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之墠》 分卷阅读1 东门之墠 作者:印久 分卷阅读1 书名:东门之墠 作者:印久 文案 东门之墠,茹藘在阪。其室则迩,其人甚远。 东门之栗,有践家室。岂不尔思?子不我即! 沙瑛爱上了姐姐的前未婚夫,他似乎也对她抱有好感。两个人越走越近,却又因为某些双方都不大明了的原因,而无法真正在一起。 季如是多年来对姐姐的死因耿耿于怀,万万没想到,线索会和他喜欢、但已经决定放手的前未婚妻的妹妹有关……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如是,沙瑛 ┃ 配角:戴思前,沙琪 ┃ 其它: ================== ☆、沙琪(1) 沙琪不是多聪明的人,但她用功、细心,有很强的上进心,所以在学校里,她长年成绩名列前茅;进了医院,刚三十岁便升上主治,成为市内首屈一指的妇产科医院的六把名刀之一。每次她看门诊,都门庭若市。 她遇到季如是,就是在一个普通的门诊日。 一大早,小小的门诊室外面便挤满了人。门一开,人一拥而入。小陈不得不把她们全赶出去,然后按挂号顺序依批放入。 诊室没有电子叫号系统,全靠人工“狮子吼”。 沙琪看了两个病人,外面的人又偷偷溜进来,稍微空一点的诊室马上变成刚打开的沙丁鱼罐头,她和小陈一起喊:“没轮到的先出去排队!大家遵守下秩序!”好了点儿,两三分钟后,故态复萌,于是再赶…… 空调冷气打不足,办公桌上的小电扇使足了劲吹风,再吹也还是热。 沙琪已经面红耳赤,额头沁汗,刚烫过的头发紧紧贴住头皮。她一个小时前就想着倒杯水喝,被几个同事带人进来拜托加号,一打岔,到现在还没沾上一滴水。 对面小陈要维持秩序,要输电脑,要抄笔记,不时还要带病人去后面隔离间检查,比她还没余裕,也不好意思打发人家去泡茶。 沙琪心里好笑,觉得她现在的样子,跟菜市场的屠夫没两样。 这时,她眼前突然一亮,一对青年男女从外走进来。 女的皮肤白皙,戴着雪青色粗框眼镜,看上去二十五六岁,后来看病历,知道人家已经三十五了。 男的,就是季如是,人高腿长,白肤黑发,看着比女的还要小几岁。 这对男女长相、气质太出众,走入诊室时,宛如从雪原上刮来一阵冷冽清新的风。 季如是看看一屋子女人,本来想去外面等,被和他同来的陶女士拉住了,他只好留下,靠在墙上拿手机玩游戏。 他有没有尴尬,沙琪看不出来,但一诊室身怀各种难言隐疾的女人们,显然多少有点不自在。 幸好马上轮到了陶女士。她是来看不孕症的。 沙琪翻了翻她的病历,想起来这个病人。她因年轻时流产过几次,子宫壁变薄,已经很难再孕,偏偏不死心,多方尝试,找到她头上来。 沙琪是行就行,不行就不行的医生,不喜欢模棱两可。她不会罗列出各种可能性,让病人担无谓的心思,或抱持缥缈的希望。 她看了陶女士最新的检验报告,老实地告诉她,自己没办法治疗她的不孕。 陶女士一下子眼眶含泪,镜片后的瞳仁显得大而无辜,她似乎力图心平气和地和沙琪讲道理:“可是,我看了很多地方,他们都向我推荐你。你会有办法的,对吧?” 一屋子人都沉默着,有心软的,偷偷抹了抹自己的眼角。小电扇“啪嗒啪嗒”的声音充斥了湿闷的空间。季如是收起手机,看着沙琪。 小陈见沙琪没有像以往那样祭出那套“我们是医生不是神仙”的说辞,有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正要自己开口叫下一位,沙琪却说:“抱歉,我是医生,不是神仙,你这种情况,至少我们医院是没办法的。我也可以推荐你去推拿、针灸、服药,来增厚子宫壁,但实话实说,效果几乎没有,即使着床成功,八成也会流产,对身体很不好……” 陶女士听到这话,眼睛一亮,她说:“告诉我,请把这些办法都告诉我!” 沙琪看看她,又看看站到她身后的季如是。季如是说:“告诉她吧,去不去看再说。”陶女士一下子挺直背脊,固执地说:“我要一个个试过来,会成功的。”季如是把手搭在她肩头,让她放松,他看着沙琪,深黑的瞳孔中露出点请求的意思。 沙琪从自己手机里找出个号码,报给他们。季如是记在了手机备忘录里。 陶女士脚步有些虚浮,季如是半扶着她离开了诊室。他临走看了沙琪一眼,沙琪心脏重重一跳,莫名的,有点开心。 ××× 几天后,沙琪又碰到了季如是。这次是在书展上。 沙琪从妹妹处拿到了送票,捡了个休息日,去友谊大厦那里给自己补充些文化修养。 她一家家出版社逛过去,除了打折书,对工作人员们为售书想出的种种噱头也很有兴趣。 她在一家童书社摊位前看到了季如是。他坐在一张高脚凳上,面前支了画架。凡买他们社童书的,如果书中夹着“彩签”,买书人就能免费让他帮画一幅肖像。 沙琪在季如是旁边站了一会儿,看他给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画肖像。他用的是彩铅,抓住小女孩几个重要特征,迅速勾勒出一个q版形象。 小女孩和家长拿到肖像后发出惊喜的呼叫,立刻爱不释手。 暂时没人再抽到彩签,围观人群渐渐散去。 沙琪没走,趁季如是抬头的当儿招呼了他一声。 “嗨。” 季如是对着她看了好几秒,才露出“如有所悟”的表情:“你是那天的……” 沙琪笑笑:“是我。你太太后来还好吧?” 季如是不动声色地说:“她不是我太太。她叫‘樱红’,是我们合作的绘本作者。”他说着起身,去书摊上拿了本绘本给沙琪。 沙琪随手翻看:一位有着魔法的老奶奶将欢乐带到了丛林的每一处……沙琪看到老奶奶教树叶如何正确地唱出“莎莎”声,她实在忍不住,笑了。 季如是说,樱红是挺有名气的德籍华裔绘本家,近年来,她的书特别受国内学龄前儿童的家长欢迎。 沙琪合上书,深吸口气,问他:“如果不谈樱红,我邀你吃饭,你来吗?”她这么问的时候,想到微博上的一张话题照片——一只海豚为了向潜水员表示友好,给他叼来只企鹅。她又忍不住笑了下。 季如是还是面无表情,他点点头,拿出了手机。 沙琪松了口气之余,大感振奋:“那就今晚吧。你几点结束?” “八点左右。” “好,我八点过来,我们去吃小龙虾。” 沙琪离开季如是差不多半个小时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东门之墠 作者:印久 分卷阅读2 后,才想起来今晚本来约了沙瑛一起吃晚饭的。她想:“算了算了,这是为了姐姐的幸福,丫头会理解的。” ××× 沙琪刚和季如是约会的时候,她自己也不清楚他们的关系能持续多久。季如是从外形到性格,都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可女人也许并不真正明白自己喜欢的是什么,只要狂热起来,以往所有的标签眨眼功夫就全部颠覆。 季如是比她小六岁,在一家出版社工作,酷爱绘画。他和沙琪一样对工作满怀热情,不过沙琪是为了评职称,步步青云,获得社会的认可和尊重,他则纯粹是因为喜欢画画。 季如是的表情匮乏,话也少到可怜。他似乎不需要用“聊天”的方式来与人交流,也无意通过语言向别人诠释自己。沙琪和他熟起来后,发现他的话更少了,常常不知不觉,就陷入他自己的世界。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无论周围人多、人少,甚或没人,都有种异样的安静包绕着他们。有时沙琪觉得,她好像一个人赤脚踩过空谷里的山溪。寂寥有了形状,随时可以立体的形式呈现眼前。 沙琪惯来是个爱热闹的人,但这样的“安静”,也没能令她马上退却。她像被人注射了bing|du,不管不顾地投身其中,甘之如饴。 他们一个月平均约会两到三次,在无问过去将来的岁月摇摆中,就这样交往了两年。奇迹般的,谁也没提出过分手。 沙琪依然不清楚他们的关系能持续多久,也依然没想做任何改变。 直到过年时回老家,沙琪的父母伙同七大姑八大姨正襟危坐,很严肃地问她: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沙琪几乎从老家落荒而逃,眼前挥之不去那些或着急或谴责或同情的目光。她很郁闷,本来以为自己一个现代女性,吃穿不愁,前程光明,又有个带得出去的男友,不应该遇到类似的逼婚。他们难道没看到她就差把“幸福”二字剪成纸贴在脑门子上了吗?为什么还要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劝她“更进一步”呢?仿佛她做的还不够好似的。 更令她郁闷的,是她从老家回来后月经延迟,她鬼使神差般用了下验孕棒,查出“有孕”。她等不及正式化验,就告诉了季如是。可第二天月经就来了。 她洗了季如是家的床单,抱着自己坐在窗台上发呆。她身旁的画架上,摆着一幅未完成的女孩肖像画。 季如是洗了澡出来,擦着头发看了她一眼,没事人似的说:“没怀上有些可惜,不过我倒有了个想法。” 沙琪转头看着他,思维有些迟钝,还没从打击中恢复过来。 季如是说:“不如结婚吧。” 沙琪瞬间睁大了眼。 “不乐意?” “没有!”沙琪从窗台上跳下来,绊了自己一跤,她又强调一遍,“没有不乐意!” 季如是笑了,拿擦头发的毛巾扔她:“那就定了。” 季如是很少笑,所以他的笑容似乎比别人更矜贵些,至少沙琪看到他这个笑,心里的难堪和郁闷一下子如烟尘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活泼生动、仿佛可以摸到触角的暖意。但即使在最开心和最得意忘形的一刻,她的心中也不是没有一丝阴云的。 ××× ☆、沙琪(2)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沙瑛帮沙琪收拾行李时问,沙琪马上要搬离姐妹俩合租的小屋,与未婚夫同居去了。 “他比我小整整六岁,我准备高考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学生。” “对对,他还沉默寡言,难以沟通,和你的性格爱好也南辕北辙……可这些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沙瑛耸耸肩,“在爱情面前,全是小事。” 沙琪摇摇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妹妹。 沙瑛站起来,双手按住姐姐的双肩,噼里啪啦地说道起来:“姐,我看姐夫这人,各方面都挺好的,他主动向你求婚,说明他真心爱你。你能克服那么多‘心理障碍’答应他的求婚,说明你也真心爱他。两个人bi|g|ai,就别再胡思乱想了,赶紧在一起制造下一代吧。你生了我就轻松了,哇哈哈哈……” 沙琪捶了妹妹几拳:“我正苦恼……” 沙瑛翻了个白眼:“到底有什么好苦恼的?实在不喜欢就分手呗。” “滚!” 沙瑛顺了包沙琪的薯片,开开心心“滚”了出去。 沙琪抱着脑袋。刚才差一点点,有些话就脱口而出了。 她有时挺羡慕妹妹。沙瑛做事全凭个人喜好,很少瞻前顾后,更少顾及他人对自身的看法,这点和季如是挺像。她就不行了。 谈恋爱时可以闭着眼睛,选择性地听自己中意的声部。可一旦谈婚论嫁,很多问题都浮了上来。 沙琪看看镜中自己的脸:不化妆的时候,皮肤颜色暗沉,眼角也有了细细的鱼尾纹。结婚生孩子后,她会老得更快。那时,她站在季如是身边,会不会像他的妈妈? 沙琪想着各种问题,一夜未睡好。 第二天,医院排了十四台手术,沙琪从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 最后一台手术结束,已经晚上六点多。 沙琪来不及吃东西,先和科室主任一起查完房,再叫人去外面永和豆浆买几两小笼包回来当晚饭。 这天她值夜班,吃着小笼包和几个小护士一起谈论最近很火的一部古偶剧。小护士们一致认为里面男主没有她们沙主任的未婚夫帅。沙琪得意地抬下巴:“那当然。” 外面又进来两个小医生,谈论着新来的医药公司销售代表,说比原来那个大蒜鼻顺眼多了。 沙琪听了一耳朵,插口说:“他们现在捡这个时间来了?” 一个小护士笑:“那人早上来过了,你在手术间,我们让他晚上再来的。” 其她人吃好了,收拾了东西往外走。沙琪本来吃得慢,又和别人闲聊,还剩好几个小笼包没吃完。她赶紧吞了两个,一不小心汁水漏出来,顺着嘴角往下淌。她一边叫着“等等我”,一边团团转找纸巾。 一块格子手帕递到她面前,她接过来前抬头看了眼递的人。她先是觉得来人有点眼熟,等看明白后,仿佛一道闪电直击到脑门上,人不自觉站了起来。她口齿不清地说:“你……是你?” 面前西装笔挺的男人用手帕擦干了沙琪嘴角的汁水,不由得感叹:“真让人怀念啊。” 沙琪上下看看他:“你就是她们说的新医药代表?” 戴思前露出和高中时代一模一样的笑容:“很意外,是吗?” 沙琪胸中百味杂陈,她想:消失了八百年的初恋情人捡这个时候突然出现,这到底算什么? ☆、赵君成(1) 赵君成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每次遭遇危难,都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东门之墠 作者:印久 分卷阅读3 他一年前和朋友一起离开国营大出版社,开了家民营公司,做他们自己喜欢的选题。 先期引进的几本书中,居然出了两本超级畅销书,其中一本绘本,卖过百万册。 他欣喜之余,一边扩招,一边搬迁办公室,把小窝从杨树浦路一幢不起眼的办公楼,换到静安寺鲜亮到反光的高级大厦内。 搬了不到一个月,财务跟他汇报,因为换区,缴税出了问题。他以为小事一桩,也没放在心上,结果第二个月,公司账户被冻结,他不得不动用自己的存款垫付员工工资。 屋漏偏逢雨,这时又有两个员工,一个回乡结婚,递交了辞呈;另一个产期渐近,胎儿情况似不大好,提前请假回家。 小公司,一下子少了两名骨干,其余人无不忙得焦头烂额。 赵君成面试了几个新人,都不是很合意。虽说急缺人,他也不打算将就。 晚上和参加博洛尼亚书展的同事通话,图欢说:“忘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一个大学同学,之前在国营出版社版权部做的,因为她领导答应她转编辑,又屡次失信,她一怒之下辞职了。怎样,有兴趣面试一下吗?” 赵君成听说图欢这位同学没有编辑经验,有些迟疑,但又一想:她在出版社干了好几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再说她执意于此,比在外面随便找个应届毕业生强多了。 赵君成问图欢要了沙瑛的联络方式,第二天就面试了她。 有心理学家做过测试,认为第一次面试的印象,与专业度关联很低,与面试人的外貌、气质、谈吐关联很高。沙瑛恰巧是赵君成喜欢的那类女孩,有着邻家女孩式的漂亮。性格活泼。有点小狡黠,但还远没被世态人情所污染。说话时直视对方的眼睛,陈述清晰而有条理。 赵君成和她道别时,心里已决定录用她,只是他还需要征求合作伙伴的意见。 当晚,他先和图欢通话,表示了录用沙瑛的意向:“我和如是说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图欢“嘿嘿”了两声,有点神秘地说:“你确定要和他说?” “怎么,有什么说不得的?” “你记得三年前季主编差点结婚,但婚礼前一个月,他未婚妻扔下他跟别人私奔的事吗?”赵君成心里顿生不详的预感。果然,图欢马上扔过来一颗□□,“沙瑛是那女人的亲妹妹。” 赵君成对着电话□□了一声。 季如是的那件不幸,他是知道的,他还去季如是家里陪他喝过几回闷酒。那次事件,多少也是推动他们离开原来的出版社、自立门户的原因之一。 他对季如是那个未婚妻非常不满,尤其她走后,季如是没有说过她一句不是,他说,季如是还要为她辩解,这就使他更为兄弟憋屈。 论理,既然知道沙瑛是那女人的妹妹,他就该断然回绝,另寻出路。但一来,他实在喜欢沙瑛;二来,他看了眼电脑里怀孕编辑丢下、辗转落到他手中的活儿…… 他还是决定稍微对不起兄弟一下。毕竟,父债子偿的时代已经过去,沙瑛是沙瑛,她没有义务为她姐姐的过错买单。 他通知沙瑛两天后来上班。 沙瑛如期而至。 她报道后第二天,季如是、图欢他们也回来了。 赵君成还没想好怎么和季如是说。他思想斗争了半天,把心一横,想干脆就装不知道吧。他连“事情败露”时面对季如是的表情也准备好了,图欢见到他,却对他神秘一笑,她说:“你还没和季主编说沙瑛的事吧?”“没……”“放心,我已经替你交代了。” 赵君成瞪着这个自称微胖界麦当娜的女人,不知是该谢她还是该骂她。 没给他太多准备时间,季如是也进办公室了。 赵君成尴尬地摸摸自己鼻子,走去接过季如是脱下的风衣和围巾,叠好了放在他椅背上。他说:“如是,我们新来了位编辑……”季如是看着他。他咳了两声,“你都听小图说了吧。我们现在实在缺人手,我希望你别太介意。” 季如是把风衣和围巾抖开了,挂在衣架上,他说:“我还能说什么吗?” 赵君成脸皮微红:“我是觉得没什么,她是她,她姐是她姐。不过,你要实在觉得别扭,我就让她别来了。” 赵君成自己也知道这几句话说得多勉强。季如是又认真地看看他,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说:“放心。” 赵君成想:“放心?他这是认同沙瑛进公司了?” 在当天会议上,赵君成向全体员工介绍了新人沙瑛。季如是那张脸,永远是风雨不惊、雷打不动的样子。至少从表面上,没觉得他对沙瑛有任何异样。倒是沙瑛,虽然极力维持镇定,却明显坐立不安,好像走在大街上,突然被人在脚底按了滑轮,手舞足蹈着努力保持平衡,令旁观者都为她捏把汗。 轮到她报告工作进程。她将前一个工作日整理所得一一汇报。赵君成听到身旁的美编侯小连对财务朱滟说:“她干吗那么紧张?” 怀孕编辑之前做的一本引进绘本,今天就要下厂。 季如是忽然问:“是那本《大树小树》?” 沙瑛手一抽,把斜前方图欢的美式咖啡杯掀翻了。褐色的液体迅即从纸杯中涌出。附近的人惊呼,纷纷挪开自己放在桌面上的东西。 沙瑛下意识地要拿手中的工作样稿去擦,被图欢拦住了,招呼人拿来纸巾。 沙瑛呆呆地看图欢擦了会儿,这才想起来,自己动手抽了一张纸巾,和她一起擦。 有一道细流流向对面季如是的笔记本电脑。沙瑛擦了几次,越擦桌面越湿。后来图欢替她擦干净了,她才发现自己手上的纸巾早湿透了,散发出咖啡略带苦涩的香气。 小小波折过后,会议室鸦雀无声。沙瑛困惑地抬头,正迎上季如是的目光。见她没反应,季如是又问一遍:“《大树小树》今天下厂?” 沙瑛重重地点头:“是的。” “给日方监修过了?” 沙瑛努力回忆了一下,挫败地摇摇头:“不知道。” 赵君成从旁圆场:“你问下代理公司的人,我们有没有给他们监修过。日本人比较讲究这个。”图欢也帮衬:“是啊,上次如铁的人没监修就印了,被日本人知道后强硬要求他们把书全部下架、撤回销毁。保险起见,还是问下好。” 会议结束,大家先后离开。 赵君成尽量笑容可掬地问沙瑛:“小沙,还习惯吧?”沙瑛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沮丧,她勉强笑说:“挺好的,大家都很亲切。”赵君成不忍再说什么了。 季如是最后几个离开,赵君成盯着他。季如是一脸无辜:“干吗?” 赵君成心里叹了口气:“没干吗,觉得你越来越赏心悦目。”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东门之墠 作者:印久 分卷阅读4 季如是“哦”了一声,出去了。 ××× ☆、赵君成(2) 这天上午,季如是没在办公室呆多久,就外出和作者吃饭去了。 沙瑛问代理公司的人,《大树小树》监修过了没有,得到的答案是没有。 沙瑛也做过引进图书,这下慌了,忙打电话到印厂,让他们停止印书。可印厂的人懒得理她,回复说:已经印了。 沙瑛乱了几秒,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先找图欢,把情况大致说了下:“拜托,帮我打个电话给季主编,让他找印厂的人说下。根据我的经验,他们嘴上这么说,但没那么快印的。让他千万阻止他们!” 图欢很够朋友,立马打电话给季如是,但电话刚通,前台小妹说有个电话找她,她便把手机交到沙瑛手里:“你自己跟他说吧。” 沙瑛想抓她,她像鱼一样溜滑,已经滑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接起电话。沙瑛咬咬牙,对着手机叫了一声“季主编”。对面良久没有回应。沙瑛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情况报告了。 正当她怀疑季如是掉线了时,手机中传来他的声音:“明白了,我去联系印厂。你准备好pdf,尽快送去监修。” 沙瑛挂了电话,环顾了下四周。大家都在忙,唯一空闲着在看韩剧的是财务。她只好去询问代理公司的人,需要准备什么。 沙瑛在孕妇编辑留下的文件夹内找齐了须监修的pdf文件,连忙发给代理公司的人。发完她有点后悔:应该看一下的。虽然是快下厂的东西,不该再有错,但连没监修这么重要的事都没交代就一走了之的编辑……也许还是应该看一下的。 没过十分钟,文件被退回来了。代理公司的人劈头盖脸数落了沙瑛一顿。 沙瑛一言不发,打开了被退回的文件,自己不禁皱眉。 日版绘本是从左往右翻的,中文版为符合中国读者习惯,改成了左开,同一面上的两页势必要看情况左右交换。但沙瑛手上的绘本pdf,排列得一塌糊涂。有左右交换的,有没换的,有漏页的,甚至还有大段漏翻的。 沙瑛按捺下性子,重新编排了页码。她联系不上负责翻译的日语系大学生,便自己动手翻译补完,又修改了几处文字错误。 她把修改后的文档交给美编侯小连。侯小连手头一堆活,她瞥了眼沙瑛给的东西,说:“放着吧,我忙完图欢的再来改你的。” “今天能给我吗?” 侯小连皱眉:“尽量吧。” 沙瑛也不好再催,但她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 下午,季如是回公司,赵君成先去他办公室,说了约莫半小时话。他出来不久,图欢又进去了。 沙瑛等图欢出来,候着空档,要过去敲门,季如是自己先走了出来。他一看到沙瑛便说:“那本书还没印,我让他们先别印。你那情况怎样?” 沙瑛赶紧汇报了上午的工作进程。 季如是叫侯小连:“你先处理沙瑛的。” 侯小连冲他甜甜一笑,爽快答应:“主编说干什么就干什么。” 赵君成正好从旁走过,听到了这话,笑说:“那我呢?也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侯小连一个白眼翻过去:“你?先加工资,我再考虑一下。” 沙瑛听着他们互怼,和大家一起笑。季如是忽然问她:“会用编图软件?”沙瑛摇摇头。 季如是朝侯小连处一抬下巴:“去旁边看着。以后这种程度的修改,自己做。” 沙瑛眼睛一亮,答应了一声,拿了笔和小抄本雀跃地去侯小连边上坐了。 侯小连很快按沙瑛的要求重新编排完毕。她们从头一页页看过来,看着一粒种子长成小树,动物和人类纷纷聚拢。小树长成大树,人们在树上找到各自的栖息地。田垄变成马路,乡村换作城镇……人们终因意见不合,打斗起来,炮火将他们辛苦营造的一切化为灰烬,连作为根基的大树也毁了。但树的种子没死,重新落地、发芽,在荒芜中,又努力长成了一棵小树…… 赵君成感叹:“是个好故事啊。” 侯小连后仰头看他:“你这两天很空吗?怎么老看见你在我们这里晃?” 赵君成“嘿嘿”了两声。 这时,季如是从外面洗手间回来,被侯小连叫住。他看了几眼图,微皱眉:“有点问题的。” 沙瑛、侯小连和赵君成三人六只眼睛都盯着他,等他说出问题所在。季如是对沙瑛说:“先别管,给他们监修,看他们怎么说。” 文件第二次送给代理公司的人,这次,他们倒没说什么。 赵君成以为这事就告一段落了,哪知还有下文。 几天后,代理公司的人传达了作者的建议,竟要他们将绘本中的图片全部镜像反转。 沙瑛大吃一惊,向代理公司的人确认了几遍,确定是要反转。她又询问理由,代理公司的人回答得暧昧不清,大概意思是因为中文版开本方向与原作相反,这么排页,破坏了故事的走向,所以要求反转。 沙瑛思索了半天,不得要领。她去请教图欢:到底什么是故事的“走向”? 图欢也不明所以,她说:“作者自己都要求反转,你就反呗,大不了在书后面加一句:‘应原作者要求反转’,这样读者也没意见。” 沙瑛想了想她的话,还是不能够接受。她觉得图片一旦镜像反转,就不能称之为原图了。作者的笔触全颠倒了。敏感的人一定会感到别扭。 