处张望着。 “好了,小黑,吃饱了么,我们该走了。”一位身着鱼肚白华服的年轻公子走到它跟前,一边和马说着话一边拍了拍它的脑袋。 那马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直起脖子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脸,那人轻轻一跃跳上了马。? ☆、轻尘 ?  十八、 轻尘 夜凉如水,天上没有月亮,整个天空宛如一块硕大的黑幕,上面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星星,天穹似缎,盈亮的星星就像一颗颗璀璨的宝石,在漆黑的夜幕下熠熠生辉。 苍梧的夜空还是这么漂亮,一如十年前荣流景与母亲一起来第一次看到的景象,一模一样。苍梧从来就没有变过,变得只是我们遥望星空的心是否还如当初,干净而清透。 他仰头看着璀璨的星空,心中有万千思绪在涌动,那些过往的云烟,那些费尽心机的盘算,那些让人身心俱疲的纷纷扰扰也许就在这片灿烂的夜空下统统不复存在了。顿觉风轻云淡了 起来。他慢悠悠的赶着马停在一处僻静的小院门口,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木制的小门,轻轻地掩着,并没有关上。屋檐的一角垂着一盏精巧的的八角宫灯,在暗夜里发出幽幽的烛光,风吹灯笼轻轻摇曳。 他看了好一会,才下马来,那马儿乖巧的走到一边低头吃草,荣流景轻轻拍了它的脑袋“小黑乖,在这等我回来。” “吱呀”里面有人轻轻打开了虚掩的门。借着幽暗的烛光,荣流景看清了来人,看穿着打扮应该是位婢女,她打量荣流景:“公子里面请。” 荣流景朝她点了点头,跨过门槛走了进去。身后吱呀一声,婢女关上了门。迈上几步台阶后,又出现了一位婢女,她朝荣流景福了福,做了个手势意识他跟着她走。 穿过一座凉亭,在往前是一条小径,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25 路边栽种了很多夜香树,随风散出淡淡的香气。小径并不长,走了大约十几步的样子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拱门,迎面而来的是一座怪石嶙峋的巨型太湖石假山,荣流景觉得奇怪前面并没有路了,她要带自己去哪里。就在他沉吟的片刻,前面的婢女没入了假山中。他当下大惊,仔细看去,不觉哑然失笑。原来山石之间是错开的,只在昏暗的环境里无法看清。 从假山中走了出来眼前出现了一座水榭,身边的婢女早不见了踪影。远远望去,整座水榭上下两层依院落西北角而建,三面环水,青砖黛瓦,飞檐翘角,亭台相间,透着浓浓的洛城建筑风貌。水塘四周花木茂盛,绿意苍苍,翠绿的竹叶迎风起舞,沙沙一片。 沿着湖边的廊桥进入水榭,上了二楼。飞榆立柱间垂着的帷幔纱帐,不时被窗口的风微微卷起,又落下去。一盏小小的烛火摇曳着在细纱上投下长长的影子,窗外漆黑一片。 他看见脚下有张矮矮的茶案,上面摆着几个天青色瓷盏,树影在地上移动,莲花炉里一炉上好佳楠香的烟气,袅袅不断。鼻腔里有淡淡的味道,此处幽静风雅,却不知为何荣流景略觉一抹感伤由心底升起。 “猜猜我是谁。”双眼突然被一双凉凉的手遮盖,耳边有清亮的声音响起。荣流景突然想起十多年前,在蓬莱殿里也是一双手,一双小小的手遮住了他的眼睛,细声细气的问他:猜猜我是谁。而每每此时荣流景都会假装不知是谁,一遍一遍的猜,最后才一把掀开那双小手,抓住背后的人,两个人顿时笑成一团。 “嘉佑”他唇角一动,轻轻的发出声音。明显能感觉到那双遮住他眼睛的手微微颤抖,一如此刻他的心,乱如麻。 “见过长安公主”。他习惯性的朝她行礼。 “这里没有公主,也没有将军,只有嘉佑和景哥哥。”她笑颜如花,泛着清泉的眼睛看着他。 “好”。荣流景点点头退后几步在茶案左首跪坐了下来。 夜色愈浓,风渐渐大了起来,细纱被风卷到半空又落了下去,长长的影子落在荣流景的身上,他半个人都沉入了黑暗里,双眸垂了下去,看不见他的眼睛。 “好久未见,景哥哥,你好吗?”梁嘉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嗯”。他朝她点点头,抬起的眸子发出亮亮的光泽。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景哥哥在苍梧城住了十年吧。”她想起了什么,轻轻问他。 “没错,苍梧城虽不如京师繁华,但这里有我从年幼到长大的痕迹,有父亲母亲,有轻尘,有所有美好的回忆。西城朱大娘做的糕子、南街落英坊有一家露天闻名北疆的羊肉汤,还有军中刘易山酿的马奶酒,不要说是尝了就光是想就觉得垂涎三尺——”他整个人沉浸在回忆里,向她描绘那个梁嘉佑没有参与的十年,那个漫长的岁月差点他就以为一辈子莫过如此了。一辈子多长,那个时候谁多没想过,多年以后他们还可以这样心无旁骛的面对面坐着,聊一聊那些藏在心底的回忆。 幼年的梁嘉佑也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经常陪着自己玩乐嬉戏的荣流景了,十年后的相聚。她和幼年时候一样躲在宣政殿的后面偷偷看父皇召见回京的荣家,她以为十年前那些属于他们之间的快乐时光又回来了。 可是后面的故事,让人猝不及防。荣流景不在是她记忆深处的景哥哥了,她几近崩溃,她不知道这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苍梧离洛城太过遥远,遥远的只能在父皇批阅的奏折里触摸到。 子夜风越来越大,北疆的夏夜就是如此,早晚温差极大。风卷的细纱满天飞舞,莲花炉里的佳楠香已经燃尽,空气里那抹淡淡的香早已被风吹的消失殆尽。荣流景突然开始想念那抹淡淡的香,在洛城、在归远侯府、永安院,在那个人的身上,或许她在心底的深处。 “景哥哥,你知道父皇为什么轻易就答应了文萧让要求赐婚的请求么。”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双眸,似乎要在里面翻出答案。 “我确实不知。”他摇头。本来他想求娶的正是她。他记得十年前离开的时候亲口对她说过,十年后定娶嘉佑。他从来未曾忘记过,而她也是。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因为我,我告诉父皇,嘉佑不想嫁给景哥哥。”她说完,眼角有湿湿的东西掉了下来,滑过脸颊。 “为何”?荣流景惊讶无比的看着她落下的泪,唇角轻启,不自觉的握紧了右手。 “因为”。梁嘉佑突然提高了声音,泪水决堤而下:“因为你不是我的景哥哥。” 荣流景突觉一阵钻心般的疼痛从右臂蔓延开来,席卷全身。是啊,自己不是她的景哥哥,不是,他不是荣流景,他不是他。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他松开紧握的手,颤抖着声音问她。 “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发现,你隐藏的很好,不,你顶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常人不可能察觉。”她语气清缓,语调变的越来越冷。 “慢慢的我开始觉得哪里不对,但那种感觉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但你终究不是他,你拒绝和我过多的亲近,我能感觉到我们之间始终有隔阂,现在想来应该是你怕被揭穿,特意和我保持着距离。哪怕我们拥抱在一起的时候,你还是小心翼翼的维持着我们之间的距离。慢慢的你开始有疏远我的迹象,你开始出入青楼勾栏,坊间对你的传言越传越不堪,而你丝毫不为所动。这个时候我对你是起了疑,当然这个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支青白玉镶金梅花簪,你完全不记得了。”她眸深如墨,有些骇人。 “你怎么会不记得了呢,我正好出生在雪月,那年生辰你亲手赠予我的礼物。你刚回京的时候,我特意戴在头上,你却说这个样式应该不是宫里所制才是,怎么尚衣监的水准大不如前了呢。那个时候我就确信你不是他,但是我始终无法释怀,沉浸在你就是他的梦魇里,我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我只得一次又一次的欺骗自己,你就是他,你是荣流景,你是景哥哥,你回来娶我了。”她说到最后,泪水向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落在了地面,泪渍连成一片,晕了开来。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欺骗你。”他起身走到她面前半跪了下来,拿衣袖擦拭她脸上的泪。 “我明明知道你不是他,但是我做不到,做不到,我越来越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我也知道我只是把你当成了他。”她扑进他怀里泣不成声。 “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一遍向她道歉。 “我知道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的,后来北昭使者来为他们的二皇子求亲,而文萧让正好也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你,所以我给自己下了最终的决定,也许现在看来这并不是一个最好的决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26 定,可是我别无选择。”慢慢的在他怀里的人情绪平和了下来。 她突然凑到他耳畔,轻声说:“我知道是你,轻尘。” “这第三杯,我以茶代酒敬献景哥哥在天之灵,这十年嘉佑始终没有忘怀!”梁嘉佑举起手里的茶盏,一饮而尽。 “雪月最相宜,梅雪都清绝,我的嘉佑,我怎么会不记得了呢。”有个声音在荣轻尘心里响了起来,但她终究没有说出口来,就让那些美好的记忆以这样的方式存放在嘉佑的心底吧,因为那个忘记的人从来都不是她——荣轻尘。? ☆、遇险 ?  十九、遇险 三日后赫连业下达了出兵的指令,大军绕道从南舍的西面进发,继续往北,意在托克托城,先锋一千轻骑兵有左营铁骑参将卓尔将军率领,一路向北直取陇塘关。 陇塘关是南舍前往托克托的要塞,此地是个垭口,居高临下,易守难攻。 卓尔皱着眉头,心里盘算着是就地过夜还是继续前行。 “将军,将军,风越来越大了,今晚怕是到不了垭口了,不如就地宿营歇息,弟兄们跑了一天了,再说就是弟兄们钢筋铁骨,这马儿总是要休息吧。”身后的参领霍丘好意提醒道。 “是啊,将军,已经有好几匹马累的口吐白沫了。”后面有人陆续附和。 “传我军令,就地宿营,明日一早出发,霍丘你安排好今晚轮值的人员。”卓尔纵身跳下马来,看了看眼前的地势。 此地东边崇山峻岭,西侧万丈悬崖,往左手边大约三四十米的地方有一处开阔的平台,上面是山石,刚好够一个人站着的高度。平台的下面有蜿蜒而下的山道,只是山道太过狭窄,过人都觉太窄,别说过马了。 他解下挂在鞍边的水壶,拔出塞子咕噜噜灌下去好几大口,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水渍,甩手水壶扔回给身后跟着的军士。 天渐渐黑透了下来,升起的篝火燃的正旺。众人围着篝火吃起了干粮,远远的山石上站了个人四下张望。霍丘掰开手里的荞麦面饼送进嘴里,细细嚼碎咽了下去,就着水吃下一大块面饼,拍了拍残留在掌心的饼渣,拢了拢领口的衣襟,就地躺了下去。 篝火渐渐黯了下去,有一些柴已经不知道被风刮去了哪里,点点红光,若隐若现。除了值夜的军士,大部分将士们蜷着身子沉沉睡去了。睡梦中还有将士蹬着腿好像梦里还在纵马奔驰。所有的马都赶到了山石的北面,一来可以避风二来马儿也可以好好的休息下。 黑暗中有黑影在缓慢的移动,有一个影子一个纵身极速跃上了高台,那个值夜的士兵正要张口大喊,一支箭已经扎进了他的心口。 “快快快。”黑影用压得极底的声音朝山石下面的山道挥了挥手。沙沙沙,草皮被脚步极速踩过留下的声响很快就淹没在风里。 霍丘觉得有点冷,缩了缩身子,有块该死的石子硌的极不舒服,他摸到石子刚要推到旁边去,耳边传来奇怪的声响。 他一惊急忙爬了起来,向山石那边望去,却发现那上面空无一人,他大惊失色,高声喊道“不好,出事了。” 被他这么一喊,周围睡着的将士们一个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握紧手里的兵器四下查看。 刷刷刷,忽然万箭齐发,箭如雨林倾盆而下。 “啊——”还有很多将士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顿时宿营地惨叫声一片,横七竖八的倒下了一大片。 “卓将军,卓将军。”霍丘穿过人群试图找到卓尔。 “卓将军,偷袭的好像是陇塘关的人马。”霍丘大声朝正在挥着刀抵挡箭雨的卓尔。 卓尔看着箭雨逐渐微弱了下来,看这箭雨的架势,对方至少派出了数百人,据斥候探得消息,镇守拢塘关的守军加在一起统共也只有千余人,对方肯定想要在这里对我们进行重创,那么此刻拢塘关应该只有数百人,既然这样,与其不明就里的混战不如直捣黄龙。 “传我军令大家快速上马,天也快亮了,我们一口气冲到陇塘关。” 乘着这个喘气的空挡朝霍丘喊道。 等重新清点人手的时候,才发现一千轻骑还剩下七八百,还有几十人带着轻伤,还有十几个重伤。 “霍丘,你带一百人压后,加上这些伤员,余下的跟我去陇塘关,拿下陇塘关替战死的兄弟们报仇。”卓尔振臂高呼,神情凌然。 将士们方才还沉浸在被敌人偷袭损兵折将的压抑气氛里,突然间情绪又高涨了起来,顿时涌现了拿下陇塘关,替兄弟们报仇的雄心壮志。 目送着越来越远的队伍,霍丘舒了口气,大声吼道“大家原地待命,姜左维,姜军校何在?” 人群中有一人应声而出“末将在!” “你带上两名弟兄,把消息带回去,陇塘关的人可能还在后面,你们当心。” 说到后面霍丘高亢的声音低了下去,自己手里的一百人,还有这么多的伤员都不见得能活下去,更何况他们三人。 “得令!”姜左维手一拱,并身后的两名军士,一扭马头,飞奔而去。 霍丘看着他们三人远去的背影,心里腾起一丝悲呛之意,他稳稳了自己的情绪,打马回到队伍后面检查起了伤员。 怎料足足一整个时辰过去了,天色已经大亮,竟然没有一个方才偷袭他们的人追上来。 “不好,上当了。”霍丘大惊失色,一拢缰绳,朝众人喊道“各位兄弟,霍某从军八载,皆与诸位袍泽之宜,今日卓将军有难,霍某纵然知晓此去很可能又去无回,但想到那六百兄弟顿觉于心不忍,所以想前往拢塘关驰援,诸位。”他抱拳一拱“除去那八十五名伤员,余下九十七人,若愿意跟随霍某一起,若不愿意的可留下等待大军前来。”他说完,往身后看了一眼,一拉缰绳扬鞭而去。 一名,两名,三名,越来越多的人跟了上去,到最后方才还集满了人的地方只剩下那八十五名的伤员。 太阳慢慢探出了头,有金黄色的光芒洒在山石上,悬崖边,洒在那些士兵的脸上。在一瞬,太阳一下子跃出了地平线,整个天地之间笼罩万丈光芒,空气里轻轻的吹着属于北疆盛夏的季风,让人觉得清爽无比。 等大军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当天傍晚了,姜左维气喘吁吁的回禀清楚大概情况后,赫连业眉头紧锁,走到地图跟前点了几个地点后,问众人“可有何良策,诸位。” “末将以为,卓将军很可能已经一举攻下了拢塘关了,没准报信的正在后面呢。” “萧参将,你这样推断也未免太过武断了,拢塘关本来就易守难攻,夜里又经历了偷袭,说明敌人早就做好了准备,卑职以为卓将军很可能在拢塘关遇到了麻烦。”显然幸参将有他的不同见解?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27 “荣将军怎么看?”第一个发言的萧参将朝立在地图前一语不发的荣轻尘。 “我觉得哪里不对。”他转过身子面朝着立在边上的姜左维,拱手道“姜军校,我想知道你们回来的一路上可遇到有人伏击了么?” “未曾!”姜左维回答。 “这就我觉得不对的地方”。她朝赫连业拱手道“赫连将军,如果属下所料未差,我们必须得做最坏的打算了。” “你的意思是卓将军他们真的遇到麻烦了。”萧参将继续问道。 “不是。”荣轻尘摇头“可能还要坏。” “荣将军这都什么时候你还卖关子,快直接告诉大伙吧。”欧阳堃再也耐不住了,急着朝荣轻尘嚷嚷。 “很可能已经全军覆没。”荣轻尘指着地图说“诸位,刚才姜军校说的想必大家多听清了,昨夜的偷袭很可能只是诱敌之计,对方就是想吸引他们去攻打拢塘关,只怕拢塘关那里早就做好了准备,就等着他们上钩了。从早上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一天了,按脚程卓将军他们一个时辰就能到拢塘关了”。说完她面色一沉,微微一叹:“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霍参领他们还在原地待命,那样至少还有一百多位将士幸存。” 众人听他说完,面面相觑,一时账内鸦雀无声。 “末将恳请赫连将军赶紧加派人马前去增援。”姜左维咚的一下跪了下去,朝赫连拱手道。 赫连业思量了片刻,走到地图前面,拿笔圈出几个点,又转过来朝着众人道“既如此, 荣将军听令,我命你率领右营三千铁骑,幸辰你为副手速去驰援”。赫连业环视众人,指了指姜左维:“你也一起去吧。” 前脚荣轻尘才出了帐门,后脚郭子昂就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见到赫连业,忙大声喊道:“赫连将军,赫连将军,好消息,好消息,有好消息了。” “哦!”赫连业忙迎上前来。 “北昭二皇子悦锦川已经和白扬提氏达成了盟约,白扬提氏答应不参与到这场慕容部落内部之争来,但对莫日根入侵北昭之事却是深恶痛绝,表示如果我们能攻下托克托,他们愿意兵发库里,到时候我们、悦氏、白扬提氏三管齐下,即可将莫日根赶回巴尔干草原了。”郭子昂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由于激动脸涨的通红。 赫连业听完也是大喜,忙走回军事图跟前,拿笔圈出了几个地点后,指着库里对众人道:“如此,就看荣将军他们能不能顺利的夺下拢塘关了。”说完,他面色凝重了起来。 拢塘关的地势别人或许还会有不知晓的地方,他赫连业却是最清楚不过了。赫连氏先祖也曾是北昭的将领,曾经也镇守过拢塘关的,只是后来北昭由乞伏部破多兰氏当政对其余各部残杀过甚,赫连氏先祖为避难南下檀越,后因战功卓著成了正二品的骠骑将军。 想到这里,赫连业眉头凝成了一座小山丘,盯着地形图上的拢塘关久久未动。? ☆、拢塘关 ?  二十、拢塘关 天快亮的时候三千铁骑赶到了昨日姜左维和霍丘分别的地方,除了看到些伤员,并没有见到霍丘,轻尘心里一紧,自己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看来这一千轻骑除了这些伤员,卓尔和霍丘皆是凶多吉少了,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如果他们还活着,多多少少会有消息递出来了,可是一直到现在他们居然连派个传递消息的人都没有出来。 她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不动声色朝边上的裴天合低语道:“你吩咐下去大家就地修整。”说完,她摸了摸小黑的脑袋,跳下了马。 小黑低头吸着鼻子往路边走去,停在崖边的一丛翠绿的野草边,埋首啃了起来。这匹黑马自从荣流景十五岁入军营起,就一直跟着他,经历过许多大大小小的战役,后来出了变故,马儿似乎也明白其中的缘故,与新主人之间甚是契合。荣轻尘在原地立着,目光落在黑马的身上,似乎那个红袍铠甲的少年还稳稳的坐在上面,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拍了拍马儿的脑袋,那匹黑马慢悠悠地朝前面走去,少年身影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下一抹淡淡的红,她伸手想要触摸,却发现马上空无一人。 “嗳!”裴天合见她一脸的古怪,拿胳膊拱了拱她。 “何事?”荣轻尘收回了思绪,转头面朝着裴天合。 “辛将军来了。”裴天合指了指走过来的辛辰。 “荣将军,我觉得我们需要在商议下,倘若卓将军和霍参领还活着我们做何打算?如果他们被擒或已牺牲我们又该如何?”辛辰皱着眉,目光落在荣轻尘身上。 他是有些不放心这个荣小侯爷的,就算传闻的再神乎奇乎,也不过是个未满二十岁的少年。自己也并没有亲眼见过他是如何杀进南舍城的,如何神勇的将敌军主将挑下马来。他不是不信,是觉得不可思议。战场凶险,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其实远比诗文所描绘的的还要凶险百倍千倍,虽说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可是真正能归去的又有多少人呢?! 辛辰约莫三十上下的年纪,从军十二载,大大小小的战役也经历过不少。虽然他心里是赞同荣轻尘的观点,但还是无法接受近千人的轻骑部队全军覆没的真相,那张充满勃勃生气的脸,就像霜扫雪压的枯草,瞬间枯萎了下去。 “拢塘关是易守难攻,但驻军仅千余人,我们有三千铁骑,问题应该不大。”裴天合说道。 “想必裴副将有所不知,拢塘关驻军人数是远不如我们,但是它建在垭口上,垭口高约三丈,我们只是骑兵并不是长了翅膀的鸟。”辛辰耐心的向裴天合解释道。 “这样啊!”裴天合拍了拍脑门:“那是有点棘手。” “我们是不是可以换个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荣轻尘也在思索这个问题,从这里到拢塘关只需要两、三个时辰了,这也是他为什么选择在此地修整的原因。他们需要想一个办法,一个能直接解决问题的办法,当然如果能有一个将伤亡降到最低的办法那是在好不过了。 她捡起一根枯枝,在地上画了拢塘关的简易地形草图,此地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座城池,只是在垭口上顺着山势建了个城楼,东边是崇山峻岭,西面是万丈悬崖,难度可想而知了。这也难怪悦锦行会把军队屯在托克托了,一道拢塘关就足够阻拦千军万马了! “天合,今天刮什么方向的风?”荣轻尘突然大声问道。 “东风”。裴天合想多没想回道。 “我有办法了”。荣轻尘拿着手里的枯枝点在地上的简易地形图“用火攻。等天黑下来,我们爬山上去,夏季树木干燥,今天刮的东风极大,一会功夫火就能烧到垭口了,就算山崖那面上有守军,这么大的火也只能眼睁睁看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28 着它烧;另外在留一队人马在阵前佯装攻城,意在搅乱他们的阵脚。” “不对啊,他们对火束手无策,我们也不能钻到火海里去呀,这样用火攻的意义何在?”辛辰不解。 “当然有意义了,等火势弱了我们就直接进了拢塘关了”。荣轻尘丢开手里的枯枝,轻轻一笑。 夜,漆黑一片,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拢塘关的城楼上有一列军士沿着城楼来回巡视着,立在门楼两侧其中一名瘦瘦的士兵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抱怨道“这庆功宴别人在喝酒,咱们兄弟却在这喝风。” “嗳,我说要不你去厨房悄悄的拿几根羊棒骨来,在顺壶酒,他们在下面喝大宴,咱哥俩在这里小酌几杯可好?”另外一名高个士兵听的下面推杯换盏的声音,不觉艳羡起来。 “好好好。”瘦瘦的士兵一拍大腿,眼珠转的飞快,观察四周。 “去吧,他们刚过去,在转回来还得有一会功夫呢,你快去快回。”高个催促道。 瘦瘦的士兵猫着腰沿着楼梯蹑手蹑脚的下了城楼。 “不好啦,不好啦,山上起火了,快来人救火啊。”有人大声呼叫起来,抬头望去,果然东边有滚滚浓烟被风卷到了城楼的方向。 “给!”瘦瘦的士兵猫着腰又蹑手蹑脚的回来了,手里捧着几根炙得冒油的羊棒骨,另一手里拎着一壶酒。 “不好,东边山上着火了,快快快。”高个的士兵一脸惊恐,朝他吼道。 “啊!起火了,这好端端的怎么起火了?”捧着羊棒骨的士兵一面朝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面拿起羊棒骨狠狠的啃了一大口。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快现别吃了,我先过去看看,你赶紧去下面汇报。”高个瞪了他一眼,拔腿就跑了过去。 “哼,方才催促我去拿的是你,叫我不要吃的也是你,你不许我吃,我偏要吃。”他又狠狠的咬了一大口,嘴角还挂着油渍。说完,索性坐了下来,抱着羊棒骨又咬了好几口,在灌了几口酒,啧啧嘴:“不就是起个火么,东边山上树林茂密,起火不是常有的事么,许是偷猎的猎人点着的篝火,被山风吹到树枝上去了呗。这昨天还死了几百号人呢,我看也没急成这样吧。”转眼地上已经丢了啃干净的两根棒骨了。 火光慢慢的黯淡了下去,浓烟也渐渐的被风吹散了,看样子火好像被扑灭了。 “杀!”山林中突然有震耳欲聋般的声音传来。 “不好,越人杀过来了,越人来了,越人来了。”啃着羊棒骨的瘦士兵,吓的手里的棒骨掉在了地上,一脸的惊恐,手脚并用的爬下楼梯,脚底一滑,滚了下去。 楼下传来稀里哗啦的声响,杯子碟子碗筷掉在地上,摔成粉碎,有喝醉酒躺在地上的,有红着眼睛还在和对方划拳的,还有清醒过来立马跳起来冲出去的查看究竟的,一时间屋人仰马翻,乱成一片。 “区区几个越人,也至于吓成这样,来!弟兄们给老子上,昨天刚刚杀了几百个越人,今天又有越人自动送上门了,走!”举着大刀一脸大胡子的中年男人,凶相毕露,冲了出去。 待他们冲到城楼上,才发现外面早就成了一片火海,无数的越人像长了翅膀一般,就快要挤满城楼了。 “不好,慕容将军,门前有越人叫阵”。有一士兵匆忙来报。 “有多少人?”一脸大胡子的男子边杀边大声问道。 “看的不是很清楚,约莫,约莫两、三千人。”回禀的士兵急的满额都是汗,黑灯瞎火的实在看不清楚。 一脸大胡子的中年男子正是拢塘关守将,慕容翯翯,他正和城楼上的越人斗的正酣,听到还有两三千越人在门前叫阵,当下乱了方寸,手里一慢,半边胡子已经被人削去了。 “快放箭,快叫锡林带着弓箭手上来”。他大吼手里的刀奋力砍了出去。 “慕容将军,城楼已经被越人占了”有人大声朝慕容翯翯回话:“锡林将军的弓箭手上不来。” “他娘的这些该死的越人从哪里冒出来的,快让锡林带人前来增援。”慕容翯翯不敢轻敌,且战且退。 城楼上已经有人垂下了云梯,很快地下的人纷纷跃上了墙头,慕容翯翯的人已经全部被逼退下了城楼。只是那慕容翯翯甚为厉害,一时好几个越人倒在了他刀下,刀身上鲜红的血沿着刀身吧嗒吧嗒往下淌,两只杀红了的眼睛怒目圆瞪,整个人就好像一只吃人的猛兽,众人骇的不敢靠上前来,往后退了好几步。 嗖的一声,一柄画戟朝慕容翯翯刺了过来,速度极快,快的周围的人还来不及反应,已经刺到了他面前。慕容翯翯来不及细看,蹬蹬瞪退后了好几步,才稳下身形,看清了来人。拿长戟刺过来的正是辛辰,他见慕容翯翯退了好几步,急忙又刺了过去。“铛——”慕容翯翯举刀阻挡,他的力气极大,辛辰握枪的手虎口一震,裂开了个细小的血口子。 “让锡林将军带弓箭手过来。”辛辰听他如此说,知道他是想用箭雨逼退他们,好给他们一个喘息之机。 底下一个小兵听他这么说,拔腿就往后跑,跑了大约四五步,一支长剑把他扎了个对穿。身后不远处的荣轻尘收回勾起的脚尖。 “辛将军,小心。”她转回目光落在正和慕容翯翯交手的辛辰身上,脸色一变,见辛辰被慕容翯翯一刀震退了好几步,辛辰还未站稳,他下一刀已经擦着辛辰的右臂而过。 慕容翯翯见得了手,手里的刀飞转的更快了,而闻讯赶来的锡林带着百余名弓箭手列好了阵形。 “嗖——嗖——嗖——”顿时万箭齐发,他们用的都是连弩,一发可以射出好几支箭,第一梯队射完匣子里的箭,第二梯队弩里的箭已经飞了出去,一时躲避不及,倒了一片。荣轻尘见势不妙,心只必须将这个箭阵破了,否则对手很可能反扑过来。他目光一移落在地上躺着已经死去的士兵身上,一把揪起来一个士兵,用力朝箭阵掷去,她嘴里大叫:“裴天合,快让上面的人往下面扔尸_体。” 裴天合听见他大喊,急忙跑回城楼上,学着她将地上的尸体抛到了箭阵里,不一会功夫箭阵就乱了阵型,指挥弩阵的锡林忙挥手让弓箭手后退。 “慕容将军,快撤吧。”锡林边退边朝慕容翯翯大喊道。那慕容翯翯气得嘴里骂骂咧咧,眼看着越来越多的檀越士兵涌了过来,也只得往后退去。? ☆、援手 ?  二十一、援手 天边微微泛起了一丝白光,整个天际如同被掀开了一条裂缝的黑幕,光漏了出来,慢慢的越漏越大,最后全被白光撕裂开来,天一下子亮了起来。 天亮了,战争也接近了尾声,荣轻尘望着满目苍夷的城楼,城墙,门楼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29 ,柱子,旗杆所有的一切因为大火蒙上了一层黑灰色,不时簌落簌落往下掉着瓦砾木屑,地上死尸无数,血迹淌得到处都是。 “禀告荣将军,伤亡人数已经清点完毕,拢塘关一役我军阵亡三百七十五人,伤百余人。拢塘关守军死八百六十一人,俘虏五十五人,剩余一百二十余人已逃逸。”清点人数的军校拱手汇报。 荣轻尘点了点头:“你把姜军校叫来。” “是!” “荣将军唤末将何事?”姜左维正忙的脚不沾地的处理死伤军士,听得荣轻尘传唤,忙一溜烟跑了过来。 “可有发现卓将军和霍军校他们吗?”她终于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姜左维摇了摇头,垂首道:“未曾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去吧。”荣轻尘挥手示意。 姜左维点头,一脸悲痛,抱拳离去。 战争总是这样残酷的让你无法估量,每一个人都想要活下来,那么每一人都必须战胜自己的对手,但是你的对手也是这样想的,那么谁死谁活,除了凭借自己的能力,有时候还需要一些运气。似乎荣轻尘的运气并不差,忙到中午时分,赫连业的大军主力赶到了拢塘关。 “荣将军果然神勇,居然只花了一夜时间就拿下了拢塘关”。赫连业惊喜若狂,连连陈赞。 “可是慕容翯翯和锡林走脱了。”荣轻尘一脸的疲惫,拱手朝他抱歉一笑。 “恐怕荣将军还未得到消息,清早郭将军带来消息,白杨提氏已经出兵了,由东向西已经朝着托克托而来了,而莫日根的主力受到晋王悦锦川的人马阻击准备丢弃雅布查尔,赶回库里增援托克托。现在只要我们赶在莫日根回库里的时间里,一举拿下托克托,或者将悦锦行赶出托克托就算大事已成一半了。”赫连业拍了拍荣轻尘的肩膀:“荣将军快去好好睡一觉,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吧。” 赫连业对荣轻尘的心态其实和辛辰对荣轻尘的心态是一样的。至少在这之前他是觉得拢塘关不可能这么短时间被他们攻下来的,凌晨收到战报的时候他吃了一大惊,原来传言非虚,这小荣将军果然英雄少年。当听到她的火攻战术,抛尸体破敌人箭阵时,心里更是倒吸了口凉气,这样的手段只怕檀越的军中是没有几个人做的出的,难怪她能单枪匹马冲进南舍城了。 一直到傍晚太阳落下山后,荣轻尘才从睡梦中醒来,她伸了个懒腰,拿热毛巾抹了把脸,整个人才彻底清醒过来。 “多谢荣将军。”辛辰胳膊缠着绑带,慢慢的挪进屋来。 “辛参将太客气了”荣轻尘见他面色红润,看起来似乎伤的并不严重。 “嗳!救命之恩,该谢当谢。”辛辰终于挪到了他跟前,一屁股坐了下来。 “看来辛参将伤的不重呀,居然还能跑出来。”裴天合从门口冒了出来,打趣着说。 “裴副将说笑了,我是专程来感谢荣将军的。”辛辰被裴天合说的不好意思了起来。 好像还没有人看见过辛辰不好意思的表情,裴天合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嗳,裴副将,你笑我干嘛?”辛辰知道裴天合在笑他,忙回击道。 “好啦好啦,我不笑你就是。”裴天合收住笑,一本正经道:“赫连将军传两位过去呢。” 临时收拾了一间还算干净的屋子出来做了议事厅,一直忙到到掌灯时分赫连业才将众人招了过来。 “悦锦行居然慌得丢了托克托,逃回库里去了,莫日根也正在赶回库里的半途中,传我军令明日一早大军开拔,直奔托克托。” “遵命!”有一年轻的军校接了令跑了下去。 “到了托克托之后,仍旧兵分两路,一路右营主力一万铁骑仍由荣将军率领,裴副将为副手先一步赶往库里,剩下大军主力接手托克托城,等待晋王前来汇合。” 赫连业看了眼挂了彩的辛辰又道“辛参将还是留下来跟着大军吧。” “末将愿意跟随荣将军打头阵。”辛辰看了朝着自己扮鬼脸的裴天合,忍住了笑。 “既如此,那就去吧。”赫连业对辛辰的态度颇为赞许。 第二天一大早,带好干粮和饮水,一万铁骑绝尘而去,拢塘关阵前只留下了滚滚尘烟。 荣轻尘拢住缰绳喝住裴天合,大声道:“天合你和辛辰带一千人手压后,太阳落山前在喀拉苏河畔扎营,记得把晚饭做好。”她丢下一句,一夹马肚,飞驰而去。 裴天合和辛辰二人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面面相觑。 “我说裴副将,荣将军一向如此么,神神秘秘的,做什么也不告知我们。”辛辰胳膊上的绷带还在,表情滑稽的看着裴天合。 “他怕你的伤吃不消。”裴天合微微一笑。 这下轮到辛辰不好意思了,心里顿觉一阵暖意,朝裴天合哈哈一笑。 天快黑的时候,荣轻尘的九千铁骑过了喀拉苏河,直奔库里城而去。此时的库里城只有悦锦行的三万人马加上莫日根留在这里的守军统共四万不到,荣流景手里有九千不到的人手,如果硬打也不是没可能,而且今晚确实是攻打的最好时机,因为莫日根的六万主力还没有来得及赶回来。 就快要看到库里城模糊的轮廓的时候,荣轻尘突然停了下来,有一些不安,看的出来得焦急刻在脸上,他一手握着缰绳,马儿也焦躁不安起来,来来回回的在原地绕了好几圈。 右营的先锋卫仲见她一反常态,因为离开京师到现在一个多月,他没有发现过这样情绪的荣将军,他不由的担心了起来,想凑上前问问情况,但又不知怎么问,一时杵在原来。 下一瞬,荣轻尘却恢复了平静,她安安静静的坐在马上,面色宛如喀拉苏河面的水,风平浪静。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了,除了吩咐大家就地歇息片刻吃些干粮外,他一声不吭的盯着东面,仿佛要那里有什么特别不一样。 卫仲忍了好几次,终于耐不住了,走上前问道“荣将军,我们是回营地还是——?” “等!”荣轻尘唇角一动,仍旧一动不动的盯着东面。 “等什么?”卫仲继续问道。 “等时机。”荣轻尘其实自己也不是很有把握,如果真的能等来时机,那就好办了,如果等不来,或者来迟了,那局面就不好说了。她突然面色一变,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吓的卫仲立马闭上了嘴。 “来了,太好了。”荣轻尘突然轻声说道。 卫仲见他一脸喜色,眉梢略弯,忙抬头朝东面望去,那面除了一片漆黑,还是什么都没有,他不解正欲发问,却突然听见了马蹄的声音,越来越大,那声音仿佛地动山摇般呼啸而至。 “传令下去,攻城!”荣轻尘终于等来了时机,她一拉缰绳,冲在最前面飞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30 驰而去。 赶来的正是白杨提氏的军队,领头的是位年轻的男子,半张脸都藏在头盔里,无法看清,只看到唇角扬起弧线,他看着荣轻尘来的方向似乎在笑。 来不及细说,那人朝荣轻尘一拱手道:“荣将军我们来打头阵。” 话音刚落,听到车轮滚动的声响,轰隆隆声音极大。刚刚还囤积在一起的列队齐刷刷让来了一条道路,轱辘轱辘的车轮声更近了,一直到距离城门一公里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是八牛弩车,此车有四个轮子可直接拖在马后面行走,是一种重弩。箭矢以坚硬的木头为箭杆,铁片为翎,看起来就像一柄巨剑,射程可达一公里。如果近距离攻击,箭可直接钉进城墙里面,万箭齐发时,整面城墙就瞬间被扎成了刺猬,攻城的士兵们抓住箭杆可以直接爬到城楼上。 荣轻尘抬头望着攀在城墙上的士兵,手脚快的已经攀到垛口处,城楼上的人拼命往下放箭,有士兵中箭掉了下去,也有士兵躲过箭雨继续往前攀爬。 八牛弩车的箭直接飞上了城楼,上面的人一面在阻挡攀上来的士兵,一面还要应付射上来的重箭,而八牛弩车的杀伤力极大,甚至有人被直接连人带箭盯在了砖头上。 城门已经在冲车的撞击下变的晃动了起来,而城楼上已经有士兵攀了上去,紧接着爬上去了更多的士兵,和上面的守城士兵直接变成了贴身肉搏。那个年轻的将军看着眼前的景象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因为这些弩车,所以来迟了,还请荣将军见谅。”那人下了马,朝荣轻尘走来,拱手道。 “阁下是?”荣轻尘并不认识他。 “悦锦川”。他微微一笑,停在了荣轻尘面前。 “见过晋王殿下”。她忙跳下来马来,拱手见礼,心里有些诧异,没想到悦锦川亲自来了,看来今晚的决定没有错,另一方面她又暗自庆幸自己做了这个选择。 “荣将军客气了,小王的皇妃可是不止一次跟小王说起檀越的荣将军是何等的少年英雄,今日得见,实乃小王之幸。”悦锦川一脸和悦,说话也甚是有礼。 “不知殿下如何知道荣某今晚一定会来?”荣轻尘饶有兴趣的看着他问道。 “明日一早莫日根就会带着他六万精锐部队赶回库里了,今晚是最好的时机,错过了,就怕之后的仗不好打了,而且时间一长,小王恐生变故。” 他看了眼身后白杨提氏的旗帜,压低声音道:“白杨提氏万一翻了脸,你我手上加起来不过七万人手,如果和莫日根硬碰硬很难说结局如何。至于怎么知道荣将军一定会来,一是因为拢塘关一役荣将军打的可谓是惊心动魄,二来小王能想到这个问题,荣将军也一定想的到,所以星夜兼程赶来。”说完他意味深长的看着荣轻尘。 其实荣轻尘对白杨提氏今晚会不会来并没有把握,一方面是非常期望他们能来,但另一方面他不是北昭人,不知这慕容氏部落和白杨提氏之间结仇到底是为何,还有白杨提氏嘴上说会帮忙,实际上会不会真的帮忙,没人能肯定。 等荣轻尘回过神来,库里城门已经大开,白杨提氏的军队鱼贯而入,而卫仲也早就率领着铁骑冲在了最前面,他对被白杨提氏的八牛弩车抢了风头的事情还在耿耿于怀。眼下非要抢先冲进去扳回来一成,不能叫北昭人小瞧了檀越的军队。 荣轻尘也跃上马,冲悦锦川一拱手,跟了上去。留在原地的悦锦川摘下头盔,整张脸露了出来,麦色的肌肤,剑眉星目,挺拔的鼻梁下一张薄薄的唇,轻抿着,目送荣轻尘远去的背影,收起嘴角的笑,一脸凝重。 这一场库里之战,因双方实力悬殊太大,几个时辰后就结束了。 悦锦行吓得举了白旗,莫日根的守军见这个情况逃命的逃命,投降的投降,最后清点人数莫日根的守军居然两千多不到,倒是悦锦行的人确有三万。而悦锦川带来的白杨提氏居然有五万之多,还不算那八十多辆的八牛弩车。 早上,卫仲打着哈欠,两只眼睛熬的红红得,经过清点他们带来的九千铁骑居然只有百十人的伤亡,他汇报给荣轻尘的时候也是仔细核对了好几遍,越发觉得越不对劲,但又实在想不出哪里不对劲。 “卫参领辛苦了。”荣轻尘也好不到哪里去,眉角上又被流箭擦伤的痕迹,有鲜红的血迹渗出来,像是擦了块红色的胭脂,让荣轻尘白皙的面庞显得尤为动人。 “末将倒是无妨,荣将军倒是——”他指了指荣轻尘眉角的伤口,这荣将军生的倒是极好,这伤口在他脸上到愈发显得俊美。 荣轻尘摆了摆手,正要开口,却看见前面走来的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悦锦川。 “见过晋王殿下。”荣轻尘拱手行礼,卫仲行了礼退了下去。 “荣将军无须多礼”悦锦川抬手虚扶了下,目光落在荣轻尘眉角的伤口上。 “荣将军的伤,待会小王让军医送点药膏子过来。” “如此多谢。”荣轻尘并不推辞,朝他点头道。 “荣将军文韬武略世间少有,可惜不是我北昭人,若不然能得荣将军相助,小王也不至于被大哥逼迫如此。”悦锦川一脸扼腕之态。 “荣某以为不然”。荣轻尘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哦。”悦锦川追问道“荣将军难道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区区将军之位,荣将军真是屈才了。小王是替荣将军觉得可惜。如果荣将军愿意留在我北昭,小王愿以国士相待。” “多谢殿下抬爱,只是荣某以为殿下似乎并不是被太子殿下逼迫如此。”荣轻尘轻轻一笑,目光落在悦锦川的脸上,这个北昭的二皇子殿下远不是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悦锦川的脸色一变,他勾了勾唇,饶有兴趣的继续追问道“愿闻其详。” “既然殿下有时间听荣某说些有趣的故事,那荣某姑且说之,殿下姑且听之,待出了这个门,便多抛掷脑后,不知殿下以为如何?”荣轻尘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仍旧一脸微笑。 “小王认同。”悦锦川点头道。 “表面上是太子殿下勾结莫日根起兵谋反,二皇子殿下被迫无奈在北昭王授意下捉拿反贼。”她紧紧盯着悦锦川的脸,观察他面部的表情。悦锦川似乎并不为所动,仍旧一脸笑意。 “今夜这一战明显可以看出来这是晋王殿下有预谋的一次夺嫡之争。”她早就觉得不对,悦锦行看起来只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龟缩托克托,逃到库里,刚刚又举白旗投降,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起兵谋反的主,而悦锦川从天而降的五万大军,八十辆弩车,怕才真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谋反。 “荣将军如何察觉?”悦锦川并没有不高兴,他静静的听完,继续问道。 “晋王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31 殿下,您没发现莫日根并没有赶回来么。”荣轻尘一语道破。 ? ☆、当归 ?  二十二 、当归 “小王的王妃经常说越人皆聪慧,小王一直半信半疑,如今看来王妃所言不虚。而荣将军则当属其中翘楚,只可惜不能为小王所用,如若能有荣将军协助,小王何愁大业不成。”悦锦川一脸仰慕。 “晋王殿下才智过人,荣某只是一介粗人,从军到如今业已五载,只略凭运气侥幸立得几件小小的功劳,聪慧实在无从说起。”荣轻尘起身朝他做个拱,面色平静如水。 悦锦川倒也没放在心上,他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停住了脚步,面朝着荣轻尘道:“荣将军与王妃可是旧相识?” “回殿下,在下的母亲与许贵妃是姑表亲,王妃乃止孝之人,常念往日的情分对荣家颇为关照。”荣轻尘解释道。 “原来如来!”悦锦川点点头,转身离去。 待裴天合、辛辰两人接到消息到达库里已经是中午了。 “我说你让我们在喀拉苏河畔扎营,还要做好晚饭,你到好直接进了库里,我们连仗多不需要打了。”裴天合一屁股坐了下来,佯装埋怨道。辛辰胳膊上的绷带还在,跟在裴天合后面朝荣轻尘笑了笑。 “呀!你受伤啦?可要紧,伤得重不重,军医怎么说,需要什么药,你快坐下来休息休息别累着了——”裴天合一下了跳了起来,霹雳吧啦问了一堆。 “无妨,过几天就好了。”荣轻尘哭笑不得:“不过被一支流箭擦了下,军医上过药了,说过几天就没事了。” “嗳,对了,赫连将军什么时候到?”荣轻尘朝辛辰点了点头,也不再搭理裴天合,问道。 “快了,最多一两个时辰。”裴天合回答道,他转念一想又道“莫日根为何没来增援托克托,我可是听说他居然直接绕过库里回巴尔干去了,这也太奇怪了。” “我猜是不是悦锦行输的太快了,莫日根来不及赶回来,又见晋王殿下攻下库里简直势如破竹,所以就直接回去了。”辛辰猜测道。 荣轻尘笑道“既然不用在打仗了,对谁都是好事,莫日根的事情还是留给那位晋王殿下操心吧。” “也是。”裴天合看了一眼身旁的辛辰问道“嗳,我说辛参将仗打完了,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自然是回京,难道裴副将还有别的打算?”辛辰反问。 “也是,自然是要回京的”。裴天合看了眼荣流景,突然想起他曾说过想回苍梧的话,眼下辛辰在,他也不好细问,当即就收住了话。 “我说你们两什么时候这么熟了”?荣轻尘见讨论的热火朝天的两人,笑着问。 “没有没有。我可跟他不熟。”裴天合撇清关系道。 “你!”辛辰为人到是个老实人,被裴天合这么一说,不知道该回什么话了,脸涨的通红。 “好了好了,辛参将你先休息会,天合你随我来。”荣轻尘收住了脸上的笑。 “天合,我问你,我们先留在苍梧一段时间可好?”荣轻尘在前面走着,边走边有身穿北昭军服的士兵朝他行礼。 “自然是好事,只是我们捧命出京,如无旨意硬留下来可是欺君大罪。”裴天合皱着眉头道。 “我自然是有法子的,只问你愿意否?”荣轻尘已经又出了大军驻扎的库里将军府,他立在门口的石阶上,望着门口进进出出的士兵。 “你若留下来我自然不可能一人回京,若不然侯爷那我就没法应付,到时候少不了一顿,倒不如留下来,侯爷自然鞭长莫及”。 “你倒是想的多。”荣轻尘笑着下了台阶,朝库里城楼方向走去。 “嗳,你那伤真没事么,上过药了?”裴天合知道她的习惯,这样的事情从来不假手他人的,怎么可能会让军医上药,难道自己上药,倒也可以,只是刚才的屋子里好像也没有镜子。 “嗯,悦锦川派人送来的,我自己上的药。” “他为什么会专门给你送药?”裴天合不解。 “我们帮他打仗,随时可能流血牺牲,送点药而已,至于这么奇怪?”荣轻尘皱着眉,眉角的伤口也跟着揪到了一起。 “我受了伤,心口有些不适,你快扶我回去。”荣轻尘突然捂住心口,一脸痛苦。 “啊!”裴天合吓的大叫了起来,忙一把搀住他,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对,就这样,你扶住我,别说话,快。”荣轻尘整个身体的重心倚在裴天合身上,低声说道。 显然裴天合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脸紧张得问道“你怎么样,别说话,撑住。”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留在苍梧。”荣轻尘捂住心口,轻声说道。 “啊!”裴天合当即就愣住了。 “快走。” 第二天的庆功宴在库里将军府举行,上首坐着的悦锦川站起身来,举起手里的酒“今日库里一战我军大胜,这第一杯酒小王敬在座的诸位,诸位将军劳苦功高,小王先干为敬。” “第二杯,小王敬檀越,愿我北昭与檀越世世代代永结友邻之宜。” “第三杯,小王敬荣将军,荣将军英雄少年,拢塘关一站大振军心,库里一役更是神勇无敌,小王敬佩之至,深羡檀越居然有此等勇士。” 悦锦川一口饮尽杯中的酒,落了坐,拍了拍手。一溜穿着绚丽长裙的女子排着队走了进来,朝众人福了福,这时琵琶声声响了起来,裙摆翻飞,长发飘逸,优美的舞蹈踏着欢快的旋律翩翩而起。席上的众人有拍手合着节拍的,有高声跟着吟唱的,还有喝多了的已经直接跃进舞池,一起摆动了起来。好在北昭自古风气开放,舞女们也不忌讳,厅内歌舞升平,一派乐意融融。悦锦川目光穿过群魔乱舞的众人,发现并没有荣流景的身影,他招了招手,身后立着的侍从忙躬身凑到很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语毕退了下去,悦锦川面色一沉,随即恢复如常。 闻得荣将军身体不适,悦锦川忙派人送来了一堆珍贵的药材补品,还留下话来,如需延请名医只管开口。荣轻尘倒是收下了送过来的东西,只说旧疾复发,歇息段时日就无妨了。 “启禀赫连将军,门口有位自称是京师归远侯府的下人,说是遵少夫人之命,有一封书信要亲手交与荣将军。”进来传话的正是姜左维,他正要出门遇到此事,索性就进来回禀了赫连业。 “哦,你去带进来”赫连业忙又叫住姜左维:“还是先去看看荣将军,若荣将军能见客你在带他进来。” “是!”姜左维拱手应道。 赫连业对荣流景身体不适之事也是焦头烂额,按理说这仗也打完了,剩下的就是班师回朝复命交旨了。可是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32 偏偏这最大的功臣却受了伤,只怕是一时回不去了。自己作为主帅无论如何也是推脱不掉责任的,万一归远侯追究起来,只怕是不好应付。 “小人见过小侯爷。”那人恭恭敬敬朝踏上的荣轻尘磕头行礼。 “嗳,这不是侯府的荣芳么,你怎么来这里了?”裴天合倒是眼尖,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既然裴副将认出是侯府下人,那说明末将没办错事”。姜左维心里一落,拱手退了下去。 “裴大哥”。平日在侯府,裴天合倒是和这一帮年纪相仿的下人一起称兄道弟,毫无偏见,打成一片,荣芳见到裴天合顿时面露喜色。 “荣芳,是父亲让你来的?”荣轻尘打断正要“”认亲”的兄弟两人。 “回小侯爷,是少夫人。”荣芳忙回道。 荣轻尘一愣倒是迷糊了,忙问“少夫人回侯府了?” “正是,您走后没多久少夫人就回了侯府。”荣芳似乎想到了什么,忙又说“对了,少夫人写了封信,还说小侯爷临走前曾对她说,有位旧友患了顽疾久未见好转,少夫人说她机缘巧合得了一个药方子,说定可解小侯爷旧友的顽疾。”他说完,将怀里的信掏出来递了过去。 荣轻尘接过信,蹙着眉拆开信封,一张白纸飘了出来,她定睛一看:桂心两半,白芍两半,蒲黄二两,血竭三两,延胡两半。为散,酒煎三钱,去渣温服。 “这是张药方单子。”裴天合接过荣轻尘递过来的信,看完一脸茫然。 “少夫人还说了什么?”荣轻尘蹙着的眉头更深了。 “少夫人说小侯爷看了药方就会明白了,说此药方得来不易,希望小侯爷的旧友能够药到病除,否极泰来。”荣芳一本正经念完文采薇嘱咐自己的原话。 荣轻尘又抓起裴天合手里的药方,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几乎已经可以将药方背下来了,但还是不明白荣芳带来文采薇原话的意思。 “天合,你带他下去歇息。”荣轻尘一筹莫展的盯着药方单子,已经忘记自己要在躺下去了。自己走前并未说过那样的话,旧友的顽疾,药方单子,看了就知道了——这文采薇到底何意,既然千里迢迢派人来送信,有什么不能直接说清楚么,需要饶这么大的圈子。还是有什么不能当面说出来的顾虑,亦或者是她的书信送错了对象,根本不是送给自己的。但是方才荣芳也明确表示确实是她送给自己的,药方到了便知,问题就在药方单子上。她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她不懂医理,难道这些药名里面藏着什么玄机。 三日后大军启程回京,上上下下的将士们纷纷收拾行囊。悦锦川装了好几车的贵重礼物由赫连业带回去献给圣上,以感谢此次檀越出兵相助。赫连业吩咐装好了车,由辛参将亲自看护,跟随大军一起返京。 辛参将胳膊上的绷带终于拆掉了,他看着裴天合道“天合,你们什么时候回京?” “你也知道荣将军身体不适,这库里到洛城万水千山再快也需要大半个月,只怕硬赶路荣将军恐有不适,我得等他全恢复了,才好回来。”裴天合皱着眉,一脸苦笑。 “也是,那如此就辛苦你了,那辛某就在洛城恭候裴兄了,到时兄弟在聚。”辛辰似乎已经认定了裴天合这个朋友了,临行前专门来辞行。 裴天合送走辛辰后,想起方才辛辰一本正经的脸顿觉好笑,他几步入了里面的厢房。 “你这招还真管用,我们什么时候回苍梧?老住在别人的地盘也不是长久之计。”裴天合问道。 “等大军走了,我们就回。”荣轻尘还在想药方单子的事情,只淡淡一句。眉角的伤口已经慢慢恢复了,留下一道愈合后的细细疤痕,索性不仔细看也不大出来。 “荣芳已经拜托辛辰关照了,辛参将倒是为人爽快,二话不说就应下了,还问咱们何时回京。”裴天合扬着眉,笑着道。 “你去库里城找个大夫来,一般的就可以了,从后门出去别让人发现了,快去。”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抓着药方的手微微一抖。 “这方子开的倒是不错,药下的也恰到好处,不过?”裴天合很快就请来一位北昭的大夫,大夫看着手里的药方单子,面上一喜,随即微微一皱眉。 “不过什么,大夫但说无妨”。荣轻尘见他迟疑,忙问道。 “依老朽愚见,应该在加一味。”说完他拿起桌上的笔,刷刷刷落了下去。 “当归三两。”裴天合念道。 “没错,如果加上当归就更益了,舒活气血,非当归不可。”大夫捋了捋花白长须,点点头道。 “当归三两,当归,药方单子少了当归。”荣轻尘喃喃自语。 “当归三两,这好办,待会我随大夫回去抓来就是了”。裴天合接过大夫手里的药方单子,笑着说。 “天合,快,收拾行李,我们回京。”荣轻尘突然了大叫。 “啊!”? ☆、回京 ?  二十三 、回京 九月的北疆天高云淡,盛夏的炙热已逐渐褪去,就连风也变得温柔起来,正是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兮雁南归。 “吁!”马上的中年男子突然拉住缰绳,拢住马头停了下来,身后跟着几位身穿着褐色长袍的男子也都停了下来。 原来是他们面前出现了两条分叉路,一时不知应该往哪条走。中年男子一脸英气,浓眉下镶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唇上留着短短的胡须修剪的非常漂亮,薄唇抿的紧紧的。穿着一件烟青的长袍外面罩着皮制的短褂,褐色的长发用一根皮制的带子绑在脑后,额间带着一条抹额,镶着一块绿茶色的宝石,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夺目的光。 忽然后面又传来阵阵马蹄声响,那中年男子被马蹄声吸引往身后看去。那两匹马快要经过他们时,那中年男子高声道“过路的朋友,请留步。” 两匹马上的人听见他的声音放慢了速度,慢慢走到了他面前停了下来。 “过路的朋友,你们好。”中年男子拱手道。 “阁下客气了,不知阁下拦下我二人可是有事?”那两匹马一前一后,前面的藏青长袍年轻男子忙拱手回礼道。 “我们迷路了,想问下这前面两条路分别去往哪里?”中年男子笑着问道,态度特别诚恳。 “原来是问路,好说”。藏青男子朗声道“左边这条通往苍山,沿着山脚大概在走个一天就到檀越境地了。至于右边这条往前就是拜城了,不知阁下是要去往何处?” “如此多谢了。”中年男子点点头致谢,目光落在藏青男子后面的绛红色男子的身上,只轻轻一扫,就收了回去。他手一挥,一拉缰绳朝右边而去,后面几位褐衣男子忙齐齐跟了上去。一转眼,几个人就消失不见了。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33 “天合,人都不见了,还在看,可看出什么了?”红衣的正是荣轻尘,她见裴天合望着那几人远去的方向发呆,笑着问道。 “我在想他们应该不是北昭人吧,看穿着打扮应该是——”裴天合思索起来。 “这还要细想,看样子就是草原上的,只是看不出是哪个部落罢了。”荣轻尘拍了拍小黑的脑袋,小黑乖巧的听话往前迈去。 “嗳!等等我。”裴天合收回思绪,策马跟了上去。 直到天黑了下来,两人终于进入了檀越境内,裴天合气喘吁吁的朝愈发暗下来的夜幕里大声说:“我说,你能让我喘口气么,这多跑了一天了,连口水都没喝上。” “喝!”荣轻尘一把将自己的水壶朝他扔了过去,倒是停下了马,不在往前了。 “喝完了,喝完了去检点柴升火,我们就在这过夜。”荣轻尘下了马,打量起四周。此地处在苍山脚下,前面一条蜿蜒曲折的小道,在往前就会有檀越的官家驿站了,荣轻尘并没有选择去那里过夜。 “咱们放着好好的驿站不去住,非要在这露宿街头,再说了这里连个床也没有,这多入秋了,霜重露深的。”裴天合掏出火折子迎风一吹,凑到拢在一起细枝里,火下子就着了起来,继续添柴,火势渐渐大了起来。 “夫人送的信含义如此隐晦,自然是有不能言语的目的,我们一路风餐露宿营星夜兼程往回赶自然有道理的,虽然我还无法了解这里面真正的寓意是什么,但谨慎一点总是对的。”荣轻尘捡起一根树枝丢了进去,燃着的篝火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 “等明日赶到禹州后,我们稍作修整补充点给养。” “禹州,我们是要回洛城,从禹州走就绕路了。”裴天合掰开手里的干粮扔给荣轻尘一块。 “我需要去见一个人。”荣轻尘接过干粮,掰了一小块放进了嘴里。 裴天合觉得好奇凑到她跟前问:“禹州,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以前从来没有去过,可是查到什么新的线索,还是。。?” “都不是。”荣轻尘摇摇头,继续往嘴里添干粮:“有位旧友多年未见。” “胡说,我可不记得你在禹州有什么旧友。”裴天合拍了拍手心的碎屑,喝了口水。 “去了便知,不说了,早点休息,明日一早还要赶路。”说完她往铺了一件衣服的地上一倒,合上了眼。 天蒙蒙亮的时候,荣轻尘一下子醒了过来,身上盖着裴天合的外衫。脚边的篝火早就熄灭了,薄薄的雾气笼了一层细细的水珠,附着在没燃尽的枯枝上,微微颤动。 “天合!”荣轻尘一轱辘爬了起来,朝篝火另一头睡着的裴天合大声叫道。话音才才落下,剑已经到自己面前了,她身子后倾略一低头躲了过去。 “谁。”裴天合听到声音忙跳了起来,另一把剑已经刺到他腋下了。他伸脚用力朝对方的腿踢去,那人忙撤回了刺出的剑,裴天合已经稳稳地落在地上。 “你们是什么人?”荣轻尘被两个蒙面人逼的退了好几步,一脚勾起脚下的一根枯枝, 往上一勾落在了自己掌心,推开那二人的剑,脚尖一点落到了裴天合的身后,两人背对着背,三个蒙面人将他二人团团围住。 那三个蒙面人对视了下,而后三把剑齐齐朝荣轻尘而来,看来他们的目的很明确。眼见着荣轻尘手里的枯枝已经被他们的剑削成了短短的一截,在往前就要削到手指了。其实荣轻尘的功夫还是可以的,只是这三人的身手极好,而且她手里没有兵器比较吃亏,一时间居然逼的她几乎无路可退。 裴天合见状心料不好,目光落在脚边不远处的篝火上,心生一计。哗啦一声将还未燃尽的篝火堆朝那三人踢去,正好被扬起的风吹到了那三人面前,那三人不明究里,齐刷刷退后了好几步。其中一人一脸痛苦捂住自己的双眼,裴天合趁势一脚,那人手里的剑落在了地上,一个健步,剑已经握在裴天合手里了。 “接着。”裴天合将剑抛掷给荣轻尘,回身一脚将那个迷了眼睛的蒙面人踹在了地上, 下一瞬脚掌已经踩在那人的心口上了。手指一撩,那个人的面巾已经被摘了下去,平淡无奇的一张脸,裴天合咕哝了一句:长成这样是要蒙面的。又将面巾给他戴了上去。 荣轻尘拿到剑以后,局面就变的好转起来了。剑花一挑朝左首的蒙面人而去,径直朝那人肩头刺去,右首的蒙面人举着手里的剑朝他右手刺去。自从右手受了伤以后,她就改用左手了,虽然用的少,索性也还不生疏,舞起来的剑还算利索。裴天合收拾好了被自己擒住的一人,脚尖一点,勾起地上的石子“叮——”的一声击在了荣轻尘右手的蒙面人剑身上,那人手里的剑一震,险些脱手。收回了攻向荣轻尘的招式,转而向身后的裴天合而去。 分散三人,逐一击破,再好不过了。剑嗖的一声从荣轻尘眉间划过,只距离眉角半寸。 她一闭眼,脚底一滑身子前倾,反手一剑朝身后的人刺去,那人急忙用剑去挡,却晚了半步,乱了步伐,荣轻尘手里的剑已经刺进了他的后背,一用力,剑穿过了他的身体。 荣轻尘一脚将地上另一把剑,朝裴天合踢去:“还给你了。” 裴天合面对着剑,眼看剑就要刺到他了,他忙一个下蹲,躲过了飞来的剑,大叫道“你是要给我剑还是要谋杀我呢。”说完手一勾,剑稳稳地落在了手里。 手起剑落,眼看着就要刺进最后一个蒙面人的眉心,那人一个纵身跃了起来。“嗖——”的一声一支箭扎进了他的额头,看来这支箭的主人力气大的惊人。 “段某来迟了一步,还望两位见谅。”身后马蹄声声,马上一位白衣的年轻公子,生的极为俊秀,策马而来,风扶长发,更显身姿飘逸 “昨夜收到京里传来的消息,猜到你们回京会走这条道,怕你们不来禹州,所以特意赶来,却是不知你们晚上宿在何处,经过驿站的时候就想在往前走一段,如果还遇不上就索性回禹州等着了,没想到正好赶上了。”那个手里拿着一把弓,弦上还有一支箭。 “你倒是早点来,害的我们二人差点了成了屈死鬼了。”裴天合扔掉手里的剑,朝来人埋怨道。 “裴副将,说笑了。”那人把箭收回箭囊里,弓也收起放回了袋子里,挂在马鞍边上,下了马。 “段七哥。”荣轻尘朝那人走去,走到跟前拱手见礼。 段七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荣轻尘身上:“与你兄长确极为相似,差点段某都要认不出来了。你们的事情顺利吗?” “战事业已结束。”荣轻尘朝他微微一笑。 “段七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连您老人家都出马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34 了。”裴天合也朝他二人走过来。 “看来是京里出事了,韩准的消息太过简洁,只说让我想办法见你们一面,让你们一路小心,今天的事情说不准还会有下一次。”他目光一转,落在地上的三具尸体身上。 “韩准还说了什么?”荣轻尘急切的问道。 “他还说我们在徽州的消息网已经启动了,这次的事情似乎有点棘手,他还说侯爷好像近来身体不适,已经向圣上告了假,在家中休息。”段七说完,又急忙道:“还有近来朝堂局势过于复杂,几位皇子之间出现了夺嫡之争,连文萧让都参与进去了。” “哦。”荣轻尘眉间轻蹙,转念想到方才段七说父亲身体不适,忙问道:“韩准可说父亲的病如何?” “他说是入秋后一直咳嗽不见好转,看过好几个大夫了,连太医都请过了,断断续续总不见好。”段七转身又上了马,拱了拱手道:“我也不敢留你们,你们速速回京,日后若有事,可遣人来禹州寻我,往日与你兄长的情分断不会因故而变,段某告辞。”他说完,一拢马头,策马而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两人星夜兼程,索性直接走了官道,亮出了身份,一路上倒也没有在生出过意外之事,一直到九月十八日的傍晚,踩着落日的余晖,洛城的轮廓印入了眼帘。 终于回来了,荣轻尘心头一振,朝北门飞驰而去,守城的士兵还未看清她的脸,人已经到了朱雀大街了。 等拐到崇仁坊的时候,速度才渐渐慢了下来,也不知为何今日的崇仁坊人特别多,车水马龙的,仔细看来来往往的人面带悲戚,还有人不时扼腕叹息,荣轻尘眉头皱的更紧了。这崇仁坊早年有两公一将二侍郎一说,原本这里是两位国公爷,一位将军,还有三位侍郎大人的宅邸,到了永徽朝,就只剩下一位国公一位将军两位侍郎了。一直到去年年初荣家归京,赐封侯爵将原来的将军府改成了侯府,再加上去年夏天吴国公病逝,其子袭了一等神武将军,吴国公府也就成了将军府了,原来的户部侍郎也被抄了家,于是就成了现在的一侯一将一侍郎。 在往里走,不时有人从坊里出来,见骑着马的荣裴二人齐刷刷的让开了一条道,裴天合顿觉诧异。而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前面的荣轻尘身上,更有人伸出手指指指点点。 拐进最后一个弯,就到归远侯府了,远远地看见侯府门口素缟一片,满眼皆是白茫茫。 荣轻尘心一颤,想到段七所言,一阵刺痛,险些跌下马来,到是门口眼尖的下人大声叫道:“小侯爷回来了,小侯爷回来了” 一阵吵杂的脚步声,罗管事一身素缟一脸戚色立在了门口。裴天合已先一步扶住荣轻尘,她稳稳了身形,摆了摆手,意识自己无妨,朝门口走去。 “小侯爷。”话还没说出来,罗管事已经痛哭流涕的跪倒在了荣轻尘面前。 “侯爷,他,他已于昨夜亥时驾鹤仙去了——”身后的下人皆满眼白色,跪了一地。 荣轻尘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如今亲耳听见顿觉惊雷在耳边炸开,整个人目光呆滞的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双手微微颤抖,裴天合忙一把搀住他。 “母亲可安好?”她轻声询问。 “夫人——夫人闻得此讯——”罗管事悲痛欲绝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母亲如何?”荣轻尘一把拽住罗管事的胳膊,双手剧烈的颤抖,整个人犹如跌入刺骨的寒意里,顿觉冷若冰霜。 没有人回答她,荣轻尘丢下罗管事,飞也似的朝春深堂而去。 整个庭院也是白茫茫一片,白色的帷幔层层叠叠的穿过屋檐回廊,白色的六角灯笼随风摇曳,目光落在春深堂门口的一个消瘦的身影上,同样一身素缟,她朝她看去,她目光落在她身上,两人无声对视着,只有风来回不停的穿梭。 ? ☆、侯爷 ?  二十四、侯爷 偌大的春深堂变的无比陌生,两具巨大的棺木停摆在正中间,用的是极上好的楠木,精雕细着花样繁多的图案,新刷的油杉朱漆泛着幽幽的光,无声的诉说棺木主人生前的权势和地位。往日里布置的一应摆设全都撤了下去,素洁犹如冰天雪地,降红色的身影一晃,一身洁白的长袍穿在了身上。直挺挺跪了下去,能听见咚的一声,膝盖落在冰冷的地上,落下的还有那颗宛如死灰的心。 “昨夜子时后夫人在佛堂讼经直到天亮,清晨下人来敲门时,夫人说要给侯爷念往生咒,等念完了自会出来,后来再去敲门,却无人应答,砸开门才发现夫人已经——”身旁的文采薇道出了原委,陪她一起跪着。 轻尘自然是知道自己母亲的脾性,她决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改变,她既已求死下人如何拦的住。她默默跪着,目光落在那两具醒目的棺木上,久久未动。两个人一左一右,静静的跪着。 掌灯后,厅上来往祭奠的人都走了,最后文东来走了过来:“荣小侯爷,仙人已逝,还望你节哀,保重身体。二哥会一直在这里,如需差遣尽管吩咐。” “嗯。”荣轻尘看着他关切着注视着自己,轻轻点了点头。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淌,夜静的可怕,屋内除了偶尔烛火爆开的声音,在无任何声响。荣轻尘面色愈发苍白,牙紧紧的咬着下唇,有一丝丝血迹蔓延开来。 夜里风渐渐大了起来,吹动屋檐下的白幡,来回不停的摇晃。整个院落灯火通明,下人们悄无声息做着各自的事情,罗管事抹着眼角的泪,跪在火盆前一张一张燃着黄纸,一缕青烟袅袅,氤氲升腾,迷离了眼。 “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陪陪父亲和母亲。”荣轻尘轻声说道,语气清冷而默然,全然听不出来任何悲喜。