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八五:从闯二线关开始》 第1章 劝阻(求最新章追读!) 85年3月5號,惊蛰。 南方沿海,路海市,三甲村。 天气逐渐回暖。 暖烘烘的阳光轻柔地洒在南方沿海某个寧静的小村庄上。 村子里,错落有致地分布著二十几排低矮的瓦房。 屋顶上的烟囱时不时升起裊裊炊烟,给这个村庄增添了几分烟火气息。 暖阳透过天井斜斜照进堂屋,樑上悬著的腊鱼在穿堂风里摇晃。 上午,10:06分。 程阳数到第八滴鱼油坠入海碗时,大伯程建国碾碎了第三个菸头。 “老二,你非走梧桐山那条路?”大伯脖颈青筋凸起,盐场几年劳作在他锁骨处烙下无法消退的红斑。 “81年我走东线,自行车被扣了,要不是运气好跑了。人差点送三水农场筛沙子。” 父亲程建山沉默的抽著烟,坐在那张破旧的竹椅上,双手压著膝盖,低著头没有吭声。 老旧竹片发出濒临散架的吱呀声。 程阳看见他身边的椅子上,一份报纸印著《关於鹏城经济特区进口商品的若干规定》。 其中还沾著马鮫鱼的咸腥气味。 他记得这是今年过年时,父亲的一个同学带回来的,因而自己父亲就动心了。 因被反覆翻阅,边角已经捲起脱屑。 他昨晚就重生回来了,回到自己刚刚上初中的时候,也是父亲叫来爷爷和大伯,谈著想去鹏程的时候。 也正是今天,决定了自己父亲未来二十几年的路。 也正是今天,自己父亲想去鹏城时,被爷爷和大伯劝阻留下了。 最后在这农村里待到了五十几岁,最后才跟著他去鹏城居住。 前世,他这是在老家上学至高中毕业才离开老家,跟著同乡去了鹏城。 进过厂,摆过摊,做过水货。 最终和朋友一起做起了市场蔬菜批发生意。主要是碰上了菜篮子工程,朋友有关係能做一些酒店酒楼食堂的供应。 虽说还算是过得去,算是小康,但和那些同年去的人相比,也真的不怎么样。 每每都错过赚钱的机会,等大家都赚到钱了,他才知晓什么情况。 “老大说得在理。” 爷爷的铜烟锅磕在老旧掉漆八仙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原本就有些压抑的气氛。 他皱著眉头:“去年你那个朋友阿雄走中线,大半年了还没放出来。” 母亲坐在一旁,专注地踩著凤凰牌缝纫机,“噠噠”的声音有节奏地响著。 她踩著苏州来的凤凰牌缝纫机——那是用大姐彩礼换的ja1-1型。 母亲是曾经的知青,后来留下来,嫁给了自己父亲。 虽然平日里话不多,但心里却有著自己的主意。 程阳的视线掠过一团眼前迷雾般的东西——迷雾上面浮现35%。 从昨晚开始,他依旧不知自己获得什么,一直卡在这里不动。 爷爷继续说道:“你走了,这个家怎么办?你要是……阳仔和你老婆怎么办?村里不少人出去了,多少人回不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爷爷手里拿著铜烟锅,说完继续默默地抽著烟,烟雾繚绕中,他的眼神显得有些迷茫。 他哪里不知外面好,但那是拿命去赌的。 自己大儿子当年差点没了。 他寧愿二儿子安稳一些,也不想家散了。 程建山依旧沉默,已经动摇了。 是啊,自己离开了,老婆孩子怎么办? 忽然,不等程建山开口,程阳就抢先说道:“大伯,现在东线有新路线。” 他知晓自己父亲后面要说什么,因而他抢先开口了。 这一世,他不可能让自己老爸留下遗憾,也不会让自己浪费机会。 程阳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像一颗炸弹一样,在眾人中间炸开了。 他故意用孩童天真的语气迅速说道: “石湾滩涂的海路到盐洲岛,之后进入入匯东澹水,连夜过二线关就能到奎冲。“ 满屋目光骤然聚来。 母亲缝纫机的噠噠声停了,老旧的凤凰牌ja1-1型机头反射著冷光。 她在衬衫內衬里藏著368.45元,钱已悄悄用避y套裹了三层。 但程阳知道,前世父亲当晚就拆了出来,將钱还了回去。 “小孩子懂什么!” 大伯猛地瞪过去,补丁汗衫下肌肉虬结,“你以为边防证是纸?那些人是眼瞎的?” 程阳丝毫不杵,继续说道: “大伯。改开时代,我们如果继续待在这里,永远只是混个温饱。机会是不等人的。 我老师也都说了,不走出去,永远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无论是否读书,都要走出去,才能有更好的发展。” 程阳继续加大火力:“爸,我和妈都支持你!种田只能吃饱,没法吃好。以后机会越来越少的!我们一家都去!” 本想放弃的程建山闻言,看著儿子,又看了眼自己妻子。 见其点头的模样。心里也就有了决定。 “我想好了,我要去!” 程建山说道:“我同学有认识的人。我们村的人在步吉关附近的山里,我同学就是这样过去的。 雄哥那边走的是中线,我同学说中线不行了。所以,我只要进入奎冲,后面就容易了。 至於边防证,我另外一个同学那边有办法。暂住证,去那边再说。现在比我大哥那时候安全不少。” “但……” “大哥。”程建山打断自己大哥后面的话。 他的指尖在报纸上“万元户”的条目上反覆摩挲,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 油墨字跡在指尖晕成蓝雾,仿佛是那个充满未知与希望的未来在向他们招手。 他盯著那三个字,低低道:“你当年带回的鹏城画报,说高楼比梧桐山还高。” 堂屋陷入死寂。 程阳闻言,记得被爷爷没收烧掉的画报。 大伯为此挨了爷爷的批。 此刻天井积水映著阳光,像撒了满地的玻璃渣。 大伯像被抽了脊梁骨般坐了回去。 程阳趁机说道:“报纸写过,二线关今年四月才正式启用,现在澹水检查站晚上十点就换岗。” 虽然这话经不起问,但他才不管那么多。目的是为了给父母家人增加信心。 大伯看著二弟嘆道:“你没听阿雄的事吗?那地方可不是那么好混的。” 他的脸上满是担忧,他因自己的遭遇,心里也有些担心,担心弟弟去了鹏城会有什么意外。 “我不怕。”程建军坚定地说道,“我想去试试,说不定能闯出一片天地。” 他不想再这样庸庸碌碌地过一辈子,他渴望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 “爸,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程建山看向老爹,说道,“我也想让我们家也成为万元户!” 父亲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万元户,那是一个多么遥远而又诱人的目標。 镇上,县里不少,甚至村里也有几户。 老大程建国当初也是这个想法,结果跟村里几人去了之后,丟了一辆自行车,人也差点被抓了,回来时伤得不轻。 程建山起身:“我同学说今晚涨潮,石湾滩涂的船隨时可以走。” “不走东线!”大伯忽然抓起一边的水壶猛灌,喉结剧烈滚动,片刻后才道:“……我认识个人”。 他哑著嗓子:“走西线,如果顺利,天亮前能到湳头检查站。” 父亲愣住。 程阳这才发现大伯补丁下藏著道狰狞伤疤——从锁骨蜿蜒至心口,像条僵死的蜈蚣! “当年画报……”大伯突然扯开衣襟,伤疤尽头是褪色的船锚纹身。“不是鹏城,是盐洲岛对岸。” 爷爷的烟锅停在半空,菸丝簌簌飘落。 这下,程建山明白了大哥当年去的地方是哪里! 程阳也明白了。 对岸! 大伯总说去的是鹏城! 他看了眼沉默的爷爷和老爸,也明白这件事只有爷爷知道。 程阳眼前的迷雾忽然浮现,进度50%。 (註:不是系统,一个小能力,偶尔用用,以写实为主) 第2章 南下鹏城(求最新章追读!) 3月6日清晨。 熹微的阳光艰难地穿过斑驳的窗欞,轻柔地洒落在程家那略显破败的灶间。 空气中,咸鱼蒸萝卜乾的独特气味肆意瀰漫,增添了几分烟火气息。 程阳蹲在夯土墙根,手中的虎头牌铁钳有节奏地开合,“咔嚓”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牡蠣壳在他的操作下纷纷碎裂,这些碎壳將被巧妙地掺进石灰膏里,用於给自行车梁做偽装涂层。 母亲王秀兰从屋內走出,神色中带著几分谨慎,对程阳说道: “阳仔,去蕉林摘七片带虫眼的老叶回来。” 程阳闻言,心里明白,这些老叶是用来製作大伯昨晚送来的“过界文书”封套的。 而关键的製作材料,是去年颱风季从港岛货轮漂来、一直被珍藏在红木箱底的牛皮纸。 这种特殊的牛皮纸质地坚韧,纹理独特,是製作封套的绝佳材料。 午后,后院里的程建山正专注地改装著那辆永久牌自行车。 车架大樑上清晰地刻著“鹏-003”字样,第三道横槓被他用红漆精心描成波浪形。 这可不是隨意为之,而是与交接引路人约定好的特殊暗號。 程阳注意著车辆,忽然对父亲说: “爸,我在报纸上看到新闻,说从下个月起,顺齿链会被认定为民用车辆,得把链条反装。” 程建山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但看著儿子坚定的眼神,还是选择了相信,点头说道:“行,那就听你的。” 隨后,程阳回到屋內,开始清点家中准备的钱。 这些钱都是父亲四处借来的,三百多块钱,都能买两块皮了。 这时,窗外传来村里人与父亲的对话。 父亲弄好车辆,和母亲说了一句就骑车出去了。 夜幕悄然降临,一家人围坐在昏暗的灯光下,气氛有些凝重。 程建山缓缓拿出从同学处得到的地图,摊开在桌上,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 上面是两张拼合成的鹏城地图。 有一线关和二线关、各个检查站,还有三条线的线路標註。 他讲述著路线和即將经过的检查站。 面对未知的风险和不確定,程建山深知证件和检查站將是巨大的挑战,但也只能决定隨机应变。 但他大哥说去处理这个问题了。 3月8號上午。 程阳见大伯迈著匆匆的步伐走进家门。 他的脸上带著几分高兴。 这次来是彻底把帮忙的事情落实好了。 既然不再阻止弟弟一家前往鹏城,他便决定全力帮助他们安全到达。 在堂屋里,程建国对弟弟程建山郑重地说道: “具体章程我都问清楚了。对接的人说,三张『过界文书』如果能顺利通过检查,那就直接过去,不用拿这个。 要是过不去,就拿出这个,就说你们是建设先锋骑行队的,因为拖家带口的被落下了。” 说著,大伯递上三份文件。 分別是县劳动局开具的《特区劳务派遣证明》、本人户口簿及生產队介绍信,还有施工单位接收函。 程建山接过文件,手指微微颤抖,激动地问道: “大哥,这东西费用是不是很高?” 大伯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安慰道:“想什么呢。这东西和过界文书一样的性质。所以后面真看你们的运气了。 还有,那边的人说自行车不用骑了。他们会备车。” 下午,准备好一切后,程阳一家三口各自背著一个包裹。 大伯找了两个熟人,骑著三辆自行车,朝著他们往海边出发。 一路上,微风轻拂,路边的田野里菜苗隨风摇曳。 乡村独有的牛屎味夹杂著青草的气味迎风扑鼻。 这让程阳十分怀念。 前世的新农村发展,基本上没有了这种气味。 傍晚时分,他们抵达了海边。 他们静静地等待著对接人陈阿炳的船。 隨著夜晚的脚步逐渐逼近,海面被夜幕笼罩,一片漆黑。 突然,远处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那是船头裹著红布三层的马灯,如同黑暗中的希望之火。 是他们期待已久的接应信號。 陈阿炳熟练地检查著证件,眼神犀利而专注。 確认无误后,眾人登上了船。 船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缓缓前行,海浪拍打著船舷,发出沉闷的声响。 晚上9点左右。 船稳稳地在匯东盐洲岛靠岸。 陈阿炳的侄子早已等候多时,带来了一支绑著甘蔗的自行车队。 这些自行车车座下焊著双层钢管,是专门用来装细软的。 一路上,他们顺利通过了各个检查哨卡,“过界文书”发挥了重要作用,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11號凌晨,他们成功进入匯州。 接下来,他们归还了自行车,换乘一辆老旧的麵包车,继续往东关进发。 车上还有其他同行的人,大家都怀揣著对未来的憧憬与不安。 在途中,程阳一家听闻这些人原本走的是东线,结果出了问题,只能转道向北走西线。 而且还被加收了五十块钱,不然就只能自己回去,钱也可以退。 程建山一家相视一眼,心中暗自庆幸听大哥的,没走东线。 麵包车沿著崎嶇的小道一路前行,摇摇晃晃。 有的人被晃吐了,在垃圾袋里呕酸水。 程阳庆幸车窗打开著,衝散了车里的气味,不然那气味真要命。 早上四点半,他们进入了宝胺恆岗。 这里已经到了关外。 在这里,人群基本都开始分开,各奔东西。 程建山一家下车后,换乘自行车,继续他们的旅程。 来接应他们的人叫陈阿水,是陈阿炳的堂弟,专门负责接人走后面这条路的。 一路骑行,陈阿水告诉他们“过界文书”已经没用,得用大伯给他们准备的证件。 程建山通过询问,得知这三份东西价值五百块,而且一个月內,只有两次作用——一来,一回!且別的检查站没用。 程阳明白,这是保证能进得去,也能出得来的珍贵物品。 虽然东西是真的,但也算是临时的,难怪那么多人寧愿冒险,也不愿意用这一次性的。 他们继续骑行,绕路前行。 沿途的风景不断变化,程阳也第一次亲眼见到了这一年鹏城的模样。 道路两旁是碎石路基的临时道路,竖立著“大干100天”的標语牌,红底白字,格外醒目。 儘管天色未亮,但那充满激情的口號仿佛在诉说著这座城市蓬勃发展的决心。 一路上,他们还时不时能看到“中建三局”的名字,这让他们感受到了这座城市建设的火热氛围。 一路沿著深南西段前行,天色也逐渐亮了起来。 早上六点左右,程阳一家终於进入了华礄城附近的垃圾场。 但实际上,这里与其说是垃圾场,不如说是建筑垃圾、挖山废土与山地混合的区域。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堆积如山的建筑垃圾,周围是一片荒芜的山地。 然而,这里却聚集了来自路海市几个区的人,他们在这里搭建起简陋的棚屋,形成了一片特殊的聚集地。 也正是眾多这类的外来棚户区,形成了只有特区才有的独有特色! 第3章 棚户区(求各种数据) 3月9號,早上6:35分。 华礄城垃圾场西侧。 歷经十三个小时的奔波,程阳一行人终於抵达目的地。 这里虽满是垃圾与尘土,但在他们眼中,却比关外山里好了太多。 垃圾场西侧,带倒刺的铁丝网掛著半幅“严厉打击投机倒把”的標语,在风中摇摇欲坠,显得格外狰狞。 这里既是华礄城建设废料的堆积区,也是逃港者的临时聚居地。 陈阿水带著眾人来到棚户区,此时的棚户区已逐渐热闹起来。 陈阿炳的表姐阿萍嫂蹲在煤炉前,锅里煮著观音土粥,散发著诡异的气味。 这粥是米里混了观音土的保命粮,吃了能抗饿,却会在肠壁结出石茧,是免费给没钱吃饭的同乡人吃的。 短时间吃几顿没什么事。 “这次运气不错,没折人。” 陈阿水兴奋地对嫂子说道,同时用火钳敲了敲一旁的木柴,压低声音说: “听阿坤说,这边都准备查永久牌的链条,这消息得带回去。” “嗯,知道了。” 阿萍嫂淡淡地应了一声,看向程建山一家三口,面无表情地说道:“不吃粥的话就去住七號棚。” 说著,她將一条带有三根小黄铜钥匙的圈丟过去:“月租八块,水费自己看。房租钱明天之前来店里缴。” 说完,用火钳敲了敲炉边的铁牌,上面用粉笔写著水价信息: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晨水/ 05:00 - 07:00 = 0.3元/桶(含沙) 夜水/ 22:00 - 23:00 = 0.5元/桶(乾净) 急水/隨时 1元/壶(需自备水壶) 这时,有一户人家来挑水。 程阳这才发现,阿萍嫂身后用木板盖著的,竟是两个水坑,似乎是山泉水。 但在这垃圾场的环境里,估计水质也不佳。 不过若只有这里有水,这价格倒也能理解。 程建山还注意到阿萍嫂左手小指缺了半截,或许这是她在鹏城艰难经歷的印记。 “这是定时的放水时间吗?”程建山问。 “没错。”阿萍嫂木然地点点头,盯著买水的人舀水。 “好,谢谢。” 程建山笑了笑,此刻他总算放下心来,起码一家人成功进入了鹏城。 虽说他们眼下没边防证,也没有暂住证,只能暂居在此。 但旁边的木棚竟是个小商店。 里面油盐酱醋米、蜡烛、草纸、香菸、啤酒米酒、草蓆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台看电视的的小黑白电视机。 这让只在镇上供销社见过的程建山和王秀兰十分新奇。 “先別看了,去弄衣服。” 王秀兰有些著急找住处,虽说她也很想多看看这新奇的商店。 一家三口赶忙找到七號棚。 这是由沥青纸和木头搭建的棚屋,有三十几个平方,对他们而言已经很不错了,起码一到就有地方落脚。 程阳走进棚屋,放下包裹时,面前的迷雾团突然跳出且进度条隨之改变——进度 100%。 紧接著脑海中响起提示音: 【魂之手能力已融合!】 程阳顿时目瞪口呆,隨即一段不属於他的简单信息资料融入记忆。 通过信息资料,他了解到这能力的三个特性。 1·双手触碰到的非生命物品,可以进行全面修復/部分修復。 註:全面修复目標越大越复杂,所消耗的精气神越多,甚至透支寿命(建议体积不超过0.5立方米的物品和非高科技之物) 2·修復后的物品最多恢復至原始设计功能(无法突破原本物品的上限)。 3·每天只能使用一次。且每次使用修復可针对性进行修復。 这般能力的影响下,程阳也感觉自己的记忆力似乎强了不少,不少事情都能记起来了。 “阳仔,你身上有一些钱,先去店里买扫帚、蜡烛和火柴之类的东西来。”王秀兰忽然对儿子说道。 “好。”程阳回过神,暂时放下对魂之手的研究,先打量了下房子,心里有数该买些什么。 王秀兰和丈夫一起清理棚屋內的东西,里面有不少木板木头。 显然之前有人住过。 程阳一路走去。 这里虽杂乱不堪,味道刺鼻,满是重金属和汽油柴油味,但木棚排列得井然有序,地面都是沙土路。 按照老爸的计划,他们不会在此久留,还是会搬到步吉去。 但程阳决心让父亲打消这个念头,都进了关內,何必再去草埔关外? 他一边想著走著,也將思绪转移到了魂之手上。 记忆中的资料,以及现有的功能,他越发觉得像是一个功能——恢復出厂。 来到商店,阿萍嫂正在给其他新来的人卖东西。 程阳上前询问蜡烛、火柴、扫把、粮食等用品的价格。 “蜡烛两角钱一支,一包十支两块。火柴五分。竹扫把一块五,高粱扫两块,大米一毛八……” 阿萍嫂快速报出价格。 程阳看著昏暗的店內,门口摆著一张老旧桌子,可里面两侧的货物以及门口摆放的东西著实不少。 这里蜡烛两角钱一支,比老家贵了一毛钱,但也在情理之中。 “蜡烛一包,火柴一盒。扫把之类的……” 程阳从口袋里掏出钱,思索著还需购买的东西。 一包纸包的红色蜡烛、一盒火柴被放在门口桌子上,隨后他又挑选了一些其他用品。 他身上有三十块钱,在这里买东西不用票,价格虽稍高一点,但也还算正常,並未因独家经营而被抬高。 很有良心了。 结算后,程阳道了声谢便回去了。 东西不少,他把米麵油盐锅碗等小物件放进两个铁桶里,其余的夹在腋下。 回到棚屋,父母已把里面的东西基本都搬到外面,正等著清理。 程阳把东西交给老妈,也加入清扫工作。 “孩他爹,去弄个土灶,免得中午没饭吃。那些活我们来就行。”王秀兰连忙说道。 “好。” 一家三口顾不上十二三个小时的劳累,忙碌起来。 到了中午,王秀兰用石头块垒起临时火灶煮了饭。 因缺少很多食材和调料,只能就著咸菜简单吃了个饱。 之后,他们继续採买东西。 程建山去收集木头准备搭建洗澡的棚子,程阳则买来钉子做床板、凳子。 现有的东西钉起来不难。 等父母回来,看到儿子將凳子和桌子都弄好了,也自是高兴。 之后,程阳让老妈去处理零碎物品,自己则继续去收集木头木板。 这里是建筑垃圾场,这类材料並不缺,程阳见到合適的就先收集起来,等后面再慢慢转回家里。 不管长短,日后总能派上用场。 他打算一次性多收集些,后续根据实际情况取用。 第4章 垃圾场的分区(求各种数据) 下午四点多,程阳收集够了大量木料。 他挑出一些带回去。 家中,基本上已经整理完毕。 老爸正用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根绳子,准备弄个两个帘子,准备隔成居住和生活的內外间,以及一家三口的两个睡觉隔间。 其余的用品什么的,也都买齐了。 晚上,隨著蜡烛昏暗的烛光亮起,照亮了一家三口心里的那一抹光亮。 他们在这个陌生而又充满艰辛的棚户区,开始了新的挣扎与求生。 吃过饭,洗过澡,十分疲累的一家不到八点各自睡觉去了。 3月10日,星期日。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华礄城工地的探照灯刺破晨雾,推土机的轰鸣声惊起一群麻雀。 隨著第一缕阳光艰难地穿透垃圾场瀰漫的腐臭雾气,渗进七號棚的每个缝隙。 但却很快被阴沉的云层所遮掩。 似乎有下雨的跡象。 程建山坐在昏暗的棚內,棚外,垃圾场的嘈杂声逐渐响起,夹杂著远处工地的施工声。 那是特区建设的號角,也是他们来到鹏城后听到最美的声音! “记录下来没有。”睡了一夜,精神焕发的三人已经醒来。王秀兰推了下发呆的丈夫。 儿子一大早就已经出去了,说是去外面转转。他也没阻拦。 “记著呢。” 程建山连忙说道:“但我们也不用弄太多。不然后面去步吉那边就不好搬了。” 王秀兰秀眉一蹙,问:“那什么时候去?” 程建山道:“还不清楚。听说表叔金水就在步吉。还有不少村里人都在那边。 但这一年都没听到消息。只能托人问问。我们不认识路,想过去也不知往那边走呢。 我们这证件即便边防证有,暂住证却没有。再说,我一旦出去,大哥准备的证件去那边就没用了。” “那你今天找阿萍嫂问问。要是这两天能走,我们就不买东西了。步吉草埔那边村里人多,这边虽然都是同乡,但不熟啊。”王秀兰道。 “好。我先去问问。”程建山道。 与此同时,在外面的程阳,散出去了一包烟,也就摸清了这个地方的情况。 这整个地方看似不大,但却分出了六个区域。 1区,是沥青纸棚屋群,也是程阳所在在的位置。 2区,是小市场,在三棵古榕树周围。 3区,垃圾废品分拣场; 4区,地下供水系统。也就是昨晚阿萍嫂和商店的位置。 5区,水货中转站;6区,临时学堂。 这学堂还是同乡人办的,学费不高,但总归带来的孩子能学习。 “学校”也是一个棚屋,只是面积会大一些,里面有的木头钉成的主桌板凳。 里面挤著三十个孩子。 书本也是大人从废品站,別人家收来的。 同乡人老师就在直至的黑板上教书。 这些年龄不同的孩子怎么教,程阳没问。 但他听周围的人说,开启这里教书的人叫蔡永丙,有开办小学的念头。 是不是真的,程阳不清楚。 但程阳兜了一圈后,又回到了2区。 一棵古榕树下已热闹非凡,二十七个摊位早早摆开,確实是一个小型的经济场。 程阳蹲在卖电子表的潮南人身后。 来到这里的,只要能说差不多的话语,基本上都是同乡人。 港岛来的电子表,进价7/8元。 在这个充满机遇与风险的黑市上,售价飆升至15元。 这些来自港岛的电子產品,在当时的內地可是稀罕物,象徵著时尚与先进,吸引著无数渴望接触新事物的年轻人。 程阳见到有的人买了二三十块,显然是准备送到老家那边去卖的。 在老家最低都能卖出二三十块的价格。 水货过来的磁带,进价0.7元,售价1.5元。 每一盘磁带都承载著流行音乐的旋律,在女工下班时段,销量更是激增。 那时候,邓丽君的歌声、beyond的摇滚,通过这些小小的磁带,传遍大街小巷,成为人们枯燥生活中的一抹亮色。 特区粮票黑市匯率1:1.3,交易规则复杂,需用84年版混搭交易。 粮票,作为计划经济时代的特殊產物,即使在特区的黑市,也依然有著不可替代的价值,它关係著人们的温饱,是生活的基本保障。 程阳十分兴奋地一路看过每个摊子,听著他们的交易,也了解著他们独有的谈生意方式。 “后生仔,搭把手。给六號档口送去!” 卖橘饼的阿婆突然拉了把程阳,动作麻利地往他怀里塞了五颗潮州柑。 程阳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摸了摸柑皮。 发现果皮下藏著纸条。 程阳稍微看了眼:今日稽查队换防,九点突击,带三斤茶叶去6区。 在那个信息传递困难的年代,这种隱秘的方式,承载著生死攸关的情报,也体现了他们在夹缝中求生存的智慧。 程阳点点头。 六號档口他知道,不是做生意的,是收费点。 摆摊是要收钱的。 但也不多,一天也就一块钱。算是管理费了。 但六区…… 当程阳將东西送过去,那人也没看程阳,只是以为来送情报的人。 负责人立即派人去通知各个档口的人准备收档。 免得稽查队突击检查而出问题。 后续如何,程阳並没有多看,而是继续在这里转悠起来。 味道很冲,这都是垃圾废品带来的气味。 可以说污染和重金属超標的。 家里的水,他都必须要修復后才能用——水也是可以修復的。 但这里也给初期来鹏城討活的人一个地方。 相对於老家,这里环境虽然不好,但也是真的赚钱。 只要能赚钱,吃苦算什么? 但这一路,他也思索著如何开始。 可以说,现在是到处商机。 有魂之手,就註定他不会缺钱,那么他就要选择一个方向去做。 前世最熟悉的莫过於卖菜卖水果。 菜摊→门店→农超→综合体→生態链! 前世上限也就做个二道贩子批发的门店批发而已,这一次他想试著往更上的方向走走。 同时也能布局插手其它的。 来了鹏城,不接触电子產品是不可能的。 鹏城就和科技离不开,因而做电子生意也是必然。 未来的还有网际网路、人工智慧等。 两条线进行,但现在是需要积累人脉! 他知晓,真正的重生者不是改变歷史,而是提前占据有利趋势,成为歷史本身流动的方向。 哪怕最后因自身能力不足而失败,他也无悔! 重生回来的衣角,沾染的不仅仅是1985年的灰尘,还有属於整个改革时代的金属碎屑。 第5章 考虑生意 慢慢的,程阳到了垃圾场一处最高的地方。 他远眺著如今几乎没有高楼大厦遮掩的远处,那是正在打地基的国贸大厦轮廓。 另外还有小南和大南,安托等还完好的山。 “真好!”程阳呢喃著。 “赚到钱买地,在鹏城湾买一些地,建造一些楼,都足够吃喝一辈子了。” 他脚下的位置,可是未来的鹏城湾! “若是將来的第一座类似胖东来式的综合体在鹏城湾,那也是真的成功了。” 隨著观察俯瞰,程阳也看到了一些地方种上了蔬菜。 种家的人,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有地,都能想尽办法种点东西。 他老妈昨天看过住处前后左右,也在规划开地种菜了。 当程阳回到家里时,已是上午10点多,天色愈发阴沉了。 但父母两人有些沉默地干著活,门口也堆著不少东西。 当然,主要是锅碗瓢盆等主要的吃饭生活用品。 “爸,出什么事了?” 程阳接过父亲手里的锤子,帮著將尿素袋订在洗澡棚外面,堵住一些屋子的漏风缝隙。 “刚刚稽查队来过,大家都躲起来了。后面离开了就回来了。 另外去找阿萍问过步吉的情况,说那边三中队查得很严。这个月开始就比之前严了。在广深路那边设卡也很多。 我们要过去的话,没那么容易,容易出事。至於这边的七中队也在查水货的。” 程阳明白了,就是说现在基本过不去步吉那边。 “那就暂时住著吧。不能冒险。再说,那么多人想进入关內都进不来。 大伯好不容易让我们进来这里,这不是让大伯的钱白费了吗?”程阳道。 这年头,没有人和关係,外来人要办理边防证和暂住证,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除非像他大伯那般弄到一些临时的。 但也得有路子。 此外,暂住证跨区域就失效了。华礄这边的暂住证,去了步吉就没用了。 “我也是这个意思。” 程建山道:“我们对这里还什么都不了解,短时间先住下来。后面再说吧。除了要生活,还得赚钱。” 程阳取来一条竹片固定袋子,好奇道: “爸,你跟我妈商量出什么了?” “生意渠道还不清楚,我也没怎么做过了,准备跟人学学。先弄好住的地方。后面再看看。” 他们带了三百多块钱过来,算是有点本钱。 但这点钱经不起失败,所以只能先跟人学学再说。 虽说可以去捡废品这类不需要成本,只要付出时间和力气的生意。 但程建山觉得自己可以去学更好的方式。 “卖菜吧。”程阳忽然道。 程建山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问道:“你有想法?” 程阳篤定地点点头,有条不紊地分析道: “衣食住行,目前在鹏城,最大的生意都离不开这四个行业。做废品生意看似不错,但想要做大,得有关係人脉,而且竞爭风险极大。 但我们能做的,只有捡废品。这东西全看运气,且容易进入一些的地方被人误会。” “卖菜就不一样了。您和我妈可以尝试一下,成本不算高。等熟悉了门道,將来还能开档口,给酒楼供货之类的。 再说,你跟我妈在老家一直种菜种田,对这方面熟悉。 什么菜品质好、口感佳,价格如何,学起来肯定比做其他的更容易上手。 要是您和我妈觉得不合適,以后再换行也不迟。” 这时,王秀兰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压低声音说道: “我准备跟那些嫂子们去捡钢筋。” 程建山和程阳父子俩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目光聚焦在王秀兰身上。 王秀兰接著低声说:“我听她们说,去工地附近捡钢筋卖,捡废电缆卖,可赚钱了。铜老值钱了。” 程阳一阵无语,目光迅速扫了扫周围,同样压低声音道: “妈,您確定那是捡?而不是……那个?” 王秀兰瞪了儿子一眼,转而看向丈夫,问道:“你怎么说?” 程建山缓缓摇头,神色凝重地说:“太危险了。听说有专门的人严查倒卖钢筋电缆的,一旦被抓,就得关进所里了。別干了。” 听到这话,王秀兰顿时犹豫起来。 “先卖菜吧。棚屋区听说就有人去囉胡那边进货卖菜。等忙完我去去问问。” 程建山继续说道,“但卖菜也没办法一整天都做,还得干点別的。捡废品也可以先度过,但也容易跟同乡人竞爭,容易出问题。” 看著父母脸上的犹豫、迷茫、担忧,程阳心中满是理解。 许多人来到这人生地不熟,却又充满机遇的地方,面对满地“黄金”,不知从何下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不少人四处碰壁,撞得头破血流,才慢慢积累起经验,生活逐渐有了起色。 程阳不想过多干涉父母的决定,他们有自己的想法,只有亲身去实践,才能真正积累起宝贵的经验。 而他自己,也有许多事情要做,但前期,他还真需要父母的帮助。 接下来,便是要解决烧火的炉子问题。 在这个地方,没有现成的炉灶,家家户户都是自己动手垒土灶来煮饭、做菜和烧水。 商店那边时不时会进货煤炉,但用的不多,毕竟蜂窝煤不好买。大都是自己在门口做个土灶的。 隨著购置回眾多生活用品,父母也找回不少东西。 在这棚户区,人们生活所用的东西,有八成都是从各处捡回来的。 程阳並未因自己重生而觉得高人一等。 相反,他十分怀念这种一点点搭建起家的生活。 父母齐心协力搭建堆砌石头灶,程阳则是用借来的锄头,在洗澡棚外面弄个排水沟。 上厕所,这里有固定的场所,但得走上两三百米。小的乾脆在自家澡棚里处理。 但各家都是用盆的,早上再拿到公厕去倒。 他不如直接挖一条,挖到远一些的地方作为厕所。 只要在上面盖上木板,再用泥土覆盖。基本上不会有味道。 等弄好棚子,老爸不知从哪里借来的红色喷漆,在棚子边上喷上个“拆”字。 