她趁季如是进公司,鼓起勇气敲他办公室的门,告诉他作者的要求,征询他的意见。 季如是在一张便签上随手写了一行字,拿马克杯压住。他让沙瑛把《大树小树》原作拿给他看。 他翻着书向沙瑛解释:所有的绘本故事,都有一定的“走向”,有的明显,有的不明显。像这本书,故事里有一头作为旁观者贯穿首尾的小鹿。在日版中,小鹿开始时出现在图片的右上方,随着故事进展,它渐渐走到左下方,朝读者方向靠近。中文版换了开本方向,尽管重新排页理顺了故事的逻辑,却破坏了图片的走向,小鹿时左时右,离读者忽远忽近。图片的镜像反转虽然一定程度上破坏了笔触,但当走向与笔触相冲突时,应优先考虑走向。 沙瑛对他的话似懂非懂,问他:“那要按作者意思改吗?” 季如是看看她:“现在你是这本书的编辑,怎样最好,你决定。” 据图欢说,沙瑛后来对着日版和中文版pdf文件冥思苦想了一个晚上,做梦时脑子里也有只鹿蹦来蹦去。 次日一早,她起床继续盯视图文,发现前一天怎么也看不清的“走向”,竟水到渠成。一头小鹿清晰明快地朝她蹦过来。 到公司后,沙瑛神情坚决,下定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东门之墠 作者:印久 分卷阅读5 了决心。她告诉代理公司的人:图片决不能反转。她宁可改开本方向,这样,既保住了图的“走向”,也不破坏笔触。 作者对此自然没意见。 侯小连听说又要改,不免叫苦连天。沙瑛陪着笑,慢慢磨她,终于让她动手帮改了。她改的时候,沙瑛依旧坐在旁边一眨不眨地看着,不时问几个问题。 沙瑛将这件事的结果报告给季如是时,季如是正在玩手机游戏。他头也不抬地挪开桌上的马克杯。 沙瑛得到提示,凑头去看杯子下的便签,只见上面写着一行落拓不羁的字:“改开本方向,和原版保持一致”。 沙瑛离开季如是办公室时,正遇上快递送来一大盒蛋糕。 赵君成满面笑容地迎过来,他说:“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我买蛋糕,请你们吃。” 办公室里一阵欢呼。侯小连笑说:“赵总你真的转性了。”图欢说:“这已经不是转变性格,是转变人格了。谁敢动我的蓝莓起士!” 赵君成招呼沙瑛:“小沙你快来挑,再不挑全被这帮如狼似虎的抢走了。” 沙瑛笑嘻嘻走过来,出人意料,挑走了一块榴莲蛋糕。 赵君成要说什么,她已经一口咬下去。 图欢一手端着她的蓝莓起士,一手去推季如是办公室的门:“季主编,赵总请客吃蛋糕啦!” 季如是懒洋洋地晃出来。 图欢说:“把季主编的榴莲蛋糕端过来!”侯小连等人一通找,嚷嚷开了:“咦?榴莲蛋糕呢?”“赵总没买?”“不能吧,季主编只吃榴莲蛋糕。除了他,谁要吃那玩意儿啊。”…… 发现闯祸的沙瑛已经解决了小半块蛋糕,她看上去特别尴尬。众人目光渐渐集中到她身上。她看看手里的蛋糕,下意识地向季如是递过去:“这头还没吃过。” 说完她才意识到糟了,腾一下涨红了脸。 赵君成听到有人暗笑,忙拿起块巧克力黑森林端到季如是面前:“你偶尔换换口味……不吃?要我喂吗?” 季如是看看他,平淡无波地说:“好,你喂。” 这下轮到赵君成脸上爬满蛛丝状的红晕,跟毛细血管大面积发炎了似的。 沙瑛有点意外地看了季如是一眼。 办公室一片笑,倒是没人再盯着沙瑛刚才的不当言行了。 ××× ☆、赵君成(3) 赵君成观察了几天,一颗心安安稳稳落回到胸腔里。他暗暗感激季如是,觉得他还是体谅自己,异位而处,他恐怕没办法如此平静地面对逃婚的未婚妻的妹妹。 沙瑛也争气。她应该真喜欢这份工作,每天双目闪光,全情投入。季如是稍微点拨下,她就领悟了。办公室里其他人似受她感染,工作热情也高涨了那么一点。 赵君成窃喜,他的厄运期看来快过去了。 这天早晨,他等电梯的时候看到图欢顶着两只黑眼圈,捧了杯罗森的咖啡走过来。 两人闲聊,赵君成欣喜沙瑛适应力强,看来很快就能顶上怀孕编辑和辞职编辑的空缺了。图欢鄙视了一下赵君成的小算盘,夸季如是充分展现了一个优质男人的心胸。 赵君成忍不住感叹:“小沙的姐姐,不知怎么想的。” 图欢嘴角一扭,露出冷笑:“自卑。季主编比她小那么多,等他到男人黄金年龄时她都快绝经了,所以就赶着在被抛弃前先抛弃呗。” “你们女人论起同性来,还真是……针针见血。” “跟性别无关。这女人,我想起来就气。你知道沙瑛的爸爸吧?他在湘西一所中学教画画,有点古板,当初听说女儿要嫁给一个比她小六岁的男人,也别扭过一阵,后来见了季主编一次,就同意了。沙瑛姐姐悔婚时,老人家气得不行,嚷嚷着女儿没教育好,丢尽他的脸,要和她断绝父女关系。那女人为了获得老父亲的谅解,就告诉他:突然悔婚是发现季主编吸|毒。到现在沙瑛家里人还以为季主编吸|毒呢。” 等电梯的人越来越多,赵君成和图欢只顾八卦,被后面的人挤到了旁边。 电梯门一开,一窝人急急往里冲,很快填满了电梯。赵君成和图欢差一点,没挤上。电梯门关上时,站在贴门口的一个人突然转身,正面朝外。是季如是。 赵君成以手捂脸,问图欢:“如是什么时候来的?” 图欢僵着脸往旁边新到的电梯里挤,她说:“我哪儿知道?我正忙着满足你的好奇心呢。” 虽然有这一幕,但赵君成觉得,大家都是成年人,可以体谅朋友在背后对自己偶尔表现得过分热心和好奇些。所以,上午一开工,他就忘了这个小插曲。 下午,他离开总经理办公室,又去外面“视察工作情况”。 他看到沙瑛接起电话,下意识地坐直身体,恭敬地叫了声“季主编”,又马上挂了电话,朝季如是办公室走去。 她一脸认真,对主编办公室附近的赵君成视而不见,敲了下季如是办公室的门就推门而入。 她没马上往里走。 赵君成好奇心又起,从沙瑛头上往里看,看到季如是正弓着身子抽一支烟。他的表情,令人联想到电影里那些深受毒|品控制的瘾|君子。尤其他桌上还摊着一张白纸,纸上堆了些可疑的白色粉末。 沙瑛还是进去了。她无所适从地盯着季如是。 季如是抬头看她一眼,扔给她一包烟。沙瑛凑近看了,才发现原来不是烟,是故意制成烟盒形状的pocky。 季如是“咔嚓咔嚓”咬着刚才那根“烟”,又把桌上堆着□□的纸朝沙瑛推了推:“要糖吗?” 沙瑛对着他看了几秒钟,抓着一包pocky快步离开。 季如是闷头乐了好一会儿。赵君成走进去,不大赞成地看着他:“这可不像你啊。”季如是说:“是么。你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了吗?” 赵君成觉得自己不认识这样的季如是,没头没尾地高兴着,活像刚拉掉前排漂亮女生头绳的小学一年级生。 赵君成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呆了两分钟,然后打电话取消了上午订的一整只榴莲蛋糕。 ☆、朱滟(1) 朱滟平时中午带饭,偶尔她爸爸犯懒,没做饭,她就兴致勃勃地约同事去外面餐馆吃。 有家意大利连锁小店味道不错,性价比高,她约了几天同事,终于约成。本来预定五个人的,最后只有她、侯小连和人事邹春雷到了。 点完单,侯小连环顾左右,说:“怎么才我们几个?欢欢呢?” 邹春雷还在研究菜单,犹豫要不要点杯咖啡,她怕现在喝晚上睡不着。 朱滟接口说:“她肚子疼,说叫外卖,不出来了。” “那小沙瑛呢?” 朱滟瞟了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东门之墠 作者:印久 分卷阅读6 侯小连一眼:“她么,和季如是一起出去了。”侯小连抱怨:“她也太忙了点,我还等她告诉我《权力的游戏》新一季的剧情,考虑要不要追呢。” 朱滟说:“她不要太会巴结,现在人家是季如是眼前第一红人。季主编手把手教她,时不时还带她出去见见这个作者、那个作者。我搞不懂,人家出版社的小编辑也这样经常往外跑?” 侯小连这次明白了,她喝了口免费的柠檬水,矜持一笑:“这两天樱红的新书发布,加上小沙瑛第一次约稿做书,季如是是要盯着点。” 朱滟说:“胖头陀和季如是不是对选题很挑剔?怎么她一报就通过了?图欢想做本游戏书,好像被毙了。” 侯小连喝着柠檬水去看邹春雷:“选半天,还以为你在订百人大餐呢。”邹春雷“啪”一声合上菜单:“决定了,点一杯拿铁。” 食物陆续上来后,话题围绕着不在场的公司同事继续展开。 朱滟照常抱怨赵君成,说他作为领导太过无能。之前公司换区造成账户冻结的事把她气个半死,赵君成的不作为,使得她的能力也遭到质疑。随即她又发现了赵君成身上一堆缺点:听不懂人话看不来眼色;对外到处当冤大头,对内管不住员工还处处受员工制掣;心胸狭窄、做事拖拉,爱推卸责任;还越来越胖了……侯小连因为工作上的事刚被赵君成说了两句,便也随口附和朱滟。 朱滟喝着冰可乐,吃着奶油蘑菇面,更来了劲:“就说考勤,他管我们跟老鸨管妓|女似的,迟到一分钟也不容许。季如是三天两头不露面,连个招呼也不打,他敢放个屁吗?所以人家沙瑛只管讨好季如是,半点不把他放在眼里。” 听又扯到季如是,侯小连不作声了。 朱滟凑近她点,口气亲昵:“对了,季如是现在是不是自己在外开公司了?” 侯小连不太肯定:“他老早有计划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卖卖画什么的,但老赵和他熟,这里的活他应该不会马上放下。所以他努力打磨小沙瑛吧。” “怎么不打磨图欢她们?” “小沙瑛的眼光和做事风格更合他口味,她又肯干。” “图欢就是个傻子,找个人来挖自己墙角。”朱滟很大声地吸着管子。夏天喝加冰可乐感觉太好,她鄙视为养生不喝冰饮及可乐的邹春雷、侯小连们。 邹春雷和侯小连在谈论沙瑛,觉得她聪明、肯干,很适合这行。她性格也大大咧咧,容易相处。 朱滟冷笑:“告诉你们,什么‘工作努力’,都是装装样子罢了。我刚进公司那阵,也天天加班呢。‘聪明’倒是真的,懂得站队,人家一来就踢掉了胖头陀那傻子,坚决倒贴季如是。小侯,你可当心点。” 侯小连睁大眼睛,一脸无辜:“跟我什么关系?” “你对季如是,没有一点想法?” 埋头喝汤的邹春雷也笑了:“看,你司马昭之心,已经人人皆知。” 侯小连捶了邹春雷一拳:“拜托,我开开玩笑的。季如是那种男人,摆着高端大气上档次,真要拿来过日子,怕处处不方便。” 朱滟忽然问邹春雷:“沙瑛和季如是以前认得吗?” 邹春雷一愣:“不知道。她是老赵面试的,图欢的同学,可能书展上见过季主编?” 侯小连关心地问朱滟:“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朱滟神秘一笑:“那他们也熟得太快了。上周五你们都下班了。我也是离开后,想起来还有几只快递送来的百香果在公司冰箱。我准备周末回去做果汁给我儿子吃的。所以我走到地铁口,又返回。你们知道我看到什么了?” “什么?”侯小连似乎很感兴趣,目光已经警惕起来。 那天,朱滟还没走到大门口,就看到沙瑛站在大楼前一小片绿地处对着什么拍照。她调节了几次手机的拍照模式,拍下一连串一只小松鼠啃松果的萌样。 朱滟准备过去跟她打招呼,却看到她身后不远处,季如是正双手插兜看着她。 沙瑛拍完照,回头和他说了两句话。沙瑛的脸上满是喜悦。季如是没有笑,神情却也难得温柔。 两人过于投入,都没注意到一辆电动车突然转弯朝他们中间开来。沙瑛甚至朝季如是方向迈了一步。 电动车的喇叭猛响,他们才发现。季如是敏捷地冲过去抱住沙瑛,将她护住。电动车几乎擦着季如是的背飞驰离去。 电动车走后,季如是也没立刻放开沙瑛,又抱了她会儿,才放手。 朱滟冷眼旁观到这里,就转身进大楼了。 她分享完这段,侯、邹两个都沉默不语。半晌,侯小连才冷笑说:“她要以为季如是喜欢她,就太天真了。别的不说,就他现在常用的几个人体模特,都是他的炮|友,哪个不比她沙瑛好看?” 朱滟说:“你也别小看人家。男人都吃花功。人家在季如是面前一副小鸟依人状,满眼写着:哥哥,你最厉害,你最伟大……”朱滟一手掐着喉咙作呕吐状,“男人马上就屈服了。你别看沙瑛看不上胖头陀,在背后也说他格局小、功利心大,但当着他面,照样奉承得滴水不漏。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我们做不出来,但人家能做,所以成公司红人了。” 侯小连忿忿:“这么能干,还不是被原来的大出版社赶出来、在我们的小公司屈就?” 朱滟要细问,邹春雷的咖啡到了。侯小连看看时间,邹春雷说:“没事,中午老赵请了法师来办公室除邪气,我们可以晚点回去。” 侯小连说:“又来这套。上次除的效果好吗?” 邹春雷笑:“就是好才再请他来。” 朱滟鄙视地说:“有效的话也顺便请法师把他的脑袋整整,猪一样蠢。” 邹春雷喝了口咖啡:“嗯,这店的咖啡不错……跟你们透个消息:我们最近收成超出预算,老赵打算八月带全公司的人去冲绳旅游一次。” 侯小连表示了下惊喜,但因为刚刚的谈话坏了情绪,听上去并不真的很惊喜。 朱滟冷笑着看了邹春雷一眼:“有了点钱就要显摆,没出息。”半分钟后,她又说,“我表妹去年年末公司旅游去澳洲,他就拿个冲绳打发我们?” ××× ☆、朱滟(2) 邹春雷的情报没错,八月份,赵君成委托旅游公司办妥自由行签证,带着公司一行十几人兴冲冲地直奔冲绳。 在飞机上,朱滟就拿出她自己做的牛轧糖分给大家。 她先给赵君成:“赵总,尝尝我做的糖。” 赵君成惊讶:“你自己做的?” “做着玩,多了大家分分。肯定没赵总年初从厦门带给我们的好吃。” “自己做的,意义不一样。” 她次给季如是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东门之墠 作者:印久 分卷阅读7 。季如是戴着耳机,在听音乐,他看了眼牛轧糖:“谢谢,我不吃。” 朱滟站着有点尴尬。 赵君成将糖接了过去:“他不吃给我。谢谢啊,小朱。” 飞机到冲绳后,他们坐轻轨去泊港码头,等着坐快船去渡嘉敷岛。 朱滟心里抱怨:连计程车都不舍得叫,让他们这么多人拖着行李东奔西跑。 等到了船上,她更是叫苦不迭。她没坐船出过海,所以不知道自己晕船。她吃了药还是难受,斜趴在甲板上的塑料加座上,尽量让自己别吐出来。她每恶心一次,对赵君成的厌恶便又加深一分。 公司其他人都没事。季如是一直躺在甲板上听音乐晒日光浴。沙瑛和几个女孩子跑上跑下拍照,然后她和图欢两个靠着离季如是不远处的栏杆窃窃私语。 到了离岛,民宿的老板派车将他们接过去。放了行李,换好衣服,几个女孩子嚷嚷着要去阿波连沙滩看日落,赶在天黑前下海游一游。 赵君成定了烧烤宴,留下来做准备,顺便向老板打听附近好玩的地方。他们一行人里,沙瑛的日语最溜,但她贪玩,去阿波连了。朱滟不喜欢海滩,也不喜欢游泳,倒是留了下来,和赵君成一起准备。 晚上,大伙儿回来,每个人的礼物都分好了。 酒瓶打开来,肉蔬上烤架。赵君成先致辞,感谢大家对公司的贡献,希望再接再厉,维持目前的势头,明年,大家好一起去澳洲。 朱滟看了邹春雷一眼,心中有点懊悔,自己不该什么话都当着人事的面说。 烤肉好了,朱滟抢着上去装盘。她看到季如是一个人在近处,便给他端去一盘。 季如是并不看她,他说:“你吃,我自己烤。”说着就站起来走去烤架处。 朱滟再傻也明白了:人家不想搭理她。 她心里有几分委屈。但说也奇怪,季如是摆明了嫌弃她,她对他倒没有多大怨恨,相反,因他的外貌和饱受好评的业务能力,她还隐隐赏识他。 沙瑛和图欢在说她们大学时代的一件糗事,她们跟唱双簧似的,笑倒了一片人。朱滟也跟着笑。 沙瑛又提出玩“大冒险和真心话”的游戏。 有她和图欢在,气氛永远热闹,像有许多热带雨林来的色彩鲜艳的鸟同时扑腾翅膀。 朱滟努力融入同事们的欢乐,却总在不知不觉间滑落到边缘。她玩不好游戏,讲不来笑话,只好默默替他们端茶递水,招呼服务员收拾杯盘。 但她像蜘蛛放出丝一样,将她的五感延伸入各个角落,在场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掌握。 她尤其注意季如是和沙瑛。 他们当着众人,倒没表现出任何可疑的地方。沙瑛和邹春雷掷骰子输了,她选择大冒险,邹春雷要她去说服季如是,给他们每人画一幅肖像画。沙瑛问了季如是。季如是说每人画一幅不行,他明天看着画几个人的。这道关算过了。 轮到沙瑛和季如是掷骰子,季如是输了,他选择真心话。沙瑛十分没创意、也可能是故意地问了个大路化的问题:“你最喜欢的人是谁?”季如是想也不想地回答:“我姐姐。” 次日,朱滟逃不过,和大伙儿一起去阿波连海滩。 她因为剖腹产的缘故,腹部留下条丑陋的伤疤,不愿露人眼,所以穿了件十年前流行的保守款泳衣,从肩部遮到大腿根部。大腿处的肥肉勒得鼓出来,不过没人注意。海滩上,大家自得其乐。几个欧美女人比朱滟胖多了,照旧穿着比基尼自信地走来走去。 除了朱滟,大家基本下海了。 朱滟拘谨地坐在大遮阳伞下的躺椅上,隔段时间抹点防晒油,一个劲地喝着可乐,拿i-pad看下载的韩剧。 “你还真喜欢看剧。”朱滟一抬头,看到湿淋淋、仿佛闪着光的沙瑛。她呼了口气,在朱滟旁边的躺椅上坐下。 “累了吧?”朱滟忙按“暂停”,从身旁大包裹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和一包烧烤味薯片给她,“饿的话还有红肠、牛肉干……” 沙瑛笑了:“你是运粮队的吗?” 她扭开矿泉水瓶盖,喝了几口,却没动薯片。她的泳衣是浅蓝和深蓝的拼接,设计感很强,适合游泳,又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的身体曲线。平时她总作森系打扮,衣服宽松到夸张,倒不知原来她身材这么好。 朱滟羡慕地看了两眼她不盈一握的腰和笔直修长的腿。 沙瑛的目光忽然一顿。朱滟马上顺着看去,见到季如是正教侯小连游泳。侯小连一离救生圈,就紧紧扒住他不放。教导过程看来会艰难而漫长。 朱滟“噗嗤”一声笑了:“她还真下手了。”“啊?”沙瑛似没明白她的意思。朱滟鄙夷地笑,“靠学游泳拉近距离,她也是老套路了。不过她该先照照镜子。就这长相和身材,脱光了丢徐家汇都不会有人要。”沙瑛看着她,有点震惊,不过没说什么。 季如是和侯小连很快回到岸上,朝朱滟她们走来。 朱滟想拿食物和水,看了眼季如是,就没动。 侯小连嚷嚷着游泳太难学了,她决定放弃了,但她回头看看大海,又叫:“可是这里的海太美了,想学会游泳去浮潜,看到几条热带鱼也是好的。” 沙瑛说:“你套个救生圈,再戴上面具,也可以浮潜的。” 侯小连表示怀疑。沙瑛耐心地向她解释。 赵君成买了一箱冰可乐,他和图欢看着店里的人将箱子搬到朱滟的遮阳伞处。公司其他人也往他们这边聚拢。侯小连和沙瑛挤在一张躺椅上,侯小连亲热地搂着沙瑛的腰。沙瑛告诉她换气时的技巧。 侯小连说:“你讲得真清楚,不像某些人,多说一个字会掉钱包似的,哼。”说着瞟了眼季如是。 季如是喝着可乐看着海,装作没听到。 他们旁边忽然传来一阵惊呼,邹春雷过来对季如是说:“你什么时候画的?好赞。”季如是还没说话,侯小连就嚷着要看。 在征得季如是同意后,邹春雷从隔壁季如是的背包上面拿过来几幅图,分给图上画的人。 图欢、赵君成、邹春雷,还有一个新招进公司的发行小元每人一幅。前几个可能是熟人,小元则应是长得太有特色,让季如是忍不住动笔。这几人全是q版卡通形象。 邹春雷手上还有最后一幅图,她拿着看了良久,似笑非笑的。 季如是面无表情。侯小连却叫起来:“最后一张画的是谁?别卖关子了。” 邹春雷将图递给沙瑛。 朱滟凑过去看。图上的女孩穿着一袭设计感很强的泳衣,一手叉腰,站在沙滩上。她的头发和泳衣下缘的荷叶边猎猎翻舞。看她的目光,融合了孩子气的雀跃和勇者的决心,似乎即将启程,征服星辰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东门之墠 作者:印久 分卷阅读8 大海。 只有这张图是素描。细节的处理和明暗对比,让图中人栩栩如生,似乎随时会从画中走出来。 朱滟状似无意地说:“这张画得好认真啊。”邹春雷接了句:“可不是?” 季如是依旧不动声色,他问邹春雷:“有问题?” 邹春雷笑得别有深意:“你觉得没问题就行。” 图欢跑了过来,她说赵君成和当地海上摩托队谈好了价钱,载他们去附近无人岛探险。两人一辆,要去的赶紧自己组队。 季如是站起来,回身问沙瑛:“去吗?” 沙瑛手里捏着他送的画,还在发呆,听问,脸迅即涨得通红,眼神一闪一闪的。她忙点点头:“去的。” 朱滟心想:“这也太明显了。” 季如是当先走去。沙瑛手忙脚乱地找到了她的包,将画小心塞进去,便追着他去了。 其他人也跟在他们后面。 朱滟自然没去。她还沉浸在刚才季如是和沙瑛一前一后离开的画面中。她也不得不承认,画面有点美好。 这年头,无论是在影视剧还是在现实生活中,看到一对年貌相当又无比和谐的俊男美女比马克·戴蒙在火星上种出土豆还难。 因为看得太投入,等她意识到自己错过了观察侯小连时,身边已经没有一个熟人了。 ××× ☆、朱滟(3) 当天晚上,同屋的女孩睡着后,朱滟去阳台上看韩剧。 这里的夜晚很安静,即使耳机里声嘶力竭、男痴女怨,外面走廊上一有动静,朱滟还是马上察觉了。 她打开门,看到沙瑛和图欢正从眼前经过。 她问:“怎么了?” 图欢说:“没事。沙瑛掉了东西,我们去阿波连海滩找找。” 朱滟心想:“什么东西掉在海滩上还能找到?没被人捡走,也被海浪冲走了。” 沙瑛挺急的,一个人走在前面。走廊上看不到她们身影后,还听到沙瑛说:“我真记得放包里了。”图欢说:“或许滑出来了呢?去看看吧。”…… 不久,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大概她们拜托了民宿老板开车送她们去海滩。 朱滟回房继续看韩剧,不过把音量调低了。 约莫过了四十多分钟,车灯光扫过朱滟所在阳台,沙瑛她们回来了。 和离去时的脚步匆匆不同,现在的脚步声迟缓而沉重,好像大太阳底下蔫头蔫脑的玉米叶子。 朱滟按了“暂停”,竖起耳朵。隔壁传来开门声,她实在忍不住,穿上夹脚木屐开门出去。 图欢还在找钥匙。沙瑛低头站在她身后,双手捧了什么东西在胸前。两人看到她,都微微一愣。 “东西找到了没?”朱滟关心地问。 “找到了。”图欢有点冷淡地点点头。她找到钥匙,开了门。朱滟还想问,沙瑛已经进屋了,图欢也跟进去,她说,“不早了,你也快点睡吧。”说完就拉上门。 朱滟回屋后,简单洗漱了一下睡在榻榻米上。同屋的女孩发出轻微的鼾声。朱滟则有点兴奋,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眼尖,已经看出来沙瑛手上捧的是季如是白天给她画的画。只是纸张皱得不成样子,有几处破损了,还沾着沙子。 朱滟在被窝里笑,她想:“这无聊的旅行终于有点意思了。谁干的呢?侯小连吗?” ☆、图欢(1) 图欢和沙瑛都是复旦中文系的学生。大学时代,她们不在一个寝室,关系也并不特别亲近。到毕业后,两人同时进入出版业,在书展上碰到,重新建立起联系,关系才急速升温。有一阶段,两人都还没男朋友,简直成了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密友。 图欢记得,就在那段日子里的某一个周末,沙瑛的姐姐要值夜班,她们两人约好下班后去超市扫荡食物,晚上去沙瑛那里通宵看裘德·洛的电影。 在逛超市的时候,图欢看到一个九头身美女。她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碰到比她没高多少、腿却长一大截的人。女孩皮肤雪白,脸小而精致,化着很浓的眼妆,有股乌玛·舒曼式冷淡的性感。她推了辆超市里的车子,硕大的篮子里只有两包速食面。一个高个男孩双手插兜跟在她后面,长得也异常夺人眼目,只是没什么表情。 图欢一把抓过正比较薯片牌子的沙瑛,她说:“快看,好漂亮的一对!” 沙瑛立马伸头看,已经做好了八卦准备,一看之下,却又立刻缩回脖子,把图欢也拉到架子后面。 “干吗?” “我姐夫!”沙瑛挤眉弄眼地说。 “就是他?”图欢双眼一亮,又要去看,再次被沙瑛拉回来。图欢说,“拜托,他又没干吗;就算干吗了,也该他躲你,为什么你要躲他?” 沙瑛迟缓地转转眼珠子:“对哦。” 在图欢的劝说下,她们拎了满满两包食物,直着脖子排在季如是他们旁边的队列中。 季如是很快就看到了沙瑛,冲她点点头,好像两人每天都能在超市碰上似的。沙瑛也想像他一样自然地打招呼,但她满脸通红,好像兜里揣着一包毒品过关时被警犬追上对着乱叫。连图欢也受她感染,微微红了脸。那位九头身美女回头看了看她们,目光在沙瑛身上多停留了几秒,就不再理她们了。 他们付完账离开,季如是拎着东西,九头身美女似要挽他胳膊,被他毫不委婉地躲开了。 沙瑛看着他们离开,有点愣愣的。 付完钱离开超市,图欢还在耿耿于怀,说自己一世英名被沙瑛毁了。