文采薇欲言又止的神情写满了脸庞,文东来朝她摆摆手,将她搀了起来,众人退了出去,只留下裴天合在门外静静地立着。 暗夜寂静无声,整个侯府灯火通明,荣轻尘突然站了起来,她慢慢走到棺木面前,伸出一只手轻轻的触摸,指尖微微颤抖落在了其中一具棺木上。 “父亲,孩儿来迟了,孩儿不该任性,应该早日回来,早日回来和父亲团聚。父亲常说我们荣家人最不怕的就是死,可是您也说过我们荣家人都是应该战死在沙场的,怎么您自己忘记曾经对孩儿说过的话么?”眼泪簌落簌落的往下掉,落在指尖,灼得无比疼痛。她伸出另一只手落在旁边的棺椁上,细细抚摸:“母亲,对不起,孩儿至今未能替兄长复仇,临行之前的教诲孩儿深不敢忘,可孩儿终究未能手刃凶手,孩儿愧对母亲,愧对兄长——更愧对父亲——”她说到最后已是哽咽,伏在棺木上,泪如雨下。 从今往后荣家就剩下她自己了,从此山高水阔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35 ,偌大的洛城只剩下自己了,走了的终究走了,解脱也好,心愿未了也好,终究尘归尘土归土了。而他,荣流景,不,轻尘,只剩下她自己而已。再没人慈眉善目的拍着她的手说,轻尘又瘦了,要多吃点饭,天冷了,要多添衣;也没有人娇惯的任由她肆意成性做一个玩世不恭的荣家小侯爷——她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地,空的找不到任何东西来替满它,或许今生今世都不会有东西来添满了。以前无论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秋鹿堂的烛火都一直亮着,有关怀和惦念在那里静静的侯着自己,从今天开始,再也不会了。 一直到第二天的早上,打开门才发现荣轻尘不知何时倒在了地上,面容憔悴,毫无血色,双眼紧紧闭着,晕了过去。 “我在哪理?”一直到傍晚,荣轻尘才悠悠转醒,睁开眼睛看到了正看着自己的图梳乐。 “您终于醒啦,我去告诉少夫人。”图梳乐一脸惊喜,忙要跑出去。 “梳乐!”荣轻尘轻轻唤住了她:“我怎么在这里?” “您昨夜在灵堂,夫人早上进去的时候发现你晕倒在地,就忙让小合子他们把你安置在秋鹿堂里了,夫人帮你把过脉了,说只是疲劳过度,神思过虑,气结不散,喝点药休息几日就好了。”她说完端起桌上的碗:“夫人亲自熬的,熬了一个时辰,说等你醒来就喝下去,静静地睡一觉就好了。” 荣轻尘接过药碗,张口喝了下去,鼻腔唇齿间有浓浓的苦味蔓延开来,连呼吸都变得苦涩。梦里的轻尘拉着兄长流景的衣角,绕着院子里的银杏树不停地跑着,树枝上挂着父亲送给他们的风筝,风筝线一下子被扯断,挂在了树上。轻尘央求哥哥爬上树去摘下来,而母亲在门口看着他们,满是笑容。下一瞬,树叶全都落在了地上,没有风筝,也没有流景,母亲一脸怒色,越走走远,父亲转过身来,试图阻挡他靠近自己,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眼角挂着泪花。 “你醒了。”耳边有柔柔的声音传来,如秋日开满庭院的桂花,淡雅而芳香,一手轻轻握着他的手荣轻尘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发现那人脸上挂着泪,滚落下来,落在他指尖。 “对不起,我没能照顾好侯爷与夫人。”她满是自责,轻尘更觉羞愧难挡。 “与你无关。”荣轻尘索性握紧了她的手,轻声安慰道“我不在的日子里,辛苦你了。” 她目光落在她身上,三个多月未见,她愈发清瘦,眼睛里有熬红的细丝。 “多谢。”她附在她耳畔说道。 多谢你,我不在京城的日子里对父亲母亲的照顾;多谢你想方设法传递消息唤回那个一心逃避世事的自己;多谢你用瘦弱的身躯支撑起整个侯府,多谢你——荣轻尘心里默念着,紧紧将消瘦的身躯拥进了自己的怀里,鼻翼间有淡淡的清香浮动,顿觉尘埃落定。 堂堂二品侯爵册封才两年未满,归远侯荣恩伯与夫人双双病逝,震惊朝野。圣上亲书悼文,称其“国之柱石”特意颁下旨来,追封荣恩伯为一品镇国将军,侯爵晋升一品,由其子荣流景世袭,并派二皇子宁王梁竘代为祭奠。 葬礼结束后,荣小侯爷升级成了荣侯爷。秋鹿堂里一切如旧,只是少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罗管事,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荣轻尘坐在那个曾经属于父亲的位置上,一手紧紧的摩挲早被磨的光滑的扶手。自己需要时间来适应角色的转变,需要瞬间长大到撑起整个归远侯府。 “老朽惭愧,小侯爷不在京里的日子里,老朽没能照顾好侯爷,没能照顾好老夫人——”罗管事一提到仙逝的侯爷和夫人,不紧老泪纵横。 “快起来。”荣轻尘忙起身将他搀扶了起来,扶着他坐下:“我们坐下说。” “还要麻烦罗管事将我走之后,府里发生的事情细细说一遍——”。荣轻尘还是无法相信短短的几个月会变成这样,会物是人非,会阴阳相隔。 “是。”罗管事点了点头,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泪:“您走后大约十天未到,先是少夫人搬回来了侯府。” “是母亲派人接回来的吗?”荣轻尘不解的问。 “未曾,是少夫人自己回来的。”罗管事摇头:“少夫人还是和往常一样,上午到老夫人跟前请安,然后就是闲聊,午后老妇人诵经,她就回到永安院,有时候临摹字帖,有时候会跟丫鬟婢女们嬉戏,也有时候老朽也曾看见她一个人在夏也堂的院子里发呆——” “发呆?!”荣轻尘微微蹙起眉。 “是,就是有好几次老朽去查看各处院落,见到过几次。然后就是每天的晚餐,少夫人会和侯爷、老夫人一起用餐,饭后会陪他们说笑一会。”罗管事慢慢的回忆那些时光。 荣轻尘脑海里的片段就像画卷一样,一副副浮现了起来,和蔼的母亲、威严的父亲和文采薇一起吃晚饭,说笑是怎么样的画面,他好像从来都未曾见过,甚至近些年来他与父母亲之间都未曾有过。 “一直到八月中旬以后,侯爷有一日偶感风寒,咳嗽了几日。老朽说要去请大夫,侯爷只说无妨不让请。后来还是少夫人出面劝了侯爷,侯爷才肯让大夫诊治。大夫也没什么,只说受了风寒,服几贴药就好了。侯爷也未放在心上,除了喝药之外,外出应酬一切如常。一直到九月初,似乎咳的更厉害了,少夫人派人请来了太医院的吕太医诊治,吕太医看了原来大夫的药方,只说需要在加几位药就好了。后来就按新的方子又吃了几天,有一天夜里居然咳出了血。”罗管事现在回想起来,仍觉触目惊心。 “后来怎么样?”荣轻尘急忙追问。 “后来,少夫人亲自帮侯爷把脉,老朽问过少夫人侯爷到底得了什么病,少夫人当时迟疑了会,离开秋鹿堂后,才告诉老朽说药没有问题,问题出在侯爷自己身上。老朽不明白少夫人的意思,也不好细问。那天以后,侯爷就改喝了少夫人开的药方了,确实也见效,起码侯爷不在咳血了。就在大家都以为侯爷很快就能痊愈的时候,九月十六日的晚上,侯爷突然昏迷,老朽急的忙去请大夫,但被少夫人阻止了。她亲自替侯爷施了针,侯爷很快就醒了过来,那天夜里到也相安无事,一直到第二天的晚上。”罗管事突然停了下来,擦了擦由于神情激动额头渗出的汗。 “那天晚上侯爷突然派人来传老朽,老朽去了之后,侯爷躺在榻上,面色倒也还算红润,只是瘦得厉害。侯爷吩咐老朽如果府里出了任何事情,一切听从少夫人的安排;侯爷又说如有人问起来他得了什么病,只说是落下的旧疾复发。老朽一一应下了,侯爷就说累了要休息,老朽了下去了。” 荣轻尘听到这里,蹙起的眉头更深了,她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36 正要继续追问,罗管事忙又说道:“十七日的夜里,少夫人端着煎好的药送进去给侯爷,那天少夫人在里面呆了很久很久,一直到老朽觉得不妥想要敲门进去,少夫人却出来了。老朽记得那天少夫人脸色不大好看,眉头紧锁着,也不说话,直说侯爷休息了,让我们都散去了。” “那父亲去世之前,可还有什么事情发生?亦或者有何反常之处?”轻尘满是疑惑的问道。 “老夫人一直陪着侯爷,直到子时,才回了佛堂。”罗管事似乎又想起来了什么,忙又说:“亥时侯爷仙去了,少夫人派下人去文府请来了文家二公子帮忙料理琐事,文二公子来的时候就他只身一人。” “那父亲可说起派人传信叫我回来的话么?”荣轻尘想起来书信的事情,忙问道。 罗管事摇头:“未曾,老朽曾提起过,侯爷说无妨不需要打搅您,等战事结束您自然会回来的。”说完,罗管事起身又朝荣轻尘跪了下去:“小侯爷,老朽失责啊,没能照看好老夫人,才酿成于此,恳请责罚——” “可能母亲早就做好了决定。”荣轻尘摇了摇头,一脸苦涩,执拗的母亲待她尚且如此,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下去吧。”荣轻尘长长舒了口气,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久久没有动弹。 ? ☆、陌生 ?  二十五、 陌生 有多久没有回来永安院了,院子里的那颗老银杏仍旧静静的立着,秋风扬起,树叶沙声一片,偶尔有几片枯叶掉了下来,兜兜转转地落在地上,被风一卷,没了踪影。 “见过侯爷。”有婢女见荣轻尘一身白衣立在树下,忙上前行礼。 “夫人在么?”她收回思绪,目光落在婢女的脸上,轻声问。 “夫人去书斋了。”跪着的婢女正是洛葵,她正要将手里的一盒东西带回东厢房去,见到荣轻尘对着院子里的老银杏树发呆。 她摆了摆手,落葵福了福退了下去。目光落在院子西面的厢房,左首边的一间开着门的正是“无书斋”,那里是她幼年时和兄长一起读书识字的地方。 “书者,无有无之别,然世人多分,常汗牛充栋以为有。”当时命名此处为“无书斋”的时候,兄长还专门写了篇“无书斋记”,父亲倒是一笑了之,只是留下话来“为将者当上识天文,下知地利,中通人和。”此后兄妹两人在此留下了五年的时光,后来他自己倒觉得,荣家以一“无书”,而藏“天下”。 “你在找什么?”荣轻尘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似乎吓到了文采薇,她微微一怔,手里的纸片落在了地上。 “妾身,见过夫君。”她笑着朝她行礼。 “夫人何须多礼?!”她笑着上前一步将她搀起来。 荣轻尘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纸上,那是一张药方,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各种药材的名字和分量,她弯腰捡了起来,递到她面前:“给你。” “我心里有几件事情,想来也只有夫人才知晓,所以过来。”她帮她收拾起架子上的厚厚的一叠书籍,欲言又止。 “夫君请说。”她手里并也未曾停,一张一张翻开那些倒扣在架子上的书页,重新离清了顺序。 “夫人说父亲的药没有问题,问题出在父亲身上是何意?” “大夫开的药房,妾身都一一看过了,无论是从药理还是用量上来看并无任何问题。问题出在侯爷身上,是侯爷并没有服用大夫开的药。”她一语道破。 “后来你给父亲诊治,开了药后为什么父亲确出现了好转?”轻尘不依不饶。 “因为侯爷肯服药了,所以病情有了好转。”她手里仍旧未停。 “那为何几天之后又出现了恶化?”她眼里升起淡淡的怒意。 “侯爷之病已不是一日两日,我虽劝了侯爷服药,但却为时已晚。”她语气里有一丝惋惜。 “九月十七日的晚上,你进入父亲的房内呆了许久,所谓何事?” 文采薇忙碌的双手突然停住了,她怔了怔才道:“你知道为何侯爷后来肯服药么?“ “为何?” “因为他想等你回来。”文采薇转过脸看着他,眸子里有淡淡的哀伤溢了出来。 荣轻尘听到此话,心忽然一下子被谁一把揪住了,钻心般的疼痛瞬间弥漫,双手不住颤抖。 “侯爷中了毒,府里有对方的人,侯爷为了保你一直默认了对方对他下的毒手,直到八月病发。我想到要把消息传递出去给你,又不能让对方知道,所以想到了用药方的办法,没想到你还是迟了一步——” 父亲一直在等,可是她却没有回来,她面色发白,一下子往后退了好几步,撞到了旁边架子上的书籍,哗啦哗啦落了一地。 “侯爷还说,他心里从未曾责怪过你,希望你放下心里的包袱。”文采薇忙上前抓住了她的手,冰凉一片。 “是我不好,是我的错,我害死了他们,是我害死了他们——而我确像一个懦夫一样躲到了北昭,试图远远一直躲在那,永远不再回来——”她被这句话击的全然崩溃,身体也不停的颤抖起来。 “侯爷说你母亲对你甚为苛刻,他无法去责怪她,希望你能理解你母亲的用心,不要恨她。”文采薇想要扶住他,猝不及防被她一把推开了。 “那你呢?你嫁到荣家来究竟为何?”她突然退后靠着书架,冷冷质问。 “小侯爷似乎疑心太重了。”她嘴角一抹苦笑:“采薇嫁来荣家并没有任何目的。” “是么?”她突然冷笑,一下子冲到她面前,压低声音:“你到底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小侯爷自己藏了太多的秘密,所以疑心别人都藏了秘密么?”她一脸怅然,幽幽的说:“小侯爷从未真心相待,又何来求采薇真心相待。” “好一个真心相待!文采薇,你果然不简单。”荣轻尘语气愈发凝重。 “只怕不简单的是小侯爷,采薇曾妄求以一颗真心换取另一颗真心。可这一年来,从满怀期待换来小侯爷不冷不热,从一腔热情换来小侯爷不闻不问,从一心一意换来小侯爷疑神疑鬼,采薇自知与小侯爷清浅缘薄。”她语气亦如平常,只是说到最后毅然决然之意徒然升起。 “如今你我皆重孝在身,如何和离?”荣轻尘不禁哑然失笑。 “那就这样,想必偌大的侯府,侯爷还是会给小女子留有一隅栖身之地吧。”她转身悠然离去。 轻尘目送着她的身影远去,转过拐角没了踪迹,不自觉攥紧的右手传来隐隐刺痛。 方才她字字句句直戳心窝,人非草木,焉能无情,更何况那不知何时种下的情根,早已落地发芽。 “小侯爷自己藏了太多的秘密,所以疑心别人都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37 藏了秘密么?”伪装的面具戴了太久,他快真的以为他就是荣家的小侯爷,羽林卫的威烈将军,可现实不是,他什么不是,他不是他,甚至不是他,只是她。或许这样的她早就注定无法去回应那彼此之间明明能感觉到却无法言语的情感。 她一直以为自己对她防备至深,却不知那种惦念从洛城带到了北昭,从北昭又带回了洛城。兜兜转转愈发难以抑制,亦或者是她没有想要抑制,那日在春深堂门口见到她,只一眼,她就知道已深入骨髓,已去不得拔不掉。当炙热的情感在与理智互相交缠,她不得不亲手扼杀,即便心如刀割。 文采薇轻舒了口气,踩着渐凉的秋意走出了永安院,立在台阶上,一动不动。突然想起去年大婚的第二日,他们一起见过荣夫人后,回来的路上也是立在永安院的台阶上,轻尘回眸朝着她笑,那日的日光倾城,落在那人的面上,特别好看。也许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自己陷了进去,荣侯爷曾对她说过“如果有一天发现荣流景骗了她,希望她能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放过他。”事止于此,她似乎明白荣侯爷话里到底何意,也明白那个人非要这么做的缘故了。 那就让这些秘密永远藏在他们彼此的心里,随着这寒意渐浓的时节,和那些往日的时光一起消失殆尽。不知为何,文采薇突然觉得丰和十五年的秋天,来得特别早,也比旧年更冷。 夜凉如水,弯弯的月亮悬挂在天幕,皎洁的月光洒满庭院,风里有淡淡的芬芳。夏也堂最北边的桂花树香气正浓,满树的花朵随风摇曳,早谢的花蕊落了满地,有花瓣落在了脚边,她踩在上面,悄无声息。 “夫人。”有两个婢女提着六角的灯笼,见来人忙跪下行礼。 “嗯。”文采薇目光落在那颗眼前的桂花树上,月光投下拉长的树影,突然云雾遮住了月光,夜愈发凄凉。忽觉有湿湿的东西落在脸上,原来是下雨了。 她加快了几步,忽然想起前面有间水榭,不如暂时去避避雨,等雨停了亦或者等南烛忘忧她们寻来再回也不迟。 春深,夏也,秋鹿,荣府院落的匾额题的甚为有趣,只是让文采薇觉得奇怪的是,有春夏秋,却没有冬。曾经为此她踏遍了整个侯府也没有发现任何一块牌匾上写着冬字。 拾阶而上,进入游廊往前行至十余步,就到了水榭的门口了,门额上写着“听雨”二字,水榭的一楼只有一方石桌并四只石凳,想是供游园子的人走累了歇歇脚。上到二楼,才发现里面有幽暗的烛火,她心里一惊,正要离去,门却打开了。 “进来避避雨,等雨停了再回去不迟。”说话的是荣轻尘,因在孝期仍旧一身白衣,因为理得距离过近,她忽然发现她眉角有一条细细的伤痕。 进去后才发现里面却是别有洞天,面前的整面窗子大开,挑起的飞檐让雨水沿着滴水远远的离着窗子坠落下去,走到窗前往下看,才发现下面有一个池塘,池塘不大,里面还有没拔掉的残荷,雨滴打在上面,声响传到楼上听得格外清脆,也甚为悦耳。 “好!”文采薇点头在她的指点下,在窗台前的垫子上坐下来,静静地听雨打残荷,心沉似水。 荣轻尘在她不对面的垫子上坐了下来,两人中间隔着一方紫檀木的案几,几上摆着两只小小的釉里红瓷杯,几脚边有小炉煨着一提茶,有缕缕细烟引绕。 她轻轻提起茶壶,翻起几上的釉里红瓷杯,顿时腾起一缕茶香。 “雨越下越大了,喝杯茶暖暖身。” 轻尘握着茶杯递到她面前,微微一笑。 她明眸流转,有熠熠的光流淌出来,嘴角扬起弧线,接了过去,轻抿了口:“好香的茶。” 轻尘给自己也倒了茶,将茶壶搁了回去。文采薇看着她轻巧的动作,修长的手指从茶壶上移开落在杯身,骨节分明,肌胜白雪,赏心悦目。 “这里最早落成的时候,是叫“冬日阁”的,每次这一面的窗全部打开后,日光就会洒进来,落在窗台上,特别好看,此地处在整个荣府的最里面也是最北面,冬天的时候如果晒不到太阳会特别冷。”她慢悠悠像似在与多年的老友叙说一件成年往事,那些埋在记忆深处的点点滴滴,将被一一拔起。 “原来如此。”她总算是解开了心底的迷,面上堆满了笑:“后来怎么变成听雨了?” “后来父亲在池塘里载了荷花,下雨的时候雨点落在上面甚为悦耳,索性就把原来的冬日阁摘了下来。”荣轻尘搁下手里的茶杯,手指在桌上轻轻划着横,一时除了窗外纷纷落雨,在没有任何的声响。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将停的意思,屋里的两个人静静的注视彼此,久久没有说话。 “我该拿你如何?”她突然压低了声音,语气轻缓而淡然,像是在问她却又像是自问。 文采薇眉角一动,垂下的双眸抬了起来,直勾勾地看着她。 “我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荣轻尘俯下身子,手越过身下的案几,伸到她面前停了下来,将她额脸落下的碎发拨开,指尖沿着她的脸颊游走,最后落在了她唇上,轻轻一点,收了回去。能听见心跳的声音,就连呼吸都开始凝重起来,荣轻尘捏在一起的手指间微微发烫,残留着淡淡的清香。 文采薇目光如炬,仍旧一动不动的坐着,目光落在沸腾的茶壶上。星眸盈亮发出夺目的光彩,落在轻尘的面上,唇角微微一动:“夜已深沉,妾身得回去了。”她说完欲要起身。 这一瞬,一双冰凉的唇吻上她的唇,她睁大眼睛看着,却又轻轻的闭上了双眼,回应她的索取。舌尖叩开她的牙关彼此缠绕在一起,轻尘推开案几将她拥进自己的怀里。 冰凉的双唇一路吻了下去,指尖触碰到的身躯皆炙热无比,她睁大的双眸里满含欲拒还迎的渴望,细细的喘息从喉间溢出,这样的效果似乎让那个人的反应更加强烈。她微微颤抖的身体想要挣脱,却发现整个人都在她的身下,无力动弹亦或是根本就不想动弹。 窗外细雨缠绵仍未停息,而楼下早就寻来的婢女们听到屋内的声响,个个面红耳赤的退了出去。 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文采薇发现自己和往日一样睡在永安院的东边厢房里,忘忧见她醒来忙上前伺候。昨夜听雨阁的事情似乎就好像是一场梦境,只是忘忧解开衣襟帮她更衣的时候,分明看见脖子上一点红瘀。? ☆、赴约 ?  二十六、赴约 洛城西面的西泠峰因山中有一泉眼,终年涌出甘甜清冽的泉水而远近闻名。尤其城中的达官显贵们喜欢用此泉水泡茶煮汤,所以一天到晚来此取泉水的马车行人络绎不绝,一直到酉时,才算是清净了下来。 泉眼位于山峰的半山腰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38 ,所以大部分的人最多走到半山腰,先少有人会上到山顶,从泉眼处沿着一条蜿蜒曲折的山道缓缓而行,在走个小半个时辰峰顶那颗松柏的枝桠已经悄悄探出了头,针叶浓绿如墨。 轻尘换回了女装,因在孝期仍一身白衣,长发只散散的束着,漆黑如墨垂在背后,发梢被风拨动,又轻轻落下,手里提着一盏六角的灯笼,亮着橘色的柔光。她微扬起头朝那棵松柏望去,在一块陡峭的夹缝中傲然挺立,沿着峭壁蜿蜒而上。 西泠峰顶上有一个旧旧的凉亭,没有匾额没有楹联,只有一方破旧石桌并几只石凳,因鲜少来人的关系,整座凉亭破败不堪,周围光秃秃的,除了一条沿着山道蜿蜒上来的小径,其他再无一物。 这里已衰败至此了,记忆里好像峰顶载满了枫树,每每秋日层林尽染,漫山红叶。层层叠叠的枫林尽头琉璃屋顶飞檐斗拱露出一角,亭子里坐着一位穿着彩衣的女童,看上去不过六七岁的年纪,梳着双丫发髻,长的唇红齿白甚为可爱,一手里握着才才仆人从货郎担子买来的糖人,另一只手里捏着几片落在地上的枫叶。目光落在亭子旁边正攀爬在树上男童的身上,一脸焦急的大声叫道:“哥哥,小心点,爬慢点。”树下面围了七八个乱作一团的下人们。 轻尘微微一叹,打量空无一物的四周,那些成片成片的枫林早被人砍去不知了去向,慢悠悠地朝那座孤寂的凉亭走去。夜越来越黑,天地间只剩下一人和一盏幽暗的烛光。灯笼挂在琉璃屋檐下,整个凉亭都笼上了一层柔柔的光晕,落在轻尘的身上,在这个漆黑的夜里愈发显得她清冷而孤寂。 十月的洛城才才金秋时节,微微有丝丝的风凉,索性并不冷,轻尘佛了佛落了尘埃的石凳坐了下去,目光落在面前的蜿蜒小径上,一动不动。 “今夜西冷峰一聚。”七个清秀挺拔的小楷落在文采薇的面前,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她目光落在纸上许久未动,最后将张开的纸丢在桌上,轻轻皱了皱眉,单单辨认字迹她一早知道是何人留的纸条,只是一丝不解和困惑在她眸底闪过,她沉静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望着窗外漆黑如墨的夜,轻声吩咐道:“去备车,我要出去下。” 她知道一直以来藏了太多秘密的荣小侯爷终于找到了对自己袒露心声的时刻了,她会对自己如何解释呢,第二次准确无误的切脉,她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动,还有那天夜里在听雨阁发生的事情,还有————她有太多的疑问需要她亲口解答了,亦或者这一刻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答案。 南烛搁下手里的才才从厨房端过来的一盅汤水,面露疑色:“二小姐这么晚了,可是有什么着急的事,不如等明日——” “去去就回,无妨。”文采薇朝南烛摇了摇头,人已经迈出了东厢房的门槛。 “嗳——”南烛跟着后面急着跑了出来,追上她,一起上了马车。车夫一拢缰绳,马儿极速朝西门而去。 “这么晚,二小姐,我们要出城吗?”南烛撩开车帘十分不解的看着坐在车里面无任何表情的文采薇,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今晚的文采薇特别的陌生。 “快到了。”文采薇摆了摆手,止住了她还要继续追问下去。 “这里不是西泠峰么?!”南烛一脸的惊讶,她下了马车,站在山脚下突然想起相府也是每日来此地提取泉水的。 文采薇接过车夫手里的六角灯笼,轻声说道:“南烛,我们走。”说完她转过身朝山道走去。南烛惊诧的看着她,匪夷所思的神情铺在面上,她的目光随着文采薇的烛光看过去,忽然眼睛一亮:“是大公子。” 文采薇突然停下了脚步,一动不动的立着,目光落在面前的人身上,心底突然升起了一阵寒意:“大哥。” 站在她面前的正是文泰来,他眸深如墨,如同那支立在山腰的松柏一样,巍然不动的看着离他不过十步之遥的文采薇,嘴角一动:“小妹,跟大哥回家。” 他说完朝文采薇跟前走来,很快停在了她的面前,他伸手一只手去拉她的手,没想到却拉了个空。 “薇儿有事需前往山顶,烦请大哥稍候。“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一脸的坚定。 “风寒露重,薇儿有事可待明日,等到了明日让二哥送你前来。”他脸上带着笑,柔声说:“可好?!” “不好。”文采薇摇了摇头,将手里的灯笼递回给了南烛,微微躬了躬身子,朝文泰来说道:“倘若薇儿今日非要前往,不知大哥——”。 “既如此,夜黑山陡,大哥送你一程。”文泰来仍旧一脸微笑,一手握住了文采薇的胳膊,另一只手飞快的梧住了她的口鼻。 “你——”文采薇话未来得及说出口,人已经瘫在了文泰来的怀里,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南烛做的好,幸好你及时派人来送信,否则来迟一步后果不堪设想。”他一把抱起文采薇,上了马车。 “奴婢只希望二小姐开心。”南烛屈膝跪在车门口,一脸恭敬,她不知道今晚她做的决定对还是不对。 “这侯府是再不能住下去了,随我一起回相府。”文泰来将文采薇轻轻放下,拉起薄薄的毡子给她盖上。 “是!”南烛点头道。 夜里的渐渐刮起了山风,且有了越渐愈大之势,屋檐下的六角灯笼被吹的摇曳不停,哗的一声,里面的烛火燃起了灯笼皮,瞬间灯笼被烧了个干净,只有片片灰烬被风吹的卷的倒处都是。整个凉亭陷入了黑暗,整个山顶陷入了黑暗,能依稀看到一个纤瘦的身影在风里直直的立着,一动不动。 忽然轻尘想了起来那是在丰和四年的秋天,她和长安公主梁嘉佑缠着鸿胪寺少卿谢无牙一起来看枫叶。谢无牙一路紧张兮兮的生怕她二人出什么意外,一路高度戒备的看着四周,连一片叶子都没有来得及细看,只玩儿了片刻功夫,他就嚷嚷着要带他们回去。由于她二人年纪甚小,觉得枫叶看多了也甚是无趣,就乖乖的跟着谢无牙回去了。那天回去的路上由于累的缘故,等轻尘醒过来,已经睡在家里的床上了。母亲也并未责怪,只是后面的一段时间母亲没有带自己去宫里找梁嘉佑玩耍,直到后来听母亲说长安公主那日受了风寒,一个多月才见好转。 只是梁嘉佑不知道的是,那次的风寒让长安公主忘记了许多事情,忘记了送给她《雪夜访梅图》的并不是荣流景,忘记了送给她青白玉镶金梅花簪也不是荣流景,甚至忘记了从小一直的玩伴都是她荣轻尘,因为那个的荣流景一直伴着四皇子在国子监里读书。 那日在苍梧的浮生阁里,她附在她耳边说,我知道你是轻尘。让她有泪流满面的冲动,可终究她还是遏制住了。梁嘉佑一早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39 就知道她是轻尘,并不是她的景哥哥,她极其内疚兄长没有回来,而兄长的死多少是与自己有关系的,是她导致她的景哥哥没有回来。如今昔日的长安公主已经是北昭国的皇妃了,而她荣轻尘则困在这个局里,逃脱不得,兄长的死还未能复仇,如今父亲母亲的死更是平添了更多的忧虑与困顿。还有那个人,她今日真的会如自己期望的那样来赴约么,荣轻尘并没有把握,或者说是他们真正在乎和喜欢的人由始自终都只是荣流景而已。 “小侯爷自己藏了太多的秘密,所以疑心别人都藏了秘密么?”字字如针扎的轻尘几乎痛的透不过气来,她有太多的秘密,这些致命的秘密不得不让她穿着一层层的“铠甲”将自己滴水不漏的保护起来。好多次她强忍几跃脱口而出的真相,到了嘴边统统都成了对她的质疑和猜忌,她永远都无法忘记那双清灵的双眸溢出来了苦楚与不解,而她只能视而不见。 天幕吐出了一丝白色,天色愈渐愈亮,最后一下子挣脱了漆黑的枷锁,整个天际透出了这个时节独有的清爽。“天亮了。”她自言自语望着东边一片被朝阳染红的云层,满眼的倦怠之色,眸子里有稍纵即逝的寒意。 清晨就已经有人来取山泉水了,荣轻尘双手拢在衣袖里,缓缓拾级而下,很快就走到了半山腰的泉眼处。不知为何轻尘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自己,她放慢脚步,回头却空无一人,一直到离开西泠峰这种感觉始终扔未散去。 “这不是荣侯爷么,这么早是要出门还是刚回来?!”说话的正是文泰来,他一身绯色云雁补子四品官服,坐在马上,一脸正色的看着同样打马而行的荣轻尘。 “文侍郎这么早是去上朝还是已经散朝了?”荣轻尘微微一笑,拱手道。 “下官可记得侯爷还在孝期吧,难不成还沉迷勾栏之所?!”文泰来语气愈发冷冽起来。 “怎么说,我还是文侍郎的妹婿,怎么一大早文侍郎就是这种语气和家人说话,再者我这一品的侯爵,难道还需要向户部区区四品的侍郎大人汇报去向不可?”荣轻尘似笑非笑的策马行至文泰来面前,见文泰来说话的口气有一丝的嘲讽索性顽劣心起。 “你——!”文泰来显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一时无奈这一品的侯爷,只得拱了拱手道:“下官前来是通知侯爷一声,舍妹昨夜身体不适,下官已接回相府了。”他说完一拉缰绳,扬长而去。 荣轻尘望着文泰来越行越远的背影,久久未动,过了好长的时间才策马往崇仁坊拐去。 ? ☆、薄骨律(1) ?  二十七、 薄骨律 (1) “谢叔叔,你就带上我吧”荣轻尘拽着谢无牙的衣袖,一副他不答应就死拽着不放的架势。 “放手!”谢无牙拼命扯下自己官袍的袖子,一脸无奈,但还是和颜悦色的说“站好,怎么说你现在也是朝廷堂堂一品侯爵,怎么还像个未长大的孩子一样胡搅蛮缠,这样让别人看见成何体统。” “我本来就是个孩子。”荣轻尘索性装起了可怜。 “嗳!”谢无牙叹了口气,理了理被她方才拉的皱巴巴的衣袖,拍了拍她的肩道“这还在衙门口呢,你稳重些稳重些。” 鸿胪寺少卿谢无牙与荣家原是远亲,幼年时荣家还在京里的时候,荣家的两个小儿一直缠着他玩闹,那个时候的谢无牙也才才二十出头的少年,任鸿胪寺录事一职。本来鸿胪寺就是清闲衙门,录事也就是抄写一些日常公文,说忙也不是很忙,所以常得了空闲与荣家两个小儿玩耍,尤其是轻尘与谢无牙关系更为亲密,谢无牙就当是自己孩子一般照料看顾着,一直到后来荣家离京。 “你就带上我吧。”轻尘继续哀求道。 “圣上是派我和吴大人前去薄骨律和莫日根的狄戎部落商讨建立互市,不是去玩儿”。谢无牙清了清嗓子,严词厉拒。 “知道知道。”轻尘点头:“你们两个二 都是文官,不知圣上怎么想的,跟莫日根打交道可没那么简单,所以你更加需要带上我了。” “带上你何意?”谢无牙没明白荣轻尘说话的意思,反问道。 “谢叔叔,我没记错的话,您今年不超过四十岁吧,怎么已经开始老糊涂了?”轻尘开始拉扯谢无牙官服的衣角。 “您忘记我可是武将,这万一莫日根翻了脸,好有人替你们打仗不是。”她边说边指着自己,一脸喜色。 “我老糊涂不老糊涂不要紧,我可是记得薄骨律是有驻军的。”谢无牙戳破她的谎言而沾沾自喜。 “我说谢叔叔,您入朝快二十年了吧,是怎么在这鸿胪寺混到个从三品的官儿的?”荣轻尘突然凑到他跟前,附在耳边低语道:“薄骨律的守将我可记得是耶律崇元吧,早年父亲可是说过这耶律将军脾气古怪的很,你和吴大人只怕是拿不住他。” “这么说我还非带你去不可?”谢无牙对这个耶律将军是有所耳闻的,确实脾气古怪的很,但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猛将,他一脸的忧虑,想想兵部的那个乔侍郎,不由得眉头皱了起来。怪只怪鸿胪寺的另一少卿余光近来告了病假要不然他谢无牙何苦去淌这碗浑水。 谢无牙正要咬牙应了下来,却听见有另一个声音在叫自己。 “谢大人,下官见过谢大人。”来人正是如意馆的画匠葛仙,穿着六品的青色官袍,气定神闲的朝谢无牙拱手道,见还有一人立在谢无牙的身边,忙行礼:“下官见过荣侯爷。” “这位是?”荣轻尘假装不识问谢无牙。 “下官原是去过侯府的,可惜那日侯爷未在府里”。他轻轻一笑又道“下官如意馆的画师葛仙。” “原来是葛大人,久仰大名。”荣轻尘想起那日永安院的情形不由的不自在了起来。 “谢大人,下官依照您的意思将莫日根部落的地形图重新绘制了一张最新的,带了过来。”葛仙忙将手里的一卷画卷递到谢无牙跟前。 “如此多谢葛大人。”谢无牙接过画卷忙展开,目光落在上面,不住的点头称赞。正要回话,身后却有另一人唤道:“谢大人,礼部那边派人来了,有一些文书和札记需要交割。” “好。”谢无牙收起画卷朝荣轻尘和葛仙两人点了点头,转身又回了鸿胪寺。 “荣侯爷和谢大人很熟?”葛仙想起方才他二人说话的情景,全然不像不相识的样子。 “谢大人与荣家是远亲,前些年荣家还未离京时倒是常来常往的,只是后来离京后,便少有往来了。”荣轻尘和葛仙一前一后下了台阶。 “原来如此。”葛仙做顿悟状,一脸释然。 “葛大人,我们就此别过吧。”出了鸿胪寺的大门,荣轻尘上了马,朝葛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40 仙点头道。 “荣侯且慢一步说话。”葛仙上前一步唤住了她。 荣轻尘似乎也并不着急,听他如此说,并未下马,只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不知夫人可好?”葛仙笑盈盈地看着她的眼睛,询问道:“上次到府上拜访,侯爷未在府内,所以侯爷并不知道下官与夫人乃表亲,因下官久未曾与表妹见面,今日见侯爷想来也是一样的,所以问上一问,还望侯爷莫要见怪。” 荣轻尘手里的缰绳不知不觉中在手上饶了好几道,蹦的直直的,勒的手指发痛。 “很好。”她松开手里的缰绳,朝他一笑,一拉缰绳,扬长而去。 “这荣侯爷当真有趣,明明在乎的紧。”葛仙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想到方才她的表情和动作,不由觉得好笑。 十一月四日,由鸿胪寺少卿谢无牙和兵部侍郎乔德顺率领的一百余人前往西北边陲重镇薄骨律,与狄戎部落莫日根可汗商议开放互市通商的队伍出了西门,一辆不起眼的油布马车跟了上去,很快并入了队伍里,一行人慢慢出了洛城,踏上了西去的旅程。 一路向西,越走越荒凉,广袤的沙砾平原逐渐出现在了面前。西北少雨,土地长年贫瘠,种的都是高粱荞麦,深秋时分正是收割的时节,望着金灿灿垂下来的枝头,今年还算是一个丰收的年成。在往西走,愈发荒凉,翻过一座山完全到了另一个世界。这里有辽阔的草原,虽然已经是草地泛黄的时节,但无数的小野花开得漫山遍野,远远望去,映入眼帘的是另一种野性的美,它美的原汁原味,纯粹而奔放,如同草原上的人们,狂放不羁,而又十足的热情洋溢。 薄骨律距离狄戎部落最近的草场骑马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可是薄骨律有草原上没有的茶叶,盐巴,铁器,铜器,还有布匹,还有更多先进的檀越文化。莫日根希望檀越开放薄骨律为两国通商的集市,任由两国的商人百姓进行贸易往来,税收与日常事务管理可以有两国共同拟定一个方案亦或者是成立一个专门的机构。当然这也是圣上派遣谢无牙与乔德顺来薄骨律的目的。 当然这一切与此时的荣轻尘毫无关系,她整天睡到自然醒,然后由当地的向导带着到处游玩,来了兴致索性牵了马儿去草原上纵情驰骋,享受无边无际大草原宽广的胸怀与草原上自由自在的风,悠闲自得根本不需要在乎自己是谁,自己拥有什么,亦或者害怕失去什么,在这里,只有快乐与无忧。 “莫日根要做那拉其草原的天可汗,也只有莫日根才是那拉其的救世主,长生天在上,赐福给我们吧!” 这里的人们早晚参拜长生天,磕头顶礼,三叩九拜口中念念有词,荣轻尘饶有兴趣的听完他们口中的念叨,心里暗付,这莫日根的野心可真不小。 博古塔拉是距离薄骨律最近的城池,也是狄戎部落王城所在地。主城分东西两面,以长明灯广场为界,寻常百姓居住在西城的房屋里,莫日根的牙帐则坐落在东城,这里有狄戎最精锐的四部八万铁骑驻守于此,散落无数大大小小的敖包帐篷,远远望去就好像雨后在草原上冒出来的朵朵白蘑。待走进了才发现那些帐篷的顶上都竖着旗杆,旗杆顶上飘着五颜六色的旌旗,旗帜上绣着各种图案,五彩斑斓的在风里绽放,一派勃勃生机。 “梳乐,你可还记得你母亲是住在哪个颜色的帐篷里?”荣轻尘掀开车帘望着眼前散落一地的帐篷问道。 “我记得好像是红色,上面绣着雄鹰的图案,可惜母亲去世的太早,我也早早被父亲带去了北昭,记得不是很清晰了。”图梳乐从马车上跳下来,看着眼前无数的帐篷,一脸茫然。 “这次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找,总能寻到一些蛛丝马迹,实在不行可以找当地人问一问。”荣轻尘仍旧一身素白的袍子,立在马车上,温暖的风吹拂脸颊,拨动发丝,颇有一番仙风道骨的姿态,白皙的面庞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今日是两国会谈确认开放互市的日子,一大早谢无牙和乔德顺乘着马车就赶到了博古塔拉,荣轻尘带着图梳乐也跟在车队的后面。此时谢无牙他们已经进入了莫日根的帐篷,她二人本来也无事,索性下了马车随意闲逛了起来。 “尊贵的客人,欢迎来到博古塔拉。”远远地有位穿着海蓝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面上留着短短的胡渣,浓眉大眼,右手放在胸前,微微一躬身。 “阁下是——”荣轻尘拱手回礼,询问道。 “海拉苏可汗陛下牙帐,戍卫营黑月铁骑麾下参将苏赫巴鲁,可汗早知有贵客临门,所以早早的派属下前来迎接。”苏赫巴鲁微躬的身子仍旧保持原样,恭敬的回答道:“可汗还吩咐小人,若贵客需要休息,牙帐早已备好。” “苏赫将军有礼了,多谢贵国可汗陛下的美意,只是在下与可汗并不相识——”荣轻尘诧异无比。 “可汗说他虽身在草原,但早闻檀越有位战功卓越的荣将军,一心仰慕,今日得知荣将军前来,深感荣幸,希望能有机会一睹将军风采。”苏赫巴鲁恭恭敬敬解释道。 荣轻尘顿时觉得奇怪了起来,这海拉苏可汗可真是神通广大,好像未卜先知自己会来,而且居然能察觉自己藏在这支平常无奇的商谈队伍里,听此人话意,这一切一早就在他们意料之中的,好在对方只说是想见一面并未曾有其他意思。 她微微一笑,索性不再理会他们的什么可汗陛下:“因在下的朋友想要找寻十多年前的亲眷,所以我们按照线索寻到了此地,遇到了一些麻烦,不知苏赫将军可否施以援手。” “不知荣将军的朋友是要寻找什么亲眷,可有何线索?”苏赫巴鲁显然没办法拒绝她的请求。 “梳乐,你将记得起来的事情都告诉这位苏赫将军,兴许他能帮上我们的忙。”荣轻尘朝身后的图梳乐努了努嘴。 “见过苏赫将军。”图梳乐朝他行礼道:“我记得我和母亲居住在博格塔拉牙帐里,牙帐是白色的,帐顶上的旗帜是红色的,上面绣着雄鹰的图案——” 图梳乐还没有说完,苏赫巴鲁的神色大变,他睁大的眼睛里泛着不可思议的诧异,急忙问道:“不知姑娘可否告知您母亲的名讳。” “记得小时候他们都称呼母亲为阿茹娜,母亲姓氏是海拉苏,不知苏赫将军可能提供些许线索。”图梳乐眨着琥珀色的大眼睛看着苏赫巴鲁。 “敢问姑娘的父亲可是巴尔干草原上的人?”苏赫巴鲁继续问道。 “不是。”图梳乐摇头道:“父亲是北昭图门氏人。” “请容苏赫回去打探一番,等有了线索定会通知姑娘。”苏赫慌乱的神情落在荣轻尘的眼里,她突然想到梳乐母亲居然和他们的海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41 拉苏可汗一个姓氏,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么。 “只有海拉苏一族的牙帐能用红色的旗帜,图腾是展翅的雄鹰,彰显海拉苏一族是翱翔在广阔天际的雄鹰,神圣不凡。”来博古塔拉的路上,谢无牙告诉过她此地的一些风俗忌讳。那个时候她就怀疑梳乐的母亲可能是海拉苏氏的贵族出生,只是海拉苏一族人口众多,想要找到也非一件易事。 “如此多谢苏赫将军了。”荣轻尘唇角弧起一道好看的线。? ☆、薄骨律 (2) ?  二十八、薄骨律 (2) “你就是阿茹娜姑母和那个北昭的贱人生的孩子么!”说话的是一位身穿麋鹿皮缝制的薄皮短袄,脚上登着一双红色的牛皮短靴,头上梳着无数的小辫,用红色的皮绳绑在一起,上面镶着一块上好的绿玛瑙石,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瞪着荣轻尘和图梳乐二人。 “公主殿下,可汗吩咐他二人是来做客的,不得——”苏赫巴鲁急忙想上前喝止,但碍于身份又不能直接制止。 “你叫什么名字?”毕利格公主指着梳乐,一脸怒色朝追来的苏赫巴鲁喝道:“闭嘴,苏赫巴鲁,父王可没有跟我说过此事。” “图梳乐见过公主殿下。”图梳乐不慌不忙的躬身行礼。 “图梳乐,这是谁起的破名字,和那个贱人的名字一样的下贱。”毕利格怒气冲冲手将手里的鞭子朝梳乐甩去。 身后的苏赫巴鲁来不及制止,鞭子已经卷到了梳乐的脸上,这么一下子招呼过去,一条深可见骨的口子在所难免了,苏赫巴鲁急的手足无措。 “海拉苏可汗可真是教女无方,公主殿下两句话还没说就直接用鞭子招呼上了,还是这就是你们草原上的待客之道”。荣轻尘一手握住她的鞭子,一手将梳乐推到了自己的身后。 “你,你是谁,太无礼了,整个博古塔拉没有人敢这样跟我说话,你是第一个。” 毕利格紧紧拉住鞭子,和荣轻尘对持着,丝毫没有松手的迹象。 “就是因为没人敢这么对你,才让你这么有恃无恐,今天就让我教教你。”她话音刚落,手里一用力,将鞭子夺了过来,“唰”的一声,鞭子飞舞卷起层层叠叠的黑影,将毕利格围在了里面。 “公主殿下,荣将军——”苏赫巴鲁急的大叫了起来,这两人都不是自己能得罪的,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卷进鞭子里的毕利格。 “嗳!”他突然一跺脚往回奔去。 “你这个南边来的蛮子太狡猾了,乘我不备抢了我的鞭子来对付我,太奸诈了,这不公平。” 毕利格眼见自己很快就处在了下风,就要败退下来了,急的大叫起来。 “跟你这样的人还需要讲什么道理。”荣轻尘一手扣住毕利格的手腕,一手将鞭子甩在了地上:“没有鞭子我一样打败你,不信你可以在试一次。” 这位公主殿下脾气倒是极大,但武功却要差强人意了,轻尘手里一用力捏的她大叫起来:“放手放手,快放开我。” “小女顽劣,都有得罪,还望将军看在在下的面上放她一码。”苏赫巴鲁又跑了回来,还搬来了救兵,这来的还直接就是海拉苏可汗莫日根,他烟青色的皮袍短褂敞开着,褐色的长发拢在一起用皮带子绑着,抹额中间镶着一块绿茶色的宝石,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泛着坚毅的光芒。 荣轻尘突然想起来那日从北昭在回洛城的路上,在苍山脚下遇见几个问路的行人,为首的中年男子就好像他这般模样与打扮。如果那人真是莫日根,那么今日能在此处相见,只怕是一早就在对方掌握之中的。 既来之则安之,她松开毕力格的手腕,朝来人拱手道:“见过可汗”。 “荣将军无须多礼,小女多有得罪,还望这位姑娘见谅。”莫日根倒是随和的很,他朝图梳乐点头致歉。 “还不快回去。”莫日根朝毕力格低声喝道。 “哼!”毕力格显然气急了,恼羞成怒的跺了跺脚,头也不回的跑了。 荣轻尘捡起地上的鞭子,递给一旁的苏赫巴鲁,望着毕力格跑远的背影,嘴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早闻将军大名,旧年南舍城一战将军声名远播,今年拢塘关一役,将军的名讳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今日得见,实乃荣幸之至。”莫日根将荣轻尘让进了自己的牙帐,落了座,一副相见恨晚之态表露无遗。 “实不敢当,此次前来博古塔拉之意想必可汗已然知晓,还望可汗行个方便,指一条明路。”轻尘在他右首边落了坐,一脸恭敬。 “来人,上酒。”莫日本朗声大笑:“前几日才酿好的马奶酒,酒醇浓香,今日得见如此少年英雄当不醉无归。” 草原上喝酒用的是海口大碗,轻尘心里只哆嗦,心料这么喝今日断然是回不去薄骨律了。她接过苏赫巴鲁递过来的大碗,学着莫日根的样子,仰头一口气喝了下去。这酒有一股浓郁的奶香,入喉极冲,咽下去倒还好,只是后劲极大,在喝几碗只怕是真真回不去了。 “荣将军的脾性如同这奶酒,虽然新酿的酒口感绵柔但冲劲却极大,我喜欢。”莫日根见她如此豪爽,不由更喜上了几分。随口又问道:对了,不知荣将军可曾娶妻。” “多谢可汗关心。”轻尘搁下手里的大碗,用衣袖擦去嘴角的酒渍,笑了笑回道:“在下已娶妻一年有余。” “哦!”莫日根听罢一脸惋惜,不住摇头道:“嗳,太可惜了,如若不然我定将小女嫁于将军。” 轻尘吓的差点将桌上的碗打翻在地上,心料:就你那女儿,两句话鞭子就甩到脸上了,谁敢娶。她脸上却特别谦逊的笑道:“毕力格公主不亏是可汗陛下的女儿,刚烈好强,好无畏惧,想必只有那拉期草原上才能配得上这只将要展翅的飞鹰。” “哈哈哈哈——”莫日根大喜,高声笑道:“将军果真慧眼如炬,我听闻檀越的习俗男子是可多娶的,既如此三日后小女的选亲大会将军不可推辞,定要来参加,最好一举夺魁,到时候将军接来家眷留在我这草原可好!” 说完莫日根豪爽的痛饮一海碗,这酒已经喝了不少了,才见侍女端着各种糕点、牛羊肉陆陆续续摆到了桌上,轻尘微蹙着眉,挑起一块羊肉丢进了嘴里,轻轻嚼了起来。 “至于那位姑娘的事情,不妨明说,阿茹娜海拉苏正是在下的舍妹,本来父王在世时要将阿茹娜嫁去萨拉齐草原的嚓哈尔部落的,然舍妹却与北昭的使臣图门氏人私通,后来使臣返回北昭,舍妹生下了女儿一直未曾取名,那个孩子长到五岁那年,舍妹病逝,那个北昭的图门氏人将孩子接回了北昭,后来就再无任何音讯了。没想到今日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按照一些蛛丝马迹居然寻觅了回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42 来,嗳!说起来我还是这孩子的亲舅舅呢。”莫日根说到最后一脸唏嘘,念起昔日与阿茹娜之间的兄妹情分,不由琥珀色的眸子里泛起了淡淡的痛惜。 “梳乐的父亲在她七岁那年病死在北昭,直到十岁那年,我在苍梧城遇到了她在街上行乞,救了回去一直到如今。”轻尘地回想起往事,十四岁那年有一日兄长流景带回一个一脸污垢的孩子,后来洗干净才知道是个女孩子,长的完全不像北昭人也不像檀越人。后来兄长去世,自己要了过来带着她回到了洛城。 “可苦了这孩子。”莫日根端起海碗的手微微颤抖,仰头饮下了一海的酒,朝荣轻尘点头道:“她母亲在世时,父王也是极其宠爱,阿茹娜公主这朵草原之花远近闻名,只是没曾料到结局是如此——”莫日根心绪一阵翻滚,搁下手里的海碗道:“多谢将军多年的照料,既然这孩子找了回来,那莫日根就认下了,仍以公主之尊相待,还请将军放心。” “我带梳乐多谢可汗陛下。”轻尘心里敬他是个汉子,举起手里的海碗,悉数饮尽。 “你这个檀越来的南蛮子,居然哄骗的父王认下了那个贱人的孩子,到底是何居心?”毕力格咋呼呼地冲到博古塔拉城池外面,正走到大门口的荣轻尘大声喝道,说完又指一旁的图梳乐:“你这个贱人生的孩子,滚回北昭去,不要脏了博格塔拉圣洁之地。” “住口!”轻尘原本并没有动怒,但这刁蛮的公主说话愈发恶毒,她高声喝止:“你不明白为何你的父王认下她,你大可前去质问你的父王,堂堂狄戎部落的公主殿下说话却像市井泼皮无赖般毫无缘由的谩骂。梳乐好歹也是你父王嫡亲的外甥女,可汗陛下已经认下,尊她公主之名,那么梳乐姑娘就是你名正言顺的妹妹,你丝毫没有长姐风范包容接纳,反而始终以恶毒的话语诋毁中伤。还有你口口声声说她是贱人生的孩子,那么请问公主殿下她的母亲可是你的亲姑母,那么她是贱人生的,那你呢,你可别忘记可汗陛下与她的母亲可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妹。” “你——”毕力格被轻尘咄咄逼人之势,完全震住了,她说的话似乎很有道理,事实确实也是如此,一时寂静无声,只有风吹动门口绑在石柱上的哈达,随风摇曳。 “既然公主殿下没有吩咐了,那在下告辞了。”轻尘负手也不再看她,和梳乐一前一后出了大门。正要上车,耳边又传来了毕力格的声音:“你等一下。” 轻尘蹙着眉,让梳乐先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几句,又转了回去。 “不知公主殿下又有何吩咐?”轻尘仍旧好脾气的问道。 “三日后的选亲大会,我听苏赫说父王让你也参加,你——”她还没有说完,轻尘抢先道:“公主殿下请放心,在下已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无心求娶公主殿下。” “你——”!毕力格脸涨的通红,习惯性将手里的鞭子甩了出去。 “你不是我的对手。”轻尘闪身躲过了袭来的这一鞭,回眸一笑。 “我是想请你帮忙。”毕力格涨红的脸还未完全褪去,一脸羞涩之态。 “请我帮忙,还用这个?”轻尘指了指她还未收回的鞭子,问道。 “哦。”毕力格忙收回了鞭子,拢在手里,朝轻尘恭恭敬敬做了个拱:“方才交手,知晓将军武功远在毕力格之上,苏赫也说将军武功极好,所以毕力格有一事请求将军相助。” “就这么请人帮忙,公主殿下是不是太没诚意了?!”轻尘见她一下子变了性子,没想到动不动就朝人甩鞭子的公主殿下居然还有温柔一面,索性试试她到底有几分诚意。 “你——”毕力格眼珠一转,眼看又要翻脸,见轻尘一本正经的面色,沉吟片刻“咚”的一声,朝她跪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轻尘倒是一惊,没曾想桀骜不驯的毕力格还有这样的一面,忙上前扶了起来:“不知公主殿下所托何事?” “我想请将军参加三日后的选亲大会。”毕力格直接说了自己的请求。 轻尘大惊失色,不会这刁蛮的公主殿下看上了自己吧,吓的脸色都变了。 “恳求将军能助那钦一臂之力。”毕力格忽然面上泛起淡淡的红晕,一脸娇羞。 “那钦是你的心上人?”轻尘明知故问: “你生怕那钦夺不了魁首,希望我能帮他打败前面的高手是么?”轻尘随即明白了毕力格的意图。 “还请将军施以援手。”毕力格说着又要跪下去了,轻尘忙拦住道:“好,我答应你。” ? ☆、比武 ?  二十九、比试 谢无牙摇头叹息的望着武场上正在参加第一场射箭比赛的荣轻尘,自己也曾劝解过,反正薄骨律开放互市的事情商讨的已然进入了尾声,再慢也来得及赶回洛城过年的,她倒好,看那志在必得的气势势必要娶个草原公主回来。谢无牙看了一会就退回了位置上,坐着慢慢品着草原特有的醇香奶茶。 草原男儿自幼练习骑射,第一场自然比的是射箭,取成绩最好的前十位进入下一轮比试。轻尘的骑射均算不得上乘,但第一关混个前十到还是绰绰有余。射出最后一支箭,她松了口气,撂下手里的弓朝自己左边第三个人看去,不为别的,只是看台上的毕力格一直朝那人看去,想必那人就是那欽了。 只见那个年轻的男子穿一件质地普通的水蓝色长袍,束着皮制的腰带,上面缝着一块银制的圆牌,上面刻着粗糙的纹路,麦色的面庞有大颗的汗珠滚落下来。一头长发打成一个辫子用根褐色的发带绑起来,未束起的碎发落在眉角,在脸上投下细细的影子,长的倒是一脸英气,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的箭靶,似乎在计算成绩。 最后统计成绩,轻尘排在了第六名,那欽排在第五,只比轻尘多了一环。轻尘的目光穿过众人落在他身上,他紧抿着双唇,攥紧的拳头轻轻一握。他似乎也注意到了轻尘一直注视着他,抬起头朝她看过来,对视的瞬间,轻尘朝他点了点头,收回了视线。 第二场是赛马,取前四名,相比第一场难度大了许多,淘汰率也远远超出了大家的预期。规则一公布众人纷纷议论了起来。毕力格不好明目张胆的去找那欽,拿着水囊走到了轻尘的面前。 “看起来,你的箭术并不好。”她拔开塞子,递到她面前。 “多谢。”轻尘接过水囊,喝了几口,塞上盖子,递回给了毕力格。 “我是将军,打仗靠的是脑袋,不是蛮力。”轻尘显然不觉得自己箭术差,辩解道。 “是是是!”毕力格格格一笑:“那就请将军大人多用用脑袋,赢下下一场吧。” “你笑起来更看好,没事就应该多笑笑。”轻尘边说边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43 往后面倒着退了好几步,生怕毕力格手里的鞭子又朝自己甩过来。 “你!”毕力格倒也不恼,收起脸上的笑提着水囊回了看台上。 看台上坐着的莫日根看着方才嬉笑的二人,越发觉得自己眼光不错,这荣流景确实个合适的人选。 说话间第二轮的比试开始了,轻尘排在第六赛道,右手边是那欽。那欽一脸凝重的握着手里的缰绳,看着前面的赛道,看的出来他异常紧张。 一声令下,十匹骏马如同离弦之箭齐刷刷飞奔了出去,扬起一阵尘土。这一轮至少是要拿到第四名,难度极大。比起这些草原上的男儿,会走路就已经会骑马的娴熟来说,轻尘自然吃亏不少。 看台上的毕力格紧张的捏着挂在胸前的玛瑙石,看着赛道上的名次变化,那欽还在第五的位置上,距离第四名只有半匹马的身位。下一个转角顺利的话超过应该不是难事。在看轻尘,却发现她依然已经排在了第三的位置。 果不其然,在下个弯后那欽跃到了第四的位置,毕力格总算是松了口气。 很快第一名就到达了终点,是位身材魁梧的男子,一脸络腮长胡,看上去快要四十岁的年纪了。莫日根看着第四名的荣轻尘不由得眉头一皱,这檀越人骑术再好也比不过草原上的儿郎,看样子他有点懊悔自己选择赛马的初衷了。 最后一轮是直接比试功夫,由最后一名也就是第四名选择比试的对手,这也是轻尘从第三名故意落到第四名的缘故,她必须将最厉害的对手选走,让那欽的胜算更大一些。等最后只剩下她和那欽的时候,只要故意落败即可。 那身材魁梧的大汉名叫阿古拉,他看着选了自己的荣轻尘,瘦弱修长的身材,看起来略显发白的面色,似乎怎么看这个对手也接不住自己的三拳。 阿古拉躬身右手放在胸口行了礼:“请!” 话音刚落轻尘脚尖轻点飘然落在他身后,一脚踢了出去。阿古拉脸色大变,这个看起来自己几拳就能打死的瘦小子可不好对付。 “好!”看台上的莫日根看着轻尘灵巧的身行不由大声称赞。 坐在莫日根左首边的毕力格攥在手心里的玛瑙石几乎就是被捏碎了,用力极大骨节发白。这个阿古拉确实是这里面最难对付的,倘若轻尘打不过他,那欽自然也是毫无胜算的。 台下的那欽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方面担忧轻尘打不过阿古拉,另一方面又担心一会自己对阿古拉又该如何。 阿古拉力气极大,一拳打出去轻尘能感觉到一股极大的拳风随即而至。她不由的退后好几步才站住身形。她继续朝阿古拉下盘攻去,此人太过魁梧显得身体笨拙了些转动太慢,希望能抓住这个弱点一击即中。巨大的拳头眼看就要落在轻尘的胸口,她身子往后一倾,往后倒的瞬间,轻轻一弹两只脚朝阿古拉两条腿踢去。阿古拉避之不及,刚收回打出去的空拳,避开右腿,左腿却仍在原地,被轻尘一脚踢中,能听到清脆的声响,似乎骨头裂开了。轻尘站住身行,顿觉踢中阿古拉左腿的右脚趾巨痛。 “承认!”轻尘拱手朝阿古拉行礼。 “输了就是输了,哼!”阿古拉闷哼一声,似乎还疑惑自己为什么会被这个瘦小子打败呢,忍着左腿的疼痛,一瘸一瘸下了台。 “太好了!”毕力格松开攥在手里的玛瑙石,石头已经被手心渗出的汗浸湿。 “可汗陛下,在下需要退赛。”轻尘也一瘸一拐的走到了看台上,对着莫日根拱手道。 “将军可是身体不适?”莫日根忙站起身来,着急询问道。 “请恕在下失礼了。”轻尘并不回答,径直下了看台。 等轻尘得知远亲大会已经尘埃落定,那欽夺了魁首消息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床上,皱着眉,右脚裹了厚厚的一层绷带。 “你看你,好端端的去参加远亲大会,我还真以为你要做莫日根的驸马了,现在倒好,驸马没做成,脚却肿成了这样。”谢无牙气急败坏的指着她受伤的右脚,责备道。 “谢叔叔,您骂了一个时辰了,快喝口水歇息歇息。”轻尘招了招手,吩咐梳乐倒杯茶水递给他。 “嗳!”谢无牙哭笑不得的接过茶水,重重的搁回桌上:“从现在开始你那里都不许去,给我乖乖在家躺着养伤。” “知道啦,谢叔叔。”比脚更疼的似乎是脑袋,她实在忍受不了谢无牙在继续喋喋不休下去了。 谢无牙挥动着双手,似乎还要说什么,轻尘却已经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多谢荣将军。”那欽弯下腰拱手朝轻尘行了个大礼,一脸的歉意。 “在下总算没有辜负公主殿下所托。”轻尘还不能走动,窝在椅子里,朝那欽拱了拱手。 “你先下去。”毕力格推了推那欽,那欽朝轻尘点点头,退了下去。 “没想到荣将军为了帮助我们,自己也受了伤,毕力格实在过意不去。”毕力格在带来的一堆礼品里掏出一个木盒,放在轻尘的手上:“这是父王托我带来的药膏,父王说将军好好修养,若有什么需要吩咐门口守卫即可。” “公主回去后替我多谢可汗陛下。”轻尘打量紫檀木雕的盒子,光看盒子就知不是凡品,,这莫日根倒是待自己极为亲厚。 “将军还是叫我毕力格吧,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毕力格目光落在轻尘裹得严严实实的右脚,语气极其轻柔,草原上人就是这样,上一秒可能还是拔刀相向的敌人,下一瞬就可以拍着胸口称兄道弟起来了,只要认可了你,你就是他的挚友。 “好,毕力格,在下有一事不明,想问问你。”轻尘也不推辞张口就问。 “将军请说。”毕力格忽闪着大眼睛泛出真挚的情谊。 “不知你为何见到梳乐反应那么激烈?”轻尘十分不解这公主殿下何时和图梳乐结下了深仇大恨。 “幼年时我和她常常一处玩耍,后来她说她的父亲要接她走了,说会派人给我送信,还说一定会回来看我,可是她走了整整十二年,直到现在才回来,而我连一封信多没有收到过,后来父王还派人去北昭寻找过她,只是毫无消息。”毕力格回想往事,想起幼年的时光,因两人年纪相仿,从小一起养在姑母阿茹娜跟前,同吃同住一起结下了深厚的姐妹情义,后来姑母病逝,梳乐被父亲接走后,年幼的毕力格伤心的哭了好几天,最后在父亲莫日根的劝慰下才止住了哭泣。后来的日子里毕力格渐渐对杳无音信的梳乐日益牵挂,慢慢的到后面变成了愤恨,现在见面自然是恨意满满,所以才会一见面就恶言相向。 “七岁那年,梳乐父亲去世,十岁那年我在街头将乞讨的她带回了家,她一直跟我说要回草原找姐姐,可惜这些年荣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44 家一直远在北疆,后来回到洛城,一直没能有机会回来博古塔拉。”轻尘慢悠悠将梳乐不得已的苦衷说了出来。 “如此,是我错怪她了,只是不知道梳乐妹妹能否原谅我。”毕力格转头朝门口望去,强忍住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她一直是莫日根最最宠爱的掌上明珠,而可怜的梳乐却在北疆沦落成了乞丐,想到自己对待她的态度,毕力格心里隐隐作痛,愈发觉得自己先前的态度严重伤害到了她。 “毕力格姐姐。”躲在门外的图梳乐早已泪流满面,从小生长在博古塔拉的她怎么会忘记毕力格姐姐呢,盼望了十二年终于回到了儿时生活的地方,顺利的见到了最亲爱的毕力格姐姐,莫日根舅舅,可是毕力格姐姐对自己再也没有了从前的关心和爱护,她心里纵有千言万语又如何告诉毕力格姐姐呢。 坐在一旁的轻尘笑着看着抱在一起重归于好的姐妹两,突然觉得自己右脚的伤并没有白受。 ? ☆、博古塔拉 ?  三十博古塔拉 初冬的博古塔拉还算不上太冷,只早晚温差大了些,在加上草原上风大,如果不刮风,白天多加件厚的外袍,体感还是十分舒适的。轻尘一身单薄的白袍坐在牙帐内,旁边有燃着的炭盆烧的正旺,梳乐忙着在拨弄里面的碳。 “梳乐,这些事情吩咐下人过来弄就是了,何必亲自动手”。图梳乐已经由莫日根可汗颁下懿旨昭告整个巴尔干草原,册封为公主殿下,成为狄戎部落新晋的“草原之花”。 “你一直不喜欢外人在跟前伺候的,莫日根舅舅赐给我一堆婢女,我现在一天到晚也闲暇无事,跟着你也好多年了,一直照顾你的起居饮食早就习惯了,还是让我来做吧。”梳乐掩好碳,拍了拍落在袖口的灰烬,看了她一眼又说:“再说等你回去了,梳乐想插手也插不上了。” 轻尘略觉不适,胸口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她端起桌上的茶,浅浅饮了一口,搁回桌上,指尖抚摸这茶杯的边缘,久久没有开口。 “请问将军可在?”门口有下人轻声询问,梳乐忙接口道:“在,请问何事?” “天合见过侯爷和公主殿下。”牙帐的门帘被人掀开,飘进来一阵冷风,一个熟悉的身影跪在了地上。 “小合子,你来啦。”图梳乐一看到是裴天合,激动的几乎要跳起来了,忙上前拉住裴天合的衣襟。 “我就知道小梳子还是以前的小梳子。”裴天合一脸喜色,站起身来一把拽住图梳乐的胳膊,笑着说:“就是小梳子成了皇后也还是天合认识的那个小梳子,对不对。” “当然,小梳子永远都是小梳子”。图梳乐还沉浸在见到裴天合的激动情绪里。 “咳咳”轻尘继续摩挲茶杯的边缘,善意的提醒眼前两个激动的快要语无伦次的两人。 “侯爷”。裴天合忙收回了拉住图梳乐胳膊的双手,清了清嗓子道:“我还带了个人。” 梳乐忙倒了杯茶水递给他,裴天合接过茶,一饮而尽:“多谢小梳子。” “哦!”轻尘受伤的右脚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了,怕谢无牙继续没玩没了的唠叨,一直躲在牙帐里歇息,看到裴天合喜形于色的神情,似乎猜到了几分,忙问:“难道是?” “是我!”门帘还未掀开,一个清脆的声音飘了进来,似乎特别的熟悉,但又好像很遥远。 “落雪。”轻尘忙丢掉手里的茶杯,身未动,目光已然迎了上去。 “落雪见过侯爷,半年未见,侯爷风采依旧。”落雪姑娘一身月白色的衣裙,笑脸嫣然躬身行礼。 “落雪姑娘无需多礼,快起来。”轻尘伸手拦住她将要拜下去的身子,触到她冰凉的双手,忙拉到炭火前:“这么穿这么少的衣服,天合你是怎么照顾落雪姑娘的,自己不怕冷穿这么少,落雪是个姑娘家,斗篷至少得披一件,梳乐,把我那件软貂织锦羽缎的斗篷拿来给落雪姑娘。” “多谢侯爷。”落雪抽回被轻尘握住的手,点头致谢,她伸手在轻尘拨开的炭火上烤了烤,轻声问道:“侯爷这里说话可方便。” “天合。”轻尘忙朝裴天合使了个眼色,天合授意退到了门口,贴着门帘一动不动立着。 “袁先生本来要亲自来的,但临时有了别的事情,来不了,所以吩咐落雪跑了这一趟。”袁启是荣家留在徽州消息网的负责人,专门替荣家,其实现在也就剩下轻尘一个人了,收集方方面面需要的消息及资讯,本就聪慧的落雪经过袁先生半年的□□显得愈发聪颖过人。 “当年在苍梧伏击文萧让一行,并且伪装成北昭杀手一事,正是文萧让亲自策划的蓄意谋杀。上个月一个隶属相府的暗探无意中落入了袁先生设下的圈套,袁先生放出一个消息等价换了对方一个消息,没想到这个消息正是袁先生苦苦追查的却无处求证的消息。” “果然不出我所料,文萧让,你如此处心积虑的赶往北昭督军原来是此居心,我荣家到底跟你何仇何怨,尽下如此黑手。”轻尘一脸悲愤,搁在桌上的手重重击了一下。 “侯爷请勿动怒。”落雪俯下身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那暗探还留了一句话,他说文萧让明着是害了荣家,其实是救了荣家。袁先生在想深究,那暗探怎么都不肯在说下去了,本来也是等价交易,按照规矩袁先生最后将他放走了。” 听完落雪的话,轻尘眉头紧蹙,完全想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低头沉思了片刻又问:“袁先生还说了什么。” “先生让侯爷耐住性子,等过了今年的年节,在做打算。”落雪小心翼翼地回道。 “耐住性子,只怕在耐下去,荣家就没人了。”轻尘突然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惆怅,长长舒了口气,朝落雪点了点:“你坐下说话。” “是。”落雪转过身在她侧面跪坐下来,双手搁在裙摆上,垂首不语。 一时间牙帐内鸦雀无声,只有铜盆里的炭火悄无声息的燃烧着,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奶茶香气,梳乐熬了半天的奶茶终于开了,壶口有奶渍溢了出来。她不动声色的倒了一盏递到了轻尘手边,又倒了一盏搁在落雪的面前,然后悄悄退了下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拉了拉裴天合,一起退了出去。 落雪轻轻抬起头,望着正冒着热气的奶茶,透过氤氲的热气看到那张自己思念了许久的脸,许是心思淤积她眉宇间有浓的抹不开的忧虑。她想要伸手替她抚平蹙起的眉头,然终究也只是端起面前的奶茶,轻轻抿了一口,顿时一股热热的暖流席卷全身,所有未能说出口的话随着香甜的奶茶一起咽入了喉间。 莫日根的牙帐内挤满了各部的头领和将军们,人头攒动,众人慷概激昂的谈论着什么。毕力格也在其中,驸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45 马那钦一身戎装掀开门帘正往里来,众人见他进来,一时都停止了议论,目光会聚集到了他身上。 “父王,前方传回消息,萨拉齐草原上的嚓哈尔部和那拉其草原上的塔塔尔部,两部集结五万铁骑,沿着巴音淖尔湖一路西下,已经快到艾丁湖畔了。”那钦一语落地,激起千层巨浪。 “哗啦。”莫日根将手里的海碗扔在了地上,海碗落地碎成好几瓣,因为激愤一下子站起身来厉声道:“布日班真是狼子野心,还有那哈丹居然也跟他一起起兵,真是谁给了他们天大的胆子,居然敢垂涎我博古塔拉,反了反了。” “可汗息怒,末将愿打头阵,斩下布日班的头颅,祭天的时候好让长生天也看看,这样的人如何带领那拉其的子民们一统草原。”炎月铁骑头领达尔木图将军一脸愤慨,跪下请愿。 “陛下,胡斯棱愿随达尔将军一起前往艾丁湖畔给他个迎头痛击,好让布日班那个出尔反尔的叛徒付出应有的代价。”有一位身材高大身着红狐轻甲,隶属红狐铁骑的胡斯棱头领呼应道。 “诸位的心情莫日根都知道,但是这次布日班和哈丹联手集结了五万铁骑,只怕是早有预谋,这一仗我们不容有失,输了就得拱手让出博古塔拉,我狄戎部落赖以生存的大本营,怎么能让他毁在我莫日根手里,诸位都是与莫日根歃血为盟的兄弟,这一次就一切拜托了!”莫日根左手按在右胸口,朝众人深深一躬。 众人惶恐,纷纷跪了一地。“莫日根可汗,您是要统一那拉其草原的天可汗,为您效力是我们的荣幸,您曾说过要带领我们要开创一个新的盛世家园,这一次不过是暂时拦住狄戎部落前行的绊脚石而已。布日班,哈丹不过是跳梁小丑,和过去死在狄戎铁骑下的岙炎,蒙利之流毫无区别,这一次说不定就是长生天安排好让可汗陛下一统草原的大好机遇。”星月铁骑的孛岂铁木斤将军直起身子斩钉截铁之意亦然决绝。 那拉其草原上各部落冲突不断,连年战事不息,直到十年前分裂成了三个大的部落,莫日根占据东部的巴尔干地区,布日班盘踞在西边那拉其最肥沃的草原,哈丹则偏安一隅北部的萨拉齐草原,分裂了百余年的整个那拉其草原从此三分天下。三位部落首领也在艾丁湖边歃血为盟,在长生天牌位前起誓,有生之年共同守卫这片难得平静的草原。才才十年,布日班和哈丹全然不顾当初的誓言,竟然挥师而下,直奔巴尔干草原而来。 