程阳有些错愕。 这是自己搞拆迁? 程建山见儿子疑惑的模样,笑道: “那边的人说从昨天开始,每个棚屋都要喷上这个字,可以减少稽查队来排查的频率。” 程阳恍然,难怪之前没见到。 只是下午,天还是下起了小雨,减少了灰尘,但也导致沙土路变得泥泞。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一家三口忙碌了整整一天,但总算是家有个家样了。 晚上八点,四周一片寂静,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沉睡。 屋內,一根蜡烛摇曳著微弱的光芒,將昏暗的光线洒在每一个角落。 门关上,里面用布帘和草蓆帘巧妙地隔成了三个区域。 一条布帘將屋子分隔成一个“客厅”和一个“房间”; 第二条草蓆帘又把“房间”一分为二,父母和程阳各自拥有一个床位。 洗完澡后,老爸吹灭了蜡烛。 第6章 阿雄 2月11號、星期一、4:43分 天还未亮,四周一片漆黑,父母便早早地起床,程阳也赶忙跟著起身。 他还得排队买水。 “阳仔,等会去排队买水。你爸等会还得去找木料。昨晚下雨,木头不好烧,多找点回来阴乾。钱在桌子上。” 母亲王秀兰一边收拾著东西,一边叮嘱道。 “不用找木料了,我昨天找了不少,在一个地方藏著。晚点我去搬回来就行。”程阳睡眼惺忪地应了一声。 “嗯?你藏起来了?”程建山有些惊讶:“藏了多少?” “挺多的。几百斤是有的。”程阳估了一个数字。 “哈哈。儿子聪明。”王秀兰高兴道:“等会让你爸跟你去。” “不用,这点活我自己来就行。你们忙自己的。” 昨晚买回来的水已经被他尝试用魂之手尝试修復。 水是看不出变化,但人是產生了疲劳感。 使用能力会消耗自己的精气神的。 后面喝过一次,还挺甘甜。 这里的水,看似乾净,但这里是废料堆积的垃圾场和工地附近,机油味很重。 在黑市那边,一些吃的都能闻到一股机油味。 地下水不用想也知道如何的。 这修復一次,水是正常的水了。 昨晚的雨只是小雨,没那么大,但外面的路,依旧起了泥浆。 程阳换上了水鞋,挑著两个空铁桶。 d区的蓄水池前,早已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人们提著各式各样的容器,眼巴巴地等待著打水。 每天的供水时间是固定的,早上的水虽然带有一些泥沙,但沉淀之后勉强还能用,只是味道比不上晚上的水。 王秀兰的想法是,早上的水用来洗澡、洗衣服和洗手之类的。 晚上的水则用来煮饭和饮用。 程阳想著应该弄个大桶来,后面储水用,一桶够用一家人用一两天了。 但更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程阳站在队伍中,静静地听著周围的人聊天,从他们的话语里,他捕捉到了不少“小道消息”。 交了六毛钱后,程阳提著两桶水回到棚屋时,已经是早上七点多。 这水有些浑浊,等父母出去后再恢復就行。 此时,母亲已经煮好了白粥,搭配著咸菜,简单却也別有一番风味。 吃完早饭,程阳则出门去搬木料。 …… 时光匆匆,一个星期转眼过去了。 在这个星期里,程建山一家总算將住处的棚子,厕所,土灶,防水,门口路面彻底完善好了。 甚至老妈还在屋后的空地弄出一块地,准备跟別人一样种点菜。 虽说屋子依旧简陋和拥挤,却也充满了家的温馨。 生活也逐渐稳定下来,一家人也初步融入了这个新环境。 虽说大家並非来自同一个村子,但口音相近,交流起来没有丝毫隔阂,让人倍感自在。 3月18號,下午三点。 华礄城垃圾场被焚烧沥青纸和电线胶皮產生的蓝烟所笼罩。 刺鼻的气味在空气中肆意瀰漫,与垃圾发酵的腐臭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这个时代边缘地带独有的气息。 程阳正在门口看著书和报纸。 前世他是等到高中毕业,91年后才到的鹏城。 当年他是和朋友一起,在步吉检查站外面钱坐私车进入的,一个人二十块。 这提前六年的时间,他对鹏城的了解是前世看过的记忆。但具体並不知道。 他也记不住那么多少事情。 且91年后的鹏城环境和85年的现在,严格和发展程度不是一个样的。 那时候虽然也查证件,但不会今天这么严。 环境经过严打之后,也比现在安全有序一些。 因而,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来填充自己的记忆库。 “程建山,你老家来人了。” 正在家里,在一本小田字格本上认真记录蔬菜价格和废品价格的父亲,听到外面的叫喊声,立刻放下手中的铅笔,快步走了出去。 正在拿著针线补衣服的王秀兰,也赶忙放下东西出去。 在这烟雾繚绕之中,程建山一家的目光被一个佝僂的身影吸引住了。 程阳在模糊的记忆中努力搜寻,认出了来人正是村里的阿雄叔——程炳雄! 也是出来前,大伯和爷爷说的阿雄。也是父亲从小到大的玩伴朋友。 “这就是从三甲村来的一户人家,应该是你村里人了。”陈阿水指了指程建山一家,向程炳雄介绍道。 “谢谢!”程炳雄见到程建山一家,激动得连忙向陈阿水道谢。 陈阿水摆了摆手,便转身离开了。 “建山!!” “阿雄!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程建山急忙迎上前去,眼中满是关切与震惊。 程阳注意到,程炳雄的左腿上,用铁丝紧紧綑扎著一个化肥袋做成的护膝,苦难的痕跡在他身上展露无遗。 他还看到,从护膝的破口处,支棱出一片1978年《仁民日报》的残片。 曾经鲜艷醒目的“解放思想”標题,如今已被机油浸得灰暗。 程阳见状,迅速搬来一张老爸亲手钉的简单木凳,热情地招呼道:“叔,快坐。” “还是里面坐吧!”程建山也赶忙说道。 “好好。”程炳雄没有推辞,一瘸一拐地跟著他们走进屋內。 看到这一幕,程建山心里也猜到了几分。心中多了几分悲凉。 王秀兰赶忙找来一个水杯,拿出从商店买来的苦丁茶,泡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端了过去,说道: “阿雄,先喝茶。” “誒,好好,麻烦嫂子了。”程炳雄连忙起身,双手接过茶杯。 坐下后,他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小口,便將茶杯放在一旁,问道:“就你们一家在这儿吗?” 程建山微微点头,將家里的情况大概说了一番。 程炳雄理解地说道:“你哥说得没错。来这里全看个人的命,命里有的,自然都会有。但你运气是好的。 只要能平安过来,这就是最大的运气了。但你大哥的准备,是真的费心了。 那东西我在章木头听过,五百块是基础。估计你大哥还搭上了不少人情。” 程建山沉默,但也没在这事情上多说,隨之低声问: “阿雄,你这是跑出来的?” “嗯。” 程炳雄嘆了口气: “趁乱跟著人跑出来的,算是运气好。 后来找到阿炳的人,问了之后才知道,步吉那边暂时回不去,只能转移到这里。没想到,居然能打听到咱们村的人在这儿。” 说到最后,程炳雄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程阳心里明白,从那边跑出来的人並不少见,而且被抓回去的会很少。 毕竟每天都有那么多人被送到那边,看守的场地本就拥挤不堪,跑了也就跑了。 去抓人还浪费本就不够的人手。 再说,原本像这类人,一开始应该都是被遣返的。只能说程炳雄运气不好。 第7章 遭遇 “那你这脚还能治好吗?是谁打的?”程建山看向程炳雄的腿,满脸担忧。 程炳雄摇了摇头,苦笑著说: “里面的人打的。拖延太久了,治不了了。走路只是有点瘸,不妨事。” “不是说十五天就能放出来吗?为什么不放?”程建山问。 程炳雄苦笑道:“能正常放的是找对人了钱的。算了,不说找个了。说说你们吧。” 这时,王秀兰站起身来说道: “阿雄,你们先聊著,我去准备吃的。晚上就在这儿吃。阳仔,去商店打斤九江双蒸。让你爸和你叔喝几杯,高兴高兴。” “嫂子真不用……” 程炳雄的解放鞋往阴影里缩了缩,露出磨透的胶底。 墙头港台画报被穿堂风掀起,穿健美裤的邓丽君正冲他笑,“嫂子別麻烦了。晚点我就要走了!” “回去?回老家?”程建山往铁皮菸灰缸里弹了弹菸灰: “没错。那边有船,可以坐船回去。走夜路会安全些。” 程炳雄拍了拍自己的腿,“不回去的话,在这里也干不了活。” 程建山沉默了,拇指摩挲著搪瓷缸上的红字“先进生產者”字样,也没多劝。 毕竟他们一家才刚刚安稳下来,未来的日子还充满了未知,实在没法留人,只是说道: “时间还早,吃顿饭而已。这点就別推辞了。等你回去,帮我给爹娘报个平安。” “好!”程炳雄也就不再推脱。 於是,王秀兰和程阳出去忙活。 程阳打酒回来时,听到程炳雄正在讲述那边的事情。 “……三中队的狼狗戴著铜铃项圈……” “……铜铃响三声是换岗,响五声是突击查暂住证……” 屋外,王秀兰在土灶前忙著。 土灶台腾起青烟,咸香的马鮫鱼在生铁锅里煎得滋滋响。 浓郁的香气渐渐瀰漫开来。 程阳罐来到商店,里面的三洋收音机正播《每周一歌》:“酒干倘卖无……” “阿萍嫂,打一斤九江。” “要兑水的还是原浆?”阿萍嫂放下手里正打著的毛衣针毛衣,过去拿上一个矿泉水瓶,掀开陶土酒缸。 程阳注意到木勺上还沾著一些封条残片。 “原浆。” 下午四点半,屋內的桌子上摆上了几样菜。 一盘酱油炒的咸猪肉泛著油光,马鮫鱼散发著一股咸香味道。 此外还有青菜,咸菜和咸鸭蛋。 王秀兰往他碗里夹了块鱼腹肉:“阿雄,尝尝这个。听说是沙头角今早刚靠岸的。” “谢谢嫂子!” 程炳雄的眼眶微微泛红,用筷子夹起,感受著咸鱼的味道,感慨万分: “好久没吃到这些了,还是老家的味道。” 他本是雄心勃勃地出来闯荡,结果还没到目的地就遭遇了不幸。 被关了六七个月,腿瘸了,人也瘦得不成人形。 “建山!记住了,千万不能冒险!哪怕慢一点也没关係。” “还有。寧可去东门市场扛大包,也別碰文锦渡的货。” “我在里面听得太多了……” 程炳雄和程建山碰了一杯,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好。我会的。”程建山仰头一饮而尽。 王秀兰没有阻拦他们多喝几杯。 在这难得的日子里,又有客人在场,饭桌上自然要给丈夫留足面子。 平时,她可是不会让丈夫喝这么多酒的。 “我们现在的就想著卖菜赚钱……”话音被远处工地打桩机的轰鸣碾压,搪瓷缸里的酒震了震。 酒过三巡,程建山看了妻子一眼,微微示意。 王秀兰稍作沉吟,点了点头,起身掀开布帘走进里屋。 片刻后,她在桌下將钱递给丈夫,里面是五张大团结。 程建山稍微低头扫了眼,心里有数。 隨之左手拉过程炳雄的手,將钱塞进他手心,然后紧紧握住,说道: “阿雄!先听我说。只有亲身经歷过,才知道其中的艰难。 我知道你现在的难处,但既然你要回家,身上不能没钱。 这钱不多,只有五十块。 在船上、在路上,总会遇到用钱的时候,希望能帮你解点燃眉之急。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从来都不用客气,哪怕要客气,也得分时候。 回家后跟我爹娘报个平安,要是一切顺利,过年我就回去。 还有,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等我过年回去,请我喝酒就行。” 程炳雄的眼眶再次湿润了,这大半年来所遭受的苦难,在这一刻再也忍不住,他哽咽著说: “好!我收下!等你赚大钱回来!到时候,我请你喝酒!” 王秀兰是个感性的人,见不得这般场面,眼眶一红,转身走进了里屋。 晚上六点半,天色已经暗下来。 除了给程炳雄五十块钱,王秀兰还煮了几颗鸡蛋,灌满了一个行军水壶,让他在路上不会饿肚子。 程建山一家一路送到路口。 看著从工地出来的一辆辆载满泥红泥的东风卡车,正驶向灯火通明的沙河方向。 陈阿水带著程炳雄瘸著腿融入夜色,背影也渐渐被推土机扬起的红尘吞没。 晚上,7:25分 棚屋区的夜晚,静謐得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睡。 然而,从各家各户棚屋的缝隙中,挤出星星点点宛如草地萤火般的亮光,悄然透露著屋內人们尚未入眠的信息。 程阳的父母在屋內,正低声谈论著程炳雄的事情。 曾经那个精壮的汉子,如今却落得这般悽惨模样,实在令人唏嘘。 程炳雄无疑是不幸的,遭受了诸多磨难; 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他又是幸运的,毕竟在那些艰难险阻中活了下来。 比起那些死在路上或者那边的人,无疑是好的。 “我出去一下。”程阳向父母打了声招呼。 “这么晚了还去哪里?”王秀兰关切地问道。 “去找朋友坐坐。”程阳脸上掛著微笑,平静地回答。 看著儿子离去的背影,王秀兰不禁嘆了口气,说道: “要不等回去之后,让他留在老家读书?在这里都没书可读。” 程建山摇了摇头,缓缓说道: “儿子已经长大了,这一路过来你也都看在眼里。他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还是看他自己的选择吧。” 在程建山看来,儿子能上初中,在村里已经算是不错的了,所以他並没有特別重视儿子的学业。 然而,妻子却十分看重,一直希望儿子能多读书。 他们的大女儿程小芳学习成绩太差,完全不是读书的料。 但模样隨了妻子,生得十分好看,19岁就嫁到了镇上一户工人家庭,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儿子模样也长得可以,在村里,就少不了女生找他玩。 王秀兰微微一嘆,又说:“听说有黑市可以做新的过界文书,只是价格比较高。” 程建山明白妻子的意思,低声回应道: “等赚到钱再说吧。阳子还年轻,就当作是留级一年了。” 听到这话,王秀兰也只能默默点头。 也只有这样了。 但她也清楚,儿子读书成绩也是一般,上高中或许没问题,但大学就可能难了。 而在外面的程阳並没有忽悠父母,他確实是去朋友家里。 这个朋友是他这星期新结交的,名叫林泽沛。 20岁,来自潮南,他们两家人在棚屋区已经住了一年。原本是在別的地方,转过来的。 “沛哥!”程阳来到林泽沛家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来了。”屋內传来林泽沛以及另外一两人的声音。 隨著门打开,一个身高一米七五左右的青年出现在程阳眼前,脸上掛著亲切的笑容。 林泽沛模样颇为耐看,只是皮肤被晒得黝黑,一看就是经常在外跑的结果。 “来来来,正缺人手呢。”林泽沛热情地招呼道。 程阳走进屋內,看到里面还有两人。 一位是林泽爽,林泽沛的弟弟; 另一位是林泽鸿,林泽沛的堂弟。 第8章 林家三兄弟 三兄弟正围在一辆永久牌自行车旁,在昏暗的光线下,全神贯注地对其进行改装。 “在做什么呢?” 程阳一边说著,一边掏出一包椰树牌香菸,给他们每人散一根。 这三兄弟平时都抽菸,此刻正忙著干活,便顺手將烟夹在了耳朵上。 林泽沛回答道:“弄罗盘芯。” 程阳微微点头,將烟收了起来。 他看到自行车的车架大梁被掏空,里面正准备填入船用罗盘芯。 就在这时,程阳注意到林泽鸿在摆弄一块磁铁,上面刻著“深南电厂83-004”的字样,他不禁感到有些惊讶。 这正是他从商店收音机里听到的批次。 一旁的林泽沛指著准备塞进去的罗盘芯说道: “这玩意可值钱了,听说能在黑市换两张边防证。” “那磁铁能干嘛?”程阳指著林泽鸿手中的磁铁问道。 “听那边的人说,这是电厂专用磁铁,有自带消磁槽,能规避常规检测之类的。 我也不太清楚具体原理,反正人家教我们怎么做,我们就照做了。怎么样,有兴趣加入吗?” 林泽沛一脸笑意地看著程阳。 程阳笑著回答:“自然有兴趣。来鹏城不为了赚钱,难道来旅游不成?” “哈哈,说得没错。” 林泽沛大笑起来,“那边能做的事情可多了,这只是其中之一。” 程阳心里並不著急现在就去赚大钱。 如今刚到鹏城,这里的情况他还没有真正了解清楚,所以目前对他来说,了解情况才是当务之急。 什么证件都没有,也没法乱跑。 不像其它城市,普通人有一张介绍信能跑各地。 在鹏城,普通人有介绍信没用,还得有別的证件。 “对了,你说那罗盘芯能换两张边防证?经得起查的那种?” “可以。但价格从25到100元的都有。”林泽沛道:“但大家又不会乱跑,为了省钱都不办。” 程阳来了兴趣:“跟我说说。” 林泽沛点上烟,边看著两个弟弟干活,边和程阳说道: “就到华礄城工地那边。普通的,25块,可以通过收容所检测。” “加急的,40块加3斤全国粮票,带有紫外萤光码。” “最后是特供的,100块,可以重复用,换个照片就行。” 说完,林泽沛吸了口烟,而后缓缓吐出,看向程阳:“你想办?” 程阳耸耸肩:“没钱。” 林泽沛拍了拍程阳的肩膀:“工地23號工棚,掛蓝条纹毛巾的就是。” 程阳笑了笑,也没搭话。 接下来,程阳看著他们继续操作,也从林泽沛口中得知他们这加工一次,就有3块钱。 一晚上能加工三条。 这收入確实可以,但並不是天天有。 忽然,抽完烟的林泽沛看著程阳,低声道: “阳子,你想赚钱,我这里倒是有几条,你真想做?” 程阳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路子。但也有兴趣听听: “什么路子?” “这里之所以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就是因为这里是垃圾场附近。垃圾也意味著废品和填埋场。” “许多人都在工地堆料区、南坡填埋场、西沟废弃池翻东西。 我倒是这里有东西,就是人手不够,且容易出事。但利润也很高。” “都是有主的?”程阳问。 林泽沛笑道:“没主的早让人铲乾净了。堆料区淘汰的钢筋都堆得生锈了。 至於为什么淘汰,我不知道。打这里主意的人很多。” “废弃池,塑料管很多。就是什么pvc的管,我也不懂。这里的人稍微少一些。” “最后是填埋场。这里最多的是报废电机。但比较多和大,看守的也很严。但人很少去。主要是这东西也不好拿。” 程阳略微沉吟后,道:“这些电机是河对岸来的?” 这时候,鹏城的三来一补,他还是清楚的。 “聪明!” 林泽沛意外地竖起大拇指: “一般都是在清水河和步吉那边做拆解的。但有的也会放在这边拆解。只是那些东西放了半年了,都没人动过。只是看守的人没少过。” “那你们有去当水客吗?”程阳又问。 “很少。这边不方便。”林泽沛道。 程阳思索了起来。 报废电机,值钱的就是铜线圈和铁芯。 他老爸记录过铜废品的价格,看成色,废品站一斤收1.5-3块钱。 所以很多人都喜欢电线电缆。 电线不好剥皮就直接烧,把橡胶皮烧掉。 这棚户区里时不时都能见到黑烟蓝烟的。 程阳问:“电机这东西,你们那边怎么收的?” 林泽沛叼著烟,眯眼道:“电机分三六九等的。” 说著,他转身去了里面。 这棚子是他们三兄弟的“工作房”,父母没在这里住。 很快,林泽沛拿著一个本子出来,翻到其中一页后递给程阳。 “你自己看,这是那边给我们的价格。你要是能做,你就试试。” 程阳接过看了起来。 字写得跟狗爬的一样,但內容还是能看出来的。 —— 小家电电机(电风扇、录音机): 整机:1-2元/个(拆完铜线顶多赚5毛,傻子才拆)。 铁芯:废铁价约0.15-0.3元/斤,量大可议价。 —— 看著第一条后面的备註,程阳也是无语。这可以不用写的。 “没什么文化,別在意。”林泽沛补了一句。 程阳继续往下看: —— 【单拆铜线按成色算,xiu蚀、烧黑的1.5元一斤,港货能到3元。】 工业电机(水ben、工具机): 拳头大的机芯,整个5-8元/台(看型號,岛国私货加价三成)。 拆好的铜线按3元/斤结帐,但扑母佬爱验货(不验货掺铁丝试试) …… —— 一点点看下下来,可以看得出,林泽沛没说谎,真没读多少书。 都用上拼音和个人情绪了。 但前世,偏偏许多大老板都是没什么学歷的。 靠的就是敢打敢拼! 但林泽沛將很多价格都记录了起来,且都有划掉的旧价格,就说明他一直在跟进。 这样的人没学歷,但不代表没文化。 这种能力,不赚到钱他都不相信。 林泽沛踢开脚边的锈电机,低声道: “別以为这钱好赚!填埋场的看守是湳头帮的人,逮到偷电机,轻则断指,重则沉塘。 废弃池的pvc管倒是没人什么管,但塑料2毛/斤,跑断腿也挣不到两天饭钱。” 他弹了弹菸灰,忽然咧嘴: “你要是能搞到整批电机……蛇口那边有船收水货,4元/斤,但得自己运过海关线到码头。” 第9章 分成;起夜(各种求!) 程阳微微点头,心里飞快盘算: 1台工业电机大概5-8斤铜线、20斤铁芯。 按林泽沛登记的价:铜线收入15-24元,铁芯4-6元,合计18-28元/台。 程阳的眼睛忽然落在房子的一个角落。 他屈指弹了弹泛黄的纸页,油墨里还混著铁锈味。 “岛国货加三成,是指像那台的吗?” 墙角暗处,半截裹著【三菱重工】胶贴的电机壳,正渗著褐色油污。 林泽沛惊讶道:“眼力不错啊。那台是上个月从蛇口捞的船货。” 他走过去,抬脚踹向电机壳,锈片崩落间露出內里暗银色的铜线圈: “看见没?这种浸过海水的铜线,废品站只给3块。但要是能泡药水翻新……” 他比了个搓钱的手势,“港岛元朗的回收厂,听说8块港幣一斤收!我们这边也能买5元。这就是產地质量的价格差別。” 程阳的指尖无意识摩挲著纸张。 他来操作,根本不需要药水。 但这种事情,自然不会在外人面前说。 “你们处理不了?”程阳朝机头示意了下。 林泽沛摇头:“没工具,不好拆。虽然对鬼子有仇,但对鬼子的东西,不得不服气。我们三个抡锤砸半小时都没动静。” “这东西,如果修好价格岂不是更高?”程阳故作好奇问。 “修好?”林泽沛一愣,无语道:“兄弟,这是鬼子货,估计只有厂家那边的人才能修。你要是能修,你都能去吃国家粮了。” 程阳赞同地点点头:“是这个理。只是好奇价格而已。” “那我不知道,也没人敢收。”林泽沛说到最后,右手做了一个虚鉤的动作,给了程阳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程阳一愣,下一刻就明白了。 真·捞的。 “我会点维修的技术,修修录音机收音机,电视机还是可以的。”程阳道:“我需要钱,我们要不要合作一下?” 林泽沛闻言,眼睛一亮:“你之前怎么没说?我都拆了不少。都能修好?” 程阳耸耸肩,“看损坏程度。总不能都碎了,我还给你修好吧?” “那就是自己烧坏的,你能修?”林泽沛激动了。 程阳微微点头:“应该是。不过这东西做不了长久,我赚点启动资金就会改行。” 程阳先给他们打个预防针。 “做什么?”被程阳说能修电子產品所吸引的林泽鸿不由问。 程阳看了林泽鸿一眼。这傢伙也整天喜欢捣鼓电子產品。 “蔬菜批发,或者收废品或者別的什么的。那才是能真正做大的。卖这点东西没什么钱赚又累。” 买菜目前还得计划。 废品也就说说,没那个关係镇不住场子。 带货是快,但也是红线上反覆横跳的。 林泽沛倒是没想到程阳会有这么大的想法。 他们在这里混了一年,虽然赚到了一些钱,但没程阳这么大的想法。 只是想著一步一步来。 “那以后再看吧。我们也想过做废品站,但没办法。这里很复杂,没搞定一些关係,被砸的废品站我见过几个了。” “不过,这里有台收音机,你看看。” 林泽鸿忽然起身,从一个角落里掀开一块破布,取出一个半米长,三十几公分高的机器。 林泽爽立即说道:“这是从林伯那边收来的,三洋m9998k,港版的。但已经坏了。去华深北,也没人会修。这东西新的价格老贵了。” “有点重,二十几斤重呢。”林泽沛道。 “你看看会不会修。”林泽鸿看著程阳。 程阳过去打量了一番。 最为吸引眼球的莫过於机身侧面,贴著港星贴纸哥哥和梅组的头像贴纸。 提手位置的镀铬钢条,包裹黑色橡胶。 在內侧还刻“小心触电”的繁体字。 机身两大两中两小的六喇叭,整体灰黑金属漆色。 程阳观察到后面,还发现电池仓盖內贴“九龙电器行”的保修贴——1984.8。 “这东西卖什么价格的?”程阳问。 “全新差不多一千了。”林泽鸿见程阳没有说不会,反而问起价格,就感觉有点希望! “那还真是值钱。”程阳惊讶,旋即说道,“我可以看看,但我不保证。如果我能修好,这旧的也能买个六七百吧? 若是翻新,后面当水货卖不是问题。但不论多少,我要六成。” 林泽沛三人相视一眼,但林泽鸿和林泽爽没有开口,只是看著林泽沛。 林泽沛则是笑道:“没问题。你若是能修好,就按你的意思来。” 程阳点点头:“我先……” “咣当!” 棚屋外,忽然传来铁桶倾倒的动静。 眾人同时转头,透过塑料布缝隙,看见外面有三个拿著手电筒的人,从一户人家中抓出个捡破烂的同乡中年男子。 为首的光头拎著带倒刺的铁棍,棍头沾著可疑的暗红色。 “湳头帮的巡场!应该是被发现的。” 林泽沛迅速吹了蜡烛,朝程阳压低嗓音: “他们上个月沉了六个偷电机的,听说肚子被沼气涨得像气球……太嚇人了!” 黑暗里,程阳注意著外面的情况, 很快,他们就拖著一些东西离开了。 隨著湳头帮的人离开,林泽沛担心会有什么意外,就朝程阳说道: “后天再过来吧,明天我们三个去送东西,回来估计天都黑了。都回去吧。” 但程阳说道:“有钥匙吗?给我一把,明天我过来看看,也不用等你们来。” “好!”林泽沛也没犹豫。 他从腰间的钥匙串里解下一支小小的黄铜钥匙给程阳。 “你自己看著处理。等你修好,可以试试合作。” 程阳笑道:“没问题。” 各自离开后,程阳摸黑回了家。 父母见程阳回来,也是鬆了口气。 外面的动静和惨叫,他们自然听到了。 但没人敢出头。 这里不是潮州帮的范围,没有帮撑著,他们这些人谁都不敢出去。 再说,他们这里也是湳头帮的地方。 “弄什么去了?”程建山问。 “跟林泽沛他们聊天。爸,你们想好做什么了吗?”程阳进去弄了点水准备去洗澡。 “嗯。”程建山坐在板凳上,借著蜡烛的光,看著手里田字本的铅笔字。 “我跟你妈卖菜去,这还是我们比较熟悉的。明天跟人去进货看看。捡废品容易跟人起矛盾。卖菜挑著哪里都能卖。” 程阳惊讶:“確定吗?那我跟你们一起去看看。” “成。”程父也没拒绝。 他们一家三口冒险来这里,就不是享受的。 洗完澡后,程阳迷迷糊糊睡著了。 但不知不觉间就听到父母的对话声。 “让他睡吧。半夜三更的,跟我们去干嘛。”这是老妈的声音。 “行吧。”程建山也没多说。 才两三点钟,要走路去批发市场,只能早点起来。 但程阳已经睁开了眼睛。 外面一片漆黑。 “我起来了。”程阳哑著嗓子说了一声。 晚上八九点就睡了,睡了五六个小时也够了。 “既然醒了,那就刷牙洗脸吧。你妈煮了一些鸡蛋,昨晚做了点饼。路上吃。” “好!”程阳应下。 五分钟后,王秀兰用锁头將门锁上。 程建山挑著空箩筐,也带著一个水壶,方便喝水。 到了商店所在,已经有四个人在等著。 大家都拿著一支虎头牌的手电筒。 一支手电照到程阳身上,程阳不由抬手挡了挡。 太刺眼,看不清是谁。 但他们肩上都挑著箩筐。 “锦哥、赵哥、勇哥,河哥!”程建山一一喊道。 “建山,你这是一家人都去啊?不留个人看家?”林秋锦低声问。 这下,程建山犹豫了。 他想让妻子在家里,但王秀兰就说道: “不用了。家里就那点东西。没什么好惦记的。” “成。那就赶路吧。”林秋锦也不多说。 第10章 夜路,到达东门 程阳这时也就认出了照自己的人叫林秋锦,谱寧那边的人。 头顶戴著一顶褪色的解放帽,也注意到对方腰间似乎掛著一个铜色的……哨子? 程阳没在意,跟在父母身后,而此时的时间,也才2:26分。 各人的手电筒没有全开,只是每个人轮流照一段路。 当然,这还是在难走的路段开。 到了平坦的路,直接摸黑走。 一是省电,二是避免被人看到。 七个人虽然多,但这时候外面多乱,他们是清楚的。 路上也会经过一些稻田,七人快步赶路的动静,惊起稻田夜鷺。 但他们充耳不闻,继续赶路。 程阳一直注意著周围,脚步没有慢半点。 批发市场在囉胡东门,没车光靠双脚,走过去差不多三铺路(约15公里),四个小时左右。 按照昨晚他父亲的说法,期间要从沙河段过去,经过百石洲乱葬岗,听著就渗人。 之后绕过魔都宾馆,进入华深北,到东门。 而他们去,不是进货后回来,是在那边卖或者转到蛇口那边。 等到上午或中午卖完才回来。 这种方式,在鹏城很常见,也被老一辈人称之为“走街边”。 当然,经常被城管、稽查队追就是了。 3:06分。过了沙河段,进入另外一个地段。 一行七人经过了平坦的一段路。 只是接下来的路是坎坷不平的泥土路,林秋锦让都大家都打开手电,压低嗓音说道: “前面就是过百石洲了,莫踩新土。” 隨著七道手电光柱刺破浓稠夜色,扫过路边歪斜的木牌,潦草红漆写著“施工重地“。 七人以更快的速度赶路。 但不多时,右前方传来铁器刮擦声。 林秋锦等人猛地熄了手电,其余人纷纷关闭。 七人如石像般凝固——右边二十米外,三个黑影正用铁杴翻搅土堆。 “湳头会清帐的……“有人低声提醒。 (以后的『帮』改成『会』) “別管,快走!” 林秋锦毫不犹豫,继续加快速度。但这次没有开手电,哪怕每人都各自险些绊倒。 程阳安静地跟著,但他的心神早已警惕。 但事情显然没那么容易。 前面有人影。 顿时,眾人都紧张起来。 林秋锦看向一旁的男人:“老赵!” 见此,老赵突然咳嗽了三声——这是謿山跑帮人的切口 顿时,对面手电亮起又灭。 程阳看得目不转睛。 显然,双方在黑暗里达成了他看不懂的无声交易。 跟著,他们就见到老赵取出两包大前门拋过去。 对方让出了通道。 顿时,七人快步穿过。 眾人没有放鬆的意思,继续赶路。 4:11分, 大家依旧没有开手电筒。 但对岸却忽然晃过三道摩托灯光扫来,同时改装排气管的轰鸣撕破寂静。 眾人立即躲进芦苇丛。 隨著灯关移开,林秋锦啐了口唾沫: “税务所的白衬衫……这帮扑母上个月刚沉了老吴的船。也就他命大回来了。” 5:19分 魔都宾馆哨卡。 早已准备好的“证件”拿出。 水泥墩上的铁丝网掛著半幅“严厉打击投机倒把“的横幅。 执勤兵刺刀挑开程建山等人的箩筐,里面空荡荡的。 但眾人摸出了办理临时的“早市通行证“,这些人只是扫了一眼就放行了。 05:53分。 囉胡市场。 眾人到了之后开始行动。 至於期间的费用,等晚上回去再分摊。 虽说这里距离草埔步吉不远了,但他们没想著过去,也没法过去。 那边更严! 步吉虽然也有批发市场,但村里人都在关外。 他们出不去的,也已经不准备出去了。 出去容易进来难。 他们运气好难得进入关內。自然不会再退回关外。 隨著热闹的人群,程建山一家跟著林秋锦到处转。 林秋锦也跟著介绍他经常拿货的几家。 箩筐程建山挑著,但他让儿子用铅笔和本子记录价格。 有人带著,会少走不少弯路。这点程建山很清楚。 程阳只能记著许多蔬菜的价格。 隨著了解差不多了,各自去拿货。 等后面集合。 进什么菜,这是个摆在程建山一家面前的现实难题。 林秋锦之前的建议,是优先考虑那些不容易坏、好存放且价格便宜的菜。 毕竟,小本生意禁不起折损,卖不完搁到第二天,还能接著卖。 顾客买回去,要是当天没用上,放一天也不会影响食用。 程建山深以为然。 穿梭在菜市场里,目光在包菜、芥蓝、南瓜等蔬菜上一一扫过。 从板车轮胎压出的菜汁痕跡,胶鞋碾过满地的菜帮子,腐叶汁水混合,在清晨的薄雾里散发著一股市井特有的浓锈味。 在程阳的建议下,一家人最终把目光锁定在了芥蓝上。 他们在一处摊位前停下,程建山扫了一眼有些蔫黄的芥蓝,忍不住皱起了眉,操著不怎么熟练的普通话说道: “昨夜没下雨啊,你这菜咋像吸饱了酸水似的。” 摊主一听这熟悉的老家带普通话的口音,脸上立刻堆起笑容,用老家话回应道: “自家兄弟啊!” 说著,他利落地掀起另外一层小油布,露出底层用山泉水养著的新鲜芥蓝。 “这里二十斤,给你算一毛九分钱一斤,不过得搭两捆被虫咬的。” 这边王秀兰正在隔壁摊挑豆芽,她伸出指甲掐断根须,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问:“多少钱?” 摊主瞧出王秀兰和隔壁是一家子,也操著一口熟悉流畅的老乡话热情回应: “算你一毛八,要多少?” “这是白货?”王秀兰瞥了对方一眼,语气里带著几分质疑。 摊主神色微微一僵,有些尷尬,赶忙递过来一个布袋,解释道: “底下是青货,惠来绿豆发的,算你两毛五!” 程阳站在一旁,心里暗自惊嘆。 没想到老妈学得还挺快,能分辨出豆芽的好坏。 在这个年代,用硫磺熏制食材的商家还不多。 头一回碰上,居然还是同一个地区的人。 “再看看吧,豆芽不太好卖吧?”王秀兰道。 “谁说的!”摊主一听就急了,立刻反驳道,“我拉来两百多斤,不到半个小时就剩这最后三十多斤了。” 王秀兰没再搭话,只是摇摇头:“等会再看看。” 她心里惦记的是耐放的食材。 这些豆芽放久了容易坏,挑去別的地方卖,估计都发黑变质了,自然是入不了她的眼。 一番挑选后,老爸老妈最终在別的摊位选定了100斤品相不错的芥蓝。 南瓜太重,搬运起来费劲;白萝卜虽说好存放,但吃的人似乎不多; 丝瓜价格和芥蓝一样,可考虑到初次试水,没想著大赚一笔,稳妥起见,还是选了芥蓝。 要是这 100斤芥蓝能全卖出去,一斤赚一毛钱,这一趟就能赚10块钱。 一个月下来就是 300块! 这可比普通工人的工资还高呢。 一个月赚的钱,都够在老家买两块地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第11章:进货卖菜(各种求!) 程建山挑著箩筐,满载而出,离开了熙熙攘攘的市场。 到了事先说好的集合地点,林秋锦等人也已经到了。 “全进的芥蓝?”老赵瞧见程建山的箩筐,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嗯,这芥蓝价格还合適,都是在一个地方买的,讲价讲到一毛五。锦哥,按你的意见,卖个三毛钱。”程建山如实说道。 “这价格不错!”阿勇性子直爽,乾脆利落地说,“时间不早了,赶紧分地方吧。” “我还去老地方,我带建山去华深北的厂区。”林秋锦主动请缨。 “那我还是去湖贝,那边松一些。”老赵也表明了自己的去处。 “我就往步吉一带走走看看。” “我去蔡屋围那。老规矩和时间。” “好。” 眾人简单交流后,各自吃了点自带的饼或者鸡蛋,补充好体力,便挑著货物,朝著不同的方向出发了。 上午 8:28分,华深北厂区。 程建山在林秋锦的示意下,在女工宿舍后墙摆开菜摊。 一旁的林秋锦卖的是番茄和茄子。 林秋锦对这儿熟门熟路,知道这是宿舍人员经常走动的地方,人流量大。 两人刚把摊位摆好,就有不少路过的人投来询问的目光。 一个女工眼尖,认出了林秋锦,笑著打招呼:“老板又来了,今天卖啥呀?” 林秋锦脸上堆满笑容,热情回应: “承蒙关照,昨天听不少人说想吃什么茄的,我也没听清,就进了些茄子和番茄。 我也不知道你们想吃的是哪种,这些可都是我亲自一颗颗从批发商那儿,被人家瞪著眼挑出来的。 价格是贵了点,但品质绝对好,吃著放心!” “那多少一斤?”女工接著问。 “番茄五毛,茄子四毛。要是您买得多,我给您便宜点。 番茄可以多买点,好存放,听说港岛那边都当水果吃,美容养顏呢。” 林秋锦一边说著,一边已经摘下袋子,准备给女工挑。 “那我买两斤,你便宜点唄。” “您是今天第一个客人,又是熟人,那就四毛五,让我赚个五分钱,行不?” “好!”女工满意地应下。 林秋锦手脚麻利地给她挑了些品相好的番茄,用秤仔细称量一番,最后收钱、找钱,一套流程行云流水。 “锦哥,厉害啊!”程建山在一旁全程看著,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讚。 “哈哈,都是被生活逼出来的。我刚来的时候,连个屁都不敢放。” 林秋锦笑著自嘲,也不藏著掖著,把自己的销售窍门一股脑地讲给程建山夫妻听。 其实总结起来就两个要点——嘴要甜,脸皮要厚。 有了这第一单开门红,后面陆陆续续人越来越多。 附近没有大菜市场,大多是像他们这样的小摊贩,路过的人顺口问一句价格。 价格不贵,菜的卖相也不错,基本上都会买上一两斤。 这热闹的销售场景,让王秀兰心里乐开了。 她暗自琢磨,只要人流量大,手里的菜多少都能卖出去。 要是自己和丈夫分开在两个地方卖,一天赚个二三十块钱应该不是难事。 想到这儿,她已经开始盘算著这种销售模式的可行性,也满心期待著。 两人卖的菜不起衝突,叶菜和瓜果类的菜。 他们卖的时候,都会强调好存放,买了芥蓝就推荐客人买番茄茄子。反之亦然。 价格不贵,一斤几毛钱,对厂区上班,一个月一百多块钱的人来说,真不算什么。 於是,这相互推销之下,上午10点不到就卖完了。 最后被人挑剩下的带回去吃,也不卖了。 “锦哥,这生意,都可以去市场看看买別的了。”程建山依旧显得兴奋。 但林秋锦摇头:“那边的批发市场是有时限的。早市是从凌晨4点到10点六个小时。其余的时间不卖菜的。 再说,等我们赶回去,都下午两点多了。一天一趟也就这样了,除非有车。或者住在这边。” 说到最后,林秋锦摇摇头。 “住这边是不可能的,没这个条件,也没这个证件。车,我们都能买得起,但不敢骑。 如果昨晚我们骑车来的话,路上很容易就没了。另外,稽查队的人多,我们人跑山里,车还能带上去? 稽查队不要衣服锅碗的,但车能不要?” 程建山点点头,这点確实是问题。 “这边有租三轮车的地方吗?”程阳突然开口问道。 此时,其他人还未赶到,几人便围坐在一起,继续閒聊著。 林秋锦听到这个问题,摇了摇头,反问道: “没打听过。你的意思是打算租三轮车去卖菜吗?” 程阳点了点头,解释道:“一辆三轮车载三四百斤菜不是问题,等卖完了就把车还回去。 不过我估计,不是熟人的话,人家可不会外借。毕竟谁也怕车借出去就没了踪影。” 眾人听了,都笑了起来。程父接过话茬说: “確实是这样。除非有老家的人在这里做担保。” 程阳在心里暗自思量,看来自己得加快赚钱的速度,赶紧把证件的事情解决了。 没有证件,就如同被束缚住了手脚,寸步难行。 不仅出行受限,连后续送菜这样的业务拓展都难以实现。 几人正说著话,其余三人也陆续回来了。 果不其然,他们带出去的菜都只剩下一点点,准备带回去自己吃。 在这个物资匱乏的年代,只要价格合理,根本不愁卖不出去。 只是他们这次外出卖菜,路途实在遥远,来回一趟就得费七八个小时,没有交通工具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接下来,眾人开始踏上归程。 白天出行要比晚上安全许多,一路上虽说有一些小波折,但也算是有惊无险,顺利回到了垃圾场。 此时,时间已经来到下午一点多,快接近两点了。 一家人稍作休息后,程阳便去帮著老妈准备做饭,老爸则忙著清洗装菜的箩筐。 吃饭的时候,王秀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丈夫。 “你看啊,要是我们两个人分开去卖菜,赚的钱肯定能更多。锦哥教我们怎么卖,操作起来也不难。” 第12章 修復收录机(各种求!) 程父思考片刻后回应道: “这確实是个好办法。不过你一个人去別的地方,我还是有点担心不安全,不如直接跟著。 这样吧,晚上我们去锦哥那边问问具体情况。” “跟著是可以,但我担心抢了锦哥的生意。你去问问。”王秀兰点头表示赞同。 饭后,王秀兰忙完手头的活儿,就把今天卖菜赚的钱拿出来清点。 他们进的菜,成本价是一毛五一斤,卖出去的价格基本在两毛五到三毛之间。 林秋锦进的番茄价格是三毛一斤,卖的时候定价五毛,要是遇到爱讲价的顾客,就卖四毛五。 茄子的进货价是两毛一斤,卖三毛五到四毛一斤。 在这个小市场里,价格不能隨意乱开,因为附近的摊贩们定价都差不多。 所以大部分人只比批发价高出一毛两毛。 要是卖得太高,顾客一旦知道了,下次就不会有人来光顾了。 当然,每个摊贩也都有自己的小窍门。 稍微把价格开高一点点,就有了討价还价的空间。 这样一来,顾客在砍价成功后,就会有一种占了便宜的心理,更愿意购买。 事后哪怕知晓,也不会计较。 “算下来,今天赚了13块钱。吃喝都是咱们自己带的,没额外钱。”王秀兰满脸笑意,难掩心中的喜悦。 程阳看著父母开心的样子,也跟著笑了起来。 这是父母来到这里后,第一次外出尝试卖菜,能取得这样的成果,虽然不多,却是个好的开始。 “还得分出两块钱呢。”程建山提醒道,“昨晚的烟钱,还有证件的费用,都得给人家。” 证件都是临时的,通过中间人开的每天的临时通行证件。过了当天就无效了。 王秀兰赶忙拿出两块钱递给丈夫,说道: “趁著现在他们还没去补觉,你赶紧把钱给人家送过去。顺便再问问关於我们两个一起分开卖菜的事儿。” 王秀兰心里一直惦记著这事儿,有些睡不著觉。 程建山很了解妻子的性子,便接过钱,匆匆出门了。 程阳见状,也说道:“我去朋友那边坐坐,晚点就回来。” “记得早点回来补个觉。”程母关切地叮嘱道。 “好嘞。”程阳答应一声,拿上钥匙和手电筒,径直前往林泽沛的工作棚。 来到工作棚前,程阳打开小锁,进去后又反锁上门。 在昏暗的棚子里点上两根蜡烛后,程阳用手电筒的光源在棚子里寻找各种工具。 这工作棚的工具是真的多。 但林泽沛说,几乎都是林泽鸿收集回来的。 那傢伙是个电子零器件的爱好者。 程阳找到一些工具,先行拆开。 二十几分钟后,程阳看著里面质量感十足的集成电路板,摇摇头。 他看不懂。 只是里面没有明显的烧焦痕跡,说明只是短路或者什么別的问题。 程阳也不多想,將所有线路拔掉,免得连带外壳也“恢復出厂”了。 虽说可以部分修復,但还是程拆出来保险一些。 动用魂之手。 下一刻,他就感受到一股倦意。仿佛是熬夜通宵后產生的。 但对他而言,不算什么。年轻人精力旺盛。 板块没什么变化,但程阳知晓可以可以了。 隨后將线一一接上。 螺丝装上。 盖子封上。 三洋m9998k是双模供电的,棚屋里没有电,只能用1號电池。 林泽鸿有备著。 找出8颗白象牌1號电池一一放入电池仓。 1號电池,一般都是需要凭劵购买的,价格是两毛五。 但阿萍嫂的商店一颗卖五毛钱,不用券。 很良心。 接好电池,度盘灯(动態电平表)亮起来,在这年代,已经称得上很好看了。 他看了看下方的按键,想了想,按照前世的模糊记忆,尝试著同时按下了play+rec两个按键。 顿时,收录机就响了起来。 只是噪音,没有收到东西。 程阳稍微换个位置,是有声音,但断断续续,信號很差。 程阳只能关掉。 不管如何,起码是真的好了。 隨后拆下电池,然后写了一张纸放在收录机上——修好! 东西一一放好,程阳便离开了棚子,锁上锁头回家。 回到家里,老爸已经回来,有说有笑的,显得有些高兴。 程阳就猜到应该是卖菜的事情没问题了。 “爸,锦伯说没问题?”程阳问。 程建山笑说道:“那边说没问题。附近厂房有几个,哪里都能卖。” “那就行。”程阳道:“但老妈可不能挑那么重。还得有三轮车更好。” 程建山摇头:“我哪里不知。可是没有啊。你锦伯那边说的,你也不是没听到。” “棚屋这边有人有啊。你们六人合计一人出一块,一天六块钱呢。估计他愿意。一车过去,人多也不担心。”程阳道。 王秀兰摇头:“那三轮车又破又生锈,哪里载得动。” 程阳忽然想著去废品站看看有没废弃的,买下来改造下,当即对他们说道: “你们补个觉吧,我就不睡了。” 於是,他又离开了。 85年的鹏城,到处都瀰漫著蓬勃发展与破旧立新交织的独特气息。 程阳怀揣著期待,脚步匆匆地朝著三区的垃圾分拣场赶去。 很快,程阳来到了三区的垃圾分拣场。 但之前来这边,他就留意到有报废的三轮车,心里琢磨著若是能把它们买回来,用自己的能力里改装一番,说不定能用。 “林伯!”程阳满脸笑意,热情地朝著分拣场的负责人走去。 这位负责人名叫林阿乐,五十几岁,是山尾那边的人。 和陈阿水是一伙的,不过整个分拣场都归湳头会管。 分拣场面积不大,也就两亩地左右,可里面的东西却塞得满满当当。 大部分都是等待回收处理的纸皮和废铁,杂乱中却又透著一种別样的希望。 程阳走到近前,赶忙从兜里掏出一包大前门香菸,递上一根。 在这个物资不算充裕的年代,一包大前门香菸算得上是拿得出手的了。 这烟都是程阳用於跟人搭话用的。 “你是刚来的那一户?”林阿乐接过烟,脸上掛著和善的笑容,开口问道。 “林伯好记性。” 程阳笑著回应,心里想著自己之前確实来过一次,和林阿乐简单聊过几句,没想到对方还能记得自己。 “我来是有件事想请教一下。” 程阳礼貌地说道,“我之前看您这边有三辆报废的三轮车,送走了没?” 说著,他又赶紧拿出火柴,熟练地给林伯点上烟。 第13章 修改三轮(求追读!) 林阿乐深吸一口烟,缓缓说道: “没呢。现在废铁的价格不高,卖不上好价钱,就先堆在这儿了。” “那卖给我唄。我改改或许还能用。”程阳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林阿乐惊讶地看著程阳,脸上写满了怀疑: “你还会修车?再说,那三辆三轮车都破成那样了,车轮都不行了,没有新的,你也做不了啊。” 程阳嘿嘿一笑,神秘兮兮地说:“我能弄到旧车轮,其它的我改改也能用。” “成。” 林阿乐倒也爽快,没有多做刁难,但还是提醒道: “我就按照进货价卖你了,这车的废铁回收价是一毛五,合计五十六块钱。你要就拖回去吧。钱你后面给我就行。” “成!多谢林伯!”程阳高兴道:“等沛哥回来,我再来还你。” 林阿乐摆摆手,他也知道程建山一家的情况,便带著程阳来到堆铁区。 这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废旧金属,散发著一股陈旧的铁锈味。 林阿乐费力地將三辆破烂的三轮车拉了出来,它们车身锈跡斑斑,车轮歪扭也瘪得不成样子。 “放我那三轮车上,你自己拉回去。”林阿乐道。 他心里也好奇,程阳到底要怎么改造这些破车,这连车斗都破了。 程阳毫不客气,费力地將三辆废车搬到林阿乐的三轮车上,拉著车往回走。 一路上,不少路人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看著这个后生仔拉著一堆破车,都在猜测他到底要做什么。 但程阳並没有直接把车拉回家,而是拉到了林泽沛的工作棚。 他將三辆车子各自拉入棚子里堆著,然后马不停蹄地將三轮车送回分拣场。 再次向林伯道谢后,他才回到棚屋开始拆解。 他根据自己的记忆力,记下拆解物件的顺序。 拆完一辆就拆第二辆、第三辆! 这三辆车拆完,时间已是下午四点多。 程阳喝了点水后继续。 他將能继续用的挑出来,需要修復的放在一边,报废的放在另外一边。 当时间到了傍晚,程阳才整理出一辆三轮车可用和需要修復的零件。 不得不说,这时候的三轮车结构相对简单,主要由车架、车把、车斗和车轮组成,没有太多复杂的零部件。 “那些变形的零件用可以锤打掰正,这点不用修復。” “车斗没有一片完整可用的,这没必要修復,直接去修车铺改造就行。” “车轮是断裂的,要么修復,要么淘换旧的替换。” 最后处理下来,程阳也就发现需要动用修復能力的,也就是车架了。 车架歪了,这东西捶打不了。但可以针对性修復即可。 九个车轮中,歪的四个,断裂的三个,两个只是轮胎不行了。 也就是说还得换一个车轮,换两个车轮的轮胎。 车斗可以用钢筋焊成底框,之后垫上木板应该还能继续用。 程阳一边思索,一边自言自语道,“黑市那边有修车的,车轮应该可以找到。三个车框……先焊接一个看看。” 最终,程阳將需要的材料和零件详细记录下来。 等会去修车铺问问,能买到的,也就没必要浪费修復机会。毕竟每天只有一次。 且每次使用之后人都会感觉到累。 当他从专注的改装中回过神来,走出棚屋时,外面天色都快暗了。 夕阳的余暉洒在棚屋区的沙土路上,给这小小的世界,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 程阳顾不上欣赏这美丽的景色,再次前往分拣场。 他在分拣场里仔细挑选了一些废钢筋,以及角铁,铁线等各种能用的。 “林伯,废铁六十五斤,记帐啊。”程阳將选好的钢筋放在林阿乐的三轮车上,又一次借用了他的车。 “好。” 林阿乐看著忙碌的程阳,没想到这小伙子真的打算把那些破车改好,“弄好了,骑来我看看。” “好嘞!”程阳笑著应道。 他骑著车回到棚屋,將拆下来的车斗框搬了出来。 程阳骑著三轮车,带著车斗框和那些钢筋条角铁等东西,朝著黑市那边的修车铺走去。 但在去之前,绕路回了家一趟,跟父母说一声。 结果,父母听他在改造三轮车,都愣住。 “你还会改造?”程建山皱眉:“你哪学的?” 程阳笑道:“开玩笑,镇上那么多修车铺。看看都会了。再说三轮车就那点结构,我要是看不明白,书都白读了。 妈,先给我五十块钱,我去看看能不能买到和焊接。如果可以,过几天就有三轮车骑了。” “我跟你去。”程建山坐不住了。“秀兰,钱给我。” 3区,黑市地段。 黑市的修车铺瀰漫著一股废机油的酸涩味,混合著金属的铁锈气息,在潮湿的空气里肆意飘散。 铺子四周杂乱地堆放著各种破旧的自行车、三轮车零部件,斑驳的墙壁上掛满了油渍斑斑的工具、 在昏暗的天色下,在层层油污的包裹下显得愈发暗了。 老板老周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汉子,头髮有些凌乱,脸上带著常年与机械打交道留下的痕跡。 他嘴里叼著烟,听到程阳要买三轮车的车轮,还要用钢筋焊接车斗,便隨手在油污围裙上抹了抹手,说道: “你这运气好。我这边刚淘换来三个旧的车轮,轮胎有几条,焊接也不是问题。 这样,车轮是旧的,但能用,一个8块。 轮胎外胎是新的,一条5块,翻新的3块; 新內胎2块,翻新1块。 焊接算你5块。你看看需要哪个。” “这么贵?”程建山听到这个价格,不禁下意识地提高了音量。 程阳忍不住笑了笑。 在这个物资还不算十分充裕的年代,每一分钱都显得尤为珍贵,这样的报价让老爸觉得难以接受也是正常。 今天卖菜赚13块,不仅搭进去了,还贴不少。 但程阳说道:“我要一个车轮,那两个轮胎你帮我看看怎么换。车斗你按我的意思来焊就行。” “那要加防盗螺丝改装吗?” “还有这个?”程阳一愣。 “有。加装五毛。” 程阳:“……” “这个不急。刚刚说的先来。”程阳只能说道。 “这焊接不能便宜?”程建山忍不住问了一句。 “喵!”一只狸猫不知从哪个角落窜了出来,轻轻叫唤了一声。 第14章 怎么野怎么来(求追读!) 老周不紧不慢地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个浑浊的烟圈,解释道: “电不用钱?偷接的电,被发现要被抓的。我这一动电,那边的电錶就有反应。反正就这价格。” 他的语气里带著几分无奈,在说著自己做生意的艰难。 “先检查吧!”程阳爽快地应了下来。 於是,程阳开始详细地向老周描述自己的需求,指挥著他按照自己的设计焊接和切割车斗。 一开始,老周还以为程阳只是要简单地修復车斗,可隨著改造工作的推进,他发现程阳的想法十分独特。 改造的样式他从未见过。 但既然程阳给足了钱,他也就懒得管那么多,只管按照要求认真焊接。 半个小时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修车铺里,老周的妻子在里面点燃了一根蜡烛。 昏黄微弱的烛光在老周时不时吐出的烟雾和油污中摇曳。 终於,焊接工作完成了。 程阳仔细地检查了一番,车斗的样式和结构与自己设计的一模一样。 卡口点,各个焊点牢固均匀。 他满意地点点头,而老周已经在检查两个轮胎,最后说道: “外胎没什么问题,內胎裂了,只能换。確定换吗?” “换。”程阳没犹豫。 老周的手很快,没一会弄好了两个轮胎,算上买的车轮,三个都用气筒打上了气。 在地上弹了弹,確定没什么问题。 但程阳还根据清单询问了下是否有相应的零件。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缺少的零件不多,但主要是一些剎车片之类的。 老周按照程阳的意思,结果还真的找到了。 齐全了。 於是,程阳示意老爸付钱。 算上这些零件,合计十八块钱。 老爹也是心疼。 搬上三轮车,一出修车铺,程建山便忍不住问道: “你確定能弄好?” 程阳便將自己从分拣场弄来三辆报废三轮车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最后,在老爸那错愕的神色中,他自信满满地说道: “另外两个要是有零件,继续改装下也能用。爸,这改造的,一辆三轮车卖给別人,150块不贵吧?” 在85年的鹏城,购买一辆合法的三轮车,不仅需要钱,还得有相应的票和证! 国营店价格近四百块钱,黑市上六七百。 黑市上以及像程阳这种翻新改装的三轮车,一两百,这价格不用想都知道有人抢著要,哪怕没证。 但即便如此,也不是轻易就能买到的。 当然,这类车也存在风险,一旦被发现,这样的车被扣押都没法反驳的。 所以,哪怕是林阿乐淘换来的二三手三轮车,没有指標和证件,也只敢在附近小心翼翼地开。 这下,程建山终於反应过来了。 他意识到,要是儿子真能把这些报废三轮车成功改造成能正常骑行的车辆,这个价格確实能被接受。 “爸,放心吧。我有这个把握弄好。”程阳看著父亲,眼神坚定,给了他一个有力的保证。 程建山还是有些不放心,便跟著儿子去了林泽沛的工作棚。 当他推开门,看到几乎满屋子的三轮车零件时,心中的疑虑顿时消散了大半。 他相信儿子真有可能实现这个看似大胆的想法。 “好了,先回家吃饭,还有一些东西没弄,过几天估计能做好。” 这里毕竟是林泽沛的地方,程阳不好让父亲多呆,便催促著回家。而他则是去还车。 回到家后,王秀兰已经做好了饭菜,一家人围坐在简陋的饭桌前。 程建山將今天在修车铺的事情和妻子详细地说了一番。 王秀兰听完后,脸上顿时洋溢出喜悦的笑容: “儿子厉害!有了车,以后就能多卖菜了!” “但我担心路上会被扣了。这车没证啊。” 程建山还是满脸担忧,眉头紧锁。 在这个对车辆管理逐渐严格的时期,没有合法证件的三轮车隨时可能面临被扣押的风险。 程阳笑道:“这车算下来的成本也就三四十块钱。被扣了也不心疼。” 不过,说完他又补充道:“晚点我去问问泽沛。我听说有些门道或许能解决这个问题。总能找到办法的。” 他心里清楚,要让这些改造后的三轮车真正发挥作用,解决证件问题是当务之急。 哪怕……嗯,怎么野怎么来。 夜幕如墨,饭后的程阳借著微弱的月光,摸黑朝林泽沛的工作棚走去。 四周挺安静,只有行走时沙石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突然,一束强烈的手电筒光直直地照到他脸上,程阳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就在这时,林泽沛那激动得有些颤抖的声音传了过来:“阳仔!” 程阳一愣,抬手挡了挡刺眼的光线,说道:“別照我!那么激动做什么?” 不过,他心里已经猜到林泽沛大概率是去了工作棚,而且肯定是看到了自己留下的东西。 “哈哈,走走走!去棚里!你太厉害了!” 林泽沛一边大笑著,一边拉著程阳往工作棚的方向走去,那兴奋的劲头仿佛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 片刻后,两人来到了工作棚。 只见林泽爽和林泽鸿正围著一个三轮车的车框,目不转睛地打量著。 看到程阳进来,林泽鸿连忙问道:“这是你弄的三轮车?自己改的?” 程阳微笑著点点头:“是我让老周那边改的。” “收录机也是你修好的?”林泽鸿还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要知道,华深北那么多家维修的,都对那个收录机束手无策。 主要是查不出问题在哪里。 程阳却在短短一天內就把收录机修好了!这足够让他们震惊了。 有这技术,赚钱都不是难事。 “不然还会有谁。” 程阳笑著回应道,隨后话锋一转,“这东西你们怎么出手?” “不用担心,大把人要。!” 林泽沛毫不犹豫地直接说道,“这都不是问题,说说三轮车!” 和林泽鸿不同,林泽沛显然对三轮车更感兴趣,他指著那个改造的车斗框,眼神中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我是拆的,这个不著急,还缺一些零件。过两天再说。”程阳说道:“先借我100块,我还钱给林伯。等收录机卖了抵帐就行。” “成!”林泽沛很是高兴。经过程阳这一手,他们就能赚两三百,极为不错。 拿著林泽沛给的十张大团结,程阳去了林伯那边还帐。 剩下的三十几块钱留著。 第15章 逛逛华深北(求追读!) 第二天,程阳继续跟著父母去卖菜。 但这一次,他没有跟著父母去厂区,而是说附近转转。 85年的华深北和前世相比很简陋,各处的铁皮棚屋,筒子楼,工厂,工地等等。 也就程阳没有照相机,否则拍下来,以后会很有歷史感。 石板路残留著晨露的湿气,程阳的解放鞋压过地面一块锈跡斑斑的集成电路板残片。 临街有四十三个铺面,十七家掛著“电子元器件维修”的褪色招牌。 各家门口的玻璃柜檯,放著各种各样的东西,也掛著手写牌。 程阳注意到有来自岛国的夏普el-8086计算器、黑蜘蛛、摩托罗拉bp机改频等。 他的指尖在一家店铺的玻璃柜檯上轻轻划过,沾了一层土尘。 柜檯里躺著台夏普el-8086计算器,液晶屏裂得像蜘蛛网,按键缝隙里还卡著半截生锈的弹簧。 另外还有一块掌心大小的晶片。 “小哥,识货啊?”摊主老陈从《射鵰英雄传》里抬起头,金丝眼镜滑到鼻尖,“东芝原装晶片,岛国海运过来的。” 程阳没接话,目光落在柜檯角落的竹筐里。 成堆的集成电路板像晒乾的鱼鳞片,覆著层氧化后的铜绿色。 他忽然想到什,蹲下身,在废料堆里翻出块布满焊点的板子——烧焦的电容像烤糊的芝麻。 但他脑海里想著的,却是里面的黄金元素。 若是能提取出来……但他没这个能力。 现在的正规金价不贵,也就六七十块钱,每月限制十克,且还要钱、票、证。 但水货价格高达一百多。 是赚钱,但这东西在华深北也是被人盯著的。 魂之手是修復,不是提取。但他还是问了一嘴: “这些电路板怎么卖的?“ 老陈的算盘珠子啪嗒停住:“你要这些洋垃圾?” 他伸出三根手指:“三毛一斤,要多少?” 进货本钱不高。程阳心中想著。 向来黑灰地带的钱是真的好赚。 程阳只是说一句再看看,然后继续逛了起来。 各家摆放著各式各样的手錶,有国產的上海牌手錶,也有来自国外的精工、西铁城等品牌。 他心中一动,装作水客的模样,向摊主打听手錶的收购价格。 摊主警惕地打量了他一番,报出了一个价格,同时还试探著询问他的货源情况。 程阳不动声色地应对著,心中暗自记下这些价格信息。 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魂之手肯定不能去修復那些复杂的东西。 但用小东西弄点启动资金是可以的。比如这些手錶。 就在程阳准备离开时,他不经意间,他的目光被一个身穿普通蓝色衣服的,缩在电线桿后的女生吸引住了。 对方时不时盯著一家店铺,手里拿著小笔记本在写著什么。 他有些好奇走了过去。 对方很是专注,加上周围的杂音不少,並没有注意到程阳。 程阳就见对方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记录著一些特殊的名字。 什么黑蜘蛛,什么特別电池之类的。 程阳见此,就知道是在记录暗语了。 只是这时,有个经过的路人扫了他们一眼,女孩见状,神色有些慌张收回目光。 结果转头就看到一旁的程阳,顿时嚇了一跳,怒视程阳:“你做什么?” 同时也不忘警惕地看著程阳。 程阳这时候才注意到女孩生得清秀,年龄约莫二十岁上下。 杏眼在柳叶眉下忽闪著,两根麻辫垂在洗得发白的的確良衬衫上。 “別误会。”程阳后退了几步。笑著解释道:“我以为你不舒服,或者有什么事情,就过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女孩扫了程阳一眼,见其穿得很是朴素,衣服裤子都洗得有些发白了,第一想法就认为是一个普通的少年路人,心里略微鬆了一口气。 这时,巷口传来板车軲轆碾过青石板的吱呀声,女孩稍微有些警惕地看了过去。 女孩旋即收起手里的笔记本和原子笔放入身前的小布包里,看了眼程阳: “我没事,你可以走了。” 程阳也无所谓,转身走了。 只是想到什么,却又转身说道: “如果你想做生意,这么记录打听没什么用的。你看到的只是表象,学不到的。” 他也只是以为这女孩子是在了解打听华深北的市场行情。 毕竟这类人在未来二三十年是真的多。 斜对角修表摊的老头突然咳嗽两声,跟著三个戴蛤蟆镜的男人从巷尾转出来。 其中一人腰间別的摩托罗拉对讲机闪著绿光。 程阳用身体挡住东晒的太阳,在墙面上投下大片阴影:“不过你这身打扮……” 他指了指女孩脚上鋥亮的小皮鞋和衣服,“有点不匹配。” “你在这里做生意的?”女孩闻言,不由问了一句。 “不是。我也是来看看的。”程阳笑了笑,跟著补充:“还有,別一个人呆著,有不少人盯著你呢。” 说完,程阳瞥了眼十几米外,几个穿海魂衫的青年蹲在另外一处电线桿下抽菸,猩红的菸头在阴影里明灭不定。也就离开了。 他还有自己的事情做,刚刚不过是好奇而已。 那么好看且看著就贵的鞋子,衣服那么一般?? 女孩盯著运去的程阳一会后,又看了看自己的鞋子,又瞥了眼那些正盯著自己的青年,皱了皱眉,也就离开了。 程阳继续了解了一些情况,也购买了不少东西。 毕竟手里还有两百来块钱呢。 在一家名为“永盛电子”的档口前,程阳蹲下身翻捡成筐的残次品。 老板用謿山话骂骂咧咧,说这些是港岛退回来的洋垃圾。 程阳看过,都是破碎的电路板。 “你要不要的,不要別翻来翻去。”老板见程阳翻了半天了都不说要买,不由说了一句。 “急什么?”程阳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句。 只是下一刻,他就在底部看到了几只破手錶。 程阳不由拿了出来。 精工king seiko 5626-7000、梅titoni airmaster、海鸥st5金锚表、海牌sh19-1型手錶。 好傢伙,都是好东西啊。 但都是镜面裂了,且他看著手錶的情况,不仅磨损,还连带发霉了。 这估计是进水之类的。 “老板,这手錶不修丟了?” 程阳有些好奇。这些手錶都是好东西,价格不菲。 光凭前两个,好好修修也值不少钱呢。 第16章 地头蛇(完犊子,没人看吗?) 各位靚仔们! 这书没人看吗? 求最新章追读啊。追读是新书命脉啊。 別连试水推都上不去啊,不然就扑街了。 ———————— 老板道:“能修还会丟?你要的话,一只三块钱拿走。” 程阳才懒得理会老板是不识货还是手錶真的不能修,只是呵呵一笑: “不能修你卖我三块?四只三块钱。” “可以!”老板没有犹豫。 程阳:“……” 纠结会,给了三块钱,用袋子收了起来,旋即道:“这类手錶,老板还有没?” “你都要?”老板有些惊讶。 程阳笑道:“贵了我买不起,反正就这样的手錶。” 他身上也就剩下三十来块钱,要是能有这样的东西。赚一笔够了。 “等著!” 没曾想,老板居然还真有。 程阳看著老板离开,去了別的地方。 程阳目光扫过一些还在建造的地方。 一些铁皮棚顶上“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红漆標语褪了色。 