明明没做贼,却体验了把做贼心虚。沙瑛没心没肺地笑说:这是件好事,证明她还有廉耻心。 图欢不接受沙瑛故意模糊主题,她说:“真的,要不知道那人是你姐夫,你那表现,简直叫人怀疑是你男朋友和他‘女性友人’逛超市被你撞见了。” 沙瑛做了个嫌弃的表情:“你别再看日本那些变|态小说了,这想法太叫人恶心了。乱|伦啊。” 话题到此为止。 没过多久,沙瑛告诉图欢,季如是和她姐姐的婚事吹了。图欢表现得很惊讶,内心深处,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她见过沙琪几次,觉得她长相和沙瑛有点相似,也是个美人,但气质比较世俗。传统和偏见像粗大的铁栏杆,一直树在她的心里,总有一天,她会发现那些栏杆,认清自己的局限,从而妥协。她和季如是那种天生就离地一公分,仿佛二次元铸造出的人物,怎么看,怎么风马牛不相及。 但沙瑛说,是她姐姐悔婚在先,扔下季如是和初恋男友跑了,这就叫她真心惊奇了。 沙瑛对这件事感到很困惑,不过出于她的立场,很难帮着季如是斥责她姐姐。她对图欢半真半假地抱怨完后,所能做的也只有沉默。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东门之墠 作者:印久 分卷阅读9 图欢记得那天听沙瑛说这件事时,两个人一起喝了点酒。沙瑛是从不喝酒的,她嫌酒精味难闻,那天却不知不觉间一个人喝了几乎一整瓶红葡萄酒。 图欢极力忍耐,才没对她说:“你这样子,别人看见,还以为是你失恋了。”再好的朋友,说这话怕都不大合适。 ××× 世事难料。图欢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她会和季如是成为同事。 赵君成挖她时,提到过他的合作人,说他异常养眼,暗示图欢可以一搏,来结束自己几十年的单身生活。但当图欢看到季如是确实养眼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霜脸后,她的眼珠子差点没从眼眶中弹出来。 介绍沙瑛进公司时,她犹豫过一阵。一方面,她觉得天一目前规模虽小,但潜力无穷,有季如是在,他们永远不缺好作品和话题作品。而且公司内氛围算自由,不会有大型出版社派系倾轧,因为人际关系处理不当故意毙你选题给你穿小鞋的事情,对一心想当编辑的沙瑛来说,是一个不错的起点;另一方面,她又怕季如是会因为沙琪的事,故意刁难沙瑛。 她先问了沙瑛,愿不愿来。沙瑛早知她和季如是的同事关系,表示她没有任何问题。 图欢搞定赵君成后,才问季如是。季如是愣了愣,似乎是不大乐意。他问她:“老赵怎么说?” “老赵急得快得肾炎了,巴不得快点把人招进来。” 季如是垂头想了片刻:“那就这样吧。” 他的头发长了,前面流海遮挡住眼睛,叫人看不清楚眼里的情绪。图欢微微为他难过,但为了自己闺蜜,也顾不得许多了。 那两人第一天在公司碰头,图欢也揪着点心。 季如是的表现让她大为感动。沙瑛么,和她之前谈到此事时的淡定比起来,是有点不像话,可图欢觉得,也在意料之中。 他们接下来的合作,更让她彻底放心。 沙瑛学得很快,并且举一反三,没过多少时候,就几乎能独当一面了。 ××× 图欢的单身生活已经延续了很长时间。她没敢“搏”季如是,人生大事却自顾自地逼到眼前。不断有人向她提供相亲机会,让她去接触可能共度一生的“陌生人”。 让她高兴的是,沙瑛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沙琪结婚后,沙瑛的父母开始全力攻克小女儿。他们住湖南,鞭长莫及,便采取迂回策略,通过沙琪施压,硬让她把南择新介绍给她妹妹。 南择新是位留学归来的心理医生。此人在大学任教,有自己的心理诊疗所,据说,小时候还和沙家姐妹当过几年邻居。 沙瑛不大记得这个人了。她同意去相亲是因为觉得心理医生这个职业好玩。 他们约好早上十点在港汇二楼的咖啡馆见。男方因为堵车,迟到快一个小时。姗姗来迟后,他只要了杯白开水,喝着白开水和她聊了一个多小时。 她因为不好意思,喝完咖啡后又叫了个甜筒。 十二点多了,她见医生还没动身的意思,就问他:他不饿么。医生说不。真的不饿么。医生还是说不。她只好说自己饿了。 他们终于离开咖啡馆,去楼上一家港式茶餐厅吃午饭。医生说他不吃,让沙瑛随便点,别顾忌他。 沙瑛点了四份点心:蒸凤爪、港式虾饺皇、马蹄糕和奶黄包。她让南择新吃,说她请客。南择新死活不吃,这次,连水都不喝了,全程看着沙瑛吃。 等吃完,快一点了。南择新说要回家,沙瑛没意见。南择新问她家住哪里,发现两人住得挺近,只隔开两条马路。南择新又问沙瑛怎么回家,沙瑛说坐985。南择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沙瑛结了账,两人默默无言地走到底楼分手。 沙瑛在车站等车的时候,看到南择新开着他的宝马从她面前经过。两人目光碰到一起,南择新视而不见,一脸冷漠地走了。 沙瑛当天就把这次相亲经过告诉了图欢,两人在微信里狠狠吐槽了南择新一通。 但她们谁也没想到,第二天,沙琪告诉妹妹:南择新对沙瑛非常满意,希望能再约她出去。 沙瑛和图欢都感到摸不着头脑。 沙瑛拒绝了南择新,说他们不大合适。但南择新锲而不舍。他嫌沙琪为他传话时拖拖拉拉,干脆跳过沙琪,对沙瑛死缠烂打。 沙瑛坚持只和他当普通朋友,他约她十次,她大概答应他出去一次。 他们后来出去的时候,南择新倒表现得挺正常。 图欢听着像天方夜谭:“你没问他第一次是吃错了什么药吗?” “问了,他说是故意考验我。” 图欢学着赵又廷在《致青春》里的语气叫起来:“他神经病啊!” 沙瑛“咯咯”直笑。 图欢还是困惑:“你不喜欢他,干吗还和他约会?” “才不是‘约会’!”沙瑛皱眉,“他父母是我爸妈的老朋友,现在他们还经常聚在一起打麻将,我不好意思拉黑他。我觉得我的态度很明确了,只希望他尽快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可是,不会觉得讨厌吗?” “还好。他自己开了家心理诊疗所,平时做许多心理方面的研究,他还会催眠术,听他谈谈这方面的事,挺长见识的。季主编说过:编辑要做出好书,功夫得下在书本外面。” 图欢捂脸,忿忿地想:“又是季如是!” ××× ☆、图欢(2) 在那年的年末,图欢生平第一次开始一段正儿八经的恋爱。情况微妙,她像坐在碰碰车上拼地图,有点应接不暇,也不再有余裕顾及周围的人和事。 有几次,她想找沙瑛谈谈自己的事,但她们都忙,竟一再错过可以敞开心扉交谈的良机。 所以当赵君成决定带公司员工去冲绳度假后,图欢很高兴,终于有机会逮着沙瑛好好交流了。 她和沙瑛在开往渡嘉敷岛的快船上互拍。沙瑛看起来很快乐,实际上心不在焉。她像完成任务一样拍完照后,便拉着图欢回到甲板上。 季如是在那里。他靠着船舱,伸着长腿,闭着眼睛听音乐晒日光浴。她们来到甲板上时,他仿佛感应到什么,睁开眼睛,正对上沙瑛的目光。他们互看了一秒钟,沙瑛转开了目光,他则又看了她几秒,才重新闭眼,头随着音乐一点一点。 沙瑛没再看他,但她靠在离他不远不近处的船舷上,刚才出现在她身上的浮躁已经消失了,阳光照耀着她,暖的;海浪溅洒着她,凉的。她转脸和图欢说话,说什么都无比开心的样子。 图欢扯了一通,正准备告诉她自己的秘密,却被她抢先一步,说:“侯小连前几天问我:是不是喜欢季如是?” 图欢一愣:“我去,她怎么会有这种恶心的想法?”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东门之墠 作者:印久 分卷阅读10 沙瑛笑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喜欢他呢?” “我去,你怎么会有这种恶心的想法?”图欢完全没经过大脑就开始耍嘴皮子,“你想想看,他和你姐姐交往两年多,差点结婚。他们不是小孩,季如是总抱过你姐姐吧?总亲过她吧?也许还上过床?你喜欢他,你们在一起了,你们亲热的时候,你会忍不住想:这人以前也这样爱抚过我姐姐;他会忍不住想:这人的回应方式和她姐姐好像;你姐姐看到你们,会忍不住想:omg,我的前任和我妹妹在一起了,他们会不会做我们以前做过的事?你也许一辈子逃不开这种灾难性的3p联想……” 沙瑛五官有点扭曲,她伸出一手堵住图欢的嘴巴:“好的,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了,快住嘴!”图欢努力在沙瑛的手掌后发声:“所以,千万别为美色所误啊!” 鉴于后来在岛上的所见所闻,图欢不明白:自己当时到底是基于什么心态才头头是道地发表出这番高论的。 他们动身去无人岛前,季如是画了一幅沙瑛的全身像给她,但等他们从岛上回来后,沙瑛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幅画了。 沙瑛忍到晚宴结束、图欢洗完澡出来,才无奈地寻求她的帮助。 图欢帮着沙瑛将她的行李和她们的房间差不多翻了个底朝天,连那幅画的一根线条也没找到。 沙瑛说:“可能掉海滩上了。” 图欢想说这么晚了,你不会想去海滩吧?沙瑛已经冲出去找老板借车了。 老板人很好,要亲自送她们去海滩。 一路上,沙瑛和老板用日语交流,相谈甚欢。沙瑛两次笑得用手拍图欢大腿。 车一停,沙瑛就冲了出去。图欢跟着她。 沙瑛做什么事都容易认真,她埋头在夜晚的海滩找东西的样子,让图欢不自禁地难过起来。 沙瑛很快就找到了她遗失的宝贝。季如是送给她的画被人揉成一团,像垃圾一样扔在沙滩上。本来,纸团早该被海浪卷走,但一只半埋在沙里的贝壳挽留了它。 沙瑛捡起贝壳,从它的壳缝里小心抽出纸团一角,然后展开。 她对着毁损得差不多的画恋恋不舍地看了好一会儿。月光照在她的脸上,阴影让她的表情显得难以捉摸。 老板从车里探出脑袋,说了句什么,大概是问她们找到东西了吗?沙瑛回答了一声,双手将纸贴在胸前,上了车。 她们回到民宿房间后,沙瑛想了很多法子挽救画——将胶带剪成指甲盖大小贴在纸张破损处;找差不多颜色和质地的纸张补小的缺口;剪了新买的围巾补大的缺口;自己涂抹和修补画面模糊的地方……所有的努力把季如是一张随手而作的朴实素描改造成了后现代风格的拼接画。沙瑛一怒之下,干脆把画烧了。 图欢听着沙瑛在榻榻米上不断翻身、叹息,她很想知道她会不会说梦话,透露些已经很明显、却依然不得了的事,但她太累,先睡了过去。 次日,他们坐船返回那霸。 在船上,沙瑛一度失踪。图欢和赵君成商量买什么礼物回去送客户时,赵君成朝她身后看看,又别有深意地对她眨了一下眼睛。图欢一回头,就看到沙瑛向她走来。 沙瑛双手在背后交握,走起路来踮着脚尖,看上去似十分快活,但她眼里的神气骗不了人,至少骗不了除她自己以外的人。 赵君成识趣地离开后,图欢忙不迭地问沙瑛:“季如是找你了?” 沙瑛警惕地看了她一眼,说:“我去找他的。我告诉他,他送我的画被不知什么人故意毁了。” “他怎么说?” “他想了很久,然后问我:愿意和他在一起吗?” 图欢将半只手掌塞到自己嘴巴里,依旧忍不住发出“嘎”的一声,她红着脸问:“你怎么说?” 沙瑛低头:“我当然说:不行,这太奇怪了。他说知道了,然后走了。”她耸耸肩膀,“好了,暧昧时光结束,感觉突然自由了……你不会是在哭吧?” 图欢摸摸自己脸颊,确定是干的。她大声说:“少造谣,我天生眼含春水,再加上这要命的海风……多大点事,也值得我哭?” 图欢当时很犹豫,要不要告诉沙瑛她真实的想法?她想说:“其实认真想一想,你和季如是挺搭的。既然你对他有好感,他对你也有意思,你们不妨发展下试试?管它什么姐夫、小姨子的,都过去了,不是吗?goh the wind!”她想这样说。 但她怂了。考虑到季如是的性格,两人真在一起后,估计也难以圆满。她可担负不起沙瑛的不幸未来。 她安慰自己:也许两人都只是三分钟热度,事情能这样平静的在开始前收场,再好不过了。 ××× ☆、图欢(3) 天一员工从冲绳回来后没多久,图欢便公开了她和赵君成的恋情。连沙瑛在内,人人大惊失色。 图欢不管别人怎么想,先带赵君成见过自己父母,又逼着他将他在乡下的父母叫到上海,见过了她。然后,他们在双方家长的半认可下,开始了同居生活。 一切发生得太快,图欢觉得自己单枪匹马地打了场无硝烟的仗,战果斐然。 一个周六,赵君成出差去了。图欢打电话给沙瑛,约她到自己新租的地方来玩,最好住一晚。她有很多话要对沙瑛说。 沙瑛在加班。最近上头暗示,限制所有海外童书的引进,所以他们正想法挖掘和培养国内的童书作者。 名家名作有限,公司给的预算更有限。 沙瑛打算从题材入手,做暂时冷门却可以长销的书。她在《诗经》中选了几篇,邀有潜力的新人根据诗的内容创作连环画。 “东门之墠,茹藘在阪。其室则迩,其人甚远。东门之栗,有践家室。岂不尔思?子不我即。” 沙瑛念了首给图欢听。 “什么鬼?”图欢说。 “这是一首女子暗恋邻家男子的情歌,她不明白:两个人明明距离相近,又心意相通,为什么就不能在一起呢?” “你确定小孩子能理解?为什么不选大众化点的,比如‘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不说这个了,老赵不在,你过来玩两天?” “又不单给小孩子看的,童书是给所有童心未泯的人的礼物。你说的也有。” “来不来?” 沙瑛似犹豫了一下:“行,我晚点过来。” 两人商量好晚上一起买食材吃火锅,图欢高高兴兴地挂了电话。 整个下午,外面在下雨,图欢则无所事事地歪在沙发上吃薯片看日本动画,期间,还抽空玩了一个小时的fgo国服手游。她抽来抽去抽不到金闪闪的卡,觉得很丧。她偶尔看看时间,想一下沙瑛,感叹她真是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东门之墠 作者:印久 分卷阅读11 只勤劳的小蜜蜂,而她自己似乎正朝着超重女王蜂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约定的时间到了,沙瑛影踪全无,没电话,也没短信。 图欢打扮好了,检查下自己的微信。半小时前她发过去的一条语音信息如僵死的蚕宝宝孤伶伶地躺在最后。 图欢皱皱眉,直接打电话过去。 一打铃响声过去后,沙瑛才接起电话。 “你在哪儿……怎么了?”沙瑛没说话,但图欢从她的气息中察觉到不对劲。 “在办公室。不好意思,今天去不成你那儿了。” “你到底怎么了?”沙瑛的气息急促而紊乱,随时可能中断似的。图欢有点急了。 “可能发烧了,全身没力气。” “呆在办公室别动!” 图欢收拾了下东西,拿了把伞就出门了。 来到外面,才发现雨下得不小,刚才在家不觉得。图欢跑到小区门口叫车,几步路,鞋袜全湿了。 她运气好,正碰到一辆出租送人到小区。她不等人家付完钱下车,就拉后门钻进车。 车窗大开着,车穿过小区门口的林荫道时,图欢看到雨滴掉落在水洼上,高高跳起,像从地面长出了一把把透明、飞溅的伞。 沙瑛趴在办公桌上睡觉,她的脸红彤彤,眼睛亮得异乎寻常,好像拿美图软件润色过,美而鲜润。图欢到的时候,她处于半昏半醒之间,还能勉强说出一两句完整的话。 图欢下车时嘱咐过司机别开走车,她扶着沙瑛上车,急奔附近的长征医院。 到急诊室一量体温,40.9度。 图欢吓得魂飞魄散,生怕沙瑛烧坏脑子,或者烧出其它病来。倒是沙瑛比她镇定,做完了青霉素皮试,乖乖坐盐水间吊水去了。 沙瑛说:“要吊好一会,你先出去走走吧。” 盐水间里人不少,图欢不好意思占座,也怕感染到不相干人的病,所以去外面小花园里等着。 她想:在她早上打电话给沙瑛后,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刚才扶着沙瑛,明显感到她的衣服带着潮意,肯定刚淋过雨。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又想,沙瑛吊完水得立即回家躺着,她的包还在办公室,而且刚才离开得急,也不知有没有锁上办公室大门。 这么想着,她急急赶回办公大楼。 她没想到,她回到办公室时,里面灯光通明,季如是正坐在沙瑛的位置上发呆。 两人打了个照面,都愣了愣。 图欢说:“你今天怎么跑来了?找沙瑛有事?”季如是看看她。图欢瞬间明白了什么。 季如是问她:“沙瑛呢?我打她电话,她不接。” 图欢说:“她40度高烧,在办公室躺尸,我刚把她送进医院,现正吊水呢,大概没功夫接电话。” 季如是脸上的表情起了变化。图欢想到以前电影里看过的一个片段——乌云渐渐遮住了阳光,风吹着麦浪倾倒向一处。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产生这种联想。 图欢对季如是说:“我是不知道你们两个在搞什么,不过沙瑛和你不一样,她只在学生时代过家家似的交过两个男朋友,每个交往时间都不超过三个月。她还不大清楚什么是真正的恋爱。你和她姐姐有过婚约,你又比她……有太多经验,如果你不是爱她爱到非她不可,我觉得,你是不是可以离她远点?她本来已经想通了,你为什么又要来招惹她呢?”图欢深呼吸几口,控制了下自己激动的情绪,“当然,如果你已经做好准备,一定要和她在一起,那当我什么都没说。” 季如是站起来,对她勉强牵扯了下嘴角:“谢谢你的忠告。” 图欢见他要走了,忙问他:“那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季如是没回答她,就走了。 图欢拿了沙瑛的包,将她可能用到的工作资料一齐放到她包中。整理的时候,她的手不小心碰到鼠标,本来一片黑的电脑屏幕突然被唤醒了。 图欢“哎哟”了一声,移动鼠标去关电脑。关之前,她忍不住浏览了一下正开着的文件夹,发现沙瑛设计了几百张不同的贺卡,她随便点开几张,上面都有固定的几个字:“季如是,生日快乐!” 图欢脸蛋泛红,呆了一小会儿,将电脑关了。 她赶回长征医院时,沙瑛的水差不多吊光了。她正低头看手机,瞥到图欢过来,忙将手机塞回衣服口袋。 图欢假装没看到,微笑对她说:“好了吧?我叫护士来拔针。我送你回家。” ××× ☆、图欢(4) 沙瑛这场病来势汹汹,不过她身体底子好,又有个当医生的姐姐提供专业照顾,一个星期后,她又活蹦乱跳地杀回办公室。 图欢想就季如是的事和她谈谈,但沙瑛觉得没什么可谈的。他们迷恋过彼此,现正逐渐淡忘,何必为过去的事消耗脑细胞呢? 季如是成立自己工作室之事,在天一已不是秘密。他的炭画在纽约展出后大获好评,他要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作画,要么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参加各种文化交流活动。他新招募了几个人,也开始接设计的活。他没彻底离开天一,仍挂着个顾问的名,但基本不在办公室露面了。 赵君成有几次询问他工作上的事,也约了他在公司外的某家餐馆或茶馆见。图欢同去过两次,季如是都带着女伴,一次是头发染成奶奶灰的女模特;一次是已晋升为他经纪人的前女模特——也是图欢和沙瑛曾在超市撞见过的九头身美女。 赵君成说:九头身,即小汤,已经和季如是交往了一阵子。小汤很好,能够体谅季如是受过情伤,对婚姻有排斥感,表示不结婚,能在他身边照顾他,与他共同进退,也很好。 图欢对赵君成的这种看法打心底里鄙视,不过她看得出,小汤对季如是真有些偏执的。她没见过哪个女人在公众场合会随时随地对着自己的男朋友发呆。 “挺好的,”她想,“你就牢牢盯着季如是吧,盯死他,让他和你结婚,千万别再出来祸害别人。” 这个“别人”,现在也有了男朋友,就是一度被图欢当神经病的南择新。 沙瑛从两个月见他一次,到一个月见他两次,终于还是接受了他。 他们两个约会时,常常把图欢叫去,来个“三人行”。 说老实话,图欢不怎么喜欢南择新,有了季如是这个参照物后,南择新像陨石旁边的假山石,加上他相亲时的古怪表现,让图欢难以信任他。但沙瑛喜欢和他在一起,喜欢听他讲他的最新心理实验。图欢觉得自己在季如是的事上着实严厉了一回,在对南择新时,就保持了沉默。 时光匆匆,图欢怀孕了。筹备婚礼和度蜜月占据了她大半精力,她自己不愿承认,但她和沙瑛渐渐疏远了。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东门之墠 作者:印久 分卷阅读12 天一发展得很快,已经是个有五十多人的中等规模出版公司了。沙瑛筹划推出的国学连环画很受欢迎,她升了副主编。她本来要当图欢的伴娘,结果也因为工作太忙,没当成。 图欢抱怨赵君成抢了她的闺蜜。赵君成笑嘻嘻地说:“小沙和你不一样,她抱负大着呢。” 图欢怀孕八个月的时候,一次去医院做完常规检查,就拖着赵君成逛街。 赵君成想开特色书店,他们挨个探访市内的这一类书店。 图欢想起有“中国最美书店”之称的钟书阁。这家店总店在泰晤士小镇,太远,听说在莴欧百货开了分店。他们打车去那里看。 他们等电梯的时候,赵君成推推图欢:“小沙!”图欢也看到了。赵君成说,“她今天不是去苏州和一位作者谈版权吗?” 图欢白了他一眼:“人家临时改变计划不行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赵君成苦笑:“我不过这么一说,又没怪她。” 沙瑛站在欧莱雅的专柜前看手机,图欢正犹豫要不要过去和她打招呼,一个高个子男人走到沙瑛面前,两人交谈几句后,一前一后上了手扶电梯。 图欢和赵君成面面相觑。赵君成震惊过后立马说:“走吧,今天别去钟书阁了。” 图欢却不肯走,她一咬牙,说:“跟去看看!” 赵君成一脸尴尬:“人家的私事……” 图欢说:“我会说出去吗?还是你会?我并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我只是想确保季如是不会做出伤害沙瑛的事。” 赵君成大概在腹诽她怎么肯定是季如是找沙瑛麻烦而不是反过来。图欢已经挺着大肚子双眼闪光地跟了上去。赵君成摇摇头,也只得跟上。 沙瑛和季如是进了钟书阁。 ☆、汤则令(1) 鸡窝里出凤凰,指的大概是汤则令。她父母是河南某乡的农民,长相丑陋,几无可取之处。她的亲戚们也都一言难尽。唯独她,从小高鼻深目,皮肤白里透红,看着跟个洋娃娃似的。 她父亲还托人偷偷验过她的血,查下来和他一样。 远近十里地的男人都喜欢汤则令,可她看不上他们。人的长相可以决定际遇,因而也决定了人的部分性格。汤则令因长相出挑,画画又比别人好,有了当画家的梦想,不肯乖乖在乡下嫁人生子,初中一毕业,便去了北京。 像无数北漂族一样,她苦过、努力过。虽然没能进中央美院,达成她的艺术家之梦,却当了未来画家们的模特。 她是在当模特期间认识季如是的。那时,她还没完全放弃画画。季如是在下面画她;她半侧着脑袋,也在脑子里勾勒他的形象。 她热爱一切美的东西,对季如是可谓一见钟情。 美院学生作风比别校开放些。男学生画了几个小时裸|模,一时动情,与模特睡在一起的事,并非鲜有。汤则令和季如是就是在一次这样的对峙后,有了身体接触。当然双方都很清楚,露水情缘,不可当真。 汤则令不久后就遇到了另外一些人,改变了人生追求。她学会了活用自己的青春和美貌,开拓一条通往成功的险路。她有了自己的酒吧,白天睡觉,夜晚忙碌。昔日的梦想已经退让到角落,偶尔去给美院的学生当当模特,呼吸下那里的空气,是夕阳最后投在墙上的影子。 季如是从美院毕业后,进了当地一家出版社,在创意部一边设计书的封面,一边画他喜欢的画。 汤则令仍不时光顾他的小屋,免费当他的模特和床伴。她知道另外有两三个女孩,和她差不多情况。她不在乎。她已经挺有钱,季如是不过是她爱好的一项娱乐活动而已,好比健身。 季如是在出版社没干满半年就得罪光了人,他收拾行李,离开北京,转战上海。 哪里都不是他的家乡,漂泊的人无所谓。只要有画具和游戏,他的生存力不亚于小强。 汤则令开始半个月跑一次上海看他,很快就发展到一周一次。 有一天她搭乘晚上的飞机,十一点多才抵达上海。她毫不疲倦,兴兴头地冲向季如是租的石库门房子,在里弄口遇到了一个眼熟的小模特。 两人都有些尴尬,匆匆寒暄了几句,小模特要走了,她对汤则令说:“你现在要去看他吗?他心情不好。” 汤则令谢过她,想了想,还是去找季如是。 季如是的确心情不好,这天是他姐姐的忌日。 汤则令从没见过一个男人这样眷恋他的姐姐。那时她还不知道季如是有姐姐,只是常常看到他画一个女孩。女孩有时很小,大概五六岁,有时十四五岁,只有一次,画得像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少妇。