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之上》 分卷阅读1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1 《月亮之上》作者:诸葛闲云 文案: 在孔子那里,“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是一种很理想的人生状态,而作为这个世界平凡生活里的大多数,走在人生的30~40里,“立”与“不立”尚可推敲,而不能“不惑”却是实实在在了。细碎的人生里,是同代人上有老下有小的现实生活,是朋友们在各自相亲路上的疲于奔命,是数不清的人为了活着而忍气吞声,同时又本能的在这纷扰现实里抓住和寻找一些微小的快乐与满足……爱,在任何时候都是照亮人生的一道光,而在这个大多数人渐渐学着用嘻皮笑脸面对人生艰难的时候,对这个世界,对自己,对爱,除了一往无前,还要有更多的善意与责任吧。“恋爱不是温馨的请客吃饭”,爱情撞进生活的时候,除了直面去热烈地迎接,也会有低头的思考。这思考,不是怯懦,而是更深的爱与责任。思考过后的爱,才更坚定,更完整,也更长久。在那些足以销磨志气的世俗琐碎里,在那么多不能确定的无常里,两个人的未来,才更光明……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敏,何青 ┃ 配角:杜晓月,卫君,吴可,杨森,邓铭,彦如 ┃ 其它: ================== ☆、第 1 章 一、 在第一次见到何青的前一个晚上,陆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她梦见天上有一轮白光夺目的太阳,却又有着一道炫丽的七彩日晕。远远的一片浅浅的白云飘过来,越飘越近,越飘越近,渐渐挡住日头。亮得刺眼的太阳在那朵云后面依然炙烈,从云层的间隙放出万道光芒,有如神谕。而那朵浅浅的云,渐渐变成了一个人的肖像,浓密的长发,漂亮的侧脸……。陆敏站在一大片望不到边的草地上仰头眯着眼看着这一切,心想:那人是谁? 这么想着的时候,陆敏也醒了。 窗外是蒙蒙亮的天色,偶尔有不远处马路上急驰而过的汽车掠过的马达声;楼上的女人又开始在厨房里发出叮叮当当餐具撞击的声音,还有她家的狗,爪子蹭挠着地板,透过楼板传下来,发出一种既尖锐又沉闷的声音……。所有这一切,说明天快要亮了。这让陆敏放了心。 翻了个身,开了台灯,揿亮床头的手机,果然,五点过四分。 陆敏起身去卫生间洗手。穿过小小的客厅,看见楼上映出的惨白灯光。陆敏走得很轻,但楼上的狗很敏锐,还是低着嗓子“汪”了一声。它还想继续,被那女人及时制止了。 “石头~”女人小声呵斥了一声。那只叫“石头”的狗很老实的把准备发出的“汪”声吞回了嗓子,但爪子还不甘心地抓挠着地板,陆敏甚至能很清晰地分辨出狗的位置,就在客厅转卫生间的地方。 那只叫“石头”的狗也许也会把早上的叫声当作自己晨间的吊嗓子吧。只可惜,它几乎没能尽兴过。楼上的那个女人日间总是操着一口尖锐的上海腔直播自己家的生活,一点也不顾忌楼上楼下左邻右舍的感受,唯独在凌晨,她还算有点收敛,不会高声说话,洗漱泼水也不惊天动地,连带着她的狗也没有了高声叫嚷的权利。 陆敏洗好手,打算接着回去睡觉。穿过客厅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天已经很有些亮了,百来米远隔一条街的那几幢三十几层的高层小区早已熄灭了晚间的霓虹灯,只剩下楼角的几盏示廓灯在无声无息地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一点红光忽明忽暗,此起彼伏,很有点鬼魅。而小区里对面楼已经有一两家也亮起了惨白的灯。 陆敏爬回床,九月末的天气,早晚已经颇有些凉意,缩回被窝的刹那已经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被窝里之前的余温。 明明是周末啊,天晓得楼上的女人和她的狗怎么还会起那么早。 陆敏躺在床上,想了一回之前做的那个梦,睡意又渐渐袭来。迷迷糊糊中,听见周遭越来越频繁的走动声,小区路上保洁人员拿扫把扫地的沙沙声,早起遛狗的人见了面的打招呼声,它们的狗兴奋的欢叫声,远处大马路上洒水车孜孜不倦的音乐声…… “我从山上来,带着兰花草,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早。一日看三回,看得花时过,兰花却依然,苞也无一个……” 也不知是司机懒得换,还是系统设定的换不了,这支洒水车的歌一年唱到头,刚开始听到的时候还觉得挺清新,日子久了便觉得可笑起来:一辆笨重的水罐车在大马路上慢腾腾地招摇着,一路向两边滋着大水,一副马路虽阔唯我独尊的架势,只是这唯我独尊是伴着隔了老远就能听到的女人哀怨声而来的。那女人一路哀怨着她的兰花草一个花苞也没,从街头哀怨到街尾,整个洒水车的声势就在这哀怨声中一点一点黯下去,就像一个盖世英雄在外打了胜仗,雄赳赳气昂昂进得村来,却在村头被家里的悍妻一把揪住了耳朵骂他怎么迟回来了大半天,英雄的光芒万丈瞬间黯然无光,那情形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陆敏听着这哀怨声远远而来,又远远而去,笑着在心里骂了一句“神经病”。明明这都秋天了,兰花要是有苞才怪!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 ☆、第 2 章 因为醒得早了,又被那个梦萦怀着,陆敏接下来的回笼觉睡得并不好,一直昏昏沉沉。醒来觉得已经睡到了大中午,一看时间,不过八点半钟刚过。 洗漱,做饭,吃饭,照例一通忙活,等陆敏收拾清坐下来打算翻几页书的时候,已经十点过一刻了。 手边是一本刚借来没几天的《商市街》。这是一本萧红的书,陆敏也是冲着这个名字,看到了便借来的,谁知道粗翻了翻就失望了。 原来只是短篇,而且有着典型的那个年代小资产阶级文人的通病:苍白,夸张,矫饰,有对生活的泥泞居高临下的同情怜悯,却不愿意走到泥泞中去,生怕弄脏了自己的鞋,而他们的革命激情,大多也只是打个革命幌子的浪漫抒情罢。他们更像是一群打着伞去参加决斗的人,说是不怕死,却连被淋湿都不愿意。 陆敏对这本书里的萧红深深的失望了。这是被拉去参加抗日游/行时完全是一个对战争怀着浪漫想像的女学生式的萧红,这是识文断字有手有脚却宁可在旅店冰冷的光炕上蜷缩着挨一整天饿,只等萧军用借来的钱买块黑列巴蘸盐勉强充饥的萧红,这是萧军刚借到钱便揣着它一起下馆子大吃一顿,全然不顾米桶里已经没有一点米,明天又将接着挨饿的萧红,这是和已经解除关系的前未婚夫在没有名份前途未卜的情况下未婚先孕的萧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2 红,这是身无分文硬在医院占了一个床位生下孩子一个星期没有看过一眼的萧红,这是把自己孩子送给别人犹如送走一件灰布包袱的萧红…… 那个《呼兰河传》里纯真自然的萧红呢?难道,《商市街》里的才是真正的萧红,而《呼兰河传》里的那个萧红,不过是遥远温情的童年里一丝真切却禁不起时光映照的影子? 正这么想着,陆敏被一阵放肆的笑声惊动了。伴着笑声的还有其他嘈杂的女声说笑。 陆敏住在一楼,这大概算是她最懊悔的一件事了。 本来选择一楼,是看上了那个虽然只有巴掌大但到底算得上是一小片户外空间的小院子,想着可以随意种点花花草草,闲来晒晒太阳看看星空,而且抬脚就能走出去,离自然更近,不用像只困兽般整天被憋在楼上狭小的空间里,想呼吸下新鲜空气都要千里迢迢地下楼,而万一电梯停摆更是极不方便。 当初陆敏就是抱着这样美好的憧憬住进来的。 说是小院,其实只有窗根下窄窄一长条,也许说是长窗台更合适。但总算站在院里也是直接站在天空之下了。陆敏发现隔壁几家都在这狭长得算不上院子的院子里种上了蔬菜,早早晚晚时常能看到隔壁家在那几垄小菜地上像模像样地劳作。陆敏可不打算费这个劲儿。她在半人高的小院围栏上开了一道小门直通院外,就着小院的长度铺了条短短的石板路,沿着围墙种了些月季忍冬牵牛沿阶草这些生命泼辣又藤藤蔓蔓可供观赏的花草,一个夏天过去,沿阶草疯长得四下泼溅,像非洲女孩子满头的浓密蓬松,而忍冬牵牛的藤蔓也牵扯出许多,把院墙的栏杆缠得绿汪汪的,像是那些铁栏杆都在绿色的泥地里打过一个滚儿。 小书房正对着小院,坐在窗前的书桌前,陆敏便能看到那条小石板路,还有那些高高矮矮枝枝蔓蔓的花花草草。虽然是假冒的田园,到底也有那么点田园的影子。晚间的时候坐在小院里吹吹风,还是有那么点童年时纳凉的感觉的。 但住进来没多久陆敏便发现,憧憬和现实相差得还是很远的。套用那句用滥了的话便是,“憧憬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住在一楼,出门是方便了,但原来还要受那么多的制约。其中很大一部分便是楼上住户的心情和院旁路上的噪音。 住在陆敏正楼上的那个上海女人养了两只狗,一只便是那只叫“石头”的斗牛犬,还有一只是泰迪。那个上海女人和一个看起来既不像是她儿子也不像是她情人的小男人住在一起,每天早起晚睡,两只狗更是在家里闹腾不休,奔跑,狂叫,以为自己是那柯达胶卷广告里的狗主角。陆敏住在一楼,一边忍受着两只狗的奔跑在头顶上发出的沉闷的声音,一边还要忍受那个上海女人成天拉长了腔调在那里直播家里的柴米油盐和生活动态。还有那个小男人,对狗似乎满怀着深深的恶意,经常听见他在楼上恶狠狠地训斥两只狗,有时更是毫不留情地下手痛打。听到楼上狗们发出的哀叫声,连被它们搅扰得不堪忍受的陆敏也不禁起了同情之心。 ☆、第 3 章 而再往上数,真的是要看那些楼上住户的心情了。陆敏时不时的会在自己那巴掌大的小院子里看到烟头和开心果壳,有一次半夜被一声尖锐的声音吵醒,像是空易拉罐砸在石板路上又翻了好几个滚,早上起来一看,果然,是一个被捏扁的空啤酒罐,大概是砸在石板路上又弹起来落到沿阶草的草丛中,露出半个罐身,在清晨的阳光里熠熠生辉。陆敏仰头往上看,数不清的阳台看上去一模一样,谁知道那个神经病正藏在哪个窗口后面呼呼大睡? 而和这些垃圾比起来,楼上晾衣服的水淋下来简直就是小儿科了。 经过若干次在单元门口贴纸片呼吁和当场上楼抓现形后,往楼下丢垃圾和淋水总算好了很多。虽然二楼的上海女人和狗还是成天不消停,但院子里没有垃圾和滴水已经让陆敏松了很大一口气。 但院子外的噪音却是陆敏无论如何不能控制的。 陆敏住的那幢楼就在小区的主干道旁,院外就是大路,人来车往,时不时的还有热情的大妈站在路边扯闲天一扯大半天,旁边总捎带着一两个精力旺盛的小屁孩,大妈之间操着土话大声说话,小屁孩们在一边疯跑高叫,再加上汽车通过时不停的鸣喇叭示警,简直就是一场全是变音的嘈杂交响乐。 有几次,陆敏以家里有小宝宝在睡觉为幌子请大妈们声音小一些,大妈们倒是很配合,一连串的抱歉后就转移了战场,但那些大妈们忘性大,没两天就又开始故地重谈了。也许是因为刚好路边有一棵大杨树吧,这让陆敏简直要恨起这棵杨树来了。 而院外毕竟是公共场合,又是邻里邻居,陆敏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一来二去,对这些噪音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此时,陆敏透过书桌前的窗户往外看,看见发出这刺耳笑闹声的是一群分不清年纪的年轻女孩或是女人,被围墙的栏杆挡往了身形,看不太清,只感觉她们都化着妆,穿着鲜亮,加上那带着土音的高声笑谈,不太像是写字间里的人。其中一个有着一头浓密的栗色长发,尾端烫成大大的波浪卷儿,正侧着脸和另外几个说着话,笑得很放肆。这个女孩的侧脸轮廓其实算得上好看了,但因为化了浓重的妆,又那么高声说话,就显得有点轻浮。 陆敏有点恼怒起来。对于这种在公共场合吵嚷的人,陆敏一向没有好感,何况还是这样一群年轻的本该文文静静的女孩。 但陆敏只能坐在那里,继续在吵嚷声中心不守舍地翻萧红,――毕竟,现在也不是夜深更静,又是公共场所,没理由也没权利让人离开。人家笑也好,叫也好,那是她的自由,是她的权利。你可以在心里恼恨或是鄙视,但却拿她毫无办法。 不知道那群女孩碰到了什么,一群人聚在那里,谈兴正浓,半点也没要离开的样子。已过了午间十一点,本来就有点犯困的陆敏在窗外这些吵嚷里更没了看书的心情,便干脆合上书,起身走到院子里。 天气还不错,九月末的阳光洒在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上,连半枯的喇叭花看着也没那么萎顿。空间里弥漫着二茬桂花的浅浅的香气。――如果没有院外的这群女孩的吵嚷,这算得上是一个安静美丽的秋天里的周末了。 陆敏站在院墙边,一边看自己那株快要长出墙外的月季,一边听那群女孩说些什么。那群女孩果然无一例外的都化着浓妆,惨白的脸孔上一张鲜红的嘴,不停吐出各种各样拔高了的声音,那情形简直像一群打了鸡血的鸡。――那个笑得最大声最放肆的女孩穿着一件黑色的短外套,这个天里居然还穿着短裙,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3 两条腿裹在黑丝袜里,隔着缠了忍冬和牵牛藤的栏杆,隐隐能看出纤瘦的腿形。 怎么说呢?这个长相不错身材也不错甚至声音也不错的女孩站在那里却给人一种很浓重的风尘感,如同她那双黑色丝袜一打眼就让陆敏想到了那种女人。 她们其实并没有在谈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无非是网上正流传的几段明星绯闻。不知道她们从何而来,因何聚在了一起,在这个秋日的午间,在这个小院的路旁,她们闲闲站定,高谈阔论,如此肆无忌惮地享受着另一群素不相识也极可能永不相识的名人八卦带来的乐趣和快感。 陆敏离开了院墙,回到进屋前的台阶上,站在那里,毫不掩饰地看着那一群人,或者说,看着那个笑得最放肆的人。当然,陆敏的目光里也有毫不掩饰的不满,鄙夷,还有恼怒。 ☆、第 4 章 几乎是立刻,陆敏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就被那群人看了出来,当然,还有她那毫无掩饰的鄙夷与恼怒。 陆敏看见其中一个女孩往这边看了看,然后放低了声音和其他人说了些什么,紧接着其他几个女孩也往这边看了看。清一色的浓妆和表情,像大街上最常遇见的那种女孩,陆敏几乎不能分辨出她们谁是谁。 还是那个笑得最放肆的女孩。她扬起下巴,朝陆敏凶巴巴地甩了一句: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陆敏为这句话的幼稚不自觉地扯出一丝冷笑。想了想,还是冲她回了一句: “麻烦你们声音稍微小点好吧?家里还有宝宝呢。” 不知道她们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人没走,但声音好像小了一些。 陆敏在台阶上站了一刻,转身回屋了。 刚坐下来,书翻开还不到几分钟,屋外又传来了那肆无忌惮的笑声。陆敏一下子愤怒起来。 她走出门,站在门口的台阶上,隔着小小的院子恨恨地看那群人。 那群人似乎毫不在意,照样聊着那些娱乐八卦,边聊边笑。偶尔那个栗色长发女孩还会往陆敏这边斜睨一眼。 如果这不是在陆敏的窗外,在她的眼皮底下,单听这笑声,也许陆敏还会发出一点“青春真好”“轻舞飞扬”之类的感慨,但那些抒情的字眼在琐碎现实的日常生活里却不堪一击,变成了噪音和搅扰。或者,这从来就是真相。 陆敏看着她们,任凭那些刺耳的声音灌入耳中,满心愤怒,实际上却拿她们没有办法。 陆敏在心里与她们对峙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是她这种人遇见这种事通常会采用的冷静和并不见效的处理方法: “再吵我就报警!” 陆敏冷冷甩出这句话,死盯着那个栗色头发女孩,恨不得用眼神将她甩出小区院门。 那群女孩一致转过头来看陆敏。也许是被她的姿态和语调吓住,也许是被那句话的内容吓住,或者是道德感在那一瞬间恢复,……,总之,她们居然完全沉默了。 空气一下子奇异起来。 还是午间明朗的阳光,空气里仍然飘荡着桂花的香气,还有隐隐的油烟气息。不远处的小区健身场上已空荡无人,那些刷了亮黄油漆的健身器材在阳光下显眼地伫立着。能看到一旁的景观水池在阳光下泛着的鳞鳞水光。 那群人低声交谈着。声音很小,听不见在说什么。 陆敏对自己那句称不上断喝的话所起的效果很满意。她打量了一下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又扫了一眼那群女孩,满意地回屋了。 “毕竟是女孩,胆小,吓一吓是很管用的。又快到午饭时间了,她们也该走了。” 陆敏心里想着,又坐回到桌前,懒懒地靠在椅背上,远远观察。 她看到那群女孩在商量什么,其他女孩都向着那个栗色头发女孩,似乎是在怂恿她做某件事。那个栗色女孩笑着,偶尔往院子这边看一眼。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但是,应该是没有回拒。 莫非是决定了要离开?陆敏正好奇着她们在商量什么,就看见那个栗色女孩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住脚步,回过头看另几个。另几个则作出用手往前哄的架势,有一个还像模像样模仿起了啦啦队的加油动作。那个栗色头发女孩则面对着她们,一边笑一边倒退着走,然后一个转身,大踏步向前。 这是要干什么? 陆敏正好奇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就在眼皮底下,陆敏看见那个栗色头发女孩大步地向前走了几步,来到自己的小院栅门前,然后摸索着门栓,再然后,居然一把拉开了院栅门走了进来! 陆敏惊愕地瞬间没反应过来。 几秒钟之后,她才想起,平时一直随时上锁的院栅门早上散步回来就只随手栓上,想着午饭后还要出门便偷了回懒没锁,没想到好巧不巧竟赶上这个大白天明目张胆闯进来的疯丫头! 陆敏从椅子上腾的站起来,冲到门口的台阶上。她相信,如果她是一匹狼,此时此刻,面对这领地的入侵者,她一定毫不犹豫扑上去。 而此时,那个疯狂的女孩已经大摇大摆走在院子里的石板路上,几步便来到了台阶下。她的脸上甚至还挂着和她朋友告别时的笑。 陆敏愤怒地盯了她两秒。那个女孩似乎想开口,还没等到她开口,陆敏便一把攥过她的手腕,狠狠把她往家里拖。 面对陆敏的突然爆发,那个女孩毫无防备,被死死攥着手腕甚至来不及挣扎,上台阶的时候被拖得有点趔趄差点摔倒。 陆敏只隐约听见院子外那群女孩发出一片惊呼。 ☆、第 5 章 陆敏把女孩拖进了书房,狠狠往屋中间一甩。那个女孩差点没站稳,人没有摔出去,那只亮黑的漆皮挎包摔了出去,重重砸在了屋角的踢脚线上。 陆敏站在门边,喘着气,看着被她拖进来的这个女孩,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她拖进来,拖进来之后要干什么。 这个时候才看清楚那个女孩。 她短外套,齐膝短裙,黑丝袜,坡跟鞋。一头浓密的栗色长发下是一张完全称得上好看的脸,最多不过三十岁。此时,她大大的眼睛正挑衅地看着陆敏。虽然没有浓重的喘气,但敞开的外套下白色t恤裹着的胸口正在猛烈地起伏。很显然,她和陆敏一样,身体和心理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陆敏回头看了一眼,那群女孩正拥在小院的栅门外,在犹豫着要不要也闯进来。 陆敏上前几步,盯着面前这个女孩,冷冷说到: “你知不知道,擅闯民宅是犯法的!” 女孩哼了一声,微扬起下巴,带着一种懒洋洋的不屑回了一句: “你现在非法拘禁,扯平了。” 直到此时,陆敏才发现她的呼吸里有一股淡淡的酒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4 气。 而陆敏刚刚平息下去的愤怒被这种无所谓又点燃了。她扬起握成拳的手,停在半空,终于没挥出去,又慢慢放下来。 女孩挑衅地看着这一切,既倔强,又无所谓。既没有作势反击,也没有服软,只是那样死死盯着陆敏。 陆敏离她如此之近,以至于能清楚的看到她的泛蓝眼白上的微红血丝。 在和女孩无声的对视里,陆敏感到心里“咯噔”了一下。 看着面前这张好看却没有被珍惜的脸,看着这双清亮的眼,陆敏知道,就在刚刚过去的那一秒,两个人心里都流过了些什么,两个人之间已经发生了什么。 “你走吧。”陆敏终于开口,有一种如释重负般的轻松与无力。她不知道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和面前这个闯进来的狂放的女孩再僵持下去有什么意义,或者,会发生些什么。 那个女孩一直微扬着下巴冷眼看着陆敏。 陆敏心想,如果不夸张,那么,她们之间刚才这一幕完全可以算得上一出矫情的电影画面了。只是,这电影,开场得太突然,而收场呢?会是这样潦草不知所谓么? 在陆敏那句“你走吧”之后女孩没有动,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她脸色铁青,看得出来,是在保持着极大的克制才没让自己爆发出来。 陆敏看着她,视线移到她的手腕上。 那里有一道还没完全褪去的红色勒痕。很明显,那是刚才那场突然开场的印痕。如果没有它,再没有墙角那只微微绽开口的挎包,很难相信,就在几分钟之前,这里曾经有过那样激烈的冲突。 女孩喧哗不对,擅自闯进来也不对,但是,这手上的勒痕,这拼命克制的表情,或者,就像她自己说的,就当扯平吧? 陆敏想着,终于完全平静下来。如果不是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是这样近距离的僵持,换作其他任何一种方式,也许,都不至于这么糟吧。 女孩仍然站在原地,保持着刚才的表情和姿势,像一尊突如其来的塑像。 陆敏走到墙角,拾起那只裂开了一小半的挎包,把她递到女孩面前。 女孩的脸上一种愤怒和忧伤交杂的表情。陆敏以为她会说点什么,但她只是一把从陆敏手里拽过那只挎包,看也没看裂开的包口里是否掉出了什么,抬脚就走,转眼便下了台阶,走到院子。 陆敏跟在她身后,看到院外那群等待着的她的同伴们一下子安静下来,都用热切的眼神紧紧盯着她,仿佛她已消失了一个世纪。 陆敏看着她拉开院门走了出去,似乎还对她的同伴们摇了摇头表示没事,然后就一直往前走,没有说一句话,更没有回头。那只被重重摔打过的挎包如今被她反背在后背,像拖在肩头的一只沉重的行囊,无端的给人一种不羁和沧凉的感觉。那张冷冷的好看的侧脸一点一点变成栗色头发的后影,再一点一点,消失在视线尽头。 陆敏慢慢走完院子里那条短短的路去给院门上了锁。她下定决心,以后无论怎样都不再偷懒。刚才那样的冲突太过突然,她不想再来第二回。 作者有话要说:  周六周日不更。为保持故事完整性,今日连更。另,又到了“听风听雨过清明”的时候了。。 ☆、第 6 章 空气里似乎还有着刚才那个女孩的气息。一点点隐隐的香水味,一点点隐隐的酒气,还有一点点的嚣张和桀傲。它们在小小的书房里飘荡,房间似乎无处不蒙上了这一层陌生,又似乎和原来并没有什么不同。 陆敏弯腰拖着地,却有点走神。她直起腰看了看书房窗外,那棵高大的杨树依然在正午的阳光下婆娑。只是,此时已没有了那群喧哗吵闹的身影。 忽然间陆敏看到书柜脚边好像有什么东西。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一支唇彩。 那是一支很常见的六角外形的唇彩,银色的外壳上沾了一点点灰。那是广告里最常见的那个品牌,一看到它,陆敏就想到了广告上的那些画面:摩天楼高耸的街头,漂亮的跑车,紧跟着触目惊心的高跟鞋下车的是烫着大波浪卷发的衣着清凉的性感美女,无一例外的露出狂野魅惑的笑。整幅画面就是四个字:烈焰红唇。 不知怎么,这种烈焰红唇总让陆敏觉得那是万恶的资本主义社会的特有产物,总是与派对、狂欢还有性联系在一起。是一个风尘味儿特别浓的品牌。而同样是唇彩,中国的胭脂就感觉含蓄许多,即便是青楼女子的浓妆艳抹,也总有点欲说还休的味道,而不是那种广告画面里的赤/裸/裸。 很明显,这支唇彩是从刚才那只包里摔出来的。它的主人正是那个闯进来的年轻女孩。 陆敏把拖把斜靠在桌边,坐了下来。 唇彩是那种艳丽妖娆的红色,完全和广告里的一样。已经用去了大半,剩下的一小截藏在底端,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口红特有的味道。 陆敏把剩下的那一小截完全拧了上来。 它肯定已经用了很久,或是经常被使用。新唇彩才有的有坡度的顶端早已被磨成圆柱,还算均匀,看样子涂它的时候注意了一下角度。由于用了大半,唇彩失去了崭新时才有的挺括,有点像被融了一半的蜡烛。 陆敏想起那张被化妆品涂成苍白颜色的好看的脸。她想像着那张脸上有一张用这唇彩涂成的鲜艳欲滴的红唇的模样。想来想去却只能想到那种日本艺伎。 陆敏拿着这支入侵的只剩了半截的唇彩,愣住了。 ☆、第 7 章 二、 陆敏完全没想到还会和那个女孩再一次见面,那么快,而且,是在那样一种情形之下。 国庆假期的前一天,老同学吴可发信息来,照例约打乒乓球。平时只是陆敏吴可两人,这次据说远在广州多年没有回来的另一个老同学杨森也会来。 陆敏和吴可还有杨森都是多年前的老同学。加上陆敏的同桌彦如,前后排的四个人组成了一个小小的铁四角。那个时候,下了课大家也不常出门走动,陆敏和彦如便侧转了身子朝向后排,和坐在第二排的吴可还有杨森闲扯。 吴可是那种典型的农家子弟,家在离城市不远的小镇上,家里有几亩山几亩田,种着些板栗水稻之类的作物,既不穷也不富。吴可没有兄弟,头上还有一个姐姐,上学那会儿也已出嫁,严格说起来,在重男轻女思想根深蒂固的村镇,他其实更像是一个家里有点薄产的独生子。 当然,毕竟供一个孩子在城市念书还是需要相当的花费的,吴可又是住校,所以,那个时候,吴可即使和班里其他男生比起来,也算是勤俭节约的了。记得有一年夏天,街上忽然流行穿白牛仔裤,班里但凡有点爱美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5 又有条件的男生都置了一条,于是在校园里便常常看到各种高矮胖瘦的男生穿着不同品牌不同质地的白裤子晃来晃去。吴可也去买了一条穿上,只是大约他是在不远的农贸市场的衣摊上买的,质地不怎样好,不到一米六五的小个子吴可穿着他,还把上衣下摆压在裤腰里,怎么看怎么更像是一个穿着白纺裤子晨练的老头儿在前面走。更要命的是,透过这质地不甚好的白裤子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穿的红色内裤!也不知道吴可自己知不知道,反正那个夏天他就那样若无其事地穿着那半透明的白裤子几个月,引得陆敏和彦如私下里笑过好几场。 吴可从那个时候就表现出了他那很典型的小农意识。他学习还算努力,也写得一手漂亮的钢笔字,但他几乎不读课本以外的书,和他聊天的内容也仅仅只能在娱乐八卦和日常起居的范围内。一句话,在和他接触过几次后便能发现,你没有办法和他讨论更深层次一些的问题,比如理想,比如人生,比如生与死。 在陆敏和彦如正沉浸在刚刚睁开眼睛看世界的喜悦兴奋和矜持骄傲里,她们是常常讨论到生与死的。而吴可对死很是忌讳,并且对于陆敏和彦如年纪轻轻便谈生死极度的不理解。并且,他很快就用一件事实实在在地再一次证明了他的思想的平实和匮乏:有一次,在课间闲聊的时候,他兴奋地向陆敏和彦如推荐了那首让人恶心的《大花轿》,并且不遗余力地试图向她们说明那歌词写得是多么的美妙和有水平。陆敏和彦如瞪大了眼睛看他,一边的杨森则抱着一贯的不置可否的笑。 所以,在上学的那个时候,陆敏和彦如便给吴可下了定论,认为他的人生终极理想就是:一亩三分地外加老婆孩子热炕头。 很多年过去,事实证明,这一定论是正确且准确的:吴可毕业后便通过他那早早嫁人的姐姐的关系进了一家国企,在流水线上度过了他接下来至今的漫长岁月,用他那天天和有毒气体打交道的工作的高薪早早地结了婚,娶了一个城郊即将拆迁的村里的朴实姑娘,并有了一个即将上小学的儿子,节前刚买了辆新车。不算老家的山林地产,也不算老婆那边的拆迁,他自己的名下就有三套房子。说起来他已经比班上的大多数同学都经济宽裕,但是,他依然保持着几乎是上学时候的那种形象:几十块钱的t恤衫,打折的运动短裤和运动鞋,一张长期接触有害气体而显得格外老态的脸上刻着深深浅浅的皱纹,头上顶着这么多年从来没换过的平头发型,而且,可以肯定的是,依然像上学时候那样,几天才洗一次头,所以,几乎每次和他打球时陆敏都能看到他那满头的“发如雪”。而在每次打球间歇的闲聊中,吴可的话题也从来没有超出过世俗事务一次。 但是,得承认,他内心还算平和。对于他而言,他少年时候的“一亩三分地+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人生理想差不多算是完美实现了。除了休息日要加班和偶尔为孩子的教育问题烦恼一下下,他几乎没有什么别的过不去的烦恼。对他而言,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耐心地等待退休。而且,他是有害工种,可以提前退休,而且国企里退休后的收入也是有保障的。所以,他在工作之余的休息日便约陆敏打打球,或是自己去钓钓鱼。一句话,他有着一个中年人才有的那种生活状态:不为吃穿用度烦恼,也没有天下大事能在他心里扎下根需要他忧国忧民,他要做的,只要在他固定的人生轨迹上继续走下去就好了。 ☆、第 8 章 陆敏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尚早,据说杨森一时半会儿还赶不过来,她和吴可便像之前一样拼杀起来。 打乒乓球是陆敏也是吴可很多年来没有放弃的一个爱好,虽然打得并不多,有时一年也难得打上一场,但逢到打球,两个人都是很尽兴的,毕竟,球风相近又彼此熟悉,扣杀起来十分过瘾。而这些年下来,吴可在打球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真是年纪大了,很明显感觉到精力不够用了。尤其是两个月前在打过一场球后吴可居然告诉陆敏说他腿痛了整整一个礼拜,这让陆敏大为吃惊。在陆敏的印象里,吴可瘦小精干,什么时候居然也会在打球过后喘那么久的气,居然会腿痛一个礼拜?难道,真的,大家都开始老了么? 三点多钟的时候吴可的电话响了,是杨森的,已经下了车,在问具体的地址,吴可便下楼去接杨森。陆敏一个人坐在长凳上休息,一边在想,这许多年不见的杨森,会变成怎样。 和村镇子弟的吴可不同,杨森算得上是这个城市的本地人。上学的时候大家都羞于谈到自己的家庭,只隐约知道他的父亲是城里某个设计院的,母亲则一向体弱多病。说起来杨森虽然家境算不上优渥,但好歹是家中独子,吃穿用度各方面就很明显的比吴可要好。杨森身上也没有吴可那种与生俱来的小农意识,更多的是有一种在较为宽松环境里成长起来所具有的那种品质:自信,热情,还有那么点骄傲。 那时的杨森个子虽然不高,外形却还不错,留着当时很流行的分头,笑起来一口白牙。几乎全班的女生都公认他某个侧面像极了《泰坦尼克号》里面的男主角迪卡普里奥。每到陆敏和彦如提起的时候,他总是装着很不屑地笑笑,仿佛像迪卡普里奥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私底下陆敏和彦如却断定他听了那话一定快活得不得了。 和那还算帅的外形相对应的,杨森的钢笔字写得也不坏,却不是吴可那种中规中矩的学院体行书,而是在运笔时总喜欢大开大合地绕上几笔,尤其是签他自己名字的时候,“森”的最后一笔总要划上一个夸张的圆弧。每到那时候,总让人想到鲁迅先生文章里写的:“还要将脖子扭几扭,实在标致极了。” 大约是为了配合自己的迪卡普里奥造型,算得上当地土著的杨森也是断断不肯说方言的。他说普通话,但他的普通话和陆敏彦如的都不同,他的普通话带有很明显的港台腔,以至于直到多年后的此时,坐在长凳上等待杨森到来的陆敏还能清楚地记起杨森的卷舌,记起他在读那篇《劝学》课文时的拗口和别扭。想当年,为了那一句“蟹六跪而二螯”,杨森憋了半天,念出来的完全像是一个刚学普通话的广东仔,天知道那个时候他甚至还没见过一个真正的广东人。――很多年后想起来,按现在的说法,其实那个时候的杨森是有那么一点“娘”的,只是大家包括他自己也许都没有发现罢了。 毕业后没有多久,杨森便去了广州。对于他的为什么去和怎样去的广州,大家都知道的不是很确切。――在那个大多数人还不方便上网而连固定电话都不普及的年代,大家远没有现在这般的八卦。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6 又过了几年,杨森便结了婚,新娘是广州同厂的一个女孩,照规矩仍然回到本市办了一场婚礼,陆敏和吴可自然也去了,而那个时候,彦如已经去上海好几年了。 后来的很多年里,陆敏知道的杨森的消息很少。网络渐渐普及,手机也人手一部,但常联系的照旧还是那么几个。在同学群里偶尔大家会冒个泡说两句,拼凑起来的关于杨森的所有信息便是:他仍然在广州那个工厂,貌似晋升成了一个小干部,孩子居然已经上小学了。 ☆、第 9 章 “叮~”电梯铃声响起,走出来吴可和杨森。陆敏站了起来。 如果说吴可这些年来除了面相上见老以外,整个外形和上学时候并没有太大变化,那眼前的杨森却着实让陆敏暗自吃了一惊。 那是岁月怎样的痕迹啊! 眼前的杨森,质地良好的紧身运动t恤运动短裤运动鞋,强健的胳膊与腿部肌肉,很明显是坚持长期锻炼的结果。但让陆敏吃惊和感慨的却不是他居然会穿出来的这身紧身包裹的运动衣,也不是他强健体形下却仍然凸显的肚腩,而是,他的发型。那曾经被班里女生公认的迪卡普里奥的外型永远是配着他那一头浓密蓬松的分头,如今,却只见一个简简单单的大背头型,而且发际线高高在上,远远看见,若说他已然半秃,陆敏也不会怀疑的。 而这半秃的发型下面,是杨森那戴着金丝眼镜也依然看上去稍显油滑的脸。当年的杨森,说话做事时脸上便常常显出这种油滑,但因为年轻,这油滑也不过是年少的不更事,就算略略有点儿让人反感,多少也是有着年轻的底色,不大让人真心讨厌得起来的。而此时的杨森,那张脸上的表情有一种做领导做久了之后的自得和居高临下,有那么一些显而易见的市侩,还有一些在广州那种快节奏高竞争城市里生活久了的人必然会有的漫不经心。如果说这么多年杨森还有什么和以前一样的,那应该就是他的停止生长的个头和那一口白牙了吧。 也许是因为毕业那么多年过后一直疏于联系,也许是因为自从他结婚那天就没再见过面,总之,杨森再次出现的那一刻,陆敏瞬间就感觉到还是他的同桌吴可踏实。或者,这和吴可的小农意识一样,这朴实也是与生俱来的吧。 男人的裤兜是个很奇怪的地方,大约有点像哆啦a梦的口袋,看上去平平,却什么东西都能塞进去。比如说,杨森没有带包,又明明穿的运动短裤,打球前他却从那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短裤后袋里掏出了一个硕大屏幕的手机还有一个鼓鼓的大钱包和一个钥匙包。对陆敏而言,简直就像魔术。 杨森在打球之前一再说明自己在广州几乎天天打篮球,但很少打乒乓球,所以球技不会太好,陆敏和他打上几拍后便发现他是在说谎,或者说,是有保留的自谦。 说实话,陆敏不太喜欢和杨森打乒乓球,从上学时候就是。陆敏的球风比较彪悍,喜欢抢攻和扣球,这一点上,和吴可的球路很近,这也是这么多年来陆敏和吴可常常在一起打球的缘故。 打乒乓球这个东西很奇怪,不是说两个人球技差不多或是关系好就能打得起来。有的时候,和不熟悉的人打球,即便你明知球技比对方好很多,也未必能打赢他,反过来对对手而言,也是如此。还有的人,喜欢在装备上不停的更新,专业球拍啦,球网啦,球衣球鞋啦,打球的时候动不动嘴里飙出一些专业术语,这样的人陆敏很不爱跟他打球。不为别的,没有乐趣。 打球嘛,在适当的情况下让球拍更可手是好的,但硬要往专业上靠,别人不知道怎么样,反正陆敏是讨厌的。求专业?那你去国家队好了。打球本来就是健体娱心的事,搞得跟专业比赛一样,真真乐趣全无。换句话说,让刘国梁孔令辉和健身广场上的普通群众打上一场球,刘国梁和孔令辉是闭着眼睛也能打赢的,可是,你去问他们,他们会觉得有意思么?再去问问那些对手,这样悬殊的对决,一场完全拉不开打不起来的球,有意思么? 这么多年,陆敏和吴可打球打得很轻松。两个人球路相近,球技也不相上下,谁稍稍掉以轻心就可能输球,努力争取就可能赢球,这个过程是很酣畅淋漓的。而且因为是老同学老相识,大家知根知底,边打球边聊天,天南地北,轻松没有负担。 但一上手陆敏就知道杨森的球风还是那样,没有变。换句话,等于还是那样的“狡猾”。 作为一个打球时习惯主动进攻的人来说,杨森的球毫无疑问是陆敏眼里的“肉”(注:此间方言,大约为做事磨矶之意)。和上学时候一样,杨森仍然喜欢调球,调拐,或是前后调,或是故意打擦边球,一般都是引陆敏进攻失误得分,自己很少主动扣球,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这叫“打技术球”。陆敏实在不喜欢这样的球风,打了一小会儿便让给吴可接拍。 ☆、第 10 章 好在这场球本来就不为切磋技艺而来。毕竟是前后座的老同学,这么多年没见,仍然还是觉得亲切放松。这场球本来只是热身,也是为了等假期里还在加班的另一个同学邓铭,打球便不是重点,两个人对打,一个人观战,三个人仍是语调轻松地闲扯。回忆回忆当年上学的时候,又说说彼此现在的大概。当陆敏和吴可都为杨森居然能每天都有大把时间坚持锻炼而羡慕和感叹的时候,杨森的一句话让他俩小小吃了一惊。 “我一个人住,宿舍就在厂区,离生产和食堂都很近。平时也不出厂,不锻炼又干什么呢?” 看着陆敏吴可惊讶的表情,杨森又补充道:“我老婆孩子都在成都,这么多年一直分居的。” 原来,杨森和老婆结婚后没多久,老婆就辞去了原来同在厂里的工作回了成都老家,和父母同住。这么多年,孩子的出生,成长,上学,除了每年一到两次的探亲假,几乎所有关于他们娘儿俩的一切,杨森都缺席了。 问起杨森为什么不离开广州,杨森叹了口气。 “自己所有的积蓄都给了丈人在成都买了套大房子,在我父亲这边也集资新买了一套房,两边的房贷都要扛,还有儿子的教育花销,很大一笔开支啊!自己虽然一个人在厂宿舍熬着,但毕竟待遇不错,食宿又全包,每个月的工资几乎全能存下来,现在就靠这个坚持着,再坚持两年就能把房贷提前还清了,那时候肯定要离开广州的。” 吴可问了一个很纠结也很实际的问题: “你父亲在这边,你老婆孩子又在成都,到时候你在哪儿定居呢?” 被问到这个,杨森也是摇摇头叹了口长气。 陆敏从吴可那里听说,本来杨森的母亲身体便不好,前几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7 年生病去世了,这次杨森回来还特意去给母亲上了坟。父亲在这个城市工作生活了一辈子,如今也已六十来岁,身体不说大病,毕竟岁月不饶人,小病小痛是难免的,自然是想自己唯一的孩子能够在身边照顾养老。但偏偏杨森的老婆孩子都在成都生活,连孩子的户口都上在了成都。不说孩子转学麻烦,老婆也是不大愿意离开自己父母来和公公住的,若是杨森坚持留在a城,照顾父亲倒是方便了,但难免会被老婆指责不顾岳父母,更要命的是,杨森几乎所有的积蓄都砸在成都买了那套要命的两百多平米的大房子,总不能房子在成都供着一家人却在a城住不着;而回到成都和老婆孩子团聚自然是最好的,但想想父亲年岁已大又是独居,万一出个什么意外,身边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想想又是担心和愧疚…… 杨森放下球拍,长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在陆敏看来是今天到现在为止最推心置腹的一句话: “早知道今天这样,当时坚决不找一个外地的。” 吴可从休息凳上拿过一瓶矿泉水递给杨森,顺便在他肩头拍了拍。 杨森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接着说: “还是吴可你幸福啊,守着老婆孩子,离父母也近,父母身体也没什么大问题,一家人没什么大烦恼,多好。真羡慕啊! “想当年上学的时候,还雄心勃勃一心想出门闯闯,闯出个名堂来,现在来看,都他妈的是狗屁。成功什么的都是假的,一家人团聚平安才是真的。” 陆敏看着发牢骚的杨森,看着他高高在上的发际线和一种悔不当初的无奈,不禁也感慨起来。这么多年过去,大家都慢慢步入中年,除了心底偶尔还闪现的那一点最初的梦想外,那些年少轻狂意气风发,落在现实里全变成了柴米油盐。希望孩子就近上个好学校,希望父母身体不出大问题,希望跟老婆少吵点架安安分分过日子,便成了杨森们最现实的愿望。 看着杨森稍显落寞的脸,还有站在一边沉默着的吴可,陆敏有点迷惑了。是吴可那种本来就抱定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朴素愿望顺利实现的人幸福呢,还是杨森那样兜兜转转一圈终于发现“成功只是浮云,和家人一起才是真理”的人幸福呢?或者,这就是所谓的“殊途同归”?像某次陆敏回父亲厂里被厂里阿姨认出后教导的那样:“还是找个人结婚吧。生个男孩女孩都好,老了也有个靠。人生在世就那么几十年,说过去就过去了”? 在得知陆敏还是单身时,杨森笑着说:“早知道我们也不用那么麻烦了,就在班里内部消化就好了嘛。” 陆敏哈哈一笑,回了杨森一个漂亮的反扣,吴可笑着在一边叫了声: “好球!” ☆、第 11 章 国庆假期还要悲催加班的邓铭终于到了。 