等了十来分钟,程阳就见到了老板提著一个小布袋子回来了。 “你自己看看。” 程阳也不含糊,打开逐一查看一番后,有不少破损严重的。 镜面没了的,錶带断了的,錶带没了的,甚至只剩下錶带的都有。 总体完好的,或者只是镜面碎裂的有二十四块,其余的都是不成型的。 但有不少是外国货。 程阳皱著眉头道:“总体还算完好的也就二十四块,这二十四块……” “二十!”老板直接打断报价。 程阳將其放在柜檯上:“修不了的破烂和十几块不成型的,你就要二十块。我只要这二十四块,六块钱。多了您自己留著。” 老板见程阳居然转身就走,也是愣住了,连忙喊道。 “全拿走十块!” 程阳顿时停下脚步,走了回来。 取出一张大团结放在桌子上:“要不是为了以后合作,我还真不想多出四块钱买十几个不成型的。” “后生仔。生意就是细水长流嘛。”老板將钱收了起来。 程阳拿走袋子,也就离开了。 当然,问题也出现了。 在经过一处角落,他被人盯上了——三个穿海魂衫的青年,从一处档口走过来,横在路中间。 身后一个人的领口金链子还泛著铜锈。 为首的青年盯著程阳,脸色阴沉:“小子,很会捡漏啊?哪家的?我们的货你也敢收?” “不是,这修不了的破手錶你们也要?”程阳也不慌张,將袋子露出来。 “修不了你拿去做什么?”身后其中一个青年盯著程阳。 “我家修手錶的,拆零件用啊。”程阳笑道:“不过,你们收手錶的?” 三个青年一愣,被程阳这態度给整懵了。 不怕他们的? 程阳趁热打铁:“修好的手錶收不收?经过我们翻新之后,跟全新的没区別。” “你有货?”为首的青年惊讶。 这小子不按常理出牌啊。 不应该害怕,留下东西求饶吗? “有啊。”程阳取出其中一块手錶,“我就问,这种翻新后,能当全新卖的手錶,你们多少钱收。” 青年走过去看了眼,是西铁城的光动能款。 水货价格1200左右。 “700。”青年直接给出一个价格。 程阳摇头:“你们当我不识货呢?我说了,你们拿走能当全新卖。” 水货是没有证的。且这东西国內没得卖。都是港岛那边来的。 “900。”程阳报出一个价格。“我就这么说吧。这类手錶,我们修好翻新,按照水货价格的七五折给你们。要不要?” “要的话,我明天带一块过来你们自己瞧瞧,就在这里碰面。你们也回去跟你们的大哥说说。” “成!”青年见程阳说得有理有据,略微信了几分。 只是这时,程阳正要说话,结果远处突然传来突突的柴油机声。 一辆墨绿色吉普车卷著黄尘衝过来,副驾驶窗探出一个人。 三个青年看著车辆,又见车上的人盯著程阳看,心中一惊。顿时消了继续说话的心思,作鸟兽散了。 程阳眯眼看向车里,晃动的麻辫梢和一张淡淡的笑脸。 女孩见人散了,以为程阳的麻烦解决了,也就收回了视线。 驾驶位的青年人看了程阳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直接离开了。 “哪家的千金大小姐出来调查社会不公了?” 这情况,他哪里还不明白之前那个女孩的行为。 难怪敢一个人在那里记著什么。 他也没有停留,转身离开了。 刚刚那个女孩应该是想著顺路给自己打发麻烦的。 但那不是麻烦,是財神爷。 地头蛇啊。门路最多了。 绕了一圈,回到厂房宿舍区时,程阳就见到老妈正在秤重,老爸则是时不时往左右路口张望,警惕著。 三人菜也卖得差不多了,自己家的只剩下七八斤的量了。 今日老妈也跟著卖,但她挑的不多,也就五十斤。 “爸妈。”程阳朝父母喊了一声。隨后看向另外一边的,戴著褪色解放帽的林秋锦也喊了一声“锦伯”。 后者也是笑著应了一句“誒”。 “去哪了?袋子里是什么?”收了钱的王秀兰见儿子回来,从其中一个空了的筐里取出水壶:“喝点水。” 程阳笑道:“我不渴。这是林泽沛的东西,让我帮著带回去。都是破烂东西。生意可以啊。” 王秀兰拧开水壶盖子给自己丈夫。 程建山喝完后,她才自己喝一口然后拧好放回去,笑说道: “还不错,你锦伯都在招呼我们,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也没怀疑儿子的说法。这段日子確实和林泽沛经常玩。 “芥蓝怎么卖的?”这时,又一个穿著工厂工服的女工经过,问了一口。 “阿姐,你要多少。多的话我便宜点给你。留两斤回去自己吃,嫩得很。”王秀兰立即招呼起来。 程阳没挡著,走到一边。 “老爸,有人来查……” 程阳本想问有没人来查,结果程阳就见到不远处路口,五个穿工商制服的人从麵包车跳了下来。 早已练成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的流动摊贩,直接收起袋子扛在肩上,或者將箩筐一挑,直接就跑。 他们的位置虽说较里面,但也有人注意到了。 林秋锦让父母挑著菜走,顾客手里的的菜也不要了。 “你们收钱。”程阳二话不说,將箩筐叠放起来提著就跑。让老妈继续秤重收钱。 “阿姐,这菜应该有一斤多,送你吃了。要是好吃,下次找我们吧!” 王秀兰也没收钱,就跟著跑。 “那怎么好意思……”见摊主都跑出十几米了,女人只能喊道:“明天我再还你。” 等林秋锦、程建山和王秀兰三人绕过巷口时,前面的程阳已经窜入另外一条巷子。 只是,想著换另外一条路避开城管的程阳,一脸错愕地看著在厂房楼下停著的一辆车。 这辆车,在二十几分钟前还见过。 而在车门口,见过两次的人就站在车门旁,同样一脸错愕地看著程阳。 程阳二话不说就掉头就换方向。 女孩哪里还不知程阳是做什么的,但也没喊,就这么看著程阳跑了。 但很快就看到后面又有三个成年人跟著。其中一个女人还看了自己一眼。 “一家子?”女孩心中呢喃。 原本开车的男子从厂里出来,见女孩朝路口盯著,也不由看了过去。 第17章 我们都是守法公民 “看什么呢?”穿藏蓝色衣服的青年男子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啊?没看什么。哥,查完了吗?”女孩攥著军绿色帆布包带的手渗出薄汗。 “嗯,查完了。” 青年男子微微点头,神色平静地说道: “没什么问题。你这几天查的那些有人做,但没现场抓住就等於没证据。先回去吧。” “哦。”女孩轻声应了一声,乖乖坐上副驾。感觉有些颓然。 忙了这么久,结果没用。 “还有,这边对你来说危险,以后別来这边。不然出了问题,我在所也赶不过来。” 男子上车后,语重心长地提醒道。 女孩听后,沉默不语。 此时,程阳早已跑到另外一处地方,等著父母收摊。阳光高悬,照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空气中瀰漫著初春温暖的气息。 “不卖了,时间差不多了。”程建山主动说道,语气中带著一丝歉意。 这件事他不好让林秋锦开口,毕竟人家都已经卖完了,总不能让人家一直等著自己。 “刚刚那边的车,也是城管的?”王秀兰有些气喘吁吁地问道,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程阳耸耸肩,一脸轻鬆地说:“不知道,反正能开车的不是有钱的就是里面的人。避著点好。” 在85年的鹏城,汽车还是稀罕物,路上跑的车大多属於公家或者少数先富起来的人。 普通百姓对这些车总是带著几分敬畏与警惕。 “是这个理。”王秀兰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隨后,几人再次前往集合点集合,踏上归程。 街道上,人来人往,自行车的铃鐺声此起彼伏,铃盖在风里晃,反射出细碎的阳光。 路边的电线桿上贴著各种招工启事和宣传海报,不少人仰著头,似乎要找出新的方向。 回到家里,程阳將袋子里的手錶藏在床底下。 下午两点多,林泽沛看到程阳回来正在吃饭,先热情地和程阳父母打了声招呼。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对程阳使了个眼色。 程阳心领神会,连忙说道:“我吃完就过去找你。” “好。叔,姨,你们先吃著哈,我还有点事。”林泽沛笑著,转身先行离开了。 程阳迅速吃完饭,也跟著出了门。 王秀兰见此,也没多问,以为林泽沛是来拿在华深北时的东西。 来到工作棚,林泽沛早已等候多时: “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找来了,但都是没法用的。三轮车你缺什么,我去找。” 他一边说著,一边將一个黑色塑胶袋递给程阳,眼神中满是期待。 此时的工作棚里,堆满了各种废旧零件,阳光透过破旧的屋顶缝隙洒下,形成一道道光柱,里面的灰尘清晰可见。 “不难。”程阳接过袋子,自信满满地说道,“等会我检查下,写下来给你,你去林伯和老周那边找。找齐了,我就能组装。” “好!”林泽沛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程阳走到边上的桌子旁,將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 里面是一叠老旧的纸片,有过界文书、三月红、劳务卡、红本,甚至还有报纸的剪纸等。 这都是他用於了解的东西。 “你准备怎么弄?”林泽沛好奇地问道。 程阳將东西收起来,笑著说:“当然是拿去烧了,我们都是守法公民。先走了。 对了,左边那堆零件都是能用的,你们没事可以摩擦去锈,这样能亮一些。” 林泽沛听后,一脸无语,却也只能无奈地笑了笑。 程阳来到林阿乐的垃圾分拣场,林阿乐正在收棚屋区人捡来卖的废品。 垃圾分拣场里瀰漫著一股刺鼻的气味,各种废品堆积如山。 周围来卖废品的同乡人穿著朴素,脸上带著生活的沧桑,却又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林伯,我找点废纸哈。” 程阳走到林伯身边,递上一根烟。 林阿乐笑著接过,而后夹在耳朵上,说道:“去吧。又想弄什么?” “嘿嘿,找点书,学习写字。”程阳笑著回应道。 程阳来到堆放纸皮废纸的地方,味道十分刺鼻,但他只能耐著性子慢慢寻找合適的纸张材料。 他仔细翻找著,但凡能用上的,都挑了出来。 最后,他拿上十几张废纸,心想做戏得做全了。 林伯看了眼,都懒得说话,摆摆手,飞马牌的青烟在其黢黑的指间明灭,同时朝卖废纸的人说道: “好了,十二斤,四毛八,看你没掺水的份上,算你五毛了。” “这秤准不准,我秤的可是十三斤……” 程阳见林伯忙著和卖废品的人说话,只是道了声谢就离开了。 回到家里,程阳洗漱一番后,发现老爸没在,老妈正在数钱,脸上洋溢著满足的笑容。 程阳见此,过去给老妈捏肩膀,笑著说:“发財了。赚了多少?” 王秀兰忍不住笑道:“要不是后面来人了,都能全卖了。 今天讲价的人多,本来正常有二十来块的,加上剩下的几斤,只赚了 19.54块钱。两个人一起卖是对的。” “那是,我妈聪明著呢。”程阳笑著奉承道。 十几块钱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足够维持一家人几天的生活开销。 在老家农村,许多人家几天的辛苦劳作也未必有这一天的收入多。 程阳继续道:“钱得收好了。我去睡个觉,有事叫我啊。” “去吧去吧。”王秀兰笑著说道。 程阳进入自己的隔间,取出林泽沛给的东西。 最后,挑出了所需的东西,以及藏在草蓆下的一张纸。 上面写著的是三辆废弃三轮车上的钢印“身份证”。 从裤兜里取出另外一张纸,上面是今天在囉胡东门、华深北等地方看到的一些楼房地址等。 但他还需要了解相关的东西才能试试自己的计划。 隨后,程阳取出一块海鸥 st5金锚自动表。 手錶完整,只是磨损比较严重且发霉。 他决定试试修復这块手錶会消耗自己多少精气神。 他將手錶拿在手心,隨著念头一动,当即就感觉到自己的气力仿佛被抽去了一截。 那种疲惫感瞬间袭来,但还算好,和修復收录机差不多的感觉。 说明这手錶损坏点不多,但磨损多。 估计这才是消耗的大头。 “以后修復这类东西,还是越完整越好。这样对精气神的消耗也低。” 程阳忍著倦意看了眼手錶。 果不其然,手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恢復。 那些磨损迅速消失,不一会儿,整个手錶焕然一新,如同刚从工厂生產出来一样。 这东西在国营店,要侨匯劵买,价格 168元。 但水货要 200元左右。 这手錶是机械的,因而不用换电子。 程阳手动补链后,手錶正式可以走动了。 但不知其走时是否精准,程阳也就先放起来。 后续睡了半个小时,精气神也就恢復了。 第18章 手錶抵换 第二天,程阳继续跟著父母出摊。 这一次,他带上了那只全新的手錶。 程阳再次注意到林秋锦依旧戴著褪色的解放帽,以及腰间的铜哨子。 跟著进货,程阳帮著挑五十斤蔬菜去了昨天的地方。 那地方人是最多的。 他没著急离开,趁著还没开张,程阳和林秋锦聊了起来。 “锦伯,这铜哨子是不是你的老物件?我见你每次出来都戴著。” 林秋锦闻言,笑道:“是啊,69年的了。 当初公社时,农场有一个下放来的老知识分子送我的。说是他当年战场得到的。这帽子也是他的。” 程阳惊讶:“那人呢?” “那年冬天熬不住,走了。他住的就是我们家的牛棚。他的家人也没来,就埋在了公社的一处山里。” 林秋锦见程阳有兴趣听,也就將帽子取下来,还从帽檐取出了三枚一分钱的硬幣。 “怎么还有硬幣?”程阳疑惑。 林秋锦习惯性地瞄了眼路口,跟著继续笑说道: “我三个孩子出生时捡的。65/67/70年,都是在镇上捡到的,年份都同年,觉得很有寓意,就留下了。” 程阳恍然,难怪两样东西每天都戴著。 “番茄怎么卖的?”这时,一个妇女提著篮子经过询问。 “妹子,五毛一斤,都是我挑……” 程阳没再打扰,跟父母说了一句去走走就离开了。 半个小时后,程阳来到了昨天约好的地方。 不出意外,那个傢伙的小弟已经在等著了。 “这么早?”程阳有些惊讶:“我要是晚来,你不是一直在这里等?” 青年有些不耐道:“你以为我想啊。在这里等著,我去通知人。” 程阳闻言,点点头。明白这傢伙是被叫来等著的。哪管程阳什么时候来。 十几分钟后,昨天另外两个也来了。 程阳也不墨跡,將口袋里的手錶取出递给对方,道:“如何?” 为首青年没曾想程阳这么直接,也不怕自己拿了手錶不给了。 “敞亮!”青年盯著程阳看了眼,也就跟著直接一些。 检查一番后,眼睛越看越亮。 “还真的跟新的一样。”其中一个青年低声道。 “多少钱来著?”为首青年问。 “水货价格是200左右。按昨天的价格,我给你150。你拿去当新的卖不是问题。 但这手錶我不收钱。看看你们能不能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青年疑惑。 程阳取出一张卡片递过去。是林泽沛给他收集的过期卡片。 “按照你们的门路,既然能霸占这里的手废旧錶回收行当,那就说明你们的能力。 当然,我也是猜的。能不能办?我要真的。” 在这里做这种生意的,后面没关係他都不信。对他而言目前很难做到的事情,对这类地头蛇很容易。 青年看完卡片,当即就明白了程阳要的是什么了。 “你就不怕我把你给举报了?”青年玩味地看著程阳。 “兄弟,都是一个地区的,要是传出去你把你的同乡举报了,你还能混得下去?再说,举报我你也没钱赚啊。” 青年闻言,也不和程阳开玩笑了,说道:“你想要什么样的?” 程阳当即从那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工装裤口袋里,取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青年一脸疑惑地接过,打开看了看,顿时表情变得有些古怪,眼神里透露出一丝疑惑。 “都不带日期?”青年微微皱眉,看著纸上的內容,有些不解地问道。 程阳神情认真地点点头: “有没这个门路?有的话按照上面的数量。但必须保证是真的。你確定能弄到,我给你弄个西铁城的手錶当做报酬。 如果没有,这手錶,就当做是见面礼送你们了。以后有机会再合作就是。” “我得问问。”青年没有急著答应,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谨慎。 毕竟西铁城手錶確实值钱,但这件事他心里清楚不是自己能轻易做主的。 程阳见状,微微一笑道: “可以。我会去准备照片。明天我再过来。这手錶就当做是我的诚意了,没问题吧?” “没问题!”青年听了,脸上露出笑容,朝程阳竖起大拇指。 “你这样的,我还真是第一次见。我叫林炳坤。你叫什么?” “程阳!前程的程,阳光的阳。”程阳回答道。 “你等我半个小时。”林炳坤道。 於是,这场会面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了。 见程阳真的这么干脆地等著,离开的三人中,一旁的小弟周世仁凑了过来,撇了撇嘴道: “坤哥,这小子看著年纪小,但是个老油条啊。” 林炳坤没有回应,只是看了看手里的手錶和纸张,眼神里透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 最后缓缓说道:“先回去找福叔。” 十几分钟后,一行三人穿过狭窄的街道,街道两旁是各种各样的小店铺。 有卖著绿绿塑料凉鞋的,有摆放著各种盗版磁带的,还有散发著诱人香气的小吃摊。 他们来到了一处简陋的铁皮棚里。 铁皮棚的墙壁上贴满了各种明星海报,有邓丽君的,还有张国荣的。 此时的棚屋门口停著一辆老旧的长江750。 车身的油漆已经有些斑驳,车上还放著一个破旧的头盔。 这里是福叔的临时办事点。 “坤哥。”门口一个穿著衬衫,头髮有点长的小年轻看到林炳坤,连忙喊了一声。 “嗯。”林炳坤应了一句,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走进屋里,只见里面光线有些昏暗,摆放著几张破旧的桌椅。 桌子上放著几个喝了一半的啤酒瓶和一些散乱的扑克牌。 “福叔。”林炳坤朝著坐在角落里的一个中年男人喊道。 声音在这有些闷热的铁皮棚里迴荡著。 福叔缓缓抬起头,他身形微胖,头髮有些稀疏,脸上带著几分世故的沧桑。 他正拿著一个破旧的半导体收音机,似乎在调试频道。 嘈杂的电流声充斥著整个铁皮棚。 看到林炳坤等人进来,他只是看了眼,继续摆弄收音机,同时问道:“咋了?” 福叔操著一口方言的普通话问道。 林炳坤走上前,將纸张和手錶递给福叔,把程阳的要求详细说了一遍。 福叔听后,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放下手里的收音机,看了看,沉思片刻后说道: “不带日期的证件,这小子是想著每三个月换一张?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办法。不过这手錶……” 这时候的暂住证有三个月的基础有效期,他第一个念头就是程阳每隔三个月换一张。 他看著手錶,翻来翻去,微微摇头: “这是换壳了。不然不可能这么新。你去让阿明拆出来看看是不是原装机芯。” “好。”林炳坤应下。 阿明是他们的手錶维修人员。他们做手錶回收生意,自然有专业的人才。 第19章 拍照(诸位义父助我上试水啊) 二十分钟后,林炳坤兴奋地回来了,听到屋子里收音机传出的样板戏:我家的表叔数不清…… “福叔,阿明说机芯是真的,但都是新的,应该是真的翻新过。技术很厉害。” 福叔停下了收音机,思索了一会儿,缓缓说道: “行吧,我去试试。但这事儿得小心行事,不能出岔子。让那小子准备好照片,有照片了带著手錶来交货。” 林炳坤点头如捣蒜:“好嘞,福叔,我这就去通知他。” 门口的周世仁也听到里面的话。等林炳坤出来后,走远一些忍不住插问道: “坤哥,那这手錶要是到手了,咱咋整?” 林炳坤白了他一眼:“你小子就知道惦记著那点东西。这手錶,要是能换到更多的好处,咱就转手卖个好价钱。 要是这小子真有这个技术,还怕没钱赚?” 周世仁和另外一个小弟周长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期待。 林炳坤再次回到会面地点。 “程阳,事儿有眉目了。福叔答应帮忙弄,明天交货。你把照片准备好,还有那西铁城手錶,可別忘带了。”林炳坤说道。 “明天?”程阳想了想,道:“可以。但我要强调下,我要真的。” 照片容易,大不了照片加急洗出来。 “放心!”林炳坤笑道。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便各自离去。 程阳回父母那边,並没有著急说。 虽说和林秋锦已经熟悉,但这种事情还是隱秘一些好。 等两家人的蔬菜卖得差不多了,也就再次集合回去。 每天来回两趟七八个小时,加上卖菜也没怎么坐,饶是铁人,这脚也容易出毛病。 因而,程阳更是加快自己的计划。 回到家,他就被林泽沛叫走了。 “东西卖了!” 工作棚里,林泽沛取出所有的钱。 一旁的林泽鸿和林泽爽安静地看著。 “卖了750块。按照你的意思,这450是你的。” 程阳看著一叠大团结,笑道:“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 “托你的福,我们也是第一次一次性赚到这么钱。”林泽沛也是笑道。 程阳数出一百块还给林泽沛道:“三轮车的配件你们抓紧。我还得去忙,晚上再聊。” “好!”林泽沛应下。 回到家里,程阳將剩下的350块给了老妈。这把老妈嚇了一跳。 程阳就立即解释道:“泽沛那边有台收录机。他说我能修好的话,卖出去给我六成。 我瞎弄就弄好了,后面他卖出去750,分我450,另外100是找他借的买三轮车的钱。 这钱收著吧。还有,等会我们一家三口去拍照片。” 这下,注意力直接被程阳引到了拍照上,程建山问:“拍照片做什么?” “弄证件。”程阳道:“华深北那边,这两天我认识一个人。他有內部关係。所以,我让他帮我们边防证和暂住证。 有了这证件,我们就可以去囉胡东门或者富田那边了。” “假的?”王秀兰皱眉,有些担心。 “真的。隨时可以查。”程阳道。 “爸,妈。想做生意,没有车,来回来太浪费时间了。”程阳道:“我有门路,交给我就是。走,那边著急著要照片呢。” “那……这……”王秀兰看向丈夫。 程建山也没想到儿子胆子这么大,居然能找到人弄这个。但既然如此,他也没多想:“走吧。” 只是隨后问:“那你锦伯呢?” 程阳笑道:“他真要办的话,以后帮他办就是。我们现在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一家三口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匆匆出门。 路上有人碰上,简单说一句出去办点事,慢慢离开了棚屋区。 很快,他们来到了工地附近的唯一一家照相馆。 照相馆不大,门口掛著一块略显褪色的招牌,上面写著“红星照相馆”。 走进店內,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墙壁上掛满了各式各样的照片,有黑白的,也有彩色的,记录著不同人的喜怒哀乐。 照相馆老板是个戴著老镜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柜檯后面翻看一本相册。 看到程阳一家进来,他连忙起身,热情地招呼道:“几位是来拍照的吧?” 程阳点点头,说道:“我们要拍证件照,加急的,今天能取吗?” 老板扶了扶眼镜,打量了他们一番,说道:“加急的话,多收两块钱,晚上八点左右就能取。” 程阳毫不犹豫地说:“行,那就加急。” 老板从一个单独的盒子里取出另外的老旧照相机以及似乎被加工过的单独的胶捲。 之后让他们各自在一块蓝色的幕布前站好,调整好灯光和相机角度。 先拍个人的黑白证件照。 面对镜头,程建山和王秀兰显得有些紧张,表情略显僵硬。 程阳见状,笑著说:“爸妈,放鬆点,笑一笑,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在程阳的带动下,父母逐渐放鬆下来。 隨著证件照完成,之后拍一家三口的合照。 程阳站在中间后面,父母分別坐在他的前面。 程阳微微弯下腰,头贴近他们,双手各自搭在他们的肩膀上。 父母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 “咔嚓”一声,闪光灯亮起。 这一刻,他们的笑容被定格在胶片上。 定下了要洗的数量。 在付钱的时候,还加上了不少全国粮票。老妈倒是不心疼,毕竟这照片有用。 拿了单据离开,回到棚屋区。 让父母去补觉,程阳则是再次去了工作棚。 林泽沛等人没在,程阳进去后。开始针对车架进行部分修復。 看著恢復正常,也已经除锈光亮的部位,程阳没有犹豫,先行用锤子故作敲敲打打。 起码让人知晓有动静。 十几分钟,程阳用红色油漆进行遮掩。 虽然有一部分是红色的,但这点並不重要。 看著上上面的坑坑洼洼,但起码不影响整体。 接下来,程阳则是开始处理那些零件。 该组装的组装,该上油的上油,该磨砂的磨砂。 当时间到了傍晚,门忽然被打开了。 是林泽沛三兄弟。 程阳见此,说道:“刚好,来,搭把手,帮我一起组装。” 说著,便率先搬起一些零件往外面走去。 林泽沛跟在后面,心中满是惊奇。 他实在是没想到,程阳不仅能轻鬆维修收录机这种高科技,居然真的还会改装三轮车。 他对程阳是真的佩服啊。 几人来到门口一块较为空旷的地方,將所有的零件都摆放好。 程阳看著这些零件,脑海中迅速浮现出三轮车完整的组装图。 他先是拿起车架,作为三轮车的车架主梁。 他指挥著林泽沛和林泽爽帮忙將其固定好。 然后让林泽鸿递来一些角铁和螺丝,准备开始搭建车架的其它部分。 林泽沛三兄弟在一旁看著程阳有条不紊地操作,心中不禁暗暗佩服。 他们虽然也经常摆弄一些机械零件,但像程阳这样熟练而又自信的操作,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在程阳的指挥下,他们也逐渐进入了状態,各自发挥自己的优势,帮忙递零件、扶著车架,配合得越来越默契。 第20章 组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已经昏暗,晚饭的时候到了。 程建山见儿子一直没回,也找了过来。 结果就见到儿子和林泽沛三兄弟在一辆基本成型的三轮车前忙碌著。 周围还有一些同乡人围观。 当他来到近前,就见到儿子將一片角铁卡进车架凹槽。 林泽沛立即伸手按住,两人的虎口同时发力。 林泽鸿猫著腰检查车斗板,摸著油漆还没干的车架部位: “这部位都被你磨得没铁锈了。还挺新的。” 程阳笑道:“管它旧的老的,主要是能骑。” “也是。”林泽鸿笑了笑。 程阳继续接过林泽鸿递来的螺丝,快速將其拧入角铁与车架的连接处。 隨著最后一颗螺丝拧紧,车架主体搭建完成。 紧接著,他们开始安装车斗,车斗的固定並不难,毕竟被他改造成了可以翻起的,只是对齐卡扣位就行,再用螺栓加固。 林泽沛和林泽爽在两侧协助,程阳则俯身调整角度,確保车斗安装牢固。 安装完毕,程阳检查车斗的翻起功能,他用力將车斗掀起,车斗轻鬆抬起,又缓缓放下。 见连接处稳固无异样,车斗也无变形,挺满意。 確定没问题,程阳让林泽爽和林泽鸿上润滑油,程阳则是去取来一块木板当车底板。 木板穿过孔,用铁线和底下的钢筋绑一起,可以避免经过不平的路段导致木板跳动。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 但围观的人依旧没少。程建山也没打扰儿子,周围人都在低声夸著程阳,其眼中儘是引以为傲的神色。 见丈夫这么久没回去,王秀兰也找了过来。 结果就看到丈夫在围著什么。 只是不等她发火,就见到他们围著的是自己儿子,还有一辆三轮车。 “別过去,等会。”程建山见到老婆来了,立马拉住了。 一切就绪,程阳跨上三轮车试骑。 刚一蹬踏板,他就感觉到车子有些偏重。 但他明白这是车斗钢筋的缘故,多了四五十斤的重量,自然不同。 但发力骑行起来后,发转向灵活,链条传动顺畅,每一次踩踏都能明显感受到动力输出。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加速时,虽然要费些力气,但车速稳步提升,剎车也反应灵敏。 转弯时,三轮车平稳可控,没有丝毫侧倾跡象。 “我试试,我试试!”林泽沛忍不住,连忙道。 到现在他骑过的三轮车次数都超不过十次。 程阳下来,让给林泽沛,边说道:“有点重,你用点力就好。” “没问题!”林泽沛兴奋道。 他不是没骑过,只是没骑过自己协助组装的,还是改得这么有个性的三轮车。 他也不管路黑,和地面的不平,上去就蹬了起来。 隨著他来回两次蹬著三轮,也引来不少人的夸讚。 “这手艺没得说!” “棚屋里也就老周能组装吧?这么复杂都能了解得这么清楚。” “建山,你儿子厉害!”不知何时,林秋锦也过来了,比著大拇指夸讚。 “哈哈,这混小子在老家书没读几个,光玩去了。”程建山也有些不好意思。 “不务正业了。”王秀兰也是笑著替儿子谦虚道。 棚屋区有多少三轮,大家都是心里有数的。 但现在新来一户的孩子,就用废三轮和新配件弄出了一辆好的。 在他们眼里,这是本事。 “哥!给我试试!”林泽爽忍不住。 “我也试试啊!”林泽鸿也跟著说。 林泽沛哪里管他们,来回蹬了两趟,最后在程阳面前用手拉住中间的剎车杆,稳稳停下。 “我来试试!” 林泽爽立即接过,林泽鸿则是上了车斗,坐在侧边的铁栏上,但有些膈屁股,他连忙道:“等我,我拿东西垫下。” “你直接坐车板上,手抓两边铁栏不就行了。”林泽爽无语。 “也行!”林泽鸿將屁股转到车板上,背靠林泽爽的座椅,双手抓著两侧的铁栏边。 林泽爽有些吃力地蹬起来,慢慢的,转起来后就轻鬆不少。 林泽沛没理他们,看向程阳: “厉害!是重了点,但这完全不是问题!” 他眼神熠熠地看著程阳:“我看里面还有两个车框呢。配件弄齐了再安排?” 程阳道:“自然。” “走,载你们去分拣站。对了,手电筒给我一支。”程阳喊道。 隨后,他將手电筒绑在车头上当车灯,也试试载著他们三个有多吃力。 这三人加起来三百多斤,算上自己和改装的钢筋,这就是五百多斤了。 不出意外,在这不平的路上,以及这重量,十分吃力,只能喊道:“下来一个助推一下再跳上来。” 林泽鸿立即跳下去,推著跑一段,程阳也顺利蹬了起来,然后再跳了上去。 这下就顺畅多了。 “不错不错。”林泽爽嘿嘿一笑:“哥,让阳仔做一辆啊。” 林泽沛说:“配件齐了等他做。” 林泽鸿点点头:“那就好,以后送东西载东西就方便了。这改造下来,也更耐用。 你看,阳仔还加装了钢管口可以插钢管,做遮雨棚啊。这脑子聪明。” “还用你说。” 王秀兰就要去喊人,但被程建山拉住了,心情很是不错地说道; “看他样子不饿,先回去吃,给他留点就行。” 闻言,王秀兰也就没吭声了。 很快,经过一点下坡路段,程阳的速度快了不少。 程阳只能放慢速度。 这是凹凸不平的土路,要是太快翻了都有可能。 林阿乐的分拣场已经关门。 程阳停下车,但里面的三条狗就已经吼了起来。 “林伯,是我程阳,开门!”程阳先行喊道。 很快,里面就有一个人拿著手电筒出来,往门口一照,就见到程阳和林泽沛等人。 “林伯,是我!”林泽沛和挥了挥手。 “这么晚来做什么?”林阿乐喊了一声,也隨之走过去。 狗也安静了下来。 “你还真改造出来了?” 林阿乐满脸惊讶,目光紧紧地盯著门口的三轮车。 样子虽然是三轮车,但大体已经和原来有所不同。 