女孩的模样次次都有细微差别,神情也迥异,然而她眉眼间独有一股忧愁和倔强,让人一下子就认出是“她”。 汤则令认识季如是好几年了,但他们的对话加起来不知道有没有一百句。 这天季如是又在画这个“她”,这次“她”只有一张脸,从浩瀚星海中俯冲下来。 季如是沉溺于画画,没有理睬汤则令。 她在他旁边看了足足两个多小时,久违的有了股冲动。她捡了他的笔和纸,画下季如是当前的模样。她的手很稳,指尖却有细细的电流蹿过,她咬紧自己的嘴唇,反复地惊叹季如是为什么这样好看,好看得她恨不得像钉蝴蝶标本一样,把他钉死在自己的画作上。 季如是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的,他喝着手里的矿泉水,俯身看了眼她的画,表扬了一句:“构图不错。”可没等她的欢喜开始释放,他又冷冷看了看她,“你跑来跑去,不累吗?以后别来了。” 汤则令呆了半秒,微笑问他:“你什么意思?” 他没说话,又看她一眼。她明白的。 汤则令几乎是狼狈出逃。 没等到机场,她又后悔了。 她坐在出租车上,让司机开车绕着黄浦江转圈。当车第三次经过外白渡桥时,她下定了决心。 两个月后,汤则令从北京搬到上海。她把她心爱的酒吧盘给了别人,自己跑上海来和人开淘宝店,卖服装和饰品。 定居上海后不久,她又去找季如是。季如是没再赶她,他还告诉她,他一直画的女孩,是他的亲姐姐。 他姐姐比他大六岁,虽然出身山沟沟,但从小成绩优异,体育全能,小学时就参加国际数奥,名列前茅,是全村的骄傲。季如是很晚才学会讲话,会了也不多讲,父母担心他有智力缺陷,小孩子们则以欺负他为乐。他姐姐像“天神”一样罩着他,替他挡开所有的质疑和恶作剧。 季如是没有具体讲过他姐姐怎样保护他,但从他寥寥几句概括性的言辞,汤则令已经深深感知到“她”的分量。大概相当于玫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东门之墠 作者:印久 分卷阅读13 瑰对于孤独星球上的小王子吧。 汤则令依旧半个月来看一次季如是。表面上看,他们的关系和过去没有不同,但汤则令知道,季如是会向她倾诉内心了。不仅如此,她也注意到:他身边人一直在换,她成了他最老的“女性友人”。 她们和汤则令不一样,奔着季如是来时,一个个野心勃勃,相信自己与众不同,能够征服浪子的心。她们很快碰壁,撞得头破血流,必须另找港湾医治好自己。季如是对她们来说,不仅无情,而且无聊。谁喜欢一辈子守着个沉默寡言、动不动沉浸到自己的世界中完全忘了你的存在的男人呢? 意识到自己留下来后,汤则令没有特别欣喜若狂,她依旧有意识地保持和季如是的距离。 沙琪的闯入,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现在是最危险的年龄,即使孤僻如季如是,一样有陷入婚姻生活的可能。 汤则令适当减少了和季如是的往来。实在想他的时候,就把他画出来。她学着他的样子,画各个年龄段的他,有的她见过,有的她想像过。这些画渐渐占满了她小小的卧室。她再不敢把男伴带到卧室中来了。 季如是偶尔会和她谈谈沙琪。她有一次大胆问他:沙琪特别在哪里?季如是说:沙琪好强,总是想要向周围人证明自己,这点和他姐姐很像。他又说:和一个医生在一起,比较有安全感,哪怕是个妇产科医生吧。 汤则令嘲笑他。 他露出些孩子气的表情,忿忿不平,转而又别有深意地看着她,说:“我姐姐十五岁的时候死于心脏病。” “什么?” “不过,我怀疑她是被人谋杀的。” “什么!” 季如是没再说下去,汤则令也保持了沉默。 汤则令一次也没见过沙琪。不知道为什么,沙琪的存在除了减少了她和季如是的见面频率令她难受外,竟引不起一点该有的情感。直到季如是告诉她:他们的关系该告一段落了,她才像从云霄飞车上下来,重新感到了地球的引力。 他们结婚前,汤则令飞到澳洲,和她的小姐妹们狂欢了一场。 三个多月后,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上海,听说季如是的婚礼泡汤了,他被沙琪甩了。 汤则令做了一些心理建设,才重新去找季如是。她明白,像季如是这样的男人,如果她不主动迈出脚步,就永远无法靠近他半步。 她的朋友们劝过她无数次:天涯何处无芳草?凭她的条件,现在再傍个大款也来得及,为了季如是,太不值得。但感情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也许季如是以常规衡量有一千一万个不值得她付出的理由,但对她来说,只要一个理由,就足够她为其付出所有而不求回报了——她喜欢。 所以历经几番波折后,汤则令再一次成功地回到了季如是身边人的行列。 ××× ☆、汤则令(2) “我不是故意去他组织的插画展,只是刚好路过,看到了他和他同事。那个女孩是他前女友的妹妹,我以前在超市见过她一次,鬼知道我怎么还记得……谈到她没什么意义,真的。他们合作无间。那女孩很活泼。他在外面工作的时候,居然也会和人开玩笑……不过这真的没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以前他订婚时我都没这样忐忑过。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汤则令从南择新的沙发上下来。 南择新没有表示异议。他在电脑上迅速打完几行字,脱下眼镜,小跑入厨房。 他出来的时候,汤则令已经在餐桌旁坐好。背景乐中,海浪一阵一阵拂过沙滩,偶尔听到几只海鸥的鸣叫声。 南择新将一盆分量适中的沙拉放到汤则令面前。汤则令皱眉:“这么多?恐怕不行。”“只比上周多了一块牛肉,试试看。” 南择新喝着柠檬水,看着汤则令进食。 汤则令只吃了一小半,就放弃了,沙拉里的牛肉和通心粉碰都没碰。 南择新递给她一杯水,她看起来又愧疚又烦躁:“淘宝店生意越来越好,压力也越来越大了。明明上两周已经好转……” 南择新打断她:“你真以为是这个原因?” 汤则令不解地看着他。 “你刚刚提到的那个女孩,j的同事……” 汤则令迅即板起了脸:“和她无关。” “好的。其实我想说的是,则令,有没有试过将你对j的心思告诉他本人?” “没什么好说的,我们就是朋友。也许,比朋友更亲密一点,但再没其它了。不会有其它。” “他多半也是这么以为的。” 汤则令疑惑地看着南择新。 南择新笑说:“则令,你买过化妆品吧。你买化妆品的时候,品牌商有时会附赠给你一些不在你购买计划中的小样,让你免费试试,你多半会试的吧?ok,这周回去,我要求你做一件事。你就以试附赠小样的心情,向j提一提,是否愿意和你过一辈子。” 汤则令跳了起来:“我会把他吓跑,他再也不会理睬我了。” “那就告诉他,是个玩笑。”南择新依旧若无其事地微笑着,“你怕什么?我没理解错的话,是你希望和他保持不远不近的关系,所以这只能是一句玩笑话,不是吗?” ××× ☆、汤则令(3) 汤则令真的试了。 她买了夜宵,在季如是家门口等他下班。季如是回来看到她,眼睛动了动,不过没说什么。 季如是安静地埋头吃她买的冷馄饨,期间一言未发。他不时看看手机,露出丝丝笑意。 汤则令坐在他对面,捕捉他抬头的瞬间,对他说:“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其中一个老死,对吗?” 季如是看着她的表情,她这辈子大概也忘不了。他像没收到任何警报出门遇上九级台风似的,狼狈不堪。她本来要接一句:开个玩笑。但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 季如是拒绝了她,明确告诉她:他心里已经有了人。他把错全揽在自己身上,说了什么汤则令已经不记得了。 她那天回家,哭了很久,心脏像失了控,源源不绝地产出哀伤和酸楚,在泪眼朦胧中,她认清自己可能早就爱上季如是了,不过料知他的答案,才自欺欺人地在两人间设置距离,不断告诉自己,他们只是亲密的友人,亲密的友人,亲密的友人。 拜那个心理医生所赐,她挑破了伪装的帷幕。现在,他知道了,果然也如她所料,拒绝了。不过心理医生是不管她的爱情的,他只负责治疗她的厌食症。 很奇怪,在她当着季如是的面提出那样一个请求、彻底失去了再靠近他的机会后,尽管她伤心欲绝,精神状态萎靡,食欲却逐渐恢复了。 淘宝店生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东门之墠 作者:印久 分卷阅读14 意越来越好,忙着忙着,疼痛也平复下去了。 夏末的一天,汤则令摆脱了一个巨猥琐的追求者,开车回家的途中,经过一家便利店。店门口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汤则令放慢车速,从他身旁经过。他双手空空,似乎准备进便利店买东西,又不知为什么站住了一动不动。因为他半挡着门,进出便利店的人绕开他时,无不抬头看看他。 汤则令的车子在前面马路左转,绕了一圈回来时,他依旧站在老位置,像耗尽了最后一点电池的机器人。 汤则令在路边停了车,下去找他。一对母女正好从便利店出来,小女孩直乐,她妈妈拖了拖她,说:“快点走,别惹上神经病!” 汤则令有一阵子没见季如是了,还好他深锁眉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然她都不知要怎么和他开口了。 “嗨,”她说,“站在这干吗?” 季如是看向她,呆呆地眨了两次眼睛,才认出她。他又茫然看了看周围,似在问:他怎么会在这里? 汤则令说:“晚上有空?”季如是想了想,点点头。“我们进去买点东西,晚上我弄给你吃。”季如是又点点头。 这是季如是第一次到汤则令住的地方来。汤则令做晚饭的时候,季如是参观了房间,在卧室逗留了良久。 十多平方米的卧室里,挂满了他的画像,大大小小,足有近千幅。 汤则令把蛋炒饭和牛肉汤端上桌,小心翼翼地窥探着季如是的脸色,问:“发生什么事了?” 她没指望季如是回答,季如是却说:“失恋了。” “是沙瑛?” 季如是点点头:“她说这样很奇怪。” 汤则令忍住蓦然喷涌的欢喜和希望,塞了自己一嘴的蛋炒饭,含含糊糊地说:“那你打算怎么做?” “如她所愿。我以前喜欢过她姐姐,后来喜欢她,人既然可以不断地喜欢上新的人,又何必在一个人身上钻牛角尖,为了和她在一起,把她陷入十分尴尬和难堪的境地?她很快会找到令她喜欢、也令她适意的人。” 季如是平淡的声调里,隐隐有股粘稠的感伤,让汤则令想到一则报道里,被主人抛弃后仍不顾风雨、固执地守在某个路口等待主人来接它的断腿小狗。 她稀里哗啦地往碗里舀着牛肉汤,口气轻松地说:“你上辈子欠了她们姐妹吧。看你这么难受,不如回来再跟我搭伴算了,反正我现在也是一个人。” 季如是长时间没说话,汤则令忍不住看看他。两人目光相触,季如是很认真地说:“好。” 汤则令一惊:“我开玩笑的。”说完她就想咬烂自己的舌头,这句曾在关键时刻迟到的话无论如何不该出现在此时。 正想着怎么挽回,季如是已经开口:“我不是。” 汤则令重重咽了口口水,整个房间似乎都传来“咕嘟”一响。 三天后,汤则令搬到季如是家中。她没有退掉自己的租房,一周仍回去住个一两天。 她的朋友们不管心里如何认为,嘴上一致恭喜她,多年媳妇熬成婆。 汤则令本人自然很高兴,至少她表现得跟赤贫老农中了五百万似的,整天兴高采烈。因为来之不易,她格外珍惜。 太珍惜了,有时惹得季如是生气。他觉得汤则令时时谨言慎行,生怕得罪他似的。她看他的眼神,让他自问:难道曾经家暴过她?他挺不自在,说了汤则令几次,汤则令口头答应,却照旧对他诚惶诚恐。最后一次,季如是直接点拨她:“我们能不能和以前一样?”汤则令一下子变了脸色,问他:“你后悔了?”季如是回想了下他的话,是有点歧义,他解释了一遍,从此不再就这个问题说什么了。 除此之外,他们算相安无事。 季如是的生日快到了,正好他的初中班主任得了绝症,他父母打电话来告诉他,他决定在生日前回一趟湖南。 他一去三天,赶在生日当天回来了。 汤则令新近报了营养师的班,做了一桌药膳在家等他。 外面的雨无声喧狂,天色像泛黄的宣纸。 汤则令倚在窗边,打开窗户看下面湿漉漉、空无一人的弄堂。弄堂尽头住着个业余京剧爱好者,偏趁雨拉起了二胡,有时还提着嗓子来一段,唱的什么汤则令也不明白,单觉得他制造的声音让阴湿气更喧腾起来,一个劲往人骨子里钻。 底下出现了一把墨绿的伞,撑伞的人单肩背了只长条旅行包。 汤则令跑去开门,迎接季如是回来。 季如是的脸色苍白,但双眼亮晶晶的。汤则令让他先换衣服吃饭。他把包往地上一扔,脱了湿袜子,拉着汤则令的手急急往屋里走。 “我姐姐她,”他似憋了一肚子话要对汤则令说,还没在桌旁坐下,就说了起来,“果然是被人谋杀的!” “啊?” 季如是对汤则令说过,他姐姐因为成绩优秀,初中起就去山村外一个城镇的重点中学念书。他父母安排她寄住在镇里一个同乡的家中。同乡长年在国外,家里只有他妻子和一个与季如是姐姐同龄的男孩。他姐姐在那里住了一年多,在一个万圣夜,被诊断为“心力衰竭”,从此闭目。 季如是很激动,汤则令不无惋惜地看着他将她精心烹调的食物一股脑儿送入嘴中。 “姐姐她没有心脏病史。” “你怎么知道呢?你比她小那么多,她去世的时候,你还是小孩子,也许不记得了。” “姐姐所有的事情我都记得,而且,我会查。她确实没有心脏病史。”季如是肯定地说,“你不要以为我夸大。姐姐借住的那户人家,在她死后半年就搬走了,当年通讯不发达,他们也有意隐瞒,所以至今还不知他们去向,只知户主姓贾,他妻子姓林,他们的儿子叫贾正道。我上的初中,和姐姐一样。我的班主任,也就是姐姐的班主任。” 说到正题了:“我们班主任对我的态度一直很奇怪,我开始不明白,后来发现只要我谈到姐姐,她就不敢正视我。我知道有问题,但她口风太紧了,每次都不愿谈她的死因。有一次我正面问她:姐姐是不是被人谋杀?她脸色大变,厉言训斥我:不管我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一律不要当真,医院开证明我姐姐是死于心衰,她就是死于心衰。她还向我爸妈告状,要他们禁止我多看于思维有害无益的闲书和电视剧。 “因为她的话,我得到了新的启发。我千方百计找到了给姐姐开死亡证明的那个医生,我从他那里了解到,姐姐的死因当时曾引发过好几个医生的争论,有的认为姐姐是服了某种心脏病药才死的,有的认为她以前肯定有心脏病,正好发作。据医生说,那天晚上,姐姐和贾正道等几个同学玩‘试胆游戏’,输的人必须喝一杯‘惩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东门之墠 作者:印久 分卷阅读15 罚饮料’,姐姐就是喝了这杯饮料后,心脏病发作,倒在地上时,又撞到了脑袋,最后不治身亡。但这杯饮料的成分是某种缓解经期疼痛的中药,其中并没有任何心脏病药物,所以服心脏病药而死这条不成立;而姐姐也没有心脏病史。医生们最后没办法,只能根据表象,简单地诊断为心衰而死。但我不能够认同……” 汤则令这时似乎听到外面客厅有动静,她怀疑季如是刚进来时没关好门,有人进来了。 季如是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信纸。汤则令知道这张纸至关重要。外面又没声音了,大概是她的错觉吧。 季如是盯着手中的信纸看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班主任在医院看到我,她说,她猜我会来,一直在等我。”季如是盯着信的眼里,泛起泪花。 原来班主任的确向季如是隐瞒了一些情况。季如是的姐姐在寄人篱下的一年多里,过得不怎么愉快。贾正道是个变|态,他养了许多小动物——仓鼠、兔子、猫、狗、青蛙、金鱼、鸟等,背着大人拿它们做实验。丽君(季如是姐姐的名字,他本人那时叫宝君,后来才改名)亲眼看到他拿通电的电极刺兔子,也看到过他解剖小鸟。他还把猫、狗刚生下的崽子放对方窝里,看它们的反应……他知道自己的“小实验”被丽君发现后,求她别告发他。但丽君还是向林阿姨(贾正道母亲)说了此事。林阿姨大怒,放走了所有小动物,揍了贾正道一顿,并勒令他不准再做这样“泯灭人性”的事。 丽君写给班主任的信,最后日期是在她猝死前一周。丽君在信上述说了自己内心的苦闷:要担负太多人的希望,无法做真正的自己。她还在信的末尾提到,她告发了贾正道后,他表面上还是和她说说笑笑的,但在他的笑容底下,总有什么险恶的东西叫她心惊胆颤。前两天,她看到他偷了一瓶他奶奶的心律平,小心藏到他的床头柜里,也不知派什么用。她请求班主任能够给予她指点,帮她破除迷雾,昂首前进。 字用蓝色墨水写的,字迹沉雄俊飞,漂亮非常。遣词造句流畅达意,却多少带着点那个年代常见的“忧郁风”。 汤则令读完信后,将它小心折好,还给季如是。 季如是说:“班主任认为她当时没有给予姐姐正确的指导,只是泛泛地告诉她要放宽心,以乐观、积极的心态来看待人和事。姐姐死后,她也不能相信她的学生会介入谋杀同学,所以依旧没能找贾正道当面问清。他转校后,她甚至还松了口气。可我的出现,让她又不时想起姐姐,及姐姐写给她的求助信。多年来,她一直为此愧疚,在说与不说之间徘徊。现在,她没多少时间好活了,她决定告诉我真相,让我自己去判断。我觉得,姐姐很有可能,就是被这个贾正道谋杀的。他有动机——报复姐姐;有凶器——心律平。只是我还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手法。他怎么做到让姐姐服下过量心律平、而又不被医院发现的?” 汤则令蓦地里紧张起来:“事情过了那么久,而且,单凭你姐姐信里提到的内容,证据也不足。你打算怎么做?” 季如是看看她,笑了:“放心,不是百分百肯定,我不会做任何危险的事。不过,既然看到了姐姐的遗言,我不把这个贾正道揪出来,我不甘心!” “如果,真是他杀的呢?你会走法律程序逮捕他的,对吧?” “当然。” 汤则令勉强笑了笑。她站起来盛汤,迫切地要换个话题。 季如是喝着她煮的猴头菇排骨汤,心不在焉。汤则令坐到他大腿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吻他。 季如是反抗了一下:“现在别……” 汤则令不理他,边吻他边解他衬衫扣子。 季如是见她红了眼,也就随她了。 他们倒在地上的时候,季如是问了一句:“外面有人?”他们停顿了一下,齐齐侧耳倾听,除了风吹走道里的窗框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外,并没听到其它声音。 汤则令出了一身大汗,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她想:“真是的,如是想他姐姐想疯了,怎么可能有人谋杀她?”如果不是知道季如是几乎不看网文和电视剧,她也想劝劝他,把这两样禁了吧。 “口渴。”季如是说。汤则令起来,看到一桌狼藉,汤也冷了。 “想喝冷开水。”季如是伸着懒腰。 汤则令看着他,觉得心脏软趴趴的,像刚出炉的菠萝焗饭上那层芝士。她光着身子,去外面客厅倒水。 客厅没什么变化,只是电视机前的大金鱼缸上多了一只蛋糕和一张贺卡。 因为出其不意,汤则令惊叫了一声。 季如是套上裤子跑了出来。汤则令把手上的贺卡递给他,她笑说:“她不会是自己送过来的吧?一定是叫快递。不过快递什么时候来的?你听到吗?我好像没有。” 季如是看到贺卡上的署名后就变了脸色,他说:“没有包装袋,不是快递,是她本人。” “那可能是门没关好。” 季如是马上找手机,大概是要联络送蛋糕和贺卡的人,但不怎么成功。 汤则令穿上衣服,去收拾残羹冷炙。她在厨房洗碗,“哗哗”的水声中夹杂着季如是烦躁不安的走动声。 等她好不容易洗完,房间里已经安静得像一百年没有人进来过。 她疲乏地走出厨房,季如是果然不见了。 ××× ☆、汤则令(4)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以前只是偶尔探望他,看着他和其她人来往,我没有任何感觉,哪怕他快结婚那阵子,我也好得很;现在我们住在一起,他开了工作室,我当他的经纪人,他已经好长时间没和别人睡过了,我们甚至可能结婚,我却像神经病一样,整天疑神疑鬼……好了,我不说了,这些都没有意义,全是我的臆想。你有镇静剂吗?” “你不需要镇静剂,亲爱的,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的臆想。” “不,我不想说,没有意义。” “还是那个女孩吗?那个你在超市见过一面,在j的生日时给他送蛋糕和贺卡的女孩?” “是的。”汤则令猛地从沙发上坐起,双手捂脸,激动地哭叫起来,“他们根本没在一起过!他们通话,也只聊工作上的事,她会问j一些难以解决的问题,j给她建议。可他很珍惜,也很享受那样的对话!我偷看过一次他的手机,那女孩在朋友圈发了几张她策划的新书发布会的图,他点了赞,那女孩说大师来了,他回说不,现在是小鬼当家。以后每次看到他盯着手机,我就忍不住想:他又在和她说话了。他很享受那样的对话……” 汤则令的叙述渐渐混乱,字句与字句缠绕在一起,等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东门之墠 作者:印久 分卷阅读16 时,她就开始尖叫。 南择新还是给她注射了一管镇静剂,一边抚摸她的背一边说安慰的话。 汤则令镇静下来,她接过南择新递来的纸巾,醒了醒鼻子,然后扔到垃圾桶里。 南择新笑说:“j真是个幸运的家伙,瞧你多么爱他。” 汤则令笑了下,随即自嘲地说:“不,他很倒霉。他喜欢的,他都得不到,却被我这个疯子缠住了。” “你才不是疯子。” “离疯不远了。”汤则令又接过一张纸巾,“昨天晚上,我醒来,他不在我身边。我听到他在客厅里打电话,有人在他家楼下等他,他要下去见那个人。我等他离开,就去厨房摸了把菜刀,跟着他下去……我几乎断定他要去见的人是沙瑛,我也不知自己要做什么……幸好在楼下等他的是个男人,他们匆匆说了几句话,那男人递给如是一个u盘,就走了。听他们对话,那男人似乎是个医药代表……我比j先一步回去,放好刀,躺回床上。我真的怕极了,不断问自己:如果当时在楼下的当真是那女孩,我会怎么做?我不是个凶残的人,不论出于什么理由,我都不会去故意伤害他人。我真不明白,我怎么会变成这样!爱情都这么丑陋吗?” 眼看汤则令又要激动起来,南择新让她去把垃圾桶里的垃圾倒掉。 等她回来,南择新说:“则令,还记得我是怎么治好你的厌食症的吗?” 汤则令点点头,目光柔和了些。 “人的心像海。不会游泳的人靠救生圈浮在表面。会游泳的可以深入一点。再深下去就要靠潜水设备了。再再深,得坐潜水艇……我想说的是,你不完全了解你的心理活动,这很正常。但有时为了解决心理问题,我们需要去了解那里正在发生什么,”南择新一手盖在自己的心脏部位,“这时候,我们就要借助一些外部装备或手段。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给你做个十五分钟左右的催眠,做完后,也许我就能知道怎么让你恢复成原先冷静、自持的女人。你不用再担心,j会因为你的疯狂而彻底远离你。” 汤则令好像被人戳中了软肋,她说:“南医生,我一直相信你的能力,不管是催眠还是什么,请尽快治好我。我真的不能再这样疑神疑鬼下去了。j讨厌善妒的女人。” 南择新站起来准备,他笑说:“j真有那么好?” 汤则令近乎虔诚地表示:“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 ☆、汤则令(5) 汤则令从南择新处回来,脑中反复回忆着他教给自己的自控方法。她还没试过,但她对这位心理医生很有信心。他曾治疗好了她的厌食症。 季如是已经回来了,他在浴室洗澡。 汤则令哼着小调,将他乱扔的东西收拾好。 这时,她看到他的手机在沙发上闪光,一条微信留言提示:“好的,到时见”。发短信的人id备注为“小小沙”。 汤则令的胃一下子抽紧了,她感到自己正奔向悬崖,很多手从后拽住她,但她仍旧一头往前,跳了下去。 她瞄到过季如是输手机密码,早就记住。她迅速输入密码,查看季如是和“小小沙”的对话。 小小沙:对不起,电梯里信号不好,电话断了。有事? 季如是:嗯。明天我去接你下班? 小小沙:明天我不上班。 季如是:今年还有假? 小小沙:你是顺风耳吗?还有一天两个小时,我打算留到年末。我本来告诉老赵,我要去苏州和某美女作家开会。