上学的时候,陆敏和彦如坐在第一排,和后座的吴可杨森比较聊得开,和班上其他男生交集便不太多,包括邓铭。 印象里邓铭是个没什么特色的腼腆的人,微胖的身上顶着一颗略超比例的大脑袋,整个人有一种老气横秋的感觉,像是六九年的老三届插班到了这里。据陆敏的观察,邓铭在男生群里也不太合群,原因很简单,倒不是男生们嫌弃他的大脑袋或是平平的家境,而是,他的体育实在很烂。 男生们大约天生是体育方面的爱好者,班里那群男生动辄就打乒乓球篮球踢足球,就算是看上去最文静的男生,体育考试时似乎也能毫不费力地达标。 但邓铭似乎是个例外。他足球踢得不好,几乎不会打篮球,打羽毛球像女孩儿似的使不出劲,打乒乓球也只会最原始的那种俗称“老太婆球”的挑球,……,一句话,邓铭在体育上是个外行,于是天然的就和那群好动的男生拉开了距离。而他的大脑袋和腼腆的性格也让他注定和女生打不成一片。 但吴可和邓铭的关系一直不错。陆敏想,也许,除了他们身上共有的朴素外,还有那种他们谁也没有意识到的“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农意识吧。 毕业后,班里同学陆陆续续结婚生子,很多年过去,邓铭却还是单着。打球的时候吴可有时会说到邓铭,说他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结婚,但女朋友却是一直换个不停,原因居然是:眼光太高,嫌人家女孩子不漂亮。 两年前陆敏有一次和吴可打球的时候,邓铭也来了。那也是毕业多年后陆敏再一次看到邓铭。还是那样微胖的身材,大大的脑袋,看上去一副提不起精神的大叔模样,怎么看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有什么资本去嫌弃人家女孩子。 那一次,陆敏拗不过吴可的盛情,和邓铭打了一会儿球。邓铭的球还是那样软绵绵的,并且会在陆敏漫不经心的时候突然搞一点小动作试图偷袭,而往往偷袭又以他自己的球技太差而失败。“呵,”陆敏在心里摇了摇头。看球也是看人。这样绵柔而试图耍心机的球风下,打球的原来依然是上学时候那个没什么出彩的邓铭啊! 也是在那一次,打完球陆敏和他们一起走到了附近吴可家的楼下,――邓铭的小电驴停在吴可家楼下充电,--到了楼下邓铭才发现,自己的一大串钥匙不见了。除了自己的电驴子的钥匙和家门钥匙,还有公司财务室和保险柜的钥匙,――邓铭居然做了会计,――邓铭着急万分,脸胀得通红,大脑袋似乎更大了。 还是吴可对那个打球的地方熟悉,提醒他说,会不会当时把钥匙随手放在放着喝空的饮料瓶的塑料袋里,或者被谁当破烂捡了去。那里有监控,而且他们离开的时间不久,应该还能找到。 吴可便骑着自己的小电驴子载着邓铭折回打球的地方,留陆敏在楼前的健身广场上等着。不大一会儿他们便回来了,不出吴可所料,果然是被一个老头子拎走了塑料袋然后藏在门厅外的绿化带了,被监控拍得清清楚楚。 重要的钥匙失而复得,邓铭胀红的脸总算恢复了颜色。陆敏本着老同学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精神说了一句:“你呀,这么大的人还能丢钥匙,哪个女人敢跟你结婚哦!” 就是这样一个毫不出彩、走入人群便会被淹没的邓铭,在这年农历新年刚过的时候,居然结婚了。陆敏接到他电话时刚好趁着节后淡季跑去外地放风,听到这个消息邓铭倒是在电话里表示了极大的遗憾,连声说,“本来还打算请你当司仪呢。” 听到邓铭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陆敏笑出了声。不过还是很有礼貌地祝他结婚快乐,顺便聊了几句他的新娘。本以为长期单身或是说女友换不停的邓铭好容易定下来结婚该是件真心觉得愉快的喜事,电话那头的邓铭却唉声叹气不断,一会儿说她的女朋友“脾气不好”,一会儿又说“要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8 不是家里人催,我是真不想结这个婚”,整个一个随时可能反悔的被逼婚的小媳妇儿样,要不是看在老同学的立场上,陆敏真有点替那个新娘不值。 陆敏简直像个知心姐姐一样开导了邓铭一番,邓铭连“我女朋友要是像你这样懂事就好了”的话都说了出来,让陆敏不禁又感慨了一下:“男人啊!” 到底邓铭还是老老实实结了婚,陆敏也因为在外地而心安理得地没有出席。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不更。 ☆、第 12 章 差不多两年没见,眼前的邓铭几乎还是那样,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完全无法想像他居然是一个刚结婚不过半年的人。不但精气神不高,连衣着上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几乎还是那样的普通和不讲究。尤其是那连宽大短t恤也遮不住的肥硕的肚腩,让邓铭看上去比原来的老气横秋又老了几分。 邓铭这副样子让陆敏小小的诧异了一下。原本以为,刚结婚半年的人应该是神采飞扬,举手投足间都该满溢着兴奋和幸福的。但很显然,虽然邓铭还没开口,他这副样子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他结婚了,但不快乐。 照例又是一番寒喧。 邓铭是下了班再赶过来的,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这会儿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四处霓虹闪耀,假期里更是满街的人头攒动。 吴可说附近新开了一家自助烤肉店,提议大家去尝尝。陆敏是无可无不可,杨森离开a市多年,连a市的东南西北恐怕都不太分得清了,自然没有异议,邓铭嘛,一向说什么都好,一行人便奔烤肉店而去。 烤肉吃不吃无所谓,打了半下午球,陆敏倒是觉得累了,只想早点坐下来好好歇歇。果真是年岁渐长,原来连续三个小时的扣杀都没怎么觉得累,现在居然变成了打上半个钟头就要歇至少一刻钟。或者,像吴可说的:真的是老了。 拐弯抹角奔到那家烤肉店才发现,人家居然是第二天才正式开业。一行人便又跑出来,顺着大街边走边找。 十月初的夜晚,风大,空气里已经有了微微的凉意。陆敏虽是短袖t恤,好歹穿的运动长裤,倒没觉得怎么冷,只是看着一身短打扮的杨森替他发抖。大街上人来人往,倒还真的没有在这样的大风天气里穿短裤的。杨森笑着说他不冷,一边象征性地向陆敏他们展示了一下他强健的肱二头肌。大家都笑起来,陆敏边笑边想,这每一块强健的肌肉背后,是多少个在异乡的孤单寂寞的日子啊! 走了好几条街,在一家火锅店门口,陆敏站住了。 “就这家吧。” 陆敏的提议全票通过。毕竟,大家都有点累了。 是一家京式火锅店,门脸不大,但门前的广场上摆了n多张桌椅,许多人围坐在热气腾腾的火锅旁吃得正酣。这种露天吃火锅陆敏还是可以接受的,既自在,又不用担心吃了火锅后周身挥之不去的火锅味。 席间照例又是海聊。说起邓铭和他女朋友相识的过程,倒是让大家都小小的意外了一下。原来,他们居然不是相亲,而是在网上认识的。而对于陆敏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在网上交女朋友倒还是少见,毕竟,他们还是父辈那个年代传统观念的自觉不自觉的坚持者。 两杯啤酒下肚,邓铭又在感慨他的婚姻,仿佛他是被人带着进了一个天大的圈套。说起他的新娘,大约他们是奉子成婚吧,结婚不过半年,过两个月孩子就要出生了。而对于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邓铭似乎也没有什么兴奋和喜悦,好像那就像是他的一个会计报表的任务,时间到了就要完成,如此而已。 而杨森,也被邓铭感染得想起了远在成都的老婆孩子,想到了他那纠缠不清的定居问题,也忍不住长吁短叹。 倒是吴可,一边劝大家吃,一边自己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看不到一点悲伤。毕竟,在坐的三个男人里,或许,他的生活是最圆满的吧。 话题难免要绕到陆敏身上。杨森比陆敏大两岁,正好坐在左手边,此时像个大哥似的对陆敏说: “还是你好,自在,随性,按自已想要的方式生活,不像我们这么累,羡慕啊!不过,作为老同学,我们都不是外人,还是要劝一句,到什么样的年纪做什么样的事,该找就找一个吧,毕竟,人生也就那么一回事儿。” 说着,杨森把自己手里的半杯啤酒和陆敏面前的白开水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第 13 章 夜色越来越深,火锅里已经加过两次汤,大家就那么坐着,没有谁说散场。后来邓铭说: “我们去唱歌吧。” 陆敏独居,早回晚回是自主的,杨森和父亲说过了会老同学,早点晚点自然也无妨,吴可虽然有家有口,但偶尔晚归一次也没什么,倒是这个提议的邓铭,家里还有一个怀有身孕的老婆,似乎他才是那个不该晚回的人。 但邓铭似乎很不想回去。在啤酒的作用下,他似乎极想放纵一下。而毕竟老同学相聚不容易,他老婆在家多等一时应该也不至于就出什么意外,谁又忍心反对他这小小的放纵呢? 在这个初秋的夜晚,微凉的夜气里,即使没有那些啤酒,大家也都是感慨的吧。毕竟,面对着多年的老同学,就像面对着多年前的自己,曾经哭过笑过闹过年少过。在多年的工作生涯中,那些年轻时候的单纯与梦想,那些曾经敏感的心,早就被现实磨砺得粗糙不堪,在时光的折射中也很难绽出醇净的光。而这一晚,那粗糙不堪的心忽然又变得单纯柔软起来。哪怕,只有这一晚,至少,它也再度焕发出年轻的光。 本着就近的原则大家在附近找了一家ktv,之前的火锅吴可坚持着付了帐,这回杨森便认为理所当然地由他来付,倒让提议的邓铭有点不好意思。邓铭和他在吧台推让着,杨森说了一句: “我难得回来一趟请大家唱个歌,邓铭你就把钱留着给孩子买尿布吧。”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世界上,开始有了“聚会=吃饭+唱歌”这样一条等式,有点儿像捆绑销售。既然去吃了饭,唱歌便仿佛是接下来理所当然的节目。大家也似乎都默认了,喜欢的,不喜欢的,都会在喧闹的包厢里面坐上一时再走。而到了ktv又往往并不是为唱歌,多半还是屏幕里原声在那里唱着,一群人接着斗酒斗牌,喝得不知今夕何夕。 陆敏他们在服务生的引导下七弯八拐来到了一个包厢,一路上四周都是高分贝,各种各样的歌声混杂在一起冲进耳膜,像是八十年代末县城摊位上高音喇叭的此起彼伏,很难分辨出究竟在唱些什么。 还好,进了包厢总算静下来许多。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9 大概邓铭他们三个是打算不醉不归,刚一坐定便向服务生点了一打啤酒,是那种ktv里常见的小瓶嘉士伯,陆敏也没劝他们少喝或是多喝,自己要了一杯白开水。 酒很快送了过来,仍然是杨森付的帐。几乎刚刚放下来,邓铭便把所有的酒都打了开来。 十二瓶啤酒团团站在屏幕前的玻璃茶几上,在包厢昏暗的灯光下闪着亮晶晶的泡沫,还真的挺好看。陆敏拿起来一瓶闻了一下,又放回去。仍然是那种酸涩的啤酒味儿。很不明白为什么很多人喜欢喝这种东西。 邓铭抓了一瓶硬递过来,陆敏笑着接了,又放回面前的茶几上。杨森半开玩笑地劝了一句: “喝一点嘛,都说酒能助兴,你不是没事喜欢写写文章么?喝点酒更能才思泉涌呢。” 陆敏笑起来: “就算把我泡在酒坛子里,我也不可能写出李白的诗啊!” 说着拿起那杯白开水挨个儿碰了下他们的酒瓶: “我滴酒不沾,你们随意。都是老同学,也不用劝的,谁想喝就多喝点,不能喝就少喝点。” 他们也就不再劝,三个人随意碰杯。但邓铭似乎一门心思想把自己灌醉,喝起来便很猛,连叫他去点几首歌唱都叫不过去。 还没有谁去点歌。屏幕上随机播放着不知谁的歌。四个人瞅了半天,发现只有歌手的名字有点耳熟,那歌竟然连听都没听过。 “老啦,老啦!” 杨森一边感慨,一边又和吴可邓铭碰了个大杯。 邓铭毫不意外地又开始诉苦。也是从他的诉苦中,陆敏他们才诧异地知道,原来结婚才半年的他居然和老婆是分床睡的! ☆、第 14 章 邓铭一边喝啤酒一边抱怨: “早几个月就分床睡了,是我女朋友提的。一会儿说我睡觉不老实容易碰到她肚子,一会儿说新房子卧室空气不好,要睡到靠门边的次卧室去。反正就没个顺眼的。” 邓铭仰头喝了一口啤酒,接着说: “唉,我也无所谓了,结婚后我女朋友就一直住她娘家的,反正那个时候我也一个人睡。” 陆敏有些愕然。 不单是结婚这么久还管老婆叫“女朋友”,更要命的是刚结婚两个人就分居,现在住一起居然还是分床睡!天哪,这完全不是一个正常婚姻里该有的状况啊!邓铭虽然嘴里说着无所谓,应该还是有所谓的,不然也不会把这么隐私的床笫之事说出来。 陆敏刚想劝他两句,邓铭又来了一句: “我女朋友脾气不好。以后我再要找,坚决不找这样的。” 听了这样的义正言辞,陆敏差点笑出声。一个刚结婚不过半年的男人,已经在构思着之后不要再蹈前车覆辙,这是怎样的苦闷啊!但这苦闷由这信誓旦旦道来,又是怎样的可笑啊! 杨森此时发挥了他在厂里经常找年轻员工谈心的特长,把邓铭拉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来,吴可也凑了过去,三个人不知讲些什么。陆敏也不去管。毕竟,有些事儿男人们在一起更说得开。 过了一会儿,大约是觉得把陆敏一个人丢在那里不太合适,三个男人便又坐了回来。而此时,陆敏吃惊地发现桌上的啤酒居然只有两瓶里面还盛着那种淡黄色的液体,其余的居然在不知不觉当中成了空瓶!――三个男人喝掉十瓶嘉士伯本来不值得吃惊,问题是,之前在露天的晚餐上,他们就已经喝过一场了啊! 邓铭嚷着继续叫酒。负责付帐的杨森丝毫没拦着,一副“舍命陪君子”的样子。 揿了服务铃,进来一个白衬衣黑领结的小男生,不是之前那个。他很礼貌的问有什么需要。当听说要继续点啤酒的时候,倒是没像之前那个服务生一样直接点单收钱,而是说:“××啤酒今晚在做活动,买一送一,各位要不要试试?” 虽然不喝酒,但××啤酒陆敏还是知道的。一款国产啤酒,在a市好像卖得不错,大小餐馆都经常能看到,之前他们吃火锅的时候喝的正是这个牌子的一款淡爽啤酒。至于口味,估计跟这个嘉士伯没多大区别吧。毕竟,啤酒么,闻起来都一个味儿。但国产酒的价位应该便宜不少,至少,算上这所谓的买一送一,应该够邓铭他们放开肚量喝也不心疼。 吴可一向是那种精打细算的家居男,所以,他看看杨森和邓铭,第一个提议:“要不我们换这个?” 陆敏虽然不喝酒,不用发表意见,但其实还是赞成换酒的。毕竟,邓铭今晚纯粹是找醉来的,这种牛饮的喝法,别说品不出酒味的差别,就是给他上一坛陈醋估计他也能把自己灌醉。――既然如此,干嘛不给杨森省点钱呢? 邓铭似乎也并没糊涂,直接就对那个服务生说: “你去把那个卖酒的找来,我要问问。” 服务生很有礼貌地答应了一声,带上门出去了。邓铭干脆走到门口的侧沙发上坐了下来。 吴可嘟噜了一句:“直接要不就行了,干嘛还要找什么卖酒的来问?有什么问头?” 邓铭还没回答,杨森“嘿嘿”笑了起来,先替他答了: “吴可你太out啦。你不知道么?这些餐馆啊ktv啊搞酒促销的都是年轻漂亮的小丫头,又都放得开,搞得好的话喝个酒陪个唱什么的都不在话下。” 吴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而邓铭也“嘿嘿”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还解释: “我可不是为看人家小丫头,就是问问有哪种啤酒比较好喝。” 吴可和杨森也不穷追猛打,陆敏在一边听着也只能跟着一笑。 男人啊!一秒钟之前还恨不得醉生梦死一副情圣模样,一秒钟之后潜伏在心底的那些小花花心肠就暴露无遗。这该说是苦中作乐呢,还是形而下的本能反应? 陆敏不打算理会他们这些男人的小把戏,把脚跷在面前的茶几上,在沙发上舒舒服服的靠着,一边瞅几眼屏幕上的自动播放,一边也带着点好奇静静等看接下来的情节。 ☆、第 15 章 很快响起了敲门声。 杨森拖长了声音来了句:“e in~ ” 门被推开,进来一个穿着绿荧荧大围裙般促销装的年轻女孩。即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依然能清楚地看见裙服的胸口处印着大大的“××啤酒”的标识。而那张脸,陆敏看到的时候不禁愣了一下。 那个促销女孩此时也看到了双脚跷在茶几上懒懒靠着的陆敏。眼神交错的一刹那,陆敏看到她也明显愣了一下。 陆敏完全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再次看见那个之前闯进她的小院并和她发生冲突的女孩。 此刻那个女孩站在门口处,不再是披下来的长发,而是在脑后挽成了一个髻,配着仍然稍显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10 浓烈的妆,显得既干练又妖娆。 陆敏淡淡地望向她,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很无厘头的问号:不知道她有没有重新买一支唇彩? 那个女孩愣神的表情一闪而过,几乎瞬间她就恢复了自然,脸上绽出一种职业的却仍然好看的笑,把目光投向了坐在陆敏旁边不远的杨森脸上,用一种很职业的激情的声调问道: “各位帅哥美女是想试试我们家的酒么?今天做活动,买一送一,很合算的。” 杨森笑了起来。不用侧头看,陆敏都知道他脸上一定又是那种狡猾的表情。毕业这么多年,这点狡猾他倒没丢下。 陆敏用眼角的余光看到杨森把手指向了门口沙发上的邓铭,语气里带着点玩笑的促狭。 “去找那边那位帅哥,今晚他说了算!” 陆敏看见那个女孩笑了一下,很爽朗地回了一声“好嘞!”,然后就斜过了身子对着邓铭。 “这位帅哥,打算试试我们家的酒啊?” 话说邓铭无论怎样捣饬也算不得“帅哥”,他自己当然也心知肚明,但此时此地,若干啤酒垫底,又好歹是来消费,他也就心安理得地受了这样的恭维。 “嗯!” 邓铭像模像样地“嗯”一声,慢条斯理问道: “你们这酒做活动啊?” “是啊,今天做活动,买一送一。”那女孩仍然带着职业的热情回答他。 “那,”憋了半天,邓铭居然没有想到什么再问的,一时卡在了那儿。 陆敏既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 “哦,对了,”邓铭终于想起来要问什么了。“多少钱一瓶啊?” “今晚做活动的是我们的听装淡爽啤,330毫升,8元一听。”女孩很流利地报出了价格,又加了一句: “帅哥要拿多少? 陆敏想起杨森付的上一波嘉士伯的酒钱,这个价格比刚才低了接近一半,还买一送一,还真是合算。 邓铭还没出声,倒是杨森先答了: “先拿一打吧,买一送一不就两打了?人不多,差不多也就够了。不够再找你哈。” 说着又环顾了一下大家,仿佛在征求意见。 吴可向来好说话,邓铭本意也就不在喝酒,自然都没有异议。陆敏就更不用说了,反正滴酒不沾,随便他们怎么闹腾吧。 杨森见大家不反对,就对那女孩说:“那先拿一打吧。” “好,”女孩笑笑,很有礼貌地说:“那麻烦各位稍等,马上就送来。” 说着拉开门走了出去,临转身前透过还未关严的门隙看了一眼陆敏。 陆敏从她进来发现她是那个女孩后就一直避免把目光留在她身上,或者说,一直避免那个女孩认为自己在看她。而虽然没有看着她,陆敏注意的焦点却自然而然集中在了她那里。她和杨森邓铭的对话,她的职业性的笑容和语调,陆敏全都了然。直到她的手拉开包厢的门准备离开,陆敏才让自己大大方方地把眼光留在了她的身上。而就在那一刻,她在走廊明亮的灯光下临转身的一瞥被包厢里的陆敏看得真真切切。 带着良好伸缩性的包厢门片刻就关紧了,隔着厚厚的磨砂玻璃,完全看不到走廊外的情形。陆敏不知道,坐在昏暗中的自己追随的眼神有没有被她捕捉到。 ☆、第 16 章 很快又响起了敲门声,一团黑影印在玻璃门上。这回不用杨森再怪腔怪调地“e in~”了,守在门口沙发上的邓铭高声应了一句: “进来!” 进来的当然是那个女孩,拎着一个大大的塑料提篮,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罐装啤酒。身后却又跟进来之前那个介绍的服务生,也是提了一整篮。 女孩把篮子放到茶几上,一边从里面往外拿酒,一边解释说: “我们这个活动是跟ktv结算的,所以麻烦把帐结给这位小哥。” 说着把头向站在一边的服务生摆了一下。那个服务生把提篮已经放在了地上,此时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红色的小票,却犹豫着不知要递给谁。 陆敏正要开口提醒,女孩停止了往桌上摆酒,摊开右手向杨森作了一个“请”的姿势,服务生便绕过茶几走到杨森面前,很礼貌地双手递出了小票。 陆敏微微惊讶于女孩判断的准确性。蓦得想起那句诗来,果真“世事洞明皆学问”啊! 杨森倒没再说什么,接过那张小票,从茶几上的钱包里拿出一张一百元递了回去。服务生双手接过钱,很礼貌地说: “谢谢!找零一会儿给您送来。” 杨森手一挥。 “不用找啦。” 陆敏默算了一下,一打啤酒96元,4元钱的找零,若说算作小费也实在太那什么了点,不过估计广州那边有这种习惯,杨森在那边待久了,4元钱的不找零,随他去吧。 服务生又谢了一声,看不出对这尴尬的4元钱有何感想。 女孩又出声了,这回是对着那个服务生: “谢谢你哈!” 服务生回给她一口漂亮的小白牙,然后径直拉开门走了出去。 已经摆了半茶几啤酒。这期间陆敏倒是没挪身子,脚也没拿下来,只是象征性地把脚往茶几那头挪了挪。 一罐一罐啤酒整整齐齐摆着,银灰色的包装,看上去就有冷意。 不知桌上已经摆了多少,大约是看陆敏没有要拿开脚的意思,女孩仍然把提篮里的啤酒往外拿,却没有要见缝插针的意思,只是一罐一罐地垒在之前的啤酒上面。 ktv包厢的玻璃茶几本就不大,整整两打罐啤现在整整齐齐码在那里,看上去怎么也有点岌岌可危的味道。 女孩蹲在那里码好了酒,又清点了一遍,这才站起身。 “那各位慢慢喝,如果有需要再到总台找我。” 说着便拎起空提篮要走。 那三个男人之前都饶有兴趣地看着女孩码酒,谁都没再出声,没有陆敏预想中的插科打诨,这时看见女孩要走,邓铭终于动作了。 他站起身走到茶几边摸了摸啤酒,又把所有啤酒都摸了一遍,然后开始对那女孩说: “唉呀,怎么不冰呢?没有冰的么?” 女孩站在原地,两个空提篮并做一手拎着,陆敏忽然觉得她像个刚从农场回来的挤奶工。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陆敏就自己否定了。挤奶工?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职业嘛。 邓铭很明显是在找由头跟女孩搭话。要真是想喝冰啤,一早就说了。 “帅哥对不住哦,之前您也没说要冰的。要不先喝着,一会儿再来给您换?” 女孩的脸上仍然是那种职业的笑。 屏幕里自动播放跳成了那首《十年》。一晚上全在自动播放,完全不知所云,到现在就这支烂熟的歌还算能听进去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11 。 吴可根本没理会这些,这会儿跑到一边的点歌器上去翻歌了,说不准正在找他心心念念的那首有水平的《大花轿》呢;而杨森,仍然端坐在沙发上,交叠着双臂,一副不置可否的笑容。――很明显,这两人都知道邓铭无论如何也闹腾不出什么花样,人家心里苦闷,又没真把人家小丫头怎样,就随他去闹一回呗。 若在平时,陆敏应该也是无动于衷的。毕竟,能做酒水促销的理论上都不是凡人,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什么样的人没遇到过,比起来邓铭这种简直是无关痛痒的小儿科。 但今晚的陆敏做不到无动于衷。 “大晚上的喝什么冰的,对身体不好。就这个吧。” 陆敏还是没动,甚至眼睛还盯着屏幕,那语气却是不容反对。 作者有话要说:  周六、周日不更。 ☆、第 17 章 好在邓铭本来就没真想喝冰啤,不过闲着无聊想闹上一闹。被陆敏一打断,几乎是立刻就放弃了要喝冰啤的说法。 “嗯,看你小丫头也不容易,就不麻烦你啦。” 女孩刚要说谢,邓铭又话锋一转: “酒是不用换了,难得今晚高兴,请你喝一罐。” 说着便抄起一罐,伸手拉开拉环,几乎递到女孩的嘴边。 女孩想要说什么,看了陆敏一眼,终究没开口,动都没动,冷着脸一把接过那罐啤酒,一仰脖,“咕咚咕咚”全灌了下去,又把空罐用力捏瘪塞回邓铭的手中,整个过程快得陆敏几乎没来得及反应。 邓铭也是愣住了。几秒钟之后才缓过神来,略显尴尬地笑笑,嘴里夸着“酒量不错啊”,手却没闲着,又抄起一罐,拉开拉环,往女孩嘴边送去。 陆敏分明看见女孩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像那天在自己的房间里,那种带着挑衅和愤怒的笑。 瞬间心上掠过一丝生疼。 她站了起来,走上前劈手夺下那罐啤酒放回茶几上,把邓铭往旁边推了推。 “赶紧找歌去,别难为人家小丫头了。” 邓铭借着酒劲儿还要缠,陆敏不再理她,一把拽过女孩的手腕拉开门把她带了出去。出门的时候感觉身后女孩子手里的两只提篮在门框上撞得山响。 走廊里灯火通明,依然是八十年代末集市的那种嘈杂。陆敏拉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停下来,放开了她的手腕。 忽然想起那天在自己家也是这样重重拽着这女孩的手腕。她手腕上那条被拽出来的鲜艳的红痕仿佛还晃在眼前。 又是这样近距离的相对。看着面前这个还拖着两个空提篮的女孩,一时陆敏不知道说什么好。 女孩似乎也没打算先开口,就那么站着,看着。 简直是让人抓狂的沉默。 想了想,陆敏还是先开了口。 “呃,那个,你别误会,我那同学人不坏,就是最近婚姻出了点问题,情绪不好,平时挺老实的。我替他道个歉吧。” 女孩直视她半天没说话。末了才哼出一个“嗯”字。 陆敏本来想问一句“你在这里上班啊?”,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说这是句废话,就凭她们就见过两面,还都是不愉快的见面,这种寒喧也实在问不出口。 女孩看着陆敏,似乎在等她说话。看她半天没有反应,就没有表情地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丢下一句“没事”,转身就走。 陆敏看着她转身离开,在走廊的那头左拐,消失不见。有那么一秒钟很想冲动地喊住她,告诉她,“你的唇彩落我那里了”。可这冲动到底也就持续了一秒。告诉她这个又怎样?提醒她牢记那天的不愉快?还是提醒她有空再闯一次小院把唇彩要回来? 不管邓铭怎样尽力想把自己灌醉,吴可和杨森怎样尽力配合,这买一送一的两打啤酒到底不可能喝完。准备散的时候点了一下,居然还剩下整整十罐。 看着那些还没拆封的啤酒,吴可异想天开地问了一句: “要不咱们拿到总台去退?” 陆敏白了他一眼,还没说什么,杨森先开口了: “邓铭把人家小丫头难为成那样,你们还好意思去找人家退啊?” 一句话说得吴可恍然大悟,邓铭倒没什么反应。也不知道他一晚上灌了多少,反正总算是成功地把自己灌得迷迷糊糊了。 陆敏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就算是把自己灌醉能迷糊一年,一年后又怎样?总归要清醒的啊! 啤酒既然不可能退,白留在这里也犯不着,陆敏便让吴可带回家。吴可嫌重,想让大家一人分一点,杨森是坚决不要,邓铭已经迷糊成那样儿了,漫说不能再给他酒,就是他想要也要不成。只剩下陆敏,拗不过便答应分两罐回去。杨森开玩笑地问她: “在外面不喝酒,一个人在家偷偷喝啊?” “切~”陆敏甩给她一个白眼,“我是拿回家摆着,哪天得空了可以做个啤酒鸭。” 杨森立刻又启动了恋家模式: “唉,还是在家好啊,想吃什么做什么。我食堂饭吃了这些年,再好吃的菜也没胃口了。” 吴可在一边说: “杨森你还是早点离开广州吧。不管是回这里还是成都,两头总得靠一头嘛,老这么着也不是个事儿。” “谁不想呢?”杨森扶着歪歪倒倒的邓铭往外走,一边感慨着。 ☆、第 18 章 在包厢里闷了几个钟头,唱唱闹闹一晚上,又打乱了生物钟,整个人都是头昏脑胀的,出了大门口,清冷的夜风瞬间把人吹得清醒过来,也带来深深的凉意。陆敏简直都觉得冷了。摸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原来已经快到凌晨两点了。 杨森和邓铭一路,负责把他送回家,吴可家最近,可以步行回去,担心大晚上的不安全,提出要送陆敏。陆敏不想麻烦人家,坚持说自己一个人回去没问题。吴可拗不过,也就不再坚持。 凌晨时分,空出租很多,从他们刚出大门那会儿就驶过来几辆。陆敏刚要上车,一直迷迷糊糊的邓铭叫住了她,倒让她有点意外。 “陆敏,我是心里不舒服,才闹得有点过,你别见怪。大家都认识这么多年,我是什么人你们还不知道么?别放在心上。今晚我很开心,真的。” 邓铭说着,还伸出手拍了拍陆敏的肩膀,一下子又有点失去平衡得歪歪倒倒起来。一旁的杨森赶紧把他扶稳,又催陆敏: “赶紧上车吧,路上注意安全。我肯定把邓铭送到家。” 陆敏点点头,又跟吴可打了个招呼,转身钻进早就停在一旁的空车后座。 车子立即就启动了,马达声在空寂的夜里格外刺耳。陆敏回过头看看,那三个人还站在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12 路边,邓铭歪歪斜斜半靠着杨森,小个子的吴可手里拎着沉甸甸的八罐啤酒,像拎着十几年的往日光阴。 出租车在空寂的街上急驰,司机照例开着车载广播来打发睡意。风和街景在车窗外飞速掠过。各式各样的霓虹灯把凌晨两点的城市照得依旧亮同白昼。路上几乎看不到车和人,只偶尔在某个路口还能看见没有歇摊的露天烧烤,路过的某间看上去应该是会所或酒店的门口聚着些等客的空出租。 路口,出租车追上了一辆先在那里等红灯的夜班车,车厢几乎没有亮灯,却依然被城市的灯光映照得通透。陆敏吃惊地发现那辆夜班车居然坐满了人。有人低头玩着手机,有人撑着手打瞌睡,有人把目光一直投向窗外的某个地方,不知在看什么,……。没来由的,陆敏想起了那支《都市夜归人》。 绿灯,出租车刚过路口就把夜班车甩在身后。听着手边的两罐啤酒由于振动发出的液体的撞击声,看着车窗外几乎很难看到的深夜的沉静,陆敏想起了ktv走廊上那个穿着荧光色裙服走开的身影。 晚安,这座城市。 ☆、第 19 章 三、 11月初,一场预报里的冷空气如约而至,这个城市便仿佛一夜之间从初秋的微凉转换成初冬的清冷。――对于这个地处中部的城市来说,春秋从来只是花絮,是给长冬长夏里忍耐不住的人们的一点心理上的安慰,而长冬长夏永远才是主题。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雾霾便成了这个城市挥之不去的一个常客,爽净的蓝天似乎变成了遥远的回忆,城市似乎陷入了一个解不开的死循环里:要么是三周以上的连阴雨天,湿嗒嗒的空气和窗下晾得满满当当的湿衣服让人心生烦闷;好不容易盼到天晴,好吧,雾霾这个常客又不请自来,满心欢喜地早起拉开窗帘,远远近近却都是一副灰蒙蒙黄扑扑的丧气样子,简直要让人绝望。而清冷的初冬里,因为阳光在雾霾背后的欲说还休而显得更加清冷和萧索。 雾和霾其实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东西吧。即便只是在前几年,这个城市还能看见纯粹的雾,白茫茫一片,沾衣欲湿,让人想起小时候看的《西游记》里原始布景下的虚无缥缈的天宫。而且雾还 “浓妆淡抹总相宜”吧:薄雾有着“烟笼寒水月笼纱”的轻柔美感,浓雾又有点“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古典和神秘。 但是霾,轻度的总是那么扭扭捏捏又如影随形,让人想起“阴魂不散”;重度的却又没有西北地区那种“黄沙远上白云间”的沙尘暴的爽烈。而不论轻霾重霾,不说那些小颗粒怎样危害健康,就是空气里总有的那么一股子来路不明的焦臭味儿就让人受不了。 为此,陆敏在休息日也很少像原来那样出去散步了。除了必须的出门购置生活用品,大多数的休息日里,陆敏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周六,照例是薄薄的雾霾和温吞的阳光。午后,有点犯困的陆敏懒得再翻书,便给自己泡了杯红茶,扯上薄毯窝在小客厅的沙发上看动画片。 忽然有人敲门。 这倒让陆敏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摁下了暂停键,竖起耳朵细听,又传来防盗铁门闷沉的敲门声:果然是有人敲门。 一时间,陆敏脑子里飞快转过若干个可能,又一一剔除:这个月不是抄煤气表的月份,又不欠物业费,几个关系好的朋友也不会不吱声就贸然来探望,……。 而除了事先知晓的朋友的来访,其余的所有敲门陆敏向来是置之不理的,连煤气表数都是直接打电话过去告诉,根本不让任何陌生人进门。 陆敏屏息听着,却动也没动。管他是谁,敲一会儿自然就会离开。 那敲门声却很执着,一下一下的响着,不紧不慢,却没有要停的意思。 动画片正看得有味,被这没完没了的敲门声打断,陆敏有些生气,便恨恨趿上拖鞋走到门口。本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敲门,打算着任他敲到天荒地老也不开门,等顺着猫眼往外一看,却愣住了。 门外赫然站着那个女孩。 陆敏飞快地看了一下自己。还好,因为时不时的要到小院里去摆弄摆弄花草或是透透气,陆敏穿着很正常的家居服,头发也不至于因为休息日不用出门就“首如飞蓬”,还算可以见人。 大约是感觉到了门内有动静,敲门声停了下来。一时间有一种异样的沉静。 陆敏下意识的理了理头发,然后开了门。 女孩今天是日常淡妆,长头随便扎了个马尾甩在脑后,穿着很休闲的厚卫衣牛仔裤小短靴,肩上松松垮垮斜背了只帆布挎包,一副清爽的样子。 看见手还扶在门把手上的陆敏,女孩一时间似乎有点尴尬。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 “呃,我,又来了。” 陆敏被这个开场白逗笑了,把门又开大了一点,把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算是招呼。 “进来吧。” 趁着女孩弯腰换鞋的时候,陆敏飞速环顾了一下四周。嗯,还算整齐。 “随便坐吧。”陆敏看着换好鞋站在那里的女孩,头前走到了沙发边。 动画片还是开门前的暂停状态,那部法国动画里有着一颗钟表心脏的男主角那张苍白削瘦的脸正映在屏幕里幽蓝的夜空下。 “呃,在看动画片呢。”陆敏不好意思地解释了一下,又赶紧把沙发上掀到一边的薄毯叠好放到一边,对跟在身后的女孩说: “坐吧。” ☆、第 20 章 沙发上仍然有着自己的体温,此时请人落座,怎么着都觉得有点那什么。 还好,玻璃茶几也很干净,除了自己的日常水杯,就是那晚的那两罐啤酒了。那晚带回来随手就放在了茶几上,一个来月了,陆敏也没顾得上做什么啤酒鸭,它们就一直安全地活到现在。除了在厨房做饭,陆敏在家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小书房的,偶尔晚间在客厅沙发上略靠一靠,那两罐啤酒就总在眼前晃,很自然地就会想起那晚。 女孩在在沙发上坐下,玩笑地说了一句: “嗬,很支持××啤酒嘛。” 陆敏笑笑。 “还是那晚的。两打啤酒根本剩了一半。” 说着,陆敏又问她:“喝什么?茶?咖啡?” 陆敏工作日晚上在家通常都是喝白开水的,休息日偶尔给自己泡杯红茶或是绿茶。果汁那些色素饮料早就不喝了,咖啡也不喝很多年。家里这罐咖啡还是一个前辈去国外出差带来的,陆敏只象征性的尝过一回,便一直丢在那儿。 看着那两罐啤酒,陆敏又加了一句,“或者,这啤酒,也可以的。” “那就来杯咖啡吧。”女孩做了选择。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13 陆敏在厨房准备冲咖啡的时候为给女孩喝什么杯子犹豫了一下。 家里少有人来,除了常年备着的一次性纸杯外,根本没有预备多余的杯具。除了自己的几个水杯外,比较好的两个朋友有她们来访的专用水杯,自然不好再挪给女孩用。想了一下,陆敏决定给她用自己的另一只马克杯。 热气腾腾的咖啡盛在自己那只广口的绿色马克杯里端过来,整个屋里一下子漂浮起一股热咖啡特有的温暖的浓香。 “谢谢。”女孩接过咖啡,又摆在了面前的茶几上,顺手用杯里的小匙轻轻搅拌了一下。不锈钢的小匙和马克杯沿轻轻撞击,发出了一串不连续的清脆的声音。 在沙发上和女孩离得稍远的地方坐下,侧身面对她,陆敏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毕竟,突然间和这样一个几乎算得上是完全陌生的人这样近距离相对,哪怕是在自己家里,也觉得不自然。 女孩慢慢抿了口咖啡,又慢慢开口: “在这附近,所以,过来看看。从院子那边看到书房门开着,猜你应该在家,所以才敲的门。” “嗯,一般出门都会关着的。”陆敏点点头,又好奇地问她: “白天不用在家睡觉?” 在她印象里,在ktv促销啤酒肯定会上班到很晚,白天应该是用来补觉的才是。 “嗯。今天请假,晚上不用上班。” 陆敏头脑里又飞速转了一圈。病假?看着挺精神,不像生病啊?事假?在这儿闲闲喝咖啡,怎么也不像有事啊? 待要问,又觉得有点唐突,想了想,陆敏还是没问出口,只是点点头,一边没事找事地端过自己的水杯喝上一口。空气里漂着的是咖啡的香味,入口却是红茶的滋味,这搭配就像现在坐在一起的两个人,没什么不妥,但隐隐总有什么地方不自然。 “其实,今天我生日。”伴着这句话,是女孩略有点羞涩的笑。 原来如此。 这样一个特别的日子,不知道女孩的家人朋友在什么地方,有没有记起。陆敏能够确定的就是,不论出于什么原因,这个女孩敲响了自己的家门,坐在了自己面前,而今天,是她的生日。 “我请你吃蛋糕吧。”陆敏放下捧着的茶杯,很认真地说。 女孩一下子笑出声: “吃蛋糕也不用这么严肃吧?” 一句话倒是把陆敏搞得有点不好意思。女孩发现了自己的唐突,居然调皮地扯了扯嘴角。 “真的,对面就有一家蛋糕店,应该还行。” 陆敏说的是与小区一街之隔的那家蛋糕店,用朋友的话说,“价格贵得离谱”,一小块象棋大小的自制月饼能卖到二十来块,但偏偏生意还不错,每回路过时都能看见里面有人在挑选,而靠窗的休闲区总有那么几个人坐在那里演文艺。陆敏只在那里买过有限的几次,口味还算过得去,但也算不上特别。 倒不是因为价贵而不去买,事实上陆敏几乎不去任何蛋糕店。――陆敏不吃面包蛋糕很久了,而蛋糕店那种浓烈的香精味更是薰得她有点气喘。 “好啊,你请我吃蛋糕,我请你喝红酒。” 呃。又是酒。不忍拂了女孩的意,陆敏没说什么。话已出口,在想要什么时候出门比较合适。 女孩倒是爽快: “现在就去?” 陆敏看了看她喝了一半的咖啡。这样的天气里,出门转一圈回来,肯定凉透了。 看到陆敏的目光在咖啡在掠过,女孩立即明白了她在想什么。 “没事,回来再喝,凉了也没关系。” 陆敏打定主意回来绝不会给她喝剩下的冷咖啡,当下却不再跟她纠缠这个问题。――家里差不多还有满满一罐咖啡呢,剩咖啡倒了也不打紧。再有,不是还有红酒么? ☆、第 21 章 换衣出门。两点来钟的光景,雾霾下太阳虽然温吞,到底阳光下是暖和的。穿过小区公共景观带的时候,陆敏发现那些桂花居然还缀着星星点点的花,只是几乎没有花香,不仔细看几乎不会察觉它们仍然在开着花。 出了小区便看到那家蛋糕店,文艺照例上演。因为周末,窗口位置更是坐得满满的。依着女孩的意思,便先去超市选酒。 两点来钟的超市稍显冷清,平日晚间各式各样的促销员此时不知藏到了什么地方,顾客又不多,一排排货架间的通道常常空无一人,瞬间显得干净利落。 货架前,女孩挑着红酒,陆敏站在一边无所事事。看着那些包装差不多价格各异的红酒,陆敏对女孩说: “你慢慢挑。我完全不懂这个。” 女孩“哈哈”大笑。 “其实不用懂啦,理论上,越贵越好。” 陆敏也笑起来。好吧,从纯经济学来说,这话是对的,大部分时候也确实如此。至于剩下的那部分,人家说得也很清楚,“理论上”嘛。 没多大一会儿女孩就选好了酒。陆敏接过来看了下,知名的国产品牌,百来块钱,算是中档吧。 “还要点别的么?”陆敏问她。人家登门,又是生日,好歹要尽一下地主之谊,但她又实在不知道要买点什么招待比较合适,送个小礼物吧,当着人家的面买也实在不像话。 “谢啦,”女孩顺手把酒从陆敏手里接回去,笑着说,“有红酒,还有蛋糕,也算生日标配啦。” “标配?什么时候蛋糕配红酒成了过生日的标配?过生日也有标配?”陆敏不同意这个说法,却只在心里反对了一下,没说出来。反正自己也想不到再买什么,人家既然也没提,那就随她吧。本来么,意思到了就好。 这家超市就在家门口,陆敏来的次数也不算少,不过大多是在晚间。那个时候通常都是人头攒动的,收银处也总是排着或长或短的队。这个钟点却很冷清。收银台关闭了很多组,剩下的那三两组付款的人也廖廖无几,几乎是走过去就可以付款。 女孩像抱着拂尘般抱着红酒,陆敏早就预备着要付帐的,在收银台前女孩却径直走了过去,把红酒往台子上一放就准备翻包掏钱。 “你好,就这一件么?114元。”收银员很利落地扫码报清钱款。 “我来吧。”陆敏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找钱,女孩却已经拿出两张百元钞票放在了台子上。收银员向她看了一眼以示确认,女孩没出声,只是把那两张钞票又往前推了推。