用手电筒仔仔细细地打量著这辆车,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自行车,有车的的大部分人都会一点,这是为了省钱。 但三轮车那就不行了。 目前也就黑市那边的老周才会。 程阳笑著回应道:“没错,我把那些报废的三轮车拆了又装,能用的零件就挑出来继续用。 车斗底部用钢筋焊接加固,还去买了两个轮子装上,总算是把它弄好了。” “厉害啊,有这手艺,都能开铺子了。”林阿乐毫不吝嗇自己的讚赏,拍了拍程阳的肩膀,眼中满是认可。 程阳摇头道:“林伯,我可没这个本事。不过以后要是再有这类废弃的三轮车,您可得给我留著。” “成!”林阿乐爽快地答应下来,他心里清楚,这小伙子虽然年轻,却有著一股子钻研的劲头。 说不定真能靠著这些废旧三轮车捣鼓出一番事业。 告別林阿乐后,一行人准备返回。 这过来除了试车,也是答应林伯的,给他看看。 第21章 证件到手(求追!) 返程路上,半上坡的路段难行。 林泽沛满怀自信,自告奋勇地跨上三轮车,双手紧紧握住车把,鼓足劲儿蹬起踏板。 可没蹬出多远,他的额头上便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双腿也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每蹬一下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扑母!这坡也太陡了!” 林泽沛气喘吁吁地喊道,连忙把林泽鸿和林泽爽赶下车,“两个衰仔,好意思坐著!下来帮忙推一把!” 这一举动瞬间引来了两人的齐声抱怨。 林泽鸿撇了撇嘴,满脸无奈地说:“让你逞能!” 林泽爽也跟著附和,朝林泽沛投去一个无语的眼神。 不过还是乖乖地走到车后,双手搭在车斗上,用力推了起来。 在三人的共同努力下,三轮车缓缓地向上攀爬。 抵达工作棚,程阳跳下车,將那些剩余的零件小心翼翼地规整好,一一和三兄弟告別。 “今天多亏了你们帮忙,改日再聚!”程阳笑著说道。 隨后,程阳跨上三轮车,哼著小曲儿,朝著家的方向缓缓蹬去。 回到家,父母早已在门口翘首以盼。 看到程阳骑著三轮车回来,母亲王秀兰快步迎上前,眼中满是关切: “你可算回来了!快,洗洗手吃饭了。都凉了。” 父亲程建山也走上前,围著三轮车转了一圈,眼中满是惊喜与讚嘆: “没想到你真把这三轮车改造好了,我还以为得多些时日呢。” 程阳停好车,笑著对父母说: “爸妈,你们就放心吧,我办事你们还不放心吗?老爸,你试试。” 程建山在三轮车旁仔细地打量著,还伸手摸了摸车把、车座,感受著儿子的手艺。 隨后,他小心翼翼地跨上三轮车,试著骑了起来。只是天黑路不平,程建山只骑出去一小段就折回了。 “还真可以骑,就是不好蹬,有些吃力。” 这点力气,对程建山而言不算什么,但脸上依旧洋溢著兴奋的笑容。 程阳解释了下车斗钢筋的改装重量,隨后让自己老妈也试试。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王秀兰跃跃欲试,却又有些不好意思。 在丈夫和儿子的鼓励下,她终於鼓起勇气骑了上去。 由於从未骑过三轮车,王秀兰心里难免有些担心,双手紧紧地握住车把,指关节都泛白了。 不过在程建山的耐心教导下,王秀兰逐渐適应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蹬著踏板,车子缓缓向前移动。 但她的力气不如程建山,在这不平坦的地方骑没一会就有些累了。 “还是在平坦的公路上好骑。这里土坑多,费力。”程建山扶著老婆下来,跟著说道。 但王秀兰却是高兴道:“多费点力气而已。这要是能骑到东门那边,这一车能载个三四百斤菜。” 程建山摇头:“去不了。那些哨卡就过不去。” 王秀兰张了张口,最终无奈道:“那都不能用,只能在这里开了?” 程阳道:“我已经让泽沛去问问了。” 只要林炳坤那边没问题,证件的问题也就解决了。 “那就先锁起来吧。我看看有没锁链买。”程建山高兴道。 来了这里,有了自己家的第一辆三轮车。 虽然不敢骑到外面,但起码是自己儿子改装出来且能骑的。 这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新的锁链没有,但有条小和旧的,另外单独买了一个锁头。 程建山把三轮车仔细锁好,这才放心地走进屋里。 晚上八点,程阳走路去照相馆。 这三轮车他还是骑不习惯。 若是將来有条件,弄个蓄电池就可以把它改成电动的,出行就更方便了。 程阳来到照相馆,照相馆老板早已等候多时。 “小伙子,你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老板笑著递过一个信封,里面装著九张证件照,三张全家福。 程阳看了眼,质量不咋的。但也能理解,一分钱一分货。 当然,全家福里少了姐姐程小芳,她已经嫁人。 回到家中,程阳將证件和照片递给父母看。 王秀兰接过照片,看著一家三口的证件照,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真好。” 这也是父母除了结婚之外,第一次拍这样正式的照片。 对他们来说,意义非凡。 程建山拿著照片,仔细端详著,脸上满是高兴。 半夜无话。 半夜两点多,醒来后一家三口再次和其余人前往东门。 依旧是老样子,进货,帮著挑货,一直到老地方。 今天林秋锦的菜换了,原本卖的番茄,换成了青椒,价格有点贵。 程建山一家则是继续卖叶菜类的。 程阳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才离开去办事。 老地方,程阳见到了林炳坤三人。 “总算是来了。”见到程阳,林炳坤很是高兴。“带来没有?” “刚忙完。”程阳说著,將准备好的七张照片给他。 林炳坤拿过看了眼,旋即交给周世仁。 “一个小时就够了。手錶呢?”林炳坤道。 程阳从口袋取出凌晨弄好的那块西铁城。 看到这块手錶,林炳坤眼睛一亮,接过看了起来。 看著全新的手錶,林炳坤问:“你能做多少?能合作吗?” 程阳道:“这东西非常费时间。一块修復翻新就要一整天。合作也没法多。 只能说做一块卖一块,且有的手錶负责的缺零件的话,时间更长。” “那你一个月最少能做几块?”林炳坤激动道。 “最低……五块吧,容易的,一个月二十块也有的。”程阳给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再说,这东西也就目前需要钱才干。 两人就这么在路边聊著,直至周世仁拿著一个信封过来。 林炳坤將一个信封打开看了看,確定没什么问题就给程阳: “这是你要的。” 程阳接过,一一看了眼。 六本天蓝色,六本草绿色,三本红色的外壳。 其余的是十五张不带日期的卡片。 无论是钢印还是相片以及字跡,都很真实。 程阳看著林炳坤:“確定没问题?要是因为你们这证件搞事情导致我出问题,那就別怪我拉出你们了。” 林炳坤笑道:“放心吧。不然你以为我们是怎么在这里住又不怕查的?” “成!”程阳將手錶给他:“谢了!” “那下次呢?”林炳坤可不愿意放过这个专业的人。 “你给个点,我要出手的话就去找你。” 程阳道:“但我还需要你帮个忙。帮我在囉胡东门批发市场附近,以及富田华深北附近各自找个一楼带店面的房子。顺带帮我搞定房东。酬劳是差不多价格的手錶。如何?” “找我的话,去昌盛电子找老板,说找我就行。”林炳坤迅速道:“有没硬性要求?” 差不多价格的手錶,也是千把块了! 找房子,对他而言不难。这生意可以做。 “有,最好是一楼的,且富田的店面最好靠近华强医院附近。我父母准备做生意的。” “什么生意?”林炳坤问了一句:“这样我找房子时,也好找一点。” 程阳淡淡道:“卖菜。” 林炳坤三人都是一愣,还以为听错了:“等会,是批发?” “那是以后。”程阳笑道:“反正不用担心钱,你按我的要求找就行。 你帮我搞定房东愿意签租赁合同就行。其它的费用都算我头上。店铺最好是在华深北附近就行。” 確定没听错,林炳坤有些不解:“不是兄弟。找房子没问题。但你这弄一条手錶都不知能卖多少蔬菜了,你怎么想的?” “这是我的事情。你大概多久能有消息?我好准备。”程阳转移开话题。 “这,三天吧。三天后你来这里等我。” “成。回见。”程阳挥挥手,將信件收好。 第22章 门店档口计划 程阳一路走到一处较为安静的地方,揣著刚捂热的证件,忽然拐进贴满外来务工人员登记告示的巷尾。 他在糊满计划生育標语的墙壁下的灰砖台阶上,手指蹭过塑封钢印凸起的纹路。 环境周围霉斑的腥气混著机油味钻入鼻腔,十五张卡片在掌心沙沙作响。 三人的边防证外壳泛著草绿色幽光,边角还带著钢印压出的毛边。 暂住证分作两套,囉胡的蓝底证件印著模糊的木暗纹。 富田的证件则在右下角多了道紫色斜槓。 他屈指弹了弹证件边缘,油墨碎屑簌簌飘落。 那正是派出所专用印刷厂所使用的,掺了些许石英砂的防偽油墨。 “看样子,那些人没誆我。” 程阳喃喃自语,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汗津津的掌心在裤缝上用力蹭了蹭,试图平復內心的激动。 三轮车证上的橙红色十分醒目,三个不同编號的钢印深浅不一。 自己家一辆,林泽沛一辆,第三张证件是给第三辆准备的。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程阳迅速拉起衣服,將证件插入於腰间裤缝紧紧夹著。 口袋里还放著每天都隨身带的阿嬤给的符纸。 嘿嘿,出来时,阿嬤说这符纸能保佑他躲过检查。 如今,囉胡是发展的前沿,富田是当下的机遇,而湳山则是他心中的未来。 他深知,只有牢牢把握这些机会,才能在这座充满挑战与机遇的城市里闯出一片天地。 想到这里,程阳嘴角忍不住泛起一丝笑意,那是对未来的期待。 巷口传来板车軲轆滚动的声音,程阳將证件贴身藏好,整理了一下衣衫,朝著父母所在的摊位去。 此时,摊位前生意正红火,程阳连忙上前帮忙招呼顾客。 等这阵热闹劲儿过去,摊位前逐渐安静下来,而菜也基本上卖得差不多了。 程阳並没有在此时说出证件的事情,只是和父母以及林秋锦閒聊著家常,分享著华深北的点滴趣事。 但天色变得有些昏沉。 梅雨季时不时出现的小雨,总是令人略显无奈。 收摊后,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两点左右。 运气不好,路上下起了毛毛细雨。 一行人用箩筐半举著,倒是避免了全部淋湿的结果。 一家人简单洗漱后吃过饭后,时间已经三点半。 正当母亲准备数钱时,程阳反手插上门閂, 隨后拿过双喜牌暖水瓶,先给父母各自倒了一杯水。 热气腾腾的水汽升腾而起,为这略显紧张的氛围增添了一丝柔和。 接著,他將所有证件放在桌子上。 “这是什么?”王秀兰刚伸手过去。 结果看到绿色本上的字,指尖刚触到“深户边防证”的字时,就像被火钳烫著一般迅速缩回手,眼中满是惊讶。 这是多少关外的人想办都办不到的。 程建山拿过所有证件,神色凝重地一一查看起来。 屋內一片寂静。 片刻后,程建山將证件放在桌上,拿起一旁的椰树烟,默默地取出一根,又默默地用火柴点上,深吸一口,缓缓吐出一个个烟圈。 那翻涌的烟雾,似他內心纠结。 王秀兰看著丈夫这般神情,也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等待著丈夫的回应。 直至第一抹菸灰,不经意间飘落在程阳母亲新纳的工农兵鞋上,程建山才缓缓开口: “阳仔,说说吧。为什么弄两套。” 之前拍照时,他们就听儿子说是为了做证件。 他们同意了,並不排斥。 能有更好的方向和机会,他不可能缩头不前,否则也不会闯关来此。 但没想到儿子动作如此迅速,且还弄出了两套。 这让他隱隱感到不安,甚至怀疑这些证件的真实性,哪怕儿子一再强调是真的。 “这是真的。”程阳语气坚定地应了一句,隨后目光望向窗外,缓缓说道: “两套,一是防止在东门进货时被查。二是防止在富田卖菜被查。” 他太理解父亲的担忧了,在这个地方住了十几天,接触的人和事,听到的各种传闻,都在无形中增加著他们內心的恐惧。 整个棚屋区的人,都被那些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事情嚇怕了。 所以对於这类敏感的证件,大家都格外谨慎,生怕惹上麻烦。 程阳的视线,盯著门缝里一只进进出出的小蟑螂,继续缓缓地阐述著自己的计划: “还有,我让那边的人帮我找两个门店房子。一在东门附近,目的是为了方便进货和存储。 另一个在富田华强医院附近,是为了方便做生意。” 这下,程建山和王秀兰比看到暂住证时更为震惊。 两人面面相覷,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你想……”程建山刚想开口询问,却被程阳打断。 “爸,听我说完。” 程阳目光坚定,不给父亲插话的机会,继续有条不紊地分析起来: “正如我之前说的,每天一来一回,加上几个小时的做生意,直至现在才得閒。 可以说,我们起早贪黑,十二个小时没得坐,没得休息。就是为了赚那二十块钱。” “当然,我们都是农村出来的,我也不觉得二十块钱是小钱。 在我们镇上的供销社,工资一月也就三十几块钱。 鹏城这边的国营厂,一月也就几十块,甚至一百多的工资。 我们一个月,顶他们两三个月,所以,我们已经很不错了。 村里人一月能存下二十块都是偷笑的。” “爸,大伯费了钱和人情送我们安全来这里。我们是来赚钱的。 卖菜这个方式不错。 但现在有更好更方便的方式卖菜赚钱,那就要改变这个模式。” “我之所以弄两个店铺,是为了方便我们做生意。我已经仔细计划过了。 我们在东门负责每天的採购进货。那三本三轮车的证件,其中两个就是我们的。 目的就是方便能从市场进货存放在店铺,或者说,將其作为仓库。 之后,蔬菜在东门简单处理后,就送到富田这边的店铺卖。 我让人帮忙找的店铺就在华强医院附近。 当然,现在的水果贵,不好做。否则医院病人多,水果好卖。看望病人的,基本都会买点水果。那比蔬菜好做。 但现在只能卖菜。 避开东门的竞爭,去那边更好做一些。之后扩大生意,比如酒楼酒店、大排档、医院、公司等的蔬菜供应,我都会去试试。” “人手方面,爸,等事情准备好,你问问锦伯他们愿不愿意跟你一起做。 不需要做什么重活,让他们帮忙送货到地方就行。 妈,你那边也是一样。人手不够,那就问问锦伯家人愿不愿意过去帮忙,或者在棚屋区找熟人或者去关外找金水叔他们,按工钱结算。” 听著儿子这一连串详细而周密的安排,父母两人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从未想过,一向看似平凡的儿子,竟能有如此的规划和清晰的思路。 程建山掐灭手中的香菸,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眼中满是担忧: “阳仔,没想到你考虑得这么周全。但这些都是你想的,做起来你觉得那么容易。” “不说別的,就说酒楼餐厅供应。这类地方,要么是熟人送,要么是抢別人生意。其中的危险你想过吗?” 王秀兰也在一旁连连点头,眼中闪烁著泪光。 那既是对儿子成长的高兴,也是担心。担心儿子在外面见过一点风景,心就变大,浮躁了。 在他们眼里,做生意就要脚踏实地,正正噹噹的。 能和气生財就更好了。 第23章 第二辆三轮 “爸,您说的风险自然是有的。”程阳笑道。 “但別忘了,这些地方是要赚钱的。且只要採购的负责人是人,那就有弱点。 再熟悉的人,除非是採购人员的自己家人,否则都有弱点。 爸,妈,不用著急,我说的计划目前只是一个计划。施行还需要更多的准备。 我不是头脑一热就乱来的。所以,给我一个月。我会摸清楚东门和富田的情况。 但这证件,就是我们来去不受限制,三轮车可以用的保证。 明天开始,你们几人可以骑三轮去了。但后面我就不跟你们去卖菜了。” 程建山拿过那本橙红色的证件,心头百感交集。 闷声不响的,儿子居然都做出了不少事情了。 “成!但记住你雄叔走之前说的话,寧可慢一些,也不能冒进!” 程建山虽然担心,但也知晓儿子说的话有道理。 现在有了证件,一些事情起码不用担心那么多了。 “放心吧。”得到父母支持,程阳也是笑了笑。 野蛮生长的时代,除了家人,他不放心把產业交给素不相识的人。 东门蔬菜档口,富田的水果档口,將会是他的起步点! 但现在,他需要钱! 调查,可不是嘴巴说说而已。 下午四点半,细雨早已停止,正在门口本子上罗列计划的程阳,就见林泽沛兴匆匆来了,一开口就道: “单子上的东西都齐了!” “还挺快。”程阳收起本子,將其放好后,小心避开泥浆,一步一跳的跟著离开。 工作棚。 林泽鸿在研究结构,林泽爽在用砂纸磨砂锈蚀的地方。 程阳骑著三轮车来了之后,里面两人都各自停了下来。 程阳进去里面,迅速检查一番后,还真是筹齐了。 车轮,剎车片,木板,车链,钢筋角铁等等。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成,那就去焊接。”程阳当即说道。 於是,林泽沛立即坐上三轮车,让两个弟弟將车斗和钢筋角铁等东西全部搬上去。 林泽鸿和林泽爽两人在后面推著车去老周的修车铺。 程阳则是锁上门后跟上。 不一会儿,到了老周的修车铺,程阳开始让老周按照他的意思焊接。 老周打量著程阳的三轮车,还真的很结实。 “你小子可以。这都能被你们弄出两辆三轮!”老周不由夸讚一番。 程阳掏出红双喜,取出一根递过去。 烟盒上烫金的囍字有些皱巴巴,但隨之程阳掏出的图纸,在墨跡在梅雨季已然洇出毛边。 程阳將纸张给老周看,笑道:“周师傅,这是我的草图。看看有没问题。”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要造装甲车。”老周看了一番后,也就知晓如何焊接了。 隨后叼著程阳给的红双喜烟,开始接电动手。 隨著火星子溅在油渍斑驳的工装裤上,他蹲在修车铺门口,看著林家兄弟继续卸下钢筋角铁。 焊飞溅中,原本昏沉的天空倒是逐渐放晴。 85年的些许阳光勉强挤过棚屋铁皮缝隙,在地上割出细碎光斑。 不远处工地打桩声,又开始咚咚咚地响起,震得一旁乌黑的水盆泛起层层涟漪。 当夕阳把“周记修车铺”的铁牌染成橙红时,改装的车斗已基本完成。 就在老周准备关电时,林泽沛忽然搬下车轮,开口道: “先別关,这两后轴给我各自加上三根辐条。” 林泽沛的声音惊醒了趴在工具箱上打盹的狸猫,不满的“喵”了一声。 老周掀起汗衫擦了擦脸,道:“有钢条吗?” “有的!”林泽沛有备而来,立即取出材料。 程阳倒是没想到林泽沛准备这么充分。 三根辐条,呈120度夹角焊接在轴管与轮轂之间,承重力更高更好。 但他不清楚能增加多少,不由问了一句。 结果老周头也不抬地说道:“这车原本估计也就三四百斤。后轴加了这东西,估计能到七八百吧。” 程阳颇为惊讶。 “你这是要去载什么?”程阳看向林泽沛。 “哈哈,既然都改装了,自然要加固了。我也查过了。 《特区机动三轮车管理条例》中,结构加固不属於『非法改造』范畴。我们这都是在加固。” 程阳无语。 这傢伙为了三轮车是真的煞费苦心了。 夜色降临,全部工程完毕。 林泽沛喜滋滋给了钱后,就拉著东西回去了。 接下来就是组装。程阳则是让大家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晚上7点,眾人再次聚聚在工作棚门口。 林泽鸿拿著手电照著,其余三人配合组装。 一次生二次熟。 晚上八点,三轮车已经完成。 看著林泽爽用机油给链条上油,油链在灯光中泛著冷光。 像条甦醒的钢铁蜈蚣,即將爬向特区灯火初上的街头。 洗乾净手,示意林泽沛进入棚里,隨后取出那张相对应的橙红色证件。 “给你。” 林泽沛有些疑惑地接过。 结果,当其见到证件的情况时,有些错愕:“怎么,黑市弄的?” 程阳摇头:“华深北那边找关係里面做的。真的,但没有你照片,钢印只是印在了纸片上。你自己想办法了。” “哈哈哈。多谢了兄弟!这不是问题!”林泽沛激动地搂住程阳的肩膀,兴奋地看著三轮车证件。 他没想到,程阳居然还能找到关係。这点是真的出乎预料。末了,他问道:“多少钱?” “別急啊。我还有事情找你呢。这第三辆三轮车的零件,等会我写下来,你帮我收集,钱就不用了。” “没问题!”林泽沛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和证件相比,收集零件的那点钱算什么。 隨后,程阳拿来纸笔,检查各种相应的零件写下来。 三个轮胎,车链,钢筋角铁等。 两辆三轮车,一个在囉胡,一个在富田用,刚好。 清点登记结束,程阳將其给林泽沛,道:“就这些。” 林泽沛扫了一眼,见上面的零件和自己那辆差不多时,也是爽快地说道:“我儘快。” 程阳也没说自己要做的事情,等有了起色再招揽人也不迟。 第24章 月光三轮车 月光如水,透过九龙仓沥青纸和铁皮拼凑的屋顶,洒下如星光般的光点。 王秀兰正在煮明天要带去的食物。 每天带去的东西,基本上是煮鸡蛋,或者用麵粉做的粿,或用军用水壶装上鱼肉粥。 做好之后,凌晨起来稍微热一下就能吃了。 当月光如水般渗入铁皮棚的第七道缝隙时,程阳翻了个身。 那是他每晚都能看到的位置,透过缝隙,隱约能看见夜空中的点点星光。 他想起老家三甲村的夜晚,那里的星空比这里更清晰,更明亮。 但在这里,每一颗星星都仿佛在提醒他,鹏城的每一步都充满挑战,也是机遇。 隨著程建山回来,一股烟味也隨著夜风透进棚屋里。 “谈好了?”王秀兰问。 “好了。” 程建山的脸上压不住的笑意:“都夸阳仔呢。三轮车有证,大家明天都坐过去。 一个蹬两个推,其余人坐,轮流下来,速度会快很多,也远比走路舒服了。” 听到夸儿子,王秀兰也是止不住的笑道:“那明天就不用起那么早了?” “三点吧。”程建山道:“还不知明天如何。得算著时间来。” 王秀兰点点头,“有三轮车,我们也能多卖一些了。对了,证件的事情,锦哥有怎么说吗?” 程阳这时候也起身走了出去。 程建山见儿子出来,不由问道:“他想要证件的话,是不是不好办?” 程阳笑道:“別人不好办,他好办。” 当即程父程母两人就听明白了儿子的意思,皆是一笑。 “帮了我们这么多,得还的。”王秀兰赞同道。 “他確定要吗?”程阳问。 程建山微微点头:“我私下问过,他说有的话就办,钱他出。” 程阳对老爸说道:“那就让他去拍照片吧,跟我们一样的。至於其他人,等以后我们需要人手再说了。” “行,我也交代他了不要对外说。”程建山补充道。 凌晨三点的棚屋区,醒得比太阳早。 窸窸窣窣起了一些人。 虽说程阳不去卖菜了,但也依旧跟著早起。今天开始,他要著手调查地方了。 但他需要一辆自行车。 因而,他修復了一条价格四百块钱左右的手錶,准备找林炳坤弄一辆。 毕竟他家没工业票,有钱也买不到,加上后续办证,不如直接去找林炳坤一条龙搞定。 现在这手錶都成以物易物的“货幣”了。 至於弄四百来块的手錶,也是为了让林炳坤觉得有钱赚。 棚屋区的凌晨,空气中瀰漫著淡淡的机油味。 程建山坐上了三轮车,王秀兰坐在车斗边上,程阳在后面推。 车斗栏上已经被程阳绑上了木板,方便坐。 改装三轮车的链条咬碎凌晨的薄雾,车斗里叠放的竹箩筐泛著青皮冷光。 箩筐只是带了两个,叠放在中间。方便左右两侧坐人。 很快,到了聚集点,林秋锦等人已经在等著。 “有车就是不一样了啊。阳仔,好样的!” 依旧戴著褪色解放帽的林秋锦,拍了拍程阳的肩膀夸讚著。 “大家都小瞧了阳仔了。阳仔,以后叔要是也弄到三轮车,你也帮叔改改啊。”老赵叔笑说道。 “好说。”程阳也是笑了笑。 林秋锦適时地说道:“好了,箩筐叠放,扁担放车斗里。两个人推,一个人蹬,按昨晚说好的,轮流来。” 於是,眾人开始行动起来。 这些人里,没有程阳和王秀兰,只有五个大老爷们轮流蹬。 “走!”林秋锦和老赵先推,程建山先蹬。 弓腰推车时,两人的解放鞋碾碎了地面的椰树牌香菸壳。改装链条咬合声惊醒了铁皮棚顶的麻雀。 隨著车辆离开垃圾场的坎坷路段,到了正道,眾人省力了不少。 有了三轮车,时间快了不少。 月光下的三轮车,在路上伴隨著解放鞋碾过深南大道的碎石发出的沙沙声,载著几人切开了85年的夜色。 当探照灯扫过深南大道未硬化的路基时,车胎碾过的碎木块腾起细尘。 当拐过国贸大厦工地时,碰上查证件的同志。 工地的探照灯將三轮车和眾人的影子钉在围墙上,没有因他们而停留,继续逐渐远去。 眾人的临时证件,以及车辆的证件都让他们安然过去。 那逐渐远去的灯光,像一列正在穿越计划经济最后铜版纸的剪影列车。 也隨著国贸大厦工地的探照灯刺破晨雾时,眾人已经来到人民桥附近。 时间不过五点钟。 比以往快了一个小时。 早来,意味著有更好品质的新鲜蔬菜,也意味著竞爭更激烈几分。 人群越来越多,东门市场的喧囂撞面而来。 謿山菜贩的竹扁担挑著成捆通心菜、广府鱼档的案板淌著珠江腥气。 程建山停好车,缴纳了停车费,收好票据后,挑著箩筐,一家三口直奔熟悉的匯阳菜农的老摊。 程阳跟著帮忙,最后挑著搬到三轮车上。 王秀兰立即取出昨晚洗乾净的编织袋铺在车斗里,这样可以装多一些蔬菜。 但是程阳却先行抽出了车斗里的两块板,横放过来后,就形成了双层。 下层的蔬菜铺满,再用编织袋盖上。上层可以多放四个箩筐的蔬菜。 这样一来,林秋锦的箩筐不仅可以放上去,自己家也能多买一些。 当採购完成,老赵等人看著三轮车上下两层满满登登的情况,也自是羡慕。 这能多卖很多钱。 但这是程家小子的本事,也只有羡慕的份了。 因为有了三轮车,程建山和王秀兰进货的蔬菜多了几种。 抱著不和林秋锦衝突的第一要素,林秋锦卖青椒和番茄。 程建山则是进了芥蓝、茄子、菜心三种。 这一路过去,林秋锦和程建山轮流蹬,程阳和王秀兰推。 到了地方,时间也才七点,比平时早了一个小时左右。 早已准备的程阳,从车斗下方的暗格里,抽出一块乾净的带杆木板。 木板上写著五个红漆字——万家鲜菜摊。 “万家鲜”三个正楷字是用红油漆写的,每笔收尾都带著毛刺——笔是从废品站捡来的旧毛笔,笔锋早已开叉。 隨之又抽出一块没有写字的木板,也拿出一块粉笔。 將菜名都写上,连带林秋锦的青椒和番茄。 程建山三人一脸愕然地看著程阳,不知他在搞什么。 “爸,这些卖多少钱?我写上。” 他们还未说话,就见程阳已经写上了进货的价格。 这让父母两人面色一变。 “儿子,你要做什么?” 程阳避开老爸要拿木板的手,笑道:“是为了打出名气。將来我的开店计划也是这么做的。” “给买菜的人看看我们进货价格多少,卖多少,赚多少。且不偷秤,蔬菜品质好,这样將来才有好名头。” “爸妈,你们听我的。锦伯,等会我们去另外一边卖。这样不会影响到您。”最后程阳朝林秋锦说道。 自己要打出“万家鲜”的名头,不能拿外人的利益开玩笑。 说著,他將价格分列: 芥蓝:进价0.2元/斤、售价0.3元/斤 (市场价0.4-0.6元/斤,进货点:东门批发·可查) 茄子:进价0.13元/斤、售价0.23元/斤 (市场价0.3-0.5元/斤,进货点:东门批发·可查) 菜心:进价0.2元/斤、售价0.3元/斤 (市场价0.4-0.8元/斤,进货点:东门批发·可查) ——万家鲜菜摊,合理价、公平秤! 这个价格,他稍微在基础上加上几分钱。 而这价格也確实是东北市场的基础价格。他们进多一些才能压一些。 第25章 万家鲜菜摊成立! 看著程阳写上的价格,林秋锦思索一会后,问: “你后面还想著去进货?” 程阳闻言,笑道:“若是能迅速卖完,后续可以去看看。” “你这是属於薄利多销了?”林秋锦问。 “没错!”程阳道:“主要是为了名声。而且有三轮车,还能转到各个地方卖。我们有证件,也不用担心被查。” 林秋锦明白程阳的意思了,笑道:“成,你也帮我写上。也是一样的价格。” “確定?”程阳问。 “写上吧。一毛钱一斤,已经可以了。”林秋锦笑道。 程阳看了父母一眼,见他们没再反对,也就继续写上。 然后將这块板子插在座椅后面的插口里。 这是他特地焊的。不仅可以插钢管做防雨棚,也能插著木板。 结果,程阳这边的板子还没插好,一个熟客恰好经过。 “老板,今天那么早。”妇女看著熟悉的几人,也是笑著打了声招呼。 只是下一刻,她就看到程阳插的板子上的粉笔字。 当看完后,妇女有些惊讶:“这进货和卖价都是真的?” 程建山笑道:“真的。一毛钱的利润,赚个辛苦费。” “那確实不错。前面公路边,这茄子就卖三毛一斤,本来在他那里买的,但手里东西多,提不动。还好回来一趟。” “各有各的价格。我们都是做熟人和回头客生意的,自然要对熟人公道不是?”程阳接过一句。 “小伙子说得对。那给我来两斤。”妇女笑道:“等会我下来拿。” “誒好。没问题。”王秀兰笑著动手装茄子。 这边的牌子,自然引起不少路人的注意,这新鲜奇特的卖菜方式,自然而然吸引眼球。 且这实实在在的价格,能经得起查,自然就给了顾客信任感。 再加上程阳让家人將烂叶子的菜挑出来,更引得顾客的好感。 於是,这菜摊就忙起来了。 程阳帮著林秋锦,父母则是相互配合。 倒是乱中有序。 当然,期间也不忘往路口瞄几眼,担心有城管来。 早上市场的闹的时间也就是早上六点到八点的阶段。 以往他们都是八点多到这边,所以顾客少很多。 但今天提前到,人流多,卖得也快。 王秀兰不断的收钱找钱,也是笑得脸庞有些僵硬了。 他们也没想到,儿子弄出的点子,居然能引来这么多人的夸讚。 林秋锦的东西很快先卖完了,然后继续帮著程阳一家卖。 当时间到了八点出头,蔬菜基本卖完了。剩下的几乎都是挑出来的,要么压坏,要么闷烂的。 但这些挑挑拣拣,能带回家自己吃。 “走走走,进货去!”程建山激动道。一个小时出头就全卖完了。 这说明儿子的点子是好用的。 程阳看了看老妈的手錶时间,说道: “进货可以,但不要进太多了。还有,没用上的时候,这牌子记得放下面,用的时候才拿出来。不然容易被人记仇。” “你要去哪?”王秀兰听出了意思。 程阳笑道:“找个朋友。你们去吧。” 这下,程建山就知晓大概是什么事情了。於是他们三个大人再次离开去批发市场。 有了今日的效果,程阳知道以后父母知晓如何做了。 接下来,程阳去昌盛电子找林炳坤。 后续要做的事情离不开自行车,总不能两条腿跑各个地方。 昌盛电子的老板,程阳没想到会是一个女的。 老板斜倚在玻璃柜檯前,的確良衬衫领口別著的应该是港货的水钻领夹,腕上精工牌石英表泛著蓝光。 她指甲上的丹蔻红得刺眼,在日光下泛著特区少见的舶来品光泽。 加上那一头大波浪,十分前景时尚。路过之人没有一个不多瞄两眼的。 但程阳没有深究对方的关係,只是告知自己要找林炳坤。 老板吐出个烟圈,港產良友香菸的薄荷味混著电子店铺里索尼walkman的塑料味。 涂著银粉的眼皮掀起时,程阳瞥见她眼尾有道疤,像是被什么东西伤过。 女人询问程阳的名字后,敲了敲玻璃台面。 第三声叩响时,暗门后闪出个穿回力鞋的马仔离开了。 “小弟,你是哪里人?”在门口坐著时,女人跟程阳聊了起来。 程阳看了女人一眼,长得一般,但眉眼间有股说不出的媚意。这反而给了女人一种特殊的气质感。 既然女人想聊天,程阳也就顺势聊起来。 “路海的。”程阳说道:“姐。你在华深北做生意多久了?” “路海?那还挺近的。”女人微微一笑:“也就3年而已。” 鹏城80年开放,能在82年在这里开店,就足够说明林炳坤等人的关係了。 但他没记错的话…… “82年?那不是这里刚开发吗?”程阳疑惑地看著对方。 “小弟还挺清楚。”女人笑道:“我是在別的工业区做事的。后面就在这里开店了。” 程阳忽然问:“华强医院认识的人多吗?” 女人一愣,被程阳这话题拐得有些摸不著头脑,打量了程阳一眼,疑惑道:“你要看病?” 