那就不去了。 季如是:那明天下午两点,莴欧百货。 小小沙:好的,到时见。 汤则令的右手抖得不行,她用左手努力抓住右手,手机从手上滑落到地上。汤则令听到浴室的水声停了,她来不及拾手机,害怕地逃进卧室,将门反锁了。 好一会儿,她才恢复了镇定。 季如是心里有事,丝毫没察觉她的异常。他换了衣服,说和人有约,不回来吃饭了,就离家而去。 汤则令从窗口看到他离开,也跟着他出去了。 ☆、店员 在钟书阁内咖啡店上了一个半月的班,虾子就厌烦了。他做事没长性,动不动就厌烦。但活总得干,生存像套在他身上的缰绳,时时鞭策他跑动。 他机械地微笑,没心没肺地招呼客人,无精打采地冲泡咖啡。 下午,他的眼皮上下打架,很想避开众人耳目给自己来杯咖啡。这时,季如是和沙瑛相伴走了过来,虾子眼前一亮,不觉多看了他们两眼。不仅他,周围坐着、站着看书的人好些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他们。有些人天生与众不同。 沙瑛找了个靠墙的空位坐了。季如是来到虾子面前,要了一杯美式清咖和一杯抹茶拿铁。 虾子递给他拿铁时,忍不住想说:“嗨,你好,我叫虾子,你女朋友挺漂亮。我们交个朋友吧。”他当然没说。他没那么天真浪漫,因为看到一对貌似大荧幕中走出来的情侣,就以为自己也在演电影了。但他来了精神,时不时看那对男女一眼。 有个孕妇直奔虾子而来,她双眼发亮:“蛋糕!”但她瞥到了那对俊男美女,像被蝎子蛰了脚,连忙转身,并把走在她身后的一个男人也推到一排书架后面。 虾子心想:“有意思。” 季如是坐下后没多久,从包里拿出手提电脑,打开电脑后,将一只usb插了进去。手提电脑启动的时候,他一言不发。 沙瑛没话找话:“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季如是点点头,眼睛只管盯着电脑屏幕。 “你好久没来公司了。樱红找了个新医生,一周打三次金针,据说治疗效果很好,顺利的话,三年之内就能怀上……我们签了个国内的绘本作家,昨天大家还说,你肯定喜欢她的风格……引进图书越来越难做了,不单是政策管制,还有商家炒作,经典作品几乎被抢空了,名家新作又贵得离谱。老赵说明年开始尝试做原创小说,我可能被调去负责小说部门……” 沙瑛说什么季如是都只是微微点头,她知道他听了进去,但还是像以前一样沉默寡言。沙瑛有一阵子没看到他了,他的流海梳到两边,露出洁白宽阔的额头,眼睛更明亮了。沙瑛不由得笑了起来。 季如是这才看看她:“怎么了?” 沙瑛摇摇头,然而笑止不住,像恶意的酒精汹涌地冲上头颅,她边笑边摇手,让季如是别睬她。 电脑屏幕上跳出了密密麻麻呈豆腐块状排列的图片。沙瑛拿手点开一张,随后一张张往后翻。她笑得湿润的双眼像被这些图片吸引住了,她嫌恶地说:“是哪家动物实验室的照片?干吗给我看这个?” 季如是说:“是你男朋友的动物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东门之墠 作者:印久 分卷阅读17 实验室。” 沙瑛睁大了眼,显得局促不安:“他跟我说过,他申请了基金,在做什么实验,没想到这么可怕。你是怎么……” “我找人偷拍的。” 沙瑛不知道怎么接口,她不断拧着自己双手:“他这是合法的吧?” “不完全是。” “你为什么要……” 季如是忽然心中一动:“你知道他的为人,是吗?”沙瑛不语。季如是将咖啡杯推到一旁,突然抓住沙瑛快拧成麻花的双手,“我曾经追求过你姐姐,我们差点结婚,但后来她离开了我,现在她已经结婚。我喜欢你,真的那么奇怪?” 沙瑛的脸不由自主地亮了起来,她的人像涨潮时的海浪,想要倾力涌向季如是,但一道铁坝拦挡住她。季如是可以看到她脸上挣扎的阴影,他不是太明白她的纠结,但他察觉了希望,他更紧地握住她的手,他说:“离开他!” 虾子在一杯摩卡上方浇奶油冰淇淋,他猜测那对漂亮的男女间一定有事发生,男的抓住女的手好久了。 “一杯热咖。”忽然,一个冷质地的女人声音从他头顶传来。 “美式?”他抬头一看,哇,又是一个可在一流女刊上登堂入室的美女!美女虽然戴着墨镜,但脸的轮廓和身材的线条,遮挡不住。 “随便什么,热咖就好。”汤则令接过热咖,掀掉盖子,直接走到沙瑛身旁。 沙瑛和季如是都没注意到她,她将一杯热咖兜头浇在沙瑛头上。 旁观众人发出惊呼。 沙瑛和季如是一齐转头看她,他们两人四只眼睛,眼神相似的令她绝望。但她很快收拾心情,冲着沙瑛骂了一连串脏话,指责她不要脸,勾引别人的丈夫。 虾子被大美女不带间断和重复的连篇脏话震惊了,心想:这年头女人的战斗力可一点不比男人差。 旁观者中,有女客人立刻和汤则令站到了一条线上,骂沙瑛:“小三”“贱人”“婊|子”…… 季如是反应过来后,站起拖开情绪亢奋的汤则令,她边骂边尝试向沙瑛挥拳踢腿。有女客人撸起袖子似要上去帮汤则令,被她同伴拉住。女客人瞪同伴:“你心虚什么!” 这时,虾子刚才注意到的孕妇大踏步走来,她嗓门洪亮,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她说:“如是,你什么时候结的婚?我们怎么不知道?” 图欢看到沙瑛的模样,就火了,她直瞪着汤则令,气势汹汹:“这位,看你打扮得人模人样的,怎么出口成脏呢?果然,靠做□□发家的,洗白了也还是难改本色啊。”她又冲季如是,“我不知道你们两人又怎么了,管好你的炮|友!小沙和他男友过得好好的,马上就要结婚了,别有事没事跑来缠她!再有下次,我们一定报警!” 图欢一瞥眼,又看到了季如是的手提电脑,她“哈”的一声,举起电脑向围观者展示一圈:“这对‘□□’真浪漫,特意跑大庭广众间看这种图片交流感情来了。老赵,这是我们一本新书的主题吧?明明是工作,也能扯上私情。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男女关系复杂的人看什么人都像在偷情!有些不明是非就瞎站队的人也是够了。走!” 图欢大获全胜,一手扯着沙瑛,一手挽着赵君成,扬长而去。 沙瑛回头看了眼季如是,马上低头。季如是却直到她完全离开,才收起电脑,半扶半拖着大受打击、瞬间消沉哭泣的汤则令从另一头离开。 旁观者们低声议论着。刚才打算助拳的女客人一脸悻悻。 虾子心情激动,他偷拍了几张当事人的模糊小照,准备将这段“小插曲”po到微博上或微信朋友圈里。 一个客人又来到柜台前。虾子不耐烦地抬头,挤出一个笑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觉察到客人的不同寻常。 客人中等身高,留着齐肩的波浪卷发,戴着黑框眼镜,还画了很浓的眼线。右颊上一大块胎记,几乎占据了半张脸。客人浑身抽搐,像信号紊乱的电动木偶似的,嘴角沾着一点白沫。 “快!”客人对虾子说,“打120!”说完他就靠着摆满各色蛋糕的玻璃柜台滑倒在地上。波浪卷的假发也掉在一旁,露出一个平头。 “shit!”虾子咒骂了一句,见周围人看到这一幕都没什么反应,只好自己拨打电话,拨的时候心里想:“是‘120’吗?那‘110’和‘119’是干什么的?” ☆、南择新(1) 南择新觉得他和沙瑛的感情出问题,是在那次“家庭聚餐”后。 他和沙瑛虽然与沙琪在同一个城市,平时却鲜少见面,沙琪的医药代表丈夫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沙家姐妹的父母突然决定来上海探望两个女儿,沙琪才牵头,让家里人在一起聚一聚。 沙瑛问南择新是否愿意去?南择新自然表示要去。 沙琪定了永嘉路一幢老洋房餐馆的包间。沙振共夫妇精神都很好,沙振共不苟言笑,见面先把两个女儿训斥了一顿,责备她们不经常和家里联络,为人“忘本”。沙琪因为选的丈夫不合老人家心意,更承担了大部分谴责。 气氛有点尴尬。沙瑛点了父母爱吃的菜,加上插科打诨,才令沙振共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沙夫人趁机向南择新谈到他父母。 南择新因为父母很早离婚的缘故,比沙家姐妹更少联络家里人,听沙夫人讲述父母的情况,不由得感叹。沙振共夫妇竟能同时和他父母保持着良好的牌友关系。 沙瑛突然说:“你们说的人是谁?怎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沙夫人说:“不怪你。我们和择新父母做邻居时,你还是个小不点。而且,那时择新也不叫现在这个名。” 南择新说:“确实,这个名是我妈妈改嫁后,我继父给我取的。原来叫‘贾正道’。” 沙瑛吃了一惊。 南择新没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忙问:“怎么了?” 沙振共说:“她想起来了吧。有段时间,阿琪经常去你们家玩,她跟着串过几次门,你还抱过她呢。奇怪,怎么会都记不得?” 沙瑛笑说:“我的脑子是个沙漏,好多久远的事,漏掉了,就怎么都想不起来。” 沙振共对此嗤之以鼻:“你才多大?有什么‘久远的事’?对了,阿琪,记得那时常和你、择新一起玩的女孩吗?大眼睛,长得很漂亮,成绩也很好的?叫什么来着?” 沙琪正夹鲥鱼,不小心把鱼肉掉在桌面上,汁水四溅。戴思前叫服务员拿来湿毛巾,擦干净了溅到沙琪手上的油渍,又给她夹了块鱼肉。 沙夫人很满意女婿的体贴。沙振共嘴上抱怨沙琪粗心,还跟个小孩子似的,但口气也温和了许多。 沙振共问戴思前最近工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东门之墠 作者:印久 分卷阅读18 作怎么样,戴思前随口汇报了下工作情况,沙振共口若悬河地谈起他对现阶段中国医生水平和医患关系的看法。 “以前一个医生教几个学生,现在一个教几百个,怎么教得好?阿琪,记得你念书那会儿,你们一个小班三十多人,上解剖课时,共用一具尸体,你连个动手解剖的机会都捞不到吗……” 沙琪和戴思前积极附和他。 南择新上了个洗手间回来,沙振共看到他,又想起刚才的话题:“那个和你们一起的女孩叫什么来着?” 南择新笑笑说:“是季丽君吧。” 沙振共不记得这个名字了,但他连连点头:“是她,是她。每次见到我都和我打招呼,叫‘伯伯好’。唉,多好的女孩,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沙夫人说:“好像是心脏病死的。” 南择新说:“医生查不出诱因,只说是突发性心力衰竭,送医院没多久就死了。” 众人又感叹了一阵。 晚饭后,大家商议着怎么回去。沙振共夫妇是和几个朋友组团来的,探亲为辅,旅游为主,第二天要去浙西大峡谷,三天后再回来。 旅馆远,沙琪的家离沙瑛现住的地方近,所以决定由沙瑛送沙振共夫妇去旅馆,由没喝酒的南择新分别送沙瑛和戴思前回家。 沙瑛坐副驾驶座。戴思前坐后排。他一上车就打开手机玩王者荣耀。后视镜里,看到他镜片上的亮光不断变化着。 南择新问沙瑛:“怎么无精打采的?在想什么?” 沙瑛懒懒地说:“在想季丽君。她这么年轻,说死就死了,我们指不定哪天也跟她一样。” 南择新笑话她:“杞人忧天。” 戴思前忽然抬头,插嘴说:“你别说,我们公司一个女实习生,有一天喝了杯咖啡,忽然就心脏病发作送医院。医生以为她服了心脏病药,她肯定没有。最后诊断下来为‘□□过敏’。她现在把咖啡戒了,连茶也不敢喝。” 沙瑛兴致上来了:“有这种事?” 戴思前说:“现在过敏的人越来越多了,下个世纪,过敏致死会成为人类死亡原因的第一名。”他见南择新几次侧头,似要说什么,便问他,“择新,你怎么看?” 南择新说:“过敏,是一种思路。不过从我的职业角度考虑,有另一种思路。”沙瑛和戴思前认真倾听。南择新有点得意地说,“你们听说过‘巴普洛夫实验’吧?” 戴思前点头:“知道。” 沙瑛“切”了一声:“初中生物课学过的,狗啊,食物啊,各种反射啊……别卖关子了,直接说不好吗?” 南择新耐心地解释:“狗闻到食物香气,自然分泌唾液,食物就是‘无条件反射’。但狗听到铃响时,并不会分泌唾液,铃响就是‘中性反射’。巴普洛夫每次给狗端上食物时,都会摇响铃铛。过了一段时间,他发现,光摇铃,而不端上食物,狗听到铃响后,也会分泌唾液了。这时,铃响就成为‘条件反射’。 “我想说的是,如果思前公司的那位实习生,曾经习惯用咖啡过心脏病药物,咖啡就可能形成‘条件反射’。即使她停药,在短时间内,咖啡也会产生和心脏病药同样的效果。一旦喝多了,自然就情况不妙。” 沙瑛怔怔听着,然后大笑起来:“我当你有什么高论,这纯粹是胡说八道了。条件反射这么容易就形成的话,人的生命也太危险了。” 南择新有点生气了:“条件反射当然不容易形成。说回巴普洛夫的狗,如果在端给它食物的同时不是摇响铃铛,而是给它看色泽鲜艳的旗帜,就形不成反射。这得看具体的实验对象和实验环境。我不是说百分之百是这个原因,只是说有这种可能性。” “没有这种可能性,太异想天开了。照你这么说,我感冒时只要吃几天药,往后喝白开水就行了。” “你根本没听明白我的意思。你不过觉得这种情况违反你的认知,就不愿多想,本能地反驳我。但其实很多看似匪夷所思的事都是存在的。比如你能想像一个人打喷嚏时保持睁眼,会把眼球喷出眼眶吗?你能想像你一分钟呼吸一百次就会缺氧晕倒吗?你能想像……” “好了,我get了,反正就是你说得都对。姐夫,你们公司危险了,等大家都发现了‘条件反射’的妙用,谁还要大量买药?” 戴思前笑说:“其实,我刚才说的女实习生,的确有过服心脏病药的历史。” 南择新得意地瞥了眼沙瑛。沙瑛一下子沉默了。 之后,沙瑛没再开过口。戴思前和南择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 南择新觉得他和沙瑛的感情出问题,恐怕就是在那次“家庭聚餐”后,他实在不应该多话反驳沙瑛的。 沙瑛开始回避他。她不再留在他家过夜,经常忙得没时间约会。 他一度担心她另有男友,偷偷跟踪了她几回,并没有发现“这个人”。沙瑛真的热爱她现在的工作,他每次见她,她总在工作、工作、工作。这也是他喜欢沙瑛,决定以结婚为前提和她交往的重要原因之一,所以他无法反对她。 这段时间,戴思前倒是隔三差五和他见面。南择新开始以为他在兜揽生意,看在沙瑛面上,进了他几批药,后来发现,他们挺有共同语言的。戴思前业绩不错,但似没什么朋友。两个男人每周差不多见一次面,互相吐槽工作上的事。 南择新一个人住,戴思前做饭手艺不错,两人见面地方从酒吧慢慢的转移到南择新家里。 熟了后,南择新问戴思前:沙瑛最近怎么了?他觉得她对自己态度很冷淡。 两个人正围桌喝啤酒,啃周黑鸭的鸭舌头。戴思前脱下油腻腻的透明手套,拿纸巾抹了抹嘴,意味深长地看了南择新一眼。 “什么?”南择新警觉地挺直了背脊。 “我和沙瑛不熟。不过一般而言,碰到这种情况,多半是女孩子有了别的考虑,想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吧。” 南择新为了这句话郁闷了整整一星期。 他追沙瑛着实费了不少心思,眼看尘埃落定,谁知道又会因为一次聚餐而让煮熟的鸭子有了飞走的危险?他不甘心,也不大明白。沙瑛从来不是那种会因几句话就被得罪的女孩啊。而且她即使生气,也气不过三天。这次是怎么了? 南择新感到无措,他认真考虑要不要对沙瑛进行催眠,直接套出她心中想法,好“对症下药”。 没想到,不等他正式实施这一想法,他的一个女病人横插一脚,给他提供了线索。 女病人是个小富婆,经她的友人介绍,到他这儿来看厌食症。厌食症治好后,她消失了一段时间,等重新出现时,他发现她患上了更严重的焦虑症。 按照行规,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东门之墠 作者:印久 分卷阅读19 病人在阐述自己的经历时,对谈到的人物会取个代号来代替本名。但女病人情绪激动,好几次,她的叙述中出现了真实的人名:沙瑛、季如是……她自己毫无所觉。 “季如是”这个名字,南择新在追求沙瑛的时候经常听闻。沙瑛那时还是个菜鸟编辑,不时犯错,季如是作为她的顶头上司,常常给予她指导。实话实说,季如是决不是什么亲切温和的人物,但沙瑛很吃他那套。 南择新早就看出沙瑛对这个季如是怀有非同一般的感情,但他们中间似有某种障碍,使得两人虽然心心相印,却始终无法跨过最后一道门槛。 南择新巧妙套话,明白了究竟。 沙瑛的姐姐很优秀。沙瑛比她小六岁,但在成长过程中,仍不免被人拿来与她姐姐作比较,稍有不如,人们就露出或明或暗的惋惜。沙瑛不是生来就嘻嘻哈哈和大大咧咧,她后天养成了这一性格,使自己受到较少的伤害。但在内心深处,她恐怕还是有点自觉不如她姐姐。季如是既然喜欢过她姐姐,又怎么会真心看上她?他们如果走到一起,意味着她将一辈子活在她姐姐的阴影下,忍受着心上人时时刻刻的暗中比较。 南择新表面上对季如是没什么兴趣,但他转发好玩的段子给沙瑛时,关联推荐里“偶尔”会出现类似近亲相|姦、男友劈腿闺蜜的新闻,底下评论里自是一边倒的批判。 人都有寻找社会认同的倾向,南择新希望通过潜移默化,让沙瑛认识到和季如是在一起是件多么要不得的事。 沙瑛和季如是一起去冲绳度假,令他一度非常紧张,没想到,结果却意外喜人。 南择新很长时间没有听到过“季如是”这个名字了,乍然听到,好似发现了埋地三尺的骨骸重见天日。 南择新调整计划,将催眠术用到了那位女病人头上,听她述说沙瑛和季如是的互动,及她担心的原因。他还意外地知道了季如是生日那天发生的事。 南择新愤怒之后,继而迷茫。他想:“这世界太小了,谁想得到:季如是会是她的弟弟呢?” 南择新忍不住在催眠过程中暗示女病人:对于男友的任何不忠行为,不要姑息。 女病人离开后不久,就打电话给他,告诉他男友这就要去和“s”见面,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南择新说:“则令,别害怕,这个时候要行使你正牌女友的权利。” “可是,他会讨厌我的。” “则令,你和他在一起,是为了得到幸福。你委曲求全了这么久,你幸福吗?” 女病人决定跟去看看。南择新向她套出季如是约见沙瑛的地方,对自己稍加修饰后,也出了门。 在莴欧百货的钟书阁里,南择新目睹了一整场闹剧。当图欢展示季如是的手提电脑时,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上面开膛剖腹的动物们。久违的,他的身体又出现了癫痫发作的征兆。 这里人很多,他如果在这里倒下,根据人越多主动向他人提供帮助的可能性越小的心理学规律,有人救他的概率太小。而且大多数人怕会去拨“110”或者“119”求助。 他强撑着走到离己较近的柜台,向那里一个正低头玩手机的店员求助,直接告诉他:“快,打120!” 说完这句,他就倒了下来。 ××× ☆、南择新(2) 南择新从医院回来后,发现自己的生活天翻地覆。 校长说有人到动物保护协会告他恶意虐待动物,他被暂时取消了进行动物实验的资格,留职观察。他的助理接替他继续实验。他的学生们似乎也听到了些流言蜚语,在他上课时窃窃私语,对他态度颇不友善。 更令他受打击的,是他回家后收到一段电话录音。沙瑛告诉他:她想和他分手了。 南择新刚吃了药,精神还抑郁着。他无精打采地收拾房间,叫外卖,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对着窗台安安静静地吃完一大盘炒牛河粉。然后他打电话给沙瑛。 没打通,沙瑛换了手机号码。 他在她的微信和qq上留了言,没有马上收到回复。 等待像小火,煨烧着焦躁的情绪。 他忍不下去,就披了外套,坐地铁去沙瑛公司等她下班。 沙瑛工作的大楼正对门口处有一小片绿地,他捡了张绿地中的长凳,坐了会儿。离沙瑛下班时间还早,他去附近超市买了罐薯条,边咬薯条边盯着门口进进出出的人。 六点半到七点,有一大波人流涌出门口,他忙着转动眼球,生怕错过沙瑛。 七点以后,人流断了。 八点过十分,沙瑛才从大楼门口走出来。 才几天没见,南择新觉得沙瑛仿佛乘坐时光机往回跳了几年,她本来日渐沉着、稳定的气质,重又变得跳跃、晃荡不定。她新剪了头发,可爱的发鬈在风中一跳一跳的,对应着她脸上时刻不离的微笑。 南择新离开长凳走近她。她双颊红扑扑,眼睛亮晶晶,正哼着《冰雪奇缘》的主题曲。 他乍然出现,把她吓了一跳,止了哼歌,不过还不至于拔腿就跑。 “我给你留言,你没回,所以我就跑过来了。” 沙瑛看看他,似乎叹了口气,她说:“我下班时才看到,已经回了,你没看吧。”她不等南择新去掏手机确认,就环顾了下周围,指了指一家星巴克,“既然你来了,那我们今天就说个清楚吧。” 两人进了星巴克,南择新坚持自己付钱,给他和沙瑛各买了一杯抹茶拿铁。 他让沙瑛先去找座位,他把咖啡端过去。沙瑛接过他递来的咖啡杯时,有瞬间迟疑,让南择新心里刺痛了下。 沙瑛自己表示今天要“说个清楚”,坐下后却迟迟没有开口。 南择新头发几天没洗了,油腻腻的贴在头皮上,他的外套颜色和裤子的相冲。他知道自己看上去一副可怜相。他不时大声咳嗽几下,企图引起沙瑛的同情。 但等沙瑛明白他不会先开口时,她还是说了:“你听到电话留言了吗?选在这种时候说,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被老板推荐去美国一家大出版社学习一年,马上要走了。现在说,总比上了飞机后说强,对吧?” 南择新眼睛一亮:“你是为了这个才想和我分手?” “不是。” 南择新眼神又黯淡下来:“你喜欢上别人了?” 沙瑛缓缓摇动着手中的咖啡杯,她咬文嚼字般说:“你非要知道吗?” 南择新想说“是”,说了几次没说出来,倒把自己弄得哽咽了。他咽了口口水,嘶哑地说:“你一直在摇咖啡杯,为什么不喝?”沙瑛一愣。“放心,我没有在里面放过任何东西。我不知道别人都和你说了什么,这其中必定有误会……” 沙瑛打断他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东门之墠 作者:印久 分卷阅读20 :“我相信你。” 轮到南择新一愣。 “无论你的理由是什么,我都相信你。不过,这和我想分手无关。我和你在一起,是准备结婚的,但我现在,除了结婚,还想恋爱。” 南择新有点晕,还来不及重整旗鼓,发挥自己的专业特长,说得沙瑛回心转意,她匆匆看了眼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祝你一切顺利!” 她拿着咖啡杯走了,还是没敢喝一口。 南择新一个人坐在高脚凳上,喝光了最后一滴咖啡,才起身离开。 ××× ☆、南择新(3) 南择新不甘心就这样失去沙瑛。他是个韧性很强的人,当初追沙瑛就使出了浑身解数,难道现在轻易就让这些努力付诸东流? 他看到了沙瑛回他的微信,约他周六下午三点在他家附近的一家艺术品商店门口碰头。她自然不会再去,但他仍旧按时赴约。站在商店门口,吹了半小时初秋的风,他想起了与沙瑛相处中的点点滴滴。 他相亲时表现恶劣,沙瑛却落落大方地容忍了他。他发现这女孩像一片尚未被人踩踏过的白沙滩,散发着海的纯天然气息。她没打听他的工资、房产和家庭情况,只询问他的工作内容和兴趣爱好,他的述说让她对心理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后来他们在一起,总是谈论彼此的工作。她教他分辨一本书制作工艺的好坏;他教她各种心理学技巧。 有一次,他告诉她,如果她在请求别人帮一个小忙时,能够说出一个理由,无论这理由多么荒诞或不合逻辑,都有很大可能成功获得帮助。人们需要的只是“理由”,而不是“什么样的理由”。 她不信。正好他们到了电影院,发现取票机前排着一列列长队,于是她走到一列队伍的前面,对一个就要取票的女大学生说:“不好意思,我男朋友没带钱,能让我先领下票吗?” 她成功了。她手里拿着票,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想必是笑得一脸得意。 …… 南择新竖起了风衣的领口,他决定还不到放弃的时候。 戴思前连着两天来看他,像之前一样做好饭,和他一起边吃边聊。他刻意回避了沙瑛的话题。 南择新也没主动提起。他挺感激戴思前的及时出现,不愿让他为难,而且他也不认为戴思前能在这事上帮他多少忙。 他向学校请了假,取消了所有的病人预约,在家里沉伏了几天,然后跑出去盯季如是的梢。 头一天扑了个空。季如是工作室的一个新员工告诉他老板去了纽约。从新员工口中,他还知道:汤则令马上要嫁给一位山西煤老板,离开上海了。 第二、三天,他也没等到季如是。 