莫日根沉吟片刻,随即发布号令:“达尔木图,铁木斤你二人率星月,炎月两部直奔艾丁湖畔,尽可能将他二人拦截住,胡斯棱率红狐铁骑饶过博古塔拉的北面,从艾丁湖东边夹击,那欽,毕力格率六千黑月铁骑从博古塔拉东面饶到莫涯谷伏击,以防布日班留有后手。” “父王不可!”那欽,毕力格齐声反对,两人对视一眼,毕力格拱手道“父王,黑月铁骑是您的戍卫营,撤走了六千,还剩下一万不到,万一敌军来袭,如何应对?再者兄长也速还在曼都,赶回来最快也需要两日的时间。” “可汗,是啊,不能将黑月铁骑抽掉出来。”众将士纷纷附议。 “我决心已定,无需多言。既然天意如此,那我莫日根就索性放手一搏,长生天在上,请护佑我狄戎部落吧!”莫日根带头朝东面单膝跪了下去,一脸肃穆。 等天全部黑下来,各部人马已悉数按照莫日根的指令,按部就班的奔赴了各自的战线。刚刚入冬,整个秋季收获的粮草和一些储备的干粮牛羊肉十分齐全,莫日根静静的等着儿子也速归来,好为前线的战士输送粮草。虽然手下的黑月,炎月,星月,红狐四部追随自己多年,但战场上的事谁能说的清楚,对大军再说最重要的粮草自然是要有自己最可信的人来掌控,这样就算任一部反叛,不至于损失惨重,毕竟草原上物资还是比较匮乏的,要不然布日班和哈丹要起兵也不可能筹谋了这么久了。 莫日根负手在自己牙帐外面的高台上立着,两眼发出锐利的寒光,这一天他也等了好久了,十年前本该是自己一统草原的大好时机,可是却让布日班抢了先机,抢先占领了那拉其最肥沃的草场,哈丹又退居在萨拉齐再也不肯出来,不得已只能与他二人结盟,愿三部同进同退共守安宁。这十年,他一直在等布日班和哈丹之间土崩瓦解,亦或者在等他们其中一人撕毁当年的盟约,谁知道这一等居然等了整整十年。十年的光阴,博古塔拉还是博古塔拉,艾丁湖水还是日夜不停的流淌,可他莫日根却老了十岁,儿子也速今年也已经二十五了,他害怕在等下去,他再也看不到一统草原的那一天了。既然现在布日班居然和哈丹联手撕毁了盟约,那他莫日根还需要等什么,只需要时间,整个草原就都是他莫日根的了,他是那拉其草原的天可汗,是那拉其草原的救世主,长生天会一直庇佑着他。 他静静地立着,深邃的目光随着悬挂在牙帐外随风摇曳的旌旗飘出了老远,直要前来问安的图梳乐跪着朝他行礼,他才回过了神。 “见过可汗”图梳乐虽住的距离莫日根的牙帐不远,但也只是每日早晚请安才能见到他。 “嗳!”莫日根忙俯下身来扶她起来,一脸慈祥:“梳乐,无须多礼,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称我莫日根舅舅吧。” “是。”梳乐点头起身垂手立着。 “不知荣将军的脚伤可有好转?”莫日根突然想起荣轻尘受伤的事情,关切的问道。 “孟根大夫说在过两三日就能下地行走了。”风卷起梳乐垂下的发,她仍旧梳着檀越的发髻,穿着檀越的服饰,她所有的一切能和檀越挂上关系的只剩下这些了,随着轻尘一起踏上博古塔拉的那一刻开始,她注定今生再与檀越无缘了,风吹迷了她的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里溢出隐隐期盼的目光。 “起风了,回去吧!”夜越来越黑,风也越吹越大,旌旗猎猎作响,远处的火光越燃越旺,莫日根透过黄晕的光,穿过博古塔拉数以千计的牙帐,仿佛看见无数披着铠甲的勇士,挥动手里的战戟,斩下无数敌人的头颅,优美的草原长调合着悠扬的马头琴声,流淌在整个那拉其草原上,到那时鲜红的旌旗将插满整个草原,莫日根可汗的赞歌将被无数人传唱。 莫日根心头突然升起了一个念头,倘若能够说服荣轻尘加入到自己的队伍中来,那么拿下布日班和哈丹也许真的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君心(1) ?  三十一 、君心 (1) 轻尘的脚伤总算是恢复了,她小心翼翼试着往前走了几步,确实不疼了。这一场意外已经让她在牙帐里窝了十余天了,仔仔细细回想落雪带回来的消息,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46 她不是埋怨袁先生没有设法拷问出那个相府暗探所说话语的真正含义,而是自己面对这一切似乎毫无办法,甚至除了像袁先生说的那样耐住性子之外,再无任何能够主动出击的办法。 博古塔拉似乎并没有受到战事的影响,除了戒备森严了些,站岗的哨位比平日多出了好几倍之外,日常生活一切如旧,老人双手拢在袖中在城中的长明灯广场边上晒着太阳,孩子追逐嬉戏不知疲倦的奔跑着,姑娘们穿着簇新的袍子排练着今年燃灯节新编的舞蹈,一切看起来还是那么的宁静祥和。 不远处驻军的军营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穿着铠甲的军士们忙忙碌碌不停地开回跑动,手里或是抬或是扛着战用物资。正在指挥的是一位二十多岁年纪的年轻男子,有着和草原上男儿一样麦色的肌肤,身材魁梧,高大挺拔,一身黝黑的轻甲走动间甲片摩擦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他目光凌然注视着眼前装卸物资的军士们。 “父王,所有物资已经装备完毕,大军立刻出发。”他左手按在胸口朝迎面而来的莫日根垂首致敬。 “也速,辛苦啦。”莫日根颇为赞赏的看着面前的儿子。 “为父王办事,是儿子的职责所在,再者守护狄戎部落也是儿子作为海拉苏家族一员应尽的义务。”也速一脸英气,有些和莫日根一样的琥珀色眼睛,泛出坚毅的光芒。 “好!不亏是我莫日根的儿子,将来那拉其草原的领袖,就应该是这样的!”莫日根神情激动的看着也速,鼓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吧,父王着人正筹备今年的燃灯节,好迎接你们凯旋而归。”莫日根神情凝重,琥珀色的眸子里发出异常坚韧的神情,他朝也速点了点头,目送运输物资大军开拔。 轻尘拢了拢微开的领口,起风了,天越来越冷了。就在昨日檀越的商谈使团也得到了草原起了战事的消息,谢无牙和乔德顺已经率领前来谈判的百余人回了薄骨律。轻尘考虑再三还是觉得留在博古塔拉更合适,便拒绝了谢无牙要自己跟着一起回薄骨律的要求,气的谢无牙跺着脚上了回去的马车。 好多天没有出门走走了,太阳升了起来,温和的阳光洒满博古塔拉的大街小巷,万物全都笼上一层淡淡的金色,不由让人觉得心里温暖了起来。 轻尘出了牙帐,下了台阶,问守卫要了匹马,翻身上了马便出了军营,往城中长明灯广场方向而去。 从薄骨律往博古塔拉的路上各种装载盐巴,煤炭,茶叶,布匹的车子络绎不绝,还有很多原本居住在博古塔拉的越人,北昭人乘着马车拖家带口的返回各自的国度,虽然战事离博古塔拉还很远,但对于战争人们还是觉得离的越远才越安全。 穿行其中有一辆好不起眼的马车,赶车的是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浓眉大眼,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前面的路,手里握紧缰绳仔细避让过往的车辆。一身蟹壳青掐银丝织祥云纹滚银边长袍,外面罩着一件裘皮的长褂,玉冠束发,怎么看也是位贵族公子,却亲自驾着马车,赶车的都如此显赫,那坐车的岂不是更加了不得的人物了。 通往长明灯广场方向的路其实也就是出了驻军的营地,一直往东,骑马只需一盏茶的功夫也就能看到的千万条哈达迎风飘扬。 轻尘缩在袖摆里的手轻轻拉住缰绳,慢悠悠地走着,目光不停游走朝周围看去。这条路一般常人也不会行至此处,除了偶尔又巡视的军士经过,空荡荡的路上在无一人。突然前面有马蹄的声音传来,由远及近,愈发清晰,车辙轱辘转动的声响伴随清脆的马蹄声,很快就到了眼前。 不知为何轻尘拉住了缰绳,马儿停下了脚步,站在路边静静地立着,许是想等马车过去。可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赶车的男子远远的看到立在路边的轻尘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声冲她喊道:“小侯爷,是我,文东来。”喊完似乎觉得不对,忙改口道:“不是小侯爷,是荣侯爷,是我,我是文东来啊。” 轻尘心里一震,怎么会是他呢,他怎么到这里来,他来博古塔拉做什么,是谁派他来的,一连串的疑问一下子涌上了心头。她忙策马向前,几步便到了文东来马车前。 “二哥!”她拱手朝他行礼。 “嗳!”文东来一脸喜色答应道,随即想起了什么,又急切的问道:“你快猜我带谁来了?” “二哥,不是一个人来的?”轻尘不解,难道还有人和他一起来,他们不可能是来找自己的吧,心里疑惑着,脸上仍旧堆满了笑。 “小妹,快出来看看是谁来迎接我们了!”文东来一把掀开车帘,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轻尘的眼帘。 她握着缰绳的手一颤,心里微微发抖,这个一直在心头引绕不散,却又不敢去想不敢去念的人居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瞬间放大的瞳孔似乎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 “妾身,见过夫君。”文采薇由文东来搀着下了马车,站在轻尘的马前,笑颜如花,盈盈一礼。 “夫人快快请起,无须多礼。”轻尘伸出一只手去拉她,才发现手心渗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 文采薇犹豫了片刻,伸手握住了她朝自己伸过来的手,只轻轻一碰,那人的掌心有湿湿的汗,她能感觉到那人手里使了极大的力气,一把将自己拽上了马,自己跌入了她的怀里。 “唔。”文采薇有些吃惊,深怕重心不稳跌下马去,双手紧紧抓住了那人的手臂,稳住了身形。 “二哥先回去歇息。”轻尘一踢马肚,马儿吃痛,奔出去老远。 “嗳!荣侯爷,你不能有了媳妇就忘了二哥,嗳,你让我去哪里歇息——”文东来挥动的双手,气的跳了起来,一脚将地上的石子踢飞了出去。 轻尘将文采薇牢牢锁在怀里,策马奔出好久,一直到远远离开了博古塔拉的主城,直到一处僻静长满水草的小溪流畔,才喝住了马,停了下来。她没有说话,只将怀里的人紧紧的抱住,仿佛稍微一松开就会消失,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她从未曾有过,但空荡荡地的心房瞬间被填满的感觉是那么的满足。 “你弄疼我了!”怀里的人因被她箍的太紧,时间久了顿觉不适,发出轻微的抗议声。 “啊”。轻尘忙松开双手,紧张的问道“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路上累着了”。 “无事”。文采薇见她语气急切,又觉得自己略过夸张,忙解释:“不是,现在好了,方才你嘞的太紧。” 文采薇背对着她,轻尘看不到她的脸,也许有些话这样说,可能会更合适。 “采薇。”轻尘突然唤她的名字,他们两人从去年大婚至今已经相识一年有余,以前一起相处的日子里总是客气的好像一对相敬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7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47 如宾的夫妻,鲜少这么称呼她。 “嗯。”她轻声回应,静静的等她开口。 “我好想你。”轻尘的双手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磕在她的肩头,嘴唇抵在她的耳畔。 文采薇一只手轻轻的覆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算是对她的回应。 淡淡的清香吸进了鼻尖,轻尘贪婪的呼吸属于她独有的味道,这个味道无数次只能在午夜梦回里出现,现在她就在自己怀里,这一次她再也不会放手了,无论结局如何,她终究还是想要任性的枉为一次。 “我不是荣侯爷,更不是荣流景。”轻尘终于鼓足勇气说出了藏在心底里的秘密,这个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的秘密,让她无法去正视自己对她的情感,话终于还是自己亲口说了出来,那人的反应如何,她无法揣测,只轻轻闭上了眼睛,等待她的裁决。 “以前我曾听母亲说,荣夫人二十年前为荣将军生了一对龙凤胎,一男一女,长子名唤流景,次女唤作轻尘,两人长的极为相像,如作一样的装扮,常人一时无法分辨。”文采薇清冷的眸底一下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旧年冬日,从清一寺回去的路上遇袭,我便心生疑虑,只可惜你反应太快,我来不及确认。”果然是那个时候差点露了馅,轻尘突然想起来那个时候自己正痛的几乎昏厥,为了掩盖自己的秘密生生捏住她的手腕。 “后来你奉旨去了北昭,侯爷病重那晚所说的话,更加验证了我心中所料,虽然侯爷没有明说出来,但言谈之间却传达出你兄长已然不在人世的讯息,既然死的是你兄长那活着的自然是女儿了,采薇算不得聪慧之人,里面的细枝末节无法洞悉,然大致所料已豁然清晰。”她神情悠然,梳理出自己所知晓的点滴,一手轻轻的抚摸马头的额际,一手被轻尘紧紧攥住。 “等你回京后侯爷与夫人齐齐离世,想来你定悲痛欲绝,有些话我无法问你,只是觉得还是等你亲自告诉我比较好,于是我静静地等待着。”她迟疑不决,片刻又继续说道“那晚在听雨阁,我几乎以为你已经准备好告诉我了,可最后你终究没说出来。”她心里一直怀疑那晚她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否真的如第二日早上,赫然醒目的那枚瘀斑似乎又在提醒两人之间切切实实有过的纠缠。 “那晚你约我去西泠峰,我随即明白你的用意,可惜。”文采薇还没说完,身后的轻尘攥着她手微微一颤,她突然紧张了起来,也许是生怕听到那个自己无法接受的事实。 “你无须紧张。”她似乎明白她的心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那晚我欣然赴约,可惜到了西泠峰的山脚,遇到了我的大哥。”那晚的事情在她第二日早上醒来后,才知道因为婢女南烛的告密,大哥文泰来及时赶到制止了她要前往峰顶之约,她无法责怪一向宠溺自己的兄长,只是觉得有些怅然若失的不忍与心如刀割的扼腕,或许她们本来就不该在一起。 “世间万事皆有因果,虽你我之间这段姻缘有悖常伦,采薇也不是拘泥常伦之人,也非大情大性之辈,只是这情根已种,业已入髓,断然是抽身不得了。我想自从那晚我上了马车,毅然决然赴你之约,已然作出了选择。”她说完主动握住了轻尘的手,温暖的掌心贴着她凉凉的手背,一股暖意涌上轻尘的了心头。 轻尘身子一震,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耳畔有潺潺的溪流,初冬的鸟儿低低的掠过水草,水里的鱼儿欢快的跃出水面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远处悠扬的歌声随风送至耳畔。虽然博古塔拉才才入冬,闭上眼睛,轻尘却分明能闻到春天来临的气息,宛如漫山遍野百花齐放,芳香悠长。? ☆、君心(2) ?  三十二、君心(2) “落雪姑娘,真的是你!” 文东来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揉了揉,定睛一看面前的也还是落雪,并没有一下子消失不见,亦或者变成另一个人。 “落雪见过文二公子。”落雪睁大的眼睛里满含笑意,看着面前的文东来。 “落雪姑娘怎么也来博古塔拉了,是一个人来的么?我记得不夜楼的兰姨曾说你被南边的富商赎走了,连夜回了南方,怎么这次是来狄戎做生意么?”文东来满眼的诧异还是被重新见到落雪姑娘的欣喜所替代了,也没有在细细追问下去:“今日有缘再见只当是旧友重逢了,落雪姑娘请勿多礼。 “嗯。”落雪点头,随即问道:“不知,文二公子缘何到此。” “唔,我是马车夫,专来送人,近来索性也无事,先前与父亲大吵一架,京里也待不下去了,正好送小妹来找荣侯爷,我也好出来透透气,都快闷出病来了。”文东来丝毫未提及因为眼前的人与父亲文丞相争吵之事。 “原来如此。”落雪了然,目光落在文东来的面上,发觉他似乎比最后一次在不夜楼见时,,整个人清减了许多,眉宇间似藏着隐隐的迫切。 两人并肩沿着一排排牙帐外面砌起来的高台,慢慢走着边走文东来边说着什么,落雪不时颔首浅笑,简单的回应着。一直走到高台的尽头,落雪突然停住了脚步,一动不动望着远处。顺着她的目光文东来寻觅而去,一匹马儿由远及近扬长而来,马上的正是轻尘与文采薇,文采薇的面上仍旧恬静如水,坐在后面的轻尘脸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来,她二人似乎也看到了立在高台上的文东来和落雪,随即拉住缰绳,慢慢走到了他二人面前。轻尘先行下了马,搀扶着文采薇随即也下来马。 文东来不经意间瞥见身边的落雪姑娘眸子里瞬间一暗,好像京里上元佳节燃放的花灯,节过完了灯也就灭了。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眼里有不可思议的惊讶,然稍纵即逝。 “落雪见过侯爷,夫人。”她躬身朝她二人见礼,语气亦如往日。 “落雪姑娘无需多礼。”文采薇颔首,轻尘则将马归回还给一旁的守卫。 “荣侯爷,你还记得回来,把我撂在半路上,带着媳妇就跑了,好歹看在我千里迢迢送小妹来的份上,你也不能这么对我。”文东来性子还是和从前一样,嬉笑怒骂,信马由缰。 “二哥说笑了,晚上我请二哥喝博古塔拉最好的美酒,吃最好的肉,算是赔礼道歉如何?”轻尘目光飞快的扫过立在一旁的落雪,眉角眼梢有让人捉摸不透的神情。 “这可是你说的,今晚我非灌醉你不可,上次在不夜楼你打伤我的事情,还没和你算呢。”文东来乐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展露无余。 那一夜的文东来大醉,最后在裴天合和一位守卫军士合力搀扶下才将他送回牙帐去,轻尘看着桌上碗里还未饮尽的酒水,又回想起方才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8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48 文东来左一碗右一碗如饮水一般的喝法,似乎不是要灌醉她,而是自己想把自己灌醉。她当然知道这是为何,突然有点后悔当初不该替落雪赎身,她不该去插手文东来和落雪之间的事,那个时候的轻尘何曾考虑过他人的感受,她要做的事情自然不顾一切的去做。 她这么想着,顿觉头痛欲裂,儿女情长的事从来不是她的长项,也无法当面去询问落雪姑娘此事如何如何。忽然一双手搭上她的肩头,轻轻拍了拍:“二哥和落雪姑娘的事情由着他们去吧。” 轻尘回眸看到身后的文采薇,朝她点了点头:“也许是我的缘故。” 文采薇摇摇头:“落雪姑娘聪慧过人,她会明白的,你无需烦恼。” 轻尘并不是太明白她的意思,但因酒精作用,略觉无力,缓缓倒在了那个柔软的怀抱里,也许只有在这样的温暖里才能暂时忘却这些烦恼,闻着淡淡的清香,很快闭上眼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文东来和轻尘谁都没有提起过昨夜醉酒之事,两人心照不宣的将过去一页重重的掀了过去。清晨当博古塔拉的太阳升起,温暖的阳光洒满巴尔干草原,远处悠扬的马头琴声飘扬,动人的歌声飘荡在整个军营。 莫日根亲自邀约一聚,轻尘不得不带着半梦半醒的酒意落了坐。 “将军在博古塔拉住的可还习惯。”莫日根秉退了左右,只留着一个婢女添茶倒水。 “托可汗的福,一切安好。”轻尘接过婢女递过来新熬制的奶茶,浅浅饮了一小口,一股浓郁的奶香在唇齿之间流淌,未曾清醒的酒意也一扫而过。 “如此最好。”莫日根欲言又止,一口饮尽杯中的茶。 “可汗有话但说无妨。”轻尘并不想在绕弯子,直奔主题。 “既然将军如此爽快,那我莫日根就直说了。”他颇为欣赏轻尘的态度,积极主动,这是成大事者必备的果断决绝。 “如今草原上的局势势必我不说,将军也是十分清楚的,不知将军做何计较?”莫日根试探性的问道。 “可汗是想说服在下加入您的阵营,助可汗歼灭对手,一统草原!”轻尘一语道破。 “将军快人快语,好生爽快,倒显得莫日根扭捏了。”莫日根哈哈一笑,一掌击打在桌上,大有畅快淋漓之感。 “只是在下从中获得了什么呢?”轻尘嘴角一动,将手里的奶茶一饮而尽。 “待他日狄戎铁骑踏遍那拉其草原时,就是将军挥军南下复仇之日。”莫日根也不在拐弯抹角,直接摊出自己的底牌。 “在下有一事不明,还往可汗不吝赐教。”轻尘面露疑狐。 “将军请说。”莫日根道。 “狄戎八万铁骑,草原男儿个个英勇善战,就算拖的时间再长一些,此事相信对可汗在说也是势在必得。”轻尘还没有说完,莫日根忙道:“如得将军相助,势必如虎添翼”。 “请问可汗,您如何知晓在下就一定会答应。”轻尘心里一震,自己的心事被别人洞悉本来就不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将军的父亲似乎死的另有蹊跷,不知可有此事,还有贵国的皇帝陛下似乎对将军一家忌惮颇深。”莫日根的话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眼睛直勾勾盯着面前的轻尘,似笑非笑。 “以半月为期,若可汗麾下的铁骑能够将布日班和哈丹大军赶回那拉其草原,在下就信守诺言助可汗一臂之力。”狄戎部落的真正实力,她必须先了解,至少不能打没有准备的杖。 “相信这对可汗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吧,之前北昭之行相信可汗已然获得了这场战役所需要的大量军费了,否则可汗也不可能这么大费周章的陪着悦锦川演这出夺嫡大戏吧。” “哈哈哈哈哈哈——将军果然是知音,莫日根果然没有看错人,既如此,还望将军当尊此诺言。”莫日根哈哈一笑,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晚上的博古塔拉因战事戒严静谧无声,整座军营数以百计的牙帐因为空了大半,愈发显得悄无声息。远处有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值夜的军士一丝不苟的执行着巡访的任务,傍晚的时候前方传回消息,炎月、星月两部已经成功的将敌军阻击在了艾丁湖畔,两军在一时陷入了对峙的僵局。 “轻尘。”文采薇突然想起那夜在“听雨阁”看见她眉角处的伤疤,轻声唤她,想要看个究竟。 “嗯!”轻尘正在解外袍的腰带,听她唤自己下意识停下手来,转过身看着她。 “这里的伤是何时留下的,之前从未曾见过?”轻尘见她过来,略低下了头,任由她指尖触摸那条淡淡的伤痕。 “库里一战,没当心被流箭擦了一下,你不问我早不记得了。”她轻轻一笑脱下了外袍,随手丢在架子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索性帐内的碳火烧的正旺,倒也不觉得冷。 她继续解开中衣的带子,衣服从肩膀滑落掉在地上,沿着瘦弱的肩膀,文采薇的视线落在她胸前缠着的白布上。轻尘静静地看着她,抓住她仍停留在眉角的手指慢慢移到自己胸前。轻轻吸了口气,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她引导着她的手指落在白布上,手指勾住一角,轻轻一拨,白布掉了下来。胸前两团雪-白丰-腴赫然在目,它们脱离了束缚,马上饱满挺-拔了起来,如同两只活泼的小白兔,跃跃欲试像要往前奔跑。 “这样长时间会不会很不舒服?”文采薇任由她引导着自己的手指划过她白洁的肌肤,落在那团滚圆上,指尖似乎瞬间灼-热起来。 “其实还好,身体的不舒服可以慢慢调解,主要是心里的不适,有时候这张面具戴久的我会不记得自己到底是谁。”轻尘的身躯在她指尖的游走下微微一颤。 “这里的伤是什么时候的?”文采薇突然目光落在她左腰间,那里有一条两指长的疤痕,在宛如凝脂的肌肤上显得尤为突兀,伤疤很深,凹进去一条细长的痕迹。 “南舍一役,旁人都道那是我名动天下一战,可谁知晓这条伤口几乎要了我的命”。现在回想起来轻尘仍觉触目惊心。 “当时一定很疼吧。”文采薇忽然心口没来由的一紧,轻轻挤进她不着寸缕的怀中,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要将自己镶进她的身躯里去,好让彼此合二为一。 那人只紧紧将她抱住,消瘦的身躯散发出炙热的滚烫,拥着她慢慢往身后的床榻倒去。 “现在你可以一洗前耻了。”轻尘咯咯一笑,她想起去年年节的时候,向司马错求来一副画,却猜忌她另有别情,恼羞成怒撕碎她的衣服,当着婢女的面做出如此不堪的事来。文采薇自然也知道她此话的意图,从她怀里挣脱出来,嘴角浮起笑意,俯下身子轻轻吻上她胸前那团酥软,喉咙发出蛊惑人心的气息。 明显能感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9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49 觉到身下的人儿身子微微一紧,绷直了身躯。手指慢慢移动,抚摸光洁的身躯,掠过酥软继续往下游走。轻尘突然一把抓住她沿着自己身躯往下滑去的手指,一用力将文采薇扣在了自己怀里,嘴唇抵在她耳畔,气若幽兰:“似乎夫人深谙此道。” 文采薇被她这么一问,顿觉面色发烫,面红耳赤,手指勾了勾她的肩头:“妾身,妾身读书万卷,自然懂一些。” “那夫人可曾实践过?”轻尘看着她面上染起朵朵红晕,埋首藏在自己怀里。 文采薇捏着粉拳,轻轻捶了捶她的胸口,轻嗔道:“夫君从未给过机会。” “那今夜夫人不防仔细专研一番,核实书上说的可对”。轻尘拔下发髻上的簪子甩了出去,帐内的烛火应声而灭。 ? ☆、君心(3) ?  三十三、君心(3) 按时间算轻尘已经在博古塔拉住了半个多月的时间了,好像从未曾留意过草原上的落日居然如此美丽。天际与草原尽头连成一线,巨大的朱红色圆盘镶在那条线上,宛如一颗巨型的血色玛瑙,将周围的云层全都染成了红色,整个天际笼上一层薄薄的红光。草原上地势平坦,视线触及到的天际广宽无垠,初冬的寒气随着渐渐暗淡下去的余晖扩散开来。 牙帐群落的尽头是一处浅浅的水沼地,里面本该翠绿葱郁的水草渐已枯萎塔拉着垂落在水面上,有细小的浮游在水面游曳荡起层层叠叠的波纹,血红色的余晖投在水面上,显得愈发清冷。 “天长落日远,水净寒波流,书里说的果然没错。”文采薇目光落在水面上,想起来书上无数文人墨客描绘落日的诗句,眼前的景象用这句最为贴切。 “苍梧的落日又是另一番美景,等回到檀越,若有机会带薇儿亲眼一堵,北疆天高云淡,白昼极长,夏季的时候须到戌时天才会黑下来。”轻尘望着天际的余晖,思绪一下子回到了那个自己熟悉到不能在熟悉的苍梧,生起了无数的念头。 “轻尘,你给我讲讲关于苍梧的故事吧。”文采薇对她始终还是有太多的不了解,她性子极淡,有些事情她不问,她很少主动会提及,荣家在苍梧住了很多年,想必在那里发生了很多的故事,她希望自己能够更深入的走进她的内心世界,去分担她心里的苦楚,两人携手沿着水沼边缘并肩而行。 “应该快十二年了,十二年前我和母亲兄长有父亲派人接到苍梧。刚刚到苍梧的时候,我其实很不喜欢那里,北疆气候极干,比起洛城的温润,我们都非常不适应,三天不到兄长第一个吵着要回洛城,我虽然也想回,但是嘴上却没有说。只是每日眼巴巴和兄长爬到城楼上望着,可有来接我们回去的马车。其实荣家在京里已经没有亲眷了,又有谁会来接我们呢,后来想起来觉得十分可笑。”说罢她不由自主弧起唇角,讪笑道。 “后来慢慢的到也习惯了,我和兄长还有几位叔伯们的,与我们年纪相仿的孩子一处玩耍。我从小就不爱读书,兄长倒是酷爱书卷,母亲常说我们两人性格生的正好相反。女孩家的温柔贤良我一样没能学到,反倒和那些顽劣的男孩打成一片。那个时候我就常常在想,如果长大后也可以披上铠甲骑上高大的战马,挥动长长的战戟,成为一名名扬天下的女将军,驰骋沙场,将军百战,虽死犹荣,这样的生活是何等的潇洒畅快。”轻尘微眯着眼,望着一点点坠下地平线的落日,脑海浮起万千思绪,整个人沉浸在回首的往事里,久久不能自拔。 “后来如你所愿。”文采薇收回远眺的目光转头看着她,眸底泛着淡淡的温情。 “是啊,后来果然成真。”轻尘悠然叹息:“这样的潇洒畅快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那些叔伯渐渐的不见了,连年的战事让他们永远留在了自己战斗过的沙场上。昔日的小伙伴一个个长大,男孩如兄长般加入军营,经过战争的洗礼迅速成长;女孩则学起了刺绣女红学着日后相夫教子的规矩;母亲自然不会同意我也参军,于是我常常觉得自己被困在了苍梧,成了一只锁在牢笼里的鸟儿,空有翅膀却无法飞翔。那个时候我不明白母亲的苦心,直到兄长去世,我毅然决然代替他上了战场,经过无数次的战役,才明白自以为被束缚的时光才是最快乐无忧的,至少母亲不会逼着我学习那些在我看来不如拿刀枪棍棒来的轻松的刺绣。”说道这里她嘴角抽动,自嘲的笑了笑。 “我听爹爹说,你们在回苍梧的路上遇到了伏击,你兄长死在了那场伏击里——?”她小心翼翼的询问,手上分明能感觉那只握着她的手微微一抖。 “你父亲说的其实正好相反。”轻尘仍旧握着她的手,沿着水沼往前走去,天边的落日眼看着马上就要全部坠下去了,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她迟疑了片刻,声音微微发颤:“那天大军久困伍洧不下,文丞相和花公公奉旨督军,父亲的意思是等过了年开春天气好转了,在攻不迟。可文丞相说陛下圣意以下,务必在节前拿下伍洧。没有办法只能硬攻,大军死伤无数,于是父亲和文丞相产生了分歧。父亲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得按照目前的局势来定,文丞相终于有了松动,表示先行一步回苍梧静候消息。” “我记得你也在回去的队伍里?”文采薇不解。 “是,母亲要我送了一批御冬衣服给父兄。那天天气很不好,刮着很大的风,吹的脸颊刺痛。父亲让兄长送我以及文丞相一行先回苍梧,在离苍梧十里不到的无机崖脚我们遇到了伏击。随行虽然带着百余位军士,但对方却有十多位弩手,箭像雨点一样射向众人很快随行的军士就死伤大半。见此情景我便向兄长提议,有他带其他人突围出去,留我殿后。兄长自然不允,吩咐我带文丞相和花公公突围出去,他留下来。来不及细细琢磨,我们就按此计划行事。我们冲出了包围,等文丞相和花公公安全后,我久侯不见兄长便返回寻找,却发现兄长胸口中了支箭,对方见此情形似乎达到了目的,不再继续围攻过来,我将兄长救回后,才知道那是支毒箭,当天夜里兄长就毒发身亡,我一时悲愤难忍,换上铠甲骑上兄长的战马加入了攻打南舍的大军。没想到顺利的拿下了南舍,解了伍洧之困。等我回到苍梧,才知道母亲发布了丧训,但死的是轻尘,我不得不继续当自己是荣流景。后来南舍一役战果呈到了京师圣上面前,这个时候我们才发现我不得不继续伪装成荣流景了,因为如果此时说自己是轻尘,那就与母亲发布的丧训不符,圣上本来对荣家忌惮极深,这个欺君的罪名荣家如何负担得起。” 轻尘突然停住了脚步,眸深如墨,望不见底的幽暗。 “其实这件事母亲是有私心的,她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50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50 不能接受兄长死的不明不白,我代替兄长之事从她发布死讯那一刻开始就是默认了。她希望我能够替兄长复仇,无论荣家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从那以后母亲性情大变,变的对我无比苛刻,我知道她对我是有埋怨的,如果那天我留下,突围出去的是兄长,悲剧就可能不会发生。因为一直以来兄长研读兵书深谙行军打仗,武功却不如我。”轻尘满眼悲呛,那场伏击再一次被翻出来,犹如刚刚愈合的伤口人为生生割裂,献血淋漓,疼痛难忍,眼眶里有氤氲的雾气遮住了视线。 须臾,落日已经全部沉没,就连留下的零星霞光,也绝无先前的绚丽,远处的云层、枯草、水面、牙帐——已经完全沉浸在一片夜色中,整个草原陷入了暗淡。 “其实那场伏击是蓄谋已久的谋杀。”她突然抬起头,面朝着幽暗的水沼:“花公公亲遴选十二名暗卫,文丞相指挥策划了这次表面看起来天衣无缝的谋杀。”轻尘转过头来看文采薇惊讶的脸,继续道:“落雪姑娘这次是来传递消息的,他们抓到了一个相府暗探,交换回了文丞相参与此事的确凿消息。” 轻尘说罢便陷入了沉默,夜越来越黑,寒意逼人,她轻轻触碰到文采薇的手指,顿觉冰凉一片,夜暗的再也看不清对方的脸。她的左手因长年握有兵器的关系,骨节上有明显的茧子,划过文采薇的掌心有一阵酥麻的感觉,深眸凝视,漆黑的暗夜里那双眸子尤为清澄,发出坚毅的光芒。 “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此事。”轻尘拽着她往回去的方向走去。 文采薇突然想起当初父亲说的话,“父亲说他欠荣侯爷一个女儿所以要薇儿去还。”她神色一滞,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我告诉你并没有其他的目的,只是想告诉你,你无须多虑。”