程阳翻了个白眼:“我没病……” 说著时,眼睛余光就见到那个小弟身旁跟著林炳坤。 “兄弟,你怎么来了?”林炳坤见到程阳,还挺高兴。 他感觉又有生意上门了。总不能今天就来打听租房结果吧? 程阳示意另外一边说。 到了路边,程阳就开门见山:“我要一辆自行车,证件手续齐全。今天能不能弄到?” 说著,他將一块手錶放在林炳坤手里。 海鸥牌st5双歷自动表! 自动上链+日历周历+21钻! 国营价格400左右! 黑市450左右! 林炳坤眼睛一亮,又是新的。他边看边问:“什么牌子的车?” “永久凤凰都行,载重型的。”程阳道。 以后这车自己不用,也可以给老爸老妈用。 相对於轻便型的,载重型主要是能载更多东西,也更耐用。 当然,车子也会重一些。 和林炳坤交易的另外一个好处就是不用票。给他省了许多麻烦事。 林炳坤闻言,迅速在心里过了下价格。 载重型的,价格也就两百左右。 这可以做。 “二八大槓不错,载三百斤水泥过罗方桥不带喘的。今天就要?”林炳坤再次询问。 “对。我需要用车办事。”程阳道。 话音刚落,昌盛电子档口里传来邓丽君《何日君再来》的歌声。 两人都不由扭头向后看了眼。 就见女人指间夹著香菸朝两人微微摆手示意。 林炳坤思索片刻后,道:“下午两点左右过来,如果能弄到,我送过来。不然就只能明天或者后天。” 程阳闻言,只能如此了。 手錶也没拿回,径直离开了。 林炳坤看了看手里的手錶,转身回店铺去。 “看样子,年龄不大,要什么的?”女人朝林炳坤问。 “自行车。”说著,他將手里的手錶递过去:“掛起来卖。卖400。” 女人接过看了眼,有些就惊讶:“全新的?” 林炳坤嘿嘿一笑:“翻的。当水货卖。” “这小子有这技术?”女人又惊讶了。 “谁知道呢。”林炳坤的手指在玻璃柜檯上抹了一下,看著指尖的灰尘,边捻边继续说著。 “福叔说可以好好认识。这技术,在华深北是很重要的。要是能翻新劳力士,那就更好了。好了,我先办事去。” 林炳坤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有些嫌弃道:“每天都是数不尽的灰尘。多擦擦。” “去干你的活吧!”女人已经拿过抹布在玻璃柜檯上擦了起来。 第26章 金劳 程阳回到厂区时,时针已悄然指向九点多。 此时,阳光愈发暖和。 父母和锦伯正忙著整理摊位上又剩不多的蔬菜瓜果。 程阳的目光落在摊位上,看著那不算多的货物,开口问道:“又进了多少货?” 程母闻言,脸上洋溢著喜悦的笑容,说道: “没进太多,市场那边好货都没剩下多少了。就进了百来斤。不过今天卖得很不错,照这情形,卖到十点估计就剩不了多少了。” 程建山弹了弹菸灰,木板上原本放在口袋里的烟盒,烫金的椰子树早被汗渍泡发了边。 程阳微微点头,对此他並不意外。 在他的规划里,未来一个月,父母都会延续这种经营模式。 他们已经亲身体会到,这种方式不仅能让货物快速售出,还能抓紧时间再进一次货,多赚些钱。 同时,“万家鲜”这个招牌,也会在附近居民的口口相传中,慢慢在他们的记忆里留下印记。 在程阳看来,这便是成功的开端,已然足够。 等將来开了门店,也就会有一个基础口碑。 眾人一边售卖著蔬菜,一边閒聊著家常。也乐得没有城管来。 虽简单,却也透著几分愜意。 厂区的地面满是尘土,他们没有椅子,就用袋子隨意在地上一铺,直接席地而坐。 都是从农村出来的,没有那些所谓的穷讲究,一切以实用和方便为主。 眼看著时间差不多了,程阳向父母提出要钱,解释说托人弄了一辆自行车。 程母听后,神色间闪过一丝犹豫,毕竟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但见儿子已经把事情说定了,也不好再多阻拦,只能无奈地从兜里掏出150块钱,递到程阳手中。 儿子这最近来的本事,她这当妈的在老家没见过,可来了鹏城后,那就开了窍一样。 不仅会赚钱了,还能弄出那么多物件和事情。 “不要票吗?”程建山疑惑地问道。 买许多紧俏物品都需要相应的票证,自行车自然也不例外。 “不用,是托关係拿到的。” 程阳回答道。顿了顿,他又接著问:“对了,妈,咱们从家里带来的票都用完了吗?” “差不多了,肉票已经没了。棚屋商店有些东西还是要票才能买的。”程母嘆了口气,略带无奈地说道。 “成,交给我吧。”程阳道。 隨著时间差不多了,剩下的菜他们也没卖,而是收拾一番后去集合点集合。 程阳没有跟过去,而是去了华强医院附近。 如今的华强医院在华深北的一处路口交界,明年会改成红十字,未来会改为市二医院且搬到笋岗西路。 但那是以后的事,想法办拿下供应才是目的。 这件事,或许还得从林炳坤这边了解。 二十几分钟后,他来到了华强医院门口。 看著和后世的综合性三甲医院相比,现在的前身就是镇县里的医院没多少区別。 这医院,目前成立不过五年。 程阳取出隨身携带的原子笔和巴掌大的小本子,开始记录医院附近的店铺情况。 酒楼,宾馆,餐厅,国营店,市场情况等等。 以医院为中心,方圆一公里的区域,程阳转了一圈。 同时,也摸清了总体的情况。 ·东侧:个体户水果摊一家(生意一般,店家老板爱斤斤计较。) ·西侧:深港合资招待所(后门有卸货通道) ·南面:国营副食店(有不少医院的人买东西) 至於北面没有什么竞爭的店铺,有的也是工厂——三洋电机录音机厂。 也是他们卖菜的地方。 中午,程阳去了个体户餐馆,不用票,三块钱就能吃得很好很饱,一般的一两块钱也足够。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两个小时,程阳则是继续调查工厂以及周围的情况。 两小时后。 林炳坤骑著永久pa-13型载重自行车,碾过华深北的碎石路。 在昌盛电子档口门口,程阳接过车钥匙。 永久pa-13的后座绑著《鹏城特区报》,邓公南下的照片,正好遮住车架上的“军需”字样。 “这车?”程阳看著上面的一些痕跡,有些狐疑。 林炳坤笑道:“放心吧。骑到哪里都不是问题。我可以担保。” 见此,程阳就放心了。 “不过有件事需要问问你。”林炳坤看了看周围,隨之低声道:“劳力士的手錶能翻修吗?” 程阳不由惊讶地看了对方一眼,说道:“有外壳?” “没有。” “没有你让我翻修?”程阳翻了个白眼。 “那没有外壳呢?里面能修不?”林炳坤继续问。 “我得先看看。只要合適的零件,基本都能换。再说了,带劳力士,都是为了外面带来的象徵,里面什么样也就没什么了。” 林炳坤顿时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塑胶袋,里面装著的就是一块金黄色的手錶。 “认识不?”林炳坤问。 程阳接过看了看,结果差点气笑了。 他指著碎裂缺失的镜面,以及后壳脱落,机芯锈蚀的部位,錶带的污垢和磨损,他盯著林炳坤: “从水里捞出来的?这是让我修復?” 林炳坤也没不好意思,嘿嘿一笑: “这是福叔一直珍藏的。你给的手錶,他都让人检查过,说是大师手艺。所以就让我拿来让你瞧瞧。如果可以修復,你开个价。” 这下,程阳低头看著手中袋子里的手錶,眼神莫名。 开价? 这似乎是机会? 程阳假装来回细细查看,但心里已经开始计较如何利益最大化。 钱? 他要,但他更想要的是关係! “这东西大概不低於六千美金吧?” 程阳忽然看向林炳坤:“按照现在黑市的匯率,这东西就是两三万块钱了。 不过这东西得找零件。你们要是能弄到配件,我可以试试。” “这东西哪有配件。总不能拆別的劳力士吧?有没平替的?或者……你懂的。” 林炳坤最后给了程阳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程阳再次沉默,忽而道:“我倒是认识一个人。他手里有差不多的材料首饰。后盖可以补上。这剥离可以平替,但錶带,我只能清理乾净而已。里面的零件,你们自己没拆过?” “錶带我们自己清理都行!” 林炳坤激动道,“里面没拆,福叔担心手艺不精的弄差了。你们这边的技艺,福叔是认可的。所以这次才让我带出来。” 程阳就说道:“我得问问清楚。这样,后天就是店铺租用情况的结果。后天我问清楚后再跟你说。” “成!”林炳坤笑道。 程阳將手錶还回去。 这东西看似黄金,但外壳都是18k的。 “对了,帮我弄点票。肉票,酒票,全国粮票,油票什么的都要一些。” “要多少?”林炳坤问。 “你看著收吧。”程阳也不確定。毕竟鹏城的粮票制度会先行取消。 但显然不是这两年。 因而这粮票之类的,等他们家搬出来,用的地方就多了。 接下来,程阳也不多逗留,拿走自行车证件便离开了。 程阳蹬车掠过赛格大厦工地,工地一片热火朝天,塔吊挥舞著长臂,忙碌不已。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第27章 自己都成別人家的孩子了? 当程阳骑著自行车回到棚屋区时,时间已是下午四点多。 铁皮夹著沥青纸的屋顶,依旧泛著白的日头。 车铃鐺在坑洼的土路上叮噹乱响, 他这一回来,顿时就引来眾多人的关注。 自行车没什么稀奇的,但骑自行车的人是程阳,那就稀奇了。 前两天弄了一辆三轮车,结果今日骑回来一辆自行车。 这小子是要上天吗? 程阳迎著附近一些人的目光,很是自然地骑回家里。 “程建山家的儿子怎么这么厉害?”有人盯著逐渐远去的自行车,感嘆道。 “谁说不是呢!这又是三轮车,又是自行车的,还天天起早贪黑跟著父母去卖菜。多懂事的孩子。瞅瞅我家的,让去捡个废品都畏畏缩缩的。” 看著程阳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的確良衬衫被汗洇出云纹,一个妇人疑惑: “卖菜有那么赚钱?今儿就永久车了?” 三轮车他们知道,那是废品站弄回来改造的,不了几个钱。 但程阳的永久牌可是新得很,显然不是废品站那种货改造的。 “这孩子有出息!”有老人笑著说。 车軲轆碾过碎砖堆时顛了下,程阳单脚支地稳住车身。 恰巧斜对门的张伯坐在门口摇著蒲扇,老式收音机里正滋啦滋啦放著潮剧《井边会》。 程阳笑著打了声招呼,在张伯那慈祥的笑容中,跟著哼几段离开了。 到了家门口,铁皮屋缝隙里漏出里面的烛光。 屋檐下掛著几件衣服,老爸在清洗三轮车,母亲在清洗已经挑拣出来的蔬菜。 按照程阳的方式,確实好卖,但留下的残次货也多。 王秀兰捨不得浪费,只要没烂没黄的,基本都留下了。 这数量也得有几斤。 “妈,这天气放到第二天就不好吃了。给泽沛和泽鸿家送点过去吧。”程阳还没停好自行车,声音就先到了。 看到儿子骑著永久牌自行车回来,那大车轮,顿时吸引住了父母两个。 老家不是没有自行车,但都已经有年月了。 当初改装一些想骑过来的,谁知带不了。 “这是,载重型的?”程建山连忙过来看了看,认了出来。 “没错。”程阳自然不会否认。“后面一段时间我要调查行情,没法两条腿跑。只能用自行车了。” 这时,隔壁灶屋飘出猪油渣的焦香时,隔壁阿强娘扯著嗓子训儿子: “看看人家阳仔!不仅帮父母起早走三铺路去卖菜,还能修车买车!你也就只能在家里偷吃猪油渣!你再敢躲懒不去夜校,小心你的皮!” 父母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程阳嘴角浮起苦笑,自己都成別人家的孩子了? 自己算得了什么? 父母摸黑去农贸市场批菜,今天三轮车后斗里垒得山高的蔬菜,压得车胎都扁了半寸。 母亲总想把扁担抢过去,说后生仔腰骨嫩,不能压坏了,怕长不高。 但如今有了三轮车,倒是不用担心了。 “来,吃颗。”老妈从裤兜掏出个油纸包,里头裹著三颗大白兔奶。 “喏,泽沛妈给的。不用你说,那菜我都送一些过去了。平时总麻烦他们帮我们排队取水。不然回来哪有水用。” “那就好。”程阳笑道。 让老爸去研究自行车,他进去喝了口凉茶水后,问:“今天赚了多少?” 赚多少钱,是老妈每天都惦记的事情了。 果不其然,程母顿时掩藏不住的高兴,分享道: “你的办法很不错。前后两趟,赚了五十几块钱。你爸在想著怎么一次多弄点了。” 程阳摇头:“多了容易压坏。反正有三轮车了,时间上你们自己安排也行。 主要是万家鲜这个招牌不能砸了。妈,以后我们可是要做口碑的。 您看,今天就有这个效果,以后呢?会不会有更多人来?” 程母闻言,深以为然地点头道:“说得对。” 林家三兄弟蹬著三轮拐进棚户区时,原本还沉浸於用三轮车的便利多赚了一些钱。 可一听到棚户区不少人在谈程阳买了自行车回来时,又有些错愕了。 “他是不是在外面做別的生意?”林泽爽抹了把汗,塑料凉鞋踩在沙土路上,低声问。 林泽鸿浑不在意,还攥著那个缺了金属天线的bb机。 那双指缝染著机油的手,反覆摩挲“摩托罗拉“的烫金logo。 林泽沛想了想,道:“应该有。这傢伙的本事估计还有很多。先把东西送回去,后面问问程阳能不能修。” 今天他们收来了一台电视机,虽然已经坏了,別人当废品卖的。但堂弟看过,里面烧了。別的没损坏。 所以就便宜收了回来,试试程阳能不能修。 能修就是赚的,不能也只是亏个废品钱而已。 车斗里那台14寸“飞跃”牌的电视机裹著麻袋,里面的显像管在顛簸中发出空洞的声响。 林泽鸿忽然抬头:“哥,显像管要是没烧透,用医院报废的x光管能改……” “那东西没法找。先吃饭。吃完饭再说。”林泽沛將东西送回工作棚后,回了自己家。 家中,掀开竹篾蒸笼,芋头饭的热气混著咸鱼味扑鼻而来。 晚饭过后,程建山就出门去找林秋锦喝茶聊天了。 没有电视,没有別的娱乐,串门便是最大的消遣方式。 老妈则是在做零零散散的家务。 程阳在自己床上,计划著该如何利用那块劳力士谋取一些利益。 “兰姨,阳子呢?”忽然,林泽沛拿著手电筒找了过来。 “在呢。”不等老妈开口,程阳就先回应道。 將本子和原子笔放在枕头底下,旋即下床出去。 “走,聊天喝茶去。”林泽沛笑道。 “妈,我先出去下。”程阳扭头跟老妈说了一句。 “去吧。別太晚就好。”程母笑道。 交朋友只要不是乱来的人,她都不会阻止。 “咋了?零件收齐了?”程阳好奇道。 “你这话说的,没事还不能找你了?”林泽沛无语。 程阳道:“那倒不是。只是你每次找我都是有事,隨口问一句而已。” 林泽沛想想,还真是。 今晚不也一样? 他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找你聊天是真的,但有事找你也是真的。” 程阳给了对方一个『果然如此』的神色。 一路聊过去,程阳也就知晓了林泽沛的目的。 让自己看看能否修修电视机。 “电视机……什么牌子的?”程阳好奇。 “泽鸿说是飞跃,十四寸的。”林泽沛兴奋道,“这东西国营店卖五六百还要工业劵呢。” 第28章 躲路 暮色渐浓时,工作棚內。 程阳几人蹲在条凳前,看著林泽鸿用螺丝刀轻轻挑开电视机后盖。 林泽爽举著手电筒,光柱里飞舞的灰尘落在几人的头髮梢。 林泽鸿的鼻尖几乎贴到电路板上,一番检查过后道:“220v稳压管烧了,电阻发黑……哥,万用表给我下。” 林泽沛忙不迭翻出个铁皮盒,里头缠著胶布的指针錶盘已经泛黄,里头沾著不少灰尘。 林泽鸿用金属夹子碰触焊点的瞬间,眾人就见万用表上的錶针猛地一跳。 “显像管只是鬆动,没坏。”林泽鸿收回头,看向程阳:“电子管烧了,电阻什么的,但我研究的不多,不会弄。” 这年头,能自修到这个程度,足以说明天赋了。但程阳心中一嘆,自己会修个鬼哦。 再说他今天的魂之手能力都用了。 但糊弄不难,后面找个理由拖到明天就是。 他拿过万能表准备开始检查。 然而下一刻,外面忽然传来铁皮桶翻倒的哐当声,接著是犬吠声撕开夜幕动静! 在场几人面色一变,立即开门出去。远处是摩托的引擎轰鸣混著金属碰撞声。 “查证的!快走!”林泽沛迅速道。 林泽鸿迅速將所有东西藏好,而后迅速离开,门並没有锁。 锁了,查证的人反而会破坏门。这些破烂,稽查队的人没兴趣。 程阳没有逗留,立即回家。 他家虽然有证件,但他们住在这里和证件上的住址是对不上的。 边防证和暂住证是在路上或者做生意时,碰上查证的有个保证。 结果回去的路上恰好碰上老爸。 两人迅速跑回家里,老妈正在拿钱和证件。 住在这里的人,太清楚被查到没证件的后果了。 在这个敏感时期,一旦被抓,不仅要面临罚款,还可能被遣返。 被遣返还好,就怕像程炳雄一样。 整片棚屋区霎时活了般,铁皮哗啦声此起彼伏。 隔壁的王婶抱著吃奶的娃儿窜出门,竹竿上晾的工装裤扫翻了一地。 但为了保险起见,母亲还是把钱和所有证件放一起的包交给父亲。 有钱有证件,屋子里的东西不算什么。 “骑上三轮车和自行车,去废品站那边!”程阳立即道。 这两样东西留下,怕不是回来就没了。 其余人纷纷往后山而去。 程阳一家三口冲向林阿乐的废品站。 那个地方不怕查,否则也开不起来。 当稽查队的手电扫过铁皮屋缝隙时,程阳一家已经快到了废品站。 “站住!边防证!” 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到了废品站,果然,有自行车的几家人都来了。 几条狗在不断犬吠著,后面被林阿乐各自往屁股上一脚,顿时就安静了。 林阿乐立即让人將车辆全部开到废铁那边堆著。 人则是通过后门离开躲起来。 片刻后联防稽查队的人来了。 林阿乐取出一包大前门,笑著各自递上一根。 “各位同志辛苦了,这么晚还出来。林公按,理解下。” 说著,悄悄將一包新的大前门不著痕跡地落入为首青年的裤袋里。 其余人各自接了一根,为首的扫了周围一眼,道: “林叔,没办法的事,上面的意思,总不能上面都不做。还是那句话,要么离开这里去关外,要么想办法办理证件,要么回老家去。 关外没那么严,但这段时间会越来越严的,两三天来一次,你们也受不了。” “好好好,谢谢林公按,谢谢林公按。”林阿乐连连道谢。 当引擎声终於朝著蛇口方向远去,躲藏的人才敢出来。 “你们都听到了?”林阿乐问。 躲在这里的十几人默然。 办理证件听说需要单位政审、派出所核查、公按局办证三个程序。 如果没有单位就更难了,需要街道居委会审查,申请手续非常复杂。 这还是在城市的。 如果是他们乡村,那就一个结果——办不了。 要老家那边开证明之类的,不用想都知道老家开不了证明。 在这里住,需要工作证明,没有工作证明就没法住,没法住也就无法办证。 同样是死循环。 那么唯一的方式就是去关外了。 只要在步吉检查站外就行。那边虽然也查,但没有关內这般严格。 “林伯。”忽然,程阳过去问道:“刚刚跟你说话的人,是你们那边的?” 林阿乐看了程阳一眼,微微点头:“没错。” 程阳恍然。 这就能理解了。 “好了,回去吧。以后两三天检查一次。你们还是早做决定吧。我这地方估计也没法久做了。” 隨著人员逐渐回归,棚户区再次陷入沉寂当中。 家中,程建山和王秀兰两人在討论著。 程阳並没有插话。 林炳坤那边还没消息,说了也没用。 出了这档子事,林泽沛他们修电视机的心思都没了,故而也没来找他。 转眼又是新的一天。 有了自行车,程阳不再跟著父母去了。 王秀兰给儿子留下一份早点后就走了。 天色蒙蒙亮,程阳去排队取水,吃过早点便骑车走了。 富田,华深北。 上午九点半,浑身是汗的程阳到了地方。 顾不上被汗水浸透的工装,在昌盛电子档口门口停下。 林炳坤在这里已经等了一个小时了。 “怎么那么晚?”林炳坤看著浑身是汗的程阳。 “有事耽搁了。看在我这么累的份上,先给我一杯水。渴死了。” 但老板娘已经让小弟倒了一杯水过来。 “谢谢姐。”程阳立即道了声谢,如牛饮水般迅速喝完。 “呼!”程阳吐出一口气,“活过来了。” “呵呵。”老板笑了笑。 “姐,还不知你大名呢?”程阳看了女人一眼。 “哟,还大名呢。我叫朱晓丽。昌盛电子的老板娘。”女人说著,还看了一旁的林炳坤一眼。 后者顿时有些尷尬地扭过头去。 朱晓丽顿时对林炳坤翻了个白眼,浅浅哼了一声,拿著水杯走了。 程阳见朱晓丽给他们留出聊天的地方,不由看了林炳坤一眼。 “真嫂子?”程阳难得八卦一句。 “咳咳。再说吧。先说说手錶。”林炳坤立即转移开话题。 闻言,程阳也就不去深究了。 但他反而道:“先说说地方。手錶还需要好好谈。” 这下,林炳坤就知道手錶有戏了,摇头道: “先说手錶,房子我得带你去看。你觉得可以,我就能给你做担保签合同办证件。” 这下程阳就不犹豫了。 “可以修!但那边的18k金材料不行,你们自己出,我们来打造。但錶带有我们那边有一条。但洗洗能用就不用换了。” “什么费用?”林炳坤激动道。 “不要费用,但我需要你们帮我一个忙。”程阳道。 “说说看。”林炳坤没法做主。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我准备做蔬菜水果生意的,我想让你们给我一份华强医院,附近餐馆负责人,工厂负责人的详细资料。” “就这?”林炳坤狐疑地看著程阳。 程阳无语:“我要的是详细资料,调查户口的哪种。最好喜好什么的都给我。能弄到的话,费用我只收500块的材料费。否则费用是三千五。” “还有没?我等会回去说说。”林炳坤有些著急,急著回去匯报。 程阳想了想,道:“我只带了一百多块钱出来。若是等会租房子钱不够,你帮我垫一些。后面还你。” “好!等我!车借我用用!” 林炳坤过去提起程阳的自行车调转方向,右脚十分麻利地將脚撑勾起,车子往前推跑几米,一个跨步上车,稳稳坐在座椅上,迅速远去。 这时候,朱晓丽再次拿著一杯水出来了。 第29章 租房 朱晓丽攥著搪瓷茶缸走了出来,没问林炳坤工作上的事情。 倒是把程阳那身泛白的著装打量个遍。 不远处的赛格时不时传来“突突”的拖拉机声,扬起一片工地的黄土。 “小弟,弄点水外面泼一泼,满地灰尘。” 朱晓丽朝里面轻喝一声。旋即坐在档口椅子上,也將茶杯放在程阳面前。 “喝水。弟,你跟姐说说几岁了?怎么感觉你行事比炳坤还沉稳,倒像是比他还大呢。” 她故意把“姐”字咬得脆生,眼尾扫过程阳的面孔。 “谢谢姐。”程阳接过搪瓷缸茶杯,倚著竹编凉椅。 跟著说道:“三十五。这身子骨打从汤山地震那年就冻住了似的。” 朱晓丽神色猛地一顿,一脸惊愕地盯著程阳,上下打量一番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嗔怪道: “物以类聚,你跟林炳坤一样,没个正形,就会瞎扯。” 朱晓丽耳垂上镀金耳环直晃。 程阳笑著回应:“嫂子,是不是坤哥平时太爱玩儿,心思收不住,一天到晚吊儿郎当的,让你操心啦?” 一声“嫂子”喊得朱晓丽心里甜滋滋的,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咯咯”直乐: “你这小鬼,看著也就十五六岁吧?还懂这么多,哪学来的这些话?” 程阳故作深沉地嘆了口气,说道:“唉,这不是命不好嘛。要是命好,这个年纪老婆孩子都有了。” 朱晓丽又好气又好笑,愈发觉得这小子古灵精怪,“哪家命好的十五六岁就结婚的?你可別在这儿瞎掰了。” 程阳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煞有介事地说:“有啊,以前那些土財主家,早早给儿子养童养媳,十五六岁都圆房了。” 朱晓丽张了张嘴,一时竟找不到话反驳,憋了半天,才哼了一声: “那么早,小心个子长不大。小小年纪不学好,净说些有的没的。小心联防队把你抓了!” “嫂子这是担心小弟我了啊。” 程阳反势调侃道:“坤哥前两天还在別的地方跟穿喇叭裤的倒爷谈三洋录音机呢,您不去查岗?” 朱晓丽“噗嗤”乐了,腕上精工牌手錶磕著玻璃柜咯咯响。 “毛没长齐倒懂这个!”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她忽然敛了笑,取出良友香菸,给自己点上一根后,道:“你年纪小,不给你抽了。” 程阳也没在意,没必要的话,他確实不抽。 这时候,朱晓丽才看到一直藏在袖口里的手錶。也认出了是梅的。 朱晓丽瞥了程阳一眼:“小心点。上礼拜海关刚在汶锦渡扣了辆东风卡车!” 程阳知道对方误会了,摇摇头:“嫂子別多想。我们都是正当人。守法公民。做的是正当生意。” 朱晓丽翻了个白眼。 他算是看清这小子真的和林炳坤一个混蛋样。 程阳后面只是和朱晓丽询问请教华深北的情况。 两人的对话,也被来自赛格的打桩机轰鸣声覆盖著。 远处正在竖著的gg牌上,“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標语红得刺眼。 前后半个多小时,林炳坤回来了。 风风火火地將自行车停在档口。 朱晓丽见此,挥了挥飘进来的土尘,起身进去给林炳坤倒杯水。 隨后提水在外面门前路上继续泼水,减少土尘。 见朱晓丽又开始避嫌,程阳觉得这女人是真的不错。 林炳坤將一个纸包和一个塑胶袋给程阳: “福叔同意了。这是钱和手錶以及k金材料,先给你。资料,等你什么时候修好手錶什么时候给你。” 林炳坤也不担心程阳拿走钱和手錶。 这劳力士没修好压根不值钱,且这几次程阳跟他交易都是先给手錶,这就足以说明程阳的底气不差这点钱。 “我这也没地方放,先放丽姐这里。等晚点我过来拿走。去看房子。”程阳道。 “成!”林炳坤道。“地方我让人找了四五个,足够你看的。” 程阳闻言倒是颇为诧异。“这么多?” “你看过就知道了。” 於是,两人一辆车,由林炳坤载著程阳去看店铺。 第一家自然是在振华路华强医院附近,距离昌盛档口不算远。 只是当程阳看过店面,以及周围的环境后,直接摇头。 都是工地,且周围压根没什么人。 每天光清理土尘就够了。 当然,这不是什么问题。鹏城三天一层的速度真不是开玩笑的。 主要是店面小了。 整个也就十几平。拿来也没什么用。 林炳坤则是解释道:“这里第一个点,也是医院附近能租的地方了。 其他地方都有人,且你慢了后面就没了。这里的店面档口都很抢手的,这还是我认识人,先留下来的。” 程阳自然知晓这点。 后世,世界第一的电子街,巔峰时候,一个平米柜檯十几万的租金都抢不到。 甚至最高都出过三十万。 只是后来逐渐没落,改成了化妆品,直播產业,成人產业的地方了。 但那是以后。 他要的是现在赚钱。 “那就去下一个看看。” 七八分钟后,他们来到了第二处。 位於华深北路和红荔路的交界。 看著周围的环境,以及店面的大小,程阳当即就上心了。 虽说和之前那个没多远,但地理位置是真的不一样。 店面是25平米的临街平房。 “这是原供销社废弃的小门市部。房东说月租约80元。” 林炳坤说道:“你要想要,可以办理证件签合同。” 程阳没有著急回应,而是打量著周围。 昨天整个华深北他都转过。 这个地方毗邻中航大厦、赛格日立厂房区。 在五百米的区域內,就有五六家千人规模电子厂或宿舍。 比如:电子元器件厂,轻工纺织厂,职工宿舍等。 昨天他就觉得这位置不错。 没曾想这里居然还有店铺。 但程阳也注意到门口有些低洼。南方多雨水,这得处理。 此外,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靠近园领村的菜市场。距离一个街区。 但这都不是事,各做各的。 虽然他的做法会影响那边,但他也有方式解决。 “我要了。”程阳道:“房东呢?我跟他谈谈。” “成!那就去下一处,先全部看完,我再联繫你去谈。不然浪费时间。” “確定?”程阳问。 “放心吧。在华深北,谁不给謿州会面子?” “成!”程阳笑道。 接下来第三个点林炳坤说是魔都宾馆附近。 那边是港商聚居区,还有涉外酒店。可以说酒楼集中。 地理位置也很不错。 但同样土尘滚滚。程微微摇头,地理位置不错,但和第二个点有些衝突。 那不如选第二个点,將来只要名气打出去,聚集区这边的人都会往店所在的位置去。 接下来是第四个点。 位於老街晒步路。 这又是一个很不错的点。 毗邻鹏程最大农副產品集散地的东门市场。 进货方便,也临近广九铁路鹏城站,便於接收东关和匯州的新鲜货源。 “这楼是临街的一层。本来已经有人订了,但后面等了两个月都没来签订合同也就失效了。 房东也准备租出去。位置很抢手的。但我通过人找到这个地方,暂时留下。” “这里是20平米的铺面,100元/月。这门店二楼也是房东的。你要是想要,房东的东西可以搬走。” 程阳闻言,往后上了二楼。 结果在看过二楼的大小后,也是微微摇头,和一楼一样大小。 但也能理解,骑楼也就这样。 “二楼是房东自己用的。” “他在蔡屋围也有这类房子。” 这下,程阳也就了解了,本地人就是舒服。 但这地方作为中转点,太合適了。 居住也不错,只是会很吵。只能是临时性过渡下。 第30章 签订; 接下来,林炳坤叼著良友香菸,把程阳领到房东周成东跟前时,三洋收录机正放著《霍元甲》主题曲。 因为有这一层关係,租赁容易不少。 房东穿著的是西裤和確良衬衫,衣兜里插著一支钢笔,加上髮型,有点像公职人员。 比如xxx主任什么的。 程阳没多在意对方的著装,表示要租用三年的时间,一楼二楼一起。 且租金一年一付,若是超过两月没付则合同失效。 三年的时间,要是还用这点地方,那就失败了点。 他估摸著不用一年,他就得换大的地方作为中转。 到时候这里可以开店卖別的。 房东老周见程阳这么爽快,也自然答应,也同意办理相应的证件。 房东也十分豪气,一二楼一起合计150/月,水电另算。 但程阳的钱不够,只能让林炳坤先行担保,几天后送到。 也就是自己没钱,不然这一栋买下来,以后升值不说,这前期作为將来的员工宿舍就很不错。 但程阳也告知了店面的用途。 房东眯眼瞅他解放鞋上乾结的红泥:“莫把老鼠蟑螂招来!” “隔段时日用敌敌畏冲地就行。” 程阳把租赁证塞进军用挎包,开玩笑道:“周叔,若是想卖房……” “想屁吃!”老周笑骂著甩来串铜钥匙,“特区建设公司的房,老子只有代管权!” 程阳也只是听听而已。 虽说现在明面上私人直接购买店铺產权在法律层面仍被禁止。 但依旧可以通过集体掛靠,以及长期租赁转確权的方式拿到手。 在签订后,程阳再次表示以后想卖的话可以联繫。 接下来,程阳跟著林炳坤再次回到华深北。 依旧是签订三年,这地段不用三年都得拆了。他也用不上三年。 但签了再说。 这地方同样一年一付。 960+1800=2760元! 东门进货中转,之后送到富田销售,这就是一个很不错的方式。 “这钱我就不给你了,我还得留著装修用。后面用手錶换吧。对了,有没懂得装修的?” 昌盛电子档口,程阳和林炳坤喝著茶。 “有的。认识一个潮南的装修师傅。”林炳坤道:“你想怎么装修?” “还没想好。我要根据场地看看情况。然后回去先处理你们的手錶。钱等我回来一起结算。” “没问题。”林炳坤道。“不过你要的营业执照,这点就有些麻烦了。” “怎么说?”程阳问。 “你卖別的还好说,你卖菜,就被限制了。 我也问过了,虽说已经取消了统购统销,但个体户的门店经营最好掛靠单位,这样你会省掉不少麻烦。但每月还得上缴掛靠费用。这费用一般是利润的5-15%。” 程阳顿时皱眉,他疏忽了现在这时代的限制,还没彻底放开的时候。 虽说已经取消了统购统销,但有些情况也是不同的。 如果是东门市场的摊贩,还真无所谓。 但他这是门店,营业执照和卫生许可证都要。 所以掛靠也就需要了。 除非他改变经营方式。 “证件呢?好不好办?”程阳问。 “规矩你也知道。”林炳坤心照不宣地说了一句。 “多久?” “我们这边自然会快。但有些限制你得了解。喏,你自己看看。晓丽特地去查过的。”说著,林炳坤从柜子取出一张纸。 “谢谢丽姐!”程阳当即朝里面的朱晓丽喊道。 “好。”朱晓丽大大方方地应下。 程阳看了起来。 片刻后,面色有些难看。 规矩不少。 一得掛靠签订《联营协议》,二是货源进货,三是掛靠管理费,四是门店照片得註明【鹏城国营联合社】 程阳看著这四条內容,以及后续相应的简单解释,他就明白了情况。 只是慢慢的,他忽然觉得这或许不是坏事。 这虽然是个麻烦,但从另外一个方向看,又何尝不是和內部打交道的机会? 只要利用或者运作得好,后续將来制度变化的时候,也有优先的好处。 