第四天,他重去沙瑛工作的地方守着。这次,他亲眼目睹了季如是开车过来接走了沙瑛。两个人看上去都神采飞扬,昔日拦在他们中间的障碍,似乎不存在了。 第五天,他正式登门拜访季如是。 季如是不在,汤则令接待他。 汤则令不知是否听说了他与沙瑛的关系,已经不去他的诊所,对他的态度也很冷淡。 南择新假装不知情。他随口谈到沙瑛甩了他,几句话就引发了汤则令的共鸣。 汤则令的态度软化了一点,她反劝南择新:“算了,强拧的瓜不甜。你看到他们在一起就明白了,有些人就像拼图中相邻的两块,无论别人怎么捣乱,他们自己怎么犯迷糊,兜兜转转,还是会回到彼此身边,凹合得丝丝入扣。你争不赢的。” 南择新苦笑说:“你这么快就找到下家,自然容易想得开。” 汤则令听这话,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摇摇头:“我也不是完全想得开,完全想开,也不会这么快找人结婚了。我就是要赶在他们前面结!” 她见南择新不甚明了的样子,冷笑说:“你还不知道吗?他们再过两周就结婚了。” 南择新回到家,将家里目所能及的东西全砸了,差点再度发病。 他服了药,靠在墙上,看满屋狼藉,对自己说:“我不会让他们轻易得逞。想耍弄贾正道,没那么容易!” ☆、季如是(1) 那天,季如是带汤则令回到家,汤则令像坏掉的布娃娃一样,扑到床上,哭个不停。 季如是替她脱了鞋,拿毛巾浸了热水,给她擦过脸。然后他坐在她床边,发了会儿呆。 他原来想酝酿下怎么向汤则令解释,将分手的伤害降低到最小。但脑袋中空荡荡的,像青白无云的苍穹,偶然飞来几只玄背的海鸟。他开始构思一幅新的作品…… 汤则令哭掉了几大包泪水,不想再哭了。她坐起身,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季如是微仰下巴的脸。他的脸像某位文艺复兴时期的大师掉落在时光隧道中的杰作。 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动手推推他。 季如是打了个冷颤,从自己的梦中醒来了。他想起了自己准备说的话,刚张开嘴,汤则令就抢着说:“我肚子饿了。” 季如是说:“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我想吃油墩子,你去买。” 他们的弄堂门口,有位婆婆每天早上和下午摆个小摊卖油墩子和葱油饼。汤则令是那儿的常客。 季如是迟疑了下:“现在吗?我有话对你说。” 汤则令难得对着他任性,她坚持:“我现在就要吃。我也有话对你说,不差这一时三刻。” 季如是没办法,找了零钱包出去给她买油墩子。 正逢学生放学,好几个人排队,季如是前面一个正好买走了最后一个油墩子。婆婆好心问他:“葱油饼要不要?我做的葱油饼喷喷香,崩崩脆,来得好吃。”季如是有点心动,但还是摇头,耐着性子等她重新揉面、加料、下锅。 买了三只油墩子,往回走没几步,天上一声响雷,“哗啦啦”掉下一阵雨。 季如是护着油墩子往回跑,到家的时候头脸全湿了。他打开门,屋里比他离开时更暗,而且安静得仿佛某个游客离去后的地下钟乳石洞。 季如是不用特意去看,就明白汤则令走了。 季如是打开灯,习惯性地先去看电视下方的大金鱼缸。鱼缸的一侧玻璃上,用香奈儿血色的口红写着:“分手吧”。 汤则令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带走了她所有的东西,而又丝毫没弄乱季如是的地方。季如是怀疑:她是不是一早就把所有东西放在箱子里,随时准备好了离开。 季如是迟疑地拿出自己的手机,想打给汤则令。手机又先一步响了。 汤则令的声音夹杂在雨声中,听着有几分模糊,好像隔着被雨水冲刷的车玻璃看外面的风景。汤则令说:“回来了?本来想当面和你说分手,刺激你一下,但又怕你一点没反应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东门之墠 作者:印久 分卷阅读21 ,甚至如释重负,未免刺激了自己。今天失态了,不过我不打算道歉。怎么说呢,好像心里长期蓄着的一股脏水突然泼出去了,还是很痛快的。痛和快,连在一起的嘛……” 汤则令的声音轻下去,季如是要用力才听得到。她说:“如是,我开始就知道你不喜欢我。你努力过,但没用。我谢谢你,你就像绘画一样,让我痛痛快快地做了一场梦……放心,我明天准时上班,在你找到接替我的人前,我还是你的经纪人。” 季如是对着手机“嗯”了一声。 “再见。”汤则令说。 “再见。” 季如是想起了汤则令那一屋的画像。这女孩陪了他那么久,他应该难过的,但他比他自己知道的更无情些。 他对汤则令感到抱歉,但她的离去,仿佛将他左心室里长时间密不透风的一间房开窗透气,令他瞬间轻松了许多。 他扔掉油墩子,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擦了擦头脸,换了衣服,执笔作画。 他画的是青白色的天空,玄背的鸟儿们肩并肩、组成几丝云,像纤细的缎带,凝固在空中。一个女孩子从空中俯冲下来。她的脸正对着画前方的人,宛如要破画而出,扑到他怀中。 季如是画得太投入,等他画完,才听到手机在一旁震动。他去接时,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他打开手机,发现收到沙瑛三条微信: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你还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 刚刚的电话也是沙瑛打来的。季如是忙打回去,好一会儿,沙瑛才接起来。 电话中也尽是“沙沙”的雨声,沙瑛听起来像是感冒了。她笑说:“你在忙?” 季如是问她:“你在哪儿?” “本来到了你家门口,打电话给你你不接,待了会儿,就打道回府了。现在快到日月光门口了。” 季如是想起她上次孤身闯入他家,胸口像被人戴着拳击手套迅猛地擂了一下子:“我去找你。”说完,他带上手机和钥匙就出了门。 外面雨下得不小,橘红色的路灯光中,倾斜而下的细雨密密闪着光。 季如是跳上他看到的第一辆小黄车,冒雨骑向日月光。他所料不错的话,沙瑛是去日月光门口的车站坐车回家。 可等他骑到车站,沙瑛却不在那里。几个等车的人百无聊赖地站在那儿低头看手机。一位头发半白的女士注意地看了他几眼。 季如是摸出手机,打了过去:“你在哪儿?” 沙瑛的声音有点激动:“我刚才看到你了。我叫你,你没听见。” “你在哪儿?” “你转身。” 季如是转身,看到沙瑛正撑着把伞朝他奔来。他们目光相触,沙瑛不跑了,一手撑着膝盖喘气。 季如是放下小黄车,快步走过去,将她紧紧搂住。 沙瑛的伞掉在地上,被风吹了几下,划着弧形翻滚远去。沙瑛双手死搂季如是,生怕他被风吹走似的。 路过的行人大多低头看着脚下,生怕踩到水塘。他们花花绿绿、形状各异的伞在两个拥抱的人周围形成一个漩涡。 两人一路相携,走几步,就要转头亲吻一下对方,确认了彼此的存在后,再接着走。 他们回到季如是的家,一进门,沙瑛就打了两个喷嚏。 两人在让肌肤起鸡皮疙瘩的滚烫的喷水中,再次紧紧拥抱。 ××× ☆、季如是(2) 沙瑛醒来后,穿了季如是的睡衣奔去上了洗手间。出来后,她看到了摆放在金鱼缸前的那幅画。 她怔怔站着,小心翼翼地贴近画,看上面和她极像的少女的脸。 身上一紧,被季如是从后搂住了。他的声音近得像从她耳朵中长出来的,亲切而稠密:“还没有上色。” 他扳过她的身体,亲吻了下她的嘴唇。 “对不起。” “啊?” “我那时再坚持一下,你就不会和那男人交往了。”沙瑛似有些不适,季如是补充说,“他原名‘贾正道’,我怀疑他谋杀了我姐姐。我找人调查他时,无意中发现了他违规虐待动物的事。我不能容忍你继续和他在一起。” 他的神情异样严肃,沙瑛不知看到了什么,对他说话格外柔和:“怎么回事?” 他们相拥躺到沙发上。沙瑛叫了外卖,季如是把他发现他姐姐可能被人谋杀的事又说了一遍,不过他没说是戴思前告诉他南择新的真实身份,并主动提出调查他。 沙瑛安静地听完,才说:“世界真小,我小时候……可能见过你姐姐。” 季如是看看她。 沙瑛说:“你姐姐上学那会儿,不是住在南择新家么?那时我们和南择新是邻居。但我真的不大记得那段时候的事了。南择新的相貌和名字都变了,我也是最近听爸妈谈起,才知道我们是邻居的事。” 季如是思索片刻,像通过模糊不清的拼音试图读出汉字似的,问沙瑛:“你觉得,他和我姐姐……” 沙瑛重重一点头:“我觉得如果你姐姐真被人谋杀,这个人只能是南择新。”她紧接着把南择新那天在车上说的、如何培养条件反射致人死命的事也一一道出。 季如是事先已听戴思前说过这事,两人已经大致推断出南择新的杀人手法,再次听到,不过是在固定的匾额上又加了一钉子。 然而季如是仍旧激动起来,他跳下沙发,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挥舞着手臂,似乎恨不得立即去掐死南择新。 外卖来了。沙瑛开门,将生煎包和牛肉粉丝汤拎回来。 季如是看到她的眼睛,亮得异常,仿佛正在经历着什么痛苦。他立刻意识到是自己影响了她。他深吸口气,命令自己平静下来。 他们一起吃早点。冰箱里还有两只百香果,沙瑛剖开果子,挖了囊,加绿茶包和冰糖,给他们一人冲泡了杯维生素c满溢的水果茶。 季如是喝着茶,对沙瑛说:“你别怕,我不会做出格的事。” 沙瑛笑了:“那最好了。你刚才的样子,吓死我了。其实我觉得吧,靠条件反射杀人这种事有点扯。再说,南择新即使和你姐姐结了怨,也不至于要杀她吧。我看还是你太想念丽君姐姐,不能接受她猝死的事实,所以潜意识中找了个迁怒的人,想通过恨那个人,把你姐姐记得久一点。” 季如是说:“你也会心理分析。” 沙瑛小心啜着茶,不说话了。 沙瑛喝完茶,看看时间,说她得走了。她要回家换衣服,然后去公司。 季如是本来想挽留她,后来改变了主意,还是让她走了。 汤则令让工作室一个实习生打电话来通知他今天下午的行程。他放弃了立即给昨晚的画上色的打算,没吃午饭就去了工作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东门之墠 作者:印久 分卷阅读22 室。 他有点阵发性的心绪不宁,越回想他和沙瑛早上分手时的对话,越感不安。自己像是在讽刺沙瑛。 他问自己:他介意那个变|态心理医生吗? 有点。 他因为沙瑛和他在一起过,或者自认为她在为他辩解,而迁怒沙瑛吗? 没有。…… 见完一个重要客户,谈妥了未来几年内每年向纽约某画廊提供的画的数量,季如是接到沙瑛的微信,问他明天有没有空。 季如是马上回答:“听你安排。” 沙瑛说明天周六,她想和他一起去逛动物园。 ××× ☆、季如是(3) 季如是一早在西郊动物园门口等沙瑛。双休日,家长带孩子来玩的占大多数。季如是站到一边玩游戏。比起大热门的“王者荣耀”,他还是喜欢画风更精美的“fgo”,卡牌游戏虽然不大过瘾,但用来打发时间倒是正好。 今天他运气不错,居然抽到了他喜欢的“金闪闪”。技能更新还没完,沙瑛到了。她穿着粉色的套头毛衣,露出黄色小圆领,底下是牛仔裤和白色跑鞋。她化了淡妆,戴了耳环,像吴哥窟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到他眼前。 季如是看她看得久了点。沙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自己的唇角,当先向园内走去。 沙瑛情绪很好,她挽着季如是胳膊,把他拖到东拖到西。她在这里如鱼得水。她说,她刚大学毕业的时候,在这附近住过一阵,那时一到双休日就跑来这里看动物们。无论心里有什么事,焦虑也好,妒忌也好,烦恼也好,寂寞也好……看到它们,就立刻被抚平不少。 沙瑛特别喜欢熊猫馆旁边的几只小熊猫,在那停留了好一会儿。 受她感染,季如是也高兴起来。他们隔着玻璃逗白虎;他们在高高的城墙上对下面的狮子唱歌;他们喂长颈鹿吃草;他们教八哥说话;他们穿过气味浓郁的大象馆,想和室外的象们合影,季如是被一头大象故意的喷了一鼻子水…… 他们绕公园一周,最后来到离出口很近的“花果山”上。 这里聚集了特别多的小孩子,他们纷纷把零食扔到隔河的猴子们的脚边,看它们争食,乐个不停。 沙瑛似没料到这里会这么吵,她犹豫了一下。 季如是问身旁一个小男孩要了一粒花生糖,也扔给了猴子。几个小孩马上说:“别给那只小的,给它的都被别的猴子抢了。扔给旁边那只屁股特别红的,它会剥给它吃。”季如是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双手,无措地抓了抓头。 沙瑛笑了。她从自己的包里挖出一颗来伊份的话梅,让季如是扔。季如是扔了。 待这波孩子走了,周围稍微安静下来,沙瑛说:“我前段时间本来想辞职去美国留学,但老赵和欢欢说,去留学不如直接去美国大出版社实习来得有用。我们正好和西蒙&舒斯特公司有合作,老赵想了个法子,把我弄去那里实习一年。我签证已经办好了,十月份就要过去……” 她忽然说不下去了。季如是始终盯着猴山上的猴子们,不久前的放松和无忧无虑已经消散无踪,他从头到尾似被一件厚厚的黑雨衣套住了。 “所以……”季如是终于向沙瑛转过脸来。他的眼神温柔而悲伤,黑白分明的眼球表面有层淡淡的水光,似能把看着他的人吸到他的身体里去。 沙瑛深吸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一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季如是挑挑眉。 沙瑛说:“如果你愿意,我想在去美国前先和你结婚。抱歉,我现在的工资,只买得起这样的戒指。” 她打开盒子,里面躺着枚白亮亮、几乎没有任何雕饰的银戒指。 季如是彻底怔住了。 又一波孩子们涌上来,他们本是冲着猴子来的,有人眼尖,看到了沙瑛和季如是,立即大声发表议论: “怎么回事?”“有人求婚。”“笨蛋,都是男的向女的求婚。”“你才是笨蛋,没看到女的拿着戒指吗?”…… 季如是忽然低头,一手撑着脑袋,笑了起来。他一笑,沙瑛松了口气,围观的孩子们也从议论转化为起哄,要他们赶快在一起。 沙瑛笑说:“愿意吗?愿意就快点接过去,我抬着手酸。” 季如是拿起戒指,装模作样地对着太阳看了看,然后套到自己无名指上。孩子们大声鼓掌。季如是靠向沙瑛一点,他们又大叫,嚷嚷着“要亲了”“要亲了”,有的刮脸羞他们,有的假装捂眼。在旁看戏的一个阿姨连忙驱赶孩子们:“别看,别看啊!谁看谁长针眼!”山上的猴子们却好奇地一一看过来…… 季如是忍无可忍,拉着沙瑛的手跑了。 沙瑛反反复复看着季如是戴着戒指的手,忍不住在他无名指上深深一吻。她说:“婚礼的事……” 季如是说:“婚已经被你求了,婚礼交给我来办,行吗?” 沙瑛脸上贴满了糖纸似的:“行,全交给你了。” 季如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沙瑛的幸福里,他嗅到了一丝不协调的苦痛和挣扎。 他想:“也许,太幸福了,反会不安吧。这一切,的确太突然了。”他本来以为,沙瑛也像其她人一样,决定放弃他了。 季如是拉过沙瑛,用尽力气,吻了下去。 ××× 季如是和沙瑛登记结了婚,婚礼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沙瑛说好不管,就真的不管了。季如是仅在须她确认的事情,比如婚纱的款式、她父母不吃的食物等上面,发她几个选项,听她勾选,其它全部包管了。 周围人听说他要结婚,均很震惊。汤则令紧接着,也宣布了自己的婚讯。 季如是觉得汤则令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太草率,要她考虑清楚。汤则令说:“感情都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想得再清楚,也经不起将来变化。你说是吗?”她看着季如是的眼中,似含了无声的呐喊,想要他再拉她一把。 季如是摇摇头,背身离去。 双方父母都过来了,婚宴三天后在和平饭店顶层举行。 这天,季如是本来约好了沙瑛见双方家长,就婚礼的一些细节做最后敲定,但约定时间到了,大家干巴巴地坐着,沙瑛却不见人影。 季如是留言催了沙瑛两次,没反应;打电话过去,她手机关机了。他这才有点急。他给沙瑛公司打电话,赵君成接的,说沙瑛跟他报备了晚上的事,下午三点就请假走了。 季家和沙家的家长,外加一个戴思前,眼睁睁看着季如是的脸色跌落到冰点以下。 沙振共按捺不住,问:“这次又怎么了?”他妻子暗暗瞪了他一眼。 戴思前站起来,把季如是拖到一边,问他怎么回事。 季如是说:“她不见了。” “是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东门之墠 作者:印久 分卷阅读23 她自己走的,还是……” “不会。” 戴思前皱眉想了想,季如是似乎已有了论断。他对戴思前说:“给我他家的地址。” 戴思前脸一沉:“你要干吗?” “是他搞的鬼。” “没有证据。” “就是他。他没放弃,沙瑛说他去找过她,则令也说他来过我工作室……思前,你也知道是他,对吧?” 戴思前沉重地看看他:“你决定去找他?” “我必须去!” “如果沙瑛不在那里呢?” “在或不在,我都要和他做一个了断,我受够这个幽灵了。” 戴思前低头想了片刻,也下了决心。他让季如是等一会儿,他去桌边,向家长们解释沙瑛坐的出租撞车了,她本人没事,不过陷入纠纷,和司机一起被叫去警局,今天恐怕赶不过来了。戴思前又附在沙振共耳旁说:“爸,你帮忙招待一下如是的父母,我和如是先去看看小瑛。” 沙振共叮嘱了两句,目光复杂地看着戴思前和季如是两人紧挨着离开。 戴思前开车先回了一趟家。季如是在车中等了他二十分钟,他才回来。 季如是很不耐烦。 戴思前看了他一眼,笑说:“我去拿他家的钥匙,还有一点必备品。” 季如是皱眉:“他家钥匙?” 戴思前重新发动车子:“嗯,我早配好了,以备不时之需。” 季如是再次在心里感叹了一声。 他一直没告诉沙瑛他和戴思前是怎么认识的。 事实上,在沙琪悔婚前,戴思前来找过他一次,约他去一个酒吧喝酒。季如是本没想跟陌生人喝什么酒,但戴思前提到他姐姐,他立即乖乖去了。 坐下没多久,季如是就问到姐姐的事。 戴思前似乎很高兴,他说:“我和丽君是一个学校的,我就在她隔壁班。她很受欢迎,但是没什么朋友,我努力接近她,终于成了她的好友。” 季如是不大相信。戴思前谈到他姐姐的喜好和志向,一些他知道,大部分他一无所知。 戴思前又说:“丽君经常谈到你,说你像个‘沉默的小天使’,和山里那些调皮捣蛋、整天拖着鼻涕令人作呕的肮脏男孩不一样,你干净、漂亮,好奇地注视着这个世界,以你自己的方式触摸它、表现它。你因为太特别,常常遭到别人的误解与欺负。她那时保护你,其实你沉默却坚强,有自己一套处事原则,该强硬时强硬,并不需要她的帮忙。她只是忍不住出手。” 季如是微微红了脸:“她还说我什么?” 戴思前喝着伏特加,回忆起丽君告诉他的关于她弟弟的事。这些,季如是都是知道的。 他相信这个男人是姐姐的朋友了。他本来看戴思前有点不顺眼,觉得这五官精致、相貌英俊的男人,说不出来哪里失了衡,好像一幅被镜像反转的画。但现在他再看,昏暗灯光下的戴思前简直完美无缺,甚至隐隐让他觉出些亲切来。 季如是说:“你既然是姐姐的朋友,对她的突然死亡,你怎么看?” 戴思前认真看了他两眼,喝了口酒,缓缓地说:“不正常,对吧?” 季如是激动起来:“反正我不信她会死于‘心力衰竭’,一定是有原因的。” “比如说?” “实际是谋杀,伪装成心衰。” 戴思前笑了笑,不作评论。 季如是阐述了他经过多方打听推出的结论。可惜丽君死时他才九岁多,实在记不得多少。 他的认真和苦恼似打动了戴思前,他皱眉思索了好一会儿,然后向他保证,会好好调查这件事。他那时十五岁了,记得的足够他找出更多的蛛丝马迹。 季如是很欣慰,多年来一个心结突然松动了一半。他猜戴思前不止是姐姐的好友。 戴思前看他要走了,才突然说:“其实还有件事……” 季如是重新坐好。 “是为了沙琪。” 季如是不大明白地看着他。 “没错,就是你的未婚妻沙琪。你也看出来,我以前很喜欢你姐姐吧。但你姐姐太高高在上,我不敢追。等我长大一点,更有信心时,她却去世了。沙琪那时,和我们同一个学校。” “什么!”季如是差点跳起来。 “惊讶么?她没见过你,你又改了名字,所以她也不知道你是丽君的弟弟。我要说的是,沙琪在性格、行事上,和丽君有不少共通之处,我那个时候没胆追你姐姐,她去世后,我就追了沙琪。我们在一起过一年多。” 戴思前突然闭上了嘴。季如是眯了眯眼,从饱经风霜磨砺的远古石碑上读字似的揣摩着戴思前的意图,他有点好笑:“她就快和我结婚了。” 戴思前忿忿:“你真的爱她吗?” “结婚的话,足够了。” “可是我爱她!当初,我是出于某种逼不得已的原因才离开了她,这么多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打磨自己,希望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能接纳我。你并不很爱她。而她因为比你大六岁,对和你结婚,其实有着很大的抵触。” 季如是不大想继续和他讨论这个问题,他不想破坏他们之间刚刚建立起来的、类似同盟的友谊。他说:“她还没嫁我,你有几天时间,可以追求她。如果她选择你,我不会阻止。” 他要走的时候,戴思前再次拦住他,他说:“谢谢你。无论她的选择是什么,答应你的事,我一样会办。” 季如是当时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可怜,后来发现可怜的是他自己。戴思前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沙琪竟在婚礼前放他鸽子,和那男人跑了。 戴思前第二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已和沙琪度完蜜月。两人很默契地没再提及此事。戴思前告诉他:他找到了当初丽君寄宿的那家的男孩。 ××× ☆、季如是(4) 车到南择新住的小区时,季如是让戴思前在下面等着,他上去找沙瑛。 戴思前要和他一起上去。季如是不肯,没说两句,他露出异样目光。戴思前警告他:别做傻事。 他随即从西装里面的口袋取出一个棕色小瓶,他压低声音说:“记得我们推测的杀人手法吗?那个人也许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一直在丽君服用的治痛经的冲剂中加入了少量心律平。心律平将完全对人体无害的中药冲剂,培养成了‘条件反射物’。在那个万圣夜,他没用心律平,单用大剂量的这种冲剂,丽君喝了后,身体内产生了跟服用大量心律平同样的反应,最终心衰而死。我出入他家中许多次,我给他做饭时,总在他的饭中或饮料中加上元胡索和少量心律平,”他晃了下手里的瓶子,“这里面装的,是高浓度元胡索素,今天,我要拿它来试试南择新的运气……” 季如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东门之墠 作者:印久 分卷阅读24 是看了眼棕色瓶子:“为什么不直接用□□?” 戴思前一把抓住他领子,将他拎到面前:“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以为你用□□杀人,警察查不出来?为了个人渣,你毁掉自己的前程,季丽君会高兴?” 季如是心头掠过一阵颤栗,一瞬间,他仿佛正被某个很亲近的人训斥。他一直把握着分寸,不过沙瑛可能在南择新手上,他忘记了分寸。 “对不起。”季如是乖乖道歉。 “我们一起上去。如果沙瑛在,你带走她,我来对付……” “不。” “季宝君!” 季如是心头又是一颤,但是这次他不让步。他说:“姐姐有你这样的好友,我很高兴。但我不单是为了姐,更是为了沙瑛而来。她如果有什么事,我饶不了那男人。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戴思前见他坚持,没办法,只好把手中小棕瓶交给他,并要他再三保证:不得以其它形式取南择新的命。如果南择新服了小棕瓶里的液体而不死,只能说他命不该绝。 季如是揣着棕瓶来到南择新住的公寓前。正好有人从里开门出来,他便走了进去。