收银员便不再犹豫地收钱,找零,打印小票,一气呵成。 本来陆敏就不喜欢在付帐的时候跟人让来让去,哪怕是跟要好的朋友之间,看到女孩那么坚持,她也就不再说什么,把已经拿着的钱包又塞了回去。 离开收银台,女孩又像抱着拂尘般抱着红酒。两人并肩走着,陆敏说: “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14 今天是你生日嘛,又是在我家门口,我来付就好。” 女孩扭头看了她一眼,笑笑。 “放心,一会儿蛋糕你付,我肯定不争。” 末了,又故作阴险的说了一句: “小心,我要点一个超贵的哦。” “舍命陪君子。”陆敏也故作严肃的一字一顿地回答。 说完,两个人对望一眼,都笑了起来。 这个城市长夏长冬,春秋天极短,开空调的日子里,夏天怕冷气漏了出去,冬天又怕漏了暖气,不担心漏冷气和暖气的日子也就极短。所以,就仿佛所有的蛋糕店长年累月从来没有开过他们擦得亮闪闪的玻璃大门,只是顾客进出的时候,才从那半开的门里吝啬地流出他们那或是冷丝丝或是暖烘烘的香味。 拉开蛋糕店的门,扑面而来就是一股暖烘烘的夹杂着各种味道的气息。甜腻的香精味儿,牛奶味儿,巧克力味儿,热咖啡味儿,经年累月生产贮存甜食而散发的食物的味儿,还有,那种因为没有清新空气流通而不可避免的沉闷的味道。 这些味道夹杂在一起扑面而来,瞬间让陆敏感觉到不适。她习惯性地咳了几声。 ☆、第 22 章 记得上学时候和班上女同学聊天,每次聊到最想开什么店,花店书店蛋糕店好像永远占据着这个话题选项的前三名。偶尔和其他班女生聊到这个话题,居然也是这几个选项。看来那时候小女孩儿们的心都还挺单纯文艺,美味温暖的蛋糕不可少,清新浪漫的精神需求也跟得上去,还真是“两个文明一手抓”。 毕业很多年,一向疏于联系,不知道当年的那些女生可曾有哪一个真真正正开过一间属于自己的花店书店咖啡店。 貌似社会发展到今天,什么都号称“多元化”,这些店也不例外。那次陆敏去了市中心的外文书店,几年没去,吃惊地发现它居然来了个大变脸:五层楼的书店上下通透,射灯,落地的大书架,花样繁复的各种书柜,垒成各种各样造型的书,各种清新风格的小摆件,大幅落地玻璃窗边简洁的可供坐读的长凳,还有,每层自动扶梯的出口都有漂亮的花架兼卖各种鲜花干花,而在三四层楼还辟出了一块半封闭的地方专门用来付费休闲,提供咖啡奶茶各种饮料和各式蛋糕点心。昏暗的灯光,热烘烘的咖啡香气,营造的根本是一种约会的气氛,居然真有那么几个文艺种子在那昏暗的灯光下像模像样的看着书,……。 陆敏在书店转了一圈,发现卖的很多是畅销书,自己想要的书几乎没有,有的也是要么贵得离谱而毫无必要的精装,要么就是封面花哨的欠佳版本。推开玻璃门走到街上,陆敏想着,以后也许不会再来了。――这里美则美矣,却怎么着觉得它不像是一个正经书店了。 此刻,进到蛋糕店里的陆敏又看到临街玻璃窗边坐着几个面前摆着饮料点心的正在翻书的女孩,忍不住想起了那个变脸的外文书店。看着她们浑身表现出来的那种悠闲,陆敏很想过去问问,她们翻的是什么书,究竟看进去多少。 “欢迎光临~” 不管是柜台内的收银,还是柜台外招呼顾客的店员,齐刷刷拖长了声音问候,其中一个很快走到跟前,询问有什么需要的。 店员们穿着统一的围裙,戴着统一的翻帽,就像是来店里演日剧。 陆敏礼貌地冲她笑笑。 “我们自己看看。” 女孩露出甜美的笑容,点点头,却仍然跟在身边。 蛋糕展览在大大的玻璃柜里,一层一层,各式各样,不管口味如何或对健康如何,灯下映照它们确实是迷人的,让人想买上一块慢慢品尝。 陆敏随口问跟在身边的那个店员生日蛋糕有没有能立刻带走的,店员立即很娴熟的回答: “可以的,我们这里的蛋糕有早上才做好的,只要拉花就可以。生日蛋糕现在买一磅送半磅,很合算的。” 看着架子上硕大的各类生日蛋糕,陆敏还没说什么,女孩就否决了: “不要吧~那么大的蛋糕,怎么可能吃得完。” 想想也是,生日蛋糕这东西,人多凑在一起,一人一块,吃着吃着也就吃完了,要只是两三个人,那么硕大一只,无论如何是吃不完的。 想到这里,陆敏便决定pass掉那些生日大蛋糕,把目光投向那些适合两个人的小型蛋糕。 店员又很乖巧地指着其中一款推荐: “要不尝尝这款吧?4.3寸,大小比较合适,不会浪费,又没有添加任何人工奶油,口感比较纯粹,口味上也比较清淡,没那么甜,配红酒也不错,在我们店里一直卖得很好。虽然不是生日蛋糕,我们可以免费提供生日蜡烛和帽子的。” 听着店员一口气介绍这么多,陆敏和女孩相互看了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 店员推荐的那款蛋糕摆在中间架子的一边,造型倒是简简单单一个正方,夹在蛋糕里的两层薄奶油让整个蛋糕看起来像是由三块蛋糕上下堆叠而成,最顶上除了涂了一层薄奶油外,又等距离地喷了四行螺旋状的奶油花,每一朵花的正中嵌了一颗暗红的提干。总的来说,看上去比较清爽简洁,大约也不太难吃的样子,就是那四行螺旋花怎么看都像是菩萨头上的卷发髻,比起旁边那些黑森林什么的,美观上差了那么一点儿。标签上的价格显示差几块钱一百块,偏贵,不过总算不至于能把人直接吓跑。 作者有话要说:  周六、周日不更。 ☆、第 23 章 陆敏心里算是认可这个蛋糕了,她把头偏向女孩,征求她的意见。毕竟嘛,过生日的是她。 本以为女孩还要再看看的,没想到她却没挑剔。 “行啊,那就这个吧,懒得挑了。”女孩懒洋洋丢了一句,又对一边的店员说: “这么巴掌大一块蛋糕就卖一百块,你们店里还招人么?” 店员讪讪笑了一下,赶紧解释着: “价格可能有点高,但口味和品质都很不错的,二位尝过就知道了,吃过下次还想再来的。” 店员解释的时候,柜台里面的另个店员已经从玻璃柜里取出蛋糕开始包装了。女孩也没理那个店员的解释,把脸凑近陆敏耳边悄悄说了一句 “吃了还想再吃的那是鸦片”,陆敏一下子笑出来,同时又被她这突然而来的亲密接触搞得愣了一下。女孩倒是没发现,抱着红酒又去逛面包了。 陆敏在收银台付钱等待找零的时候下意识的在店里找寻女孩的身影,发现她正在不远处的一个货架后面正在看某款面包吧,身子被货架和面包遮挡成几段,露在最上面的那张脸正带着一副很费解的表情,怎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15 么看怎么都不能把眼前的这个她和那天在小院外嚣张放肆的她联系起来。 店员把包装好的蛋糕送到面前的台子上,果真又另外送了生日帽和蜡烛。看着那还细心系了飘带的精美纸盒,陆敏心想,这大概也是他们给人的心理补偿吧。 在“走好~欢迎下次再来~”的招呼中,陆敏和女孩出了店门。屋外的新鲜空气一下子把陆敏被店里薰出来的晕头晕脑驱散干净。 出了店门,女孩就顺手从陆敏手里接过了蛋糕。陆敏原以为她是想看一下包装,结果人家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纸盒,没发表任何意见,就一手抱着红酒一手拎着蛋糕接着往前走,完全没有要把蛋糕还回来的意思。陆敏这才发现她是要帮自己提。 同样身为女性,同行而让别人代提东西,这是不符合陆敏一贯的行为准则的。 陆敏几乎立刻就提出了反对,不过很委婉: “这蛋糕又不重。总不能都是你拿而我两手空空吧。” 女孩侧头看她一眼,终于还红酒让了出来。 按陆敏的习惯是要把两样都接在手里的,女孩却没理她,让出红酒后继续大步往前走,陆敏只好拎着瓶颈跟上。 在过马路前的隔离桩前女孩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陆敏,看到她拎着瓶颈时“哈哈”大笑: “怎么这红酒给你拎得像手榴弹似的。” 陆敏也笑,回敬她: “你刚那样抱着酒瓶像要宣圣旨,也差不离。” 两个人都笑起来。最初的那些陌生和尴尬终于慢慢消溶。 过马路的时候女孩走在陆敏的左边,一辆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窜出来的出租车擦着她的身子掠过,把两个人都惊出一身冷汗,紧走两步到马路对面停下。看着根本没踩刹车照样急驰的出租车尾,陆敏愤愤爆出一声“靠!”,又赶紧问女孩有没有被车刮到。 “没事,没碰到,就是蛋糕差点撞翻。”女孩向陆敏确认自己没有受伤,又上上下下看看她,笑着说: “原来,你也会说粗口啊!” 一句话倒把陆敏说得有点不好意思。 “特别气的时候会。我又不是圣人。”然后又此地无银地加了一句: “不过再气也只说这个。” “好孩子!”女孩点点头,开了个半真半假的玩笑。陆敏白了她一眼。 “下次记得要叫大婶!” “是,大婶儿~” 女孩极为配合并拖长了语调,陆敏笑着轻轻推了她一下。女孩没防备,微微一个趔趄,陆敏赶紧伸手扶住了她。 “乖乖,刚刚车要撞,这会儿你又要摔,成心不想让我吃上啊?” 女孩夸张地说着,一边赶紧向前多走几步,生怕陆敏又来报复。 陆敏微微一笑,露出一个故作不屑的表情。 ☆、第 24 章 不过,这倒让她想起了上学时候的一次自习课,老师闲着无聊给大家做一套心理测试题玩,大致是看一个人有没有比较好的心理成熟度和情商,其中有一道题就和蛋糕有关。 陆敏还记得,当时老师把一整套题目都抄在黑板上,让大家在纸上只填选项就好,只是一再强调,要大家选出自己看到选项时第一反应的那项,不要思索,也不要修改。 那道蛋糕题是问,当你拎着一盒生日蛋糕站在朋友家门口正准备敲门的时候,蛋糕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外包装完好无损,里面的蛋糕却不知道怎样。此时你会怎样做?a选项是,先打开包装确认蛋糕是否完整后再决定要不要敲门,b选项是,不去管蛋糕坏没坏,直接敲门。 陆敏当时选的是b项,而同桌彦如选的是a项。 因为并不是考试,所以大家基本都是边做题边相互讨论。彦如看到陆敏选的是“b”,吃惊地问她为什么会选“b”。她明明白白告诉陆敏:要是蛋糕摔得一塌胡涂怎么办?就这样拎去给人家岂不是太不礼貌?彦如说的仿佛也有道理,但陆敏还是回答她:能到家里送生日蛋糕的自然关系不错,而真正的朋友谁又会在乎蛋糕有没有摔坏?本身那份情意才最重要。 身为上海人后代的彦如一百个不能理解地看着陆敏,而陆敏虽然在想过之后觉得彦如说得是有道理,但到底没改选项,――本来嘛,这就是她看到选项后的第一反应。 末了,老师公布答案,选a的加5分,选b的扣1分。整套题做下来,得分越高越好。 陆敏早已不记得其它题,也不记得当时自己究竟因为年少时候的轻狂任性而得了个怎样的低分,这么多年过去,她倒是依然记得这道题和那个所谓的标准答案。而事隔多年,陆敏也终于心平气和地接受了彦如的说法。 想到这里,陆敏把这个蛋糕题和选项也说给了女孩,并事先告诉她这是用来测试心理成熟度和情商的。 女孩几乎是刚听完选项就很干脆地丢出了答案。 “选b。” “很好!”陆敏故意认真地表扬了一句,紧接着说: “选b扣一分。” “切~”女孩拖长声音“切”了一声,又问: “那选a呢?” “选a加5分。”陆敏故作阴险地回答她。 “太恶毒了!”女孩装作愤愤不平,和陆敏对视了几秒,两个人终于都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引起小区里的路人都看过来。 “为什么选a加分选b扣分?”笑了一会儿,女孩问陆敏。 说实话,直到现在陆敏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那就是所谓的“人之常情”吧。什么是心理成熟度高?无外乎你看多了社会规则并最终接受它,并且顺理成章地把自己也变成了规则的一部分。如此而已。而一个纵情任性的人,大部分时候只是因为他还没被社会规则同化,或是游离于规则之外,严格意义上却不能说他是“坏”的。 “因为,这个社会上的大多数人认为,拎一盒摔得不成样子的蛋糕去拜访朋友是很不合礼仪的,包括出这道套题的人。”想了一下,陆敏只能这样回答她。 “你选的什么?”女孩又问。 陆敏顿了一下。看着像是在斟酌,其实是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清楚地说出了答案: “当年选b,现在选a。” “很好,说明你越来越正常了。”女孩看看她,露出一个夸张的笑,不知道那笑容背后有什么。 陆敏不打算在路上跟她讨论这类稍显严肃的问题,就只微微笑了一下,岔开了话题: “这蛋糕命大,肯定能完好无损地到我家,你也不用担心吃不上。” “但愿如此。”女孩接着陆敏的思路往下说,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陆敏心里的回转。 “放心吧,”陆敏拍了拍她的肩,用一种大义凛然的表情说: “摔多少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16 买多少,保证今天让你吃上生日蛋糕,管饱。” 女孩再一次大笑。 ☆、第 25 章 回到家,茶几上那半杯咖啡毫不意外地成了冷咖啡,陆敏刚想在规置好后就拿去厨房倒掉,女孩已经端起就喝,连拦都没来得及。 “刚想给你再冲一杯呢。这么冷的天,喝什么冷咖啡。” 陆敏夺过女孩手里的杯子,一看,已几乎喝净了,语气里很自然地就带出一点埋怨。好在经过刚才的一番出门,两个人之间原有的那些陌生和紧张已经消失殆尽,这埋怨的语气听上去也就没那么突兀了。 “转一圈,有点儿渴了。”女孩笑笑,没等招呼就又在之前的沙发上坐下,这回是一副很放松的样子了。 “你家应该有开瓶器吧?”女孩指指红酒,“刚在超市也忘了问。” “作为一个主妇大婶,基本配置还是有的。” 陆敏笑答,很快去厨房找了回来递给女孩。这开瓶器好像是哪次买东西送的,在厨房柜子里也不知道昏天黑地住了多久,可惜了英雄丝毫无用武之力。 女孩开着酒,动作很娴熟,一两分钟就把软木塞完整地取了出来。看见陆敏一直在参观,女孩笑了一下: “还愣什么?酒杯伺侯啊。” 陆敏这才想起来,这会儿连酒杯都还没准备呢。她不意思笑笑,赶紧去厨房找酒杯,顺便把自己的喝的红茶带进去续水。 专用的红酒杯自然是没有的,不过家里倒是有一套质量尚可的平口玻璃矮杯,是不知哪年哪月的一份奖品,陆敏倒是和来访的几个朋友用来喝过两次饮料,拿来给女孩喝红酒也没什么不妥。 陆敏带着续了水的红茶和单独一只洗净擦干的玻璃杯回到客厅,女孩见了,颇有点惊奇,问道: “你不喝?” 陆敏指了指自己的红茶。 “滴酒不沾。” 女孩有些意外,看向茶几上那两罐稳如泰山的啤酒,接着问: “啤酒也不喝?” 陆敏笑起来。 “带回来一个多月了,要是喝,这会儿你也看不到它们。” “好吧,”女孩点点头,意外的没有勉强陆敏。顿了一下,她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又问: “蛋糕是吃的吧?不要我一个人在这儿大吃大喝,你捧杯茶在一边看着,也太那什么了。” 陆敏被这副想像中的场景逗笑了。 “放心,不会让您失望。” “那就好。”女孩说着,自顾自往那只平口矮杯里倒了半杯红酒。酒杯的质地很厚,敦实地摆在茶几上,琥珀色的液体盛在里面,居然也很好看。 陆敏坐到女孩旁边,小心地把蛋糕盒拆开。蛋糕倒是不错,就是附的一次性塑料刀叉实在很劣质。至于那个生日纸帽和蜡烛,陆敏还没来得及问要不要用,女孩直接连塑料袋丢到了沙发上,估计嫌它们在茶几上碍事。 “那,”看着被嫌弃的生日帽和蜡烛,陆敏扭头问: “也不象征性地点个蜡烛许个愿?” “一切从简。” 女孩看着陆敏,故作深沉地回答,一本正经的表情又让陆敏笑起来,她把右手一摊: “您随意。” 蛋糕吃起来不像店员说得那么倾国倾城,不过确实也还不坏。纯正的奶香,入口比较干净,口味也很清淡,几乎不会感觉到甜腻。比起那些颜色鲜艳香味浓烈的蛋糕来说,算是很难得了。 陆敏本来要像常规那样把蛋糕切了小块分到纸碟的,女孩嫌麻烦,便和陆敏各用一个小叉子从两边直接刮着吃。看着两把小叉分别施工,陆敏在想,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隧道能胜利会师呢。 陆敏不喝酒,很不懂酒,所以不知道那瓶红酒到底怎样,女孩也只是简单地说了句“还行”。中途陆敏拿过酒杯闻了一下,和以前闻过的红酒一样,还是那么一种隐隐夹杂着木头气息的有点香又有点微酸还有点清新的说不上来的味道。 “要不,也喝一点?”看见陆敏在研究红酒,女孩很自然地劝了一句。 陆敏摇摇头,把酒杯又放了回去。 “不喜欢。” “嗯。”女孩端起红酒也重新打量了一番,然后喝了一小口,过了一会儿又说: “有些人就喜欢这个味道,迷得不得了,有些人怎么样就是闻不惯,再好的酒也喝不了。大概是天生的吧。” 陆敏点点头。一时无言。两个人就懒懒地靠在沙发上,谁也没说话。屏幕上,那个法国男孩子忧伤苍白的脸依然映在动画片里幽蓝高远的夜空下。 空气里似乎又弥漫出一种不自然。又或者,是和之前那种不自然不同的一种东西。 ☆、第 26 章 还是女孩先开了口。 “这样光光吃蛋糕喝红酒是不是也太那什么了?有点浪费啊。” “那,要不看部电影?”陆敏扭过头来询问。 “可以。”女孩点点头,一副批准下属的模样。陆敏忍不住想再推她一下,又怕她惊跳起来打翻了一茶几的东西,只好忍住了。 遥控器退回到优盘的界面,里面有七八部电影,都是之前下载的,都还没来得及看。陆敏就问女孩想看哪一部。女孩大约也有那么点近视,欠身盯屏幕半天,最后才说“就那什么姜戈吧。” 《被解放的姜戈》也算是头两年的电影了吧,从刚要引起就一直争议不断,陆敏看了点报道,倒也没有非看不可,也不知道这片子后来再底有没有在影院上映。前阵子在网上偶然间看到了,便顺手下了下来,在优盘里也放了一两个月了,刚好今天可以一起看。 女孩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随手又放到茶几上。 “不到三点半,看部电影还来得及。” 女孩说着又刮了一口蛋糕吃。看样子,隧道要在她那边先打通啊。 这个城市,三点半钟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很多了,陆敏很快感觉到手脚又是冷得冰凉。她抱歉地对女孩说: “我感觉好冷。还是裹着毯子吧。” 女孩伸出手背探了一下陆敏的手背,吃惊地说: “这么冰?!这才几月份啊?你冬天难道都裹着被子出门么?” 陆敏已经把毯子拽过来搭在自己的腿上了。她实在是想像之前那样半躺着捂在毯子里的,可女孩在,未免太不像话了,便打起精神还是坐着,只是尽可能的让自己靠得舒服些,把毯子尽可能的包裹住自己。 对于女孩的吃惊,陆敏倒很习惯。这样的话听得多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很多时候,那些再冷天也有温暖双手的人是无法理解一个人为什么会在十月下旬就开始手脚冰冷的。而此时,蛋糕,红酒,沙发,电影,这样和谐的气氛下,还是不用去讨论手脚冰不冰冷的问题吧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17 。 “从小这样,没办法。”陆敏这样回答女孩,又顺便邀请了一下: “你要不要也捂着?” 女孩摇头。 “我喝酒热乎着,你还是自己裹好吧。” 陆敏便也不再坚持。 电影兀自播放着,目前来看还没有出现那些影评人争论的暴力和血腥。又或者,难保下载的就是删减版?谁知道呢? 剧情发展着,偶尔陆敏也和女孩讨论两句。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女孩一边看着屏幕,一边随手就掀开毯子把自己也塞在了毯子下。陆敏赶紧把自己身上的毯子往那边拽了拽。 毯子够宽够大,两个人伸长了脚半靠着,毯子都拉到胸前,在毯子下的两个人却并没有挨到,还是像刚才那样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只是,这距离快要可以忽略不计了。 陆敏感觉到了毯子下女孩那边传来的温度。还有她身上浅浅的红酒的味道。太阳偏西,光线愈加柔和。屏幕上的画面流畅而不激烈地转换着。这一切,都让陆敏突然间有点昏昏沉沉,午间就潜伏着的睡意一下子苏醒过来,汹涌而来。 屏幕上的画面越来越模糊,对白越来越遥远,而身边这温度,却越来越近,越来越真实…… ☆、第 27 章 睁开眼的一瞬间,陆敏有一点恍惚。她感觉自己的头正抵着一处温暖,呼吸间能闻到淡淡的酒味,不远处好像有人在说话,声音听起来却极不真切,像来自遥远的空间。往声音的方向微微侧头,看见屏幕上人影幢幢。 恍惚只那么一瞬,陆敏立刻意识到自己刚刚睡着了,还把头抵到了女孩的身上。她立刻从挨着的女孩身上离开,坐正,又理了理头发,有点不好意思,随即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还温热,说明自己其实没睡着多久。 女孩开口了,却不看陆敏,仍然看向屏幕。 “醒啦?” 陆敏很不好意思,自己都奇怪怎么就睡着了。 女孩这才把脸转过来,开玩笑地说了一句: “这么容易睡着,这要把你卖了都不知道啊。” 陆敏着实感觉到不好意思,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又端过茶杯喝了一口。 女孩大概是发现陆敏真的不好意思了,便没再往下打趣,也欠起身伸展了一下胳膊,幅度之大,差一点挥到陆敏的脸。她却没在意,收回胳膊就开始探着身子刮蛋糕吃,一边催促陆敏也赶紧接着吃蛋糕。 好像又回到了睡着之前,陆敏的那点不好意思总算赶跑了。而此时,屏幕上终于出现了那些所谓的暴力场面:姜戈在救出自己的奴隶妻子并把她安全送离之后,带着超强的火力单枪匹马回到奴隶主家去复仇,把道貌岸然却残忍狠毒的奴隶主一家杀得片甲不留,楼上楼下子弹翻飞,千疮百孔,鲜血横流,最后,姜戈还痛痛快快地放了一把大火。 很血腥暴力,却酣畅淋漓,有一种毫不掩饰毫不做作的扬眉吐气,――恶,就该这样被斩尽杀绝,而不是当圣母去隐忍去宽恕,拱手再送给那些恶人继续作恶的机会。 这最后激情的枪战一幕终于让陆敏彻底清醒过来。 “打得过瘾。”女孩言简意赅地给了个评价,然后站起身,开始活动腿脚。 不知不觉竟然就这么在沙发上一靠两个多小时,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陆敏也站起来活动活动。 电影结束了,屏幕上依然滚动着密密麻麻的演职员表。天色慢慢暗了起来,屏幕显得更亮了。 女孩伸展了一下胳膊,然后整整衣服,对陆敏说: “混了一下午,我也该走啦。” “啊?”陆敏有点意外,不自觉地“啊”了出来,劝她: “吃了晚饭再走吧。” 女孩摇头。 “要回去睡觉咯。” 又指指那几乎就要吃光的蛋糕。 “我一个人吃了大半,撑得很,这会儿哪还再吃得下去晚饭哦。” 说得也是。又是一下午没活动,这会儿是没法再接着吃。 陆敏发现那红酒也空了半瓶。 “我用一下你的卫生间。”女孩整了整背包,又把包放下。 陆敏指给她卫生间的方向。 趁着女孩去卫生间,陆敏把剩下那一小点蛋糕吃了,然后去关上了通院子的门,又收拾了一下茶几,准备一会儿带出门,――即便女孩要走,还是要送送她的。 剩下那半瓶红酒陆敏把软木塞又塞了回去,预备让女孩带回去。女孩开瓶开得不错,瓶塞完全没有坏。 看到女孩回来,陆敏指指红酒: “这个,你带回去吧。放我这儿也浪费了。” 女孩摇摇头。 “还是搁你这儿吧。你好好收着,下次我再来喝。” 明知道这是女孩偷懒不想带,陆敏却没有办法反驳。 放就放着吧,和那两罐啤酒作个伴,茶几上也不缺这一块瓶底大的地方。 “行,那就放着吧。”陆敏也不坚持,却把收拾好的蛋糕纸盒拎起来。 “我送你去车站吧。” 女孩倒也没推辞。 “地铁还是公交?”陆敏问她。地铁站稍远点,公交站出小区就是。 “坐地铁一站路,坐公交三站,当然直接公交啦。”女孩说着拎起背包,走去开门。 陆敏才发现,原来她住得离自己很近啊。这样说来,下次再来喝这半瓶红酒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周六、周日不更。 ☆、第 28 章 冬天里,不到六点钟,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路上行人匆匆,在太阳完全落山后骤然凛冽的清冷空气里各自奔走。路对面是一排规模不一的临街餐饮店铺,夏日里各家都把龙虾啤酒烧烤在门前的空地上摆得满满当当,一向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此时,热闹的露天盛筵早已不见踪影,原本要见缝插针穿行其间的马路一下子变得敞阔,只有不多几个工作人员抖抖索索地站在自家酒店门口,看到来往行人便有气无力地招呼一声“来吃饭?”,连自己也没抱什么希望被招呼的路人会真的进店消费。 陆敏住的小区紧靠着这座城市的一条主干道,公交车站便在路口右转的主干道上,就在小区对过这家综合mall的门前广场前。节假日一向是这类综合广场的狂欢时间,此时又值晚餐时点,门前广场上熙来攘往,进出频繁。楼顶五彩炫目的霓虹,楼身透光的大幅美食和电影海报,路灯,车灯,各式各样的光源都在奋力凸显自己的存在,把门前广场映得亮同白昼,早已分辨不出原本的天色,也让这不大的公交车站毫不冷清。 晚高峰,路上车如流水,车站上人倒只有寥寥数人。 “住哪儿?”陆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18 敏问了一下女孩,打算看看要等的究竟是哪路车。 女孩说了一个小区名字。陆敏隐约有印象,记得就在这条路往下不远,知道这站牌上的四路公交全都能到,便不再着急。 女孩斜挎着包,懒懒站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 “那什么,酒也喝了,蛋糕也吃了,留个电话呗。我,何青,如何的何,青草的青。你呢?” 何青,好名字。陆敏一下子想到那句诗,顺口就念了出来: “兰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 “厉害!”刚念完,就换来何青的一声赞叹,“这诗比较冷,我还是在网上查了才知道。还是你厉害啊!” 陆敏笑笑:“你这名字好听,那诗也好,刚好想起来。” 顿了一下,想起来还没自我介绍,便又说: “陆敏,陆地的陆,敏捷的敏。” 想到自己名字的平实,不由地又感慨了一句: “到了大婶的年纪,我是既不敏又不捷啊!” 何青立刻接道: “no,no,no,平时不知道怎样,打架的时候可是既敏捷又凶悍哦。” 陆敏知道她在提那天中午的事,微微有点窘。说实话,她也不知道那天怎么就那么大的气性,完全有违平时的性情。 忽然又想起来那半支唇彩。 “你还丢了东西在我家,忘了拿给你了。” 女孩一时没想起来,有点疑惑。 “什么东西?” “你的半支唇彩。” “哦,”女孩听了恍然大悟,“原来是丢你那儿了。我还纳闷儿什么时候丢的呢。” 又接着说: “你替我先收着吧。不定哪天还能用。” 好嘛,半瓶红酒半支唇彩,转眼就已经代她收了两样东西。 “说半天,你电话多少?”女孩终于又想起来正题,从包里掏出手机。 陆敏接过来,按了一串数字,拨通了又还回去。听见自己的手机在裤袋里振动了一下。 何青接过来看了一下,然后开始录电话簿。折腾了一会儿又抬头问: “你微信呢?怎么查不到?” 陆敏才知道原来她又在用手机号码搜自己微信。自己微信有设置,难怪她搜不到。 “我加你吧。” 陆敏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书房桌上充了大半下午电,幸好出门前记得带了出来。 何青扫了一眼。 “昏,又是梨子手机。” 说着好像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明明自己用的是一只一模一样的。 “那没办法,满大街都是大屏手机,就这苹果手机屏幕小,刚好能放到口袋里。”陆敏说着,打开了微信界面。 “切,人家不是巴不得屏幕越大越好?” “那干脆把自己家54寸大背投随身带着好了。” ☆、第 29 章 科技带来效率和方便,所以很多时候,科技其实是懒惰的另一种形式。谁爱大屏就爱去吧,爱把背投抱着打电话也无所谓,谁管呢。 陆敏懒得争,直接又拉回主题: “你微信多少?我加你。” “简单生活。”何青报了微信名。 陆敏一搜,窜出来许多。何青大约早就预料到这情况,已经站到身边,挤在一起看那小小的屏幕,然后指出了自己那个。 稍稍有点出乎意料,何青的头像是一副很清爽的风景图,湛蓝的天空背景下一棵落叶几近掉光的树,大约是不知何时何地自己手拍的。陆敏原以为她会拿可爱的小动物作头像,或是干脆用自己的照片。 车子一辆辆在站台边驰过,公交也陆续来过好几辆。因为路近,车多,何青似乎也不急着等车,陆敏也没催,两个人便还是那样闲闲站着,随便不紧不慢聊上两句。过去的那几班公车把之前等车的人带走,又丢下几个等车的人,站台仍然是那样不多不少几个人。 一辆5路车在前面路口等红灯。何青说了句: “车来了。” 陆敏便问她有没有零钱投币,何青在口袋里摸出两个硬币,在陆敏眼前得意地晃了晃。陆敏哑然失笑。 车进站了,人不太多,隐约还有几个空座。这站上车的居然就何青一个。她冲陆敏摆摆手算是招呼,转身上了车,车门立即在她身后关闭,陆敏在车门的反光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紧接着,车子便启动了。陆敏目送车子离站,这才转身往回走。 手机在裤袋里抖动了一下。以为是订的手机报,掏出来一看,居然是刚加的何青。 “蛋糕很好吃,毯子也很暖和。谢啦。” 呵,这曲折。陆敏忍不住笑了出来,想了下,还是发了一个“生日快乐”过去。整个下午,陆敏一直没有当面祝过生日快乐呢。 微信的版本升级很快,总有着各种各样华而不实的功能,不过这个祝福小彩蛋倒挺有趣。“生日快乐”四个字一发送,屏幕上就下起一阵蛋糕雨,很讨喜。 对面很快回过来,末尾是一个微笑的表情: “谢谢。我快下车了,一会儿就去补觉啦。你也早点休息。哪天再去你那儿喝红酒。” “好。” 陆敏只觉得仿佛还有很多话要说,一时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心中转念了半天,最后发出去的却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好”字。 那边也再没有回话。 仍然是敞阔的马路,有气无力招呼行人的店员,热气腾腾的牛肉面馆,通灯通明的水果店里放着高音量的促销喇叭。和之前许许多多的日子一样,身边的这一切既芜杂,又热闹,既世俗,又踏实,像馒头店里氤氲着的蒸气,既昏沉,又给人希望。 陆敏一路走回家。客厅里,茶几上少了蛋糕和酒杯,又回到之前的空阔,那半瓶红酒安静地和罐啤作着伴。沙发上,那床薄毯还未及整理,随意丢在那里。如果没有那半瓶红酒,这个客厅好像也没有客人来访的其他痕迹。连空气里那隐隐的咖啡混着红酒的味道也消散了。 但那床薄毯却分明提醒着:陆敏和何青曾一起窝在沙发上度过一整个下午啊! 陆敏走过去,漫无意识的开始叠毯子。直到此时,她才想起来,整个下午,除了去过一次卫生间,何青居然没离开过客厅在屋里其他地方转转,而自己居然也忘了邀请。怎么说也是失礼吧。想到此,陆敏很有些懊恼。又想着,此刻,何青差不多要收拾爬床了吧?如果她也有梦,今晚会梦见什么呢? ☆、第 30 章 四、 接下来几天,陆敏在单位里忙着应付外检,没完没了的陈年档案被揪出来摆了整桌,大家都忙着折腾,轰轰烈烈的双十一居然毫无印象地流过,直到第二天,陆敏才在新闻里看到,那些数据是那样惊心动魄。 不知外检那帮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19 人是不是也是剁手族,是不是也像陆敏他们单位一样接不了外网。接下来大半个月陆敏都是和同事在外检的昏天黑地里度过,既是斗智斗勇,也是打擦边球。休息时打开微信,看到何青的头像,有时也在想,此刻她在做什么,想着要不要问候一声,在界面上犹豫了半天,却还是一句话也没有敲。――白天,人家自然是要补觉的,晚上,自然要上班,而年底冲业绩,应该更忙吧。 除了感觉一天天更冷,陆敏的日子似乎并没有太多的不同,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晚间休息时照例抽空翻两页书,偶尔和朋友出去吃顿饭,流水的日子里,居然就到了十二月初。 已经连着阴沉了三四天,预报也说接下来会有一场雨雪。晚间,陆敏关了灯,站在小院的廊下,看着那株月季在半明半暗里影影绰绰。天冷,大家似乎都不太愿意在外面混着,这个钟点,对面楼的灯光比夏天时很明显多了许多。空气里满是雪意,深呼吸,是那种寒冷清冽的雪的气息。 陆敏想起了那首《问刘十九》,顺口念了出来: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陆敏一向对白居易的诗谈不上特别赞赏,但这首小诗倒写得真不错,既有家常情味儿,又不失文人雅致,既不土,也不酸。陆敏第一次知道这诗还是在电视上,上学时候看台湾版的《包青天》,里面一个是府尹还是什么的官员要霸占他下属的妻子,命人把下属妻子召来,偏又不用强,想让人心甘情愿跟他,便在那里斯斯文文地斟酒、吟诗,吟得正是这首“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那府尹不算年轻,也不见得有多帅,不过看上去还不是个猥琐浪荡之人,不记得那□□最后有没有从了他,那首诗陆敏倒是一下子记住了,每到冬日里天阴欲雪,便总能想起来。 话说古人还是有那么些情趣的。雪天围炉饮酒,对对诗,猜猜谜,怎样都胜过ktv里牛饮的酩酊大醉。 一阵风吹过,陆敏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真冷啊!膝关节都有些隐隐酸痛了。 陆敏赶紧回屋。 屋里仍是清冷,只是没有风。陆敏这几天一直犹豫着,才十二月初,开空调未免太早。想着单位里那几个女同事,同样是温度不算太高的空调房,陆敏一到冬天就裹得厚厚的,在办公室也从来不敢敞怀,她们却连最冷的日子也只一件薄毛衣加半厚羽绒服,还潇洒地敞着怀,连外出也从来不舍得把胸前的拉链拉上。陆敏是既羡慕,又感慨。人与人之间的个体差异还真是大。或者,脂肪厚点真的能抗寒? 正在信马由缰,桌上的手机亮了,在没关灯的半明半暗里很是醒目。 原来是老同学卫君。 “最近怎样?在忙什么?要下雪了,好冷啊!” 陆敏看完微信,随手把手机屏幕关掉。屋子里又回复了那种半明半暗的柔和。 说起来,在这样一个清冷欲雪的晚间,收到老同学的问候,应该是件高兴的事儿,陆敏却没有高兴,也没打算去回复。 ☆、第 31 章 这个卫君,说起来是个很奇怪的人。上学时陆敏和她关系不错,常常讨论些小女生惯常的文艺话题,关于那个以后最想开什么店的话题自然也讨论过,陆敏还记得当时卫君是说要开一个书店,这倒是很符合当时卫君的书生气质的。 卫君的成绩一直很好,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因为通讯的不发达,也差不多断了联系。隐约听说她毕业几年后又开始考研,去的上海读研,毕业后留在上海,东漂西荡了好几年,到底上海没有接纳她。――这一点上,陆敏的同桌彦如比她幸运多了,因着母亲是下放知青的缘故,在毕业的当年,就很容易的依政策把户口迁回了上海。在上海那个寸土寸金、本地户口纸比金贵的地方,彦如无疑因此可以少奋斗至少十年。 在卫君在上海的日子里,隔段时间会给陆敏发封电子邮件,也只是附件发过来几篇稿子让陆敏帮忙看看,却对她自己的现状几乎只字不提。陆敏和早已在上海的同桌彦如倒是一直联系不断,但提起卫君时,彦如也总是一概不知。很显然,面对已然成为上海本地人、人生越来越向上的彦如,卫君选择了沉默。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卫君回到了这座城市,并且发誓不再回去上海。卫君说这话的时候是带着很明显的愤愤不平与沮丧的,那时,她和陆敏,还有她们的另一个老朋友杜晓月正坐在一家临街饭店的二楼窗边,卫君毫无顾忌地抽着烟,不是女性的优雅,而是男性的狠气。缕缕白烟顺着她的指尖升腾,一点一点消失在饭店的空气里,如同那些年卫君的单纯静好。 再后来,卫君仍然是隔三岔五的发信息,无外乎“累”“生活不易”“工作真难”之类,而且每次是同样的信息同时发送给陆敏和杜晓月。开始的两三年里,陆敏和杜晓月哪怕在最忙最累的时候也会及时给卫君回信息,安慰她,开导她。人生么,谁都有坎坷,当年如此优秀的卫君跌入这样的境地,自然更灰心更感慨。 陆敏和杜晓月持续着这样的态度,却发现卫君似乎沉浸在自己的灰色状态里不打算起身。每次邀约,她总以母亲不允或是要相亲为由拒绝,在线或是信息联系时也只是发送一些工作上的具体问题来要她们帮忙解决,直截了当,解决完之后便销声匿迹,既不透露自己的境况,也不关心朋友的生活。几年下来,陆敏和杜晓月终于有点倦了,毕竟,如同卫君说的,生活本不易,大家都有各种各样的烦恼与困难,人生总有起起落落,也难免有心情低沉连自己的事都疲于应付的时候,遑论其他? 杜晓月最先改变:卫君再发那些工作琐事来纠缠的时候,开始她是回复“忙”,后来干脆置之不理。而陆敏刚好换了一份工作,因着工作时间不能连外网,卫君倒也不能给她发这些工作琐事,因此清净许多。时间久了,卫君却开始用一种极为幽怨的语气来抱怨,她的工作,生活,家庭,天气,等等一切周遭的东西,却又只是抱怨,而不肯透露一点哪怕详细信息,同时,也几乎记不起来要问候一下陆敏身体如何工作如何。换句话说,陆敏觉得自己更像是垃圾桶而不是朋友。 “最近过得怎样?”这样的信息收到的次数多了,陆敏偶尔也会回一两句,但不论回复什么,无一例外是石沉大海,就像卫君那边本来就把这种所谓的问候当作例行公事,而实在并不想真真正正聊下去的。 时间一久,陆敏便也泄了气,再看到这样如同复制的信息发过来,也就不再放在心上了。如同今晚。 但到底,对卫君,陆敏还是有那么一份惦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20 念,毕竟,这么多年的相识啊! 陆敏在屋里散着步,难免又想了一番卫君的事。这时,手机又亮了。 陆敏以为还是卫君,便没去管。――卫君常常这样,发了信息没有回音,立即又追发一条过来,就像是为自己解释,但语气总有着那么一些自怨自艾,让人看了心里梗梗的。 陆敏在屋里快走了十来分钟,双脚感觉到了热乎乎,手也没之前那么冰冷,这才停下来坐回桌前,开了灯,准备翻几页书。 打开手机一看,原来第二条信息是何青。 居然又是那首《问刘十九》。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我且自问自答:能!” 末了还附了一个呲牙大笑的表情。 陆敏一下子笑出来,刚刚有关卫君的低沉一扫而光。 ☆、第 32 章 “好兴致。” 陆敏本想着倒是可以邀请她过来接着喝完那瓶红酒的,一时间又觉得未免唐突,便还是没提。 何青的信息立刻就过来了。 “哈,其实我假装你在邀请我呢。” 看到这句,陆敏又笑了。既然她这么直接,陆敏便没再多想。 “呃,其实刚才是想到那瓶红酒来着。” 正等着回复,何青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陆敏迟疑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电话那头是何青很有笑意的声音: “这么好的天气,大婶要不要喝点酒啊?” 陆敏被她的语气感染得也仿佛轻快很多,却仍然一本正经地回答: “我不喝酒的。” “切~”电话那头“切”了一声,笑意却没减: “你不喝我喝啊,你看着就好。” 在陆敏看来,这分明就是很直接的邀约了,她便也不再多想,说道: “要不,明晚过来喝那半瓶红酒?” 话刚出口陆敏就想起来,何青是上晚班的,估计没空,而且才发现何青在这个钟点居然能有闲心打电话,电话听着很静,完全不是ktv那种喧闹的背景。 便又加了一句: “可惜你要上晚班,没空过来。” 电话里何青马上就应了: “有空!我有空!下雪天喝酒才好呢。” 陆敏见她应得那么肯定,便也没再问上不上班有没有空,明天来了再说吧。 挂了电话,陆敏忍不住又去院子的廊下站了一会儿、还是那样浓浓的雪意。这样的雪,围炉小饮,果然是既家常又有风致呢。 明天,会下雪吧? 第二天一早,陆敏便兴冲冲地拉开窗帘。 没有下雪。依然是铅灰的天色。陆敏一时间涌起一阵失望。这么多年,似乎格外期待这一场雪。 整个上午,单位里的同事都时不时的在讨论下雪的事,也总有人跑到窗口去打探雪情,临近午饭的时候,老天终于不负众望,仿佛凭空般地开始下起了雪,虽然是小小的,却让陆敏的一颗心落到了实处。 午饭后雪便越来越大,洋洋洒洒,仿佛自知叫大家久等而理亏,此时便卖力地舞动着身形,天地间全是那白色的雪花纷飞,陆敏间或在办公室的窗前站上一会儿,发现办公楼外绿化带上已经积起了薄薄的一小层白雪。看样子,要是场酣畅淋漓的大雪啊! 雪越下越大,路边渐渐积白愈多。大家慢慢从最初下雪的兴奋里回过神来,转而开始担心下班交通不便的实质性问题了。下午刚上班不久,单位的几个头头脑脑便夹了包不见踪影,而刚过四点,人便跑得七七八八,整层楼显得格外得安静,甚至有人开始用手机小声地外音听歌。守到四点半,看着窗外纷扬的大雪,陆敏也决定回家。――不用在晚高峰的人群里等车,不用踩着几乎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色往家赶,偶尔的时候能提前一回回家,而且是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实在是件幸福的事啊! 室外满是浓浓的寒意,风夹着雪花扑面而来,即便打了伞,不一会儿就沾满了长羽绒服的下摆。轻轻地把雪扫下去,比起雨夹雪的湿漉,干雪伏过的下摆依然干爽。