也是发展人脉的机会! 却掛靠单位,也能有优先供应单位以及参加內部招標的资格。 而內部还有一些蔬菜低价採购的优势。 总体进货也可以在东门採购。 好事! 也在这时候,他想起了一件事。 明年全国会查掛靠经营的事情。 这是前世这一行时了解到的。 所以,他只需要掛靠到年底进行切割即可。 同时还能利用这个机会打入內部。 当即程阳道:“没问题,你帮我加急办理证件,一个星期內最好。 其它的你到时候和我说一声,我亲自去见下人。费用你帮我记著,后面我再给你。” “这不是问题。”林炳坤道。 於是,程阳也就不逗留,借了捲尺和纸笔骑车先去平房看看。 程阳按照自己的想法,根据场地进行设计。 同时门口也要做好防水问题。 这后面有將会是一笔支出,此外东门那边的仓库也需要设计一些。 当时间到了下午四点,程阳只能先行回家。 程阳也没和父母说店铺的事情。等全部弄好再说。 一整晚,程阳都在设计大概的样式。 至於那块劳力士,晚点再修復。他现在需要钱,只能先紧著自己来。 於是,接下来的一个星期。 程阳每天修復一块价值几百块的手錶,同时蹬著自行车穿梭在板车和鸡公车之间,军用水壶在腰间晃荡。 到了地方就和林炳坤介绍的工头对接两个店铺如何做架子,铺设水电,防水等,水渠等等。 林炳坤没事的时候也会跟著去看看。 这越看,越发觉程阳懂的东西太多了。 想到当初自己过来时那傻乎乎的模样,是真的不能比。 有些时候,林炳坤望著程阳的背影,总会觉得这穿解放鞋的小子,比那些挎电子產品的倒爷更让他看不懂。 至於劳力士的事情,他没有问,但程阳都会告知进度。 这点就让他很放心。 时间一天天过去。 隨著国贸大厦突破150米。 隨著首条深港光纤电缆贯通。 隨著鹏城大学启动学分制改革。 隨著4月5號的清明节到来,两家店面基本改造完成。 剩下的时间是路面水泥的硬化。 以及东门二楼房子的散味。 二楼的房子他让师傅重新粉刷一遍,也翻新了一番。 也等散味了。 这二楼,是住是用,让父母决定,但他已经让林炳坤在富田那边继续找住的房子。 但那边大部分是人才或干部房或港商合资房。 都需要一些资质和要求。 这点他已经让林炳坤想办法。 这天,早上八点左右,程阳就到了昌盛电子档口。 第31章 情报(求追读) 今天电子档口的老板娘添了新物件——耳垂上的镀金耳环换成了某大福的金坠子。 柜檯玻璃下压著的《射鵰英雄传》连环画换成了三洋录像带。 程阳踩著永久牌停在昌盛电子档口的的铁皮雨棚下。 林炳坤蹲在水泥预製板上抽万宝路,菸灰弹进一旁的健力宝空罐里,显得很无聊。 但朱晓丽也是沉默翻著连环画,一页又一页,间隔不超五秒,也不知看进去了没。 见程阳来了,朱晓丽只是点头笑了笑,而后起身进去。 见朱晓丽给自己让地方和林炳坤谈话,不由看向林炳坤:“坤哥,和嫂子拌嘴了?” 停好车,程阳把军绿帆布包往柜檯一撂,手錶磕在柜檯上发出一些沉闷的动静。 “拌个屁。”林炳坤瞥了眼隔间帘子后晃动的的確良衬衫下摆,压低嗓子: “还有,別总是嫂子嫂子的,她还没嫁人呢,名声不好听。” 隨之他又说道:“锦渡口折了批『凤凰胎』,上头少说损了这个数。” 他比划的三根手指在晨光里泛烟油渍,“好在不是咱的线……” 话头戛然而止。 柜檯上镀铬表链从帆布袋口泄出的金光,让林炳坤无精打采的眼睛倏地亮了。 他起身隨手抄起柜子上的万宝路烟盒往对面墙角三洋收录机一砸——邓丽君的甜嗓顿时噎住。 这下,林炳坤的心情好了不少。 他示意程阳进里面。 隔间里,港台掛历簌簌作响。 六块表躺在《鹏程特区报》上,其中一块就是福叔的金劳力士。 这金黄色的东西谁人不爱呢? “欠你2760块钱,那五块手錶价值3000左右。金劳的錶带你们自己清理,我就不插手了。” “成!”林炳坤嘿嘿一笑。 他太清楚这块表的价值——听福叔说蛇口外轮公司经理腕上就晃著同款,听说能抵蔡屋围一间60平米的铺面。 但另外这五块手錶差价就是三四百。 程阳特地让自己赚的。每次都是这般让利。 “够意思!我先送回去,资料等会拿过来。”林炳坤將手錶收起来。 “成!” 外间突然传来朱晓丽喝止声:“细路仔莫乱摸!walkman摔坏你老豆半年工钱都赔不起!” 隔间里,两人对视一笑。 林炳坤把表扫进人造革提包,弹簧锁扣『啪』的脆响,淹没在两人的笑声中。 “晚上华侨饭店,请你食深井烧鹅!” 林炳坤踹开永久牌自行车的撑脚,推车助跑跨步上座,一气呵成。 朱晓丽见此,只是笑了笑。旋即看向正在端详柜檯里的卡西欧计算器。 “阳仔,你真是……” 这几天她和程阳也算是熟悉了,称呼也就隨口换了。 她烫卷的刘海隨著摇头直颤,“好好华深北电子档不做,偏去上步那边卖菜。“ 程阳笑了笑,解放鞋鞋尖踢了踢墙角装电子元件的木箱: “丽姐,你看这些岛国电容,星条国晶片,哪样比地里长的乾净?” “这东西,一两年都未必能换一个,但菜却天天吃。” “给医院、工厂送蔬菜,可比倒腾夏普电视这类的实在且长久。虽然利润不算多,但这也算是自己熟悉的。” 说著,程阳看了眼一旁新装的水管,打开开关,拉著水管给外面喷水降尘。 朱晓丽望著程阳的背影,忽然觉得他劳动布外套上洗褪色的“安全生產”的红字,比柜檯里所有表的镭射標都晃眼。 …… 林炳坤这一去一回也就十几分钟。 他骑著那辆永久牌自行车,在人群和车辆间灵活穿梭。 车把上掛著的公文包隨著车身的顛簸晃动。 此时的朱晓丽和程阳坐在店里,一里一外隔著玻璃柜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著天。 时不时被程阳的某个玩笑逗得哈哈大笑。 “叮铃铃~” 隨著铃鐺声传来,林炳坤的自行车还没完全停稳,程阳眼尖,已经起身快步迎了上去。 只见镀铬车把上掛著的人造革公文包晃了一下,稳稳地落在程阳手中。 程阳迫不及待地拉开拉链,公文包里露出潮州会那標誌性的火漆印章。 “坤哥这蹬车的速度,比锦渡的缉s艇还快!” 程阳一边调侃著,一边从公文包里取出牛皮纸档案袋。 朱晓丽烫卷的刘海隨著她的动作微微晃动,没好气地朝林炳坤嗔怪道: “阿阳要的又不是三洋彩电图纸,你急赤白脸的,跟火烧屁股似的。” “我也急啊。”程阳嘿嘿一笑。 隨之拿著档案袋走到里屋,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打开。 里面都是蓝印复写纸的笔跡文件,密密麻麻的文字记录著各种信息。 仔细一看,果然有医院和周边几家工厂的主要人员资料。 其中包括负责採购人员的详细信息,家庭情况、工资收入。 甚至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黑料或者人际矛盾。 比如: ——医院后勤科王主任: 月薪78.5元,却时常抽著昂贵的万宝路香菸。 大儿子顶职进了华侨商店。档案里还附带了採购单。 ——华深电子厂工会主席: 每周三借著安全检查的名义去沙头角会情妇。 ——中航技食堂採购员老刘: 用三合板发票冲抵老家宅基地的帐,帐目不清; 每晚还在园岭录像厅包场看《上海滩》。 “好傢伙!你们这潮州会厉害!”程阳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由衷讚嘆道。 虽然资料数量不多,但每一条都是关键人物的重要信息。 有了这些东西,只要运作得当,拿下採购业务或者与高层建立联繫都不是难事。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一条比较特殊的消息上。 ——囉胡联防队长搞破孩。但这条消息被划了一道粗线,显然是被划掉、作废的信息。 “坤哥,你们这是开了档案局啊!” 程阳將文件放回去,起身走出,也笑著对林炳坤说道。 林炳坤神色平静,淡淡地说: “用得好,那就是助力。用不好,那就是催命符。你自己看著处理。这些信息你用完就烧了。一定要谨慎。” 朱晓丽穿著塑料凉鞋,隨意地踢了踢一边的健力宝空罐,看向程阳,调侃道: “这可比东门菜场的萝卜价码金贵多了。” 程阳笑著回应:“肯定贵了。这可是用劳力士换的,价值不菲。” 林炳坤拍了拍喇叭裤管上沾染的红泥,指了指文件,说道: “后面有一条信息,你自己看看。若是需要化肥,找阿强哥。” 说完,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第32章 又来一条;林为民 照片上是一辆丰田车,尾箱露出进口化肥袋,车牌在阳光下泛著幽光。 照片背后,还有这叫阿强的联繫方式和一些简单的备註。 “还有。文件里面有你上次要的新证件。另外……” 林炳坤忽然从口袋又掏出一个东西:“你看看,能不能修。” 程阳看了眼对方手里的手錶,接过看了看。 好傢伙,又是一条劳力士,但不是黄金外表,而是黄金钢的。 不锈钢与18k黄金组合,也称呼为“金银润”。 程阳的手指缓缓磨过狗牙圈,皱眉道:“坤哥。你们那边没人吃这碗饭?这东西真有那么难?” 林炳坤无语:“你要不要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你当这是申城牌呢? 这东西多精密你不是不知道。 我们那边的人,也就修修普通的手錶,坏了无法復原不心疼。再说,这东西跟国內的不一样。” 他指节敲了敲手錶:“港岛过来的原装外国货,这东西他们拆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拆出来容易,要是装不进去,復原不了,那不得被骂死? 那个金劳,你不知道,阿福叔见你翻新的金劳,差点把健力宝喷到夏普电视上。 所以,福叔说信你的手艺。就是这『金银润』要润得地道。” 说著,他指了指三处氧化发黑的表链节点位置。 程阳:“……” “什么程度?能走就行?” “要是能翻全新,自然更好。”林炳坤笑道。 程阳看了看型號-16013。 壳编號刻著“r”字头的1984年批次。 “市场什么价格?”程阳问。 “野战军大概五千多。正规军要票证劵,大概七八千。人民幣。”林炳坤如实回答。 “局部还是全餐?”程阳道。 “各自什么价格?我好跟福叔说。” 程阳假装翻看观察,片刻后说道:“全餐3000块。局部能走能动1000块。” “这么……” “別说贵,我们那边的价格就是这样。我的东西你心里清楚值不值这个价。” 程阳道:“上次金劳价格便宜,是因为我需要那些资料,抵债了,也算是交个朋友。否则价格比这个更高。” 说完,程阳將手錶还给对方,“考虑清楚后再说,而且这种外壳材料不好找,需要我朋友在港岛找,还不一定能找到。” “別別,你拿著。福叔说了他相信你的技术。你要是换不好,这华深北估计也没了。” 林炳坤將手錶重新放回程阳的手里,继续说著: “你若是能做全餐,就按全餐的价格。不能就按局部的价格给。” 程阳掂了掂,道:“时间我儘量保证在一个月內。可以吧?” “没问题。”林炳坤应下。 这下,程阳狐疑地看著林炳坤。 这手錶不会是这傢伙的吧? 但他也没深究。 他目前事情不少,修復手錶也得拖上一段时间。 “成。”程阳收起来:“不过先支给我五百。这三处地方的装修把我的钱都光了。” “啊丽,先支取五百给阳仔。”林炳坤没犹豫,朝里面的朱晓丽喊道。 “好!”朱晓丽的声音传来。 片刻后,她从上锁的铁皮钱箱数出五叠大团结。 钞票上还沾著电子厂的焊锡味。 见程阳收好东西要走,林炳坤连忙开口道:“不是说了华侨饭店,请你吃深井烧鹅的吗?” 程阳笑道:“事情还有不少。等我稳定下来,你想省也省不了。对了,再帮我弄一辆自行车,老规矩。走了。” “成!” 程阳跨上自行车的皮座,挥挥手离开了。 但片刻后,后面隱隱传来林炳坤的咒骂声:“衰仔,还我烟……” 程阳去的方向是东门老街。 他要去看看房子味道散得如何,顺便看看能不能弄到家具。 富田那边的房子还没著落,只能先住在骑楼。 房东老周的证件已经全齐了,不担心被查的事情。 二十分钟后,当程阳拐进晒步路时,正赶上东门市场收摊的时辰。 菜贩子们蹬著三轮往外涌,车斗里蔫巴的菜叶子扑簌簌往下掉。 他抬腿避过一滩鱼鳞水,很快就看到房东老周那栋小楼就杵在骑楼廊柱后头。 灰扑扑的外墙上新刷了“发展才是硬道理”的红色標语。红漆还没干透。 恰好,房东老周刚从楼里下来。 “小程!”老周咬著黄金叶烟招了招手。 身上穿著的確良短袖衫,胸兜里別著三支钢笔,活像供销社主任。 “周叔,这是做什么?”程阳从车上下来,推著往前走边回应。 “看看三楼的情况,什么时候搬来?”房东在程阳面前停下。 程阳当即从口袋里取出从林炳坤那边顺来的万宝路,递一根过去,微笑著说道: “这两天吧,还得弄一些家具什么的。叔,三楼搬走不?”最后他低声问道。 “想多了。”老周瞥了程阳一眼,接过万宝路:“三楼住得好好的干嘛搬走?” 程阳也只是问一句,隨后道:“有熟悉卖二手家具的吗?劳烦周叔牵个线。” 老周拿著烟在鼻口闻了闻,微微点头,顺手夹在耳尖上,道:“走。带你去。” 程阳眼睛一亮,还真有! “好嘞!” 程阳调转自行车,推著跟上。 一路过去,两人聊著各种閒话。 慢慢的,老周对程阳简直是多了一层新的认知。 啥话题都能接,还说得头头是道,且比他所知晓的更多。 当然,都是明面上的事情了解比他多。 但涉及到一些暗地里的事情,那才是正常的表现。 而程阳也从老周口中得知那边商店老板叫林为民,潮南人。曾经战场下来的。 十几分钟后,到了湖贝南地界,之后就见到了唯一一处巷子里,售卖二手货的店铺。 程阳眯眼望去,斑驳的“为民信託店”的招牌下,成摞的樟木箱垒出条暗道,缝隙里渗出股陈年的桐油味。 “这是熟人了。东西和价格都还不错,你需要什么挑就是。不会坑你的。”老周说话间,已经点上了万宝路。 “老林,来人了。”老周缓缓吐出一口烟,而后朝里面喊了一声。 程阳发现这地方姓林的还真是不少。 “周大耳,又来蹭烟抽?” 堆满旧家具的阴影里,晃出个精瘦汉子。左腿裤管空荡荡甩著,铝製的简单义肢敲在水泥地上鐺鐺作响。 程阳注意到他手里握著的军刺正削著颗国光苹果,刀刃在暗影里泛著青光。 老周过去,把口袋里的烟盒拋过去: “林瘸子,这位小程老板要置办家什,你跟他聊就行。” 说著,又压低声音补了句:“我新租客,华深北老福的路子。” 老周说完,朝程阳道:“你们是同乡。你跟他聊就行。我先回去了。” “好,慢走哈。”程阳笑道。 第33章 买二手家具 程阳打量著逼仄的店面,墙上贴著《庐山恋》的海报。 三洋收音机在玻璃柜檯后滋啦响著邓丽君,杂牌电子表在绒布上排成方阵。 “后生仔要什么货?” 老林把苹果核钉在门板上,军刺入木三寸,边介绍起来: “正经的有樟木五斗柜,南洋来的。不正经的…有九龙城寨流出来的八脚床。” 程阳取出烟递过去一根,笑道:“叔,我自己挑吧。有煤炉吗?” “有。” 於是,程阳开始挑选家具,煤炉等主要的物件。 之后是床,椅子,桌子,柜子等。 程阳没想著全部自己买,其余的还需要老妈来挑,毕竟生活的方方面面,老妈才是心里有数。 “叔,就先这些吧,有车送过去吗?”程阳道。 “可以。我找几个人。”老林也没想到程阳居然能买这么多。 这些东西都是二手的,价格自然便宜不少。 全部算下来两百多,还搭上一些全国粮票。 这里也有冰箱,洗衣机,电视机。 但程阳不准备买,准备去废品站买废品,后面直接修復。 这样便宜也一样新。 结算之后,老林喉结动了动,道:“老周那边的房子……是晒步路53號吧?” 程阳点头:“没错的。” “成,你先回去。我找人一起送过去。” 程阳也就不再多等,先回去了。 到了地方,程阳先去个体户便利店买了三包大前门,然后先上去。 二楼外面的铁门锁著,但里面的木门並没有关上。 穿堂风就这样来回穿透,散去粉刷的气味。 二楼25平米,有些拥挤,一房一厅一厨一卫以及没有阳台的窗户口。 看著不那么舒心。 但相对棚屋区,那就好多了。 现在,先將就,等富田那边有地方了再搬过去。 到时候这边作为平常时候的居住场所。 房间是给父母的,自己在客厅搭个床,拉个帘即可。 走到“阳台”,窗户对外能看到楼下的人群。 他眯眼望著对面楼下的“为民理髮店”,有几个人在排队,不远处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 隨著下方传来动静,程阳伸头一看,就见到东西已经送来了。 三辆三轮车,六个人。 接下来,在程阳的意思下,这些家具都按照他的意思摆放,后面还要擦洗。 在他们搬东西时,程阳又去补了三包。 隨著东西搬完,程阳各自送上一包烟,感谢著。 烟不是多贵的,但这也让搬东西的人十分高兴。 “后面还得备一捆绳子。” 程阳从不觉得这类事情是多此一举。 前世他住十几层,阳台也是备著几十米长的逃生绳。 这东西不贵,也不占多少地方。可一旦真出事,这就是救命的东西。 多少人死在火灾里,就是因为下不去! 忙完这一切,时间已是下午三点多。 浑身是汗的程阳简单洗漱后就回去了。 明天要搬家了。 “什么?搬家?” 回到家时,已是傍晚。父母差不多做好饭了。 没有电的地方,只能早点吃饭,不然摸黑做事吃饭都不方便。 但父母在听到儿子的话后,也是呆愣住了。 这段时间,他们知道儿子在忙碌店面的事情,他们问起就说在装修。 没曾想,今天回来就说要搬家了。 “你什么情况?”程建山道:“这么突然?” 门口飘进隔壁邻居醃的虾皮味道,还混著煤球炉的硫磺气。 程阳吃著猪油拌饭,道:“晒步路的房子在二楼,一楼是门面,比窝棚强。 那边我已经买好了一些家具。 今晚收拾一下,和锦伯他们说一声,我也找林泽沛他们说一声,明天一起帮忙搬过去。” “地方我们都没看,你这孩子!”王秀兰蹙眉。“先不急,明天看了再说。” 程阳笑道:“那你们看著办吧。这几天招牌都有写地址吧?” “有的。说即將开门店,很多人都问呢。”王秀兰高兴道。 程阳嘿嘿一笑:“林泽沛那边的车子还得组装一辆。” 说完,程阳已经吃饱放下碗筷:“你们先吃,我先出去一趟。哦对了。” “吃那么少!你……” “我食饱了!”程阳进入里屋,取出林秋锦的两张证件。“爸,锦伯的证件弄好了。你交给他吧。” “成!”程建山微微点头。 程阳已经走出了门。 程建山和王秀兰两人面面相覷。 这消息是真的突然。 “明天卖完菜去看看吧。吃饭。”程建山嘆道。 华嶠城废料场东北角的铁皮棚里。 林泽沛他们还没来,程阳点上蜡烛后,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 他清点了一番三轮车的配件。 这段日子一直在忙,林家三兄弟弄来的东西都一直没动手,期间只是修復了一次电视机就没了。 今天把第三辆三轮车弄好,后面搬家也方便。 趁著他们没来,程阳修復好车架的弯头,之后敲敲打打一番。 敲得车轴铁锈簌簌落在地上84年的《无线电》杂誌上,封面“四通打字机”的gg语,被机油洇得模糊。 隨后车架修復段染上红油漆,油漆味刺得人鼻头髮酸。 程阳憋著气上油漆,也恰好滴在『电』字上,彻底糊了。 等他们三兄弟来时,程阳已经处理得差不多。 “嗬!你这大忙人还亲自打铁?”进入里面,林泽沛看到程阳就调侃道:“难得。” 程阳笑道:“少囉嗦,帮忙组装!” 顿时,三人就见到程阳已经將车架修復好了,虽然有些地方还有点歪,但已经不影响。 至於车斗早已让林泽沛带去修车点焊好。 今晚组装就完成了。 见此,三兄弟也没废话,开始帮忙。 只是在组装的时候,把住车头的林泽鸿忽然对程阳问:“阳仔,传呼机会修吗?” 程阳头也不抬地拧著螺丝:“你之前捡回来的那个?” “没错。我拆过,看不懂。没碰过这样的。” 程阳道:“不確定。我也没见过,晚点我看看。修不好可以拿去华深北看看的。但这东西在鹏城还是新鲜货,修好了估计也用不了。” 他没记错的话,现在的鹏城还没有寻呼台吧? “成!”林泽鸿笑了笑。 “你对电子这么有兴趣,不去学学?赛格培训部学真本事,都比捡东西强。”程阳道。 “算了。麻烦。”林泽鸿摇头道。 程阳继续换位置拧螺丝,反驳道: “喜欢就去干,学到的就是自己的本事。將来电子產业会越发兴盛的。 你的技术越好,將来就越有钱赚,而不是现在这种小打小闹。 证件你们也有办法办,只是你们不愿意而已。 还有,这两天我们就要搬家去囉胡了。做门店生意。” 说著,程阳停下手,看著三个一脸错愕的兄弟,笑道: “不用惊讶。你们看,我们赚到一点钱都敢做大,你们为什么不想做大? 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帮你们在华深北弄个档口。那边我也有认识的人。 不熟就做,不会就学。缺钱,我们可以合作。將来有什么门路也能介绍给你们。 还有,估计后天搬家,你们帮我一起载东西过去,也过去认认门。” 第34章 够野! 三人沉默。 並非搬家,而是程阳说的做大。 他们也是真的没想到,来这里不到一个月的程阳一家,就已经往上走了。 他们在这里呆了一年多,有的人待了更久。 但依旧在这里生活,从未像程阳这般,有点起色就这般大胆了。 林泽沛也明白,程阳这般做,肯定搞定了所有证件问题。 “档口的事情,我们考虑下。”林泽沛的解放鞋碾死只经过的蟑螂,甲壳碎裂声混著低沉的嗓音,有些重。 “好。来,让让……”程阳笑道。 半个小时后,第三辆三轮车完成。 林泽爽给链条刷上红星机油后,迅速转了起来,三轮车链条在月光下甩出串油星子。 隨后他骑了上去。 片刻后回来道:“一样重。” 几人都笑了笑。 棚屋里,三人沉默著看烛火在铁皮墙上投出庞然黑影。 程阳看著林泽鸿拆出来的传呼机,虽然他不懂,但这板子烧得像炒河粉的情况,不用想都知道什么程度了。 “装起来吧,明天我拿去华深北看看。” “成!”林泽鸿道。心里也不觉得这玩意烧成这样能修好。 林泽沛閒得无聊,撕开牡丹烟盒的纸张,锡纸在烛火上烤出焦痕,口中却是问道: “你要做档口生意,你当潮州会是吃素的?没问过?” 程阳笑了下。 那边確实是潮州会的地,市场a区水產,b蔬菜,c区日杂都是他们管的。 哪怕蔬菜,也都控制著荷兰豆、芥蓝等港需菜品。 且他们的覆盖面积不仅仅是东门,还有华深北电子带,步吉农批,罗方村沿岸,魔都宾馆周边等。 说句不过分的话,八九十年代的鹏城就是粤东四市人员的第二聚居地(含带山尾、山头、捷阳、朝州)。 只是进入九零年,乃至千禧年后,鹏城越发开放,其它省份进来的人多了,才冲淡了粤东四市人员的程度。 “放心吧。已经谈好了。”程阳道。 林炳坤就是那边的人,不然自己为什么总拿手錶让利? 在装修期间,他也和林炳坤说了这一层意思,那边也都同意了的。 一般的流动摊贩,他们不会理会,但开档口则是不一样。 但后续他知道,还会有更多的麻烦事。毕竟要做大,定然使得別人的利益缩小。 他独门独户的,很难弄得过別人成群的。 因而,后续他还要联络步吉那边的老家人,也要打通更上层的关係。 事情会很多,他只能慢慢谋划。 但现阶段,人脉远比赚钱重要。 而前期,他把档口放在富田,也是为了避开东门的竞爭。 林泽沛见程阳这么信心,也就放心了。 但脑海中依旧挥散不去程阳的建议。 去华深北开档口? 他们三个,能做到吗?且能做什么? 最终,他还是忍不住问:“阳仔,我们去开档口能做什么?要注意什么?” 程阳听出了林泽沛的心动和担忧,以及迷茫。 他只能说道:“做什么,得看你们能有什么,是否擅长。如果不擅长,那只能去学。学完再做。 这年头都是这样过来的。 至於注意什么……嗯,我前几天去华深北,有个茂铭仔卖翻新收音机……然后,三天就被泼了红油漆。” “所以,档口得掛靠一家地方。” 程阳摸出口袋里一张纸,其中上面就写著一行字《特区企业掛靠协议书》。 乙方栏盖著鲜红的“朝州市侨联”的公章。 “就这家,每月交三百管理费,別人的手就伸不过来。” 拿著军刀剔指甲缝油漆的林泽爽一听,顿时一刀扎穿了一边地上的烟盒,一脸不爽: “三百?我们三兄弟有时候努力干一个月才攒这个数!” 程阳看了他一眼:“中英街的铺租,是这个价的五倍以上,甚至十倍都有。” 程阳拿过他手里的刀:“別老是放危险的东西在身上。” 林泽沛掐灭菸头,灼穿报纸上『鹏城速度』的標题: “钱这不是问题,只是我们不知从哪里做起。 你知道的,我嘴巴会说一些,可以去谈。我弟就有些鲁莽,没什么大本事。 也就泽鸿对电子有兴趣,能鼓捣一些小玩意。但也是半桶水。” “那就做阿鸿擅长的。”程阳看向林泽鸿,“你能做什么?” 林泽鸿低头沉思。 林泽爽伸手要去拿程阳手里的刀。 但程阳转递给林泽沛:“收起来。这玩意在路上被发现,是想进去住吗?” 林泽沛瞪了弟弟一眼,收了起来。 林泽爽无奈,左右看了看,拿了一支巴掌长的一字螺丝批把玩著。 手里不拿点东西总感觉没有安全感。 “改频段算不算?”忽然林泽鸿说出自己也不確定的答案。 “算。”程阳想了想,应该和收音机有关:“能改到什么程度?试过吗?” 林泽鸿左右看了眼,忽然起身从一处角落的竹筐里掏出一个收音机的电路板。 “这玩意改改,能收港岛股市行情。” 程阳错愕,余光发现他指甲缝里的焊锡残留闪著诡光。 片刻后,他看著电路板,著实不知这傢伙是怎么研究出来的。 但他知道,林泽鸿的技术——够野! “那泽鸿就做改频,泽爽外壳翻新,泽沛你销售。你们自己先研究一个出来,將来拿去给那边的朋友看看。”程阳道。 “好!”三人都笑了。 確定了就好。 这意味著,他们也可以走正路了。 与此同时。 程建山推开林秋锦的铁皮屋门时,朝州滷水的香气正混著蜂窝煤的硫磺味在窗户下蒸腾。 林秋锦也是棚屋区少数用蜂窝煤的人。 此时的他蹲在煤炉前煨著砂锅粥,的確良衬衫腋下洇出两圈汗渍。 “锦哥。” 程建山进门,取出证件,压在搪瓷茶盘下,茶垢厚重的缸身上印著『囉胡水產公司1981年度先进』的掉漆字。 应该是从林老头的废品站淘来的。 铁皮窗外飘进隔壁的咸鱼味,混著屋里的味道,十分的独特。 “吃了没?我在弄砂锅粥,等会试试。” 程建山笑道:“刚吃过。” 林秋锦看了桌子一眼,隨之放下勺子,过去拿起看了眼。 看著自己的黑白照片,感嘆道:“阳仔这后生,脑壳里装的是六车道的高速公路啊。” 他瞥见证件上钢印,那是他曾托人在东门办了三个月没搞定的玩意。 只能说,他没找对人。 “建山,你生了个好儿子。以后等著享福吧。”林秋锦看向程建山。 程阳的本事,这几天也算是从程建山口中听到了的。 闷声不响的,在东门市场拿了中转档口和住房,在富田开了蔬菜档口。 这是想大干一场啊! 第35章 带父母看店 对於林秋锦对儿子的夸奖,程建山也是笑了笑: “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还有,阳仔说富田档口要分拣工,阿嫂要是……” “她连字都认不了几个,普通话也不会说。”林秋锦打断。 他放下证件,过去拿上勺子掀开砂锅盖搅拌起来。 粥咕嘟著冒泡,浮起几截黄鱔骨。 “过年前就问过她,她不愿意来,来了反而不习惯。再说,老家还有孩子老人呢。这里住的地方也不怎么样,不如在老家。” “东门中转档口也需要人负责接货。锦哥,如果你也愿意来的话,隨时欢迎。无论是帮忙搬货卸货,还是自己卖肉,都给你留下一个位置。” “想通了就来晒步路53號。一楼就是我们的。” “哈哈,成。以后要要是没出路了,到时候去投靠你。”林秋锦也是笑道。 “成。”程建山也没有多说。 …… 踩著月光回到家,儿子正和孩他娘聊得高兴。 王秀兰攥著缝到半截的帆布钱兜,线头缠在顶针上打转准备拉绳打结。 “爸,怎么样了?”见老爸回来,程阳问道。 程建山摇头:“他没答应,但也没说死。” 这点在程阳的预料当中,道: “没事,可以找临时工,东门多的是临时工,工钱反而便宜。对了。有件事得跟你们说。” 顿时,父母两人都看向程阳。 “明天就不去卖菜了。明天上午看过地方后,就去布吉。我们已经有证件了,不受影响。金水叔在步吉关外。看看能不能找到。” “东门那边潮州会,谱寧会的人不少。我现在,也算是被划分到潮州会去了。但我们是新来的,也是独门独户。所以,想做生意,得有自己人。 步吉关外,我们村子应该有一些熟悉的,想找几个帮手进来。金水叔他们就在那边,可以去看看。后面我给他们办证件。” 程建山当即就同意道:“这可以。村里自己亲戚朋友,比別人多一些信任。阳仔你要做生意,有自己人帮著会更好一些。” 王秀兰也觉得不错,只是问:“那住的地方呢?还有,他们要是进来了,却不愿意帮你了呢?” 程阳笑道:“给他们机会了,要是答应了,后面拿到证件不同意,以后不用来往就是。 再说,证件也就三个月有效期。过了没有续上重办,一样被抓走遣返。” “爸,明天你跟我妈就弄好住的地方,明天我也要去联络那些卖菜的。前期只能从中间人手里进货。 等將来稳定了,就从菜农手里收!利润会高出一些。” “好。”程建业应下。 远处工地打桩机的轰鸣里,程建山忽然想起八年前带儿子赶海的情景。 潮水退去的滩涂上,六岁的儿子只是看过大人操作一遍,就能用竹籤在淤泥里戳出最肥的蟶子。 就像现在能在这钢铁森林里嗅到钱味。 一时间,他都感觉自己是不是老了。 “我去跟锦哥他们说一声。”程建山收收心绪,起身拿上手电筒又出去了。 天色刚亮,晨雾未散时,三轮车的链条声惊醒了路边的野猫。 程建业蹬著三轮车,但王秀兰却骑著自行车。 自行车放棚屋不放心,而三个大人一辆自行车显然不现实。 因而只能一起骑。 由於不著急,一家三口晃悠悠了近乎一个半小时才到华深北档口。 “过了红岭路就是。”程阳抹了把汗。 广九铁路的火车汽笛声里,他瞥见父亲脖颈上暴起无法消退的青筋——那是在老家落下的劳损。 拐进华深北电子一条街时,早班的工潮正涌来。 穿海魂衫的姑娘们嚼著菜包,塑料凉鞋啪嗒啪嗒踩过满地的电阻包装纸。 他们避让著人群,到了重新上漆过的铁捲帘上。 “万家鲜”门店的招牌被一块红布盖著。还没揭开。 “就是这吗?” 王秀兰满是高兴地盯著门楣上被红布盖住的招牌,以及周围被水泥预製板铺设硬化的路。 这是他们的基业! “这里是不是会积水?”程建业注意到门口的水泥情况。 程阳笑道:“確实积水,所以我抬高了位置。这样一来,下雨也不用担心了。” “你们看,左边的区域是停车的,有人骑车来,可以停在这里。右边是卸货的。后面是清理和清洗的。” “后门有外接出去的水管,隨时能用。” 程阳一一介绍门店的情况。 “门口这个是台式弹簧秤,这个是计算器。知晓斤两,直接用计算器计算就行。” “里面两侧是架子,左右各自五个格子,合计可以放十种蔬菜瓜果。” “里面还有一个摊位,本来是想著卖猪肉的,这样买菜买肉都能在这里完成。” “还有这个。” 程阳示意父母到门口柜子查看。 然后,他们就看到收钱的柜子里,是有暗格的。 显眼的位置放著零钱,但暗格是用於放五块十块面额的。 只要王秀兰坐在里面,完全可以在柜檯下,將钱藏入暗格里。 若是有人来抢,看到的只会是明面上的抽屉里的钱。 到了晚上或者收档时,这钱就能从另外一层取出来。 这种防护手段他必然要考虑到。 隨后,程阳在里面掀开摊位后面的地方,露出台漆皮剥落的冰柜。 “淘来的,岛国三洋,插电就能用。” 这玩意实际上是他从废品站让人送来,然后让维修的人检测过。是压缩坏了。 所以,他只是修復过压缩机,其它没动,洗乾净后可以用。 只是外层难看了点,但后面用海报或者印gg贴纸贴上就没事了。 父母两人里里外外看过之后,也觉得这店面虽然不大,但也还挺全。 但儿子说的什么预定蔬菜,晚上打折,粮票换菜金等。他们是完全听不懂。 程阳领著父母转到后巷。 斑驳的砖墙上新刷了“安全生產”的標语。 王秀兰突然拽住儿子:“阳仔,这铁门……” “放心吧,我找专业人改的防盗锁。” 程阳掏出钥匙,尖挑开锁芯里的暗格,“看,双保险,一般人都撬不开。” 程阳没多解释,看完准备锁上门时,忽然看到林炳坤骑著自行车找了过来。 林炳坤骑著辆镀铬车把鋥亮的永久牌二八大槓避开行人,车铃鐺叮铃铃响得清脆。 他单脚支地,涤纶衬衫口袋里露出半截万宝路烟盒的金边。 第36章 返巢的家燕 “你怎么来了?”程阳看到林炳坤,扫了眼对方的口袋。 “世仁看到你在这里,就过来看看。”