她信她自然不担心此事会影响两人的关系,她信她自然不会因为此事而对她有所怨念,她信她就算将来水落石出之时,也只是荣家与文萧让之间的事,与她无关。 回去的路好像特别的短,只一会会就看到了牙帐间燃起的篝火,值夜的军士列着整齐的队伍穿梭在各处的牙帐间。 “将军,您的副将正四处找您。”一位守卫看到走过来的轻尘,忙上前回禀。 “知道了。” “有位北昭的密使说要见你,说有要事相告,我问他可有凭证,那人只说你见了便知。”裴天合跑的气喘吁吁。 “你带他进来!”轻尘觉得奇怪为什么连北昭的人都知道自己在博古塔拉呢。 “末将见过荣将军。”那人一身狄戎装扮,左手按在胸前身子微一躬。 “是你!”轻尘当即明白为何这人说自己见了便知,此人正是当初在苍梧军营替梁嘉佑传信的军校,难道她也来狄戎了?! “荣将军好记性!”那军校见她仍记得自己,面露喜色。 “你守着门口,不许放任何人进来。”轻尘压低声音吩咐裴天合。 文采薇正要离去,轻尘见她转身欲走,轻声道“夫人留下。” 那军校大着胆子瞥了文采薇一眼,随即又收回了余光,走到轻尘面前拱手道“公主殿下有几句话嘱咐末将定要当面转告将军,切不可有其他人在场。” “放肆!”轻尘突然提高了声调,声音冷冽了起来:“我的夫人也不行么”。 “末将不敢!”那军校吓的跪了下去,一脸惶恐。 “即使故人传信,夫君何故发怒。妾身方才想起来早上梳乐公主找我有事,现在才想了起来,如此妾身先行告退。”她说完不等轻尘作答,自顾自退了出去。 “现在你可以说了!”轻尘冷冷道。 “是!”那军校起身拱手道“公主殿下说在这个月底前,荣将军要想办法借莫日根的军队包围薄骨律,只需围上十天的时间即可,并不需要动手。” “公主殿下还说将军所图之事不日将心愿达成,无需太费周章。” “哦!”轻尘微皱着眉,咬了咬唇,万分不解问:“你们的公主殿下究竟何意,荣某不解。” “殿下说将军所谋之事正是她所图,所以请将军务必记下,否则将军这里出了差池,很可能导致全盘皆输。”那军校说道最后咬字极重,生怕轻尘听不清楚。 “她还说了什么?”轻尘愈发觉得有趣了起来,继续追问。 “殿下让将军密切注意洛城的消息。”军校似乎说完了所有的话,垂首静立。 “说完了?”轻尘手指扣在桌角边缘,轻轻勾勒。 “殿下还说,浮生阁匆匆一别,已然半载,将军可还安好,嘉佑甚是挂怀。”说到这他面上泛着一丝红晕,深吸了口气:“有封信是殿下给您的!他说完掏出怀里的信递了过去,轻尘接在手里,那人不等她问话,拱手悄然退了出去。 轻尘打开信封,里面掉出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并没有任何的字迹,她十分不解翻来覆去的查看那张薄的几乎通透的纸,忽然想起那夜在浮生阁发生的事情,抓着莹莹发黄的信纸,微微一怔,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甚至连文采薇走进来都没能察觉,她目光落在那张纸上,只轻轻一扫便收了回去,落在轻尘神情若思的面上,许久没有说出话来。 ? ☆、突袭 ?  三十四、突袭 清晨的雾还未散去,浓得像一团巨大的薄纱从天而降,云缠雾绕着整个博古塔拉,白茫茫一片。勇士的铠甲泛着幽幽的寒光,走动之间发出金属摩擦的清脆声响,一列列排列整齐的士兵静静地立着,手里的□□画戟照影年轻的面庞,目光凛然的朝着中军牙帐外的高台望去。上面站着他们的领袖莫日根可汗,他一身戎装,目光庄重,朝着东方单膝跪地,向庇佑他们的长生天虔诚祷告。 “愿长生天庇佑我狄戎男儿,此去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他垂首致敬。 “战无不胜,战无不胜——”。山呼海啸般的呐喊,激烈着每一位士兵的勇气和决心。 轻尘握着缰绳肃然静立,目光凛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不觉肃然起敬,狄戎人对长生天的敬畏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草原一向民风彪悍,尤其近年来各部落之间因争夺水源、草场,争斗不断,连一项被敬为神明的长生天也被利益熏心他们抛到了脑后,谁打赢了东西就归谁的规则成了他们信奉的“神明”。相比较起来狄戎一部,因海拉苏一族领导有方,除了官方每年的祭天节、燃灯节、牙帐节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节庆开始之前必须要祭奠长生天之外,寻常百姓更是一日两祭,早晚不落。这样根深蒂固的敬畏之心,日益扎根牢牢盘踞在每一个狄戎人的心里,从古至今,亘古不变。 莫日根起身朝她拱手致意,阵前的传令官挥动手里的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1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51 大旗,低沉的号角声响起,士兵们迈着整齐的步伐踏上了远去的征途。草原上又响起来悠扬的马头琴声,婉转动听的长调在整个巴尔干草原上飘荡,哪里有草原,哪里就有长调;哪里有牧人,哪里就有长调;长调是草原上的歌,是马背上的歌。能歌善舞的狄戎人,唱着优美的赞歌给勇敢的士兵壮胆送行。踏着歌声,迎着初升的朝阳,大军离开博古塔拉,一路往东。 轻尘知道想让莫日根答应借兵,必须要帮他解决眼前对持在艾丁湖畔的僵局,索性主动请缨,莫日根十分爽快的抽调出黑月五千铁骑,中午在莫涯谷与毕力格、那钦率领的六千铁骑汇合,直奔艾丁湖而去。 傍晚的驻军大营寂静无声,辽阔天际有展翅的雄鹰掠过,留下凄厉的长鸣,振翅高飞,没了踪影。远处牧人赶着羊群、怀抱马头琴,低低吟唱晚归的牧人歌谣,孩子们疲倦的蜷在母亲怀里,年轻的姑娘放下手里的活计,满脸微笑起身迎接晚归的丈夫,整个博古塔拉一派宁静祥和的氛围。 “报——!”一声急促的声音打破了傍晚的静谧,一身翻毛的羊皮长袍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他满头大汗:“禀告可汗,前方传回消息,布日班麾下一万七千骑兵突出了红狐铁骑包围,直奔博古塔拉而来。” “胡斯棱呢,他的两万红狐铁骑就这么不堪重用,怎么就让布日班冲了出来!”莫日根惊恐的瞪着双眼,这个消息不亚于平底一声惊雷,炸的众人惧是瞠目结舌。 “回禀可汗,胡斯棱将军已经阵亡。”听到个消息,众人更是一脸惊愕。 “今天早上荣将军走后,因星月炎月两部已与敌军在艾丁湖畔僵持数日,布日班得到我军增援的消息,就抽调主力攻袭击了驻守东边的红狐部,胡斯棱将军身先士卒奋勇阻击,一直打到中午因寡不敌众,大军伤亡惨重。胡斯棱将军身中数剑,没能留下一句遗言,便,便,牺牲了——”。年轻的军校满脸泪水,跪到在地,几近哽咽。 “胡斯棱不亏我狄戎男儿,是个顶天立地英雄,我莫日根对天盟誓,绝不会让胡斯棱将军的鲜血白流。”莫日根一脸动容,有自己刚才不明究里迁怒胡斯棱的歉意,也为牺牲的胡斯棱将军壮烈的举动所感染。 “大敌当前,请可汗速做决断。”边上立着的苏赫巴鲁急忙道。 黑月铁骑留在博古塔拉只有四千兵力,布日班有一万人马,四倍还要多的兵力,莫日根皱着眉头思索对策。文东来也被人请到了牙帐内,听到此消息,不由倒吸了口冷气,见众人沉默不语,自告奋勇道“”文某有一计,不知可汗——” 莫日根身边早有急的跳脚的将士: “文公子,你就快说吧,敌军要看就看攻到大营了。” 莫日根沉吟片刻颔首道“文公子但说无妨。” “当务之急是派人传信给我军主力尽快回营救援,然后好好安排好我们现有的四千人马。”文东来收起往日的轻浮,一脸正色道“布日班能够突出重围想必也是损失惨重,他应该正是怒气冲天的朝博古塔拉而来,那么他到了博古塔拉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自然是朝我而来。”莫日根一语道破。 “没错,自然是朝大营而来,他一定是知道我军数量的。星月炎月以及增援而去的荣将军,加上损失惨重的红狐部,他自然是能估算出留在博古塔拉驻军人数的,所以拼死突围出来,好凭借人数优势夺下博古塔拉,来个釜底抽薪。”文东来环视众人,笑道“既然这样,我们不如将计就计。” “如何将计就计?”莫日根问道。 “只留少量的士兵在营地外面佯装守卫,敌人看到自然会觉得所料没错,博古塔拉大帐空虚,已无可用之兵。自然心急火燎攻下牙帐。而我们则将四千人手化整为零,藏匿在数以百计的牙帐内,当然藏也是有讲究的,有些藏人有些藏着陷阱有些干脆什么都不藏,到时虚虚实实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文东来说完也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天才,居然会如此深谙行军布阵,看来留在兵马司真是大材小用了。 “好,好一个虚虚实实!文公子此计甚妙。”莫日根大手一挥吩咐道“就按此计划行事。”他说完手指着地上跪着,回来传递消息的军士“你,就你拿我兵符速去艾丁湖畔传信大军,命炎月部速回营救援,其余各部原地待命。” 那军士接过一块雄鹰样式的玉扳指,起身飞也似的出了牙帐。 布日班心事重重的骑在马上,不用去想也能知道自己突围出来,哈丹两万不到的人马肯定是凶多吉少了。索性博古塔拉的兵力有限,虽然这一次博得太大了,但是他自信能够夺下博古塔拉,加上塔塔部还有两万人马,到时候狄戎的可汗都在自己的手里了,还怕那炎月星月铁骑不听命于自己,想到这里他不由放下了心里的负担。 “可汗,末将以为我们还是应该先回那拉其草原,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切不可鲁莽行事。”布日班手下一位将军思来想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但仍旧劝解他。 “尕吉,你怎么和哈丹一样胆小,如此大好机会,错过了下一次可不会再有了,难得莫日根那个老狐狸也有失算的时候。”说完他哈哈大笑,不在理会尕吉的话。 快马加鞭已经远远的看到博古塔拉的主城了,那散落一地的敖包帐篷仿佛伸手召唤着他,布日班凝视远处飘扬的雄鹰红旗,满脸急不可耐的激动。 “可汗,好像不对劲啊!”尕吉拉紧缰绳放缓了前行的速递,提醒布日班。 急于求成的布日班哪里听的进去,仍旧指责道“尕吉,休要扰乱军心。” “众军听令,活捉莫日根的赏黄金百辆,无论现在的军衔品级,一律荣升三级,等回到巴音布鲁克,布日班与他结为异性兄弟。”布日班话音刚落,身后的士兵们如潮水般涌向博古塔拉东面的大军驻地。 “可汗,可汗。”尕吉仍旧不死心的大叫道,想要阻拦拼命奔向前方的士兵们。 “尕吉,你若再打击我军气焰的话,小心我布日班翻脸不认人。”布日班一脸不耐。 尕吉跟随他多年,自然知晓布日班的手段,见他执意如此,便咬了咬唇,收住了嘴。 “活捉莫日根!”不知是谁起了头,大声嚷嚷起来。紧接着众人纷纷嚷了起来,飞也似的朝牙帐奔去。 “哈哈哈”布日班突然大笑起来,果然莫日根这个老狐狸失了算,这点兵力能奈我何! 在他一声令下,士兵们蜂拥而至冲进了营内,守营的士兵们一下子吓傻了,有大喊大叫的,有举着兵器反抗的,还有人吓的跪在了地上。 手起刀落间,鲜血飞舞,随着刀身洒在洁白的牙帐上,触目惊心。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2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52 “莫日根在这里!”不知是哪个眼尖的士兵,发现前面的主帐,大声叫了起来。一群士兵争先恐后的冲了进去,轰隆一声巨大的牙帐坍塌了下来,众士兵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在冲进一个牙帐,却发现空无一人,见里面桌上还有吃剩下的羊肉,忙奔上去抓在手里狠狠咬了一大块,还没来得及咽下去,身后一刀,人头已然落在了地上。继续往里攻,一下子又冲出了无数的士兵,将布日班的手下搅的云里雾里。 布日班自己也约莫到不对劲了,自己的士兵倒下的越来越多,难道莫日根那个老狐狸还有重兵囤守在此?难道是自己预估出了错,他面露疑狐,还没能细想,尕吉满脸鲜红冲到了自己跟前,大声嚷道“可汗,我们上当了,这里至少有两万兵力,快撤快撤。” “胡说!”布日班怒斥道“依照莫日根奸诈的本性,真有两万兵力,不可能藏的这么严实,肯定是兵力不足已与我军抗衡,所以才躲了起来。” 布日班继续往牙帐内搜寻着,他目光穿过人群,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声影,“莫日根,你不是自称是那拉其草原的救世主么,你出来吧,什么时候巴尔干草原上的雄鹰变成缩头缩尾的乌龟了。”。 “我的朋友,布日班兄弟,你来博古塔拉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莫日根远远的朝他一笑。 “哼!”布日班冷哼道“你就这点人手,不如缴械投降吧,看为你我兄弟一场的份上,我留你活命。” “哈哈哈哈哈哈!”莫日根大笑,指着身后无数的牙帐道“这里有无数的铁骑,布日班,你上当啦!” “你胡说!”布日班当然不会相信,他举着手里的剑,叫嚣着冲了上去:“给我活捉莫日根!” 莫日根身影一晃,人钻进了牙帐,没了踪迹。布日班拼命揉了揉眼,却没有任何发现。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收到线报,狄戎只有八万铁骑,炎月星月四万人在艾丁湖畔,红狐两万兵力几乎命丧我手,赶去增援的一万余黑月,还有五千人马由也速率领驻守在宝日诺尔,剩下应该不足四千人才对,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呢!”布日班惊恐大叫起来“放箭,给我放箭!”顷刻万箭齐发,将眼前的牙帐射成了刺猬。 “可汗,用火攻!”尕吉突然灵光一动。 少时,眼前的牙帐被点燃,火光顿时冲天,火越燃越旺,那些士兵索性放起了火,不在进攻了。一时相近的十几座牙帐相聚被点燃了,烧的极快,很快浓烟滚滚,呛的人拼命咳嗽了起来。藏在帐内的士兵们终于藏不下去了,纷纷撕开牙帐冲了出来,冲进火海和敌军厮杀了起来。布日班见火攻见效了,不由喜形于色。 文东来和文采薇以及落雪姑娘藏在同一个牙帐内,他握着着剑守在在门口。好在他们所在的牙帐还没有被火苗染上。他皱了皱眉,这时才想起来,此计虽妙,但遇上火自然无计可施。叮叮当当兵器撞击的声音已经在账外想了起来,文东来握紧手里的剑,将两人牢牢的护在身后。 “啊!”落雪姑娘突然惊叫起来,一个浑身鲜血的士兵倒在帐门上,跌了进来,门帘被撤破耷拉下来。 “落雪姑娘别怕,有我文东来在,绝不会让他们伤害到你!” 一把剑斜着刺了进来,文东来持剑相迎,又一把剑朝他而来,他捅进那人胸口的剑还没有□□,又一把刀砍了过来,夹着几支流箭飞了过来。 “夫人,请随梳乐来。”牙帐的背面,被人撕开一角,图梳乐蹲在那里朝文采薇招了招手,她的后面有苏赫巴鲁守着。 有几个士兵倒在了文东来剑下,他听到后面有动静回头看去,见梳乐,忙朝苏赫巴鲁道“多谢苏赫将军!” 文采薇弯腰退出了帐篷,被苏赫巴鲁护在身后,又涌上上来好几位黑月骑兵,将她围成一圈保护起来。梳乐朝里面的落雪姑娘招手,落雪正要弯腰出去,一把剑飞了过来,将梳乐的头发削去一缕,吓的落雪姑娘退了回来,文东来大叫:“你们先撤,这里有我!”? ☆、涟漪 ?  三十五、涟漪 莫日根四千人手以逸待劳给了布日班的万余铁骑沉痛一击,等布日班回过神来,尕吉已经不知了去向。看着眼前横七竖八躺着自己的士兵,哀嚎□□声不断,鲜红的血迹洒遍脚下的土地,他瞪的一双大眼里面布满了血丝。刚经过一夜的厮杀,又拼命奔到博古塔拉,确实太累了,尕吉的话他不是没听进去,只是如果不马上占领博古塔拉,明日莫日根的主力肯定回援了,到时候自己只能原路返回,绕过艾丁湖,从哈丹的萨拉齐草原上返回塔塔尔部了。 这一仗莫日根等了十年,他布日班何尝又不是呢!那拉其草原只有塔塔尔部才是它正真的主人,就算莫日根在往自己脸上贴金,那也只能是妄想。 他冷静了下来,心料眼前莫日根的主力根本不可能回的来,再者现在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数。他握紧手里的弯刀,这把弯刀是他的父亲贺鲁可汗临死前亲手交到了他的手里,希望他能够一统那拉其草原,完成塔塔尔部祖祖辈辈多年的心愿。 “可汗,擒贼先擒王,只要抓住莫日根,我军自然大胜!”身旁有一位心腹提醒他。 “对,捉住莫日根才是上策”。布日班一下子惊醒了过来,忙指挥人手继续往里攻去。 莫日根听完苏赫巴鲁的回禀,得知布日班人手已经死伤过半,敌军的气焰已经完全消亡,全凭着布日班的余威做最后的奋力一搏。 亲手杀了布日班对他来说是一件在统一那拉其草原的征途中最完美不过事了,他抽出腰里的刀,充盈着坚信无比的信念朝牙帐外走去。 “莫日根,你总算露面了,看来今日你我生死一战在所难免。”布日班紧了紧手里的弯刀,沾染鲜血的面上浮出决绝之情。 “好!”莫日根挥舞手里的刀,大声回应道。 布日班的力气极大,每一刀都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向莫日根砍去,手起刀落带着呼啸而至的犀利煞气,逼的莫日根硬生生退了好几步,脚下奋力一踩,才不至于因重心不稳而摔倒。边上的苏赫巴鲁要上前帮忙,莫日根站定身形后,缓了口气喝止了他的举动。苏赫巴鲁只得退在一边,焦急不安的看着两人酣战。 文东来一手拉着落雪姑娘一手握着剑阻挡杀红了眼的敌军,一边朝撕开一角的牙帐后面退去。落雪姑娘虽一脸惊恐,但仍一声不吭的任由文东来护着她且战且退。除了冲进来的士兵还有不时飞过来的箭,稍不留意,箭就要射到躲在他身后的落雪姑娘了。文东来大惊,抱着落雪就地转了个身,箭被他一拨,落在了地上。 “走!”文东来见一时敌军不在往牙帐里冲了,忙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3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53 拉着落雪姑娘退出了牙帐,急切的问道:“落雪姑娘,你可有曾受伤?” “多谢文二公子,落雪未曾受伤。”落雪见他身上蟹壳青的衣衫早被鲜血浸染,脸上也是斑斑点点的血迹,额间还有被流箭擦过留下的伤口,挂着还未凝结的血红。 文东来见落雪姑娘凝视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慌乱中才想起来自己拉着她的手,忙甩来她的手,手足无措的立着。 文东来正要说些什么,流水般的箭又齐齐飞来,他飞身将落雪姑娘搂进自己的怀里,低声道:“冒犯了。”话音未落,拽住身后的一位士兵挡在了两人身前。 箭终于没有在继续飞过来了,两人才才送了口气,文东来正要松开落雪姑娘。一把剑从文东来的身后刺了过来,由于落雪姑娘面朝着文东来的背后,她睁大眼睛看到刺过来的剑,忙睁开他的怀抱,用身体挡住了那把锋利的剑刃。 “落雪姑娘,落雪姑娘——”文东来急的大叫起来,一脚踹开了那个持剑的军校,剑身已然没入了落雪的身体里。 “落雪姑娘,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文东来望着顿时涌出来的鲜血,惊恐的想要去按住伤口,可是剑身没在了里面,不拔出剑又没有办法进行止血。 “我找会最好的大夫来医治你,狄戎没有,就回檀越去宫里找太医,一定会没事,没事的——”文东来语无伦次的颤抖着双手看着面前遍体鲜血的落雪姑娘。 “布日班,你为何联合哈丹违背誓言?”莫日根喘着粗气一刀朝布日班右肩砍去。 布日班侧身闪过弯刀抵近了莫日本腕处,厉声答道:“那拉其本来就是我塔塔尔部的天下,什么时候轮的到你来指手画脚。胆小如鼠的哈丹,窝在萨拉齐贫瘠的草场上,整天只想怎么占我那拉其的便宜。还有你莫日根,你狼子野心,一心想霸占我塔塔尔部。我布日班和你们之间还能有什么誓言,什么盟约,真是可笑至极。” “长生天可在天上看着呢,自古以来违背盟约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莫日根缩回手腕,侧身一刀向他背上刺去。 “长生天,去他娘的长生天,长生天果真在天有灵的话,就该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们这些居心叵测的人,看着我布日班如何一个一个杀掉你们,率领塔塔尔部一统草原。”布日班往后一仰居然用身躯去抵挡莫日根刺过来的刀子。 “啪”的一声,莫日根反倒被他这么一抵,虎口一震,手里的刀险些脱手。 布日班的铠甲是厚厚的软牛筋,在水里反复浸反复晒,穿上铜片制成的,所以特别坚韧,一般的刀剑很难刺进去。 “莫日根,你看,你的长生天似乎没有在庇佑你。”他哈哈大笑,手里的弯刀反手向后扎去。 “布日班,你看,我的长生天回来了。”莫日根拿刀去抵挡他这一击,手起刀落间他朝远处撇了一眼,大声嚷道。 “怎么可能!”布日班不可思议的望着远处飘扬的旌旗,和隐约传来的阵阵马蹄声,不可能的,援军不可能会这么快就回来,莫日根的铁骑只是骑兵,并不是展翅的苍鹰,不可能半天不到的时间就从艾丁湖赶回博古塔拉。 “可汗,布日班可汗,快撤,狄戎炎月铁骑回援了。”远处布日班的心腹惊恐万分的大喊起来,他这一喊,布日班本已涣散的军心瞬间崩塌,已经有士兵偷偷扔掉里手里的兵器往来时的路狂奔。而莫日根的部下瞬间气势大涨,此消彼长,局面瞬间换了个面。 布日班四倍人数多于莫日根仅仅四千人手的一万六千骑兵,除了死伤的万余人,剩下的五六千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此时的布日班再也顾不得莫日根了,他转头看到不远处的一匹四下逃散的马,随即冲上去拉住缰绳,一脚踢向马肚,那马儿当即惊恐的狂奔了起来。其余手下见此情景也都手忙脚乱的翻身上马,四下逃窜。 “可汗!”苏赫巴鲁见已经奔出老远的布日班,将手里的一只弓箭递给了莫日根。 莫日根会意握在手里,张弓搭箭,离弦的箭嗖的一声飞了出去,远处马上的人身子一震,马速渐缓,驮着马上的人慢慢往前走去。只往前走了一小会,马上的人身子一歪哗啦一声摔了下去,掉在地上,箭羽没在那人的后颈处,那人微张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能说出来,瞪着大大的眼睛,没了呼吸。 “莫日根,莫日根——”。远处飞驰而回的炎月部,将士们挥动旌旗,大声叫嚷起来。莫日根在狄戎部落又称为“神箭手”,众人直呼其名,也是对他致以最崇高的赞誉和敬仰。 炎月铁骑很快就扫清了布日班残余的部下,清点了人数,敌军阵亡一万三千余人,俘虏千余人,逃出去的三千不到。四千黑月铁骑以一敌四,将布日班一万七千余人重创至此。莫日根更是亲手结果了布日班本人,这一场本来必败的战役却以狄戎部落大获全胜而告终。 “文二公子,落雪无事,不用担心。”落雪姑娘看着没入自己胸口的剑,有不可思议的惊诧,随即看到惊慌失措的文东来,反倒安慰起了他。 “荣侯爷临走前嘱咐好生照顾你,可是我不仅没能做到,还连累落雪姑娘受了伤。”他将落雪抱起来靠在自己怀里,试图说一些能让她分心缓解痛楚的话。 “侯爷他——”落雪清澈的眸子里发出闪耀的光泽,目光落在文东来面上:“他不会怪你的!” “你不要说话了,好好休息,明日早上荣侯爷就回来了。”文东来突然想起那天她落寞的眼神,或许荣侯爷是唯一能让她坚持下去的动力。 “文二公子,其实,并没有什么南方的富商,是侯爷替我赎了身。”落雪依偎在文东来怀里,神情涣散,脑海里浮现出轻尘的脸,那个自己永远也触及不到的人,他的喜怒哀乐似乎只属于文采薇一个人。 落雪想起从前他会在不夜楼自己的阁楼里静静的坐上很久,甚至会睡上一小会,可每次无论都晚他都会回去。那个时候就连不夜楼看门的小厮都认为他喜欢上了自己,甚至会将自己娶回去。她是烟花之地的女子,纵然纯净的如同盛开在水面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可那又能怎样,改变不了她的出身。她从来就不曾希冀过她可以得到那种美的好不真实的结局。 后来的事确实也是如此,不夜楼的酥娘总说这世上男人皆薄幸,嘴上说喜欢你转头娶的却是另外一个人。她从来不觉得他也会是这样的人,他们曾经那么亲密的拥抱过,亲吻过,可是最后他终究还是娶了别人。 “我知道,想来这也是落雪姑娘不肯允诺在下要为姑娘赎身的缘由吧。”文东来哑然失笑。 “你误会了,落雪对侯爷只是仰慕,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4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54 毕竟侯爷对落雪有恩,落雪也是心甘情愿帮他做事,并无其他非分之想。”她说的极慢,一字一句咬的极重,生怕给轻尘落下任何的不是。 “文二公子待落雪之意,自然真切。落雪原非草木焉能不知,只是相府高门望族,如何容的下落雪一烟花女子。侯爷愿意帮我赎身,还安排好了去处,落雪觉得这才是最好的结局,至于文二公子,相信随着时间的久远,自然会将落雪忘怀。”落雪一脸惨白,笑得甚是凄凉。 “不会,不会的,东来对姑娘之情,山高水长,此生不渝。”文东来激动的表露自己的真心实意。 “文二公子的厚爱,落雪无以为报,今日就权当是报答公子对落雪的深情厚谊。”她说到后面气息越来越弱,吐字也极其困难,清澄澄眸子里耀眼的光泽瞬间暗淡下去,好像此时西边的落日,虽美却已生悲凉之境。 “落雪,你不会有事的,你不能有事,不能——。”她的手轻轻从他手心里滑了下去。 “落雪姑娘,落雪姑娘,落雪——”文东来急切呼唤她的名字,可是无论他多么不舍,他的落雪姑娘再也听不见了。 他一直都知道落雪并不喜欢他,后来到了博古塔拉,发现落雪对荣侯爷似乎心有所系,他从来都不是强求与人的人。从小到大,他是相府的二公子,需要什么马上会有人双手捧上。过着和其他贵族子弟一样富贵奢靡的生活,即便自己招之来挥之去,那些女人仍旧趋之若鹜。 直到那天夜里和淮阳王的世子去不夜楼听到落雪姑娘新普的“石榴曲”:海榴开似火,先解报春风,叶乱裁笺绿,花宜插鬓红——郑驿多归思,相期一笑同。 这不正是唱的她自己,就连一向自视甚高的淮阳王世子都赞不绝口,扬言要将此女子赎回王府去。文东来是个粗人,自幼就不爱读书,相对于走科举路的大哥文泰来,他好不犹豫就选了武行,入了五城兵马司,凭借不凡的出身一路走来顺风顺水,没想爬上高位,也不想塑造兢兢业业的朝堂楷模,他就只是文东来,嬉笑怒骂,少年本性,信马由缰。 直到遇到落雪姑娘,虽然只是一个身处烟花柳巷的青楼女子,那种百花绽放的时节里,唯有早已经和寒冬一起悄然退出舞台的梅花,唯她遗世独立,一身孤傲的女子,他彻底沦陷了。有事无事都会去不夜楼坐上一小会,听一首曲子,饮一杯清酒,乘着晴朗的月色满载而归。 后来他知道归远侯的公子似乎独受她青睐,常常留到半夜,甚至坊间传言荣侯爷的公子要娶她回去了,就在他也想要替她赎身未果,和父亲大吵一架,最后落雪却被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客商赎走了。当他听闻此讯,从未有过的失落与绝望,关在家里好多天,直到被小妹唤醒才渐渐想要去释然。 谁能想到,以为今生今世再也无缘一见的女子居然在异国他乡重逢,那种狂喜被他生生压抑的克制住,在博古塔拉的这些日子里,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光。后来他依稀猜到并没有什么客商,赎身的就是荣侯爷,他发现她眼角眉梢总是藏着难以抹去的忧虑。看起来荣侯爷一心是在文采薇身上的,作为文采薇的二哥他是欣喜的,可是如果能让落雪姑娘开心一点,他又希望荣侯爷能够接纳落雪,这种矛盾而复杂的心理让他患得患失。 他将她紧紧的拥在怀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似乎要将落雪镶嵌进自己的体内,这样他就可以和他心爱的落雪姑娘永远在一起了。纵然他知道落雪并不喜欢他,可是至少现在他们在一起。她人生最后的这段旅程他亲身参与,她用她的血肉之躯抵挡的那把剑,宛如一把利刃狠狠在他心口剜上了一刀。恐怕这一生,都难以愈合。 ? ☆、谋逆 ?  三十六 、谋逆 因大火将驻军数百牙帐损毁惨重,已经不再适合住人了。莫日根吩咐众人搬到了西城的行宫里居住。草原上的宫殿自然比不上檀越洛城的宫殿,巍峨高耸数以千记的房屋。这里却另是一番景象,因博古塔拉地处东北,日晒时间长,雨量稀少,所以这里的房屋最多只修两层。因年温差大,冬季冷,风沙大,房屋便于保温全修成了平顶。 两层楼高的房屋修建的十分敞亮,通常一层用以日常会客,二层则用来住人。屋子里一尘不染,一人高的窗子被打开透气通风,这里的建筑皆背风而建,窗户背风而开,加上今天的天气极好,阳光明媚,洒在人身上愈发温暖,丝毫觉不出现在已经是冬天了。 轻尘跪坐在屋子二楼正厅紫檀木雕花草纹案几前,刚刚沐浴完还未干透的长发随意散着,发梢上挂着晶莹的水珠,随着她摆动的身体微微颤动。目光穿过半开的窗子深邃而阴郁,不知望向何处。 “侯爷,当心着凉。”梳乐端着手里荷叶形茶舟半蹲着搁在轻尘前面的案几上。 轻尘似乎被她唤醒了过来,收回飘远的思绪,轻声问“文公子心情可好些?” “未曾!”梳乐摇了摇头,执起鹧鸪提梁,壶口略低茶水便流了出来。 “你多费心了!”她蹙着眉,看着梳乐又轻轻搁下了提梁。 梳乐颔首起身,朱唇微启似乎要说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垂下的眼眸瞥见里间走出来的文采薇,朝她点点头,退了出去。 “轻尘,人死不能复生!”落雪亡故的消息由自己亲口转告,她听到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握着文采薇的手微微一颤。 “倘若不是因为我,或许她就不会出事了。”轻尘手指弯曲扣在案几上,满眼悔意:“荣家回京由圣上册封侯爵,一时满京城各方权贵争相前来结交,有一些实在推脱不得。那一日我受汝阳郡王邀约前往不夜楼赴宴,晚上汝阳郡王请大家听落雪姑娘弹琴唱曲,我记得那晚她唱的是楼南雁谱的《踏歌行》将军百战半生死,美人怅下犹歌舞,且不说这词写的何等悲壮,单单是落雪演奏的琵琶,金戈铁马,纵横沙场的气魄居然能够从那双纤细的指尖流淌出来,便觉不可思议。当时我多嘴赞誉了几句,汝阳郡王便以为我看上落雪,随即为我引荐。我一贯不适于人交际,只简单打了个招呼,汝阳郡王便以我唐突美人为由罚酒三杯,我依言照办,最后走的时候,落雪不由多看了我几眼。” 她说着松开扣在案几上的手指,一下一下在桌面划着横线。文采薇跪坐在她右侧,端起几上的茶,浅浅饮了一口。 “第二次是在淮阳王府世子的寿宴上,汝阳郡王邀请落雪前来唱曲,没想到淮阳王世子一眼就看上了她,席间更是挤眉弄眼恨不得当晚就将落雪留在王府里。几次目光转过的时候都看到她楚楚可怜的眼神,似乎在向我求援。想来我与她也算是相识一场,便主动找汝阳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5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55 郡王说明自己要带落雪离开,汝阳郡王本就以为我看上了落雪,自然顺水推舟明言于淮南王世子,那世子虽不想答应,但碍于汝阳郡王的面子不好夺人所爱。当天晚上由我送落雪回了不夜楼,为防人口舌,我便留在那一直到后半夜才离去。” 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开着的窗子洒了进来,大半个正厅都沾染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泽,能清晰的看见阳光里舞动的尘埃,宛如一场巨大的宴会,舞女们穿着华丽的长裙舞动轻盈的身躯,灼灼华光。轻尘微蹙着眉始终没有褪去,透过那道光芒四射的淡金色仿佛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她想起了那段由落雪陪着自己一起度过的时光,不由眼眶一热,泛起红色。 “坊间传言荣侯爷的公子堂堂四品羽林卫中郎将流连勾栏,甚至要娶青楼女子回府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满城风雨。在加上我与母亲的关系日益紧张,于是比起侯府更愿意歇在不夜楼里。每次我来或者走,她从不多问一句,有时候我们也会闲聊上几句,有时只听上一段曲子便走,后来见的次数多了便熟络了起来。由于我的存在帮她档去了如淮阳王世子这样的客人,她感恩于我替收集一些官员私下会面无意所漏出的一些口风或者是朝堂上争斗的消息。为我调查兄长一事上也提供不少线索,在这之后的故事你也知道了——”话未说完,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下去,落在手背上,灼热无比。 “采薇可还曾记得你二哥当初也想替落雪赎身的,我当面问过落雪的意思,她断然回绝,我动身前往北昭前便用了南方客商的名义将她赎了出来,本以为从此就两不相见了,没想到袁先生派她来博古塔拉传递消息。还是我太大意了,应该让文东来送你们回薄骨律才是,毕竟狄戎乃是非之地。”本不会发生的事情,居然因为自己的疏忽造成了悲剧,她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文东来。 “她既当你是知音,自然倾心相待,你即有恩与他,彼此也未曾亏欠,你大可问心无愧。”文采薇抚了抚她的臂弯,柔声劝慰道。 “如果我问心有愧呢?”她一脸幽怨,微微仰起面,眼眶里的雾气结了一层又一层。 文采薇见她如此,心里便料到了几分,直起身子将她像哄孩子一般搂在怀里,轻轻抚摸这她的后背,哄着她说:“落雪姑娘不会怪你的,二哥也不会怪你。至少二哥明白了落雪姑娘的心意,这对于二哥来说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从前的轻尘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不会为任何人打算。对于落雪她其实是有过自己的私心。她给过她希望给过她憧憬,可又亲手扼杀,将那颗赤城炙热的心生生浇灭。那些在不夜楼共同度过的时光里,她拥她入怀,亲吻她的双唇,也曾有过蜻蜓点水般的缠绵,可她知道她不过在做戏而已,她留恋勾栏从不去羽林卫当差,她需要一个人来替自己证明,她确实就是这样的人,纨绔不堪的侯爷公子,那个时候满京师有女儿家的府邸谁人避之不及。对于落雪她觉得自己太过于小人了,她以为她怀着嫁进侯府的心思结交自己,可就算到最后自己替她赎身的时候,她仍旧只字未提,或许她一早就知道自己只是逢场作戏罢了,这才是轻尘悲痛欲绝的真正原因。 丰和十五年,冬,十二月二十六日,距离狄戎一年一度的燃灯节还有两天。前方捷报频传,先是达尔木图将军率领四万大军杀入了塔塔尔部所在的都城扎格斯台,塔塔尔部虽有三万大军,无奈布日班已经去世,余下的各部头领为争夺汗位互相厮杀,哪里顾得上狄戎大军。主战的打不过,求和的早就带着自己的部下逃了出去,一时塔塔尔部四分五裂。然后也速和毕力格以及驸马那欽率领黑月,红狐残部共两万大军横少哈丹的嚓哈尔部,哈丹缴械投降,表示愿称莫日根为天可汗,永世不反。经此一役,莫日根虽信不过哈丹,但如果滥杀势必引起其他部落不满,倒不如乘机收服人心,莫日根一统草原之事真的只剩下时间问题了。他也遵守诺言,等先锋大军回来博古塔拉,便借了两万铁骑与轻尘。 檀越庆熙帝进来深思郁结,朝堂上被几个皇子夺嫡之争搅的天翻地覆,雪上加霜的是,北边的北昭八万大军集结于南舍不日将兵临苍梧,收到邸报兵部尚书罗世恒火急火燎的赶往麟德殿,躬身将邸报呈给内监总管仇公公,惴惴不安的立着不敢抬头。 “反了反了,悦氏居然又胆敢来犯我边境,和亲不过才才一年有余,这些异族皆是司马昭之心,昔年圣祖皇帝曾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果然如是。”庆熙帝一脸焦躁将邸报扔在地上,从丹陛上站起身来,朝右首立着的怀王梁竤指了指邸报,怒斥道“看看,看看吧!” 四皇子怀王梁竤正是长安公主梁嘉佑的嫡亲兄长,他忙捡起地上的邸报快速扫了一眼:“父皇息怒,敌军来犯,我檀越应尽快应对才是。” “沈銛,你来说说,如果派出十万大军,粮草军饷可有着落”?庆熙帝眉头紧锁,檀越国库空虚已经不是这一年两年的事情了,这仗说打就打,可钱从哪里来呢。 “秋季两江四湖地区征缴上来的税银粮草倒是可以应付大军三个月的开支。”户部尚书沈銛做了一辑,心里已经快速的计算了个大概,才回禀道。 “三个月,哼!”庆熙帝冷哼道。 “父皇息怒,儿臣以为速派大军前往苍梧,速战速决可能用不了三个月也未可知。”说话的是二皇子宁王梁竘。 “哦,宁王认为朕应该派谁出任主将?”庆熙帝看着一脸笃定的梁竘,不以为然的问道。 “儿臣以为骠骑将军赫连业可担此重任!”宁王回道。 “赫连业倒是也可,儿臣以为另一人更合适!”怀王提出不同建议。 “说来听听!”庆熙帝气似乎顺了下去,又坐了回去。 “荣将军。”怀王一拱:“荣家戍卫北疆十余年,无论是边关的将士还是熟悉敌军的程度,相信没有比荣将军更合适的了。” 怀王说完,大殿鸦雀无声,片刻后庆熙帝清了清嗓子道“罗世恒你的意思呢?” “臣认为可授意荣将军副职,仍以赫连将军为主将。”罗世恒在兵部尚书之职上已经坐了十余年了,无论做事还是为人一向按照规矩办事,不涉及参与任何党争,说出来的话不偏不倚自然也让人挑不出来毛病。他说完看着一旁久未发声的丞相文萧让,询问道“文丞相您以为呢?” 一时众人目光皆看向了文萧让,不管怎么说,荣流景还是他亲自挑选的女婿。大殿上有人抱着真心关心的询问,也有人只是冷笑的等着他栽进自己挖好的坑里。他微微一拱道“圣上,两位殿下所言甚是有理,老臣以为周易安周老将军也不失为一个上好的人选。”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6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56 “沈銛呢?”庆熙帝似乎并没有理会文萧让的提议,转而继续询问沈銛。 “荣将军还在孝期,臣以为不可,再者荣将军虽熟悉北昭,然年纪太轻,恐怕难担此重任。”沈銛不以为然,面容一滞:“而且臣听闻荣将军私自出京,和鸿胪寺少卿谢无牙去了薄骨律,如此目无纪律目无圣上之人何以能重用。” “竟有此事!”庆熙帝好容易将息下去的怒火又徒然升起,呵斥道:“仇安你速去拟旨,六百里加急传至薄骨律守将耶律崇元,务必将荣流景押解回京。” “父皇息怒,儿臣以为荣将军去薄骨律一事定有深意,传荣将军回京当面问个究竟便知,至于押解回京,儿臣以为——”怀王还没有说完,宁王抢先一步:“儿臣以为文丞相的提议确实个不错的选择,赫连将军为主帅周将军为副将,至于荣将军等押解回京后在行定夺。” “臣附议。”沈銛垂首一拱,余光瞥见身侧的文萧让,嘴角略一弯。 “文相以为如何?”庆熙帝一撩袖摆,挪了挪身体,换了个舒适的坐姿。 “臣无异议。”文萧让拱手道。 怀王欲言又止,目光穿过左侧的沈銛落在文萧让身上,略低下头,抿了抿唇。 “圣上,圣上,薄骨律守将耶律将军六百里加急奏报。” “说!”庆熙帝哗啦一声站了起来,指着跪在地上禁军统领谷饶大声喝道。 “回禀圣上,耶律将军奏报荣流景率两万铁骑将薄骨律团团围住,随时可能攻进城去。” “逆贼,逆贼!”庆熙帝腾得起身,手掌在桌上重重一击:“文萧让,这就是你选的好女婿!”说完指着怀王大声呵斥“这就是你向朕举荐的好人选!这人分明就是个乱臣贼子!”他手指微微发颤,面部狰狞。 “圣上息怒!”大殿上垂手立着的五人忙不迭跪了一地,不禁惶恐。 “朕的眼光从来就没看错过,荣家果真心怀不轨,难得朕还一直对他们宠信有加。”庆熙帝剧烈的咳嗽起来,呼吸急促,脸涨的通红,双手剧烈的颤抖,咬着牙半天没说出来一个字。 “父皇,父皇!”眼疾手快的怀王抢先一步扶住庆熙帝,大声疾呼“快,快传太医!” 当夜太医院首正陈际时下了诊断书:帝心思郁结,脾气凝结不发,神思恍惚,气急攻心之时又受到极大刺激,所以一下子气血翻涌,阻塞血脉,以至于手脚不听使唤,嘴巴也说不出话来。其实说白了,就是中风瘫痪了。 ? ☆、僵局 ?  三十七、僵局 谢无牙急的在屋子左转了几圈右转了几圈,要不是乔德顺拦着只怕是就要冲出城去问荣轻尘个究竟了。 “谢大人,荣将军已经谋反,现正领着大军兵临城下,你出去不是去送死么。耶律将军已经呈报兵部,相信不日朝廷大军就会赶来增援,谢大人沉住气才是。” “嗳呀!”谢无牙又转了好几圈似乎有些头晕,忙站住脚,揉了揉脑袋,皱眉道“乔大人,你有所不知呀,我与荣将军是旧识,而且此次来薄骨律,她是跟随我一起来的,如今怎么说谋反就谋反了呢,嗳,你说他这样做事究竟是为啥呢?她是怎么想的呢?还有海拉苏可汗,我们才谈妥与狄戎开放互市一事,怎么就转眼翻脸不认人了?” 一连串如同爆竹一样噼里啪啦的疑问问得乔德顺是哑口无言,他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好半天望着一脸焦躁不安的谢无牙才开口道“这按理说,圣上派给咱两的事情也算是顺利完成了,我们也该回京交旨了。可是眼下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们这算是任务完成了还是没完成?” “哎呦!我的乔侍郎乔大人哪,这是算哪门子完成了呀。回去圣上问两国互市一事议的如何?你回答业已谈妥,圣上再问这商埠何时开业,税银如何征收管辖权又如何安排,你如何回答?”谢无牙反问道。 “自然如实回答!”乔德顺眨了眨眼,一脸无辜。 “乔大人是如实回答什么呀,回答狄戎部落已经谋反,所以我等只能返京?”谢无牙急的捶胸顿足。 “谢大人的意思是圣上会因为此事迁怒我们?”乔德顺总算明白了点什么,试探性询问道。 谢无牙点了点头“圣上一贯多疑,你想想看,荣将军随我们一同赴薄骨律,然后乘我们与狄戎部落商讨互市一事,结果联手海拉苏可汗起兵谋反,你说这样结果,圣上会如何猜忌我们?” “啊!”乔德顺急的大叫起来,忙拽住谢无牙的衣袖道“谢大人,我可是被你害惨了啊!” “是是是,是我害惨了乔大人!”谢无牙点头称是,一屁股坐了下来,也不急躁了。 “谢大人,你快想想办法呀,难道我们就这么坐以待毙?等着圣旨一到,被关进詔狱?”乔德顺急的将坐下去的谢无牙又拉起来。 “所以我要出城呀!”谢无牙抽出被乔德顺扯住的衣袖,表示了自己已经在想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了,是你一直拦着我,不让我出城去的。 “你出城就有办法了?”乔德顺不解。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乔大人你刚才也说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不是!”谢无牙解释道。 “你得意思是?”乔德顺脑子转的飞快,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切的问道“难道谢大人打算置之死地而后生?” “乔大人真是聪明过人,谢某着实钦佩。”谢无牙也不在卖关子了,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打算“这耶律崇元自然不可能帮我们洗脱罪责,我们只能自救。我的想法是想办法让我出城去,找到荣将军准确的是让敌军抓获我,檀越从三品的大臣想必海拉苏还是看的上的吧,这样一来自然洗脱我们的罪责了。到时候圣上知晓此事说不定还要嘉奖我们呢!” “谢大人以身犯险,乔某真是自叹不如。”乔德顺一脸钦佩,恭敬的朝拱手道“既如此,谢大人如此恩情,乔某人一定铭记于心,他日回京如有需要乔某人的地方,尽管开口!” “嗳!大家同朝为官已是十几载,不说这些,不说这些!”谢无牙想了想又说“此事还需乔大人配合才是!” “一定一定!”乔德顺答的倒是十分干脆。 第二天耶律崇元就收到了鸿胪寺少卿谢无牙被敌军擒获的消息,急的更是坐立不安。他守卫薄骨律多年也只是个从四品的游击将军,手下也只有四千守军。这谢无牙这么说也是个从三品的大员,就算自己在怎么不待见他,他在自己眼皮底下被敌军擒获,这要是传出去,他耶律崇元的颜面何存哪,再者就算等援军到来一举拿下反贼,到时候谢无牙在圣上面前参自己一本,自己又该如何回答,这么算这个“亏”自己也吃定了。这边乔德顺见事情虽如他们谋划的那样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7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57 顺利进行了,但还是有些担心的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不停得跺着步子。 谢无牙被人五花大绑的推进了中军大帐内,里面负责接待他的是一位穿着翻毛羊皮长褂,敞着衣襟,低头握笔书写的年轻军官,账内烧着炭暖意融融。谢无牙正要发作那军官抬起头来朝他微微一笑,谢无牙心里绷紧的一根弦总算落了地。 “天合见过大人,不知大人可还安好?”裴天合见被梆的无法动弹的谢无牙不觉好笑,嘴角略一抽动,忙起身摸出刀子割断了绳索。 “嗳呦!”谢无牙甩了甩被绑了好一会了,已然僵硬的胳膊,悄声问道“荣将军呢?” “一大早就回博古塔拉去了,说有要是,所以吩咐在下等候大人。”裴天合撂下绳子,收刀入鞘。 “她这谋得什么反,兵临城下不好好守在这儿,却跑去博古塔拉,我这不是白替她操心嘛!”谢无牙不由气急败坏的骂了起来“你说,这算什么事啊!” “大人消消气。”裴天合乖巧的倒了盏热茶递到了他面前,低声道“大人无需多虑,好生在此歇息几日,荣将军说最多还有五日,此事定能尘埃落定。” “雍城四万大军只需两天两夜就能赶到此地,到时如何应对?叫我安心,我如何安心的了?”谢无牙猛的喝了口茶,烫得嘴唇刺痛,差点将杯子甩在裴天合的脸上 “大人放心,雍城军是离的近,可是这调动大军的兵符可是离得甚远,大人大可安心。”裴天合忙侧开身子,在谢无牙下首落了座。 “果真是怀王?”谢无牙压得极低的声音,眼睛里布满不可思议的神情。 裴天合并不答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轻尘下了马打量四周,见不远处有一顶帐篷孤零零的搭在一处因冬日水面退缩而日渐干涸的沼泽地旁,干枯的水草被风吹动莎莎作响,正午的阳光洒在远处浅浅的水面,泛起一阵粼粼波光。她松开缰绳拍了拍马儿的肚子“小黑,去吧!” 裴天合来博古塔拉的时候是骑着小黑来的,就像是相处多年的老友,它慢悠悠跺着步子走到沼泽地埋首啃着还未枯萎的野草,鼻腔喷出一缕一缕的热气。 文东来拨了拨盆里的炭,猩红的火苗一下子串了起来,扑面而来的暖意让轻尘白皙的面上染上一缕红晕。 “坐,刚煮好的茶喝了暖暖身子!”文东来头也不抬,自顾自倒了杯奶茶搁在桌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腾起来的奶香因绕鼻尖,袅袅的热气模糊了视线。 “你打算一直住在这儿?”轻尘端起茶浅浅抿了一口,抬起头来看着他。 文东来迎上她垂询的目光,只一瞬又移开落在手指握着的茶杯上,好一会才开口道“起码也得等父亲的气消了吧!” 说完他嘴角略一弯,看着轻尘,一副你闯的祸锅却又我来背的无奈。 “等撤了军,我们一起回京,倒时我亲自向文丞相解释便是,二哥无需烦恼。”轻尘手指沿着茶杯的边缘轻轻勾勒。 “落雪姑娘的事,我——”轻尘满怀愧疚,不敢看文东来。 “落雪救我而死,与你无关。”文东来晃了晃手里的茶杯一饮而尽,长长舒了口气“如果你今天是来说此事,那就请回吧。想必眼下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完成,而不是在此与我缅怀故人吧!” “我只是想谢谢你!”轻尘收住想要致歉的话语,改口道。 “如果落雪在,想必也会帮你,既然她不在了,我替她帮你最后一个忙,又有何不可呢!”文东来起身就着碳火燃了一支香,插在香炉里,目光落在那块属于落雪的灵位上,一动不动。 轻尘见他如此,起身在落雪灵位前拜了拜,又朝文东来一拱手,出了牙帐,目光穿过远处闪着光芒的水面,深深吸了口气,身旁的马儿早就靠了过来,马头轻轻的蹭了蹭她的脑袋,她抚摸着马儿的脑袋,柔声说“我们去个落雪姑娘道个别!” 话音落下,翻身上了马,沿着沼泽地不一会就到了一座新萁的坟茔前面,远远的就看到坟前立着一个人,她定睛一望,便加快了马儿的步伐。 “采薇,何故来此?”她拢住马头,下了马,拉着缰绳慢慢走到了文采薇身后。 “本来想去看二哥,可是走到账前在想进去和二哥说些什么,倒不如来看看落雪姑娘。”她说完转过身来,恬淡而又静默,一如天边的浮云。 “轻尘,你看天边的浮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离合,皆是如此,相信二哥会明白的!”文采薇微仰着面,望着天边的云朵,怔怔出神。 两天后经过太医们的精心调理,太医院院首陈际时擦了擦额头的汗,拔下最后一枚银针。庆熙帝终于能见发出些简单的音节了,他颤抖着双手指了指榻前跪着的宁王,嘴唇吃力的发出“监国”两字的音来。目光又转到谷饶,文萧让面上,过了好一会,手指又停在怀王身上点了点,舌头抵着牙关,终于蹦出了两个字“兵符!” 怀王俯下的身子微微一动,眸底一亮,恭敬一拱“儿臣定不辱使命,早日凯旋归来。” 边上的宁王本来一脸雀跃的面上随即浮出一丝阴沉,缩在衣袖里的手紧紧一攥,直起的身子不甘不愿的拜了下去。 丰和十五年,冬,十二月二十八日,狄戎部落一年一度的燃灯节如期而至。今年的燃灯节因为草原上的战事还未完全结束,参加的人数比起往年少了许多,但仍没有妨碍到毕力格和往年一样提着一盏走马灯,大步流星朝前面一个花灯摊子奔过去。当然今年的身边还多了驸马那欽,那欽一脸憨厚笑着接过毕力格手里的灯,掏出兜里的钱帮毕力格买了盏荷花灯,毕力格笑着提在手里,继续往前逛着。 燃灯节顾名思义就是点燃灯火酬谢长生天的节日,这天会有官方出面在长明灯广场燃起一人高的篝火,大家穿着节日的盛装,载歌载舞酬谢这一年来长生天的庇佑和对狄戎部落的恩泽。精明的商贩就联想到了檀越的上元佳节,于是这几年的燃灯节街上多了很多卖各种花灯的摊位铺子。 毕力格突然停下了脚步,拉了拉那欽的胳膊,那欽手里的走马灯转的飞快,他正在琢磨里面的图案是按照什么原理在转动的,被毕力格一拉索性仔仔细细的研究了起来。 “嗳!”毕力格指着朝他们迎面而来的两人,那两人身着檀越服饰,右边的人她是认得的,一身白衣外面披着一件曳至脚腕处的白狐软袍,俊逸的脸上满含笑意略低头和身边的女子说着什么,两人举止亲昵,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那女子同样一身白衣,笑若嫣然,在无数花灯照耀下,容颜仿若夏季开遍巴尔干草原的芍药花,娇艳动人。 “荣将军,这位就是您说的那位已得一人心,白首不相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8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58 离的心上人么?”毕力格拱了拱那欽,那欽忙笑着朝轻尘点头致意。 “是!”轻尘嘴角弧起一道优美的线条。 当着毕力格和那欽的面,文采薇觉得脸上红的发烫,当下庆幸是夜晚,旁人看不出来。 ? ☆、真相(1) ?  三十八、真相(1) 丰和十六年,元月元日,帝病重,宁王梁竘监国之际图谋不轨,已将帝囚于宫禁,禁军统领谷饶助纣为虐已投身宁王,挟控京师。怀王梁竤揭竿而起率大军进京勤王救驾,因念及帝安危,故命人传信至宁王,望其缴械投降。现国家危机四伏之际,当携手共攘外敌,保家国丰和永宁。 讨伐宁王的榜文张贴檀越各地州县,又由庆熙帝兵符为证,各地大军纷纷为怀王梁竤马首是瞻,一时集结了崖州,庐川,扶宁三城驻军共八万大军,日夜兼程,赶赴洛城,不到三日已经将京师团团围住。 裴天合皱着眉看着眼前的谢无牙,无奈摇了摇头,又坐回了原来的位子,拨弄盆里的火炭,渐起的点点火星转瞬熄灭,灰烬落在他的衣袖上,他仍旧拨弄不停。 “裴天合,你这是要呛死我?”谢无牙本来眯着眼哼着小曲,手指一下一下敲击桌面,忽然被裴天合搅弄出来的浓烟呛的眼泪直流。 “嗳呀!谢大人,你不觉得冷么,所以我弄弄火,好燃的更旺一些。”裴天合狡诈的临时编了个理由。 “这荣将军到底何时回来,我在这都住了四天了,在住下去就快要发霉了!”谢无牙突然一下午站起身来,撩开帘子就要出牙帐。 “谢叔叔,您这么着急,难道是天合照顾不周,您赶着回薄骨律么?”进来的正是轻尘,后面跟着文采薇。 “见过谢叔叔!”文采薇第一次见谢无牙,跟着轻尘行了个家礼。 “嗳!”谢无牙忙收起鄙夷的神情,怎么说谢无牙也是长辈,他平日跟轻尘没大没小的玩闹,今日有了外人在场,马上严肃起来,端起了长辈的架子。 他打量文采薇:“这就是你去年娶的媳妇,文家的那个姑娘?京里人都说文萧让看人的眼光独到,怎么选中你?看来这文萧让的眼光也好不到哪里去嘛!” “嗳!”文采薇一脸尴尬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应对。 “我说,你到底什么时候让我回去?”谢无牙哼了一声,质问轻尘。 “你回去吧,外面有马,路你总认得吧,天合我有其他的事情需要他去办,你自个回去吧,恕不远送了,谢叔叔!”轻尘捡了个位子拽着文采薇坐了下去。 文采薇睁开她拉着自己的手,想起来,无奈被她拽的极紧,一时挣脱不得。 “你这是典型的有了媳妇忘了,忘了,忘了——”谢无牙一时找不到贴切的词语,合上了嘴巴,拂袖出了牙帐。 “天合,你传令下去,大军即刻撤回博古塔拉,你将这玉扳指交给莫日根,跟他说我需速回檀越,望可汗早日一统草原,他日有缘在聚。”轻尘突然神情变的严肃了起来。 裴天合点头,想起谢无牙又问道“谢大人那里?” “无妨,你速去速回,我们洛城见!”待天合退出去后,轻尘转过身将文采薇的身子扭转过来面朝着自己。 “我已经嘱咐梳乐和毕力格,他们会照应你二哥,你大可不必担心!”她目光落在她的眼睛里,清澈的眸底看到了自己的脸,干净而通透。 “采薇一定记得我父亲是因何而死!”轻尘问她。文采薇点点头,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们现在必须回京去了,你放心,我不是要找文丞相复仇,也不是去找文家的麻烦,更不会因为此事而对文家采取任何手段。只是有一事采薇必须明白,兄长之事我有责任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我想能请文丞相当面给我一个交代,你认为意下如何?”轻尘握着她的双手,神情果断而又异常决绝。 “自然!”文采薇看着她,目光柔和落在她眉梢那条淡淡的伤痕处,满眼眷恋。 “还有采薇,回京后如果有适当的契机我会公开我的身份,到时荣家就不在是侯爵府邸,我也不会是什么侯爷将军,从此就是一介布衣,一个一无所有的女子——”轻尘的话还未说完,文采薇伸手遮住她的双唇,柔声道:“不会,你还有我!” 有位宫人一溜烟小跑半蹲半跪附在悦锦川耳畔嘀咕几句,本来气定神前一脸悠然的年轻皇帝神色巨变,但随即又恢复了常态,他微微点头“知道了,皇后在哪?” “回陛下,算时辰皇后娘娘此时应该由常太医的夫人奎娥氏陪着在兰苑散步呢,说是有益于腹中的小皇子。”那宫人仍旧跪着回话。 “走,去兰苑!”悦锦川站起身来,拂了拂袖,看了领舞的一身舞女装束的蔺妃一眼,径直而去。 “陛下,陛下!”蔺妃舞得正兴起突然见悦锦川已经离去了,大声喊了起来,喊了几声悦锦川越走越远,丝毫未听见一般。她气的跺脚:“到底那个檀越公主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三天两头往玉芙宫跑。” 蔺妃还要说下去,却被身后围过来的舞女们制止了,其中一人道:“蔺妃娘娘不可如此,倘若被那位听见,怕是不好收场。” “哼!她不就是仗着怀有身孕嘛,这宫里上上下下都说是小皇子,我看没准就是个小公主,我看到时候陛下还三天两头往玉芙宫跑么!”蔺妃一脸不屑,甩掉挂在身上的罗纱。 “臣妾见过陛下!”皇后梁嘉佑大腹便便的朝悦锦川行礼,而葵娥氏早已经跪在了地上。 “皇后快起,朕不是说过以后见朕无需行礼,更何况皇后现身怀朕的小皇子,朕因国事繁多没有日益陪护已是身怀愧疚,怎好还让皇后拖着重体行此大礼。”他说的极为陈恳,一脸和悦,伸手搀扶起梁嘉佑。 “你先下去吧!”梁嘉佑低声嘱咐葵娥氏。 待葵娥氏走远,悦锦川已经搀着她走到了兰苑深处,此地栽满了奇花异草,虽然是冬天仍旧是枝繁叶茂,珍奇斗艳。 “陛下,找臣妾何事?”梁嘉佑先开了口。 “朕的皇后变的几乎朕都快要不认识了!”悦锦川握着她的手,边走边说。 “变得不好吗?陛下不喜欢么?还是陛下更喜欢蔺妃、白杨提氏这样的女子?”梁嘉佑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侧过头来询问道,柔软的眸子里溢出微微酸楚。 “我与你之间自然不是他们可比的!你何故自贬自哀呢?”他连朕都不说了,直接用我。他始终记得当他还是个不受宠的北昭二皇子,他的兄长悦锦行生下来就被册封为太子,悦锦行的母亲莫侯氏家族势力庞大,就连父皇都礼让三分。曾经那个位置是自己一生都难以企及的高峰。那个时候其实他早已有了自己心爱的女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9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59 子,那个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钦天监正蔺楷瑞的小女儿,后来自己封了王成了自己的侧妃。再后来北昭与檀越联姻,自己被迫无奈娶了檀越的公主,原本已经做好了等太子即位,自己去了封地就这样过富贵闲王一生准备时,命运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知从何时起,他发现自己不在向从前那么喜欢蔺氏,心思慢慢的移动了这个聪慧过人的檀越公主身上,后来也是因为这个女子屡次出谋献计帮他除掉了太子,助他一举登上了大位。从那以后他就知道从前他和蔺氏不过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儿女情长,他知道能陪在自己身边,陪着自己君临天下的只能是她,梁嘉佑,所以一直以来待她的情分区别于任何人,自然也不是宫里那些妃嫔能够企及的。 “纥骨将军已经回辕,八万大军原封不动已归还,陛下是前来责怪臣妾?”梁嘉佑似乎出来久了,一脸疲态。 悦锦川闻得宫人来报驻守库里的纥骨将军奉圣命五日前集结八万大军,兵发南舍,不日抵达北镜苍梧,于城外三十里处安营扎寨。一时檀越边境告急,大军日夜兼程奔赴苍梧,眼看战事一触即发,苍梧守军已经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谁曾料想还没等檀越大军前来,围困苍梧的八万北昭大军一夜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来当天夜里北昭大军撤回了库里。这一切直到五天后纥骨将军回了库里,自己才知晓此事。悦锦川听到宫人回禀此事时,他勃然大怒,恨不得马上冲到玉芙宫当面质问梁嘉佑,可是当听到纥骨将军已经回辕,并无任何事情发生时不由的松了口气,念她过往助自己的种种,如今又怀着自己的骨肉,纵然再有满腔的怨气也都抛之脑后了。 “皇后若有事,尽管来找朕吧。”悦锦川最后连一句责怪的话都未说出口来,他看着身边的这个女子,这个檀越帝国显赫的公主殿下,这个自己始终敬重胜过爱的女子,终究还是将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蔺氏白扬提氏等等所有的人都好,她们丝毫抵不过她在自己心里的分量。他轻声说:“皇后累了,朕送你回玉芙宫吧!” 出了玉芙宫,早已有宫人备着车撵在宫门口候着,车撵慢悠悠地将玉芙宫远远抛到了身后,悦锦川突然眼睛一亮,近身的宫人忙招手,车子停了下来。宫人贴近车身,车里的人附身凑到他耳畔低声说:“找个可靠的人盯着玉芙宫。”那宫人点点头,车轮滚滚继续前行。 ? ☆、真相(2) ?  三十九、真相(2) 丰和十六年元月十五日,勤王大军围困京师十余日后,宁王梁竘自知罪孽深重,自尽于御阳宫内。大军由南门而入,穿过朱雀大街,长驱直入进入皇城,混战中禁军统领谷饶被五城兵马司的刘指挥使一剑毙命,禁军所辖下的十六卫皆缴械投降,怀王只追究了几位副统领的罪责,其余一概无罪开释,宁王生母华氏被幽闭,其族人免于死罪只流放东南沿海,由此只持续了二十余日的“宁王之乱”至此结束。怀王梁竑勤王救驾功不可没深得帝心,下诏册封为太子,帝因病重又受“宁王之乱”迫害,无法住持国事,故暂命太子殿下监国治理朝政。 轻尘想了好一会终于决定还是带上了文采薇,由罗管事亲自驾着马车,这几日的洛城大街除了偶尔列着整齐的队伍穿梭而过的士兵,寻常百姓除了有不得不在此时出门要办的事,其余均闭门塞户,光天白日居然看不到一个人。 一早就已经派人通传了相府,所以才才拐进长兴坊,远远地有一个身影立在门口,是文泰来。今天的天气似乎特别冷,轻尘拿了件厚厚的连帽狐皮毛斗篷,把文采薇裹了起来,拉着她的手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文泰来的脸色并不好看,许是因出来时间短的关系只穿了件棉袍,被风一吹顿觉寒意入骨。 “大哥。”文采薇脸上带着温暖的笑迎上了文泰来的目光,此时文泰来的面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目光移到轻尘的面上,直觉天冷的愈发刺骨。 轻尘略一低头:“文侍郎寒风相迎,在下愧不敢当。” 这荣小侯爷记仇的性子仍旧未改,文泰来不禁觉得好笑,面上却不为所动,泛着寒意的双眼微微一瞪,先一步进了门去。 正厅上炭火燃的正旺,轻尘随着文采薇向文丞相与夫人一起行了家礼,顿觉整个人都热了起来。寒暄了几句后,夫人就带着文采薇退了下去。文采薇跟在文夫人的身后,回头看了轻尘一眼,欲言又止。轻尘似乎明白她要说什么,做了你放心的眼神,文采薇还想在说什么,文夫人却先一步将她拉走。 “文丞相,在下今日所谓何来,想必您一早知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必在兜圈子了吧!”轻尘解开斗篷,立在一旁的下人早已伸手接了过去,躬身退了下去,阖上了门。 偌大的厅上只剩下文萧让,文泰来,荣轻尘三人,气氛沉默的让人有缓不过来的压抑。 “老夫这一生只做过一件对不起荣侯爷的事情,现在说出来倒也无妨了。”文萧让坐在正首的位置上,肃穆的脸上丝毫没有表露出愧疚的神情。 “哦?丞相倒是坦诚。”轻尘话锋极冷,宛如一支支利剑呼啸而至。 “放肆!”文泰来瞪着眼,怒斥道:“小侯爷怎么说还是我文家的女婿,说话如此无礼!” “嗳,小侯爷如此心思缜密倒是远远出乎了老夫的意料之外!”文萧让摆了摆手制止文泰来,他多年宦海沉浮,早已修炼一身城府。 “那年前往北昭督军确不是圣上授意,是老夫的用意。我指派花公公亲自遴选了十二名暗卫,随督军队伍一同出发,一明一暗。本来我们一直没有机会,那天荣姑娘前来伍洧让老夫灵机一动,暂缓了荣侯大举进攻伍洧的决定。回苍梧的路上,我们早早设下了埋伏,直到由荣姑娘带领我们突围出去后,老夫就知道我们的计划成功了,可是事情还是出现了在我们意料之外的变故。荣姑娘因为回去接应你而中了箭,你却顺利化解了危机,最终的结果不是我们本要达到的目的,但至少我和陛下之间有了可以谈判的筹码。”文萧让直接说出了真相,虽然这个事实轻尘早已经查了出来,此时亲耳听始作俑者说出来,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筹码就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一条为了保护檀越安宁奋勇杀敌,一条为了你们这些安安稳稳坐在朝堂上勾心斗角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的蝇营狗苟之辈而流血牺牲年轻生命?文萧让,你到底是何居心?你到底要跟你那位疑心极重的皇帝谈判什么,你又到底在这场博弈里得到了什么?轻尘突然提高了声音,语气愈发冷冽,带着愤恨不平的怒气。 “方才老夫说过只做过这一件对不起荣侯爷的事,老夫说的出就负得 分卷阅读59 - 分卷阅读60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60 起这个罪责,老夫虽然害死了你荣家的女儿,可老夫也算是保住了荣侯一家的性命。荣侯爷的为人老夫一向敬重,为了檀越无数黎民百姓苍生社稷荣家数代人更是抛头颅撒热血,我文萧让又如何不知呢!”文萧让神情激动,掷地有声慷慨激昂。 一时厅内寂静无声,过了好久才听到文萧让幽幽地叹息道“我怎么能不知道呢,可是我们的陛下,他对荣侯的猜忌随着那场战事的拖延而日益加重,言谈之间多次流露出想要找个机会除掉荣家的打算。老夫虽身为丞相,有些事却还是君要臣为,臣不得不为。这样的念头从陛下心里升了起来,就永远不可能熄灭,所以老夫主动请缨为陛下分忧,正中陛下下怀,便有了无机崖的一场伏击,死了荣家的女儿。这个时候事情却出现了另外的转机,荣侯爷一举攻陷了伍洧,很快战争结束了。陛下招荣侯回京册封侯爵,这个时候老夫知道陛下可能会有更大的动作还在后面,当然以荣侯为人自然也能猜到回京并不意味着从此高枕无忧,而是新的血雨腥风即将悄然而知。荣侯女儿意外身亡之事我回京汇报给陛下,陛下似乎心生愧疚,于是趁此良机;老夫向陛下进言,荣侯已经回京,一切动向皆在陛下掌控之内。陛下似乎动摇,为了让陛下彻底放下动荣侯的心,老夫承诺将小女嫁入荣家,她会成为老夫布在荣家的眼线。然后老夫向陛下求取赐婚的圣旨,陛下果然毫不犹豫答应了。” 说罢一脸怅然,回想起那些过往,文萧让仍觉惊心动魄,他似乎对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感到欣慰,脸上浮出如释重负的悠然,又有想到荣侯终究身亡,扼腕嘘唏之感。 轻尘听罢,攥紧的右手隐隐作痛,原来真相就是如此,荣家一心为国最终却家破人亡。她想起死在苍梧的兄长,中毒身亡的父亲,自缢而亡的母亲,戴着面具活着的自己,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那个高高在上父亲一心致死效忠的皇帝,那个父亲一直引以为傲的家国情怀天下苍生,不过是那个疑心极重的皇帝反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游戏罢了。 将军百战,虽死犹荣,父亲,这就是你忠心耿耿为之从容献出生命百死不悔的皇帝陛下。