还没有放寒假,路上有恰好放学的孩子们在兴奋地尖叫,不顾家长的警告而快乐地去直接用手收集绿化带上的积雪。陆敏也忍不住伸手在路边的矮叶蒲葵上捞了一把,半手心的积雪,干净,透明,寒冷。陆敏把它捏成了一个小小的团,又丢回绿化带。小雪团在树枝间擦过,扑簌簌蹭下一阵迷朦的细雪,画儿一样。 陆敏本想让何青干脆过来吃晚饭的,又怕她还在家里补觉,号码都调了出来,到底没有拨出去,一个人随便煮了份青菜鸡蛋面做晚餐。――陆敏记得很多年前翻过一本早已忘了作者是谁的散文集子,里面作者提过一句,说他认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就是,在家里揭开锅盖看到煮面条的水蒸腾而上。那是一种在经历过贫困和饥饿的煎熬后看到食物的那种踏实感。 陆敏很认同这种踏实感。所以,在天冷的时候煮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对她而言,更胜于吃一份吃到一半就会凉掉的牛排。那种滚滚的热气的蒸腾,那种通过面碗传递到手心的源源不断的温暖,在陆敏看来,就是一种朴素的现世安稳。 吃了面,开了客厅的空调,陆敏便缩在沙发上随便看着纪录片等何青。 作者有话要说:  周六、周日不更。 ☆、第 33 章 一集纪录片快看完的时候,面前茶几上的手机亮了。是何青,接通了只有简短的两个字:“开门”。陆敏赶紧跳到门边。 门开了,裹着一件亮蓝色羽绒服的何青站在门外,一身冷气,头发上还有一点点雪花,一下子让陆敏想起了“风雪夜归人”。她还没来得及招呼,何青就赶紧把手上的塑料袋递了过来,然后一边搓手一边往门里挤,嘴里还不住地念叨“好冷!好冷!” 等到换过了厚厚的棉鞋,又用热水洗过手之后,何青才慢慢缓过来。客厅里空调开了很久,温度还不错,她伸手就把羽绒服脱了丢在一边,然后跳到沙发上裹到了毯子里,一边还感慨“毯子真暖和”。陆敏怕她着凉,从卧室翻了件旧棉衣递过去,她倒也没拒绝,乖乖穿上了。 陆敏又给她倒了一杯开水,这才问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下雪天,打不到车,”何青双手捧着热水杯,痛恨地说着,“本来以为反正走不了几步路,就没带伞,结果在路边冻了好久,亏死了。” 陆敏摇摇头。 “这个天本来打车就难,要早点出门嘛。” “失策,失策!”何青说着,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陆敏也就不忍心再接着教育。 何青又把自己舒舒服服裹在毯子里,这时候已经暖和过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21 来,便开始指挥陆敏: “那什么,可以上酒啦!” 陆敏把茶几上那显而易见的红酒瓶朝何青面前推了推,正想着要拿什么给她配红酒,何青已经欠起身徒手拔掉了软木塞,闻了闻后摇摇头: “这酒酸了,不能喝啦!” “啊?”陆敏一愣,接过来也闻了闻,却感觉好像和之前刚开瓶时也没什么不同。 何青从陆敏那里要回酒瓶,把瓶塞又塞回去,又摆回了茶几上。 “红酒开封了不能这样直立放的,要侧躺着放,”看着陆敏光点头又明显不知所云的样子,何青又笑: “好吧,其实再怎样保存也会有一点点变味的。最好的保存方法就是像《重庆森林》里说的,在它还没变味之前喝掉它。还是我来得不够勤啊!” 陆敏也笑,却又认真地问何青: “那这剩下的怎么办?” “你要有兴致了可以用来做菜,懒的话调到水里洗头泡脚都行,要不就直接扔了,或是像这样继续供着。” 说完何青又笑着加了一句: “总有一款适合您。” “哦。”陆敏想了一下,“还是供着吧。” 正准备问她是不是要喝啤酒,何青发话了: “就知道这酒被你摆得不能再喝,我又带啦,还不去拿?” 陆敏才想起来进门时她递过来的那个沉甸甸的塑料袋里好像是有个瓶子,拿过来一看,嗬,一大瓶古越龙山的花雕,一大包鸭脖子鸭膀子之类的吃食,果然准备很充分。 陆敏把吃食拿到厨房换了盘,又把自己那个搪瓷小奶锅揪出来,倒上几乎一满锅刚烧的开水。何青看到她从厨房搬运盘子和早已洗好擦干的玻璃杯时没说什么,看到她端着满满一奶锅开水过来时说了一句: “不喝酒的人也知道温酒?” 陆敏没理她,用撬子撬开花雕,往玻璃杯里倒了大半杯黄酒,又把酒杯坐到奶锅里,这才慢吞吞回她一句: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切~”何青毫不客气地从毯子里伸出脚抵了她一下,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干脆掀开毯子跳到地上。 “反正这酒也得温会儿,正好参观一下。上回都没来得及看呢。” 这倒是。陆敏上回送她去车站回来的一路上都在埋怨自己失礼呢,这会儿人家主动提了出来,自然不能怠慢。 卧室几乎没什么可看。光光的白墙,简单的顶灯,已经拉起的窗帘。一张双人床,被子永远只铺在左半边。床头柜,衣柜,除了壁上的一架空调外,卧室里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对于除了晚上睡觉外就不再靠近床的陆敏来说,卧室就是睡觉的地方,如此而已。 “看着好冷。”这是何青对卧室的总结。陆敏笑笑。 踏进书房门的时候,走在前面的何青说了一句: “故地重游啊!” 一边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陆敏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临时断网,故今日连更。 ☆、第 34 章 陆敏一下子想起了那天自己的野蛮对待,差点就要红了脸。幸好何青也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接着便自顾自地打量书房了。 书房很小,也很简单。一张书桌一台电脑,一个书柜,如此而已。书柜里倒是摆着这几年买的几排书,还有为数不多的一点小玩意儿。何青在书柜前站了一下,透过玻璃门看了看里面的书,看到大部分是文言书和历史书,点点头,看看陆敏: “果然很有学问的样子。” 陆敏被说得不好意思,刚要解释,何青又跑到桌前坐了下来。她还真会让自己舒服,椅子斜斜拉开,伸长了两条腿,深深陷在靠背中,一副舒服懒散的样子。看见电脑屏幕旁竖着的那支失落的唇彩,便稍微欠了欠身拿在手里,又接着陷回去。 陆敏抵着桌沿靠着站在一边,和她斜斜地相对,看她把玩着手里那支唇彩。天晓得她在研究什么。 唇彩一直摆在桌上,陆敏晚上翻书的时候时常会拿起来端详一下,所以唇彩上很干净,没有一点灰尘。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何青拿着唇彩看了半天,一只腿懒懒伸着,陆敏感觉已经蹭到了自己的小腿。 何青再一次拧开了唇彩,又拧上,看看唇彩,又看看陆敏,再看看唇彩。终于像下定决心般地又把唇彩放回了原处。 “你好好收着吧,也许哪天我还要用呢。”甩下这句话,何青终于从靠背椅上离开,从陆敏眼前掠过。 “咱们到院子里看看雪吧。” 也不管陆敏同不同意,何青伸手就开了门。 瞬间寒意扑面而来。何青推开纱门走了出去,手还伸在背后拦在纱门上,很明显在给陆敏留门。 陆敏跟着走了出去。 真冷。雪依然飘洒,院子里已经几乎全白了。那几株临院墙的花花草草上都覆了白白一层雪,在雪色里沉沉地低着头。 何青瞥见廊下放着的穿去院子的鞋,立即跳过去换上,然后下了台阶跳到院子里。 从单位回来陆敏就没进过院子,里面的积雪没有一点破坏,白净而匀称,像铺了一层绵密的白砂糖。此时何青踩着陆敏的鞋走过去,小径的雪上一下了印出了几只明显的脚印。 何青映着灯光和雪光去研究了一下墙边的花草,又伸出手去接空中飘洒的雪花,一边说着: “那会儿等车的时候冻得不行,帽子也戴得严严实实,手上又拎着东西,根本没心思看雪。现在暖和了,心情又好,就又想着玩雪了。果然心境决定一切啊!” 何青说着,蹲下来在一边雪地上不知道写了一行什么字,又直起身。她开始唱歌,是那首《雪人》。 “雪 一片一片一片一片 拼出你我的缘份 我的爱 因你而生 你的手握住我的心疼 雪 一片一片一片一片 在天空静静缤纷 眼看春天就要来了 而我也将 也将不再生存。” 这首歌很好听,何青唱得也很有感觉。陆敏站在廊下看着她,想起当年在电视上看到《深呼吸》的mv,范晓萱一身白衣胜雪,在秋千上悠悠荡着,那么纯净。此时,雪花飞舞,何青站在漫天的雪里,映着微光,唱着歌,脸上带着笑。她和自己,站在同一片天空下,看着同一场雪。同一支歌,她在唱,自己在听。 陆敏就那样看着她。 四目相对的时候,陆敏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心头有什么东西掠过。 忽然想到那首歌。 “跟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雪地里的何青依然站着,这时向陆敏走过来几步,伸出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22 一只手,邀请她也到雪里来。陆敏笑笑,也伸出手,却是把何青往廊下拉。 “不玩儿雪了,太冷了。赶紧进屋吧。” 陆敏拉着何青让她小心地走上台阶到自己面前,却一时不敢直视她。那首歌还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陆敏差点就要哼出来。她赶紧别过头,装着去拍何青身上的雪。 拍完左肩拍右肩。 拍完身上的又去拍头发上的。 何青一直很老实地站着,没有动。在陆敏不知道第几次再拍头发的时候,何青突然把头往前倾了倾,直抵到陆敏脖子那儿,陆敏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蹭到了何青冰冷而柔软的头发。她一下子愣住了,本来要拍打的手悬在空中,却半天落不下来。 何青很快把头从陆敏那儿拿开,飞快地换回了鞋,说了一句: “酒应该温好了,啃鸭膀子去咯。” 便拉开纱门走了进去。这回没留门。 陆敏看着她在纱门后的背影,又看看自己面前地上那两个湿湿的脚印,一时有点恍惚。 ☆、第 35 章 雪依然翻飞,世界映在雪色里,依然模糊而冰冷。刚才那一瞬间仿佛是个错觉。 陆敏收拾了一下心情,再回客厅的时候,看见何青又让自己舒服地歪在沙发上,裹着毯子,桌上的东西却没有动。 陆敏正想着要说点什么,何青用胳膊拍了拍自己左边的沙发,示意她坐过来,一边说着: “酒已经温好啦。” 说着从茶几上递过来一只一次性手套,自己却直接抓起一只鸭翅膀便啃。 陆敏在她旁边坐下,欠身从奶锅里捞出了温着的酒杯。果然,花雕已经温热,琥珀色的酒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醇厚,散发出一种浓郁而悠久的气味。只是,这气味陆敏仍然不很喜欢。 “要是加颗梅子应该更好吧。”陆敏随口说着,把酒杯放到了何青面前。 “哈,这你也知道?又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何青笑着,端起酒抿了一小口,点点头,发出了轻微的吞咽的声音。 “青梅煮酒嘛,这么普及,好歹我也听说过啊。”陆敏左手套上一次性手套,也拣了一只鸭翅膀开始吃。微辣。 “人家是煮酒论英雄,温酒斩华雄什么的,我们却是啃鸭膀子八卦,哈哈,算不算辜负雪景啊?” 何青嘴里这样说着,好像一副不喑风雅痛心疾首的样子,一边却仍然扯着鸭翅膀啃,陆敏看着只觉得好玩。 好玩归好玩,陆敏还是打算跟她讨论一下这个话题。 “那不是啊。普通人过日子,哪有那么多的英雄那么多的大事。煮酒论英雄也好,下雪天骑驴野桥赏梅也好,或者我们这样空调房里喝点黄酒啃点鸭翅膀聊聊八卦也好,说起来也真没什么高下深浅,只要随心尽兴,再有个度,都是好的。 “小时候冬天下雪,晚上一家人围着炭炉子在堂屋烤火闲谈,炉子里面顺便再烤点花生山芋什么的,一家人吃吃玩玩,当时觉得没什么,现在想想,也是景致啊!那些文人大冬天的去山野赏雪自然也好,但这样家常也是好的。” “嗯,”何青应了一声,“这倒想到《红楼梦》了。公子小姐烤烤鹿肉再赏赏梅联联诗,丫头婆子喝点老酒吃点残肉再赌点小钱,各有各的玩法,说起来也都是不辜负。” “是啊!”陆敏点点头,不自知地喟叹了一声。 忽然又想起那首歌了。跟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屋外大雪纷飞,屋内暖意融融,和相识不久相交甚浅却并无陌生感的何青此刻围着茶几喝黄酒啃鸭膀子闲聊,在这漫长的上班下班吃饭睡觉的平淡流年里,不论以后如何,今晚,总归不会忘记。 这样的气氛很容易让人放松,想起往事。何青便说起她小时候的事。 “小时候我家住在一个小县城,那时有一个亲戚家的孩子寄住在我们家,跟我哥一起上学,他比我大几岁,我也要喊他‘哥’的。 “那时候我还没上学,有一次中午我妈带我上街,大概我看什么热闹看迷了,我妈也没注意,一转头就发现我妈不见了,我一个人就站在大街上大哭。后来我这个哥背着书包走过来,看到我在哭,就随便安慰我两句,叫我别哭,在原地等我妈,然后他就自己跑去上学了。后来还是我妈单位的一个阿姨看到了把我送回家的。” “你这哥应该送你回家啊。”陆敏听了,忍不住接道。 “是啊。当时我也在想,要是我自己哥,肯定就不会说两句就自己跑去上学了。那么大个县城,丢了就丢了。” 何青叹了口气,喝了一小口酒。 “所以直到现在我和我那个哥都不亲。” 陆敏眼前浮现出那样一个场景:八十年代的小县城,低矮的楼房,满街的行人和小摊,一个小丫头扎了两个小翘辫子,不见了妈妈,在路口嚎啕大哭,抹得满脸眼泪鼻涕…… 说了给何青听,何青哈哈大笑。 “哎哟,本来那么悲惨,怎么听着就觉得像个受虐待的童养媳了?还满脸眼泪鼻涕,我怎么一点就不同情我自己呢?” 何青笑了一通,想想来纠正陆敏: “我爸妈工作都忙,哪有时间给我梳小辫?我小时候都短发的。” 看到陆敏看她的长发,又补充了一句: “这个是前几年才开始留的。这么大人了,留点长头发装淑女,嘿嘿。” 说着对陆敏坏笑了一下,从盘子里抓过个鸭膀子猛咬了一口。大概是自己也觉得太好笑了,没注意便呛到了,鸭膀子还拿在手上,瞬间开始猛烈咳嗽。陆敏看她转过身背对着自己急促地咳着,连忙伸手去拍她的背,她自己也顾不上什么,抓过面前的水杯就连喝几大口,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这时,陆敏才发现她喝的是自己的水杯。 何青把咬了一口的鸭膀子放回盘子,又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这才瘫回沙发上,扭过头严肃地对陆敏说: “这就叫心口不一,咎由自取。” 刚一说完,憋得又忍不住咳起来,陆敏赶紧又笑着去帮她拍背。 ☆、第 36 章 说说故乡,说说小时候的趣事,说着说着就不知过了多久,盘子里的鸭膀子鸭脖子吃了大半,何青也喝完了那大半杯黄酒。她拿起酒瓶正要再倒,陆敏拦住了她。 “说是黄酒后劲大,少喝点吧。” 何青有点不乐意。 “这最多也就二两吧,哪里就多了。” 陆敏没打算跟她拉锯,很简洁地来了一句: “入乡随俗吧。” 何青很不舍地看了看那剩下的大半瓶酒,又不甘心地伸出个指头到小奶锅里探了探水温,想要再说什么,看看陆敏那坚决的样子,到底没有开口。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23 “好吧。那我洗手去。” 陆敏笑起来。 “鸭膀子可以再啃的。” “不啦,你接着啃吧。”何青丢下这句便去了卫生间。鸭膀子这些吃食对于陆敏本来就是无可无不可,这会儿何青一停,自己一个人自然也无心再吃,便也跟着过去。 何青已经洗好了手,把水池让给陆敏,却没有出去。陆敏抹了肥皂在搓手,从镜子里看见何青就站在身后,背靠着墙,脸上带着笑,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两颊泛着浓郁的红色,在灯光下格外迷离动人。 看到她这样子,陆敏几乎立刻就决定了让她留下来住一晚再走。――这种雪天夜深,让她这样独自出门回家实在是太危险也太不负责任了。 正想着,何青倒是走上前来,两只手按住她的肩头使劲往下按,一边用力一边说着: “你怎么比我高那么多呢?” 一副很纳闷又不甘心的样子。 陆敏在镜子里看到何青使劲按着自己肩膀往下压,觉得好笑,却没有笑,一边开了水龙头冲手,一边把头往卫生间墙角歪了歪。 “喏~” “什么?”何青往墙角看看,一时没反应过来。 “拖把在那边。把我腿打折了就比我高了。” 陆敏擦了手转身出去,就听到身后何青“哈”的大笑一声。 看看时间,已经十点半过了。何青还没开口,陆敏先说话了。 “今晚就在这将就一晚吧。太晚了,雪又大,太不安全了。” 何青下意识的看了看窗外。厨房的窗隔得老远,根本什么也看不到。 “会不会不方便?”何青问着,陆敏感觉到她有点小心翼翼,这倒和到目前为止她留给自己的印象不太搭。 “我这边没什么,就是怕你不方便。想自在点可以睡这个沙发,开着空调应该也不会太冷,不怕挤的话可以跟我睡卧室。不过,想一个人睡卧室估计有点困难,我不睡沙发。” 陆敏三言两语向她解释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明天大概你要跟我一样早起。” 何青想了一下,点点头: “成交!” 陆敏刚想问她睡哪里,她指了指沙发,先给了答案。 “我就睡这儿吧。睡觉不老实,怕把你踹着。” “嗯。”陆敏点点头,一颗心放了下来,又觉得隐隐有点失望。 “半夜要是觉得冷可以过来,我卧室门不关。” 何青点点头,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即便在夏天,陆敏也是十点左右就躺下休息的,此时已经近十一点,又是冬夜,自然早过了她就寝的时间。给何青找了被子和睡衣,又找出新的毛巾和牙刷,再交待了几句,陆敏便打算去洗漱休息。――秉烛夜谈自然好兴致,但陆敏天生到了天黑就犯困,年纪渐大,也不肯为了尽一时之兴而随便打乱自己的生物钟,何况来日方长。古人夜舟访戴,兴尽而来,尽兴而归,又何必见戴?这一点上,陆敏是持赞同的观点的。 陆敏进卧室的时候何青还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毯子裹得严严实实。陆敏又叮嘱了一句: “要是觉得冷就进来,门不锁的。” 何青眼望着电视头都没偏,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挥了几下算是再见,陆敏便关了卧室的门自己去休息。 冬夜很静。雪夜更静。陆敏躺在床上,刚开始还听到隐隐的电视声,几乎立刻就听不到了,然后听到轻轻的脚步声,估计是何青也去洗漱。大约她也像自己这样,不太好意思在对方面前做这些洗脸刷牙换睡衣这样日常琐碎的动作吧。 陆敏想着,微微叹了口气。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叹气。 很快听见何青又回到了客厅,再后来,就没有了声音。大约也躺下了吧。 不知道她冷不冷。 ☆、第 37 章 陆敏一会儿想到何青在漫天飞雪里唱《雪人》的样子,一会儿又想到第一次自己把她硬拽进书房的样子,又想起国庆那次在ktv里她被同学激得一罐啤酒一饮而尽的样子,又想着几个月前大家根本毫无关系,此时她却睡在一墙之隔的客厅,又想着,如果半夜何青真的也来一起睡,到时候会不会觉得别扭,……,诸如此类,各种各样的画面纷至沓来,在脑海里交织。 陆敏很少会像今晚这样在睡前思绪繁乱,她又翻了个身。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还是睡着了。 睡梦中听见有音乐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还在奇怪怎么大半夜的会有音乐声,陆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闹铃在响。 她翻过身摸索着掐掉了闹铃。 闹铃定在六点二十,厚厚的窗帘遮住了天色,房间里依然是一片昏暗,一时让人分不清晨昏和晴雨。也不知雪还在不在下。 陆敏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还是一个人睡的,何青没进来。 冬夜睡觉时陆敏从来不开空调,从被窝出来的一瞬间就感觉到了房间里逼人的寒意。预报里说伴着大雪的是一股寒潮,果然没有骗人。 迅速地穿好衣服,拉开窗帘一看,预料中的满目雪光。但雪好像已经停了。 轻轻开了卧室的门,客厅里开了一夜空调的暖气扑面而来,夹着一股淡淡的有人睡觉才会有的温暖而奇异的味道。稍亮的光线下,一眼看见何青正背靠着沙发侧躺着,一只手枕在头下,睡得正香,被子拖拖拉拉掉了大半在地板上。 陆敏蹑手蹑脚走过去,轻轻把被子往沙发上掖了掖。 越靠近,越明显地闻到那股只有卧室才有的味道:晒过很多次的被子特有的清新的太阳味儿,从衣柜拿出来的衣物特有的阴凉味儿,有干净的身体熟睡一夜才有的体温和隐隐的夹杂着脸霜润肤露味道的香味儿,几种味道混杂在一起,漂散在暖和的空气里,有一种昏昏沉沉的慵懒,还有那么一点点引人遐思的欲望。 陆敏看着睡着的何青的脸。 从厨房窗里透过来的清晨的天光把客厅映照得不像没拉开窗帘的卧室那样不辨晨昏,但没有开灯的客厅依然昏昧不明,何青的脸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整个世界似乎出奇的安静。只有空调的暖风在不远处的墙上发出轻微的风声。 有那么一瞬,陆敏忽然觉得自己跳出了这一切,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那个自己和何青,像是看一场无声的黑白电影。 又有那么一瞬,她很想再走近一点,蹲到沙发前,去认真看看那张熟睡的现在却看不真切的脸。 但这个想法只在陆敏的脑海中闪了一下。下一秒她就坚定地否决了自己。 从卫生间洗漱收拾出来,发现何青已经醒了,仍然躺在被子里,只是一只胳膊拿了出来,露出自己那件草绿色长袖睡衣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24 的一截。 天色更亮了。 “早。”陆敏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看到自己刚给掖回沙发的被子又松松垮垮地掉回了地板。 何青大概是心情不错,很调皮地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脚向陆敏晃了晃,算是招呼。陆敏又笑了。对于这种招呼,她倒是不介意。 “睡得还好么?冷不冷?”陆敏又问。 “嗯,不冷。就是半夜差点儿掉下去。”何青说着,从被窝里往上爬了爬,枕到了沙发扶手上,另只胳膊也拿了出来,还是枕在脑后,看着既舒服又懒洋洋。 “就是吹一夜空调太干了,嗓子都冒烟。” 陆敏点点头。 “所以我不开空调睡觉。” 说着往厨房走。 “给你倒杯水吧。” 在厨房倒水的时候,陆敏看见何青从沙发上爬了起来,拎着自己的衣服,一身草绿的睡衣在客厅里晃了一下,就消失在卫生间的方向。 看来她也不太好意思当着自己面只穿着睡衣相对啊! 趁着何青在卫生间,陆敏收拾了一下客厅,又去开了各个房间的门窗通风。 打开书房外门的时候,一股清冷的寒气扑面而来。陆敏开了纱门,在院子的廊下站了一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  周六、周日不更。 ☆、第 38 章 雪果然停了,满目都是雪光,白得刺眼。院子小径上昨晚被何青踩过的地方被浮雪又掩了一点,但依然能看见清晰的脚印。只是那雪和脚印都已经冻住了,不再是绵白糖般的松软,而是看上去就有一种冰冷的坚硬感。不远处已经有人在走动,脚踩在冰上“咯吱咯吱”的声音在早晨格外清晰。陆敏试着把一只脚探到了台阶的冰上,果然冻得结结实实。 “人呢?”她听见何青在客厅里大叫,便赶紧回了屋。 通风后的客厅几乎没有了开一夜空调后的那种暖意,沙发和茶几也都收拾得整齐,整个客厅一下子显得清冷空旷起来。 何青已经找到了倒在厨房里的热水,正捧着水杯喝着。 “收拾好了?”陆敏看着又穿回自己亮蓝大羽绒服一副即将出门样子的何青问道。 “嗯。”何青点点头,笑着说: “骚扰了这么长时间,也该滚回去啦。” 陆敏也笑。对于这种既见外又不见外的说法,陆敏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看看时间,已经快七点半钟,陆敏便说: “上冻了,路难走,今天要早点出门,正好在门口随便吃点早饭。” 何青便随口问了句: “平时都在外面吃早饭?” 陆敏摇摇头。 “通常都在家吃了再出门的。” 何青一副忽然想起来的样子。 “是了,今天客厅还睡着个人,不方便操作,哈哈。” 顿了一下,又说: “在家做早饭好,对身体好。我就不行。别说上班,就是休息时也根本起不来,通常都是早饭午饭一顿吃了。” 陆敏想起她的工作性质,大清早应该才睡下没几个小时,要起床做早饭确实不太现实,不过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早饭最好还是要吃。” 何青点点头。 “知道呀,就是实在起不来。” 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 “我有没有告诉你我辞职了?” 说这话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并肩走在出小区的滑溜的路上了。听何青说辞职了,陆敏微微有点意外,扭头看了一下她。 “没说过。” “嗯。我前几天就辞职了。要不怎么有时间到你这儿来喝酒呢?”何青笑着,一点也看不出来辞职对她的影响。 陆敏想到她那份促销啤酒的工作,既要熬夜,环境又嘈杂,还要应付数不清的像邓铭那样甚至更过分的无理取闹,这样的工作不做也罢。听到她说辞了职,陆敏反倒觉得放了心,却只淡淡说了句: “熬夜的班,不上也好。” 何青侧过脸看看她,好像想说什么,到底没说。 时间还算早,门口面馆里人不太多,从后堂蒸腾出来的热气把玻璃门都晕花了。陆敏给自己和何青都叫了一碗牛肉面,还加了一只鸡蛋。 热气腾腾的面端上来,红红的辣油上撒着绿色的香菜碎,看着就觉得热乎。这样寒冷的日子里,能吃上一碗味道不错的牛肉面真是件幸福的事,能让人一早便心情大好。可惜陆敏赶着上班,实在不能慢条斯理地吃。大约何青还不太习惯这么早进食,她倒是吃得不紧不慢。等陆敏吃完的时候,何青面前的碗里还有差不多小半碗面,看样子再有十分钟也吃不完,而且她们一个坐地铁一个搭公车,本来就不是一个方向。 陆敏就说: “我赶时间,先走?” 何青点点头,筷子正挟着一点点面要吃,倒没忘叮嘱一声: “路上滑,走慢点。” “嗯。你自己也注意。” 付了钱出了面馆,手脚吃得有点热乎的陆敏裹紧了围巾往地铁站走。 不到八点钟,路上依然到处是行色匆匆赶着上班的人,耳边尽是脚踩着冰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想着还在面馆吃面的何青,陆敏忽然想起来:忘了让她把花雕带走,估计剩下的又废了。 ☆、第 39 章 五、 陆敏忽然发现自己和何青的联系一下子多了起来。 不知是谁先发起的,要么是何青在网上看到好笑的笑话发过来,要么是陆敏路上看到某棵好看的树随手发了拍过去,或者两个人就那晚剩的半瓶花雕到底坏还是没坏讨论半天,结果从花雕又不知道扯到天南地北什么地方去了。 月末的某天晚上,陆敏在翻看微信记录的时候,吃惊地发现,这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和何青的微信聊天记录竟然已经有了四百多页,看起来几乎是每天都有聊天,频繁的程度甚至已经超过了和杜晓月、彦如她们这样的相交多年的老友。 陆敏靠在书桌前的靠背椅上,放下手机,很自然地又把那支唇彩拿在了手上。 她试图分析一下自己和何青究竟处于一种什么状态,脑海里却又浮起了那支歌。“跟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她干脆从网上翻出这支歌,再关了灯,窝在椅子上静静地听。 她记得这歌好像是电影《青蛇》的主题曲吧。想起多年前自己翻李碧华的《青蛇》,心头曾掠过深深的痛,像扯出一道裂缝。后来看电影《青蛇》,依旧是那种扯不清道不明的疼痛。而这么多年过去,经历过生离,经历过死别,年纪也从2字头跳到了3字头,每日的上班下班柴米油盐,几乎已经忘了《青蛇》,忘了这支歌,却因为何青,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25 再一次想起。 既如此,还要去厘清和何青是什么状态做什么呢?不论是什么关系,什么状态,此刻,陆敏深信自己和何青的相交是快乐的,并且相信何青也是。那么,就像歌里唱的吧,“别问。” 没两天就是新年了,照例连双休放三天假。除了去父亲那里待一天外,陆敏本打算再约何青和杜晓月各到家里来混一天,结果两个人居然都说没空。何青说是好长时间没在父母跟前露面,难得新年,要回家住几天;杜晓月却说是要相亲。 听杜晓月说要相亲的时候,陆敏着实很意外。 杜晓月比陆敏大两岁,在外地有一个算得上两情相悦的男友,但由于某种不能公开的原因,他们注定这辈子没结果,而且也不能对外公布关系。杜晓月的家人自然压根也不知道这个男友的存在。陆敏应该是唯一知道他们这段恋情的人。(注:杜晓月不是小三。) 两年前杜晓月和陆敏谈起这个男友时,还是神采奕奕精神振奋的,渐渐的却越来越消沉,最近一年,谈到他时总是忍不住就红了眼眶。 这次杜晓月说假期要去相亲,陆敏第一反应就是:那个男人知道么?结果杜晓月在电话里说,他知道的,也同意。因为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给不了什么,挡在他们中间的,是比婚姻还要沉重的更加不可逾越的东西。――就算他俩都不在乎,事实上他身在外地,既不能随时见面,他更没有钱。 相亲是这个社会越来越常见的结婚步骤之一了。想起过去的父母之命煤妁之言,在越来越现代化的今天,天知道这究竟是进步还是退步。 杜晓月外形不错,在一家房企做人力资源,收入也过得去,还和父母住在一起,没有太大花销,在钱上对那男友没有要求,但在情感上也是个钟情的种子,之前暗恋了那男人近十年,前两年好不容易在一起,却终究越处越折磨。用杜晓月的话来说,之前是想着,能遇见彼此相爱的人多幸运,哪怕不在一个城市,不能公开感情,也没什么大不了,可后来,时间越久,感觉自己要求得越多,那一种渴求完全不是自己的理智能控制的。 杜晓月说,生病的时候他不在身边,过年过节的时候他也不在身边,甚至打个电话都不方便。她说,有一天她突然意识到,虽然她爱他,他也爱她,但是,直到老,他们终究不可能在一起,那自己在老的时候怎么办呢?尤其前段时间身体不舒服多去了几趟医院,感慨更深了。 陆敏想,与其说那是感慨,不如说是惶恐更恰当吧。 杜晓月有一个哥哥,早已结婚生子。解决了家中长子的结婚问题,父母的眼光自然就聚焦在剩下的女儿身上。虽然不像很多父母那样赤/裸/裸的逼婚,但言语里总归有一种想女儿早点结婚生子的盼望。为人子女,有时候,父母这种隐性的盼望比那种赤/裸/裸的逼婚更让人心碎。 几经思考,杜晓月终于同意相亲。用她的话说,“碰到合适的就真的结婚了。” 陆敏当时忍不住说了一句:“怎么可能碰到合适的?!明明心里住着一个人,怎么可能还看得上别人?!” 回答她的只有那头杜晓月长长的叹息。 果然,事后再问到杜晓月相亲的事,陆敏得到的是意料之中的不了了之。 ☆、第 40 章 一场阴雨天过去,居然眼看着就是春节了。 每到年底这个时候,单位里的人照例心不在焉,个个都数着指头算放假的日子。一到年底,大家的心自然而然就懒了起来,只要不是十万火急的事,都想着再拖一拖,“过了年再说”成了一个最常见的口头语。除了业务部门还在三心二意地要着应收款以外,整层楼感觉已经完全进入了过年模式,那就是:归心似箭下的漫不经心。 平日里,一到下班的时候大家都各自打卡出门,除了少数几个租房的小年轻外,印象里大部分同事都在这个城市落户生根的,平日里感觉不到什么,只有在长假尤其是过年的时候才能明显发现,原来这些人都还算不得本地人,即便他们在这个城市买了房结了婚有了孩子,甚至孩子已经上了高中,但他们的父母却还在地图上的某个地方,或远,或近,却没有和他们住在一起。 所以,年前的这段时间,陆敏听到最多的就是“回家”这两个字。路近一点的,坐个长途车或是干脆开车回家,路远的就老早开始订飞机票刷火车票了。只有在买到票以后,才能感觉到他们真真正正地踏实下来。 这一点上,陆敏觉得自己格外幸运。从小到大,自己没有在春运时挤过一次火车,甚至之前完全没有“春运”和“春节回家”的概念。自己也搬过几次家,但总是和父母一起,所以,在陆敏的心中,“过年”,就是小时候全家人能难得吃几天好的,上班以后能多休息几天,如此而已。 当然,年前除了听同事们说春节回家以外,陆敏免不了还听到那些小年轻们为至今单身无颜回家而犯愁。 陆敏想起母亲在的时候,虽然她也没有那样直白地催促过,但从母亲的话里话外,陆敏都能感觉到她希望自己早点成家的心愿。二十几岁的时候,有阵子陆敏对母亲总是提到结婚很反感,有一次就任性地冲母亲丢出一句话:行啊!赶明儿我就随便找个人结婚,然后再离婚,这样就算结过婚了,你们就满意了吧? 这句话大约让母亲很无言,她也隔了有段时间没有再提,而且以后再提的时候也总是小心翼翼。陆敏其实对此满心愧疚,却又觉得遗憾,遗憾母亲的不理解。 陆敏是理解母亲的。作为一个传统背景下生活了一辈子的人,母亲和几乎所有的她的同龄人一样,抱着一个朴素的观点:到什么年纪做什么事。转换过来就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陆敏当然理解,作为母亲,她认为女儿要找一个好人家结了婚,便有了依靠,再生下个一男半女,老来也有所依,这一步步走下来是人生的必然,也是人生的全部。而且,所谓幸福也就必然地随之而来。这是母亲希望看到的,当然,也是她认为自己有义务帮助女儿完成至少是有义务督促女儿完成的。 也许是母亲读书不多,也许真的是代沟,陆敏没有办法让母亲理解,如果不能找到一个真正懂得自己意趣相投的人,那这样的婚姻只是形式,没有灵魂,绝对不是幸福,甚至对陆敏这样对精神有所要求的人来说,完全是一种桎梏和折磨。 既然最终是要得到幸福,那么,陆敏选择宁缺勿滥。 母亲每到讨论这些的时候,就会举出若干陆敏小学同学的例子,包括她和父亲自己。用母亲的话来说:结婚么,不都是这样子?过日子呗。 陆敏没有办法反驳。也不忍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26 心反驳。从小到大,父母也吵过闹过,平常的日子也就是柴米油盐,也许是那个年代受教育程度普遍不高吧,在陆敏印象里,父母是没有什么精神方面的交流的。他们就这样过了一辈子。 但是,陆敏不要这样的一辈子。 ☆、第 41 章 单位里有些热心的同事也会常常来问陆敏为什么还不结婚,“是不是眼光太高”什么的,说得多了,陆敏也会觉得烦,只好一概礼貌地回答一个字:“是”。――有些东西,你永远没有办法和一个不在一个频率的人讨论。好比那个晋惠帝,人家报告他“天下荒乱,百姓饿死”,他就会很天真地问一句:“何不食肉糜?” 也有子女也到谈婚论嫁年纪的年纪大些的同事,用一种推己及人的心情来告诫陆敏,希望她能理解自己的父母,因为父母一定也像他们这样正在为子女的终身大事而寝食不安。末了,那些同事总会用一个词来总结:孝顺。言下之意就是,不能顺利结婚的人,都是不孝的。 说到孝或不孝,母亲还在的时候,陆敏确实更有压力,但现在只剩下对自己结不结婚或和谁结婚都不甚在意的父亲,陆敏倒是自在了许多。――陆敏和父亲住得不算太远,间或回父亲那里看望,无非也是聊些退休生活的鸡毛蒜皮,或者听父亲大侃他的钓鱼经验,至于私人生活,陆敏从没来没想过要报告,而父亲也没有问过。自从工作以后,陆敏觉得和父亲更像是两个平等的相识甚久的熟稔的人,熟悉,没有隔阂,但也没有更多的精神层面的交流。 在单位,陆敏总是没有办法躲开这些或善意或居高临下或居心叵测的关注。好在她一贯持一种既不热情也不失礼貌的置身事外的态度应对,关注归关注,同事们倒也没有真的就替她采取什么措施,也算是相安无事。 在单位那些小年轻对陆敏既不用挤春运又不怕被逼婚的羡慕中,过年了。 杜晓月居然又要相亲。 而何青,陆敏年前和她聊天的时候从来没问过她是不是也要回家过年,她自己也没提,也没问陆敏怎样过年。这一点上,陆敏没觉得自己和何青有任何不妥,倒觉得两个人在这方面的性格差不多。 年三十那天何青突然发了信息过来,陆敏才知道,原来她也是回家过年了。问了一句“几时回来”,说是和父母回老家了,估计得过完正月十五。陆敏本来还想着假期能约着去趟植物园看梅花,听她这样说只好作罢。 已经到了五九尾,天气也尚好,过年便没一月寒潮时那么凄冷了。陆敏在父亲那里住了两天,有点闲得发慌,年初三便就回了自己家。父亲也不挽留,也没有任何伤感的迹象,已经在和他那帮老头子兴致勃勃讨论开春钓鱼的事了。――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异吧。母亲在时,哪怕陆敏住得再近回家得再勤,离开的时候母亲也总是不舍,还没出门就念着下次回来的日子了。而父亲,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来者自来,去者自去”的无所谓,陆敏回家他也没有多大的欢喜,离开也不会有多大的悲伤。或者,这就是父亲比母亲活得久的缘故吧。 整个城市仍然沉浸在过年的气氛里,虽然年年说禁放,但还是时不时听到一阵阵响亮而急促的鞭炮声,小区里更是常常有孩子冷不丁地放出一两个响炮吓人一跳。 看着那些孩子们边走边炸,陆敏一边疑惑他们怎么会对鞭炮这种玩意儿乐在其中,一边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想起来,原来自己在那个年纪,也是对鞭炮深深着迷的。 陆敏想起来,那个年代,家家经济都不甚宽裕,很少在平时给孩子买小玩意,至于鞭炮烟花,除非红白喜事,否则就只有等到过年才能过一回鞭炮瘾了。 那个时候,陆敏和住在附近的孩子一起,听说厂里哪家结婚便成群结队奔过去,一来是为了抢那些如今想起来都很劣质的喜糖,再就是等着鞭炮炸完后在地上捡那些没有炸响的鞭炮。一长串鞭炮噼哩啪啦放完,听上去没有断续,但总有许多完全没有炸的鞭炮落在地上,只要愿意捡,每次都能捡上很多。 ☆、第 42 章 陆敏记得自己也和那些小男孩一样,争先恐后地弯腰在遍地的红纸屑中找寻没有炸过的鞭炮,找到以后,便开心地奔回家,从家里偷出火柴,在路边冷不丁地炸上一个,也往往把路上吓上一跳。 平时陆敏只能和附近的孩子一起去捡人家结婚没炸响的鞭炮,过年的时候倒是能有成串的鞭炮可玩。母亲是一个很讲究传统的人,固执地坚持着她的老家那些年俗,过年放鞭炮便是其中雷打不动的一项。二十四小年夜放一挂,年三十吃年夜饭前放一挂,正月初一清早放一挂,正月十五再放一挂,从陆敏记事以来,直到毕业工作以后,很多年来,母亲便是这样坚持着每年过年必放四挂鞭炮,而且会从自家和别人家鞭炮的响亮和连续程度来推测新年的运气如何。这种毫无根据的推测母亲一直津津有味。而在陆敏小时候,母亲在采办过年鞭炮的时候,也会顾到陆敏的心愿,给她也单独买上一挂小小的鞭炮。不多,五百响,但足够陆敏放一个正月了。 陆敏想起来,那个时候,自己就和现在这些孩子们一样,开开心心地把那挂属于她的鞭炮拆开,每次拆上几个,然后带到外面,想起来就点上火柴放一个。如今想起来,陆敏觉得自己挺可笑: 放鞭炮的时候,陆敏喜欢把鞭炮拧成慢引子,点上火柴后便跑得老远,一边捂着耳朵一边紧张地盯着地上的鞭炮,等到那一声其实并不响亮的爆炸声落地,才觉得既放心又开心。这似乎说明她很胆小。然而另一方面,陆敏在和小伙伴赌斗的时候,甚至敢把那种让有些大人都敬而远之的电光炮在手上点燃,再在电光石火间抛开,把头扭向一边,听那快引信的电光炮在耳边不远处发出一声巨响。这种勇敢和迅捷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甚至被周围的邻居大人啧啧。 而又是什么时候,陆敏开始对鞭炮失去了兴趣呢?搬到新家以后,住在楼上,每次过年放鞭炮都和厂里其他人家一样,用一根长竹竿挑出窗外,照旧还是一通空中的噼哩啪啦。即便把引信拧成了慢芯子,陆敏也早已不敢去点燃那挂挑起来沉重冗长的鞭炮,而父亲,用打火机点鞭炮的手也终于越来越抖,越来越觉得过年放鞭炮是一种负担了。母亲,是从来只是指挥而不敢真的去点燃哪怕只一颗鞭炮的。忘了从哪年开始,家里过年不再放鞭炮了。陆敏和父亲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她知道,母亲很失落。 看着如今这些随意炸着鞭炮然后咯咯傻笑的孩子们,陆敏想起了小时候,想起那时一家人在年夜饭前兴冲冲地放鞭炮的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27 情景,恍如隔世。 年初五下午,陆敏接到了何青的电话,也不知道她在哪里,背景音一片嘈杂。何青问几时收假上班和第二天愿不愿意出门,陆敏才知道,原来她已经从老家回来。告诉她“初八上班,可以出门”,还没来得及细问,何青就丢下一句“明早九点我来接你”,便挂了电话。 第二天一早,陆敏早早收拾好等何青,九点差几分的时候,电话响了,何青说: “出来,我在门口。” 