没人怀疑他。 他坐电梯到了十五层,用戴思前给的钥匙开门。 南择新的公寓经历了主人的怒火洗劫,此刻像雪洞一样空空荡荡。客厅里除了一张笨重的长沙发,什么都没有。 他的卧室门大开着,季如是听到一个黏糊糊、像某种蠕动中的软体动物的声音在说话。声音渐渐清晰。 沙瑛双手双脚被绳子绑了,嘴上贴了半透明的封条,侧躺在一张摇椅上。南择新摸着她的头发诱哄:“你听话,别再跑了,好不好?我们在一起多合适,我为你付出这么多,你为什么不珍惜,听到一点闲话,就要离开我呢?不过我不打算追究了。我们重新开始吧。你乖乖的,别再跑了,等我给你催眠几次,让你忘了这段不愉快的经历,我们又能像以前一样在一起了。额头疼不疼?谁叫你要跑呢……” 沙瑛看到季如是,激动起来。 南择新一回头,被季如是推到一旁。 季如是解了沙瑛手脚上的绳子,把她嘴上的封条拉掉。沙瑛右侧额角肿起一块,眼眶红红的,其它倒看不出伤。 “你怎么样?” “没事,”沙瑛摸摸自己额头,不自觉地有点撒娇,“他要给我催眠,我推开他逃跑,撞到了墙上。” 季如是嘴角咧了咧,随即收敛笑容,对沙瑛说:“你先下去,戴思前的车在下面等着,我一会儿就来。” 沙瑛本能地抓紧他的胳膊:“如是,我真的没事,我们一起走。我们可以报警……” 季如是对沙瑛笑笑,拍拍她的脸:“对你的未婚夫多一点信任。我还没娶你,不会在这时候做傻事。我只是想和南医生谈几句。” 沙瑛很不情愿地离开了,她说给季如是二十分钟。季如是说十五分钟就够了。 南择新的目光追随着沙瑛离去,门一关,他就说:“你是那位画画的吧?正好我也有话要对你说。”南择新的眼睛眯细,眼中射出两道狠戾的光,这时候他又像冷血动物了,“沙瑛是我的。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让她和别人在一起!” “贾正道先生,”季如是打断他,“我们以前大概见过。你肯定不记得我了,我也不记得你。”南择新阴沉着脸,不说话。 季如是自顾自走到沙瑛刚躺过的摇椅上坐下。他翘起二郎腿,转头对着阳台上一盆君子兰看了几眼,数了数它垂下的厚重叶子。一共九片。他又看回贾正道:“我该自我介绍一下。你好,我是季丽君的弟弟,季宝君。” 贾正道狠狠皱了皱眉,随即却又冷笑:“我知道。世界真小。” “是啊,尤其对心怀鬼胎的人来说。” “什么意思?” “利用条件反射杀人,很独特啊。我想知道,你当初是用什么东西和心律平捆绑,最后形成条件反射的?” 贾正道觉得对方似乎掌握了谈话的主导权。他走到季宝君和隔出阳台的半截子墙中间,遮挡住外面的阳光,使对方的脸落入阴影中。他用一种对小孩子说话的语气说:“事情过去那么久了,缺乏有力的证据,你奈何不了我,我就当讲个故事给你听吧。你姐姐有痛经的毛病,她每个月固定几天,要喝元胡止痛冲剂。中药都一股怪味,里面混入少许心律平粉末,根本察觉不到。那个万圣夜,我们玩试胆游戏,大家比赛讲鬼故事,谁没能令在座的大多数人害怕,谁就要喝一杯‘惩罚饮料’。‘惩罚饮料’由我调制,主要成分,就是大量的元胡索。不过我真没想到,实验会取得这么巨大的成功。” 季宝君冷冷地看着忍不住得意起来的贾正道:“我姐姐怎么惹你了,你要害死她?” 贾正道抗议:“怎么是我要害死她?她先背叛我,到我妈妈那里告状,害我失去了所有实验动物,还被妈妈像犯人一样管教……我拿她当朋友,她却背叛我……我不过突发奇想,想给她一个教训,又正好拿她顶替我的动物继续实验,谁知道实验会取得这么巨大的成功!我简直是个天才!” 贾正道哈哈大笑起来。季宝君拿出小棕瓶,截住了他的笑声。他好奇地说:“这是什么?你打算用□□毒死我么,宝君弟弟?” 季宝君看着他,他眼中仿佛燃烧着冰炭:“这是用你的法子,调制出的药水。” 贾正道的笑意僵在脸上:“怎么可能?我可是天天和你姐姐住在一起,每个月赶着她来月经……”他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大变,“戴思前!是戴思前那狗娘养的!一定是他在我的食物里偷放了心律平,怪不得我近来常常心跳缓慢……不过条件反射可不是那么容易形成的,戴思前也不知道我具体拿什么和心律平一起给季丽君长期服用吧,他做不出我那样的神奇药水,哈哈。” 季宝君神色不动:“你喝下去,就知道他做不做得出来了。” 贾正道大声说:“我为什么要喝?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为什么要冒险!” 季宝君懒得废话,抽出一支消音枪对着他。 屋里静了片刻,像有一头怪兽蹲伏在角落,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吞掉了所有的声音。 贾正道试图再次笑起来:“你拿假枪哄我……” 季宝君看着他,随手射了一枪。子弹“嗖”一声切割过贾正道身旁的空气,打在阳台上那盆君子兰上,将花盆击得粉碎,伴着泥土、茎叶纷纷落下十五层楼。 贾正道在子弹射出的瞬间惊跳了一下,脸色青白。季宝君又拿枪口对准他。他想叫,声音堵在喉咙里,嘶嘶的叫不出来。 “别傻了,”过了片刻,贾正道歇斯底里地说,“你真的以为一个完全不懂心理学的人傻乎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东门之墠 作者:印久 分卷阅读25 乎弄的一瓶水,能令我心衰而死?根本不可能!” 季宝君看看手表,和沙瑛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我给你两个选择,我从一数到十,你要么喝了我手上的水;要么被我的枪打死。一、二……” 他数得很快,贾正道连思索的时间都没有,已经到了“八”。贾正道看上去恨不得自己立即羊癫疯发作,倒下去不省人事,偏偏他此时一点事没有。 “九、十……” 贾正道狼狈地抢过季宝君手中的小棕瓶,一饮而尽。 季宝君收起枪。贾正道靠在墙上,大声喘气,整个人仿佛刚游了几万米,快虚脱了。他看着季宝君,“哇”一声哭出来:“你以为,你真的以为……条件反射这么容易……” 季宝君站起来,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他觉得很痛快:“因果轮回,你知道你会受怎样的惩罚。” ××× 季如是离开了南择新的公寓大楼。沙瑛没在戴思前的车里等他,她在大楼门前一片绿草丛旁走来走去。 季如是叫了她一声。 她受惊转头,看清是他后,几乎是撞进了他怀中,用尽生命的源力抱住他。 他拍拍她的背:“放心,我不会为了一个人渣毁了我们的幸福。” 沙瑛的声音像从海底传上来的,闷而空洞。她说:“那最好了。” ☆、沙瑛(1) 戴思前开车,送沙瑛和季如是回沙瑛家。 沙瑛一路上几次拿出钥匙圈,用上面的小镜子照自己额头的青肿,闷闷不乐。季如是担心起来,说:“很疼?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戴思前笑说:“这点小擦伤,剪个流海,拿粉扑一下,就完全遮盖过去了。”季如是这才恍然大悟。 沙瑛受了惊,季如是留在她家陪她。 两人都不大想谈论南择新和今天的事的样子。随便聊了几句婚礼的情况,沙瑛看季如是打了好几个哈欠,浑身汗毛都耷拉下来,便要他洗了澡早点睡觉。 季如是听她的话,洗澡,然后睡觉。 沙瑛却反常得兴奋,没有丝毫睡意。 她在整理季如是脱下的衣物时,从他西装里侧口袋里发现了一把小巧的shou qiang。她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又把它放回原处。 季如是已经睡着了。沙瑛洗了澡后,湿着头发,给自己倒了杯纯威士忌,坐在客厅沙发上喝。对面电视机的屏幕上,映照出她孤单的身影。她穿着白色棉睡衣,头发滴着水,一口一口地喝威士忌。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晚睡前必喝烈酒的呢?好像就是季如是生日那天,她自己订制了蛋糕,设计了贺卡,兴冲冲地拎着蛋糕和贺卡去他家…… 她知道自己喜欢季如是。思想或许会蒙蔽真相,但身体不会骗人。很长一段日子,季如是靠近她,她就心跳加速;他从远处走来,她不用看,就知道是他;他不在眼前的时候,别人提到他,她就忍不住会心微笑;一叶一花,世间所有,都能令她想到他。她知道他也是这样。 她不知道的,是为什么两人相爱,却始终无法真正靠近,携手同行。她以为是沙琪,她像黄浦江隔开浦东浦西一样,永久地隔离开他俩。直到那天在季如是家,听到他激动的述说,她才明白:原来远不止沙琪的问题。 电话铃响了。沙瑛怕吵醒季如是,忙扑过去接电话。 是沙琪。 “听思前说了今天的事,你还好吧?” “差点毁容,其它还好。”沙瑛对着他人,哪怕是亲姐姐,也总是高高兴兴的。 “他人呢?” “在我房间睡了。” 停顿了一会儿。沙琪叹了口气:“该和你说的,我都说了。到了这地步,你应该也不会再打退堂鼓了,对吧?” “对。”沙瑛口气轻快地说,仿佛拿开瓶器“啵”的一声拔出了酒塞。 “那就这样吧。上次我们的谈话结束得不太愉快,我挂了电话,后来想想,你早不是小孩了,我不能逼迫你照我的意思行事。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倒找到了台阶。打电话给你,是想祝你幸福。你们的婚礼我没法参加,但你以后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我。” “你说的好像我们的婚姻注定会失败。” “我不是这个意思!” 沙瑛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在微笑:“不管你什么意思吧,你能打电话给我祝福,我十分感激。谢谢你,沙琪!请你放心,我和他一定会活得很开心!” “那最好了。” 沙瑛脑海中突然闪过季如是的枪,她摇摇头,尽量不去想它:“还有件事,关于他姐姐的死因……” 沙琪的声音一下子低了几度:“南择新利用条件反射,在万圣夜杀了她。这就是她的死因。你还想说什么吗?” 沙瑛微微一笑:“没有了,谢谢。” “再见,妹妹。” “再见。” 沙瑛挂了电话,回到沙发上。面前的威士忌杯已快见底,她破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她对自己说:“婚后一定得把酒戒掉,如是不会喜欢我喝太多酒。” 沙琪说南择新利用条件反射,在万圣夜杀了季丽君,这就是她的死因。可她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她和沙琪都知道,不仅仅是这么回事。 ××× ☆、沙瑛(2) 那时沙瑛还是个小不点。她的自我意识觉醒得挺迟,周围人无意识地拿她和她优秀的姐姐比较,她也懵懵懂懂。她仅模糊感觉到大家都喜欢沙琪,胜过喜欢她。没关系,她也喜欢沙琪。 她们差三岁多,在沙瑛眼里,姐姐是生活在她所不知道的另一个世界。那里绿茵茸茸,鲜花丛开,无数神奇的动物们自由出入其间。沙琪的一切皆令她好奇和羡慕,她处处模仿与跟随,仿佛那样做,就可以接近,甚或进入那个“神奇世界”。 沙琪对待妹妹不大上心,她们相差的几岁,在孩子眼里是不可跨越的鸿沟。她有她自己的交友圈。但她虽嫌弃沙瑛这个小跟屁虫烦人,却总还维持了一个做姐姐应有的样子,偶尔心情好时,扔两粒糖给妹妹。这就足够赢得沙瑛的感情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家隔壁的贾家来了位小姐姐,沙琪告诉沙瑛:人家名字叫“季丽君”。 季丽君和沙琪一个学校,同级不同班。季丽君长得像外国的洋娃娃。沙瑛还分不大清美丑,但也隐约觉得:这个小姐姐大概长得很好看。 自从她出现后,沙琪就变了。她跟沙瑛崇拜她一样,整天谈论季丽君,说她学习成绩多好,头脑多聪明,行事多出人意料…… 两个女孩常常手挽手的上下学,头碰头的做功课。季丽君还帮沙琪纠正英语发音。 沙琪简直入了魔,对沙瑛也不大客气起来,不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东门之墠 作者:印久 分卷阅读26 要她老跟着自己。 沙瑛固执地继续做姐姐的跟屁虫,跟活体摄像头一样全方位、多角度地记录沙琪和季丽君的一举一动,听她们是怎么说话的。沙琪向季丽君提出:以后她们用英语对话。沙瑛听不懂,特别沮丧。 沙瑛终于被沙琪赶离她周围。沙琪和小伙伴们在一起时,沙瑛必须离她们至少三米远。沙瑛向父母告状,反被父母教育:别去烦姐姐。 因此,沙瑛不大喜欢季丽君。 她还因为一点不喜欢她,她觉得季丽君是个两面派。 和沙琪在一起时,季丽君表现得温和有礼。沙琪凶妹妹、赶妹妹时,她还会站出来为沙瑛说两句。 但有一次,沙瑛一个人在楼下玩。她找了许多石头,围出大大小小十几个圆圈,每一个圆圈代表一个国家。她自己是小公主,正被各国王子抢来抢去,一会在这个国,一会在那个国。 正玩得不亦乐乎,忽然有人过来,双手抱胸,看她一个人吵吵嚷嚷,做尽姿态。 她有点不高兴了,停下来,赶季丽君走:“你不要做功课吗?” 季丽君神情和平时不大一样,穿的衣服也奇奇怪怪的。她好奇地问沙瑛:“你在玩什么?” 沙瑛告诉了她,她十分没礼貌地掩嘴而笑,然后又很突兀地要求和沙瑛一起玩。她说:“我可以扮演你的各路王子。” 沙瑛更不高兴了,她说:“我一个人玩挺好,你去做功课吧。” 季丽君脸上似乎闪过受伤的表情。沙瑛等着她离开,自己好继续。她的阿拉伯王子已经在一旁等很久了。哪知季丽君走开几步,忽又回身,将沙瑛辛苦摆出来的石头圆圈踢得失去了形状,她恶狠狠地说:“摆什么圆圈?你又不是河豚。” 沙瑛大哭起来。 当晚,沙瑛向沙琪告状时,却遭到她的严厉训斥:“你个撒谎精!季丽君今天下午和我一起去公园写生了,我们直到太阳落山才回来,她怎么会跑来欺负你?撒谎精!” 任凭沙瑛赌咒发誓,沙琪都不信她。 沙瑛很沮丧。但第二天沙琪主动买了她喜欢的血粑粑给她吃,逗她笑,告诉她:如果她以后不再说季丽君坏话,就视情况允许她和她们一块儿玩。 沙瑛立即点头答应。从此,沙琪和季丽君一起做功课时,沙瑛被允许拿张小板凳,坐在角落里画画。沙琪终于不用英语说话了。三个人都松了口气。 沙瑛很满意这种状况,但她依旧不喜欢季丽君,觉得她是坏人,怕是抱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动机才接近她姐姐的。 万圣节快到了。隔壁贾正道的爸爸从国外回来,说到美国人是怎么过这个节的,大家听后很羡慕。正好沙瑛的英语老师布置功课,要每个小朋友在万圣夜穿上特制的“鬼”服,去同学家讨要糖果。 沙振共夫人和她在文工团的朋友打招呼,弄来了一大一小两套唱戏穿的古代“书生服”。她修改了一下,给两个女儿穿上,又破例让她们涂大红的口红,故意把嘴巴涂得很大。沙琪不大满意。但她母亲和沙瑛都很满足,觉得冷袖飘飘加血盆大口,再经晚上的灯光一照,那是十足的鬼模鬼样。 可是,当天晚上本来说好由沙琪带沙瑛去她同学家讨糖果的,沙琪却临时说她和季丽君、贾正道他们另有活动,不能陪沙瑛了。因为沙夫人必须留在家里分发糖果,无奈之下,只得由沙振共出马,骑着三轮车送小女儿去讨糖果。 沙瑛说不出的失望。她盼了好多天,想和姐姐打扮得一模一样出门见人。 同学家离得都近,没过多少时候,沙瑛已跑了十一户人家。 沙振共问她:“够了吧?” 沙瑛看看半满的塑料袋,点点头。 沙振共赞扬女儿的知足精神,又抱怨学校老师多事,好好的中国文化不教,整天弄些洋不洋、中不中的玩意儿来折腾家长。 沙瑛到了家,重新振作起精神,想着要把自己讨来的糖果拿去和沙琪分享。 家里已经熄灯,装糖的盘子里空无一物。沙夫人不在,可能去找人磕牙了。沙振共自觉尽了责任,往摇椅上一躺,磕着瓜子听起说书来。 沙瑛没找到姐姐,猜她还在隔壁贾正道家。 她放下糖果,溜出家去找沙琪。 说是隔壁,也隔开一条长廊。 沙瑛穿过走廊,来到贾正道家门前。 门虚掩着。 沙瑛本想敲门,见状犹豫了一下,悄悄推门进入。 屋内光线昏暗。没有开灯,点着几支蜡烛。 沙瑛又好奇又害怕,蹑手蹑脚地朝烛光处走去。她心里盘算:“姐姐在玩什么?我要不要突然跳出来,吓他们一跳?” 烛光处似传来人的呻|吟。 沙瑛站住了,只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蹦得厉害。她有些后悔进来。 呻|吟声变响了,一道巨大的黑影像不祥的黑帆,在白墙上升起。有个声音说:“谁?谁在那里?” 沙瑛双腿发抖,僵在那儿动不了了。 那黑影明明在墙上,下一刻,却有个青面獠牙的家伙突然从她近旁蹿过来,伸开白爪对着她乱抓。 “救我……” 沙瑛险些吓得尿失禁,她用尽全力推开抓住自己的那东西,撒腿飞奔离开。她听到自己身后发出一连串响声,那东西似乎跌倒了。 跑到长廊上,沙瑛才放松了一些。她想自己真傻,这不过是万圣夜的游戏,她竟被他们吓住了。现在他们肯定在笑话她吧。 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的声音似是季丽君? 沙瑛重整旗鼓,决定返回宣告一下自己并未被吓住,刚刚不过是配合他们假装逃走。 她回到贾正道家门前,深吸了口气,这才抬腿迈入。 她回到刚才的房间,这回看清楚了。那个青面獠牙和双手呈白爪的果然是个穿了道具装的人。但这个人此时仰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道暗沉、蚯蚓般的血,从这个人的后脑勺下流出。 沙瑛盯着这个人看了会儿,转身准备走了。 这时,她听到一个细若蚊蚋的声音在她身后飘动:“去叫医生……” 沙瑛确定,这个人就是季丽君无疑。 她一言不发,跑出贾正道家。 然而她不知道怎么去找医生。大家都去哪儿了……她在走廊上站了会儿,回到自己家。 沙振共还在听说书。收音机的音量调得很高,他完全没注意到小女儿的出去和回来。 沙瑛想告诉他,隔壁出事了,但她没有说,反而没事人一样回到自己和沙琪的卧室。 不久后,贾正道他们把附近的一个医生拖来了。他在察看季丽君的情况后,当机立断把她送往医院。 沙琪回到家,看到沙振共很是震惊,她以为他出去了。他们刚才过来,家里没人。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东门之墠 作者:印久 分卷阅读27 沙琪情绪激动,一再重复“太可怕了”,然后述说季丽君玩游戏输了后、喝惩罚饮料倒下的事。 季丽君在医院挣扎了一个晚上,便被宣告死亡。死因是“心力衰竭”和“头部撞击”。她父母把她的遗体领了回去。 沙振共夫妇念叨这事念叨了快半年。 沙瑛几次问沙琪:季丽君到底是怎么死的?盼望她说是心衰。但沙琪每次必然在后面加个尾巴:跌倒时头部撞到椅子角上,失血过多。 后来沙瑛实在忍不住,将自己两次潜入贾正道家的事,对沙琪说了。她想:沙琪肯定恨死她了。因为她的缘故,她心爱的季丽君才不治身亡。她害怕、愧疚的同时,心里又有点痛快,想终于可以解脱了。 出乎她意料,沙琪听后,表情凝重地想了足足十分钟,然后郑重其事地问她:“这事还有谁知道?” “没了,只有你和我。姐,他们会抓我坐牢吗?” “你说出去的话,可能会。” 沙瑛眼里涌上泪水。沙琪把她抱到自己膝盖上,她对她从没这样温柔过。沙琪说:“小傻瓜,她是死于‘心力衰竭’,医生都这么说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跌不跌倒,她都会死。” 沙瑛疑惑地看着她:“真的吗?” “真的。所以从现在起,我们一起忘了你刚才说过的话,好吗?” 沙瑛迟疑地点点头。 沙琪继续说:“所以,万一有人问你,季丽君是怎么死的,你怎么回答?” “心力衰竭。” “还有呢?” “没有了。” “好孩子。”沙琪在沙瑛头顶心印上一吻,像贴封印似的,她说,“此事到此为止,以后我们谁也不要谈论它了。” 沙瑛用力点点头。 后来她真的忘了这件事,直到季如是的一番话,让她重新想起。 ××× 东方泛出鱼肚白。 沙瑛猛然醒觉,晃了晃手上的酒杯,忙去厨房倒了残存的酒,洗了杯子,又仔仔细细刷了三分钟牙,嚼了两分钟口香糖。 她回到卧室,季如是还在睡。 她又想起那把枪。她没有勇气问他:他把南择新怎么了? 她脱掉拖鞋,爬到床上,小心地在他身旁躺好。季如是身上独特、清冽的味道,像烟雾一样环绕住她。 她更贴近他,闭上眼睛。她明白有些事情,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他说的。但她会陪着他,度过他们以后的人生,直等他自己发现她像看守火龙一样严防密守的秘密,离开她,或者不离开她。 ××× 南择新死了。 新闻里说,他是服用自己制作的毒|药,自杀身亡的。他喝下去的那种药,被以前和他一个实验室的人证明,的确是由他本人亲手调制的。他骗大家说是一种促雌激素分泌药,能让已经绝经的雌性动物重新来潮。他死前两天,曾回过一趟实验室,事后想来,大概就为了去取这药。 季如是和沙瑛的婚礼没有受到南择新死亡之事的干扰,还是如期在和平饭店顶楼举行。 天青色的幕布在头顶沉沉浮浮,不时有几声汽笛声从黄浦江上传来。新郎新娘出现时,引来来宾的一阵欢呼。 男的高挑英俊,女的窈窕可爱,两人站在一块,如日月交相辉映,是真正的“天造一对地造一双”。 沙振共乐得合不拢嘴,和伴郎抢着为新郎挡酒。沙夫人不得不几次派人去将他拖回座位。 新婚夫妇敬酒敬到戴思前这桌。戴思前颇为欣慰地看了看他们,举杯一口喝光了自己杯里的酒,又压住季如是的杯口:“和我就不必喝了,留着点量,对付其他人吧。” 沙瑛已经从季如是处听说了戴思前和他的接触,她说:“和别人可以不喝,唯独和你不行。” 季如是点点头,拨开戴思前的手,一口喝干了酒。他说:“谢谢。” 戴思前摇摇头,笑说:“两个傻孩子,你们凑一块倒是正好。” 季如是他们去别桌敬酒了。戴思前和沙振共打了声招呼,先离席了。 季如是回头看到他离去的背影,不觉怔了怔。沙瑛忙问:“怎么了?”她随即也看到了戴思前的离去,她说,“他们明天就要出国了,回去还有好多行李要收拾呢。” 季如是说:“这人真怪。我想,他以前可能很喜欢我姐姐。” 沙瑛说:“也许吧。” ☆、戴思前(1) 季丽君大概五岁的时候,就知道世上另有一个她了。 她忘了是哪天,山中岁月悠长,一天一天似没有多大区别。只是那一天,她和小伙伴们走散,误入一片平时没人去的老林。 她在林中走了会儿,就找不到出来的路了。 太阳还未落山,她也不着急,走累了,在一块大石头上坐着歇歇。她听到流水潺潺的声音,寻声走到一条小溪边,放下手中采摘的狗尾巴草,掬起溪水喝了两口,又洗洗脸和小手。 流动的水中映着她的身影,好像被雨冲刷的水彩画,轮廓模糊不清。 她盯着自己的倒影看时,旁边悄无声息的又多了一个人。季丽君不知怎地,想起了过年时一左一右、对称的摆在去世长辈牌位旁的贡品。 季丽君抬头看看旁边的小孩。她的衣服破破烂烂,打满补丁,袖口处满是油污,她的脸也脏兮兮的。 季丽君问她:“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小女孩说:“我跟婆婆住在这里。你又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小女孩带着季丽君来到她和婆婆的家,那是一个仅容三四人的小山洞,风雨大一点,蹲在洞最深处也会溅到雨。 季丽君认出了小女孩的婆婆,那是山村里一个乞丐婆。大人们说这女人以前受过刺激,孩子死了,丈夫跑了,她疯了。季丽君经常在村里看到她乞讨的身影,大多数时候,人们像赶猪羊一样的赶她,把她推得东倒西歪,甚至四脚朝天。她也不在意,一骨碌爬起身继续讨饭。大人们嫌弃她,孩子们拿她取乐,谁也没关心过她住哪里。原来她离群索居,还偷偷养了个小孩儿。 季丽君变快乐了,常常往小女孩这儿跑。小女孩没名字,乞丐婆叫她“娃娃”,季丽君便也叫她“娃娃”。 季丽君不爱娃娃脏兮兮的样子,她把自己的毛巾拿来给她,要她每天擦一次脸。 娃娃擦干净了脸,对着季丽君笑。 季丽君心中感叹,觉得世界真是充满了玄妙。 她又带了面镜子给娃娃,娃娃照过自己的脸后,也一脸诧异。 季丽君告诉娃娃:她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其中必定有什么玄机。也许,她们是彼此失落的另一半,等到人类遇到大危机时,神会让她们合体,发挥出超能力,拯救人类社会。 