轻尘突然从心底升起无法抑制的怒火,只是这股怒火到了此时此刻只能生生压制下去,因为她想起来文采薇曾说过父亲知道自己中了毒,为了救自己,而从容赴死。 “文丞相,只怕您更多的是为了您自己吧!”轻尘嘴角略一弯,似乎在笑。 “哦?”文萧让诧异道“小侯爷何出此言?” “很简单,因为你担心你会成为下一个,只有父亲活着你才是安全的,皇帝才会无条件的信任你,甚至你女儿嫁入我荣家也不是文丞相所说的那个理由吧!”轻尘嘴角浮出一丝诡异的笑:“你害怕我们最终查出事实的真相,铤而走险揭穿你的目的,到那时皇帝定不会饶了你。所以你需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而你的女儿嫁进荣家成了最好也是最有利于你的证据,就算将来真的荣家与你鱼死网破。那么因为有你女儿的存在皇帝势必是相信你的,而不会相信荣家。” “老夫是亲手害死了荣侯爷的女儿,为此一直耿耿于怀,后来荣家回京,老夫只是告诉小女“父亲欠荣侯爷一个女儿所以需要你去替爹爹偿还”,并没有指派小女嫁去荣家做为眼线,小侯爷这么揣测只怕是恶意栽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文萧让冷哼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那天从清一寺回去的路上我们遇到了伏击,幕后的黑手就是文丞相你。从你如此周密的安排不难看出你们是真的想杀了我,可是躲在我怀里的采薇凑巧帮我抵挡了能够袭来的致命一击,于是你们的人不敢擅自行动,在得到你不惜一切代价痛下杀手的决定后,射向第二辆马车的箭就是极好的证明。凑巧的是那天我的手下赶来的太过及时,仓皇之下你们的谋杀转而变成了警告,那支射穿我手腕的箭,就是在警告我们查到这里可以收手了。就在你担忧我们会采取进一步行动时,你却抢先找到了皇帝,陛下本对荣家就如刺在咽,早就一拔而后快了,所以父亲才中了毒,你说是与不是?”轻尘言辞激烈,有了咄咄逼人的气势。 “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否认,唯独荣侯的死与我无半点关系,老夫也是想不明白为何荣侯会死,恐怕这个小侯爷要亲自去问陛下了!”文萧让倒十分干脆,承认的干净利落毫不犹豫。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被轻尘戳穿,整个人陷在椅子里,愈发显得苍老无力,两鬓黑发然上的点点白霜似乎就在这一瞬间突然老去。 “吱嘎”门被谁推开,三人齐齐转头望去,文采薇一脸愕然在门口立着,也许刚刚经过,亦或者根本就没有离开过。 “父亲,她说的果真如此?您真的是想连女儿一起除掉吗?从头到尾都女儿都只是您计划里的一枚随意可以丢弃的棋子么——?”她哑然失笑,终究没能继续说下去。 她一直以为其乐融融的相府,威严的父亲,和蔼的母亲,最最宠溺自己的大哥,玩世不恭却常常偷偷带着自己出去玩的二哥,还有嫁进宫里成为贵妃的大姐,她一直以为她是世界上最快乐的相府千金,是父亲母亲最心爱的掌上明珠,是兄长姐姐最疼爱的小妹妹。可今天所有塔建在自己心里的假象轰趴崩塌,摔碎的东西再也无法弥合如新。 她曾经是对父亲将她嫁入荣家心怀不满,荣家的小侯爷确实对她也算不上好,但她本就生性清寡,无欲无求,换不来真心那又如何,就这样安逸舒闲的过完一生又何尝不好?女孩家总归是要嫁人相夫教子的,那个时候她就在想倘若有一日她与那荣家的小侯爷有了孩儿,如此平淡一生,纵然她的夫君对她并不是那么上心,那又如何呢?她心安自得又有何不可?自己居住在侯府永安院的无数个日子里,她似乎就这样看到了自己的一生是如何度过。可是她的父亲和兄长,那个口口声声说对自己好关爱自己的家人,原来不过是在欺瞒她而已。 “大哥,你早就知道对不对?所以那天在西泠峰崖脚下你把我拦了下来对不对?”她睁着清明的眸子看着文泰来,满眼的不解与愤怒,她仍旧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男子就是她的大哥文泰来,突然间陌生的她根本无从认知。 ? ☆、放下 ?  四十、放下 “荣将军如有任何请求本王皆可答应,毕竟此事将军功不可没。”太子梁竤仍旧自称本王,幼时他常与荣流景一处读书玩耍,后来荣家离京,随着时间的久远,那份幼时的记忆逐渐淡忘。前年荣家奉旨回京,在麟德殿上,他是怀王梁竤,他是羽林卫的中郎将。 那些模糊的瞬间又清晰了起来,那个文雅而风趣的少年荣流景,举手投足 分卷阅读60 - 分卷阅读61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61 间虽满是稚气,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睿智与才华。那个时候的梁竑不过也才十岁,他仍旧记得国子监的老师们对这个武将的儿子甚是喜欢,每每众学子因不同的见解而争执不休的时候,总会唤荣流景给大家阐述自己的观点。负手而立的荣流景摇头晃脑讲的只是诗文策论,在他眼里那个人仿佛初升旭日发出的第一缕曙光,虽平淡无奇但谁都知道终将喷薄四射出万丈光芒笼罩整片天空。再后来的相见彼此生分的好像不约而同的遗忘了那段年少时光,现在这样面对面的重逢勾起了他心底深处对往事的回忆。 “殿下还是和从前一样,待人处事皆亲和怡人,如今身居高位始终没有忘怀旧时故人,如此我替兄长多谢了!”轻尘拱手致意。 “你说什么?”梁竤平淡的面上徒然浮出惊诧之色,疾声问道。 “兄长流景已在那场无机崖的伏击中意外亡故!”轻轻淡淡回答。 “你——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梁竤指着面前和自己记忆中那个人一样面庞的轻尘,面露疑狐。 “家母为让轻尘替兄长复仇,不得已用了李代桃僵之计,如今真相皆已水落石出,故轻尘特意前来禀告详情,还望殿下看在旧日与兄长的情分上宽宏大量!”轻尘看着怀王梁竑面色突变,恬静的面上并没有丝毫担忧。 梁竤似乎一下子被这突转的变故弄的触手不及,一下子乱了分寸,顷刻之间面色巨变,瞳孔骤然放大:“不对,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 “你说你是轻尘,你是荣侯爷的女儿?是荣轻尘对不对?”梁竤大声斥责。 “是!”轻尘颔首拱手。 “幼时可是你常常与嘉佑妹妹一处玩耍,还送给她很多礼物对不对?有一副寒雪访梅图,还有一支青石玉梅花簪对不对,你们还缠着谢无牙一起去西泠峰上看枫叶,回后来嘉佑妹妹受了风寒大病了一场对不对?嘉佑一直以为陪伴她的是你的兄长,其实那个人是你对不对?”梁竤如爆竹般的一连串发问让轻尘怔在原地,无从答起。 “原来是这样!”梁竤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一下子忙不迭的退了几步颓然坐回椅子里,整个人显得落寞而消沉,全无平日里帝国储君因有的灼灼光芒。 轻尘显然被他这一系列古怪举动弄的瞠目结舌,轻启的朱唇欲言又止,喉间有千万言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望着梁竤面面相觑。 “你可是想知道荣侯中毒之事?”他似乎清醒了过来,轻声问道。 轻尘不置可否的看着他,面色异常冷静,只是攥紧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握。 “由于文丞相的告密,父皇盛怒之下起了杀心。去年中秋佳节赏赐给荣侯的一副《天竺寺八月十五日夜桂子》的画,染料里掺有乌风草,乌风草本身无毒,可父皇随画还赐了药制玉簪香,此香虽微毒但不致命且有助眠的功效,宫里很多贵人也会用。只是日常点燃后,乌风草遇玉簪香就变成了致命的剧毒,荣侯欣然接受从容赴死,作为交换希望父皇留你一命。在后来的事情么你都知道了!”说完,怀王如玉的面上弧起一丝悲悯,璀璨的眸底泛起一泓迷离。 他想起病榻上的庆熙帝,面生厌恶。他是他的儿子,可他自幼有许贵妃抚养,生性纯良毫无半点父皇的影子,所以庆熙帝对这个儿子虽也是一贯宠信有加,可是他又不希望帝国的继承人是这样不懂的阴谋算计的纯良皇子。因为他一贯伪装的纯良让他重病缠身的父皇居然在国家危机四伏之际将兵符交于了自己,当然这也是他精心筹谋的必然结果。当庆熙帝知道自己儿子的所作所为激愤之余居然生出一丝欣慰,因为帝国需要的储君就应该是这样工于心计,无所不用其极。 轻尘突然想起那日收拾父亲的遗物,在父亲的书桌上压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此生怎料,身老洛城,心在苍山。”终其荣恩伯的一生,始终胸怀家国安宁,放不下的仍旧是荣家守卫了几十载的北疆之地,以至于明知自己中毒即将身亡,仍旧惦念不忘。 “轻尘还有一事恳求太子殿下。”她突然请求道。 “本王说过只要你求的我都答应。”怀王没来由的信任让轻尘似乎松了口气。 “我想请殿下昭告天下,兄长已经去世的消息,如今活在世上的只是轻尘。”轻尘的请求远远出乎了怀王的预料,他已经做好了轻尘可能会索求任何的恩赐,只是这样而已么。 “仅此而已?”怀王似乎不敢相信。 “仅此而已!”轻尘清灵的眸子泛着决绝。 “那文家的女儿你打算作何处理?毕竟这些事情与她无关。”怀王想到那个文家的小女儿心生悲悯。 “这是轻尘的家事,就不劳殿下挂怀。”轻尘想起那个平淡清和的女子,眉角眼梢抹不开的浓情,嘴角略一弯。 “有一件事本王必须要提醒你,倘若本王昭告了天下,文家的女儿就只能是你兄长的遗孀,这样的身份你毫无异议?”怀王似乎从她嘴角的笑意里洞悉到了先机,善意的提醒道。 “是!”轻尘清灵的眸子里泛着柔柔的光,一脸毋庸置疑的坚定。 “好,本王答应你。”怀王点头,眼前这个女子长着一张和荣流景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她的秉性似乎比起幼年陪同自己的那个人更执着,那种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狠辣似乎比起自己有过知而无不及。这一瞬他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父皇一定要置荣侯于死地,倘若有一天这个人为自己为敌,绝对是一个难以应付的对手。 目送着轻尘出了宫门,渐渐身影越来越远,最后视线模糊起来,那抹淡淡的白最终消失不见。梁竑忽然想起自己亲自护送梁嘉佑远赴北昭的途中,他曾不止一次的询问她,为何非要答应和亲,历朝历代参与和亲的公主大部分只是宗室之女,随便挑一个宗室的女儿封个公主的名号送去和亲,就算对方知道也不可能退还回来。可她几近执拗非要前往,直到他返回檀越前,她才告诉了自己是为了那个人。那个时候的怀王梁竑不明白,既然荣流景回了京,为何她却要远嫁北昭,直到此刻他顿然醒悟,原来她一早就知道回来的不是荣流景,而是另外一个人。 那个小时候却生生躲在母亲身后羞涩的探出脑袋的小公主,已然长大,长到了想要拥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自己喜欢的人,毅然决然远赴北昭,筹谋划策直到登上北昭皇后之位,然后才有了半年后北昭大军兵发苍梧,狄戎大军围困薄骨律,才有了怀王平息“宁王之乱”从而一举登上了太子之位。梁竑他自然知晓梁嘉佑这么做的目的,而对于他来说也势必要登上这檀越的帝位,这样他的嘉佑妹妹才能在遥远的异国他乡安安稳稳的坐在皇后宝座上。 分卷阅读61 - 分卷阅读62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62 穿过含元殿后面长长的回廊,快到走到尽头的时候,轻尘突然站住了脚,迎面而来一个青色官袍的熟悉身影。 “见过荣侯爷。”那人正是如意馆的画师葛仙,一身青色官袍宛如翠绿青竹,傲然挺拔。 轻尘唇角微启,一脸和悦,回礼道:“多日未见,葛大人仍旧丰神如玉,愈见风骨。” “侯爷这是要回去了?”葛仙手里握着一卷画轴,面如白玉的脸略一低,询问道。 轻尘点头,迎上他的目光,能清晰的看见他星眸盈亮好像一汪清澈见底的山泉,溢出满满喜悦。似乎他觉察到轻尘盯着他的眼眸,转瞬目光又黯淡了下去,柔声道:“下官要回如意馆,不如一起。” 轻尘在他左手边,葛仙恭敬的遵守着官场礼仪,落在他后面一小步的距离。一时两人静谧无声的穿过了长长的回廊,出了宣政宫,在往前左拐就是葛仙所在的如意馆了。下了最后一层台阶,轻尘正欲开口与他道别,葛仙确先一步开口道:“侯爷留步,这幅画烦请侯爷转交夫人,就说是元妃娘娘亲赐。” “元妃娘娘?!”轻尘一下子没有明白过来,一脸诧异。 葛仙将画轴递到她面前,点头道:“正是夫人的长姐。” 轻尘这才想起,文家的长女文元薇嫁入宫中多年,前些年诞下十二皇子,已晋封为元贵妃。 “既然是贵妃所赐,不如葛大人随在下一起回府,当面交于夫人岂不更好!”轻尘接过画轴,善意的提醒道。 “将近年关,需要绘制一批新的年画,陛下每年都会当做节礼分赐给各宗室皇亲,请恕下官无瑕前往,夫人聪慧过人看到画自然会明白。”葛仙拱手,一脸歉意。 轻尘见他回绝的十分干脆,便不在说话,只朝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身后的葛仙望着她走远的背影,悠悠的叹了口气道:“希望薇儿觅得良人,白首终老。”他负手静立,冬日的寒风轻轻卷起官袍下摆,来回摆动,最后又落了下去,温和的目光变得锐利深邃起来,在这青砖黛瓦的深宫高墙内院,一抹消瘦的青色被西下的余晖拉长了身影,愈发清冷孤寂。 葛仙突然想起那年文家的两个女儿居住在外祖母家,也就是他的祖母。祖父是远近闻名的大夫,只是葛家的孩子没人肯学医,后来祖父去世,祖母留的一屋子的医书当作纪念。文家的小女儿倒是酷爱医书,一整年都埋首在那些医经药文里面。 那年他十六岁,文采薇七岁有奶娘嬷嬷领着,还有文元薇一起来到自己家里,那个时候父亲外放在崖州做官,母亲因家中琐事繁多祖母年迈就独独带着他留了下来。 时至今日他仍清晰的记得第一次见到文元薇的时候,便觉得自己平日里研习画里的仙女也不过如此了。十三岁的文元薇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集天地灵气,红润的面庞,宛如皓月的肌肤,一双好像看着就会自己说话的眼睛,一张温润的双唇抹着丰腴艳泽的胭脂,就好像一株含苞待放的牡丹,直待时节一到,绽放花蕊,惊艳世人。 文元薇则在这一瞬间看到了可以让自己绽放的男人,寻常人家十三岁的女孩已经开始询媒问亲了,虽然母亲没有问过自己,但文元薇早也已经在闲时自己翻阅的书卷札记里知道了才子佳人的故事。平日所能见的男子除了自己的两个弟弟,文质彬彬的文泰来,顽劣调皮的文东来之外,在就是府里的一些下人男仆了。见到眼前的葛仙,顿时觉得书里写的原来真的存在,清新俊逸的葛仙无论人品才华皆属上品,只是不喜读书,一心醉于丹青,那双骨节分明的青葱白指握着纤细的长毫,落在雪白的纸上,每一笔落下并不只是画,而是让人痴迷的风骨。 年轻男女情窦初开由这一面而开始,那一年,他们携手春看繁华似锦,夏嬉莲叶何田田,秋赏红霜二月花,冬踏皑皑白雪,只是那年冬天第一场雪还没有完全消融,文家派人来接的马车已经停在葛府门口。 过了年没多久,祖母也去世了,葛仙跟着丁忧的父亲带着祖母的灵柩回了南边的老家,三年后父亲复出回京,任了洛城知州一职。在见到文元薇已经是丰和十年的秋天了,那天是文萧让的五十寿诞,葛仙随着父母前去贺寿,在文夫人的内堂里见到了那个自己几欲思念成疾的女子。这个时候的元薇已经十六岁了,花蕊绽开,花骨朵已经开成了娇艳欲滴的牡丹,午后的阳光特别刺目,炙热的就好像盛夏骄阳,热情似火。远远的隔着几重游廊,阳光洒在文元薇的身上发出耀眼的光芒,葛仙伸手遮挡眼帘,穿过指缝的光芒刺的几乎睁不开眼。 她笑着称他为表哥,一切看起来就像三年前一样,只是临别时她告诉葛仙,下个月她就要嫁进宫里去了。回去的路上母亲跟他说今日在席间结识了大理寺柳少丞的夫人,柳夫人表示家中尚有一幼女愿与葛家结为秦晋之好。 他坐在马车里丝毫没有听见母亲跟他说了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心里的那支牡丹在也不会盛开了,从此世上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对他来说已无任何分别。 画卷铺开摊在桌上,画里是一位梳着少女发髻的女子,看上去十三四岁的样子,模样生的极好,少女明眸皓齿,一身粉色的衣裙,宛如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跃然纸上,栩栩如生,看的出来是位丹青好手的笔迹。 “这个人难道是元妃娘娘?”轻尘蹙着眉,觉得好生奇怪。 “这样的神韵也只有表哥才能画出!”文采薇笑着点头,将画轴握在手里,不住赞叹。 “这是葛大人画的?元妃娘娘送你这幅画有何深意”?轻尘仔细端详起画上的人,眉宇之间还是有和文采薇相似的痕迹,如果说元薇是一株雍容华贵的牡丹,那采薇就是静静屹立在深山迎着寒风悠然绽放的空谷幽兰,清冷间暗香浮游,怡人心田。 文采薇嘴角一弯,轻轻抚摸画卷“姐姐没有进宫前,我一直以为她最终会嫁给表哥的。只是没想到后来姐姐进了宫生了小皇子成了贵妃娘娘,而表哥为了能守着心里的惦念成了如意馆的画师。”她幽幽叹息,抬头迎上了轻尘正向她投过的目光。 “原来葛大人喜欢的是你姐姐——”轻尘突然想起那日在永安院也是因为一幅画,她恼羞成怒对她做了那样不堪的事,现在想来果真是自己冤枉了她。 “嗯!”文采薇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一脸羞愧的轻尘,将画卷轻轻收了起来。 “其实表哥送来这幅画不过是想告诉我珍惜眼前人,不要像他和姐姐那样,最终抱憾终身!”文采薇还没有转过身来,一双手从身后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指肚带着暖意缓缓滑过她的手掌,耳畔有灼热的气息,极底的声音仿佛从唇齿间生生压抑而出“既得一心人,自然白 分卷阅读62 - 分卷阅读63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63 首。” ? ☆、一生 (大结局) ?  四十一 、一生 丰和十六年的上元节后,开朝之日庆熙帝颁布一道诏书“正一品归远侯荣流景因宁王之乱,薄骨律一役以身犯险深入狄戎,以身殉国,帝深感其心,故加封“车骑大将军”赐谥号“忠武”,亡父荣恩伯因戍卫边关二十余年追封为“荣国公”。其女荣轻尘因病在苍梧静养多年,现已回京,然其身体羸弱,尊其郡主之荣,享宗室礼遇。”诏书刚下一时震惊朝野,文武百官还没有缓过神来,庆熙帝又下达了退位诏书,言其久病缠身难暇朝事,由太子梁竤即位,改元“景兴”,取景明开顺万事兴盛之意。 轻尘捧着手里的圣旨哭笑不得,本来自己就想的恢复身份即可,车骑大将军、荣国公此类也就算了,毕竟与自己关系不大,居然还给自己封了个郡主。因仍在孝期照旧一身白衣,只是拆去了冠带,易去了华服锦袍,换回了女装。没有挽发髻,只松松的垂在身后,又看了一遍手里的圣旨确认无虞后,丢给了一旁的裴天合,目光落在门口拆下归远侯府匾额的宫人们,少时,一块新的匾额挂了起来,簇新的三个鎏金大字“郡主府”。 “皇帝这招也太狠了吧。”裴天合摊开圣旨仔仔细细读了一遍,看着眉头紧锁的轻尘,嘀咕道。 轻尘揉了揉从一大早接旨忙到现在发涨的脑袋,捶了捶微酸的胳膊,长舒了口气:“身体羸弱,这还不如说我死了干脆。” “嗳!这下夫人成兄嫂了喏。”裴天合眼珠转的飞快,朝轻尘挤了挤眼。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轻尘白了他一眼,裹着厚厚的毯子,重新缩回罗汉榻上。 裴天合朝门口努了努嘴,只见文采薇端着沏好的新茶进了春深堂,裴天合忙站起身来轻轻一拱,张开的嘴巴却不知该如何称呼,只得垂下手干巴巴的坐了回去。边上的轻尘觉得可笑却又略觉苦涩,梁竑这道圣旨下的太让人措手不及了。 “天合,你不是要和谢叔叔一起去丹澹国出使么,还有什么要准备的,你在去跑趟鸿胪寺问问吧。”随着这道圣旨而来的当务之急的一个麻烦已经摆到了她们面前,不得不重新面对横在面前的文家。裴天合朝文采薇点了点头,掖了掖半开的领口,起身快步出了春深堂。 “这些事吩咐他们去做就是,天寒地冻,冻坏了可如何是好?”轻尘接过她递来的茶搁在边上,握住了文采薇的手,将她拽到自己跟前。 文采薇俯下身伸手将她额间落下的碎发拨开,轻尘顺势将她揽进自己怀里,两人一起裹在毯子里,紧紧相拥。 “晚些时候母亲和大哥会过来,大概是想接我回去。”怀里的人身子一动,毯子滑了下去。 “你放心。”文采薇贴着轻尘的脸颊,下巴磕在她肩上,语调极轻柔,却满含坚定。 轻尘点点头,一时春深堂静谧无声,婢女们早退的远远的各自做着手里的活计,除非有人叫否则半天也不会有人前来打搅。寂静的能清晰听见彼此的心跳,一下一下,就好像那日在永安院门口的台阶上,那回眸一笑,心跳如雷。 “从前薇儿可曾想过将来有一日会喜欢上女子?”轻尘直起身子如苍柏挺立,酝酿了许久,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从前是多久以前?”文采薇附在她肩上,双手环过轻尘的腰际,紧紧锁住。 “嗯——就是嫁进荣家之前。”轻尘想了一会,回答。 文采薇摇摇头,轻轻在轻尘的脸颊上落下一吻,笑颜如花,满是柔情:“没有不表示就不会。” “嗯?”轻尘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又觉得不对摇了摇头。 “轻尘,你要知道重要的不是你是谁,而是我知道我喜欢的是谁。”文采薇浅笑道。 “嗯!”轻尘乖巧的点了点头,小手指轻轻勾了勾文采薇环抱住自己的手指。 两人沉默了许久,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芬芳,轻尘重重吸了一口,顿觉沁入心扉,心神荡漾。 “等天气暖和了,我们去苍梧吧。薇儿还记得去年在博古塔拉的时候,我曾许诺会带你去看苍梧的落日么!”轻尘柔声道。 “当然记得!就我和你?天合不去?我能带上洛葵他们么?”文采薇一脸兴奋,挣脱开轻尘的怀抱,毯子滑到了地上。 “天合要跟谢叔叔出使澹丹国,在说他一个大男人也该去做一些自己的事情,我不能一直将他留在身边。”新帝登基,历来都会派遣使者出访邻国,这次是轻尘主动跟天合提起,天合并没有拒绝,于是轻尘就全当他默认了。无非就是往使团里塞一个人而已,这点能力谢无牙还是有的,就是谢无牙对轻尘有事谢叔叔,无事谢无牙的态度不甚满意。 “只要陛下还活着一天,梁竑就不会对你文家动手,这点你大可放心。就算陛下死了,梁竑最多罢免文萧让的相位,也不会怎么样的。毕竟怀王夺嫡之争,文萧让也算是出过力的。”当初薄骨律告急,其实刚开始庆熙帝是怀疑的,但后来文东来飞鸽传去文府的一份亲笔信,让文萧让深信不疑,才让陛下下定了将兵符交于怀王的决心。 晚上戊牌的钟鼓刚刚敲过,文老夫人和文泰来的马车拐出了崇仁坊,很快就没入了黑暗中。临出门的时候文老夫人握着轻尘的手,只说了一句:“若将来小女有事,纵然老身倾其所有定唯你是问。”说完甩开轻尘的手,一脸愠色而去,文泰来则狠狠瞪着她,眼神骇的惊人,似乎要将轻尘生吞活剥一般。 “你与文老夫人到底说了什么?”轻尘好奇的询问送走他两人转身回来的文采薇,其实当接到圣旨的那一刻,她就开始隐隐的担忧她与文采薇的事该怎么解决,说服文家几乎是想也不用去想的事情。可是刚才文老夫人的态度虽然恶劣,但至少没有将文采薇带回去,也没有阻拦她留在荣家。 “我只说二哥为何留在了博古塔拉,还告诉了她大姐的事情,说完后,母亲询问了我关于一些你的事,问你待我如何,还问我可还有回去的打算。我只说了一句:即已有夫妻之实,如何回头?母亲听完就重重的叹了口气说皆是孽缘,便拦住要将我硬拖回去的大哥,说若有空常回去看看她,就回去了!”回廊下垂着的六角灯笼幽暗的烛火落在她面上,轻尘分不清那是羞涩的红晕还是泛黄的光晕,只觉得她似一株迎着风雪傲然绽放的白梅花,虽柔弱却一身风华,尤为动人。 “薇儿,你看夜已深沉,我们回房做一些“夫妻”该做的事——如何!”轻尘伸手小手指勾了勾她的掌心,狡黠一笑。 苍梧地处北疆,北倚北昭,西靠苍山,东与狄戎接壤,这里南来北往的商贾旅人有北昭人,也有顶着一头褐色亦或亚 分卷阅读63 - 分卷阅读64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64 麻色头发的狄戎人,当然更多的是苍梧本地人。 傍晚南城街市落英坊西北角上一家露天卖羊汤的摊子,老板褐发碧眼,穿着狄戎部落的服饰,熟练的将切成块的肉码进盘子里,抓了把盐巴细细的搓揉着落在正冒着热气的羊肉上,边上又配了一小碟醇香的陈醋,抓了一把绿油油的叶子,在舀了两小碗羊汤,腰一弯手里的碗就滑到了一张桌上。由于距离晚餐的时间尚早,只闲闲的坐了几个人穿着粗布衣裳的男子,就着醇厚的马奶酒,张口咬下一大块肉,嚼得唇齿间满是肉香,脸上泛起微微的红晕。 “嗳!哈里克,我说你听说了吗,北昭的皇后娘娘上个月生个位小皇子,昨日的满月礼上,皇帝陛下居然直接册封其为太子了。还大赦天下,与民同乐,听说平民百姓每家按户头都发了一块银锭子呢!”边上一张桌子旁坐着一位穿着麻布白衣服的男子端着手里的碗,仰头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角的酒渍,一脸艳羡。 “这小皇子被册封也是早晚的事,谁不知道昭国最受宠的就是皇后娘娘,就连皇帝陛下遇到不能解决的问题都会去向皇后娘娘请教,听说一些繁琐的政务都是那位皇后娘娘经手处理的!”他对面坐着的一个瘦高个叫哈里克的男子撕了一大块肉,大口大口嚼了起来。 “看来北昭就要和檀越变成一家人了!”麻布白衣服男子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 “嗳,这有什么不可说的,本来北昭的皇后娘娘就是你朝当今圣上的胞妹,这早就是一家人了,现如今我只希望来苍梧采购盐巴的税银能降低些才是!” 哈里克思路倒是清晰,毕竟对百姓来说生计才是头等大事。 “嗯嗯嗯!对我们平民百姓来说,只要不打仗,赚点钱每天来吃碗恩和大叔的羊肉,喝点□□酒,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在快活不过了!麻布白衣服的男子将碗里的最后一块肉丢进嘴巴,拍了拍手,起身要离去。 “恩和大叔,把煨了一天的羊头肉给安大哥带上!我记得小海最喜欢了!” 哈里克掏出一大把铜钱,排在桌上,朝麻布白衣服男子嘿嘿一笑。 “看你吧小海惯的,不过,谢谢啦!兄弟!”小海是麻布白衣服男子的儿子,红润的面庞堆满笑容,并没有推辞,接过恩和大叔递过来的纸包,拱手转身而去。 “姑娘,恩和大叔没记错的话你好像有两年没来喝大叔的羊汤啦!”老板恩和大叔抹着刚才离去的巴鲁图二人坐着的桌子,朝边上的一张桌子看过去。 坐在左边的白衣女子正是轻尘,她听到恩和大叔的话,眼睛一亮,嘴角弯下一道好看的弧线:“恩和大叔,我就知道您一定记得我!” “怎么会不记得么,恩和大叔年纪虽然大了,这记性可好着呢!”恩和大叔停下手里的动作,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咧着嘴大笑道。 “恩和大叔的羊肉汤还是和从前一样好喝!”轻尘抓了一把葱花洒进坐在自己右手边文采薇的碗里。 “嗳!这个女娃娃怎么长的跟画里的仙女一样好看!”恩和大叔握着手里的抹布,打量着文采薇。 “恩和大叔好!”文采薇舀了一勺汤正要喝,听到老板这么说,忙搁下勺子,笑着和他打招呼。 “好,好。”恩和大叔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出了一朵漂亮的花。 “姑娘,这仙女娃娃是你的朋友吗?怎么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恩和大叔换了快布子继续擦着桌子。 “不是!”轻尘喝了口汤,那种熟悉而陌生的味道又在唇齿间流淌,她笑着回道“她是我的亲人!”说完,索性端起碗,将碗里的汤一饮而尽,顿时一阵暖意从胸口升起,整个人都温暖了起来! “好,亲人好,和亲人在一起最开心!”他笑着朝轻尘文采薇二人咧嘴一笑,有新的客人来了,恩和大叔忙过去招呼。 晚霞洒满西边,通红通红的云朵开满了天空,余晖落在两个白衣女子的身上,笼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沙,两人手拖着手,慢慢往回走去。 等到桂花莲藕摆上集市的季节,苍梧城不起眼的一处小院落,乌黑的大门紧闭着,墙头上攀着的三角枫悄悄将身子探了出去,深秋黄叶满树,橙艳飘逸。院子的庭院里有潺潺的流水,里面有几尾小鱼悠闲自得的游来游去,风吹动水边的凤尾竹,沙沙一片。 轻尘打开刚刚接到的一封从禹州送来的书信,飞快的扫了一眼,扬了扬手里的信,朝正背对着自己喂着小鱼儿的文采薇道“天合来信了,信上说他和辛辰辛将军一起在禹州操练水军,嗳!我怎么不知道这小子居然会操练水军!” 轻尘放下手里的信,目光落在刚刚从马车上跟着信一起被送来的几坛澹丹国的“洞庭春”酒,本来满是笑意的脸不知为何突然沉寂了下去。 文采薇弯着腰一点点将手里捏着的鱼料丢在水面上,本来听着身后的轻尘喋喋不休的说着裴天合来信的事,却突然没了声音,忙转过身去看,见轻尘一脸默然,眉尖若蹙望着桌上里放着的几坛洞庭春,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轻尘的目光穿过洞庭春湛蓝色的瓶子上,神思恍惚飘到蓬莱殿里,那个午后,那坛自己一饮而尽得洞庭春酒,她依稀记得在自己醉了之后,似乎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轻尘——!” 就在她神思恍惚的时候耳边听见文采薇的声音:“轻尘,轻尘。” “啊!”轻尘终于回过了神。 “梳乐上次信里说毕力格生个女儿,还说二哥搬回博古塔拉了,邀请我们去参加今年的燃灯节呢,顺便我们去看看二哥吧!轻尘,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去呢?”文采薇拿起裴天合的来信,飞快的扫了一眼:“天合说过了新年会跟谢叔叔出使狄戎,到时候我们可以在博古塔拉见面了,真是太好了!” “啊,我们下个月就去,你说毕力格的女儿会不会跟她一样刁蛮任性呢,长大了也是动不动把鞭子到人脸上。”轻尘想起那个波辣的狄戎公主,不由的笑了起来,轻轻伸手将文采薇揽进自己怀里,紧紧抱住,炙热的双唇落在那人额间,轻轻一点。 宁静的秋日午后风扬起凤尾竹,几片碎叶子随风落在了水面上,荡起一层层涟漪,水里的小鱼儿似乎受到惊吓,嗖的一下往水底游去。 梁嘉佑静静地拢手立在玉芙宫的庭院里,任风吹动衣炔,正红色的皇后常服花样纷繁,袖口上绣着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勾着一排排金丝掐出来的芙蓉花瓣,胸前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青鸟图案纹样,五凤朝阳发髻上盘一只凤凰于飞镶玉琉璃金凤钿。双眸似水,带着些些的冷意,映衬着那张略显清冷的面容更显雍容华贵。 “奴婢见过皇后娘娘!”一位宫人装扮的年轻女子跪在她前面的台阶上,脸贴着地几乎 分卷阅读64 - 分卷阅读65 轻尘录 作者:愚小呆 分卷阅读65 要埋进土里。 “抬起头来!” 那名宫女惶恐不安的缓缓抬起头来,怯生生的目光始终垂在地上,不敢朝她看去。 梁嘉佑正欲转身离去,转过去的眼角余光不经意一瞥,突然停下了下来,她发觉这个小宫女的脸像极了一个人。 “你叫什么名字,本宫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你是那个宫里的?”不知为何梁嘉佑关心起了这个小宫女。 “回皇后娘娘,奴婢叫如意,是上个月新进宫的,分在尚衣监浣衣局。”那宫女见皇后娘娘并没有传说的那样威严,慌乱的神情一下子慢慢沉静了下来,抬头轻轻看了她一眼,忙又垂了下去。 “可愿意来本宫的玉芙宫,留在本宫的身边伺候?”梁嘉佑俯下身子伸手将那个叫如意的宫女搀了起来,握紧了她的手,清冷的眸子泛出出丝丝温情。 “奴婢——奴婢自然愿意!”那宫女颤抖着手,任由梁嘉佑将她搀了起来,心如乱撞,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只是替生了病的小姐妹来送浣洗的衣物,却得到了如此殊荣。 如意低头跟在梁嘉佑后面,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缓缓而行。突然梁嘉佑停了下来,转过身子朝身后看去,如意疑惑的抬头看着她,只一瞬就唬得忙又低了下去。 “果然像极了——”她伸手触及如意的脸颊,冰冷的指尖触摸微微发烫的肌肤,顿觉炙热难抵,心口一紧,想起了那个人,虽然时隔多年,可梁嘉佑仍旧清晰的记得那天表姨母带着她的小女儿进宫拜见母亲,母亲将两只小手叠在一起,笑着对她说:佑儿,这个是轻尘姐姐,以后你们一处玩儿。 她张开双手将如意紧紧拥入怀里,唇角微微一动,喃喃自语:如意,如意,果真如意么—— 分卷阅读6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