出了单元门就看见何青,还不算太暖和的天,已经穿上了薄款的羽绒服,牛仔裤,小短靴,头发还是在脑后扎成一束,看着很精神,也很洒脱。陆敏走向她,越来越想不明白,为什么第一次在院子外她给自己的竟是一股风尘味。 彼此笑了一下算是招呼。陆敏正奇怪怎么没看到何青背包,何青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摁了一下,旁边一辆白色小车立即叫了一下,听见响亮的开锁声。 “上车。”何青只简洁地说了一下,便绕到驾驶室钻进去。陆敏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一边坐进去,一边想着何青是要带她去哪儿,居然还搞了辆车来。 作者有话要说:  周六、周日不更。 ☆、第 43 章 大约车里之前一直开着暖风,此时还未完全消散,有一种混着女性身体气息的温暖的味道。何青一边给自己系安全带一边说: “早知道你这么快就能出来,我就不熄火了。” 说着,又去看陆敏的安全带。陆敏扯了扯安全带,示意自己已经系好,一边回答她: “说好九点的嘛。” “嗯。”何青点点头,开始发动车子。不再看陆敏。 “我认识很多人都没什么时间观念的,说了九点,她们九点半能出门就已经算快了。” “嗯。”关于何青这小小的抱怨,陆敏是理解的,因为陆敏认识的人也大部分如此。对他们而言,约定的时间从来都有弹性,不论约多晚,他们都能迟到。陆敏常常在地铁或是公车上听到有人打电话,说着已经到了某某站,“马上就到”,而那人口中的“某某站”其实还在若干站以外,那个“马上就到”自然更是子虚乌有。陆敏非常痛恨这种没有时间观念的人,也努力不让自己成为这样的人。 很难得何青也很守时。对于她这种之前上夜班白天要补觉的人来说,一早准时赶过来已是难得。 很快出了城,何青很熟练地开着车,在往南边开发区的路上匀速行驶。虽然初六算是返城高峰,但此时尚早,路上依然井然有序,丝毫没有拥堵的迹象。 新年里,临街的大门几乎都贴了门联。门联还来不及破损,新崭崭的大红色一幅挨着一幅,格外的喜庆。有的还洒了金粉,在车窗外掠过时,会映出一两个夺目的光点。 陆敏看着窗外一片片大红色,想起自己在青春期的某个时候,没来由地反感这些大红大绿,觉得艳俗无比。记得当时学校里有一个快退休的老师,喜欢穿一件大红的上衣再配一条鲜绿的裙子,陆敏和同桌彦如曾私下里不知笑过多少回,那个老师却每每穿着它意气风发地走在校园里,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还记得有一年节后上班,单位里大家照例在正月懒洋洋的气氛里聊着春节晚会。那年春晚请了梅艳芳,陆敏记得她一袭白裙在台上旁若无人地唱着那首《床前明月光》,凄绝美艳,印象极其深刻。而在几天后,同事们关于春晚的闲聊中,单位一个四十来岁的女同事却对梅艳芳及这首歌嗤之以鼻,仿佛恨不得当时就把她从舞台上扯下来。用那女同事的话说,“她唱的什么东西啊?!唱得要死不活的,大过年的,还一身白,什么玩意儿!” 也是在那一次,陆敏吃惊地发现,有了一点年纪的人居然会对红色有那样一种深刻的近乎病态的痴迷。 陆敏从来不认为春晚舞台上的梅艳芳穿着一袭白裙有什么不对,她仍然觉得那是那届春晚最让人记念的一刻。只是,陆敏发现自己不知在什么时候也慢慢喜欢上了大红色,觉得它那么浓烈,热切,有着火热的生命力,再看到那些红艳时,心里再也没有了上学时候感到的那种烦躁和隔膜。 何青仍然在身边开着车。开发区的道路一向平整,绿化又好,整洁的道路在眼前伸展,简直就是新年里岁月静好的完美注脚。 何青的车开得相当不错,不急不躁,操作很熟练,也很规范,完全没有那种网上流传的所谓女杀手司机的风范。想起自己领了几年驾照却仍旧只能开得小心翼翼,陆敏不禁有点惭愧。 何青像是感觉到了陆敏在想什么,扭头瞥了她一眼,笑着问: “觉得我开得不错吧?” “嗯。”陆敏很认真地应了一声。本来想问一句“这是去哪儿”,想想还是没问。天气晴好,心情也不错,道路在眼前像时光一样流淌,身边坐着一个让自己愿意坐下去的人,那么,就让车子这样开下去吧,一直开下去,只要你不说离开,我便不走。路的尽头,天的尽头,时光的尽头,怎样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  梅子时节家家雨。连天阴雨,空气里都是湿哒哒的腻气,让人引颈盼晴。而一旦天晴又容易对炎炎灼热生出怨艾。噫,太阳公亦难做矣!一笑。 ☆、第 44 章 转过一个弯,在一个小区门口,何青刷了门禁直接开了进去,再在小区里转过几个弯,在一幢建筑前终于停了下来,拿出一个按钮冲前面按了一下,卷闸门缓缓向上缩起,原来是车房。陆敏看她进门刷卡到现在开车房门的熟练自然,猜着是回了她家,却又不能完全确信。 何青准备倒车进车房,陆敏便先跳了下来,一边帮何青看着,一边打量一下周围。 和刚才进小区左转右转后的高层楼房不同,这是一片连排别墅,前后左右不知几排,清一色的红色人字型屋顶配着奶油色墙面,几乎家家大门都贴着大红的对联,有的还在门前廊下挂着大大的红灯笼,各家楼顶户外平台的不锈钢栏杆在阳光在熠熠生辉,目之所及,一派喜庆祥和。 何青已经很顺利地倒车进了车房,关门下了车,招手让陆敏进去,又在陆敏身后按了按钮落下了卷闸门的锁。 车房里倒是空荡,停了一辆车后还有很大空间,一边堆着些纸箱,看来还做杂物间使用。屋角还有一间小小的屋子,玻璃门关着,门上倒也倒贴了一个红红的“福”字。 何青在前面走着,一边用钥匙开了面前的一扇铁门。原来,这铁门与正屋相通,从车房停了车便可直接进屋,倒省得在大门口爬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28 一层楼走正门了。 “我家”。 何青的话终于印证了陆敏的猜测。只是她还有些狐疑。 车房虽然在一楼,相比整个建筑却算是地下,从铁门出来,再上了几级木质台阶,这才转入正屋。 迎面就是一个大大的客厅,一个墙面都拉了漂亮的浅米色窗帘,另一面却有楼楼再通到楼上其他房间。客厅照例有电视沙发茶几,只是间隔之宽,陆敏目测那硕大的电视大约也会有点看不清楚。平时看惯了自家的小房子,偶尔去朋友家里串个门也是中规中矩的长宽高,何青家客厅的大和高倒着实让陆敏新鲜了一下。尤其是那天花板,两层楼的高度,让这个大客厅显得既明亮,又空旷,中间悬着的一盏硕大的水晶吊灯在这空旷里也丝毫不显得压迫。大约是过年家里没人居住的缘故,整个客厅里有一种很清冽的冷意。 何青一边说着“随便看”,一边过去开了墙边的铁门,原来外面就是院子;又走去把那差不多一面墙的窗帘拉开,光线一下子从硕大的落地玻璃窗透进来,客厅顿时又明亮许多。 “先到房间收拾下吧,等会儿再下来?” 何青征求陆敏的意见。客随主便,陆敏自然没有异议。 再顺着刚才看到的楼梯走上去,原来上面是一个硕大的餐厅连着厨房,走廊那头是一扇紧闭的大门,看那方向,估计应该是正门了。何青也没停脚,带着陆青径直接着上楼。一个盘旋过后,何青指着走廊上的一溜房间介绍: “这是我父母房间。” “这是客房。” “这是我哥的房间。” “你哥也在这边?”陆敏随口问了一句。想起自己和何青之间,除了那晚喝酒聊天时聊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正经说起来,其实彼此都没有怎么论及各自家庭的。 “嗯。”何青应了一声,之前从车房出来便换过拖鞋,此时拖鞋踩在铺了脚垫的木楼梯上发出轻轻的沉闷的声响。 “这是我哥的房间,不过平时他都在上海,很少回的。这次一起回老家过年,昨天跟我一起回的,直接回上海了。” 顿了下,又补充了一句: “他们一家三口一起的。大过年的,怎么着也得在那边丈母娘家晃几天。” 又上了一层楼,终于到了三楼,陆敏已经有点喘气了。何青直接进了最近的一间屋子,替陆敏把包包拿下来放在房间的小沙发上。大约是何青已经住过一晚的缘故,门边卫生间的门窗又有对流,房间倒比客厅少了些冷清气息。 陆敏环顾四周,浅米色的窗帘拉着,房间仍然有点昏暗,却看得很清楚。陆敏发现,虽然身处别墅,这其实是个简洁的卧室。当中一张大床带床头柜,墙角一排衣柜,靠阳台摆着两个小沙发夹茶几,整个卧室虽然大,却很整洁,看不到多余的东西,除了墙上挂着一副不知道是谁的油画复制品,也没有其他装饰的东西。照陆敏的想法,何青的卧室里总该有点小玩意小布偶之类,眼前却如此简整,倒真有点意外了。 ☆、第 45 章 何青走过去拉开了落地的窗帘,房间瞬间明亮起来。原来窗帘外是一个三面玻璃窗的小阳台,透过白色的蕾丝窗帘,隐约看见对面别墅区的样貌。 何青拉开了阳台的窗帘,又开了窗。阳光很好,这个钟点屋外气温应该不错,开了窗一下子能感到暖气扑了进来。光线斜斜地照在屋里的木地板上,迎着光,能看见那些细微的尘土翻飞,有一种既温暖又静谧的感觉。 卫生间传来哗哗水声,原来何青自顾去收拾了一下,听见她在里面喊: “来洗手吧。我们到院子里晒太阳去。” 听得出卫生间的门没有关,陆敏便走了过去。何青已经洗好了手,正在镜子前整理头发,看见陆敏过来,便闪在一边。 卫生间有一扇大窗,光线很好,里面规置得井井有条,象牙白的瓷砖透着一种清洁。陆敏洗着手,镜子里看见何青又背靠着墙看着自己,忽然想起那次在自己家的小小卫生间里,她也是这样站着看着自己的。 还好何青很快就出去了。听见滑门的开关声,再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陆敏出来时,看见何青已经把身上的轻便羽绒服脱了去,换上了一件宝蓝色外套,看着很有几分旧,大约是家常穿的。床上还丢着一件大红的,看见陆敏出来,何青指指衣服。 “换上吧。我们到院子里晒会儿太阳,一会儿再做午饭。” 陆敏换上外套,正在整理头发,何青很自然地走过来帮她整理。何青抬起手碰到陆敏的一刹那,两个人被静电电了一下,何青顿了一下,接着给陆敏整理了一下衣领,又一脸严肃地看着她说: “看来,女人果真不能随便碰啊!” 陆敏作势要推她,她却赶紧跳到一旁,三步两步出了房门。陆敏出来一看,何青却根本没走,倚在楼梯的栏杆上等着呢。 陆敏这才注意到三楼和二楼的布局略有不同,少了一间大卧室,却多了一间开放式的书房,一面墙的书柜,里面摆着的大部分是些政治、经济类的书,何青在一旁解释说: “这是老头子的书房,大部分都是他的书。” 说着指了指书柜顶上一层:“看见没?那才是我的书。 又笑着补充了一句: “我在家里没地位啊!” 陆敏努力往最上一层看,却视力欠佳,完全看不清书名。只模模糊糊从书脊上判断出应该没有太差的书。 看到陆敏那么吃力看的样子,何青笑出声来,一只手搭上她的肩将她带向另一边的玻璃门前。原来门后还有一个户外平台,阳光热烈地洒下来,玻璃门一开,瞬间感受到阳光的温度。 平台很大,大约是用作洗晒的地方,并排放着两只晾晒的不锈钢架,一只空空的,另一只上却晾着些内衣,想来是何青的换洗衣服。看向屋角,果然有一个水池一架洗衣机。作为一个独住多年早已习惯日常琐事的人来说,陆敏第一印象就是:在这里洗衣服真是从容。 阳光非常不错,洗净的衣物在晾衣架上微微摆动。何青忽然说: “要不把被子搬来晒吧,咱们晚上睡觉就不冷啦。” 陆敏听她那语气,好像自己今晚留下是自然得根本不用特意提出来的事情。出门前陆敏其实完全没想到何青会把她领到自己家,也完全没有想过今晚会不回家,不过再一想,后天才上班,家里也没有什么非要回去收拾不可的,住上一晚倒也不打紧。 陆敏对着冬日暖阳下晒被子有一种近乎迷恋的喜爱。休息的时候,只要条件许可,陆敏便不厌其烦地把被子搬到院子里晾晒,闲来坐在廊下,闻着被子在阳光下散发出的好闻的味道,才觉得真不辜负这冬日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29 暖阳。所以,听何青说要晒被子,陆敏立刻就表示了赞成。 何青的被子不厚,被套是很喜庆但不堆叠的花式,磨砂绒的面子,摸在手里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温暖而舒服的触感。 两个人齐心协力把被子晒在晾晒架上,一人一边整理被子,阳光毫不吝惜地立刻洒在被子上,也洒在两个人的身上。陆敏看着和自己隔着一床被子的何青,看着她一边整理被子一边和自己随便说着话,临近中午的阳光温暖甚至有些炫目,陆敏眯着眼看着,手里无意识地整着被子,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融化在这阳光里了。 ☆、第 46 章 院子里,阳光正好。院子邻近隔壁的一面不过是不及腿高的铁栏杆,可以看得见隔壁家院子里的菜地,想来是为了方便与邻居闲谈;而其他两边则用干枯的竹子编成了一人多高的稀疏的竹篱,很有乡野的感觉。沿着院沿也辟成了小块的菜地,种着些当季的家常蔬菜,院子中还有些盆栽的花花草草,健康的叶子在暖阳下闪着熠熠的油光。 何青去厨房倒了两杯水,和陆敏在院子廊下的平台上坐下。平台上斜斜铺着细木条,走在上面有一种空旷的声音,很有点栈桥的感觉。这样闲闲地坐着,喝着水,说着话,头顶是干净的天,因着空间的广阔,有难得的放松与自在。 何青看着陆敏,笑着问: “没想到我家住这儿吧?” “嗯。”陆敏老实地点了点头。就这别墅来看,说不上大富大贵,日子过得应该也算宽裕,而何青在如此家境下还去做晚间的啤酒促销,确实让陆敏始料未及。 “我爸妈当年在老家都有正式工作,用现在的话来说,也算是公务员吧。”何青喝了口水,开始给陆敏说她父母的事。 “那时候,我爸妈是双职工,收入比当地农民肯定要好,但是要养我哥和我两个孩子,还有双方父母,压力也是不小。八十年代初不是有段时间兴起停薪留职么?我爸妈商量了一下,想让家里日子过得更好点,便去办了手续,又借了点钱,做起了小生意。 “那个时候风险比现在小得多,因为是停薪留职嘛,好歹有个退路。周围人胆子又小,做生意的人很少,竞争也少,所以生意居然做起来了。过了几年,我爸觉得我妈一个人支撑那个生意就够了,所以和我妈商量了一下,还是办手续回了原来单位。毕竟那个年代,很多政策吃不透,有个单位还是放心些。而且在单位上班也不用像做生意那样起早贪黑,照顾我们兄妹俩也方便些。 “我爸人很正直,工作能力也好,在办停薪留职前就已经有了点小职务,回去后过几年又提拔了,大小也算是个干部,后来又调到这边来工作,一直到退休。” “这房子看着挺大挺值钱吧?”何青忽然问。 陆敏又点头。连排别墅,连车房一共四层,这么大面积,在这个城市,少说也得三四百万吧。 “其实这也算我爸单位的集资房,猜猜多少钱?” 陆敏想都没想就摇头。 何青笑着比了个手势。 “才80万?”陆敏大吃一惊。这个价位在市中心还买不到一小套60平米的房子呢。 何青点点头。看陆敏那不太相信的表情又补充道: “我爸在那个单位工作了一辈子,也当了十几年的领导,真是两袖清风,没给我们家里谋一点好处。调到这边以后,连那小生意也不让我妈做了,就是为了避嫌。我爸辛苦了一辈子,也就临退休前几年在单位分了这套房,算是这辈子唯一的福利了。” 何青说着指了指隔壁。隔壁家静悄悄,大约也是举家出门过年去了。几小块菜地里的菜长得稀稀落落。 “别的人家我们不知道,就我们家这前后三排,住了人的这些户里面,除了我们家是自己家分的房子,其他这些家都是从原来房主那里用市场价买来的,好像都是好几百万,还都是一次性付清,这才叫有钱人呢。” 听到这里,陆敏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你们怎么也不把房子卖了呢?” 八十万和三四百万之间的差价很可观啊! “交房之后这房子在这边空了好几年,就是因为家里意见不统一。我们兄妹和我妈的意见是干脆卖掉,好歹手里能多一大笔钱嘛,而且毕竟这房子有点远,交通上还是有点不方便的,不说别的,父母毕竟年纪也大了,万一有个什么事,这里离医院就远了些。 “平时在家里都是我妈说了算,我爸一般都顺着她,但这次我爸就拧上了,非要住这里,还放了狠话,说,要是卖房子,他就一个人回老家去过。” 说到这里,何青笑了起来。 “我爸那个人平时脾气好,倔起来的时候谁都没办法。” “大概老人家觉得这房子是他一辈子辛劳的成果,舍不得吧。” 陆敏说着,又打量了一下四周。村野般的竹篱,菜地,花草,院子中间还有一个小小的水池和假山,假山上亭石历然,还有一位蓑衣笠翁正怡然垂钓。再往远看,周围的建筑掩映在篱影树隙中,居然还能听到谁家养的鸡在“咯咯”的叫着,蓝天白云,微风拂面,恍惚间真有一种“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的景象,在城市的大楼大厦间困久了,不得不说,这里确实是退休后颐养天年的好地方啊! ☆、第 47 章 “是啊!”何青也向四周看了看,“我爸那么拧,我们后来也想通了,老人家辛苦了一辈子,现在好不容易有这个条件安享晚年,就按他的心意来吧。 “我妈一开始还不乐意,后来有了菜地,天天收拾菜地忙得不亦乐乎,现在叫她回市里原来家她都不干啦!” 何青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又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伸长两只腿坐着。阳光很好,晒得人身上暖暖的,她干脆把脚从拖鞋里拿了出来,大约还嫌不够舒服,干脆把自己的两只脚架在了陆敏的小腿上,又调整了一下姿势,这才满意,然后装模作样地“咳咳”两声,说: “刚才回顾了一下我爸妈的历史,接下来要说一说我们两兄妹的故事。” 陆敏笑着捶了一下何青架在自己身上的脚。何青吓得赶忙把脚缩回去,过了几秒钟,发现危险警报已经解除,便又放心大胆地把两只脚架了回来。 “我哥比我大九岁,从小就很优秀,既懂事,学习又好,人也长得帅。上的北京的名牌大学,还没毕业就被好几个单位争着要人,后来去了上海,也是单位里的顶梁柱,升职也比较快。再后来娶妻生子,自己小家也和睦。” 何青说到这儿,拿起手机翻了一通,然后把手机递给陆敏。陆敏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张全家福。 照片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30 上两个老人坐在当中,都穿着大红的外套,头发已经全白,但精神矍烁。何父看上去就是一种退休老党员的正派,何母看上去则比较温婉和善。看得出来,两个老人家年轻的时候都是漂亮的小伙儿和姑娘。 何青和她哥哥一家三口站在后排。大约照片有几年了,何青看上去比现在更青涩,还是短发,一副男孩子的样子。而何青嫂子手中的孩子还是婴儿。何青的哥哥站在最外面,一手轻揽妻子的肩,一手搭在前排坐着的母亲的肩上,两眼目视前方,微微带笑,既有那代人的英气,又颇为儒雅,完全感觉不到他居然比何青大了整整九岁。何青兄妹很明显地继承了父母的优良基因,都可称得上帅哥和美女。而让陆敏稍稍吃惊的是,何青的嫂子居然那么年轻,倒像和何青是一辈人。 陆敏又再次端详了一番照片,把手机递还给何青,感慨了一句: “幸福美满的一家人啊!” 何青接过手机,也再次看了看照片,这才把手机又放回面前的茶几上。 “我哥也算是他们那一代人尽显时代风流的一个吧。人品好,又有才华,长得又帅,能力又强,我这嫂子才比我大一岁呢,如今小侄子都上小学啦。” 说到这里,何青顿了一下。 “和我哥比起来,我可真是不肖子弟啊。” 陆敏看着她,一时没太明白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感慨。 “我爸妈离职做生意那几年,我哥已经上学了,我才几岁,爸妈做生意也不怎么顾得上我,成天把我放在铺子里,也没什么人跟我玩,我就习惯了一个人玩。后来念书了,成绩不算坏,但也谈不上顶好,反正比我哥是不行的。关键是,等我大学毕业,已经没有分配工作这回事,大家都要投简历自谋单位,我嫌烦,懒得搞这一套,就随便找份工作做着。 “大概我心里是觉得,反正我哥那么优秀了,也做到了为人子女该做的,我既不是男孩子,又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家里这情况嘛,又没到不工作就要饿死的程度,所以我就尽量按自己的意愿工作。 “你大概都猜不到,我做过多少种工作。”何青说着,看着陆敏,有一种促狭又有点小得意的神情。 陆敏回以探询的目光。 “现在想想,我做过的工作还真不少。” 何青把架在陆敏腿上的双脚换了个姿势,接着说: “在邮局分拣过包裹,给人家送过报纸,卖过墙纸,在街头发过传单,在电影院检过票擦过3d眼镜,在咖啡店当过服务生,在面包房学过一段时间烘焙,在酒吧驻唱过几个月,给人家婚纱影楼打过下手,开过出租车,还给人家学校当过模特,――当然,穿衣服的那种。最近一份工作就是在ktv促销啤酒。” 作者有话要说:  周六、周日不更。 ☆、第 48 章 听着这一长串的工作清单,陆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想想自己,工作经年,不过换了两家单位,两份工作都很正统,按部就班,规规矩矩,从早到晚坐在办公室里,几乎每天看见同样的人,做着同样的事,甚至走着同样的路。不像何青,做过的这些工作,单单听起来就已经让人艳羡了。 “在路上”,这是陆敏心中一直不能忘怀的。她也曾幻想着做一个乞丐,在城市的天桥上一坐一整天,傍晚的时候去街口的面馆吃一碗热乎乎的牛肉面,然后趿着拖鞋懒懒散散往回走,顺便跟巷口的大黄狗热情地打个招呼;她也曾幻想着,在温暖芳馨的蛋糕店的后堂里没日没夜地烘着巧克力蛋糕,头上身上都沾满白白的面粉像雪一样,那些漂亮的蛋糕放在明亮的玻璃橱窗里,被灯光映得像是遥远的童话里的场景;她也曾幻想着,能去疯人院做一回义工,去看一看那些超然于所有现世规则之外的天才或是傻子的生活;她甚至幻想着能白衣飘飘,单骑走天涯,连剑也不要,一把纸扇就好,大漠风霜,长河落日,塞北飞雁,芦荻胜雪,……。这些幻想,多年来一直深深地盘踞在陆敏的心中,在那里静静地盘根错节,蔓延成一片幽暗茂密的森林。而在这森林永远到达不了的阳光下面,陆敏过着现实世界里最常见的生活,吃饭睡觉上班下班,在社会规则允许的范围里周而复始地旋转着,从未越轨。――能够按自己的意愿做事,实在是一件任性而奢侈的事啊! 何青忽然叹了口气。 “毕业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做过一份长久的工作。家人都希望我能定定性子,好好找一家单位好好工作,然后找个人结婚,生孩子,不要像现在这么漂着。 “有时候我也觉得挺对不起我爸妈的。想想,其实我也挺自私的,光顾着自己的感受,而且心里知道,就算我不上班,照样有一个地方可回,照样有饭可吃。” 说着,何青偏头打量了一下身后的屋子,苦笑了一下。 “而且,不是还有这么个大房子么?” 陆敏看着她,一瞬间仿佛完全了解了她那任性底下的内疚与矛盾。阳光那么好,陆敏却觉得心里沉沉的。她伸手轻轻拍了拍何青架在自己身上的脚踝。何青穿着黑色的毛袜子,被阳光晒得暖暖的。 “有时,我也想着像其他人一样,好好找份写字楼的工作,朝九晚五,听起来也总比送报纸促销啤酒来得体面,可是在那种地方待上一两天我就忍受不了。没日没夜的空调,分不清春夏秋冬,连窗户都开不了,没有一丝新鲜空气,整天看不到天空和太阳,白惨惨的日光灯在头顶永远开着,根本分不清白天还是晚上。电梯里挤满了人,散发出各种各样的味道。明明跟人家不熟,别人热情地打招呼你还得笑着回答,……。――这都过得什么日子啊!” 何青说着,仿佛眼前又浮现了那些冰冷可厌的画面。她欠起身,抓起茶几上的水杯,大大灌了一口。陆敏伸手探了一下水杯,几乎已经凉透了。 “我没想自私,”何青放下杯子,又倒回椅背,接着往下说,“也从来不想惊世骇俗。我只是觉得,生而为人那么难得,人生短短几十年,为什么非要困住自己呢?我只是想尽可能地多看看人生的各个方面,好的,坏的,明亮的,阴暗的,滑稽的,愁苦的,冷漠的,伪善的。只是想着,几十年过去,当自己老的时候,可以有多一些的回忆,到时候如果有兴致,还可以把这辈子都写下来。不要在病床上快死的时候,拼命回想却发现没有什么留下来。如果这是自私,那么,就算是吧,我不想白白地在世上活这一回。如此而已。” 何青说完了这长长一番,靠在椅子上,眼睛看着前方,不再说话。陆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院沿的一株山茶花,没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31 有用花盆,直接栽在土里,长得很好,已经开出了好几朵鲜艳的花。 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风微微吹着,茶花在风里微微摆动。 陆敏一时觉得何青离自己这么近,又那么远。心里的那个陆敏说:就是这个人。坐在椅子上的那个陆敏说:这个任性的让人无可奈何的人啊! 那一瞬间,陆敏忽然又记起那支歌。 “跟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陆敏也探身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已冰冷。 “那,”陆敏想了想,问何青: “你这样的生活方式你觉得快乐么?你家人没有反对?”顿了一下,又问: “你爸妈没有催你结婚?” 何青把目光从茶花上收回来,又挪了一下架着的脚。 “和那些死气沉沉的工作相比,现在的生活肯定要有趣许多。你知道的,一个人一旦跳出了经济的负担,不再需要为钱工作,那工作就会轻松许多有趣许多。说到这儿,还是要感谢我爸妈感谢这大房子啊!” 何青说着,吐了吐舌头,又露出那种调皮的笑容。陆敏也笑起来。刚才的沉重转眼间淡却许多。 ☆、第 49 章 “至于结婚,你看我这人,连工作这种事都不想勉强,结婚这种一辈子的事更不要勉强。好几年前我就跟他们说过,结婚是为了幸福,而不是到了什么年纪就一定要完成的一件任务,如果我现在的生活是八十分,那么结婚是要让它的分数变得更高。如果随随便便找一个人结婚,到时候吵来吵去毫无幸福,连现在这八十分都没有了,那何必要结这个婚?对那个人,也是很不负责任的。” “那你爸妈怎么说?”陆敏追问了一句。 “我爸妈总的来说还算开明吧。你想啊,在那个年代就敢停薪留职的人,胆量和眼光怎么说也还不错。他们未必真理解我,不过确实也没有逼我。就这一点,已经谢天谢地啦。 “而且怎么说我哥已经完成了他的家庭角色,结婚,生子,一应俱全,有个孙子在那儿摆着,我爸妈也就没那么多闲工夫天天盯着我啦。” 何青说着,又笑起来,好像因为有了这样一个哥哥而无端地占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陆敏本来想问一句何青想找什么样的人,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很愚蠢,便没有问出来。是啊,不用说何青,就说她陆敏自己,究竟在等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没有轮廓,没有样貌,但是,她知道,如果是那个人,她一定能认出来。 阳光依然很好,陆敏没有看时间,但也知道一定是正午时分。阳光穿过廊下平台的铁栏杆斜斜地照在木条地板上,扯出一道道斜斜的影子。 何青忽然说: “难得我有兴致,唱首歌给你听。” “好啊。”陆敏当然不会拒绝,尤其是在听何青说她曾在酒吧驻唱过以后。 何青顿了一下下,眼睛看向前方不知道什么地方,轻轻唱了起来。 “直到我遇见了你/才开始了解爱/控制不住的心跳/等待你轻轻呼唤/才知道我一点都不勇敢/才知道越在乎也越不安/要不是那天你伸出的手/那么温暖……” 陆敏听着,觉得这个旋律很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但这歌词却完全没有印象。 “我一直在找一个人/就算盲目都快乐/也只有真心相爱才可能/了解什么叫深刻 “我一直在找一个人/让我相信幸福是真的/还有什么能够让人更虔诚/身边有你/我就有了答案” 直到何青唱到这里,陆敏才忽然记起来,原来,这是很多年前曾听过的一支英文歌,没想到还有中文版。 何青还是看着前方,一边轻轻地唱着。 “你走进我的心里/如此理所当然/就算有理由迷惑吧/你的拥抱却让我明白/才知道我一点都不勇敢/才知道越在乎也越不安/要不是那天你伸出的手/那么温暖 “有谁不是在汹涌人海里/寂寞地等待谁呼唤自己的名字/等待着有天爱让自己变得完整/才知道我一点都不勇敢/才知道越在乎也越不安/要不是那天你伸出的手/那么温暖 “我一直在找一个人/就算盲目都快乐/也只有真心相爱才可能/了解什么叫深刻/我一直在找一个人/让我相信幸福是真的/还有什么能够让人更虔诚/身边有你就有了答案……” 何青一直没有把目光转过来,陆敏就很放心地把自己的目光留在她的脸上,才发现她是闭着眼的,长长的睫毛伏在眼睛上,在午后明亮的光线里泛着动人的光。她的脸上有一种非常放松直至慵懒的表情,如果不是刚才她唱完了一整支歌,甚至要叫人怀疑她是不是已经在这午后温暖的阳光下昏然睡去了。 这支歌如此动人,陆敏坐在那里,甚至觉得连稍微动一下都会破坏身边这种美好动人的空气。她开始奇怪,为什么在很多年前听到英文原版的时候并没有如此感觉呢? 何青这时睁开了眼,并把目光转向了陆敏,看着她的眼睛。陆敏一时有点慌张,于是赶紧探身取过茶几上的水杯要喝。水杯冰凉,不敢挑战自己的胃,便又没有喝,光光地捧了水杯,定在那里,却感觉到对面那束灼热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见对面的何青说话了,是她那一贯轻快的声音。 “哈,听我唱了这么久,也不象征性地鼓励一下?” 陆敏这才敢放下茶杯,让自己的目光与何青相接。 何青的眼睛很明亮温柔,看不出刚才感觉到的灼热。 陆敏象征性地鼓了几下掌,收获的是何青的一个白眼。 “切~,鼓掌都鼓得那么官方。” 陆敏被何青说得哭笑不得,想了想,说道: “那,午饭我来做吧。” 话音刚落,何青立即欢快地拍起了手,又夸张地呲着白牙,那架势像极了动画片里的小兔子。陆敏忍不住又打了一下她架在自己身上的脚踝。 ☆、第 50 章 何青家的厨房连着餐厅,很大,在陆敏看来简直有点空旷。看得出来何母是个很讲究爱干净的人,厨房井井有条,连角落都没有一丝杂乱。可能因为有阵子没住人的缘故,厨房里显得有点冷清。不锈钢锅具在明亮的光线下闪着清冷的光。――在热闹的新年里,再洁净的冷锅冷灶也总让人觉得有点冷清。 陆敏正对何青赞叹着她母亲的持家,何青不乐意了,撇着嘴说: “昨天我中午才到家,然后就赶着把家里收拾了一下,这么大个屋子,收拾老半天,怎么也不夸夸我。” 陆敏这才想起来,家里十天半月没住人,多少是要有些浮灰的,如此到处窗明几净,看样子何青还真是费了一番工夫。想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32 到这里,陆敏点点头: “辛苦你这只大蜜蜂啦。一会儿我来好好做顿饭犒劳一下。” 何青便又雀跃起来。 打开冰箱,陆敏却傻眼了。硕大的冷藏室里摆着一溜瓶瓶罐罐的辣酱咸菜那些,除了几个鸡蛋几盒酸奶,半点蔬菜的影子也没有,只有那盏灯兀自亮着,把硕大的冷藏室照得愈发深远。陆敏拽出盒酸奶瞄了眼生产日期,又放了回去,――虽然过了期,好歹放着也显得热闹点吧。 再拉开一边的冷冻室,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冷冻室倒是丰富些,上上下下摆着不少肉类,不过都冻得硬梆梆的,午饭是指不上了。陆敏略翻了翻,总算拣出两小截香肠,好歹能对付中午一顿。 关了冰箱门,看着跟在身边的何青,陆敏忽然想起不知何青在家的这两顿都吃的什么,便问了出来,结果何青扭捏了半天才说: “午饭在机场吃的,晚上吃的泡面,今天早上嘛,没吃。” 说完赶紧接过香肠逃得远远的。 难怪何青既要扭捏又要逃跑,这回答让陆敏听了确实想打人。何青赶紧又解释: “昨儿收拾得有点晚了,就懒得再跑超市,您今天也就将就将就吧。大过年的,招待不周,多有得罪,小人这厢赔礼了。” 说着,还真像模像样地拜了一拜。听何青这么说,又看她拿着香肠下拜,陆敏是既好气又好笑,自然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午饭虽说是陆敏来做,实在也没什么材料可折腾,只是简单地煮了饭,蒸了香肠和鸡蛋羮。倒是何青又从院子的菜地里刨出来两根胡萝卜,又清炒了盘胡萝卜丝。饭不算丰盛,但两个人边做饭边聊,倒是开心得很,吃得也很满意。 陆敏跟何青感慨,到底是自己家种的胡萝卜好吃,虽然长得不好看,但超市卖的完全不是这个味儿。何青说: “那是,我妈一天到晚就扑在这几小块菜地上,这些菜比我还金贵呢。其实这胡萝卜我们在家也很少吃。” “为什么?”陆敏倒觉得奇怪了。 “这些胡萝卜长得好,我妈用来跟左邻右舍和那些到家里来的朋友展览的。要都像我们这样一顿拔上两个,那战果早就保不住啦!”说着何青哈哈大笑起来。 陆敏听何青这么说,一边笑,一边想起刚刚在廊下看到的手机照片,想像着何母早早晚晚在院子的几小片菜地上辛勤劳作,逢有客人来访,便带着客人参观那几片菜地,在客人的赞叹声中一边谦逊地微笑,一边在心里乐开了花儿,觉得之前的再辛苦都是值得。这是在城市生活的老人家难得的田园之乐,从这一点上来说,何父当初的倔强和坚持也是很有意义的。 陆敏又想起了母亲。若是母亲还在,也有这样一个大大的院子,有这样几小片菜地,能时不时地在餐桌上端出自家菜地里的菜,她也肯定是乐开了花儿吧。 自己动手的饭菜都格外好吃,又都饿了,除了那盘蒸香肠,另外两个菜都吃得干干净净。陆敏收拾了一下餐桌和灶台,开始洗碗,何青便在一边帮忙。两个人一人洗碗一人冲洗,风从水槽前的窗外暖暖地吹进来,两个人边洗碗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边在烧着的开水发出快沸腾的响声,陆敏忽然觉得,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啊:家常,平实,有轻松踏实的陪伴,连日常的劳作也好像有了抒情的意义。天是好天,人是好人……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何青。此时何青正高挽着袖口,在水龙头下细心地冲洗着自己递过去的洗过的碗,白白的胳膊在水流下映出柔和的光。何青正在说她妈妈在厨房的一件什么好玩的事,嘴角上扬,整个人也是轻松飞扬的,陆敏差一点要忍不住伸出手去搭她的肩,怕她快活得就这样离了地,飞扬到天花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六一,愿我们都能保有一份最初的童真。。 ☆、第 51 章 终于收拾好后居然已经快到三点钟了。何青带着陆敏下楼到了客厅,开了电视,又指着客厅一角的沙发榻对陆敏说: “去躺着吧,反正家里没别人。话说这可是我妈的专用,今儿算是山中无老虎,咱俩就是大王啦。” 陆敏走过去,半歪在榻上试了试。舒服倒是舒服,就是果然离电视太远,影绰绰地看不清屏幕。 好在陆敏包包里随身都带着眼镜,这时便要上楼去拿,何青问明白了,自告奋勇替陆敏爬上爬下三楼取了来,陆敏戴上眼镜后终于看得清屏幕了。何青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两个人调了一圈摇控器,最后还是定在了纪录片频道上。如今这电视节目,除了新闻,也只有纪录片和体育频道还能看上几眼了。 三点来钟的太阳已经有点偏西,客厅又很空旷,到底还在九里,坐久了便觉得凉意侵人。陆敏歪靠在榻上,搓着手,偶尔再跺跺脚,何青几次三番让她躺上去缩在毯子里,她都没有同意,到后来,何青“蹭”的一下站起来,直接过来把陆敏的拖鞋扯下来,又把毯子扯过来盖住她,看到陆敏终于舒服地半躺在毯子下,她这才满意。过了一会儿,大约是也觉得有点凉意,便终于也忍不住爬上了榻和陆敏挤在一起。 两个人地半躺着看电视,合盖着一床毯子,除了肩膀微微碰到,身子几乎没有更多的接触,双手也都在毯子外交叠在各自身上,简直像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但身边到底多了一个人的温度,又是午后,陆敏恍恍惚惚地又要昏昏欲睡了。 电视上在播一部关于动物迁移的纪录片,精彩倒是精彩,只是陆敏困意沉沉,怎么也不能集中精神。她干脆把眼镜摘了下来,放到一边。 身边的何青发现了,问道: “又困了?” 陆敏迷迷糊糊地点头。就觉得得何青又从一边扯过一张毯子盖上来,一下子更暖和了。 “那就睡会儿吧。”隐约觉得何青又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靠着吧,舒服点。” 陆敏此时沉沉欲睡,又无意拒绝,便很顺从地靠了过去,再调整了一下姿势,就打算安心午睡,只是这斜靠着何青肩膀的姿势到底不大舒服,即便是在半睡半醒的迷糊中,陆敏依然觉得脖子有点拗得难受。在她不知道第几次试图调整姿势的时候,发现身边的何青已然把那只手臂直接圈了过来,那只手就圈在自己肩膀上,顺便还帮自己扯住了毯子不往下滑。 陆敏一下子清醒过来,头还靠着何青的肩,却一动也不敢动。而何青,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跟刚才一样,仍然在盯着电视看那些笨重的非洲角马。 正恍惚着,感觉何青圈过来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然后是近得不能再近的声音: “赶紧睡吧。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33 ” 陆敏心中忽然涌出一股巨大的酸楚,然后又被一股巨大的安心弥漫。她决定不再去想什么,就这样,温暖而舒服,好好睡吧。 晚饭照样是胡乱对付了一通,陆敏和何青照样吃得兴高采烈。吃过饭,何青便拉着陆敏出来散步。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因为远离市区,小区面积又颇大,没有市里小区那种在各种霓虹映照下灯火通明的情景,只路灯静静地亮着。大部分住户大概还没返回,这一片连排别墅亮灯的很少,转过弯的高层住宅的灯也亮得稀稀疏疏。路上行人稀少,更衬得路灯照不到的地方树影幢幢,幽深辽远。远处不知哪家在放那种小孩子玩的长杆子烟花,被楼房挡住了,只看见隐隐的彩色微光。烟花“啪”的一声,又“啪”的一声,虚弱的声音转眼被四围的空旷和静寂吞没,反倒比没放烟花前寥落了。 已经立过春,果然连气息都不同了。冬天里是那种连绵的沉沉的清冷,没有起伏,没有宛转,有的只是那种刻板得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冷,教人无端地害怕,仿佛这冬天会永永远远地延续下去,再也没有个头,也就没有了希望。如今这气息却是向上的,虽然依旧清冷,拂过脸面时却能隐隐感到空气里的那种跃跃欲试,那种清冷里夹杂着的一种温柔的善意。草木还没有发芽的迹象,走在路上却已经能闻到一种草木才有的清新气味。 就要是春天了啊! ☆、第 52 章 居然难得的能看得见星星。虽然不像山野的星空那样静谧浩瀚,但是头顶不大的一片星空多少能给在城市中间住久了的人一点安慰。陆敏抬头细看,虽然远离市中心,但天空依然被各种各样的霓虹及灯光映照得泛着微微的昏黄色,好在那几颗最亮的星星显而易见地挂在那里,夜风微寒里闪着深邃的幽蓝的光。城市里住久了,很多星座多年不见早已忘却,难得猎户座在冬天从不缺席,此时也正嵌在空中,边际的四颗亮等星幽幽地眨着眼,连那条腰带都能看得分明。 “想想看,我们现在看到的光,其实是在几千几百万年前就已经发出来了啊!”陆敏停住脚步,仰着头看那猎户座,忍不住感慨。 何青也停下来,一齐抬头看天。 “是啊,这简简单单一道光,竟然是穿过了几千几百万年而来,我们现在看到的居然只是它们几千几百万年前的样子,真不可思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陆敏看着天边悬着的新月,轻轻念了出来。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抬头看天。新月长得飞快,不过刚刚初六,就已经丰腴了许多,几乎已经不能称之为“新月如钩”了。 何青忽然说: “我住在这边的时候,很多时候很晚才睡,就在那个楼顶平台上看星星。一个人平时可能感觉不到什么公转自转这些,其实在楼顶看上一会儿星星就感觉特别明显。这颗星在九点钟的时候可能还在头顶,十点钟的时候它就已经跑到你的右手边了。同样是九点钟,这颗星星在你头顶,十天半个月以后再看,就能明显的感觉到它已偏过去很多。这种时候,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地球是在转动的,宇宙也是在动着的,才会觉得,人其实是多么渺小,再想想平日里的很多事,会觉得有多可笑。 “那个时候,也会想,这星星亿万年就这么在头顶挂着,而且不知道还要再挂多少个亿万年,过去,现在,还有我们已经不在的将来,会有多少人仰望过这同一片星空想过同样的心事啊!” 何青说着,竟然微微地叹了口气。 “所以古人才会有那些‘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的感慨啊!” 陆敏说着,伸出手,轻轻在何青的肩头拍了拍。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对何青的安慰,还是对自己的安慰。 