她们对此有许多奇妙的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东门之墠 作者:印久 分卷阅读28 臆测。 季妈妈发现了女儿经常往外面跑,警告她别去老林,小心被老虎吃掉。季丽君忍不住,把她的奇遇和盘托出。 “她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季丽君小脸激动得通红。 季妈妈却并没如她预料般大惊失色,她像听到条过时新闻似的“哦”了一声,紧接着口气微妙地说:“双胞胎,能不一样吗?” 季丽君吃了一惊,再问,她妈妈却不肯多说了。 等到季丽君长大一点,上了学,懂更多的事时,她终于弄明白:根本没有什么玄妙。她母亲生了对双胞胎女儿,因她父亲是村里的小官,一心想调往省城,既要注意影响,又想再生个儿子,便和妻子商议定——扔了一个女儿。这样,按照夫妻一方是独生子女可以再生一个的政策,他们就还能要一个孩子。扔掉的女儿被人捡起养大,则是他们料不到的。 季丽君知道真相后,渐渐的,觉得自己的心中筑墙坍塌了一半。 季氏夫妇终于迎来了一个儿子——季宝君。季丽君全身心地扑入学习中,一心想要离开小山村,到外面的世界去。她透过书本窥探世界,觉得那里应该比她所在的小山村好很多很多。 她的努力得到了回报,她因成绩优秀赢得了山村外的人的关注,也因此令自己的父亲对她刮目相看。 有一次她偷听父母说话,知道他们正存钱,准备送她去比较大的镇上接受教育。 在此期间,她除了努力做个好学生,也尽心尽力地照看弟弟,并仍时常去老林探望娃娃,将自己学到的东西倾囊转教给娃娃。季氏夫妇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娃娃还不知道她和季丽君是双胞胎姐妹,她是父母投硬币决定抛弃的那个。她对两人的相似,依旧抱着美好的宿命观。她不太爱学习,但为了不让季丽君失望,她勉强记住扔向她的一箩筐知识。 娃娃偶尔也大着胆子走出老林,有一次被季爸爸看到了,很不高兴。于是季丽君告诉娃娃:她们不能同时出现在人们眼中,她下次要出老林,得事先告诉她,她躲起来,她冒充“季丽君”出去。 娃娃模仿力很强。她本来也不喜欢离开老林,那些陌生人的眼神让她害怕和不快。但以“季丽君”的身份出去,莫名的,身上好像套了层厚盔甲,可以刀枪不入。 她们彼此互换了十几次,竟没人发现。娃娃甚至还冒充季丽君去上过一天课。 但有一次,季宝君被几个大孩子欺负,他们抢了他的画,涂改得一塌糊涂,娃娃就在附近看着,却没有帮季宝君的忙。季丽君知道后大怒,好些日子没再去看过娃娃。 娃娃趁黑夜来到季丽君家找她。 她躺在窗户下、墙根处,学夜猫子叫。她一叫,季丽君就醒了,知道是她。 季丽君轻轻掰开弟弟抓着她手臂的手指,跳窗出去。 她们坐在溪旁一棵大树的树干上,四条腿像柳枝一样前后摆动着。娃娃道了歉,季丽君原谅了她。 娃娃说:“他看上去,像是要自己解决那些人,所以我才没动手帮他。” 季丽君说:“是的,他是个很强硬的小家伙。再过几年,村里就没人敢欺负他了。” “你对他真好。” “还好。” “你很喜欢他吗?他确实可爱。” “我不喜欢他,我羡慕他。”季丽君忽然转头,看向比她坐得位置高一点的娃娃,她的双眼在月色下泛着明亮的水光,她说,“你有没有想过,成为一个男孩子?”娃娃没有想过,她根本对男女的概念都模模糊糊。她困惑地摇摇头。季丽君继续注视着黑魆魆的山村,不说话了。 几天后,季丽君告诉娃娃:她要离开这里,去镇上念中学了。 ××× ☆、戴思前(2) 季丽君的中学生涯并不美妙。 她继续全力以赴,做个各方面无可挑剔的模范学生。她尊敬师长,友爱同学,关心长辈,活得如同学生守则的拟人版。但她没办法做到屏蔽所有不和谐音,一心活在自以为是的乐园中。 第一次看到贾正道拿他偷养的小动物做实验时,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想假装没看到,但贾正道在这方面的保密工作做得太粗枝大叶,仅能蒙蔽他的母亲。 贾正道发现自己的秘密泄露了,干脆抛掉遮掩,对季丽君大肆灌输他的想法,要她在他解剖小动物时充当助手。 季丽君为了讨好他,真的当过一次他的助手。贾正道将统一规格的小钢珠硬塞入三种小金鱼的口中,隔段时间,增加一定量的小钢珠,看哪类小金鱼最先承受不住死亡。季丽君在边上记录时间。 季丽君实在厌恶这一切,她甚至怀疑贾正道是为了整她才故意叫她做这些。贾正道是家里独子,他可能不喜欢长年不露面的父亲空降一个小同乡过来,无形中和他竞争着。 季丽君将贾正道的秘密告诉给他母亲。一场台风席卷过贾家。 台风过后,季丽君担心贾正道不会轻易放过她。她已经做好承受他谴责和打骂的准备,也想好等他稍微消气后,和他谈谈,让他认识到她并没错,她全是为他好。但贾正道并没有谴责或打骂她的意思,他一如既往,甚至更热情地待她。 季丽君忘不了贾正道看到她时,猛吸一口气,然后挤出笑的样子。她觉得自己的肠胃在翻动,快被他的虚伪搅吐了。 她想离开贾家,但她能去哪里?去家乡的老林,和娃娃一起相伴到死吗?好像又有点不甘心。 屋漏偏逢雨,她母亲最近给她打电话,扯完一堆,末了告诉她:娃娃好像病了。 季丽君一惊,忙问:“什么病?” “普通的感冒,但大夫说,病菌好像侵入心脏,造成什么心肌炎。不过大夫开了药,应该没事了。” 季丽君想:“居然请大夫,娃娃肯定完蛋了。” 季妈妈似猜到她的心思,说:“你可别乱想。大夫去林中采药,正好看到她发烧倒在地上,这才随手救了她。”说着,她叹了口气。 一个月后,季妈妈再次打来电话,告诉女儿娃娃的病好了:“我瞒着你爸爸去看了她一次。她人有点瘦,但精神挺好。” 季丽君不相信她母亲说的每一个字,她心里明白:娃娃,她的双胞胎姐妹,已经死了。 这想法像一个重逾千斤的秤砣,绑在她脚踝上,把她往深海里拖。 她也狠狠病了一场,发烧到40度,缠绵病床一周之久。 病好后,她背上包袱,继续匍匐前行。 那段时间,她的班主任察觉了她的异常,对她表示了适当的关切,成为她的“救命稻草”、倾诉对象。 有一件事情班主任到死也没有告诉季如是。 季丽君在那次病后,感到自己的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东门之墠 作者:印久 分卷阅读29 身体发生了变化。那时,她和沙琪已经挺熟,两个人说好了似的,每天一起上学和回家。 这天,早上出门,天气还好好的。放学走到一半,沙琪正比划双手讲她的数学老师,乌云席卷,日色无光,忽喇喇就落下一场大雨。 季丽君和沙琪急急忙忙跑回家。沙琪看看季丽君,说:“你湿透了。贾正道在家,你先到我们家来,等衣服干了再回去。” 季丽君不明白贾正道在家她怎么就要去沙琪家,但她任凭沙琪牵着自己的手到了她家。 沙琪父母都不在,只有个小妹妹,被她一声令喝,乖乖去门口“把风”。 沙琪脱了湿衣物,拿条毛巾把自己擦干。 季丽君不太习惯在他人面前脱衣,一个迟疑,看到沙琪,却愣住了。 沙琪已开始发育,胸部微微隆起,胸前的樱红随着她的动作颤颤巍巍,像开在雪堆上的蔷薇花。 季丽君只觉得一股汹涌的热潮冲往下身,心跳如鼓,口干舌燥。她忙别开眼,不敢再看她。 耳旁传来沙琪的笑声:“你害羞什么?难道我有的,你没有?” 她扑过来扒季丽君的衣服,要看她胸部。季丽君双手护胸,死活不肯。 两人在房中追追逃逃,闹得鸡飞狗跳。沙琪体力不如季丽君,先举手投降,把干毛巾和自己的衣裤扔给季丽君,自己躲进浴室不看她。 那天以后,季丽君某方面的意识觉醒了。她关注周围人的身材,关注自己的变化。她觉得困惑而痛苦。 不久,她来月经了。在同龄人中,她来得算晚。她缺少这方面的知识,吓得去找沙琪。沙琪借给她卫生巾,好言安慰了她一番。她每次换卫生巾,手都是抖的。 沙琪觉得她的反应很可爱,特别像纯情的小女生。她听了这话,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她明白不是这么回事。她厌恶自己女性化的身体,却又欣赏而爱慕其她女孩子。她想:自己从里到外,本应是个男孩子。她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 每天和沙琪在一起,令她既感甜蜜,又觉难熬。她尽量表现得自然,免得让沙琪发现自己的“真相”。 又是一个放学后,沙琪心血来潮,拖季丽君去公园写生。 沙琪对着一大片芦苇感叹了一百遍,画了两笔,就倚在一棵大树上睡着了。 季丽君画完回头,夕阳光正好照在沙琪脸上,照得她的小圆脸像黄金熔化了似的,澄净而明亮。 季丽君感到自己的心跳又开始不正常,嘴里好像含了片沙漠。 她凑过去,吻了沙琪一下。 沙琪缓慢睁眼,茫然看了看季丽君,又看看她们各自的画。她还犯困的声音里透出几许懊恼:“我怎么睡着了?” 沙琪发现了,还是没发现? 这个问题困扰了季丽君一晚上,连贾正道的阴阳怪气也被她忽略了。 第二天,她差点想不等沙琪,一个人跑去上学了。她怕沙琪问她:“喂,昨天在公园,你是不是……”她怕得要死。 “喂,”沙琪来了,“等很久了吗?” 沙琪看上去和其它的上学日早晨没有任何不同。她们手牵手,走过一片人烟腾腾的街道,走过一座年代悠久的石桥,沿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走去学校。 沙琪突然说:“有件好笑的事。小瑛那傻丫头,吃你的醋,编了个故事要我讨厌你,被我骂了一顿……” 季丽君怔怔听着。 沙琪讲完,看到她脸色,不觉一愣。 季丽君说:“沙琪,替我请半天假。” “没问题。不过,为什么?” “晚些时候告诉你。” 季丽君将耍帅而单肩背的包分双肩背好,一溜烟跑了。她边跑边转动脖子,寻找小镇的每一个角落。 她在石桥旁边,找到了娃娃。或者说,娃娃找到了她。 学校上课,工人上班,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季丽君翻找街角时,忽然有什么重重撞击了下她的背。她一回头,就看到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娃娃应该是特意擦过脸了,看着比她在老林的任何时候都干净。季丽君紧紧抱住她,拿自己的脸贴着她的脸。眼泪滚落,把她们的脸全打湿了。 季丽君问娃娃身体好了没。娃娃说:“有时还会胸闷,不过不碍事。” 季丽君又问她怎么来的。娃娃说:“车子下山,我躲在车子上。”季丽君知道她说的是每周进山村一次、给村民们运送生活必需品的小皮卡。 季丽君随手拿了卖瓜果的盖在水果上的油布,包住娃娃全身。她们手挽手地在镇中晃荡。娃娃带季丽君看她暂时落脚的地方——石桥。她白天躲在桥洞边的阴影处,晚上就跑到桥上的亭子里睡觉。 她们坐在河边。季丽君将她来小镇后的点点滴滴一一告诉娃娃,娃娃用一种类似海绵吸水的目光看着她。但她没说自觉是个男孩、可能爱上沙琪的事。 她逃了一天的课,估算着沙琪放学的时间,她让娃娃待在原地,自己去找沙琪。 沙琪看到她,不大高兴,眼里压着怒火。 季丽君知道她在气什么,二话不说,拉着她的手就去见娃娃。她心里一个声音不断说:“你疯了吧?”但她一点没有停住脚步。她迫切地想让沙琪知晓她的全部。 沙琪看到娃娃的瞬间,就怔住了。娃娃就宛如季丽君掉在镜子里的影子。 季丽君问沙琪,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娃娃住上几天。沙琪想了想,带她们去了小镇另一头一间废弃了很久的养猪棚。 季丽君问沙琪借钱,买了点吃的和日用品给娃娃。安置好她后,她们俩像往常一样携手回家。 在路上,季丽君告诉了沙琪娃娃的来龙去脉。 沙琪听得紧抿嘴唇,样子严肃。她说:“这是不对的。你为什么帮他们隐瞒?你该揭发一切。这对娃娃太不公平了。你们村里人真的不知道娃娃的存在吗?” 季丽君踢着脚下的石子:“可能大家都知道,但当作不知道。” “为什么?” “为了不害我爸吧。” “可这对娃娃太不公平了,难道她一辈子就烂在这山沟沟里?” “我不能害我爸,父母终究是父母。” “所以你就帮着他们害娃娃?亏她这么信任你,一个人冒险跑出来找你……” “我以后会想法子,把她带离这里。我希望当初被抛弃的是我。” 沙琪看看季丽君,仿佛触到一堵哀伤的墙,拿手敲一下,墙面就会开始哭泣。她自己的义愤在她还不太了解的、陌生的情绪面前消散了。她摸摸季丽君的头:“可怜的丽君。” 娃娃在小镇住了一个星期,那辆小皮卡装满货物经过此地时,她再次偷偷溜了上去。 季丽君想她在这里并不开心,自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东门之墠 作者:印久 分卷阅读30 己没办法长时间陪她,她想和自己玩交换游戏,也遭到了拒绝。她们现在除了外貌,其它方面的差距已经越来越大,季丽君不想冒险。 尽管如此,娃娃以后隔个几周,就要跟随运货的小皮卡来一趟镇上,哪怕只是和季丽君见一次面,说几句话,她也满足了。 季丽君终于松动,让娃娃“冒充”她上了一节学校的体育课。没人发现“真相”。 万圣节前夕,娃娃又来了。她有点感冒,不停地咳嗽。 季丽君和沙琪两人在废弃的养猪棚里大谈特谈万圣夜的活动,交流各自老师教导的有关这个节日的习俗。娃娃在旁边听得双眼冒光。 贾正道在家里举办万圣夜试胆会的消息传出后,娃娃缠着季丽君,要她和她交换,让她去参加试胆会。 季丽君想和沙琪一块参加,本来不答应,但看到她苍黄、乏力的样子,心软下来,同意了。 沙琪偷偷带来道具服。她和季丽君齐心协力,把娃娃扮成个青面獠牙、十指嶙峋的妖怪。娃娃在沙琪带来的菱花镜中换着角度看自己,乐得直跳。 季丽君将娃娃和沙琪送到养猪棚门口,看着她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暮霭之中。 她回到棚中,脱了鞋子,盘腿坐在娃娃的被褥上面。棚内光线昏暗,她咬着支手电筒,做起功课。 按照计划,明天早上,娃娃会回到这里。她则从这里出发,直接去学校。 虽然开始时不大情愿,但看到娃娃这么高兴,季丽君心里好像点燃了一小堆篝火,温暖闪亮。她很高兴自己做出这一决定。 ××× ☆、戴思前(3) 后来发生的事,季丽君做梦也想不到。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 季丽君在猪棚窝了一晚上,天没亮就醒了。她觉得莫名的心悸,好像有人捏住了她的两肺,不让她顺利呼吸。 她爬出被窝,穿好衣服,哆嗦着走到外面。天已亮开来,但还可以看到月亮稀薄的影子。 季丽君呵手跺脚,冷得瑟瑟发抖,气倒是顺了不少。这时,她看到沙琪背着书包向她跑来,沙琪脸上的表情,好像刚遭遇了一场飓风的农场。 知道娃娃因“心力衰竭”入院后,季丽君宛如掉进了一口油锅。可她没法去探望她;没法守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把自己的生命能量传输给她。她甚至无法离开养猪棚。娃娃现在成了“季丽君”,真正的季丽君则成了那个没有任何记录、不存于这个世界的人。 娃娃当天夜里就死了。沙琪到隔天晚上才找到机会溜出来,将这一消息告诉季丽君。季丽君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沙琪很害怕,她想留下来陪季丽君,以防她想不开,但她不能不回家。 季丽君也以为自己死定了。娃娃死了,她有点万念俱灰,一个声音不断在她脑海中回响:“活着多累,你干脆也死了吧。” 她是觉得累,每天戴着面具做人,拼命努力,只为了获得冷漠的亲人和假装热心的陌生人的认可,这样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思? 然而她还没有想好。她记得自己带过来一把水果刀,想把它找出来放到枕头边,一旦决定了,就马上动手。但她找不到水果刀了,可能沙琪偷偷拿走了。 她另外想了几种自杀法子,哪种都会被发现尸体。她不想死后再给父母增添麻烦。 半夜的时候,季丽君忽然又不想死了。一个崭新的想法掠过她脑海——那个受到重重束缚的好女儿、好学生“季丽君”已经死了。她现在是一个空白,她可以在自己的空白上任意涂画,成为她想成为的人。 沙琪一夜没睡好,上学前再次跑来养猪棚看季丽君。她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听到里面脚步声,才松了口气进去。 季丽君头发蓬乱,但双眼闪亮。她看到沙琪,就激动地拉住她的手,憋了半天,才告诉她:她决定离开小镇,开始“新生”。 “现在,你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知道‘季丽君’还活着的人,我真想把你装进口袋,一起带走,但我知道这样不行。” 沙琪明白季丽君在期待自己说些什么,但她说不出来。 两人沉默地注视着对方,契机就这样溜失。 季丽君勉强笑了笑,不让眼泪掉下来:“沙琪,我喜欢你,真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沙琪红了脸:“那天你吻我,也是喜欢我吗?” 季丽君想:“她果然知道。”她点了点头。 沙琪羞涩地笑了。她显得那样快乐,让季丽君心里又升起希望。但沙琪冲她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不可能的,丽君。除非你变成男人,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我家丢不起这人。” 沙琪协助季丽君整理好行囊,送她上路。沙琪要季丽君答应,每年至少回来看她一次。季丽君苦笑着看她。 “说‘好’。”沙琪坚持。“好。”季丽君说。但她们两个心里都明白,季丽君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 季丽君成为“一个空白”后,世界从未有过的宽广起来。她在豪华游轮上当女招待,随船去往世界各地的港口,认识了形形|色|色的人。 她学会了抽烟、喝酒、赌|博、变魔术、吹口琴、拉手风琴、跳踢踏舞…… 她跟着一个朋友投资,赚了不少钱,转身就在赌场输了个精光。 她厌烦了船上的活,在一个海岛上的med club找了份陪有钱人游玩的工作。拜船上那段经历所赐,她英语和法语都讲得十分流利,深受欧美客人喜爱。 她跟着一位房地产大亨炒股,颇赚了一笔,她全部买了基金,封闭钱款,不给自己乱花的机会。 之后,她又跟着一位有钱的老太太去古巴。老太太无儿无女,丈夫是一家医药公司的董事。她给老太太当了三年看护,老太太死后留给她一笔不菲的遗产。 季丽君早就非法搞到了一个越南人的身份,现在她有了钱,又始终忘不掉沙琪,便下定决心,去动了变性手术。 她的新身份,是中国男性,名“戴思前”。 戴思前浪迹海外多年,脱胎换骨后回归故里。凭他的能力和伪造的学历、经历,很容易在一家世界500强的医药公司当起了医药代表。 他再次出现在沙琪面前时,沙琪的样子,好像白垩纪时代的恐龙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戴思前咀嚼着她的惊愕,仿佛看到了时光从自己身上碾过后留下的辙迹。 他从容不迫地笑说:“我已经是男人了,现在,可以和你在一起了吗?” ××× 戴思前送季如是他们回到沙瑛住处后,自己又返回南择新的公寓。 他敲门和按门铃,里面都没人回应,他便拿季如是还给他的钥匙开门进去。 他打开灯,看到南择新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东门之墠 作者:印久 分卷阅读31 佝偻着身子倒在阳台上。 戴思前走到他身边,拿脚拨动了下他的身体,让他正面对着自己。 南择新没死,浑身微微抽搐着。 戴思前心想:“那个法子,果然不行。” 一直到他在车上听南择新自己说起利用条件反射杀人的事为止,他都没认真想过:南择新可能真的对季丽君起过杀心。学生时代那段令人不快的经历,早已被岁月的洪流冲刷进了记忆的旮旯。之前答应季如是调查这个人,也不过是口头虚应。 不过可疑人物自己呈上了线索,加上他抢了季如是未婚妻、又未能阻止她在她父母面前污蔑季如是吸|毒,心中愧疚,便认真调查起南择新来。 他成功赢得了南择新的信任,经常出入他的寓所,给他做饭。如他对季如是说的,他在饭中或饮料中,混入了元胡索和少量心律平。他给季如是的小棕瓶里装的,也的确是含了大量元胡索的精华素。 他没有告诉季如是的,是他内心并不真正相信这种方法能致人死命,所谓一报还一报,有时未必能如人预料般到来。所以他做了二手准备。 他在调查南择新的实验室时,发现了警方后来查到的那种自制毒|药,他偷了一点放在身边。 南择新的死鱼眼看到了戴思前,他身上的抽搐症状在减轻,他蠕动着嘴唇,似要说什么话。戴思前知道他认出了自己。 戴思前笑笑,将南择新额头的一撮头发撩到他耳后。他说:“正道,我本来只想吓唬你一下的,用你自己想出的法子。可是,我发现了这个,”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白瓶,瓶子上还贴着南择新那个实验室的标签,“我侵入了你的电脑,看了你的实验记录,这种药,可不像是用来促进雌激素分泌的啊。鉴于你近来对如是和沙瑛的过分关切,你吓着我了。你知道,我是不会让任何威胁到如是的人和事,存在下去的。想知道为什么吗?” 戴思前俯身,在南择新耳边低语了几句。 南择新才停止的抽搐,一下子又活跃起来。他张大嘴巴,“呀呀呀”的,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戴思前瞅准他张嘴的时候,将一小白瓶的液体全部灌入其中。他随即擦干净了白瓶上的指纹,将瓶子放入南择新自己的手中。 他最后看了南择新一眼,然后打电话报警。 ××× 戴思前从婚礼上出来,找了代驾将他送回家。 沙琪在家收拾行李。 明天晚上,他们就要出发前往温哥华了。戴思前申请调总部工作获批准。沙琪辞了职,打算去那边后再找工作。戴思前觉得她工不工作都无所谓,反正他养得起她。 听到开门声,沙琪就问:“回来了?婚礼怎么样?” 戴思前说:“很顺利。” 沙琪“噗嗤”笑了:“你回答的好像你是去当保安的。” 戴思前仗着酒劲,抱住沙琪,把头靠在妻子肩膀上。他知道沙琪对这桩婚事还是多少有点介意。 “如果当初你没答应我,你就是这个婚礼的女主角了。” “现在说这个有意思吗?” 戴思前笑了笑:“是的,没意思。”但过不了片刻,他又说,“人家都说你传统,他们要是知道真相,准会吓一跳。” 沙琪转身看看他,她说:“你不用担心,他们不会发现的。以后在国外,他们更没机会察觉什么了。” 戴思前心想:“我怕他们疑心什么?只要你别在意就好。”但这话他没说出来。 沙琪忽然说:“你还能喝吗?陪我再喝一杯。” 戴思前取出瓶人头马,倒了两杯,给沙琪的兑了冰块,自己的放了点乌龙茶。 他们并排坐在家里的吧台前,抿着酒,看着橘红色墙壁上的艺术画。 沙琪说:“他们什么时候搬进来?” “如是说,他会在纽约成立一个工作室,过去陪小瑛一段时间。估计得等小瑛从美国回来后吧。” “把房子转卖给他们,挺好的。这房子装修时费了我不少劲,才住了没多久,给别人糟蹋,我还真舍不得。” “对不起。” 沙琪蓦地里转头盯着戴思前,她的眼睛亮得咄咄逼人:“‘对不起’?你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 戴思前冲她举了举手中酒杯:“对不起,让你跟着我背井离乡。谢谢你,能娶到你,实在是我的福气。” 沙琪没和他碰杯,只说了声“傻气”。 他们又喝了会儿酒。沙琪喝多了,话就多起来。她抱怨沙瑛总是喜欢跟在她后面,她喜欢什么,沙瑛就喜欢什么。戴思前说:“可她并没学医啊。”沙琪不屑:“医学院是人人能进去的吗?” 沙琪喝得话也讲不清楚时,又拍着戴思前的脸,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你要真是……就好了。” 戴思前把她抱回房间,他独自一人回到吧台前。 沙琪说的是什么呢?“你要真是……就好了”。真是什么?真是“男人”吗? 戴思前叹了口气,重新倒了酒,举杯遥敬了下应该在洞房的季如是和沙瑛。 他想:“恋爱很容易,结婚也不难,但两个人要真正心意相通,对彼此毫无保留,毫无隔阂,就难比登天了。哪怕他们很相爱。” “你要真是……就好了”? 沙琪想说的,到底是什么呢? 完 分卷阅读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