两个人并肩站在人行道上,身影被一边的路灯斜拉得很长。陆敏看着何青的影子,看着她那和自己差不多的身形,披下的长发让头和肩的轮廓连在了一起,两条腿随意支着,被灯光映得长得有点夸张。整个影子和自己的几乎没有任何交叠,离得很近,却历历分明。这影子映在那里,透着一种潇洒和任性,还有一种无所畏惧。 陆敏拿出手机,对准了地上的两个人的影子。 何青笑着问: “要拍合影啊?” 陆敏没理她,找好了角度正准备拍,就看到地上的何青的影子一动,感觉到自己被往她那边拽了拽,一只手从身后环在了自己的腰上。 “拍吧。”影子里又看到何青用空着的那只手理了理头发,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发下了指令。 陆敏没有看何青,都知道何青是笑着的。 只是拍个影子,笑又看不到,有什么用?笨。 摁下了拍照键,何青马上就要抢着看,一边看还一边评论: “嗯,拍得很好,有头有脚,还很意识流。” 说着又看了看陆敏: “唉,我应该往前站一步的,这样就看不出来你比我高了。失策!失策!” 说着,一副痛心疾首追悔莫及的表情。 陆敏摇摇头拿回手机,一边往前走,一边丢下一句: “不要担心,你家卫生间也有拖把的,打折了我再照一次也可以。” “哈哈。”身后传来何青极有感染力的爽朗的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  周六、周日不更。 ☆、第 53 章 绕了一圈,又走到那片连排别墅区。一户人家的院子还保持着没改造过的样子,低矮的铁栏杆内,一株白梅从里面欹出了大半棵,借着灯光细看,梅尚未开,打了满枝的花苞,想来,若是盛开定是一番胜景。 陆敏和何青在梅花边流连了一会儿,刚准备走,看见前边不远有人家在往门口路上摆那种大型的烟花,看样子是就要放的。她们便站在那里等着看。 果然,很快就看到有黑影去点着了烟花,再过了片刻,烟花伴着尖锐的嚣叫声腾空而起,在天空中爆出一颗硕大的炫丽的彩球,映亮了一大片天幕。一颗彩球还未完全熄灭,另一颗烟花又腾空而去,再次炫烂。一时间,烟花的爆裂声和炫丽的流光交织在一起,冲击着视觉和听觉,空气里也渐渐弥漫开浓烈的硫磺味儿,瞬间就又有了过年的感觉。 烟花的爆裂声比较响,陆敏后来便掩了耳朵,何青倒是不在意,还拿出手机很有兴致地去拍那些烟花。一大颗烟花也不知十几二十响,何青总算拍到两张既完整又绚烂的烟花,兴冲冲地拿给陆敏看。陆敏刚要说什么,那边的嚣叫声又爆了起来,原来是又新点了一颗。陆敏赶紧又捂住了耳朵。何青拍了两张已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34 觉满意,便收了手机,站在陆敏身边安静地看。逢到特别漂亮的烟花升空,还是能听到她在身边发出“哇!”的惊叹声。 那户人家倒大方,一口气放了五大颗烟花,让陆敏和何青着实饱看了一回。都说烟花易冷,可是那腾空爆裂的绚烂瞬间已经慰藉了多少孤单冰冷的心啊! 想起《悲情城市》里那句“同运的樱花,尽管飞扬去吧,我随后就来,大家都一样”,和这烟花其实是一样的,只是到底凄冷了些,只能说是日本岛国的小气。活着就已是无限的美好,能得烟花樱花般的绚烂自然最好,便只是在一边看看,也不当辜负啊! 等到那户人家再没有继续放烟花的迹象后,陆敏和何青便接着往前走。路过那户人家门口,燃过的烟花炮筒随便放在路边,路中间还有一个,走过去,仍然能闻到淡淡的火药味道。同样是火药,能带来浪漫,也能带来战争,真是奇异。 陆敏一直捂着耳朵看烟花,时间久了,双手便又觉得冰冷,此时便边走边搓手。何青在一边看见了,伸过手来探了一下,“哎呀”了一声,倒让陆敏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正准备把手再放回外套口袋里捂着,何青倒是先了一步,拖起她一只手便塞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一边继续走,一边说着“笨,这么冷也不晓得捂捂”,好像完全没有两个人的手挤在同一只口袋里这回事。 陆敏只好跟着她走。被握着的左手很明显地感觉到何青的手的温度,还有外套下她的体温和体型。 陆敏简直都要记不起来有多久没有这样和别人亲密接触了。陆敏的手在何青手里呈很不自然的拳头状,何青的手又握得很紧,陆敏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突突”地跳动,有些许的不舒服,便打算稍稍往外抽一点,顺便舒展一下手掌,何青却大约是误会了,手握得更紧,脚下却没有停,跟没事儿人一样接着往前走。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肩并肩走着。陆敏能感觉到何青压在自己左胳膊上的手臂的力量。她再次试着把手抽出来一点点。这次何青倒没什么反应,没有再用力。 陆敏终于试着把手掌舒展开来,换了个更舒服的状态,手便很自然地和何青的手握在了一起。才发现,何青的手心几乎有点微微出汗了。自己的冷手和何青的暖手握在一起,能感觉到传递过来的源源不断的温度。 陆敏感觉到何青的手轻轻捏了一下自己的手,接着便听到她说: “不冷了吧?” 陆敏侧头看了看何青,她仍是两眼看着前方,脚下仍是不紧不慢。 “嗯,很暖和。” 陆敏轻轻地回握了她一下,也不再说话。 两个人便这么走着,一时间只觉得天大地大。 ☆、第 54 章 不知道绕了几个圈,何青忽然说: “到啦”。 陆敏这才晃过神来。到处是一样的建筑,一样的路灯,要不是跟着何青,陆敏几乎怀疑自己会找不到。 踏着大门口的台阶上去,陆敏这才仔细看了看何青家的正门。门廊下挂着两个大红的灯笼,大门上贴着大红烫金的对联,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对联很家常,无外乎那些平安幸福的吉祥话,和大红灯笼映衬着,倒格外喜庆。 直到走到大门口,何青才松开陆敏的手,开始找钥匙开门。陆敏也就把手从何青的口袋里抽出来。失去了一路上包裹着的温度,外面好冷。 将将八点来钟,陆敏和何青却谁也不愿意再到客厅里去看电视。偌大的客厅,没有了日里光线的映照,在玄关廊灯的清冷余光下,显得更大更空旷,茶几,窗帘,吊灯,影影绰绰浸没在冬末的清寒里,让人实在提不起勇气去那里坐上一回。 两人直奔三楼。进卧室前,去那个晾晒平台检查了一番,顺便又站了一刻。从平台看过去,能看到远远的开发区的某条道路灯火通明,没有高大建筑的遮挡,那条镶着明亮路灯的马路一直向远方延伸,凸显在周围的黑魅里,倒也好看。 又看了会天空,随意聊了几句。风吹过,夜寒更深,陆敏不禁打了个寒战,何青便拉着她赶紧回屋。 橘黄色的灯光让卧室显得更加温暖柔和,日里新晒的被子也隐隐地散发出好闻的香气。陆敏先去冲了澡,穿着何青的睡衣爬上床。这睡衣大约是何母新买了应年的,大红的长袖睡衣看上去有一种沉甸甸的浓重,陆敏穿着她走出来的时候还被何青笑话了一下,倒让她想起那回何青穿着自己那套浅绿色睡衣躺在沙发上的样子了。 陆敏半靠在床上,闻着好闻的被子的香气,努力不让自己睡着。卧室的主灯已经关了,只从卫生间的门缝底下泄出一道白光,映出门廊那里一小片光亮。这里比市区静很多,也暗很多,关了灯,卧室里很昏暗,只隐隐从窗帘外映出不远处路灯的光亮来。 陆敏听着卫生间传来的“哗哗”的水声,过了一会儿,又听见玻璃拉门的声音,听见吹风机的翁鸣声。偌大的卧室,漫无边际的昏暗,席卷而来的睡意,让陆敏忽然有点心慌,很不想一个人待着。 她开始喊何青。 “何青!” “何青!” 不知叫了几声何青才听到,“吱呀”一声开了卫生间的门,捧着半湿的头发走出来,带着点卫生间里刚洗了澡的湿气和沐浴露的香味。门开着,房间瞬间明亮许多。 “怎么了?” 何青背着光站在门口,一身淡蓝的睡衣映出削瘦的身形。她居然穿的短袖睡衣。 “在吹头发,听不见。”何青解释了一下,又问:“怎么了?” 看到何青,陆敏的心慌一下子没有了。却又不知道怎么回答,便只笑笑。 何青不放心地追问: “没事吧?还冷?” 陆敏摇摇头。 “不冷。” 看着她光着的胳膊,陆敏催她: “快去吹头发吧。别着凉了。” 何青走上前几步,再次用探询的眼光看看陆敏。陆敏对她摆摆手,示意她赶紧去吹头发,她这才说: “那我先去吹头发,你先躺会儿,捂暖。” 陆敏再摆摆手,何青这才转身回去。陆敏在她走进卫生间正准备关门的时候喊了一句: “别关!” 里面的何青没有声音。陆敏正以为她没有听见,里面的吹风机又响了起来,门却没再关上。 陆敏仍然半靠在床上,远远地看着半开的门里透出的光打在门廊,映出与周围昏暗强度截然不同的一大片光亮,听着吹风机“嗡嗡”的蜂鸣声,觉得心里满满当当。 ☆、第 55 章 何青终于收拾好爬上床,钻进被子的时候陆敏碰到了她那两条冰凉的胳膊,才想起来怎么忘了提醒她披上外套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35 再去吹头发。何青弓着身子,冰凉的手一下子攥住陆敏的胳膊,冻缩了半天才终于暖和起来。 陆敏忍不住问她: “干嘛大冬天的穿短袖睡衣?” “长袖不是在您身上么。”黑暗里看不清何青的脸,这语气倒是无辜。 顿了一下,大概是怕陆敏误会,又赶紧加了一句: “我不常住这边,所以就放了两套。其他的都在那边家呢。” “××小区?”陆敏想起上次她说的离自己三站路的那个小区,随口问了出来。 “不是。我家在××路。” 陆敏知道何青说的那条路,正在市中心,靠近原来的省政府。陆敏还从那条路上走过几次。是主干道旁的一条岔路,路两边有着漂亮的法国梧桐,虽然在市中心,却一点也不闹腾。难得何青家住在那么个好地方。 “那你怎么又住在我家附近?”陆敏这倒有点好奇了。 “哈,为了方便去闯你家院子呗!”何青大笑着,一边终于放开陆敏的胳膊,也转过身子和陆敏并肩平躺着。 陆敏知道她是开玩笑,就没理她。果然,她又接着说: “那个是我租的房子啦。那会儿不是在ktv促销啤酒么,同事的小丫头之前租在那里,刚好合租的人走了,我就去住一阵。夜班多,租房子也方便。不过年后就到期了,很快我又要滚回××路啦。” “你有两个家,一个位置好,一个房子大,还跑出去租房子,父母不说你?”陆敏又问。 “我爸妈大部分是住在这边的,一般不怎么回那边。我的动向他们也不是特别清楚。而且我又不找他们要钱,只是因为工作方便租几个月,没关系的。” 何青说的倒也是。只是想到刚才她说的年后就要搬家的事,陆敏忽然有点不太舒服。想起那晚在家里喝黄酒啃鸭翅膀聊天,三站路的距离似乎平白无故地让陆敏觉得何青离自己很近,而她这即将的搬家,又似乎骤然让她离自己远了很多。虽然陆敏也知道,她只是搬去并不太远的市中心,而这个城市其实也就那么大。 陆敏一时间沉默了。 何青像是感觉到了什么,问她: “怎么了?” 陆敏兀自摇着头,也不管何青看不看得见。 “哈,是不是舍不得我搬走啊?”何青又在一边嘻笑着问,还故意转过头来。 陆敏明明知道自己就是在为这个不舒服,却不肯说,淡淡的“切~”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心里却真的感觉到了一丝拉扯的难过。 何青没再说什么,只是探过一只手给两个人并肩的地方掖了掖被子。又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她又说: “我家离得也不远,反正我现在也没上班,还是可以经常过去骚扰你的嘛。” “嗯。”陆敏不知道要怎样回答,只能“嗯”的应一声。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静默的空气在四围流淌,听得到彼此轻轻的呼吸声。有点陌生,有点点不自在,还有点期待。 还是何青打破沉默: “一大早就把你揪出来,累了吧,赶紧睡吧。可惜你后天就要上班了,要不然在这多住两天,我带你到周围转转。” “嗯。”陆敏还是浅浅应了一声,终于还是把头又转了回来。 “睡吧,晚安。”何青轻轻地说着,一只手却伸过来找到陆敏的手,轻轻握住。 陆敏忽然觉得之前的那些心慌陌生紧张不自在又都瞬间融化了。只觉得黑夜好静,晒过的被子好温暖,身边的何青好亲。 她忍不住轻轻捏了捏何青的手。 “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假期休息,下周一续更。祝大家节日好。 ☆、第 56 章 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陆敏发现两个人睡得倒都还老实,头微微抵着,各自平躺着,连被子都盖得好好的。陆敏悄悄起身去卫生间,回来的时候发现何青已经换成了侧躺,两只胳膊搭在自己空着的那半边,要是躺下去势必会压到她。陆敏正准备悄悄地把她的胳膊挪一下位置,她倒是自己把胳膊移开了,顺势转了个身子,一边嘟囔着: “早。” “早。”陆敏这才又钻回被子。末冬的清寒已经把身上一夜积攒的热气消耗殆尽,再躺回床上,一下子被温暖和柔软包裹,身子顿时又舒服放松起来。难怪冬天人都爱赖床。 何青也起床去卫生间,再回来时,也依旧哆哆嗦嗦了一阵。陆敏这才发现她居然跑去刷了牙。好闻的绿茶牙膏味儿在大清早里格外的沁醒清爽。 两个人并肩躺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说着说着,又自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近午的天光了。果然,居然已经快要十一点了。陆敏想起自己平日里从来不睡懒觉,忽然想起那句引人遐思的“春霄一刻值千金”来,一边又自嘲地笑了笑。被何青发现了,追着问笑什么,陆敏哪敢回答,只是笑,一边赶紧地披衣起床跑卫生间洗漱去了。 再出来时,何青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坐在小沙发上看手机呢。陆敏便催促她赶紧去洗漱,自己也换好了衣服。 窗帘拉开,果然又是一个大好的晴天。阳光暖暖地照进临窗的地板,发出白得耀眼的光。 陆敏听见何青在卫生间洗漱,知道门开着,便走过去,靠在门框上看她。 何青扎着马尾,刚洗了脸,额际有一点点小水珠,一张干净的脸映在镜子里,在近午明亮的光线里那么明丽动人,浑身散发出一股明亮健康的气息,像映在一轮满月里。 陆敏看着她,一时间差点就要伸出手去触碰。手抬起了一半,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又一转身,走开了。 送陆敏回来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一直静静地听着车载音乐。和昨天相比,路上的车稍稍多了一些,但仍然算是路阔人稀。干干净净的马路在阳光下像是一条条干净的布带子。 一圈歌听下来,陆敏才发现何青听的歌很广,日文歌偏多,也有广东话的,还有英语的,不说歌词,单是旋律方面倒都还不错,相对来说,普通话歌曲并不占绝对比例,而很多歌陆敏都是第一次听到。 何青仍然目视前方认真地开着车,陆敏看她认真的侧脸,想起她说曾在酒吧驻唱过,又想起她在那晚的小院和昨天的廊檐下唱的歌,不禁在想,不知道她在酒吧里唱歌时是什么样的表情。 到了小区,停好车后何青跟着陆敏下了车,陆敏以为何青还是要进来坐坐的,开了门先进了屋,何青却站着不动,一只手斜插在裤子口袋里,一只手扶着半开的防盗门。 陆敏很诧异地问她: “你不进来?” 何青摇摇头。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36 “不了,就去超市买点菜呢。” 陆敏本想说“那刚刚我自己一个人回来就好”,又立即醒悟,终于没办法再把那句话说出口。一时间,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就这么站着。 “那,我走了。”何青开口。 陆敏试图再把门打开一些拉何青进来,何青的手牢牢抓着半开的门不给她机会,并且干脆直接替陆敏关上了门。 陆敏站在门后,没有听到离开的脚步声,从猫眼里往外看,何青仍然站在门口,面对着大门,身子被门镜拉得有点变形。 明明知道何青从猫眼里看不见什么,陆敏还是心虚,看见何青眼睛的一刹那,触电一样把眼睛从猫眼那儿挪开,站在门后,心“突突”直跳。 忽然又想起早上在镜子里看到的何青那张明亮的脸。这张脸,此时就离自己不到十厘米,一门之隔。陆敏却觉得无力,无力呼喊,无力请求。她伸出手,触摸到的是防盗铁门的冰冷。 陆敏来到卫生间,在水龙头下洗了一个冷水脸。即便已经中午,即便屋外春意融融,这水却仍然冰冷刺骨。她又想起何青一直温暖的手了。 洗了脸,又在镜子前站了一会儿,陆敏这才轻手轻脚地又回到门后,再次透过猫眼往外看。 猫眼里只看到一条漫长的空荡的走廊。 何青已经走了。 陆敏觉得悬着的心一下子落了地,又仿佛仍然空落落的。 她长长叹了口气。 ☆、第 57 章 六、 没两天便是2月14,西方的情人节。单位里一群老的小的女人照例又在八卦谁收到鲜花巧克力谁晚上在某某饭店大餐,小年轻们照例在为情人节贵得离谱的消费心疼,年纪大的同事则抱着一种“过了河就是神仙”的幸灾乐祸的态度看小年轻们闹腾。 办公室不知出于一种什么心态,派人去买了一大束玫瑰花回来,男男女女每人发一枝。女同事高兴不高兴地都收下了,陆敏也把花插在一个空的玻璃酸奶瓶里,看着它头重脚轻的样子,好奇它在这暗无天日的办公室里到底能撑几天。男同事里,单身的小年轻看着玫瑰花哀叹,有几个年纪大的则在发花时大大咧咧地吼着: “我们一个大老爷们儿要玫瑰花干嘛?拿走!拿走!” 办公室负责发花的女同事根本不理,把花照样往人家桌子上一摆,丢下一句:“又不是送你的,拿回去送给你老婆!”转身就走。 前几年每到这一天,照例有同事来打听陆敏的情况,一边仍然苦口婆心教育一番,就好像情人节不找个情人抱束花吃顿饭就过不去这一天似的。这两年陆敏倒是安静许多,想来大约一方面是陆敏年纪渐长,又总是对同事的八卦采取一种既冷漠又不失礼的应对态度,久而久之同事也懒得再碰软钉子,另一方面,长江后浪推前浪,单位里陆陆续续来了n多个小年轻,他们的八卦总比陆敏来得新鲜有趣吧。不论出于哪一种原因,陆敏在被同事八卦这一方面确实感觉到轻松不少。毕竟,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隔三茬五就有人跑来向你宣传结婚的好处或是推荐某个听上去万无一失的男人总归不是一件让人高兴得起来的事。 逢到这样的日子,陆敏一向是早早下班躲回家的,懒得赶这种热闹,今天却也要赶上一回了。昨晚难得卫君发信息来,说相亲又不成功,不想在这个尴尬的日子里在家被母亲盯着,干脆大家出来吃顿饭吧。杜晓月刚好也有空,三个人便约好今晚下班后一起晚饭,用卫君那仍然比较校园的口吻就是,“也来过一个没有情人的情人节吧。” 下午的时候陆敏收到何青的信息: “晚上去你那儿蹭顿饭?” 对于何青要来吃饭,不管是什么日子,陆敏自然欢迎,只是不巧有约在先,只好回复她: “今晚我要晚些回来。” “哇,去吃情人节大餐啊?” 那边何青打出一个大大的“羡慕”的表情,陆敏没来由地觉得看上去酸酸的。知道其实不用解释,还是忍不住又回了一句: “和两个老同学吃饭,昨天就约好了。” 过了好几分钟,那边才又回了一句: “嗯。晚餐愉快!” 之后便没有声音了。 陆敏看着她那句“晚上去你那儿蹭顿饭?”发了一会儿愣。有那么一瞬,她差点想告诉卫君杜晓月晚上不去了,到底理性占了上风,发了一会儿愣,随即又把那个爽约的念头压了下去。 为了照顾路远的卫君,大家选择在城市南边的万达碰面。虽然是晚高峰,到底是在过年期间,还算顺畅,陆敏稍稍提前到了十来分钟,一会儿杜晓月和卫君几乎同时到了。三个人到事先约好的餐馆落座。 已然是饭点,陆敏她们虽然选的是家中餐馆,不玩那些所谓的红酒牛排的浪漫,餐馆里仍然生意很好,上座率很高,而且不断有人进来。陆敏她们不是第一次在这家餐馆吃饭,与平时很多朋友和家庭那种男女混杂的聚餐不同,今晚大部分是情侣来吃饭,一对一对的,像陆敏她们这样三个女人聚在一起的好像仅此一桌。 卫君笑道: “唉,原来以为在家里要被老妈白眼,哪知道外面白眼更多。看来今天不宜出门啊!” 杜晓月环顾了一下四周,一副无关己事的样子: “切,情人节还不让人出门吃饭啊!咱们吃咱们的,管他们呢。” 陆敏看着她那平淡的表情,本来想问一下她和她那隐形男友的情况,因为卫君在场,只好暂且搁下。陆敏知道,杜晓月看起来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估计还是在意的。毕竟,她那个隐形男友在这种所谓的重要日子是不可能出现也不可能有什么表示的。 三个人边吃边聊。很奇怪的,陆敏和杜晓月两个人碰面时,什么都能谈,从看的书听的歌到用的什么洗发水,既能形而上,又能格外琐碎,加上个卫君,大家的话题好像就很明显的离各自的生活远了很多,无外乎一些社会新闻或是八卦,没有什么能触及心灵的东西。或许,卫君长达数年的沉郁给陆敏和杜晓月都留下了一点阴影吧,大家都有所顾忌,尽量不往能触动卫君心事的地方提。 ☆、第 58 章 两年没见卫君,她倒是比上次见面时气色好了许多。虽然还是有隐隐的颓败,比起那次见面的显而易见,已经是进步很多了。难得卫君这次愿意开口,主动说了些原来讳莫如深的工作的事,讲了些自己工作上的一些琐碎,顺便骂了几句她那个听起来不甚高明的主编。说起她负责的那个杂志的版面怎样难编,卫君忍不住还是抱怨了一番。陆敏和杜晓月静静听完,互相看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出那句卫君的标题语句: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37 “生活不易啊!” 说完,大家哈哈大笑。 卫君兴致不错,又主动说起她最近一年相亲的故事。听到她说最近一年至少相了30次亲,陆敏和杜晓月都大吃一惊。不说这相亲的频率也太高了些,单是这样车轮战,30次下来,精神不坏掉才怪。陆敏甚至在想,卫君的颓败和这屡屡相亲应该也不无关系。 “有看上的人么?”杜晓月问。 “唉~”卫君拉长了叹了一口气,“基本上就两种,我看得上人家的,人家看不上我,人家看得上我的,我看不上人家。” “都相30次了,没结果还去相什么?”陆敏有点愤愤。 “我妈拉着我去相亲,我哪敢不听她的。”卫君倒是一脸无可奈何。 卫君的家陆敏只在多年前去过一次,基本上脸盲的她已经对卫母没什么印象了,不过有时听杜晓月提起,据说卫家妈妈是一个很强势的人,从小到大,卫君一贯顺从,后来卫父不幸早亡,卫母更是里里外外不让卫君操一点心,一门心思让她好好读书找份好工作再找个好人家,没想到卫君研究生倒是考上了,不过在上海漂了几年也没什么大起色,还耽误了婚嫁,至今更成了频繁相亲仍嫁不掉的大龄剩女。想着当初考研的风光,在卫家那个巴掌大的小镇上,如今卫母怕是不知道被人明里暗里讪笑过多少回吧,这大约也是卫君更不敢也不愿拂逆母亲的原因。而对于卫君自己,在学校时的意气风发,当年又曾以本市第一的身份考上上海名牌大学的研究生,如今却陷在一个小格子间里,为着一份只在机场免费赠阅的杂志成天摆弄那些半死不活的图片和文字,屡次相亲又都以失败告终,难怪她也要沉郁多年。 “你到底想不想结婚?”陆敏直接问她。 “我不想结婚,”卫君的回答倒是挺让人意外,“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那还去相个什么亲?!”陆敏简直不能理解。 “是啊,”卫君又叹了口气,“我也在想,要不要跟我妈说不再去相亲了。好烦。” 停了一下,她又加了一句: “不过我想要个孩子。” “昏。”陆敏和杜晓月齐齐无话可说。在这个环境里,想要个孩子就必定要有个婚姻,这简直是绕不过去的程序。 “卫君你当心点,别为了孩子把自己搭进去。”杜晓月话说得有点冲,但陆敏知道她是真为卫君着急的。 杜晓月接着说: “我有一个朋友的朋友,比你大几岁,算是女强人型吧,自己有房有车,一个人住,家境也不错,――在我看来,她这样的,遇到合适的结个婚也行,遇不到就这么过也不错,生活相对来说还是挺有质量的,――可是她父母老是催她结婚,她自己也想要个孩子,挑了好几年,怎么就偏偏挑了个挫男,个子还没她高,门不当户不对的,连婚房都是女方的。结果两个人结婚才两个月就离了,那男的白收了一大笔礼金不说,也真做得出来,除了窗帘杆带不走外,家里他买的所有东西都搬走了,就留下个空房子。” “靠!”陆敏没忍住骂了一声。 “那个朋友的朋友本来也是想要个孩子的,结果孩子没要成,还被人家白睡了两个月,你说冤不冤?”杜晓月说着,一副很为那个女主角鸣不平的样子。 “所以啊,”陆敏看着卫君认真地说,“你可千万不要为了结婚而结婚,或是干脆为了孩子而结婚,不要把自己一辈子搭进去啊!” 卫君点头。天知道她还会不会再进行那些折磨人的相亲。 她喝了口汤,用纸巾抹了一下嘴角,说: “我接着跟你们说说我遇到的那些奇葩的相亲对象吧。” 陆敏这辈子没相过亲,对于传说中的相亲就总有着那么一点好奇,难得卫君有兴致说,她便也有兴致地听听。 听起来卫君的相亲对象果然形形/色/色。有上班的,有做小生意的,有在学校当老师的,有公司小老板的,居然还有拖油瓶的。年龄也从三十五岁到四十九岁不等。陆敏不禁既吃惊又感到悲凉:难道三十出头的女人就只能找一个四五十岁的老男人了么?连离过婚带着孩子的都已经变成了对于三十岁女孩的恩赐了? ☆、第 59 章 卫君接着在说她的一个相亲对象,据说是做玉石生意的,颇有点钱,两个人聊得也还行,结果,到了午饭时间,这位玉石老板生生拖着她进了路边的一家饺子店,一人点了一份水饺,卫君的十二元,那人自己的十五元。 卫君说她那个气呀!吃完饺子立即走人,也再没下文。陆敏直接说:“还吃啊?直接就走人啦!” 杜晓月也说:“是啊!是啊!” 三个人为这个所谓的玉石老板气了一台。在陆敏意识里,和男性一起吃饭,除非是特别熟稔,才可以去吃火锅或是快餐,其余普通关系的,要么干脆不一起吃饭,要么就要正餐,这种快餐是她不能容忍的。奇怪的是,卫君居然说她回家跟母亲报告这件事以后,母亲还怨怪她,认为她太挑剔。 陆敏在想,卫家妈妈是不是太着急把女儿推出去了。 说到这个玉石老板的饺子,杜晓月也说了一个,说是她的一个比较要好的朋友,交了个男朋友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第一次把男友带出来给她看,说是男友请吃饭,结果那男友请的是一家学生版的火锅店,乱哄哄的环境,三个人吃了一顿火锅,花了不到八十块钱。杜晓月说简直要给那人气吐血,要不是看在朋友面上,当场就要翻脸走人。 “唉~”陆敏没来由地叹了口气。这些男人啊,是太拿女人不当回事儿,还是太拿自己不当回事儿啊! 一顿饭吃得大家唏嘘不已。看着每周染一次头发才能不让满头少年白跑出来的卫君,想着杜晓月那个爱得死去活来却注定没有好结果的隐形男友,陆敏忽然觉得,三个人中,原来自己最幸福啊! 这个城市,说大不大,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空出租变成了可遇不可求。陆敏和杜晓月陪着卫君在万达门口的公共汽车站等车,车流呼啸,还有多情的黑车在面前流连,司机从驾驶座探过头来热情地问“到哪儿?”,仿佛已经跟你做了一辈子朋友那么熟稔。陆敏面无表情地站着,既不看,也不搭话。那司机终于一脚油门离开,不多一会儿,又有一个黑车司机过来重复演一遍。 “黑车遍地,怎么出空出租一台没有?”陆敏忍不住和杜晓月卫君感慨。 “谁让你不在网上叫车的?”杜晓月白了她一眼,“你那个手机啊,白瞎了那好几千块,用着跟我妈那老人机也差不多少。” 陆敏和卫君都笑。 卫君的那班车终于到了,还好,人不是很多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38 。送走卫君,陆敏和杜晓月步行到路口的另一个转角去等车。 街上果然有人抱着大捧的玫瑰花,有一对一对的情侣,也有单独的小伙子抱着花,一边看手机,估计是在等女朋友。 陆敏一下子想到某年2月14下了班去门口超市买菜,排队付钱的时候看到前面的小伙子只买了两样东西:一小盒9块9的金帝心型巧克力,一盒安全套。陆敏当时就感慨不已:不知道哪个女孩子这么可怜,一盒9.9元的巧克力就被骗上床了。 街上那些抱着花的女孩子个个看上去都一脸骄傲幸福,很多没抱花的女孩子也以羡慕的眼神看着。陆敏很不理解。她问杜晓月: “你觉得非要今天抱着束花出来晃才觉得幸福么?” 杜晓月想了想,没直接回答,而是回问: “网上那么多在人家女生楼下摆鲜花摆蜡烛表白的,要是你,会感动么?” “我会兜头一盆水泼下去。”陆敏想了想,认真地回答杜晓月。 杜晓月哈哈大笑。 “所以啊,你不是这样的人,也就不会碰到这样的人。” 陆敏一下子想到了何青,想到了她那句平实的“想来蹭饭”。正准备和杜晓月说说何青,几辆公车鱼贯而来,杜晓月眼尖,说了一句“车来了,我先走了”,便急匆匆赶上前去。 地铁站离了还有半站多路,陆敏不想再走过去,便就在这个公交车站等车。临近九点,还没有到万达的歇业时间,又是年里,站台上人不多,稀稀落落几个,有的干脆拦了辆黑车就坐上去。看着那些年轻的单身女子不管不顾地坐黑车,还专拣副驾驶位,陆敏一时有点感慨,究竟是她们太大胆还是自己太胆小。 陆敏拿出手机,习惯性地给何青写了条信息: “结束,准备回。” 写完了,却没有按“发送”键。这样一个报告行程的信息发过去会不会太显突兀。陆敏叹了口气,还是把手机收了起来。或许,在自己和何青之间,已经有了那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只是,自己不想去触碰。 周边的霓虹灯把道路映得通亮,不时仍能看到一对一对的情侣相偕而过。风吹过,陆敏又觉得冷了。她把羽绒服的领子往上拉了拉,想早点到家了。这样寒冷的夜晚,还是在家里安全温暖啊!陆敏好笑地想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好像又变成了小孩子那样,一到天黑就不愿出门,有事在外也想早早往家赶,为此不知被嘲笑过多少回,但还是坚持着,即便在家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那熟悉的环境还是让自己觉得安心。毕竟,只有一个人的家也能给自己外面的世界给不了的庇护吧。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阿冷兄的评颇为感慨。文里的温情对读者是慰藉,读者其实也陪伴着作者写文。网络浩渺,作者与读者彼此遇见,也是何其有幸。亦当浮一大白。。 ☆、第 60 章 下了车往家走,一路上稍显空荡。小区门口的那家mall还在营业,各式广告灯依然通明,但很明显的有了快到打烊时间的冷清。公园旁边的广场空空荡荡,没有夏天广场舞时的热烈奔放,只看见广场中间的雕塑在那里杵着,映出个黑晃晃的影子。一边的那家五星级酒店亮着很含蓄的霓虹灯,完全不像对面的mall那样扎眼。陆敏路过那幢造得方正规矩的建筑,听着门口喷泉无休止的“哗哗”声,忍不住想了一下,不知今晚会有多少无处可去的情侣在这里安放他们昂贵的浪漫。 居然有人在广场旁边放孔明灯。陆敏以为又是什么小情侣在玩浪漫,原来是两个学生模样的小女孩,两个人笨拙地点着了孔明灯,嘻嘻哈哈笑着,仰着头看,很单纯的样子。那盏孔明灯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很快就变成了一个模模糊糊的黄色小点,摇曳在被霓虹映得泛红的夜空中。 不知道这两个小孩许了什么愿。 陆敏到家后简单冲了个澡,爬到床上正准备睡觉的时候,手机在床头响了起来,熟悉的小提琴前奏在夜的静里格外悠扬如诉。不用看也知道,是何青。 陆敏看了下时间,十点一刻。 接通电话,那头何青在问“到家没?”很放松的声音,大约也是躺下了。 “刚收拾好躺下。”陆敏开了免提,把电话关了屏幕放在床头柜上,顺手关了灯。卧室里瞬间漆黑一片。 “嗯,我就是打个电话问问。大晚上的,别给人拐跑了。”何青还是一贯的玩笑的口吻。 “一把年纪了,拐跑了谁要啊?”陆敏笑,想起何青的蹭饭不成,还是有点愧疚,就问: “还在那边家?晚上也没蹭别人的饭?” “唉!”何青故意深深叹了口气,不过还是没掩住笑意。“我好不容易开口蹭顿饭,结果还没蹭成,唉~” 明知道何青是开玩笑,陆敏还是隐隐觉得不好受。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只淡淡的“嗯”了一句。 “当然,我也没亏待自己,”电话那头的何青依然笑意盈盈,“给自己做了两菜一汤。你去吃情人节大餐,我也在家搞个单人套餐,哈哈。” 陆敏被何青搞得哭笑不得。 “说了,不是什么情人节大餐,老同学聚会而已。” “哦。”电话那头何青木木地应了一声,陆敏简直能想像得到她在那边吐着舌头偷笑。 “那都聊什么了?”何青果然是笑着的。 “几个三十来岁的没人要的老女人还能聊什么?聊聊八卦顺便谈谈人生呗。”陆敏想起卫君和杜晓月说的那些奇葩相亲对象,忍不住还是又想气又好笑。 “什么叫‘没人要的老女人’?不准这样说。”陆敏本来是开玩笑的,何青却意外的认真了起来。 陆敏自然是没有真把自己看轻的意思,只是年纪渐长,偶尔拿自己开开玩笑倒是越来越有意思,所以明明听出何青的认真,还是半开玩笑地回答: “本来就是啊,三十来岁,人家相亲介绍个带七八岁孩子的离婚男人都已经觉得是相当优秀了,还不是没人要?” 电话那边的何青好像真急了。 “别人有没有人要我不管,你怎么可能没人要?” “我就是没人要啊!”陆敏听出她的认真和着急,不知怎么,就是想逗逗她。 “你怎么没人要?!我……”何青一个“我”字出口,立即戛然而止,电话这头的陆敏也愣住了。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一时间空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流动。 还是何青开口了,一副不容置疑的总结的语气: “反正你以后不要再说什么‘老女人’、‘没人要’之类的话,听到没?” 一时间陆敏心里千回百转,应到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39 口上,仍然只有一个淡淡的“哦”字。 又是沉默。隐隐听到电话那头何青轻轻的叹息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明天还要上班吧?那赶紧睡觉吧。”还是何青开口。 陆敏其实并不想挂电话,却又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于是,便仍然是“嗯”了一声。 挂了电话,躺在床上,陆敏发了会儿呆,刚准备关数据睡觉,响起了微信的提示音,居然还是何青。 是一段语音。陆敏点开,居然是何青唱的歌。 “宁愿时间放过我的眼/把你看成/墓碑/还是想起残缺的回忆/曾经让我/完美/以为相逢/流下不相识的泪/无情如流水/只是忘了你是谁/难忘你是我的谁 宁愿牺牲忘情的道行/在你面前/枯萎/还是选择枯木的坚强/把那春草/摧毁/宁可吹起/凋谢的夏花/还是/如秋叶静美/难道不懂得绝情/感情就没有枉费……” 何青的声音有一点点低,还有一点点哑,在手机的扩音器里传出来,在床头弥漫。 陆敏不知道这是谁的歌,只觉得在此刻,由何青唱出来,如此动人。 一段几十秒的语音听完,又跳到了下一条。原来何青又唱了一段。 “就算不再见/都再会/面目非全非/有些恨/剉骨扬灰不后悔/给我一万年/一两岁/也都无所谓有些爱逃不出天网恢恢……” 一段听完,陆敏起身开了灯,盯着手机,等何青。微信上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等了许久,却终于再没有声音。 陆敏长叹了一口气,关了灯,翻身躺下。这几个月来和何青之间的事瞬间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铺展盘旋,过了许久,脑海里仍是纷乱。她又起身点开了何青的语音。歌声在黑暗里响起,就像何青在耳边轻轻哼唱。 陆敏的泪就流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周六、周日不更。 ☆、第 61 章 七、 那晚过后,陆敏和何青之间又有了新的默契:何青会在临睡前语音唱一首歌发过来,陆敏会听完再睡,只是,不说话。 何青的歌确实听得很广,发过来的几乎陆敏都没有听过。每一首歌第二天陆敏都会在网上找来原曲细细地听,一首一首听过了便存在电脑里,单独列了一个歌单。听着听着,这些原本素不相识的歌便忽的都熟悉了起来,旋律响起,所有的声音都唱着一个名字:何青。 没两天就是元宵节,陆敏本以为能早早溜班,四点来钟却临时有事耽搁下来,紧赶慢赶结束时也刚好到下班时间。陆敏还是决定到父亲那里转一圈再回。 到底还是年里,街上的车流仍然比不得平日。陆敏坐上去父亲家的公交,路过西南边一个路口时,忽然发现路边印象里那一片老厂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高高耸立的临时围档,看样子,厂区已拆除殆尽,这一片老厂区又要变成和其他地方没有什么分别的高楼大厦了。 路口正好红灯,陆敏便去看围档上的广告。不得不说,这个项目的广告做得很打动人,至少,打动了陆敏。 “1958—2015 告别一个时代幸会一个时代” “1958  举家来此千万人同我们一样 邻居,是说到当年,都想起了激情燃烧的岁月” 配图是一袭杵着手杖的老迈的身影,写着一个名字,67岁,××厂退休职工。 陆敏知道,这个××厂便是这一片已经翻为瓦砾的曾经。 接下来是1968年,1978年,……,陆敏再想细看,车子已经启动,把那一大片蓝色围档抛在了身后。 陆敏想到了父亲所在的那个工厂,也是如此这般啊!几代人在厂里生息,厂子几乎已经成了另一个家,那些职工食堂,子弟学校,露天电影,留下了几代人的记忆啊!而如今,这样的厂子在这个城市乃至在全国都渐渐废弃或是消失,新长起来的一代人从小生活在盒子间的楼房里,邻居之间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他们,长大后回想起来,也会有这样的一份留恋与不舍么?关于那些岁月,真真切切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啊! 在拥挤的公车里,陆敏想着想着,便湿了眼眶。 六点过一点到了父亲那里,父亲居然不在家,陆敏打了半天电话才打通,居然说是在外面钓鱼,要过一会儿才能回来。父亲问了陆敏几句,知道她没有别的事,便催她赶紧回家。 陆敏还想着那片围档的广告,心里忽然觉得酸酸的,也没在坚持等父亲,便懒懒往回走。出大院门的时候,附近一只大狗认出了陆敏,飞快地跑过来,摇着尾巴,想往陆敏身上蹭。陆敏怕被狗狗蹭到,又不忍拂了它的好意,便在门口小店买了两只鲜肉包又转回来,那狗看见了,愈发地亲热。陆敏蹲下来把肉包掰开了放在地上,大狗便很快活地叼起来便吃。趁着这个工夫,陆敏和它招手再见,赶紧离开。 元宵节,很多店铺还没有开门,门上大红的对联仍然簇新。到了车站,陆敏很不想坐车,便接着往下走。已经有晚饭吃得早的人家开始放过年里最后一挂鞭炮了,噼里叭啦的声音在早春的空气里回荡,分不清远近,也分不清方向。 陆敏拿出手机拍了一张暮色里幢幢的楼影,发给何青。 不一会儿,手机震了一下,何青的信息到了,是一桌丰富的家庭晚餐。 陆敏好奇地问了一句: “父母回来了?” “没呢,在表妹家。” “晚餐愉快。” 陆敏发出这条信息就准备收手机,何青的信息追着到了: “还在外面?怎么还不回?赶快回家。” “嗯,就回。”陆敏此刻很想和何青说说那个拆迁的工地,说说那些广告画,说说父亲的工厂,说说小时候。而这个时候,却不能。 “注意安全。”何青又叮嘱了一句。 “好。” 陆敏收了手机,接着漫漫无心往前走。傍晚的风还残留着日里的温度,吹在脸上有一丝隐隐约约的春天特有的气息。 陆敏忽然怀念小时候了。 ☆、第 62 章 八、 过完正月十五,大家的心里好像终于没有了指望,知道“年”是终于过完,再没有理由懒惰拖拉了。学生开了学,铺子几乎都开了张,路上的车也渐渐回复了平时的拥堵。这个年,在大家对于放假的狂热的期待中似乎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却终究像一束羽毛一般轻轻掠过,几乎没留下什么印记。同事们感慨,除了又长了几斤肉多了几场宿醉外,这个年居然恍惚得甚至没留下什么记忆。一时间,年轻的,年长的,大家都在问:时间,都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40 去哪儿了? 何青的父母过完元宵节便回了家,何青跟陆敏略提了一下,说自己已经回到××路去住了两天。至于陆敏家附近那个租的房子,年前东西已经搬得七七八八,小东西可有可无的,反正都认识,随时去拿都可以。 陆敏对于何青这种日常事务的主动说明既有点意外,当然,更有欣喜。当一个人开始主动对你说他的日常起居时,在陆敏看来,是说明了这个人对你的信任已经超过了某一个常规的标准。或者说,你已经成为了这个人一个特殊的存在。 温度很明显的有了回升,日里透过明晃晃的玻璃望出去,街上的人有的已经开始穿起了轻薄明亮的春装,城市似乎也轻快了许多。陆敏想起初五那天何青就已经穿得单薄,这会儿她该也是春装了吧。阳光大好,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 那天陆敏发现卫生间里的一小盆吊兰居然悄悄地发出了新芽,嫩白色的草芽藏在墨绿的老叶下,低调而倔强地顶出了半寸来高。古人说:春江水暖鸭先知,果然,大自然的萌动还是草木先知啊!陆敏对着吊兰夸奖鼓励了一番,忽然又想起植物园的梅花来,到网上一查,原来已是花期,想起第二天便是周五,便决定请假去看。 微信里问何青,说了时间,她自然没问题,只是说车和相机都丢在新家那边,想着连夜去拿。陆敏连忙劝住了她。什么都不带吧,单单在花下走走,就好。 周五一大早陆敏便给领导发了条信息请假,事由是“家中有事”。对于陆敏这种向来的先斩后奏,领导倒也没有为难,很快便回复了过来,简简单单两个字,“好的”。陆敏看着信息笑了一下,转手删掉。――就算“不好”,今天也定然要去看花的。 何青很准时,九点钟出现在了门口。出小区门的时候,两个人正在讨论究竟是坐地铁还是转一班公车的时候,难得的一辆空出租驶过,何青伸手就拦住了。 难得的一路顺畅,在植物园门口的停车场上,两个人下了车。好几年没有来过植物园了,陆敏和何青走在通往大门的水畔小路上,一时有点感慨。阳光很好,洒在路两边的水塘里,波光鳞鳞,映得稍稍有些眼花。路两边的龙爪槐还没有一丝发芽的影子,依然是冬日里的光秃秃,既虬劲,又有点苍凉。 进了园,何青稍稍打量了一下四周,感慨了一句: “我还没来过植物园呢。” 这倒稍稍让陆敏意外了一下。陆敏以为,在这个旅游资源匮乏的城市,植物园作为少有的一处休闲绿地,是这个城市里出门绕不过去的选择吧。 是工作日,又来得早,难得园里游人还不是很多。凭着印象陆敏带着何青直奔梅园而去。 梅花果然正值观赏期,大片的红梅白梅相映,走近了便闻到一股浅浅的清香。只是两种花期好像不同步,红梅已经见凋,白梅却只半开,很有点不在一个季节的错位感。 阳光已然很好,照在身上已很有暖意。陆敏和何青在梅间的小径上慢慢走着,偶尔有花瓣浅浅飘落。遇到开的特别好的一枝,两个人便凑过去细看一回。映着梅花,四周是浅浅的淡香,陆敏看看花,又看看何青,心想,就这么走走,真好。 不远处有一对新人在拍婚纱照,两个人衣着单薄,在早春的轻寒里被面前的摄影师教着摆造型,正45度角一脸幸福地仰望天空。 何青就说: “我哥当时拍婚纱照的时候从早到晚折腾了整整一天,回来后说脸都笑僵了。” 陆敏又往那对新人的方向看了一眼。两个人保持着45度仰望,面前的摄影师在那里摆弄镜头。不知道新人也会不会心里喊累。 正想着,何青忽然说道: “一开始看这拍婚纱的就觉得哪儿不对劲,总算找着了。” 陆敏笑了一下,说了四个字: “婚纱,梅花。” 何青大笑。 “对啊!穿个袒胸露背的西式婚纱在梅花这么中式的背景里拍照,难怪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喜欢就好。”陆敏还是淡淡的笑笑。这个世界,有太多的看得见看不见的规矩不可逾越,这点小小的不和谐,何必去较真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夏至。一年中白昼最长的一天,因了连阴雨,这“最”字便也不那么明显。夏至是年中的节气。原来,一年又过去一半了啊。。 ☆、第 63 章 回头看一眼那对新人又在摄影师的镜头前摆出另一组姿势,陆敏还是想到了《红楼梦》。 “这样的梅花放在大天光下整整齐齐,总觉得还是有点点怪异。”陆敏自嘲地笑了一下,“大概古文看多了,总觉得还是梅花配雪和酒才好。” “切,自己不喝酒,还一天到晚惦记着酒。”何青没忘白陆敏一下。 聊着聊着,陆敏随口问何青最近在家里都做些什么,何青说“看美剧呗”,陆敏便叹了一句: “那英语应该很不错啊。” 何青很认真地说: “是啊,是啊,我英语说得很好呢。” 陆敏刚在想何青怎么突然这样自夸起来,就听她接着又说: “‘来是e去是go,点头yes摇头no’,我说得可准了,连‘狗头猫脸’都会说呢。” 陆敏这才知道被何青耍了。抽出手来正想狠狠推她一下,看何青在身边看着自己笑得一脸灿烂,这“狠狠”便再也落不下去,到底只是轻轻拂了一下背。何青穿着一件短大衣,太阳下走久了,后背温热。轻轻拂过也能感觉到她衣服下瘦削的身形。 陆敏一瞬间有点心猿意马,赶紧把手收回来再放进口袋。 何青像是没有发觉,在问陆敏最近又看了什么书。陆敏便告诉她,最近刚好连着翻了翻《静静的顿河》和《娜娜》。一听俄国小说,何青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暂时不想看。 “连着看完两本,感慨还是挺多的。” “怎么说?”何青问着,一边伸出手挡在陆敏前面,替她拂开一枝斜欹过来的白梅。 “就觉得俄国小说和法国小说真的差别太大。嗯,怎么说呢?”陆敏想了想,“他们大概都算自然主义吧,好比说,都会写到酗酒,打女人,或者污水横流的小巷子,但两种小说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俄国小说虽然也那样写,但读了还是让人觉得有‘生’的向上的力量,觉得他们的生活还是热烈的,或者说,人是‘活’的。包括能感觉到俄罗斯人对土地的那种很深沉的感情。 法国小说写到那些底层生活,包括写那些贵族,却让人觉得整个社会都是灰暗的,感觉那些人就那么堕落下去,再也不可能飞扬。” “外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41 国小说我看得少,”何青像是解释地说了一句,“之前那些工作也很难让人静下心来看厚一点的书,有的一点时间大多用来补觉和看美剧了。以前上学的时候还翻翻,就感觉好的译本实在不多,不知道这几年怎么样了。” “一如既往。”陆敏想到那些让人头疼的译本,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字眼来描述自己这些年读译本的尴尬。 何青哈哈大笑。 植物园的梅园规模不是很大,随意走走便又走到了一边的桂园。此时的桂花自然是没有了,墨绿的叶子沉沉的,偶尔点缀了些灰白的种子。桂园一边便和城市水库相连,看到岸边的草地上有长椅,两个人便过去坐了下来。 工作日出行总让人有一种喜悦的新鲜感,略空的街道,空荡的车厢,少了很多的人,像是无端的遇见了一个崭新的世界。这一片草地此时空无一人,并肩坐在高大的水杉树下,脚下是厚厚的枯萎的水杉的叶,身边坐着何青,在轻声哼着一支不知道什么歌。阳光暖暖地照着,有微微的风,一泊湖水泛着涟漪,水边大丛的芦苇在微风中俯仰。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那么美好的“岁月静好”,陆敏心想,“那么,此刻就是。” 何青忽然停止了哼歌。她拉过陆敏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又向后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发出一声满意的喟叹,问陆敏: “我怎么觉得好像退休了?” 陆敏无声地笑笑,下意识地捏了捏何青的手。 “真希望我们老的时候,也能像现在这样坐着。”何青又在发她的感慨。 陆敏听了,忍不住侧过头去看她。身边的何青正闭着眼,一脸憧憬的样子,阳光斜斜地照着,她的刘海晕出淡淡的光圈。 陆敏一下子又想起那晚在何青家,在镜子里看到的何青,就像此刻,浑身散发出柔和的动人的光,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想触摸。 陆敏在心里叹了口气,也把自己完全地靠在了椅背上。 “何青。”陆敏轻轻的唤了一声。 “嗯。”身边的何青懒懒应了一声。 “你想过未来么?” 陆敏能感觉到何青坐了起来。她没有看何青,仍然看着前方那丛芦苇。枯黄的芦苇仍然有着不可遏制的美感,和一边青青的蒲草映着,明明白白一幅中国画。 是《孔雀东南飞》里写的?“君当如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这才是中国人的深沉与含蓄吧。 ☆、第 64 章 听见何青说: “小时候,我们家住在那个小县城里,我爸总是说,将来一定要让全家人都搬出去。那个时候我才五六岁吧,好像还没上学,觉得那个‘将来’好远,就是把那个我天天看到的小县城走完以后还要往前走的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也不太会想像,就觉得跟一家人平时过的不一样,有点害怕,也有点期待。 “后来上学,每次写作文老师都要大家写理想,写将来想做什么。班里十个人有九个都写得好崇高,科学家,工程师,医生,军人,老师什么的,就像等将来我们长大了,满大街走的就全是科学家和医生这些人。那个时候课本好像还提到‘四化’提到共产主义?心里隐隐觉得长大后不太可能能那么快实现,但大家都那么写,老师也那么判优。好像当时班里有一个脑子不是太好的男同学,他就写长大了要像他爸爸一样,开车间里的无芯磨床,这样夏天就能天天吃到冰棒和绿豆汤。老师好像给判了个低分,说他没什么抱负,我们也都笑话他好一阵子。 “后来我们家真的从那个小县城搬走了,原来的那些同学也基本没什么联系。不过好像大家那些科学家工程师的理想都没实现,大部分人还在那个小县城里混着。这个想天天吃免费冰棒和绿豆汤的男同学后来好像真的开上了无芯磨床,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从小到大,我家人好像都叫我好好学习,以后找个好工作,再踏踏实实过日子。上大学那段时间,我对历史很感兴趣,读了点历史书,也渐渐明白,历史是什么?是我们回望过去。过去又是什么?过去也曾经是每一个现在。 “从那个时候起,我决定,不去奢求什么理想的未来,踏踏实实过好现在就好。每一个踏实的现在,一定能积攒成一个好的未来。所以,我没有做过一份所谓的正经的工作,一直尽可能地按我自己的意愿去过好现在。别人可能觉得我不太靠谙,我自己知道我在做什么,想要什么。我在认真生活,没有沉溺,也没有透支。我现在很好,我相信未来也会很好。” 何青说了长长一席话,仿佛在向陆敏回顾她前三十年的人生。说完之后,她又靠回到椅背上,手仍握着陆敏的手,无意识的用拇指磨梭着陆敏的手背。 “我有能力对自己负责,也对身边的人负责。” 过了许久,何青又轻轻说了一句。说得很轻,但说得很清楚,也很坚定。 陆敏没有再问下去。如果说那个未来她是在问何青,那么,何青用她自己的方式告诉了她答案。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阳光依然很好,风很轻,芦苇依然轻轻摆动。陆敏放任自己的手被何青握着,看着面前的波光鳞鳞,一时间,觉得所谓的天荒地老也不过如此吧。 “呀,野鸭!”何青突然叫了起来,攥紧了握着的陆敏的手,像是初入动物园的小孩。 果然,有两只小小的水鸟从不知什么地方划水而来,优雅而从容,身后拖着长长两道水痕。 陆敏笑起来。 “小小纠正你一下,这个不是野鸭。” “那是什么?”何青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侧过身子看着陆敏追问。 “鸊鷉。比鸭子要小。” 陆敏告诉了何青那两个字的写法,何青笑着说: “这么复杂,肯定又不知道是哪本古书上的。我一直管它叫野鸭来着。” “还好,你没管它叫鸳鸯。”陆敏很认真地说着,然后得到何青又把手攥紧了一下的小小惩戒。 “我要去看一下。”何青说着,放开陆敏的手,从椅子上起身,往水边走。那两只鸊鷉本来是在悠闲地戏水,看到有人过来,很快就钻到了芦苇深处,只在水面留下了一大片波纹。 鸊鷉不见了,何青还那么站在水边,留给陆敏一个侧影。她离陆敏大概十步远,就站在那丛芦苇的旁边,快到中午的阳光斜斜的从她的一侧照过来,有点逆光,一侧的刘海被风吹得微微拂动,泛着耀眼的光圈。 陆敏就坐在那里,看着十步之外的何青。那个何青,明亮,挺拔,潇洒,又认真。那个何青,真真切切地站在阳光下,映在陆敏的眼睛里。她知道,也印在了自己的心里。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42 ☆、第 65 章 何青转身,完完全全地和陆敏相对。风从她的背后吹过来,把她的头发吹得稍稍有些乱。何青也不理,就那样站着,歪着头,带着微微的笑,看着陆敏。陆敏知道,自己也是真真切切映在何青的眼睛里的。 她忍不住向何青伸出一只手。 何青走过来,在陆敏的腿边蹲下来,把脸贴了上去,像伏在腿边的一只温顺的小狗,一只手轻扯着陆敏的衣角,另一只手在陆敏的膝盖上画着圈儿。 陆敏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 何青的头发很蓬松,不是特别柔软服贴,但又不粗糙,有点点像她的张扬的个性。栗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着沉郁的金光。陆敏差一点想俯下身去闻一闻那头发的味道。 陆敏一只手搭在何青肩上,一只手在何青的头上轻柔而又漫无目的地抚摸着。她忽然想起,小时候,伏在母亲的膝头,母亲也是这样抚着自己的头,有点点痒,却那么舒服,放心,让人想就永远那么趴着,不要起来。 陆敏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你呢?想过未来么?”不知过了多久,何青轻轻地问。陆敏能感觉到自己的腿被她的半边脸轻轻压着,有一点点热,还有一点点麻。 何青的脸是侧向湖面的。陆敏也看着湖面。那两只鸊鷉藏起来再也没出现,偶尔能听到芦苇丛中扑腾的水声。它们是躲起来吃午餐了么? 未来。 陆敏心里把这个词又念了一遍。 “不强求,不妥协。不拒绝,不放弃。” 陆敏轻轻吐出这十二个字。 从母亲离开后,陆敏好像很少认真地去想未来。或者说,不是不认真,只是开始觉得,未来不是以前想的那样遥不可及,那样和现在泾渭分明的割裂。也不是只存在于期待和幻想中的空中楼阁。未来仍然要期待,它仍然能够慰藉现在,但现在需要更努力,也要更真实。因为,有每一个现在,才有那个未来。 对未来,对感情,对自己,对世界,陆敏想,这十二个字,希望自己能做到。 “不拒绝,不放弃。” 何青轻轻念了一遍,抬起头,看着陆敏。 眼前的何青如此的真切,甚至能看见她脸庞上细细的茸毛。陆敏第一次和何青这么近距离的对视,看着何青那张明亮的脸,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有自己的影子。 不拒绝,不放弃。陆敏在心底对自己重复了一遍,伸手理了理何青的刘海。指尖触到她的额头,微微的热。 陆敏轻轻拍了拍何青。 “我们,回家吧。” 回到了家,收拾好坐下来休息时,陆敏才告诉何青自己“有点点”头疼。说是“有点点”,不过是怕何青太过担心,其实陆敏这时已经能感到强烈的头痛了。 也许是在水边风里坐久了。也许是阳光晒得太久了。头痛就这样没有悬念的再次来临。陆敏想到母亲那时说她自己“像蛋壳一样碰都不能碰”,想到自己这顽固的头痛,实在有点沮丧。 何青问: “怎么又头疼了?早知道不让你在风里走那么久。” 说着要过来扶陆敏: “到床上去躺着吧。” 陆敏摇头。 “没有洗澡,不去。” 何青有点恨恨: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顾着你那点小洁癖?赶紧去床上躺着。”说着还要来扶。 陆敏固执地摇头。头轻轻一晃,又剧烈的疼痛。忍不住用手捶了一下额头。 何青赶紧放弃,换了一种商量的口气问: “那就在沙发上躺躺?” 见陆敏没反对,便过来替她脱了外套,扶她躺下,又盖好毯子。 头痛像潮水一般一波一波涌来,陆敏任何青照顾自己躺下,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 何青蹲在沙发边,一脸焦急又无可奈何。 “我给你揉揉吧。” 说着,便站起来,半弯着腰在陆敏的头上轻轻按摩。不知道是这按摩真的能缓解头痛,还是这动作本身能给予身体极大的放松,陆敏闭着眼睛,感受到何青的手轻轻的在头上按着,那一刻,世界仿佛是片汪洋,白茫茫一片,没有开始,没有尽头,而自己,是那汪洋里的一片风平浪静里的一叶小舟,在何青的轻柔里轻轻地荡着。没有风浪,没有水声。整个世界像梦一样恍惚而恬静。 陆敏又想起四五岁的时候,母亲在外间忙了半上午的家务,来唤自己起床,自己懒懒的赖在床上,伸出双手,母亲就一把抱起来,抱在怀里,转啊转。以至于之后的很多个早上,自己为了贪恋母亲的怀抱而故意赖床不起。 何青的手仍然在头上轻轻地按摩着。陆敏闭着眼,也能感觉到近在咫尺的何青,她的气息覆盖着自己,像是另一床柔软的薄毯。 陆敏的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一个人久了,这种时刻,终究有脆弱和委屈啊! 作者有话要说:  周六、周日不更。 ☆、第 66 章 何青的手停住了,听见她紧张的声音: “很疼么?” 陆敏不敢睁眼。抿着嘴,努力不让自己溃决,眼泪却不争气的刷刷流淌。 何青又蹲了下来,两只手抚上陆敏的脸,轻轻地替她擦去眼泪。 陆敏下意识地把自己的脸贴向何青的手掌。 何青的手掌一如既往的温热。陆敏把脸贴过去,想让这温热把自己包裹住,让自己就静静地藏在这温热里,不孤单,也不害怕。 听见何青长长叹了口气。 感觉到那温热在额头,在眼睛,在脸颊,划过。手指离开的时候,温热瞬间被一丝寒冷代替,空落落的。 陆敏睁开眼。眼前的何青,脸上满是关切和心疼。她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何青的脸。 手被何青握住了。何青握着她的手抵在了自己的额头,闭上眼,像是在祈祷。 “希望快点好起来。希望以后都不要再疼。”何青喃喃地说着,陆敏忍不住又去摸了摸她的头。 “没事,我睡一会儿,睡着了就没事了。”陆敏终于从刚才那巨大的悲伤里平复过来。 “嗯。”何青握着她的手在自己唇边轻触了一下,让陆敏重新躺好,替她盖好毯子,再一次抚抚她的脸。 “睡吧,我在这儿呢。” 陆敏想起来早过了午饭时间,不愿意让何青也陪着,便催她去吃东西。 “快去做点东西吃吧。冰箱里有饺子。” 何青摇头表示不愿意离开。 “快去,要吃点东西,不能不吃。”陆敏仍催她,一急,头又痛起来,下意识地皱了下眉。 何青看见了,立刻又紧张起来: “头又疼了?” 陆敏没有答她,只是说: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43 “快去吧,随便吃点。我躺躺就好,不碍事的。” 何青又问: “那你能不能吃点?” 陆敏摇头。 “这个时候,会吐出来的。” 何青便不再坚持,再次替陆敏掖了掖毯子,一步三回头的去了厨房。 何青一直看着她离开,看她进了厨房,再轻轻关上厨房的门。 整个屋子突然好安静。大得无边无际。 陆敏知道,她想念何青了。 醒来的时候,陆敏发现何青正坐在地上斜靠着沙发看电视,一只手还搭在自己身边。窗帘都拉上了,又没有开灯,客厅里光线不是太亮,陆敏看着何青的侧脸,在昏暗里显得很柔和。轻轻扭头看了眼电视,是斯诺克,没戴眼镜,看不清是谁和谁比赛。 才发现电视居然没有声音。 陆敏把手伸出来舒展了一下,何青看到她醒了,赶忙转过头来问她: “头还疼不疼了?” “几乎不疼了。”陆敏露出一个有点虚弱的微笑。每每一场头痛过去,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头重脚轻,好几天才能缓过来。 醒来就看见何青,真好。 “太好了!”何青也松了口气。陆敏知道她并不比自己轻松。 陆敏把头枕在自己手上,看着何青。 “怎么不开声音看电视?” “怕吵到你嘛。随便看看。” “笨。” 陆敏看着眼前的何青。因为自己的头疼缓了过来,何青没了之前的紧张和担心,似乎又回到了之前那种轻松饱满的状态。 何青也看着她,眼里带着笑。 陆敏看到她手动了一下,似乎想去拉自己的手,又发现自己的手枕在头底下,手在空中绕了个圈,又缩了回去,在自己头上挠了一下。 陆敏忍不住笑出来。 何青好像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又扭过头去看那无声电视。 陆敏伸出一只手在她的后背上戳着玩。何青穿着陆敏在家穿的旧外套,隔着外套,陆敏还是能感觉到她瘦削的后背。 一时间,陆敏忽然觉得这场景像极了结婚十来年的老夫老妻,在某个休息天的下午,一个人在睡午觉,另一个人在旁边闲闲地调了小小声音看电视。一会儿睡午觉的人醒了,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做,便仍然躺着,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没有多浪漫或者轰轰烈烈,却家常得让人安心。 戳了半天,何青又转回身子,陆敏的手指头点下去,便戳到了何青的胳膊。陆敏一时玩心,就用指头从何青的小臂一直点戳到上臂,又一路点回来。戳着戳着,自己觉得好笑,就笑起来。 “笨。”何青言简意赅地总结了一下陆敏的傻气,嘴里说着“笨”,却满眼都是喜欢。 隔了一会儿,又问: “饿不饿?现在可以吃点东西了么?” “嗯。”陆敏点点头,食指还在何青的小臂上轻轻点着。 何青看着手指在自己胳膊上无规则地点戳,补了一句: “要是再蘸点油彩,我这胳膊也能戳出一幅大师级的抽象画啦。” 说着,还对陆敏扬了扬眉毛。 陆敏笑起来。 ☆、第 67 章 “好啦,”何青捉住陆敏点戳的那只手,轻轻握了一下放回去,“画师先休息一下,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说着,拿过遥控器把电视声音调大,又轻轻摸了下陆敏的头,起身离开。陆敏以为何青要像刚才一样直接进厨房,结果看到她先去拉开了客厅的窗帘。 房间一下子亮起来。不知道几点钟的光景,光线仍然很亮。 何青去了厨房,却没有关门。能听见水声和碗盏碰撞的声音。 电视里的斯诺克仍在打着,看不清分数。两个人似乎都在防守,打得不是很激烈,也看不真切。 陆敏懒懒躺着,想起很多年前,休息日的早上,早早醒了,不困,也不想起,便也这样懒懒躺着,听听歌,想一些有的没的。那时的天气好像特别好,晴天就特别干净,下雨天的雨声也听着很柔和。常常这样一躺就躺很久,然后起来给自己认真做顿早餐,一整天心情都特别好。 陆敏想起自己这几年很少赖床了。日子似乎无知无觉地过着,一样的看书,写字,买菜,做饭,平淡得几乎没有一点痕迹。有时站在院子里看着外面路上的喧哗,看着那棵杨树的叶在风里轻摆,颯颯有声,陆敏也会站着愣一会儿神,想起某本书上的某个句子,某首听过的歌,或是很久之前的某个朋友,站着站着,发了会儿呆,便又走回屋。那些经过的岁月,遇见的人,走失的朋友,像路边那棵杨树般,发芽,茂盛,又枯黄,落尽最后一片叶,年复一年,周而复始。它还在。它老了。但依然按自己的方式活着。 “准备开饭啦!” 陆敏还在恍惚,听见何青在厨房里欢快的声音。这声音像一双手,把自己拉回实实在在的现实。 等陆敏去卫生间洗漱了出来,何青已经把饭端到了茶几上。是一小奶锅粥,正冒着腾腾的热气。看得出来何青很用心,胡萝卜和青菜都切了细细的丝,匀匀地和在粥里,绿的,白的,黄的,看着就清爽。比起冰箱里的速冻水饺,这样一碗菜粥当然更适合陆敏那刚刚经历了剧烈头痛的身体。 “尝尝看。” 何青盛了一小碗出来,放到陆敏面前,有一种小孩子献宝的可爱。 陆敏浅浅尝了一口。淡淡的菜香,比起餐馆里那些加多了调料的粥,这个是她喜欢的温暖家常的味道。 “好吃。”陆敏很认真的夸了一句,何青一下子就开心起来。 “其实我第一次煮菜粥呢。” 何青的话让陆敏稍稍意外了一下。她问询地看着何青。 何青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以前和父母住在一起,都是他们做饭,后来虽然大部分时间一个人住,你知道的,那些工作在时间上多少有点非常规,我也就懒得正经再做什么饭,几乎不会耗时间来煮粥。” “这样不好。”陆敏看着面前的粥,想像着之前何青在家里胡乱对付着吃饭,一时却又不能再说什么。 “嗯。”何青调皮地笑了一下,“以后想吃东西就到你这里来蹭饭。” “可以。”陆敏点点头。 何青忽然问: “有没有人说你很难相处?” 陆敏一时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这样问,只是习惯性地反问了一句: “怎么?” “就像我刚才说,要到你这里来蹭饭。换作其他人,基本会说‘欢迎’而不会是‘可以’。” 陆敏想了一下。 “说‘可以’是从技术的角度来说,说‘欢迎’是从态度的角度吧。你既然说要来蹭饭,我当然要考虑一下可不可行,不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44 能随随便便应承。至于欢不欢迎,都说了‘可以’,自然就不存在态度的问题了。” “唉~”何青夸张地叹了口气。“也就是我们这么熟了,所以不会误解,要是别人估计会认为你有点冷漠。” 陆敏笑起来。 “别人基本不会这样问我。” “为什么?”何青不解。 “因为只要对我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要是这样问我,我肯定是既不可以也不欢迎式的回答,问了也是白问。” “所以,他们应该认为你不够热情咯。” “随他们去想吧。我又不跟他们一起过日子。” 陆敏说着,又吃了一口粥。 “哇,我都想尝一下什么味道了。” 何青说着,看着粥,一副很向往的表情。 “我再去拿碗。”陆敏说着便要起身。一开始她就奇怪怎么何青就拿了一只碗来,只是也没多问。 何青拦住她。 “那会儿吃了饺子,不饿呢。” “要不,我就在你碗里顺带尝一口?”何青嘻笑着看着陆敏。陆敏从她眼里看到了一点点怯。 陆敏只是把碗向何青那边推了推。 何青拿起勺子尝了一口,没有因为“不干净”而有丝毫的勉强。 “嗯,果然很好吃。”何青说着,自己也没忍住大笑起来。 “是的,何婆。”陆敏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说。 何青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就要作势来打,陆敏赶紧指指自己的头,一个“痛”字还没说完,那边何青已经很老实地坐回去了。 陆敏接过勺子接着吃粥,很满意。 ☆、第 68 章 吃过饭,两个人又在沙发上懒懒休息,陆敏又想起那天看到的出街广告,便从书柜里把那年返厂的一叠旧照片找了出来,递给何青。 “这是哪里?”何青接了照片,略翻了下,很疑惑。 “我原来住的地方。”陆敏也在何青身边坐下,一边看着何青手里那些自己曾经翻过无数次的照片,跟何青说起那天在路边看到的那些大幅广告,想起那些曾影响了几代人的老厂区,仍然心生感慨。 “原来你们也是老厂啊。”何青翻着照片,听陆敏这样说,恍然大悟。 陆敏那年回去的时候厂里已经颇为破败。五六十年代建的青砖宿舍楼因为年久无人,很多甚至连屋檐的椽子都露了出来。路边也荒草艾艾。厂里的露天电影场上堆满了当地人的秸杆,背后的职工澡堂更是破败得让人心慌。整个厂区被荒废,被遗忘,只有那些规模的建筑还隐约地看出些当年的热闹与繁华。那年回去的时候,地头的一株法国梧桐已然长成几屋楼高的大树,而当年它只是一株不起眼的瘦小的树啊!陆敏看着那片浓荫,不由想起了几千年前晋人的感慨:真是“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啊…… “那真是整整几代人的记忆啊!” 陆敏往后靠在沙发上,长叹了一口气。 “嗯。”何青应了一声,“就像我父母他们那一辈,虽然不像你们这种厂,但那时也是差不多,单位就是家,连哪家两口子吵架都会想着要找单位领导来调解。现在的人上班再没这种经历啰。” “是啊。那年第一次看贾樟柯《二十四城》,特别感慨。小时候不懂事,也不知道这种生活其实非常难得,那个时候觉得那样的生活是生来就有的,而且我们全家会和厂里其他人一样,都会一直那么过下去,直到老死。有句诗怎么说的?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那个时候就是啊!” 一想起那段生活,陆敏仍然满怀感慨。经年过去,这大概是琐碎现实唯一不能磨平的柔软记忆吧。 陆敏看着何青手里的那些照片,那些熟悉无比的三层矮楼,窄窄的水泥路,梧桐树的浓荫,它们静静地存在于照片里,也存在于那些过往的时光里。外面的世界变来变去,二十几年过去,早已沧海桑田,而它们,却依然是旧时的模样,像是绕过了时间。照片上那些斑驳的日影投在斑驳的水泥路上,就好像头顶上还是当年的那个太阳,飘浮的还是当年的那些空气。安静,悠闲,与世无争,假的一般。 “过些日子等天暖些,再回去一趟吧?我也好想去看看。”何青翻着照片,悠悠说道,“想去看看你小时候住的地方。” 陆敏从何青手里拿过她正在翻的一张照片。那是曾经的子弟学校,平整的水泥小操场和尘土漫天的大操场。那个大操场,在当年的陆敏眼里是那样无边无际,再一次回去时才发现,原来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大小。记忆原来真的会变形。 “嗯。过阵子吧。” 陆敏应着。 希望那些旧时光永远不会变形,永远留在记忆。 不知道有何青参与的旧时光,再回想起来又会是怎样。 ☆、第 69 章 九、 经过几次拉扯与反复,春天终于到了。院子里开始有星星点点的嫩绿,小区里的樱花也早早开了,不去管灰蒙蒙的雾霾的背景,仍然是轻盈好看的。路上的人衣衫渐渐单薄鲜艳起来,风里也有着越来越浓的春天的味道,各式各样的风筝在公园空阔的空中翻飞。在这个春秋短促长夏长冬的城市里,这个时候算是难得的舒适与美丽吧。 脱去了厚厚的冬装,看着鲜嫩的五光十色,陆敏也觉得心情更好了。 日子悠游般度过。陆敏贪看着路边的白玉兰樱花海棠红叶李,看着它们繁盛,又看着它们渐渐萎凋,明明白白知道春光易老是常事,还是难免心生感慨,难怪古人要说“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又想起自古太阳底下无新事,千百年来,同样的日升日落,花开花谢,不知有多少人也曾对花感慨,临月伤怀。既如此,花开时且看花开,花落时且送花落,各各无心,两不辜负吧。 三月下旬的一天,陆敏接到杜晓月的信息,杜妈妈中风住院了,所幸送医及时,治疗得当,基本没有大碍,再观察几天便可以出院。刚好第二天是周六,陆敏便去了趟医院。 是在杜晓月家附近的一所市级医院的新区,环境尚好,陆敏到病房的时候,下午上班时间刚过,除了一两个床位还拉着帘子大约还在午休,其他床位的病人都在和陪护的亲属或是邻床在闲聊,杜晓月也正和杜妈妈不知道聊些什么。看到陆敏进来,杜妈妈原本半躺着,就要欠身起来,陆敏赶紧过去劝住。 陆敏和杜妈妈最近一次见面还在五六年前,那次,陆敏和杜晓月约了去她家拿什么东西,杜晓月刚好那天加班,家里只有杜妈妈一个人。那时杜妈妈虽然已经五十多岁,看上去却没有老态,言语之间也是在老厂区工作生活多年的那一辈人的风范。看到和自己女儿相识多年且年龄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45 相近的陆敏,杜妈妈既热情,又不客套。那时,离母亲离开还不是太久,陆敏看着和自己母亲相当的杜妈妈,站在她们家同样是厂大院的房子里,吃着杜妈妈做的排骨汤和蒜叶炒藕,眼泪就流了下来。 一晃,眼前的杜妈妈也是斑斑白发有了孙女的人了。对于和陆敏有着几乎相同生活背景的杜晓月一家,看到杜妈妈,陆敏很自然地就又想起了母亲,也就很自然的觉得亲切。 还在早春,病人们都没有穿统一的病号服,杜妈妈穿着一件家常的厚外套,和衣靠在床头,看上去精神还不错,也看不到明显的后遗症。 看到陆敏把带来的水果递给杜晓月,杜妈妈还嗔怪了一句: “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 坐下来聊起来,陆敏才知道,原来这次杜妈妈其实相当危险。 原来,杜妈妈几年前查出高血压,因为是老人家常见病,自己也没太当回事,药倒是按时吃,只是一些家务还是不肯不做。加上刚刚一岁的宝宝常常被带回来见爷爷奶奶,难免要为一大家子的饭食劳碌。杜晓月说,前几天在家,杜妈妈晚饭后突然觉得头昏,本来还想拖一拖,看睡一觉过后觉得还不舒服才去医院,好在杜晓月一直坚持要立即送医,哥嫂也立即开车过来接送,到了医院才知道原来是轻度中风,医生说要是再拖一夜,后果很难预料。 七七八八一堆检查和治疗,所幸送得及时,已经基本控制住,据说再观察两天,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陆敏看着精神尚好的杜妈妈,又看看在一边略显疲乏的杜晓月,一时有点唏嘘。 “阿姨出院后一定要多注意啊!年纪不小了,很多事情不要多操心,把自己身体养好才是。” 陆敏劝着杜妈妈,又想起母亲住院的那几个月,真是不堪回首。提起那晚的及时送医,杜晓月大感侥幸,杜妈妈说起来也是后怕。只是难为杜晓月,忙里忙外,人都见瘦了。 问了问独居的父亲状况如何,又聊了几句,杜妈妈自然又问起了陆敏的个人生活,诸如工作怎样,怎么还不结婚,云云。 “你跟丫头两个人都不结婚,互相看着,这是要看到什么时候啊?总不能老是这样吧。” 杜妈妈说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过了片刻,又缓缓说到: “我跟丫头爸年纪都不小了,丫头不结婚,我们现在是还能看得到,也能照顾照顾,说不准哪天再生个什么病,到时候像你们这样一个人没个依靠的怎么办啊?” 杜妈妈是笑着说的,陆敏听着却觉得心酸。听到杜妈妈那样说,杜晓月在旁边拖长了声音叫了一声“妈~”,陆敏也赶紧安慰: “阿姨不要乱想。医生不说了么?这次不会有后遗症的,以后在家里少劳累,按时吃药,没问题的。” 杜妈妈点点头,还是叹了口气。 ☆、第 70 章 陆敏想起很多年前第一份工作的时候,隔壁部门有个衣着邋遢行为猥琐的半老男人,因为是老板的亲戚,所以,虽然大家都不喜欢他,他还是一年到头邋里邋遢地各个部门乱窜,说着些不上不下的诨话。事隔多年,关于那个半老男人的邋遢和猥琐,陆敏早已不记得,却仍然记得他之前说过的一段话,大意是说,当你在为什么东西计较,心里特别不平的时候,可以去一趟大西门。而一年去个几趟,你就会知道,这世界上再没有什么好计较的了。 那个半老男人口中的“大西门”,是这个城市殡仪馆的方向,也就等同于殡仪馆,而他本人,也是每每笑称自己已是半只脚踏进大西门的。那个时候,陆敏还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二十刚出头的小孩,却也不忌讳生死,因此,他的这个说法倒是难得的得到了陆敏的赞同,以至于那个半老男人还为此得意了多时。 陆敏此时身在医院,不知怎么,又想起那个半老男人的话来。看着杜妈妈的心有余悸,看着杜晓月的后怕和疲乏,陆敏再一次认同了那个半老男人的观点。 真的,只有在医院在殡仪馆这些地方,一个人才能真真正正的退回到一个“人”的位置。在这里,不管你是高官,权贵,或是平头百姓,及至贫困无所有,你都会发现,疾病和死亡,是永远绕不开的存在。在这两者面前,人,永远只是那样卑微的存在,漫说抵抗,连还手都是那样不自量力的可笑。 而也是在这两者面前,你才会发现,所有争的念的,执的想的,不过是一个当下。在那巨大的疾病和死亡的阴影里,你才会发现,当下,哪怕仅仅是一个平日里你反感厌恶恨不得扭头不见的当下,原来竟是最可靠也最幸福的。 或许,就像那个半老男人说的,在这些地方出入过,你看到的,经历到的,和感受到的,会是一根悬在头顶的无形的鞭子,它会鞭策你,让你活着,用力活着,努力活着。或许,只有好好活着,才是对自己对身边的人最大的善意,也是对那永不可抗拒的冥冥大力的最有力的还击吧。 因为是新区,病房很宽敞,设备很新也很齐全,光线也很好。大约住在这间病房的病人身体状况都还稳定,所以病人和陪护的家属看上去状态都还不错,没有过分的悲戚忧虑,少了很多一踏进医院就能感觉到的紧迫感和压抑感,这让陆敏略舒了口气。 这时候,护士进来给杜妈妈输液。陆敏小声问杜晓月用的什么药,说是一些常规的辅助用药,过两天就能出院了。 陆敏又问了问伙食和晚上陪护的事,再聊了聊,怕耽误杜妈妈休息,便起身要走。杜妈妈也不强留,叮嘱了几句,又让陆敏有空到家里来玩。杜晓月倒是坚持着要送陆敏下楼,看样子有话要说,陆敏便也没推辞。 这个医院因为是新区,占地比较大,绿化也不错,住院楼的周边有很大一片花园,树木,假山,池塘,木椅,如果不是医院,在这里走走其实还是不错的,很有点公园的感觉。 杜晓月和陆敏在小路边一张木椅上坐下。微风和煦,阳光暖暖地照着,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不远处也有三三两两的病人或是家属在散步。 “唉~”杜晓月拉长了叹了一口气。陆敏知道有家人住院的辛苦,也没多问,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跟你朋友怎么样了?”陆敏问了一句。 “还能怎样?”杜晓月又是一声长叹,无可奈何地反问了一句。 “又不可能在一起。这样拖着,对谁都不好。”这样的话,杜晓月说过很多次。 陆敏一时无言。那个男人的照片陆敏是见过的,长得还算帅,也算儒雅。只是这样一个人完全给不了杜晓月任何未来。就他们两在一起的两三年时间里,他也只是从外地过来这个城市两次,而且还是公务,几乎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46 没有给杜晓月预留私人时间。更别说在杜妈妈生病住院这样特殊的时间里,他更是不可能前来替杜晓月分担照顾的艰辛。而作为一个据说收入大部分捐助出去的人,他似乎也不能在经济上给予杜晓月任何支持。 一句话,那个男朋友,只能是空中楼阁上的风花雪月,在无关风月的细碎的现实生活里,他甚至比不上杜妈妈那些一起家长里短闲聊的邻床病友。 作者有话要说:  周六、周日不更。 ☆、第 71 章 杜晓月说:“想结婚了。” 陆敏下意识的“啊?”了一声,却又无语。陆敏知道,杜晓月是真的很爱那个人,只是,除了找另一个人结婚,她也不能再做些别的了。 “你也看到了,我妈这病说来就来。讲得难听点,谁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杜晓月在身边幽幽地说着。陆敏想反驳,想安慰,又觉得说什么都那么苍白无力。 “我哥在外地上班,嫂子要带小侄女,那边亲家两个家里也有病人,我爸身体也不怎么好,什么事都得我一个人来,这几天我也吃不消啊。” “嗯。”陆敏只能无力地应声。 “关键是,我想到自己老的时候,生病住院,身边没有一个人,没父母,没丈夫,也没孩子。连要家属签个字都找不到人。”杜晓月说着,声音有点哽咽。 陆敏想起那次杜晓月说的,说她一个人去医院看病,挂好号在那里等的时候,前排坐着一对情侣,两个人互相聊天打趣,杜晓月说她当时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怎么也忍不住。 陆敏的心也是沉沉的。她知道杜晓月的心情。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那份凄凉和和惶恐,随着年岁渐长,会越来越无法忽视,也无法逃避。 “那你朋友呢?”问出了这句,陆敏觉得自己很可笑。 “还不就那样?我在微信上找他,他就回,不找,他也不会主动来问。像我妈住院这事,我跟他提过,要是别人,肯定要问问的,他居然一次也没问过。” 杜晓月说着,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只是又追了一句,像是怕陆敏误会: “不知道是不是射手座的人都这样,无情。他说他十几岁就离家,但也没怎么想家,想父母。对自己父母都那样,我妈住不住院自然也想不起来要问了。” 杜晓月说着,又深深叹了口气。 陆敏看着远处在阳光下微微摆动的花树,听着杜晓月的叹息,想起那句宿命的“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来。几年前他们不顾后果地选择在一起,作为一个成年人,选择了,就要承受必然的后果吧。好的,或是坏的,都要承受。 “你要结婚,他怎么说?”陆敏又问。 杜晓月又是一声长叹。 “还能怎么说?一说要找人结婚,他就说,好的,支持,说知道自己给不了什么,这么拖着也觉得愧疚什么的。但又不说分手。我也忍不住。”杜晓月说着,转过脸来看看陆敏,虚弱地笑了一下。大约对自己也是恨铁不成钢。 一会儿,又接着说: “前几天一个认识的阿姨想把自己的儿子介绍给我,听着条件还不错。” “说说看?”在听多看多了狗血的相亲故事之后,陆敏实在不知道这个所谓的阿姨在推销的又是怎样的成色。 “那个阿姨本身国企退休,老伴好像还是那个国企的什么总,――当然,是退休前,――据她说,她儿子也是另个国企的一个什么中层干部,有房,有车,关键是,没有结过婚,只交过两个女朋友。” “多大年纪?”陆敏插了句话。 “四十五岁。” “昏。”听到这个数字,陆敏下意识的判了个不合格,又追问了一句: “怎么这个年纪还没结婚?” “不知道,据那阿姨说,他儿子本人是自认有些脾气不好,不过我不太相信。因为那个阿姨真是个很温婉好脾气的人,母亲如此,儿子脾气不该坏到哪儿去吧?”杜晓月分析着。 陆敏笑起来,对杜晓月说出她的看法: “女人晚一点不结婚,理由很多,男人这个年纪不结婚通常就三种原因:喜欢男人;身体有问题;没责任感。” 杜晓月也笑: “通常是第一种。” 陆敏大笑。只是不忘提醒杜晓月: “那这样的要不得。” “哪天我可以去见一下。这样的人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杜晓月很有把握。 “如果真是喜欢男人,你可不能跟他结婚啊!”对于这个八字还没一撇的相亲对象,陆敏忍不住还是先替杜晓月担心起来,“千万别搞上什么病。” 杜晓月倒是不以为然。 “他这个条件在相亲对象里算是很好的啦。再有了,假结婚也没什么,反正分开来住,各过各的。” 杜晓月的想法简直吓陆敏一跳。 “你以为到时就分开来住各过各的?才不会!既然结了婚,有了法律依据,那就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了。女性在这方面永远是弱势的。” “好吧好吧,”杜晓月笑着打断她,“哪天先见个面再说,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呢,穷担心。” 陆敏还想再说什么,想想确实有点无谓,便不再纠缠。 杜晓月站起身。 “我该回去啦。病房老没人不行。你自己去车站吧,不陪你去了。” “嗯。”陆敏点点头,也站起身。 看着面前比自己矮一个头的杜晓月,想起原先她在家里虽算不上娇生惯养,也是很有点小姐脾气的,如今却在医院里起早贪黑的辛劳,果然,人真是个神奇的物种,不到一定的境地,真是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究竟可以有多大的潜能。 ☆、第 72 章 从医院出来,陆敏沿街慢慢走着,想着杜晓月说的未来,一时思绪繁杂。在这样一个成见深到几乎感觉不到成见痕迹的社会里,女性真的很不容易啊。像杜晓月,有自己的工作,经济独立,有一个虽然不能在一起却算得上两情相悦的男友,如果她愿意坚持,其实是可以就这样过下去的,而她终究不能继续现在的状态,而要走回到找个男人相亲结婚的老路里去,哪怕那个男人是个四十五岁仍没有结婚的可疑的人。而不论杜晓月和哪个男人结婚,以陆敏对她的了解,爱,估计是分不了给对方多少了,能不讨厌对方就不错了。对于温饱并无焦虑的杜晓月来说,结婚,只是找一个被社会认同的伴,老有所依,如此而已。而这个社会,有多少女人,也是被未来的荒凉阴影笼罩着才走进婚姻里去的啊! 四点来钟的天空,依然晴朗,太阳偏西,依然放出刺眼的白光。路边的日本樱花和垂丝海棠开得正好。这大约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7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47 是这个城市最烂漫的季节了。古人常叹“好花堪折直须折”,其实,花落了,明年仍然会再开,感叹的不是花的易落,而是人的易老啊。想起杜晓月之前对于她那份感情的一往无前,到现在对于未来的惶惑不安,不过短短两三年的时间,平淡无奇,不动声色,就可以让一个人心生胆怯,无可奈何地去选择另外一条曾被自己放弃的路,这是怎样的可惊可惧啊! 而未来,究竟有多远?多难?生,老,病,死,一个人的无助与孤独,究竟要有怎样的强大才可以去抵挡?如果迟迟没有那么一个人,有没有耐心与勇气去坚守那份固执,在孤独的荒野里独自守护那丝希望的微光?如果有了那么一个人,有没有耐心去彼此包容与扶持,去给对方勇气与力量共同面对世界的无边黑暗? 走到一个路口,红灯,陆敏看着车行奔流而过,看着公车明净硕大的窗口里映出的形形/色/色的人,她想: 除了爱,我们还需要给对方什么? 拿出手机,陆敏习惯性地给何青发了条信息: “刚从医院出来。” 怕何青误会,又追了一句: “朋友的妈妈住院了。” 果然,几乎在第二句刚发出去的同时,何青的信息也回过来: “怎么了?” 接着是一个拥抱的表情。 “下个周末,我们去你的小学校吧。” ☆、第 73 章 十、 三月末的天气,晴朗,微醺,路上出门踏青的车流不息,开着车,凭着记忆,居然没用导航就找到了那条通往原来住的地方的大路,陆敏和何青都很是开心了一下。 陆敏原来住的地方属于隔壁市,离a市不过不到两小时的车程,几乎是才离开a市的地界,便到了那个小县城。中途有一个知名景区,陆敏她们虽然动身很早,沿途却还是遭遇了相当的车流。很多年没有回去过,陆敏一直侧头看着窗外,想把路上的一切都装入眼里。 一路上是平整宽阔的路,长得差不多的建筑,没完没了的施工工地,几乎分辨不出来和a市有什么区别。只有行车过了大半的时候,路边才终于有了野意:小幅的油菜花田,绿油油的麦苗,地头一两株正泛着青的野柳,偶尔还有一头黑色的老牛在某个矮屋前静静地站着,……。风吹过,扬起一阵青草和泥土的气息。陆敏闭着眼,闻着这熟悉的春天的味道,想起搬家的那天,自己居然很不争气的生平第一次晕了车,整个路上昏昏沉沉,以至于也错过了生平第一次坐长途车的乐趣。 说了给何青听,对这么多年来自己对于那次晕车仍耿耿于怀,何青哈哈大笑。 很快就到了原来厂子所在的镇子上。停好了车,陆敏便拉何青先在镇上走走。 这个镇子在当年的陆敏眼里是很繁华热闹的,或者可以说,是几千人的厂子养活了这个镇子。只是随着厂子的搬迁,这个镇也随之没落。那在儿时看起来高高在上的百货大楼,十年前陆敏一个人回来时,已经发现它早没了儿时眼里的辉煌,而十年过去,它甚至还是当年的模样。镇子最繁华的十字街上,仍然有那些年的各种各样的铺子,卖着各式的衣服,鞋子,或是吃食,偶尔还有一两家眼镜店和蛋糕店,各种有点破音的喇叭放着不知是谁的情歌,走在其中,就像仍然走在八/九十年代的某个地方。和不到两小时车程的a市的高架地铁摩天大楼相比,时间,在这里似乎停止了,又或者是,世上已千年,此间只一日。连何青也感慨,怎么这里看着和她们原来那个小县城差不多。――何青的小县城,已是她十几二十年前的记忆了啊! 镇子的老街倒还是那样,既没有比十几二十年前更破,也没有被粉刷改造得面目全非,还是那条窄窄的街,磨得溜光的青石板路,斑驳的马头墙,竖着的门板拆下来几爿放在一边,露出里面黑洞洞的堂屋,高高的门槛外放了几只方凳,上面摆着大大的竹筛,盛着些糖果瓜子糕点,不知道盛了几年几月。路边还有穿着斜襟蓝布褂的老奶奶在不知道坐了多少年的被磨得油光的矮竹靠椅上闲坐,看着小街上来来往往不多的几个行人,那大约是她整天也是整年的打发光阴的法子。 何青的老家算是偏北,很有点地域差别,自小没有见过这样温婉的南方老街,看什么都觉得好。见了这个穿旧式布褂还是小脚的闲坐老太太,何青高兴地把相机拿了出来。见有人给自己拍照,那个老太太既不恼也不避,抬手整了整已经梳得很整齐的发髻,对着镜头很开心的笑着,没牙的嘴矜持地抿着。 远远的,老街尾的包子铺这个钟点居然还开着,陆敏便要拉何青过去。何青很奇怪在这个不中不早的钟点去什么包子铺,陆敏便告诉她,小时候和母亲上街,常常会特意走很远的路绕到老街来吃这家的小笼包,一元钱十个,那时,和母亲一起,总觉得特别好吃。 何青没说什么,轻轻的捏了捏牵着的陆敏的手,拉着她进了包子铺。 包子铺似乎和原来不大一样了。插电的蒸炉,新式的塑料坐凳,小桌上清一色印着房产广告的塑料纸巾筒,让这包子铺和它坐落的整个老街比起来有点突兀,像是一个旧式大家庭里的新式儿孙,其他的长辈还梳着辫子穿着马褂遛鸟听戏,这儿孙已兴冲冲地留了分头穿着学生装满口“实业兴邦”,到得晚间却仍然不得不回到旧屋的雕花大床上。 本来只是念下旧,并不是当真午餐,陆敏和何青便只单要了一笼小笼包。店老板好意提醒“吃不饱”,陆敏和何青也只是笑笑。 小笼包比记忆里的小很多,一笼六个,几乎不到一个乒乓球大,扁扁地坐在蒸笼里,表面的褶子油光四溢,香味扑鼻。何青先吃了一个,点点头,既没说多好吃,也没说多难吃。陆敏挑了一个,咬了一口,很仔细地把里面的馅全部拣了出来,放到一边。 “怎么?”何青看她一点一点拣完,好奇的问了一句。 “不吃肉馅的东西。”陆敏看了眼在一边忙着玩手机的店老板,轻轻说了一句,开始吃那只完全没有馅的包子。 有一股很浓的香味。 如果不推敲,这包子还是很好吃的。 不知道小时候吃的是不是也是这样浓香。 “你哦~” 何青用一根指头轻轻敲了下陆敏的手背,又夹起一个包子,放在嘴边,却又没吃,转过脸对着陆敏“嗷呜”空咬了一大口。 陆敏“扑哧”一声笑出来。 ☆、第 74 章 从老街出来,经过那座在儿时看起来漫长而雄伟的跨河大桥,走上那条一边是田一边临河的大路,陆敏告诉何青,这就算是进厂了。 何青一脸吃惊。她说: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8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48 “以为你们厂也像那些小区一样,只不过更大些,谁知道是这样完全开放式的啊。” “岂止是开放式,简直是跳跃式。”陆敏笑着补充了一句。 从过了桥算起,到顶里面的生产车间,绵延十几公里,没有一道围墙,没有一条岔路不能回到主路,这样的布局,当真是跳跃式了。也只有在那个年代,才有可能这样。 顺着大路,上了个小坡,到了原来的小学校。 厂里搬迁后,绝大多数宿舍楼和生产车间都被荒废,日渐颓败,这个学校却被当地农村沿用直今,教室和办公楼虽未见大的修缮,到底不算破败,一望便可知是“有人的”。周末,学校里很冷静,大小操场上几乎看不到人。学校门口的坡上,原来做会计室的办公室成了一家小卖部,廊下摆着一台冷柜,墙上挂着些花花绿绿包装的吃食。 听到外地人口音,小卖部的人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大概看陆敏和何青两个很没有什么危险的样子,那人既没有警惕的询问,也没有热情的招呼,淡淡看了一眼,又走了回去。 陆敏便向何青介绍这个小学校。哪里是她原来上小学的教室,哪里是读了一年初中的教室,哪里是被视为禁地几乎没有去过的后排高中年级的教学楼。怎样在水泥小操场上被老师领着做早操,怎样带着艳羡与同情的眼神看高年级学生在那尘土漫天硕大无际的大操场上跑圈,怎样在锅炉房外远远看着校工铲煤烧水就像他是个外星球人,怎样在下课后飞一般的蹿出教室只为了抢占一个表面坑坑洼洼的水泥球台,……。 在学校里漫无边际地走着,和何青说着这一切,时间仿佛又倒转回了那些年。陆敏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大操场的坎子边,那排用作边界的低矮冬青似乎还是那样低矮和灰扑扑,只是此时多少泛着些春日的新绿。一边的几株红叶李刚刚开过,浓密的小红树叶里偶尔还夹着几小朵晚开的白花,风吹过,隐隐的暖香。 何青带着相机,拍了很多。教室,操场,天,树,还有陆敏。 已经过了午饭的点,陆敏和何青却都懒得再回去镇上吃饭,仍然在四下里闲闲地逛着。 一个穿着不太合身校服的黑瘦小男孩走过来,好奇地看着陆敏和何青,跟在她们身后,看她们一会儿指指这里,一会儿指指那里,说着“原来这里怎样”,“以前那里是什么”,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你们也是在这里上学么?” 小男孩带着当地口音的问话把陆敏和何青都逗乐了。陆敏看着男孩校服左胸上“××学校”的字样,知道这是子弟学校改名后当地人的叫法,便对那个男孩说: “是呀,我们原来也是在这里上学的,现在回来看看。” 男孩很聪明,看看陆敏何青的穿着,一下子便猜出来: “你们是从a市来的吧?是不是××厂的?” 陆敏和何青相视一笑。呵,这聪明的小孩。 “是呀,我们还打算往厂里去看看呢。你要是有时间,可以带我们去呀。”何青逗着小男孩。 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小男孩倒真的答应了: “嗯,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我就带你们走走吧。” 呵,他还当了真,不说“陪”而说“带”呢。陆敏和何青又是相视一笑。 正午,阳光很强,微微有点热。陆敏知道何青背包里是有热水的,却不愿意让人家小男孩渴着陪自己闲逛,便说: “我们去买瓶水吧。” 到了刚才那个小卖部跟前,拉开冷柜,才知道根本没有通电,就是当储藏柜用的。陆敏本来想给小男孩买瓶比较健康的纯净水,刚拿起一瓶,却被何青拦下了。 何青把水放回去,看着那一堆红绿茶带可乐的花花绿绿的包装,对小男孩说: “想喝什么?自己挑吧。” 男孩的眼光在各样饮料上来回游走,终于还是犹豫着指了指可乐。 陆敏恍如大悟。小孩子啊,哪里管什么健不健康,好喝他才喜欢。 何青拿了瓶可乐,又拿了瓶雪碧和绿茶,结了帐出来,把可乐和雪碧都递给小男孩。 “给你。” “都给我?”估计小男孩平时也不怎么舍得买饮料,接过了可乐,却迟疑着不接雪碧。突然间看得陆敏心里一酸。 “我喝这个。”何青晃晃她那瓶绿茶。 小男孩又看向陆敏。“那她呢?” 何青笑起来,把雪碧直接塞到小男孩手里。 “她呀,老人家喝惯了热水,不用管她的。”说着,还不忘飞了陆敏一眼。 小男孩这才高高兴兴地把两瓶都抱在怀里。看他拿着吃力,何青回身又去向店老板讨了个塑料袋给他。本来还想替他先拿一瓶,小男孩却怎么说也不愿意。何青看着他大口喝可乐的快活样子,悄悄跟陆敏说: “你呀,给人家买纯净水,小孩子才不喜欢你~” 陆敏假装生气,“哼”了一声,何青却乐呵呵地跑到前面跟小男孩闲扯去了,还不忘回头扯了扯眉毛做了个鬼脸。 ☆、第 75 章 从学校出来的路上,沿路倒有几家小卖部,大约是做学校生意的。周末,没什么学生,又是中午,自然路上也就冷清。偶尔有几个当地农妇坐在门口的太阳地里打盹儿。看见陆敏他们,很自然的一路行了注目礼。 看到她们住着原先厂里的宿舍楼,陆敏虽然知道有人住着总比白白破败了好,到底还是生出些物是人非的感慨来。何青早就又和她并肩走着,不时问问这儿问问那儿。陆敏知道,何青既是真的要问,也是怕自己一个人乱想,故意不让自己闲着。要不是小男孩就在旁边,陆敏是很想和她牵着手走这一路的。 说是带路,小男孩也只是陪着。看他那不超过十岁的年纪,估计自己都没把这半荒废的厂子走完过吧。大约真的是孩子越小,衡量东西的标准越会和成人不一样,将将走到原来的露天篮球场兼露天电影场,不过一两公里的距离吧,小男孩就看着很有些疲倦了,陆敏想,大约也是四周风物对他而言毫无新鲜感的缘故。 四周并没有什么零食店,背包里又没带什么吃食,陆敏悄悄和何青商量了一下,便让那小男孩赶紧回家休息。小男孩倒也没强撑,拎着他那整瓶雪碧和快喝光的可乐晃晃悠悠地回去了。 陆敏和何青站着目送了一回,再对望一眼,很自然的手就牵在了一起。 露天电影场上,十年前陆敏回来的时候,放电影的那块铁架子便被当地人拆了卖废铁,此时,连当初那幢放电影的小楼都坍塌了大半。剩下的半边楼杵在光光的满是裂缝的水泥场上,后面就是当地农民各自为政的菜地,映着菜地里绿油油的各种蔬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9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49 菜,小楼硕果仅存的一半显得格外荒凉。 何青硬要给陆敏在破败的小楼前拍张照片,陆敏不想去,觉得看着慌慌的。何青说: “照这样下去,也许下次再来的时候,连这半边楼都没有了。那就真的没有了。” 陆敏想想看,便没有再坚持。何青说的没错,下次再回来这里不知哪年哪月,而那时,这荒败又不知到怎样的触目惊心了。 越往前走,油菜花的气息越浓。过了电影场,沿着大路,一边的坎子下就已是成片的油菜花了。金黄的油菜花田里夹着一两块紫色的紫云英田,在日光下映着,黄的金黄,紫的迷离,风吹过,一股沁人的花香草香。 何青忍不住快活地叫了一声。 “你小时候就住在这里啊?好棒啊!” 何青感慨着,一边忍不住尽可能的靠路边走,贪看那些菜花,陆敏不得不时时注意着她不要失脚掉下坎子。 那时厂里所有的生活区和生产区都依山势而建,陆敏告诉何青,现在走着的这条路其实是修在山腰的,何青刚开始怎么也不相信,觉得一路走过来并没有太大的起伏,等到她抬头看了看路边剩下的半幅小山,又看了看那十来米的坎子下和远处河床处于同一水平的油菜花田,这才又感慨一句: “那个年代,建这么大一个规模的厂子,真艰苦啊!” 陆敏点点头。想起父亲退伍复员就到了这里,后来一家人也在这里生活多年,如今,虽然搬到a市,连厂子也已破产不在,父亲的一辈子却是和这厂子紧紧联在一起分不开的了。而又岂止是父亲,比他更早的一辈,还有陆敏自己这一辈,再有更小一些赶在搬迁前出生的那一辈,所有这些人,记忆里,这片山水,这个如今荒败的厂区,都是生命里永远发光的温暖过去啊! ☆、第 76 章 靠着山的那边路边,坡上零零散散开了些红的白的映山红,还有早发的一串一串的野莓子,映在带刺的叶丛中,看着食欲顿生。可惜长得太高,一时又不能扒开那些荆棘荒草爬上去,何青恨得在一边直跺脚。――照她的回忆,她们那个偏北方的小县城里是没有这种野莓子的。 陆敏看着她着急的可爱样子,只好又指给她看路边那些新发的野蒜解解馋。何青闻到了野蒜的香气,又嚷着要拔些回去,陆敏只好又赶紧笑着告诉她,野蒜闻着香,吃起来却是涩的。何青听了,这才作罢。 而绕过一个小弯,前面便是原来的家了。何青一听,立即兴奋起来,兴冲冲拉着陆敏,恨不得一脚走到。 陆敏原来的家紧挨着厂里的幼儿园,而厂子搬走以后,幼儿园那漂亮的两层小楼和宽敞的园地也没有浪费,被当地人作了另一所中学,沿用至今,原来作为几家人宿舍的那排平房也就没有荒着,作了某个老师的办公室兼住家。除了窗户和门的走向略作改动以外,基本保持了原貌,也看不到什么毁坏颓败的气息,陆敏不由大大松了口气。 周末,园里照例没有学生,园门倒是开着,陆敏便拉了何青轻轻走进去。 因为作了中学,园子之前的布局稍稍有些变动。说是“稍稍”,也只是当初的那架铁制的旋转木马被拆了去,想来也是被卖了废铁吧;其余的花坛和水泥滑梯倒是没变。花坛里那棵老桂树还是那么茂密,一点也没有因为这园子换了主人而颓废沉沦。而那铺着水磨花岗岩的滑梯,大约是因为太庞大而不便拆除吧。想起小时候曾在这滑梯上消磨过无数时光,如今它还是当初模样,自己却已忽忽三十多岁,陆敏忍不住又心生感慨。 那排平房原先是南边的后窗对着园子,大约是为了方便进出学校,新主人把窗户改成了门。听见说话声,从门里走出来一个五六十岁的半老大伯,那身蓝布的四个口袋的旧中山装一下子让陆敏又想到了当年厂里的工人模样。大约是看见陆敏何青典型的外地人模样,大伯也没多问,只笑着打了个招呼: “来看看啊?”说的就像是认识多年的邻居似的。 “嗯。”陆敏点点头,看着大伯是从原来的家里走出来,忍不住说了出来: “原来我住这里的。” “哦。”大伯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很热情的邀陆敏何青进屋看看。 还是原来的三间屋,临园子的这间大约用作了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也只是摆着一张旧的方桌,几只旧木凳,桌上一些旧书旧纸,不太像备课老师的样子。而另两间,大约是作了厨房和卧室。毕竟太私人,陆敏和何青交换了一下眼神,便没再往里进,只在那间大约用作办公室的屋子里略站了站。 大伯很热情,张罗着要给两人倒茶,何青看了看那颇有点油渍的桌子,很客气的推辞了,只是顺便问了句前面有没有可供吃饭的地方,大伯便说: “前面都没人住,哪还有吃饭的地方啊?这边就这个中学,我家顺道卖点东西,你们看看有什么可吃的不?” 大伯说着,走出屋子,走到隔壁的屋前开了门。原来,隔壁家又作了小卖部,里面靠墙的铁架子上摆着些花花绿绿的零食和和面包,屋角一边放着两箱开了封的桶装泡面,一边堆着几打饮料。何青环顾了一周,大约能吃的就是桶面了,便问询地看着陆敏: “要不先吃点泡面吧?等再回镇子上就晚了,得先吃点东西。” 陆敏虽然还不大饿,不过想着不要饿久了犯了低血糖,而且毕竟在原来的家里再坐一坐也是好的,便没有反对。 两个人便又坐到那个颇有点油渍的桌前,一边吃泡面,一边和那大伯闲聊。这才知道,原来那大伯算是这中学的校办会计,平时也就管个收收钱什么的,自己原来的屋子和地都还在,老伴和儿女在村里管着,他一个人住在这里,也算是捎带着照看学校。而说起当时住在这里的几家人家,提及姓名,他倒似乎还有点印象。 说到还想继续往里走,大伯倒是一再的提醒,说是里面比这边更荒,差不多完全没人住,还是注意点安全。陆敏和何青听了,虽然觉得惋惜,到底还是安全要紧,便打消了要走完全程的念头。 借用了学校的厕所,又谢过大伯,陆敏和何青便打算接着在附近晃晃。何青很有心,除了给陆敏在园子里和原来家的墙根下拍了很多照片,临走时还请那个大伯给她们在墙根下和水泥滑梯前又拍了几张合影。拍照的时候,何青很自然的揽着陆敏的肩,两个人在午后的阳光下眯着眼,看向那个穿着十几二十年前旧衣服的大伯,笑得很甜。 ☆、第 77 章 幼儿园的墙根下如今已是一片荒地,当年却是陆敏他们几家人家的菜地。一眼望过去,当年菜地的葱郁已被乱石瓦砾代替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50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50 ,只有地头的那株法国梧桐还在。比起当年的瘦小,如今它已枝繁叶茂,个头快要超过三层楼高的幼儿园了。(注:幼儿园地基很高,虽然主楼只两层,但地势却有三层。)陆敏指给何青看那棵树,说起那时的一些趣事,一边笑,一边唏嘘。 何青便要拉着去树下,陆敏想起临搬家那几个月,大约是厂里大规模的搬迁动了地气,那里虫蛇出没,常常在去菜地的路上就遇到一条看着就知道毒性很强的蛇,以至于后来都不敢再去菜地,而现在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便到底没再过去,只拉着何青远远看了一回。 路,还是当年的路,陆敏知道,顺着这路走下去,还是能看见那些熟悉的青砖小楼,画报廊,语录碑,卫生所,食堂,开水房,图书馆,还有那些以各个数字作代号的车间和那根刷着“□□万岁”的高高耸立的黄砖烟囱。它们一定都还在,静静的等着自己回来。只是,那已经不是原来的它们了。比起这一路上尚有人住的荒败,它们更要是荒败得不忍卒看了吧。而自己和何青两个年轻女性出门,安全也是不得不考虑的。既如此,相见莫若怀念,就让它们不被打扰地老去吧。 和何青说了,何青也表示同意,只是到底觉得惋惜,往前方了望了很久。厂里的路依山势而建,曲折高低,这片刻的了望,又怎能望尽那十几二十年的逝去的时光呵。 不继续往前让何青很有点耿耿,便退而求其次地要拉陆敏到坎子下的油菜花田。既然安全上不再有问题,本对花没什么抵抗力的陆敏自然不会反对,两个人便从幼儿园前拣了一条小路下到坎子下。 等到站在了油菜花田,看着满目金黄的菜花,陆敏和何青忍不住都闭了眼,深呼吸,贪闻着那春天菜花特有的青春的气息。 菜花间到处是那种胖胖的黄蜂在采蜜,一片翅膀振动的“嗡嗡”声。陆敏想起小时候常常捉了这黄蜂用细线拴了身子放在空中飞着玩儿,便探着身子想再捉一只。何青不明所以,急的赶紧在一边提醒: “小心被蛰!” 陆敏笑起来。 “这不是蜜蜂,不会蛰人的。你小时候没玩儿过?” 说着,便继续要捉,只是一时半会儿没捉到一只,没办法拿到何青面前现身说法。 “真的?”何青在边上努力盯了那些黄蜂半天,终于嘀咕了一句: “好像是比蜜蜂胖好多。” “艺术家原来也有点五谷不分啊!”陆敏笑着打趣了一句,何青“哼”了一声,把相机从脖子上摘下来递给陆敏,捋了捋袖子,看样子是不捉到一只不罢休。 阳光下,花丛中,何青专心致志的想捉一只黄蜂,没有化妆的脸在太阳下泛着动人的红晕。空气里是铺天盖地的花香草香,四周有数不清的蜂蝶的嗡鸣,陆敏站在埂上,踩着脚下松软的泥土,看着面前的何青,看她不时回头对自己笑,只觉得心里满满的全是光亮。在何青再一次回头的时候,陆敏揿下了手中的相机键。这好看的笑脸定格在相机里,也定格在了心里。 终于,何青捉到了一只黄蜂,大笑着穿过花丛跑上来献宝,衣服上还沾了一点黄色的花粉。陆敏替她拍了拍衣服,笑着接过黄蜂在手里轻轻握了一回。透过指缝看进去,胖胖的黄蜂在握成空拳的手心仍然不住的扇动着翅膀,搅得手心有点点痒。 陆敏想起,小时候常常像同学那样,捉了黄蜂用线拴了腿脚让它们在空中乱飞,有时候几个人的线缠在了一起,黄蜂便也纠缠着飞得踉跄。小孩子没什么耐心,常常就直接扯断了线,让还挂着半截断线的黄蜂们飞走自生自灭去了,现在想起来,那时候小小的乐趣,实在是建立在黄蜂们大大的痛苦之上啊! 想到这里,陆敏看向何青: “我们放了它吧。” 何青毫不迟疑地点头。 陆敏只轻轻松开手,那只被困的黄蜂便急急飞走了,一时也顾不上采蜜,不知飞去了哪里。 陆敏便和何青闲闲往那片紫云英田走。 一路的埂上都种着蚕豆,正开着花,像许许多多只调皮的小眼睛眨呀眨。陆敏蹲下去看,有的居然已经结了嫩嫩的茸茸的荚了。 她回过头问何青: “知道每次看到蚕豆都想到什么么?” 何青笑笑,伸手拉起陆敏,想了一下,回答她: “鲁迅先生?” 陆敏点点头。何青开心地比划出了一个“v”字。 ☆、第 78 章 紫云英田大约也是何青那里没有的,何青便又觉得新鲜起来,迟疑着要不要直接跳进那片紫色小花的海里,陆敏便告诉她: “想跳就跳吧,我小时候经常在里面打滚儿呢。” “真的?”何青两只脚探进了花田,还是有点不放心,追问了一句: “人家农民不会骂么?” 陆敏笑起来。 “艺术家,这个就是用来肥田的啦。等到了要种稻子的时候,那些农民还要花力气把它们铲到土里呢。” 听陆敏这么说,何青放心了。不过那细碎的小紫花儿着实好看,两个人谁也不忍心再去踩踏打滚儿,到底只在田边站住。 小时候,陆敏曾在这花田里打过无数个滚儿,那个时候,自己不会知道,几年后自己会告别这片花田。而告别的时候,也不会知道,多年后自己还会重来,而且身边还带着何青。――人生就是这样,未来不可预知啊! 陆敏俯下身采了一小把花,细细的串成了个花环,招呼何青过来,给她戴在头上。何青一点也不扭捏,后来一路上都戴着,偶尔碰见路人看她,也不愿拿下。看着她戴着花环的可爱样子,陆敏想,她若是小时候也在这边,不定有多野呢。 穿过花田,爬上横着的河坝,走过一大片半枯的水边湿地,便到了河边。 河坝也是当地农民出入的一条大路,偶尔会有农用车驶过,“突突突”冒出巨大的浓烟。当地人是很少在河边流连的,看到陆敏和何青专程去到河边,他们应该也会觉得好笑吧。 经年过去,再次站在河边的陆敏发现,这条曾经看上去宽阔无比的大河现在也枯涸了不少,露出了大片的鹅卵石的河床。一只白鹳踩着瘦长腿儿在河中间突起来的一块汀地上找着什么。那里,原来都只是平缓的河面啊。 好在对面的山还算是老样子,满山的松木杉木,一如当年,还不像长途车上经常看到的被挖山采石刨出光秃秃的模样。 何青捡了块平整的小石子用力朝河中间打了个水漂。石子在水面跳了三下,划出很漂亮的水痕。 四点来钟,太阳西斜,水边风大,渐有凉意。陆敏背着手站在水边,河水轻缓流淌,像静静的远去的时光。 “记得古希腊人说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1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51 过,人一生不可能踏进同一条河流。果然是这样子啊!” 陆敏说着,拣了一块大石坐下,手里无意识地在沙面上划着。 “武侠小说常写,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那就是天荒地老的意思了。可是,山还算没炸光,这河却已经枯得只剩下当年的一半了。这样看来,果然,河已经不是当时的那条河,我也不是当时的那个我了。” 说着,轻轻叹了口气。 何青站在一边,手轻轻搭在陆敏肩上。想说什么,终于没有开口。两个人便这么坐了许久。 太阳西斜,阳光越来越柔和,洒在河面上,泛着一片跳跃的柔和的光。陆敏把头轻轻靠在何青身上,看着这山,这水,心里涌起巨大的感伤。原来,这世间,山,水,时光,这些看似永恒的坚固,其实都是会老的啊…… 慢慢晃回镇子,何青本想吃了晚饭再回,陆敏担心开夜路不安全,商量了一下,便决定先回a市。天已擦黑,小镇不像城市那样夜生活丰富,除了一两家稍大的酒店餐馆亮着大幅的霓虹外,整个镇子瞬间比日里又静了许多。车子缓缓离开,陆敏看着昏暗天色里那些倒退的建筑,忽然想念a市了。 好在回a市很快,不到七点钟便到了城南。何青坚持着要先找地方吃晚饭,想着确实太久没有吃正餐,好在又已经快到市区,陆敏便也没反对。 督促着陆敏正经吃了一顿晚餐,何青这才满意地继续开车回程。没想到回城的路上倒是很有些拥堵。好在也没什么挂心,陆敏便靠在座椅上昏昏沉沉地打盹儿。 不知道睡了多久,陆敏感觉何青在轻轻拍她,睁开眼习惯性地看了下周围,发现已经到了小区门口。 何青替她解下安全带,一边叮嘱着: “里面不好停车,我不进去了。也累了一天,赶紧回去收拾了早点睡吧。” 想着何青也是累了一天,却还要再开车回家,陆敏有点不忍,想叫她干脆留下,却终于没有开口。看着何青的车慢慢开走,消失在晚间的车水马龙里,又看看周遭熟悉的高楼与霓虹,陆敏轻轻叹了口气。 收拾好靠在床上,跟何青微信里又聊了一会儿,互道“晚安”后正准备关数据睡下,何青的信息又到了。 “那会儿在河边,其实好想亲亲你。” 陆敏的心揪了一下。 她盯着那句话看了半天。那边的何青却是再也没有消息。 陆敏靠了一会儿,忽然起身,去小书房把那支唇彩拿了过来,摆在了床头。唇彩在床头灯下闪着幽幽的光,看着她,想起何青,陆敏又轻轻叹了口气。 ☆、第 79 章 十一、 杜晓月的妈妈那会儿很快出了院,没有留下后遗症,杜晓月终于松了口气,连带着陆敏也为她高兴。正是农历阳春三月,草长莺飞,花香雨润,何青那边一切都好,这边工作上也没什么烦心事,陆敏一下子觉得整个冬天的晦涩就这么被春风吹得无影无踪,整个人也轻扬起来。 作为一个很喜欢天文的人,陆敏常常留意各种关于天象的预报。那天,想起预报里说晚上又有流星雨,天气尚好,陆敏便早早地吃了晚饭,打算去楼顶看上一看。明知道城市里看到流星雨的可能性不大,还是存了点侥幸,而且,就算看不到流星雨,在楼顶看看灯火吹吹风也是好的。――在小区住了这几年,还从没去过楼顶呢。 穿着便服,只带着钥匙和手机,陆敏便出了门。走廊的电梯每天来来回回路过,今天却是第一次搭。电梯里照例挂着几副本市某家整容医院的广告,镜框里的韩国女人在轿箱的冷光灯下清一色的有一张白滑瘦削的脸,不自然得有点吓人。 陆敏伸手揿了顶层,静静地等待电梯关闭,才看到,原来小区的电梯也是之前网上传出多次事故的那个品牌。看着那个被磨蚀的关门键,想到那些连几秒钟的关门时间都不耐烦的乘客,难怪电梯也会发脾气了。 正想着楼顶平台会是怎样的风景,今晚到底能不能看到哪怕一两颗流星,电梯忽然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像是轿箱和什么猛烈地撞击上,然后停住。陆敏还在奇怪,怎么这架电梯停摆时会这么大动静,抬眼却发现,除了之前摁过的顶层亮着外,6层的按钮居然也亮着,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停在了6楼。第一反应是要离开,开门键却没有反应。陆敏意识到自己很不幸地遇上了电梯发脾气,想起网上教的那些应急方法,打算把临近的楼层按钮都按一遍,那些按钮却像死了一样,毫无动静。长按那个“紧急呼叫”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有那按扭昏暗的橙黄色在脆弱无声地提示着危险。 在第三次按“紧急呼叫”时,电梯终于有了反应,却不是有人回应,而是电梯在伴着“吱呀”声缓慢地上升,像是某个人在摇一架经年失修的井辘轳。陆敏盯着电梯的按钮盘,看着顶层的按钮灯熄灭,电梯也停了下来,却仍然没有任何反应,既不下坠,也打不开门。陆敏再一次按响了“紧急呼叫”,直到很久那边也没有任何反应时,终于确认了目前的状况:自己被困在电梯了。 拿出手机,拨通了110,电话那边的女接线员一开始是惯例的无表情的职业声音,听到陆敏说被困电梯,倒是立刻也关注起来。陆敏说清楚了地址楼号那些信息,对方还叮嘱了一声“不要着急,注意安全”,很有些人情味。 挂了电话,陆敏忽然发现自己出奇的冷静。她甚至习惯性的背起了双手,还站在刚才的位置,连脚都没有挪。 这个时候,电梯突然又不安分起来,往上窜了一下,接着又下坠了一程,幅度都不是很大,陆敏推测大约也就来回一米左右。电梯像发了癫,就这样一上一下的来回窜动着,保持着大约三四秒一米的频率。 陆敏稳稳地站着,甚至连手都还背着,她在想,如果这电梯突然失控从顶楼急速坠下,那么,自己会是怎样?死亡?还是像报道里写的那样,身体被重力挤压,蜷缩,连骨骼都变了形? 原来,所谓人世无常,其实就是像现在这般啊,你不能预料到下一秒你会遭遇怎样的意外,甚至,也许那就是与死亡擦肩而过。 那一刻,在轿箱无休止的反复振荡中,陆敏一下子想到了何青。 不知道此时何青在哪儿,在做什么。 ☆、第 80 章 陆敏想给何青打个电话,非常非常想。看了看手机电量,不到30%,硬生生忍住了。救援不知几时能到,这点电量是她和外界保持联系的最后支撑,不能因为任性而耗去。 陆敏叹了口气。这么多年,直至此刻,或者几乎可以说是离意外这么近的时刻,自己却仍然任性不起来。 “紫罗兰不死,希望不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2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52 灭”。 陆敏又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 还想起了安安静静睡在一群冰冷石碑里的母亲。呵,如果母亲此刻也在,一定要不停地拍着心口说“怕”了吧。 再也不用担惊受怕,真好。 爱因斯坦有举世闻名的相对论,陆敏记得初中时候的数学老师是这样简单解释的: 当一个人在等他女朋友的时候,他会觉得每一分钟都那么漫长,一分钟也许像一个小时。而当他等到了女朋友,又会觉得和女朋友在一起的时间那么短暂,一天的约会一下子就结束了。 轿箱里,陆敏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这个数学老师的简易版相对论。而且还突然想到,这也许就是那个爱喷摩丝爱穿钉了响钉的皮鞋的数学男老师的亲身体会。 陆敏甚至笑了一下。 她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从给110打电话到现在,过去了十五分钟。 奇怪的是,陆敏既没有觉得这十五分钟有多么漫长,也没有觉得这十五分钟倏忽而过。 她觉得自己就是那样站在那里,像是和平常搭电梯去办公室一样。她有一点点惶恐不安,又有十分的理由告诫自己没必要惶恐不安。在电梯发狂的颠簸中,她觉得自己虽然站在按钮盘前,却又仿佛那不是自己,真正的那个自己像那些白得瘮人的韩国广告画片一样,悬在高高的轿箱壁上,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晚饭后的楼层很安静,顶楼的住家完全没有进进出出的声音,只偶尔听到不知道哪层楼的走廊里传来小孩子很有穿透力的说话声,然后便被“砰”的关门声淹没。 在第三十四分钟的时候,陆敏终于听到了电梯门边有动静,接着,电梯终于停止了那无休无止的上窜下跳,静静地停了下来。一阵工具扒门的声音过后,电梯门终于开了。 陆敏赫然发现自己被卡在两层楼的中间。居然看见应该是顶层的走廊在自己的肩膀位置。呵,这还真是个与众不同的视角。 电梯口有个穿着制服的小伙子半弯着腰探身跟陆敏打招呼: “没事吧?来,我来拉你上来。” 看着差不到高到肩膀的走廊,陆敏有点迟疑。小伙子探身进来看了一下,指着电梯井里一根横柱说: “你踩在那上面,我拉你上来,没事的。” 电梯门开了一半,走廊的感应灯灯光昏黄,一下子就熄灭了,走廊瞬间又浸入黑暗。只有轿厢的冷光灯发出更加惨淡的光。 小伙子用力跺了下脚,走廊又亮了。 “快上来吧。”小伙子向陆敏伸出手。 陆敏再一次向他确认了电梯门被锁死之后,踩着那根横柱,被小伙子拉出了轿厢,头差一点撞到了轿厢的天花板。 陆敏站在走廊上,又一次真切地体会到脚踏实地的美好。谢过了小伙子,陆敏搭了另一架电梯下楼回家,――被困了这许久,流星雨是没心情再看了。 开了家门,换了鞋,站在自家的门廊处,陆敏才发现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后脑勺有点紧张而起的应急痛。忽然想起那次去坐过山车,明明心里告诫自己不要紧张不要害怕,设备很安全,车子高速运行的时候,心脏却控制不住地狂跳,像是一张开喉咙就会跳出来。――原来,在某些状况下,身体会本能地嗅出危险气息并作出反应啊! 像是刚才在电梯,陆敏想到了很多,过去,未来,像是飞速地把自己的人生播了一遍快进。 还有,何青。 如果,电梯真的坠了下去,何青,你会知道那时我在想念你么? ☆、第 81 章 陆敏忽然觉得自己很没有力气。那电梯里半个钟头的背手挺立,像是耗去了她太多气力。她背靠着门,拿出了手机,感觉到手微微有点抖。 “我想见你。” 简简单单四个字,陆敏却觉得耗尽了自己。 何青几乎是立刻就回复了过来: “我现在过来,等我。” 很快何青就到了。几乎可以断定,她是收到信息就收拾了出门的,而且一定是打车来的。 见了面,何青也没问什么,脱了外套递给陆敏,就去卫生间洗手。 陆敏放好外套回来,跟着何青去了卫生间,站在门边看她。 何青正在洗手,微弯着腰,头发散散披在身后,薄薄的灰色毛衫下身形微微动着。 陆敏一下子想起被困在电梯的那瞬间感受,想起自己那一刻曾那样想拨何青的电话,听到她的声音,感觉到她。 她伸手熄了卫生间的顶灯,走过去,把脸轻轻贴在何青的背上。 何青的毛衣很柔软,隔着毛衣,能感觉到淡淡的体温,还有淡淡的内衣痕。 何青停止了洗手,轻轻问了句: “怎么了?” 声音顺着空气和身体同时传向陆敏,有一种温柔的沉闷。 陆敏伸出手轻轻扯着何青的下摆,在她的身后摇着头,眼泪却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很快何青发现自己洇湿了的后背,想要转过身子,陆敏干脆两只手环上她的腰,不许她转身。 何青微微叹了口气,手覆了上去,轻抚着陆敏的指节。陆敏能感觉到何青的手还沾着水。 她闭着眼,抽泣着,用脸轻轻的蹭着何青的后背。这怀抱中的温暖是如此让人安心。 隔了很久,陆敏才轻轻的说: “刚才被困电梯了。” 何青顿了一下,就要转身,陆敏仍是不许。何青却没理她,轻轻的拉开她的手,转过来。 终于要和何青直面了。 陆敏忽然心虚得要命。她不敢抬头,也不敢睁眼。就那样,低着头,又把自己埋进何青的颈间。 是熟悉的何青的味道。还有柔柔的头发撩过脸颊,有一丝丝痒。 何青没有容许她躲起来。 她伸出手扶着陆敏的双肩,让她从自己的颈间离开。 陆敏终于睁开眼,看着面前的何青。 廊灯从客厅那边映过来,卫生间里半明半暗。面前的何青背靠着水池,手还搭在陆敏的肩上,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没有一句话。只是那眼神啊,看得陆敏心都要化了。 “那个时候,好想给你打电话。” 陆敏终于平复了情绪,不再流泪,说出了一个完整的句子。 “嗯。”何青轻轻应了一声。也没有追问为什么,还是那样看着她。 陆敏能感觉到她的右手爬上了自己的右脸,瘦削的指尖在脸颊上轻轻的摩梭着。像是此时自己心里的千言万语。 陆敏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让自己的脸贴近,蹭了蹭何青的手。 她听见何青温柔的一声叹息。 睁开眼,正对着何青那首在昏暗里也清明的眼睛。 “那个时候,我发现自己很胆小。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3 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分卷阅读53 怕死,怕再看不到你,怕……”陆敏轻轻的说着,却发现何青的瘦削的食指堵在了自己唇前。瘦瘦的指节轻轻压在自己的嘴唇上,像一个印记。 陆敏忽然想到了她一直留在家里的那半支唇彩。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轻轻的几乎是没有痕迹地吻了吻拦在唇前的那支食指。 又听见何青的一声轻柔的叹息。不知道何青为什么要叹息。陆敏看着面前的那张脸,完全没有妆饰,在昏暗的灯光下如此柔和。陆敏认真地仔仔细细地看这张脸,想把她印在脑海里,心里,生命里。 却感觉何青的一只手掌轻轻的遮在了自己眼前。陆敏本能地又闭上了眼。紧接着,感觉到自己的唇上覆上了一个柔软,鼻尖处有再熟悉不过的气息。 是何青。 而这柔软只是浅浅一印就离开了。连同遮盖在眼前的那只单薄的手掌。 陆敏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何青。她正温柔的看着自己,眼里荡漾着的,陆敏想,那一定叫做“爱”。 陆敏忍不住伸出手抚了抚何青的脸。 这是如此真实的何青。我的何青。 陆敏看到自己抚摸何青的手被握住了。再接着,整个人被她带到了怀里。 满满一个怀抱。 瘦削的何青。年轻的何青。那么飞扬的何青。 和自己紧紧拥抱。 “陆敏。” “嗯。”陆敏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才想起来,这应该是何青第一次喊自己的全名。 陆敏感觉自己轻轻离开了何青的怀抱。何青的气息让她留恋,抬起头看着何青,刚想开口,何青的吻就印了下来。 这是一个如此悠长而温情的吻。 沉浸在何青的气息里,陆敏相信,哪怕这小小卫生间以外的全世界都那么艰难,只要和何青一起,两个人,便可以抵挡一切。而那些想看的书,想走的路,想去的地方,也不会孤单。 那个叫未来的远方,也不会孤单。 [全文完] 分卷阅读5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