林炳坤笑了笑,旋即看向程阳身侧的两人:“是阿叔?阿婶?” 程阳点点头:“这是我爸和我妈。今天带他们来看看。也顺带回去看看日子。” “阿叔,阿婶。我是林炳坤,惠来人,做电子生意。” 林炳坤打了声招呼,也取出万宝路,给程建山递上一根。 程建山在裤腿上蹭了蹭手才接过,烟纸上的“marlboro”金標刺得他眯起眼。 “谢谢。”程建山有些拘谨地接过。 王秀兰注意到林炳坤的手錶,悄悄拽了拽老伴的的確良衬衫下摆。 她不认识,但看样子,这后生仔手腕上的手錶,怕是顶得上他们一两年的工分? “爸妈,这就是我朋友。经常帮我的。”程阳也跟著父母介绍。 程建山和王秀兰闻言就明白儿子话里的意思了。 当即两人都朝林炳坤感谢了一番。 林炳坤摆摆手,当即说道:“是阳仔有本事。拜老爷好,老爷保號。” 程阳扫了眼林炳坤手里的烟。后者默默插入裤兜里。 程阳翻了个白眼,“你忙吧。我带他们去东门那边看看。” 说著就关门锁门。 只是林炳坤见程阳蹬三轮时,不由道:“蹬三轮不方便,送我那边放著。骑我自行车过去。” 说完,在程阳身边低声道:“这是你要的,也是二八大槓,永久牌。” 程阳想了想,道:“行。” 程阳瞥见车筐里用《羊城晚报》裹著的黑胶片,封套上邓丽君穿著亮片裙巧笑嫣然。 这一路过来,他和老爸轮流蹬三轮时,总被纠察队盘问。 这二八大槓倒是能光明正大穿行在贴著“时间就是金钱”標语的深南大道上。 到了昌盛电子,朱晓丽也在。 昌盛电子档口前,朱晓丽正踩著人字拖往铁皮柜上码放四喇叭录音机。 见到来人,她忙把烫成大波浪的头髮往耳后別,露出新潮的树脂耳钉。 但程阳並没有多做介绍,也不好多说他们的关係,只是说她是电子档口的老板。 父母依旧拘谨地打了声招呼。 朱晓丽穿得时尚,且身上的衣服首饰,他们两个估摸著身上的钱都不够买的。 接下来,两辆自行车——程阳一辆,老爸载著老妈一辆。 確实是轻鬆不少。 到了地方,程阳把车停在灰扑扑的砖红色骑楼下时。 不远处的水泥电线桿上的广播喇叭,正滋啦滋啦播著潮剧《陈三五娘》。 这让程阳有些无语。 真当老家那边的地盘了。 他摸出钥匙串上掛著的钥匙,打开了一楼的门面。 这里没什么改动,改动多的是防水和排水。 因而他们只是看了一会便被程阳带著上二楼。 “妈,地方不大,你看看还需要添加什么。写下来,我后面去找找。这些也是熟人送来的。” 地方虽小,但远比棚屋和老家的瓦片夯土房好看多了。 王秀兰来回细细走了几趟,程建山也跟著时不时点头。 他们才来不到一个月,就已经比许多人先住进了小楼,满意已经不足以形容了。 王秀兰指尖拂过樟木柜的铜合页,那上头似乎还凝著附近市场鱼档吹来的腥气。 “真好。”王秀兰高兴道。 程建山正拿搪瓷缸量著窗台尺寸,缸身上“安全生產”的红字映在玻璃上,说道: “用杉木条钉个置物架,咱们家里有一些料,我特地留著的。” “窗帘用碎布头拼拼就可以了。” 王秀兰扯了扯程阳临时掛在窗户的化肥袋。阳光透过窟窿眼在地上的红色六角砖地上洒出光斑。 “棚户区张裁缝那有边角料,一包盐就能换不少。” 窗外飘来车辆的叮铃铃声,收破烂的老汉拖著板车吆喝『旧报纸换火柴』。 王秀兰忽然指向墙角:“这柜改改能当碗橱。” 说著,她屈指敲了敲柜门,发出沉重浑厚的声音。 “木料不错。”王秀兰满脸笑意,十分满意。 这是他们在鹏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家,两人都很是高兴。 程阳望著父母在光影里忙碌,时而交流,时而发笑的背影,忽然想起在老家的场景。。 程阳望著父母映在墙上的光影,母亲比划碗橱改造的手势,像极了在老家灶台捏粿条。 父亲量窗台的背影似当年夯土块的样子。 这让他想起老家屋樑上那窝年年返巢的家燕,衔来的新泥总要混几根稻草才肯筑巢。 接下来,程阳带著父母去林为民的信託店。 不是他不想买全新的,而是没这个必要且没这个票证。 社会日新月异,后续好东西多得很。 以后买了房子,再新的就是。 到了店面,而此时的林为民正往橱窗上贴港澳侨匯券专兑的红纸。 程阳简单介绍几句后,让父母自己看看。 “叔,知道哪里有蜂窝煤卖吗?” 在父母挑选家具用品时,程阳递上一根烟询问。 林为民接过,夹在耳上道:“要票还是不要票?” “您说说。”程阳笑道。 “有煤票,八分钱一个,就在煤炭公司第三门市部,凭票购买。 不要票,得等一定的时间卖煤的过来。但一毛二一个。每个礼拜三凌晨三点,市场步吉河边。” “你要是想便宜点,可以等附近一些人需要的一起拼板,一板三十个,那样会便宜一分钱。” 程阳记下来后,继续问:“是不是国营煤好一点?” 林为民扫了程阳一眼,都懒得解释。 程阳訕訕一笑,自觉问了一句废话。 但知晓如何买煤就行了。 程阳回头看去,就见老妈正对著一面水银皸裂的试衣镜比划。 程阳依稀能见到镜框上“莎头角华侨商店”的金漆早已斑驳。 二十几分钟后,节俭的父母只是买了必要的东西。 其它的棚户区那边还有,且有些东西自己修修改改也能用。 东西不算多,但程阳加上了那块镜子。 老妈想阻止,但程阳只是说自己要照,不然不让买。 付了钱后就拜託林为民拉过去。 回程时,程阳特地绕路找到煤炭公司门市部。 门口褪色的告示栏,贴著【凭票供应】的通知。 穿的確良工作服的女营业员,正用红漆刷掉【每户限购120块】的字样。 只是新写的市场调节价还没干透,顺著砖墙往下淌出一条血痕似的红印子。 第37章 搬家 王秀兰见到儿子看著门市部,也就知晓他要做什么了,低声道: “阳仔,我们这蜂窝煤只能放在二楼楼梯口了。只是没有煤票。” “煤票听说黑市那边五分钱一张?”程建山低声道。 “没事,我会解决的。”程阳道:“爸,需要看日子吗?不用的话,那明天就搬家了。” 但王秀兰就说道:“看看,顺便拜拜。图个心安。” 程建山跟著点点头。 只是地方和情况不一样,只能简略了步骤。 回到二楼,等了一会,林为民来了。依旧是他找来的人送过来。 程建山帮忙,程阳也只能跟著帮。 结束后,程阳给林为民和工人各自拿了包烟。 只是林为民没接,淡声道:“听老周说一楼也是你的?做什么?” 程阳倒是意外林为民主动和他说话。 两次接触下来,他能感受到这人的性子有些冷,话也不多。 虽然他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年龄缘故或不熟。 “蔬菜中转。”程阳也不隱瞒。毕竟开业后就知道了。 “中转?转哪里去?”林为民倒是没什么惊讶的。 毕竟这里东门是目前鹏城最大的农副產品集散地。 来自东关、匯州一些地方的蔬菜在这里匯聚,之后发散鹏城各地。 很是常见。 “富田华深北一带。我在那边开了个门店档口,专门卖菜的。” “在园岭市场內?”林为民皱眉。 “不是。”程阳道:“那边有一段路,更靠近工厂一些。” 林为民点点头,忽然问:“你是周福那边的人?” 周福,程阳心头一动。 他问过林炳坤,常说的福叔,就是周福,潮州会在华深北线的负责人。 “我不知是不是,只是跟帮他修过几次手錶。”程阳只能如实说著。 “別勾连太深。”林为民最后只是提了一句,便坐上三轮车离开了。 程阳不知为什么会跟自己提这一句。 但或许是和最近闹的事情有关——报纸登著文锦渡凤凰胎的事情。 但这年头,想要做大,要么借官家的,要么借当地的。 否则只能老老实实赚钱辛苦钱。 他和官家搭不上线,官家也看不上自己这个小虾米。 再说,现在这样子跟孩子没区別,上面的人更不会搭理自己。 但只能找机会慢慢谋划。 现阶段是最好发展人脉的时候,远比赚钱更为重要。 接下来,程阳和父母继续整理家具等物件。 时间差不多后,也就离开东门回华深北。 林炳坤没在,但程阳將自己的第二辆自行车暂时放在这里。 一家三口继续骑自行车和三轮车回去。 到了华嶠城棚户区,时间已是傍晚。本想著去步吉看看村里人的。 但被事情耽搁了,只能等后面抽出时间了——做出成绩再让人帮忙,会更有公信力。 顾不上疲累,一家子帮忙煮饭做菜。 也在这时候,林秋锦提著一些菜来了。 “建山,来,今天卖剩下的一些菜,你们晚上炒了吃。” “哟,你自己留著吃啊。这么多,吃不完。”程建山连忙道。 “好了,別跟我客气了。要不是你借了三轮车给我们,我们也不会多卖一些。” “那我就不客气了。”程建山见此,便接过蔬菜交给老婆。 之后和林秋锦到外面聊了一会。 等林秋锦离开后,程建山才回里屋。 “聊什么了?”王秀兰和程阳拣著菜。 程建山道:“主要是过来还三轮车以及询问什么时候搬家的。我说看看日子,还没决定。” “既然要搬,那就早点吧。张伯家里有黄历,你等会过去看看。” “那我现在过去吧。”程建山道。 隨著饭菜做好,天色也差不多黑下来了。 程建山也是一脸喜色的回来了。 洗手后,门口一家三口就著仅存的天色吃著饭。 这样可以省点蜡烛。 “看好了,这三天都是好日子。哪天都可以。”程健业说道。 王秀兰闻言,也是高兴地笑了笑:“那就好。那明天搬吧。” 那边基本摆好家具了,她也有些急切。 当然,主要是一天要损失四五十块钱的进帐呢。 早点搬早点做生意。 一家三口迅速吃完后,便开始收拾东西。 除了睡觉的被子枕头草蓆、洗好的衣服以及喝水的东西没动,其余基本上都先打包了起来。 明天早上就能直接拉走了。 由於搬家,程建山只能去找林秋锦帮忙。 人多了也不好意思,一是没和林秋锦这般熟悉,二是耽误別人赚钱。 至於程阳则是叫上林泽沛三兄弟。 最后程建山去了商店,和阿萍嫂说一声。 阿萍嫂倒是想著把剩余的房租退了。但程建山没要,也告谢了一番。 陈阿水看著程建山离去的方向,也是惊讶於他们一家三口的速度。 来了將近一个月就能搬走,说明找到门路了。 但他们早就看多了,没什么好惊讶的。只是没见过这么快的而已。 林家三兄弟听到程阳的意思后,也就答应了明天早上帮忙。 三辆三轮车,加上一辆自行车,绰绰有余。 4月7號,农历二月十八,天气晴朗。 早上6点,晨雾还未散尽,路上的石子和棚屋上的铁皮沥青纸上有些湿润。空气中也是带著一股清冷。 程建山一家三口,加上林秋锦,林家三兄弟正在帮忙搬东西。 王秀兰帮著把一些东西绑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可以分担一些东西。 “阳仔,帮扶著这口醃菜罈子!”王秀兰把裹著碎布条的陶罐往自行车后架绑著。 她特意穿了件靛蓝劳动布外套,领口別著铝製毛主席像章,泛著经年的哑光。 儿子的意思是让自己骑自行车先过去,他们六个大老爷们各自负责一辆三轮车。 但这醃菜罈子不好放在三轮车压著,只能绑在后座上。 家里东西看著不多,但前前后后也是买了、做了、捡了不少。 因而整理起来,东西也是不少。 除了不是他们家的没带走,可以说老妈一样没放过。 哪怕捡回来的一块木板,都觉得能用上。 至於屋后那块地种著的青菜,虽然还只是苗,但王秀兰都给林泽沛家。 隨著王秀兰確定那口醃菜罈子不会晃动,便说了一声先行离开了。 她要先过去上香,开火等事情。 三轮车这边在准备好后,也开始出行。 六辆三轮车碾过沙土路,车軲轆压著路上湿润的石子,发出咯吱轻响。 程父和程阳也和周围的人挥手告別。 程阳和林泽沛负责一辆,后面轮换。 此时他推著三轮车,也看著车上竹篾编的鸡笼——里头两只芦鸡是林泽沛他娘硬塞来的。 说是新屋开灶要见活物,这样会有生气。 第38章 我们想去华深北开档口! 一路过去,眾人期间也是各自休息一些时间。 只是时不时坎坷的土路不好走,一次程阳这辆车上的柜子突然歪斜,抽屉里叮铃哐啷响成一片。 眾人忙停车查看,原是捆柜子的麻绳被铁钉磨断了半股。 林秋锦见状,则是解下腰间帆布腰带垫在稜角处,又拿草绳十字交叉勒紧。 之后眾人继续推车赶路。 在早上十点时,才到了程阳的家。 林秋锦和林泽沛三兄弟见这骑楼一二层都是程阳租下来的时,也是佩服不已。 此时的市场生意还未散档,人依旧不少。 他们几乎能看到在这里做生意会有多好了。 车辆开到后面,王秀兰已经做好了准备,煤炉的蜂窝煤都已经升起火,在摘菜洗菜,准备开灶了。 “辛苦了,我弄几个菜,你们先歇息下再搬。阳仔,给大家倒水。”王秀兰朝儿子说道。 眾人只是喝了一口水后就继续搬。 在六个人忙碌下,东西一样样放到二楼。 林泽沛等人见过二楼后,也是十分羡慕。 这让他对在华深北开档口的事情上了心。程阳既然有这个门路,他不能错过。 欠下的人情,將来加倍还就是。 原本就不大的空间,隨著眾多的东西安排进来,也就逐渐变得拥挤起来。 但相对於棚户区的屋子,这里哪怕再拥挤,也远比那边的好。 程阳接过老妈手里的铲子,让母亲自去安排东西。 且许多东西在程母的安排下,逐渐变得有序。 空间也逐渐变得大一些,后续王秀兰继续做菜。 程建山等人则是带著林秋锦他们到了一楼看看档口。 也说著后面的安排,不至於一行人在这二楼乾等。 毕竟做的菜多,炉火不够大,只能慢慢来。 甚至还开了一辆三轮车去了富田,毕竟路不算远。 当他们看到东门那边档口收菜,送到这边卖时,林泽沛才知道程阳的心大。 “这不怕和市场竞爭?这距离市场也不算远啊。” 程阳对此解释是不怕,各有各的生意手段。再说,没人罩著他也不敢做让利生意。 但价格战不会是长期的,只是前期引流,打出口碑,后面价格再慢慢恢復正常。只是可以从別的地方让人知晓万家鲜好处。 当日头將近当中时,王秀兰已经做好了菜。 煨猪脚姜,砂锅是棚户区带过来的,也是淘来的。缺了个耳,拿铁丝箍著。 五肉炒咸菜,青菜,鱼汤,煎鸡蛋,白灼虾蘸酱油,一盘盐生,还有一盘煎豆腐。 桌子摆的满满当当。 八仙桌是拿工地模板拼的,铺著王秀兰连夜改的碎布桌布。 菜式简单却实诚。最当中那盆猪脚姜泛著琥珀光。 看得眾人眼睛泛光。 很久没这般吃过了。 同时还多了六瓶珠江啤酒和一斤打回来的九江。 总之这乔迁之喜,大家都吃喝尽兴。 “兰姨,您这手艺开大排档都使得。”林泽爽嘬著骨头,油星子溅到洗得发白的衣服上。 他衣兜里还別著一根螺丝刀,金属冷光混著啤酒沫打转。 “哈哈哈。那是。你兰姨的手艺那是真的没得说。”程建山也夸著。 眾人吃喝谈论,展望未来。 仿佛程建山家的变化,也让他们觉得一切都开始变好了。 当酒喝完,菜吃完,王秀兰已经铺好了地铺,让大家好好睡一觉,散散酒后再用三轮车送回去。 下午三点,一行人才起身离开。 接下来,程阳让老妈上去。而他和老爸用三轮车,將林秋锦和林泽沛等人送回去。 但三轮车斗里各多了条良友烟,是程阳提前让林炳坤准备的。 回到棚户区路口,他们也就没上去了。但烟也各自让他们收下,而后他们父子俩才返回。 车铃鐺在暮色里叮噹乱响,程阳坐在车斗里,程父蹬著三轮,一路聊著回去。 这一路,程阳说了很多后续的安排,也解释了即將要做的事情。 程父默默地听著,也时不时问著不懂的地方。 慢慢的,他才明白儿子的心有多大。 他不敢想,也从未想过。 万元户已经是他的梦想。 但儿子想要的,却是百个千个万元户。 他不清楚儿子能不能做到。 但他觉得儿子还年轻,才十四五岁,还需要学习,不需要那么冒进。 直至夜色中回到家,他的心都未曾平静。只是他没有告知妻子,不想让她跟著睡不著。 但今天总归是高兴的。 是他们一家三口全新一天的开始。 当远处海关钟声盪过骑楼,程阳在窗户口铺开草蓆。 一家三口做著明天的准备——卡片,清点票/券,清点钱。 月光漏过窗台的缝隙,斑斑点点洒在墙面的《鹏城特区规划图》上。 程阳用红笔圈住的华深北像枚印章,正盖在鹏城的浪尖上。 华嶠城旁的垃圾场西侧。 回来后的林泽沛和林泽爽两兄弟坐在家里,一声不吭。 父母俩以为儿子出什么事情了。 但林泽沛摇头道:“没事。只是觉得我们来鹏城这么久,虽然存了点钱,但好像一直没有盼头。” 林父皱眉,盯著大儿子:“喝酒喝多了?” 林泽爽把玩著手里几乎泛著油光的木把螺丝批,低声道: “爸妈,我们进去了那边,才知道程阳要做的是什么。” 林母疑惑:“不是卖菜吗?” 林泽爽用螺丝批一点点地点著桌子,留下一个个印痕,摇头道:“他要开档口。在华深北开档口。 他还在东门弄了一个门店,二楼是住的。一楼门店收菜,然后转到富田那边。 他跟我们说,顺利的话,一天赚个几百块不是问题。” “我的天,一天几百?”林母错愕,震惊道:“那一个月下来不就是万元户了?” 林泽沛没有开口,只是听著,但也在考虑著该如何说。 “那是开始。后面他说他还会送酒楼等地方。” 这下,林父皱眉:“程建山是不是高兴过头了?隨便插入別人的生意,不怕被人打?” 林泽爽摇头:“是程阳说的。” 林泽沛忽然道:“爸妈,我们想去华深北开档口!” 这下,轮到林父错愕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刚刚说什么?” 林泽沛目光坚定地说道:“我们三个,准备去华深北开档口,做生意!” “啪!” 忽然,林父一巴掌扇了过去,怒道:“你想去找死吗?” 第39章 三兄弟的抉择 烛火的火光,在铁皮屋里晃出细长的影子。 林泽沛左脸的巴掌印隨著火光忽明忽暗。 屋外垃圾场的机油味透过塑料布封堵的缝隙渗进来,混著碟里醃萝卜的酸味,母亲熬中药的苦气,在铁皮屋里经久不散。 林父攥著搪瓷缸的手青筋暴起,缸身上囉胡水產公司1978的红漆字,早被茶垢洇得模糊。 “华深北是潮州会的地头没错!但我们没有任何背靠!” 林父突然掀翻藤椅,椅背撞在墙角的《赤脚医生手册》堆上,震落几片蟑螂蜕壳。 “你们要学程家小子开档口。”林父的解放鞋碾著地上一截电阻丝。那是他下午从电子厂废料堆捡回来的。 “知道华深北多少烂仔盯著这块肥肉?上个月謿山会和湘南会的人为抢摊位动了铁棍!你也想著被针对吗? 程家小子敢开店,能这般开,就说明有华潮州会的人罩著,你们有什么?” 林泽爽没有吭声,父亲的强势他们早就习惯了。 林母攥著补到一半的劳保手套,尼龙线头在烛光下颤巍巍地晃。 她想起上回去东门市场,亲眼见著戴蛤蟆镜的治安员把无证摊贩的秤砣扔进臭水沟。 那不是他们能反抗的。 连一个市场治安员都能压死他们,更別说那些人了。 “程阳有门路。”林泽沛摸出皱巴巴的图纸,上面用红蓝铅笔標著华深北摊位分布,说道: “程阳给了掛靠协议。他说每月交三百管理费,別人的手伸不过来。他那家店也是。” 林泽沛看著桌子上那条良友香菸,也想起今天的程阳档口里的两辆三轮车,两辆自行车。以及二楼的砖房,丰盛的酒菜。 那是他们一家从未体会过的。 哪怕自己能挣一点钱,也没法隨意。 但更为重要的是,程阳跟他说的两个字——机遇。 危险,但也意味著丰厚的回报! 铁皮屋陷入死寂,唯有林父的老式马蹄表在咔嗒走动。 月光移过墙上捡来的掛历,定在了4月7日这一页上。 铁皮屋顶突然噼啪作响,两只野猫从屋顶上追跑而过。 林父摸出半包椰树烟,菸丝抖落在桌上的良友上,他看著桌上的烟,手一顿,最后还是抖出一根点上。 片刻后,伴隨著林母的咳嗽,林父掐灭了菸头,起身出去了。 隨著门打开,夜风卷著远处的打桩声袭来,屋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妈,我和弟出去下。”林泽沛也没多说,起身就要离开。 “阿沛,別怪你爸,这种事情他看多了,担心你们。”林母拉住儿子的手,担忧道。 “妈,我知。”林泽沛笑了下。 出去后,他去了隔壁堂叔家。 父亲在,但林泽沛让林泽鸿出来。 隨后一行人沉默著去了工作棚。 进入里面,点上蜡烛后,林泽鸿打破沉默:“大伯说了,问我是不是也跟著去。” “二叔知了?”林泽爽问。 “我出来的时候不知,估计现在知了。”林泽鸿道。 “你怎么想的?”林泽沛道。 “我当然要去!”林泽鸿没犹豫:“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既然程阳有门路,也愿意帮,为什么不去? 他才十四岁就敢这么拼,我们比他大几岁,还怕什么?” “那爸和二叔那边怎么过?”林泽爽问。 “不同意也没用!”林泽沛確定下来。“明天去找程阳。另外,算算我们藏的钱有多少。” 林泽沛说著,將门给反锁上。 这下,林泽爽和林泽鸿走到一个角落,掀开地上的木板,然后从地下挖出一个装蛋卷的铁皮盒。 当打开后,他们將钱掏了出来。 里面全是大团结,零散的一张都没有。 这也是他们卖东西赚的大头,其余零散的都各自拿回家给父母。 因而父母也不知他们另外藏了一些钱。 这將会是他们的启动资金。 两人迅速清点一番后,林泽爽说道:“哥,合计2390块!” 一年时间,三人通过各种捣鼓和做事,不知不觉间就积攒下了这些家底。 这让三人的信心都壮大了不少。 “泽鸿。”林泽沛看向堂弟:“你好好想想,除了改频,还能做什么?” 林泽鸿道:“目前稍微了解的也就维修。但我后面想去程阳说的地方培训学习下。这,这可能需要钱。” 说到最后,他有些不好意思。 “学!” 林泽沛没有犹豫。 程阳维修电视,维修收录机,修好一台比他们走几天水货都要赚得多。 而水货还不是天天能走且有风险。 “明天找程阳的时候,问问在哪里学。泽爽……” “我不懂这个。”林泽爽直接打断:“哥,我跟著跑腿做事还行。维修我不擅长,也看不懂。泽鸿做就行了。我跟你一样去收货或者卖货!” 见此,林泽沛也就不勉强了。 决定下来,他们也准备回去跟家里人说清楚。 只是,当他们回到家,却发现林父还在泽鸿家。 於是,两兄弟又跟著去了。 正好一起说了。 1985年的特区,就像一座热气腾腾的大熔炉,满是机遇与挑战。 程阳一家,在这股时代浪潮里,开启了他们充满艰辛与希望的蔬菜经营。 凌晨四点,当整个城市还在沉睡,东门市场三號棚已然热闹得如同白昼。 狭窄的通道里,三轮车与板车纵横交错,形成了一股难以阻挡的洪流。 嘈杂的人声、尖锐的討价还价声、车辆的吱嘎声,交织成一曲独特的市井烟火。 程建山肩头压著桑木扁担,两筐芥蓝在竹篾筐里泛著露水。 隨著他的脚步轻轻晃动,他额头上满是汗珠,汗湿的的確良衬衫紧紧贴在后背。 手腕上的手錶,已经来到04:30。 他匆忙穿过拥挤的人群,到了外面儿子在等待的三轮车旁。 他一边往铺设了稻草杆的三轮车里倒菜,一边对儿子说道: “阳仔,捷阳陈的荷兰豆报价比以往高了4分钱了!他说可以帮我们留,但必须要缴纳定金,只是不会送上门。人手不够。” 程阳不慌不忙,翻著油浸的笔记本,上头密密麻麻记录著各种蔬菜的价格和信息。 借著嘴咬的手电筒,划掉上面荷兰豆原来的价格进行修改。 【荷兰豆0.48元/斤】→【0.52/斤】的潦草字跡。 “正常了,荷兰豆主要是菜贩子送往港岛的主要菜系,跟芥蓝差不多的。 但我们不是第一个跟他做生意了。 爸,您把车拉回去,其它的我去谈。你在我妈那边帮著,我让档口老板送过去。不然我们这样太慢了。” “好。”程建山將箩筐放好。 这已经是第二种菜,第一种是东关菜心。 四筐菜,程建山拉了回去。程阳则是进去了。 第40章 批量进货(求最新章的追读) 程建山將三轮车拉回去,让妻子进行初步分拣后放到新的垫著稻草杆的箩筐里,等著后面一起送往门店。 而程阳还僱佣了三个江溪老表,主要是他们肯熬夜。 一个小时一块钱。这个工钱在东门已经算是不错了。毕竟在文锦渡当搬货工,一天也就几块钱的收入。 有帮手,这样可以减少王秀兰的工作量,负责装好菜就行。 三个江溪老表的速度不慢,用手工刀將烂叶子,断的全部分拣或挑出来。 程阳进入市场后,直奔捷阳陈的摊位。 捷阳菜贩老陈穿著解放鞋,刚碾灭菸头就看到程阳来了。他见过程阳几次,也认识。 捷阳陈的妻子和两个儿子都在忙,见程阳来了,他走上前来,说道:“后生仔,荷兰豆今早统货价五毛二。你爸没说吗?” 他掀开湿麻布,露出里面青翠的豆荚,荚上还凝著冰屑,一看就是水货冰柜的痕跡。 程阳没想到对方这么直接,程阳也就不客气了。这种套路前世见太多了。 他直接挑开箩筐底下看了看。 不出意外,露出一些蔫黄的豆荚。 “陈叔,您这就有些不地道了。掺三成次货还叫统货?” 他语气强硬,“四毛六,外加三十斤冬瓜搭头。这里差不多有一百斤吧?不然你这挑出来,四毛六都不值。 这东西也就港岛人比较爱吃。我不挑,给不给? 不给我去找博罗货,那边我爸去看过了,一样是漂亮的统货,价格还只是五毛,没你这样的。” 冬瓜是謿州会控制最松的品种,他心里清楚这是个谈判的筹码。 老陈心里算盘珠子拨得噼里啪啦响,片刻后,说道: “四毛八最低!但现钱要搭三成外匯券。”他提出了针对个体户的潜规则。 外匯券可是硬通货,很多紧俏商品都得用它来购买。 “那我也不跟你多讲价,四毛八可以,但三成外匯劵不可能,用粮票抵两成,一成侨匯劵。” 程阳摇头,不慌不忙,从腰间的挎包里摸出一叠83年的全国粮票。 封条上还盖著蛇口某国企工会印章。 这些侨匯券是他找林炳坤换来的。 在这市场里,每一种资源都成了他谈判的武器。 若是交易拥有侨匯劵,谈判的优势多了几分。批发商也会优先考虑,哪怕价格低一些。 一番激烈的討价还价后,进货谈妥。 ——两筐荷兰豆一百斤(0.48/斤),搭上二十斤冬瓜。钱加两成粮票加一成侨匯劵结算。 但程阳也提出了要求: “以后我要多,你得帮我送到我的档口那边。也不用我们来挑了。地址是53號的骑楼一楼。” “53號楼?周大耳的那栋?”捷阳陈一想试问著。 程阳惊讶:“你认识?” “认识。那你得交定金。我好给你留。”程阳问:“你住哪里?” “不在囉胡。”捷阳陈道:“每天早市结束就走。” 程阳便给出了说法:“这样,以后我要什么菜,你能不能弄到? 可以的话,一些蔬菜我从你这里进。 毕竟我爸在你这里进货不是一次两次的,有信任基础,也是胶己人,外省人我不放心。 我们会提前將菜品给你,你要是能进就进,不能进,我就从別的合作老板进。这样都省事。” 捷阳陈想了想,道:“可以!” “那这番茄怎么说?” 程阳指了指一旁泡沫箱里的番茄。 “胡建来的番茄。你要好的,这边吧。”捷阳陈不再把程阳当小孩看了。 这短暂的接触下来,完全是个老手。 於是,程阳跟著捷阳陈到了后面。 这里同样堆著一些泡沫箱,但里面的封口胶带是蓝色的,外面是红色的。 “这是统货,外面掺了的。外面价格是三毛五,这里的四毛。不讲价,烂的差的你找我算帐!” 程阳取出一包大前门,抖出一根给捷阳陈,说道:“有多少?” 捷阳陈接过烟,菸蒂一端在掌心上抖了抖,边道: “有十箱,一箱二十斤的。价格有点高,不敢进多。” “给我五箱吧,但给我搭10斤畸果。”程阳道。 捷阳陈皱眉,但程阳就抢先道: “叔,这畸形果,这批发档口哪有人要的?我要100斤,又不跟你讲价,你得给我优惠不是?” “你小子讲价,整个市场都没见你这样的。” “还有什么?”程阳继续问。 “关外来的本地空心菜,不多,只收到了五十斤,品可以,也不会掺沙。只是有点挤压折断是正常的,但保证不会糜烂,价格一毛二。 別跟我说添头。这价格你不要,多的是人要。”捷阳陈直接掐死程阳后面要说的话。 程阳笑了笑:“您跟我急什么?我又没说。成,都要了。” 菜农为了对抗謿州会的压价或者平摊入场费等,想出了各种办法,掺沙就是其中之一。 这点程阳也能理解。 “还有白萝卜?”程阳注意到另外一边的编织袋。 “那是有人要的。五百斤。”捷阳陈解释。 “什么价格的?”程阳问。 捷阳陈:“六分。山东来的。” 程阳继续看了看,没有自己想要的,也就说道:“那就帮我过称,开票。后面我得入帐的。” “成!”捷阳陈狠狠吸了一口,丟下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菸头,开始干活。 菸头在菜帮子汁液脏水里直接湮灭。 程阳看著他们称量荷兰豆,番茄,空心菜,然后去皮,记录价格,开票。 程阳则是让他们送到五十三號楼去,程阳写了一张纸一起让捷阳陈拿过去。 他老爸看到后会结算的。 接下来,程阳继续採购白萝卜(0.06分/斤),江溪青椒(0.26/斤),甑城丝瓜(0.3/斤),胡北土豆(0.08/斤)。 最后一种,是姜葱蒜(各自三十斤)。 全部搞定,程阳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五点半。 当程阳来到晒步路53號中转档口。 老爸老妈正在清理货和结算送来的蔬菜。 三个江溪老表则是在迅速处理蔬菜。 “人手还是不够。”程阳只能去外面多僱佣三个有经验的临时工来。 王秀兰知道这点钱必须,不然忙不过来。 第41章 开业 “荷兰豆先处理!”程阳带人一进档口就大声喊道。 隨后扯开麻袋,倒出青翠的豆荚。 在两个15瓦的灯泡下,带来的三人飞速分拣。 他们手法嫻熟,迅速將这些荷兰豆分开挑出来,各自丟回新的箩筐里。 那些破荚或发黄的,后面等空出手了再拆出豆粒当“营养杂菜包”原料。这样一来不浪费,价格也会更高一些。 王秀兰在拆泡沫箱和袋子,查看其它的蔬菜品质。 若是完好的则是继续盖上放一边。 隨著一筐筐蔬菜瓜果整理之后,过称登记上车,时间也一分一秒地过去。 6:46分。 所有蔬菜瓜果准备分两次载。 等第一批差不多了再回来载也不迟。 总进货量=103(荷兰豆)+ 100(番茄)+ 102(菜心)+ 150(芥蓝)+ 200(白萝卜)+ 30(青椒)+ 100(丝瓜)+ 100(土豆)+50(空心菜)+ 90(姜葱蒜)= 1073斤 而这些搭的冬瓜和畸形果没计算在內。 最终,这些蔬菜挑出断裂或者差的,也有二十几斤。 但都被程阳一併送上车。 王秀丽用水管冲洗乾净门口的泥水后,將档口门关上。 程阳用两块钱的价格,分別僱佣两个帮忙推车的人。 王秀兰则是带著骑著自行车先过去。 两辆改装三轮车碾过深南大道的沥青补丁。 三轮车斗插著竹竿,这是他们防备一些人截货的暗號。也表示是謿山会的。 竹竿立起代表安全。 这点是林炳坤说的,但竖起这根竿子,也就意味著每月一百块的费用。 能保证的是,其它会的人不会伸手。 隨著车辆到地方,程阳各自支付了两块钱。 时间已经7点出头。 父母立即將所有蔬菜瓜果上架。 程阳则是取出准备好的,没有填写价格的菜牌贴上货架。 然后用大头笔写上进货价和价格。 程阳已经想好该如何定价了。 这前面几天是为了吸引人气和留住客人,所以价格上没法挣多。 这也不符合之前万家鲜之前固定卖的利润。 而在经常卖菜的地方,前天就已经贴上告示新店地址和开业时间。 所以,姜葱蒜是用来引流。 这些蔬菜,定价依旧每斤只赚一毛钱。 但这价格会算上其它的支出。 僱佣人员就了22元,两处地方的房租水电是10元/天,加上100元的其它费用。 这些钱都被程阳加入这些蔬菜的成本当中。 因而,这些蔬菜的进货价格,在原先的基础加上五分钱的成本。之后再叠加1-1.5毛钱的利润。 既不是真正的底价,也不至於让同行真的觉得自己在拆台。 土豆、萝卜、丝瓜以及番茄,这天气可以放两三天。 这不担心损耗,但是叶菜得当天卖完。 结果,在程阳定价,父母上架时,一些熟客就已经找了过来。 这让父母十分惊讶。 “哟,张姐,这么早。”王秀兰认出了来人,顿时连忙招呼。 “是啊。都这两天没见到你们摆摊,別人卖的价格都比你们贵一点。恭喜恭喜啊。” 来的是一个四十几岁的妇女,她手臂上挎著篮子,看著里面的装修和格局,感觉挺有意思。 这墙壁上居然还张贴著《鹏城特区个体户暂行条例》的纸张。 以及【缺斤少两赔双倍】、【价格透明不欺骗】、【不注水/每日鲜】的標语。 和市场的还真不一样,且很乾净,没有市场那么脏。 “谢谢张姐!” 王秀兰高兴地连忙道: “来,您看看需要什么,还是老样子,我儿子价格都写上了。您是我们今天第一个客人,送您点葱蒜。” “真的啊,那个敢情好。”妇人很是高兴,旋即看了起来。 “卖的品类多了不少呀。” 他看著每种蔬菜上面掛著的价格。 荷兰豆:產地山东 进价:0.53——售价:0.63斤/斤 番茄:產地胡建 进价:0.4——售价:0.5元/斤 芥蓝:產地謿州 进价:0.27——售价:0.37元/斤 …… 妇人逐一看下来,却发现有些下方还有一个框,里面也是菜,但价格却是原价標註。 她不由看向王秀兰:“这菜不一样吗?为什么是原价?” 王秀兰当即解释道:“下面这个是折断的,但都是运输的时候压断,不是烂的。 只是我儿子说不能坑相信我们的人,所以就原价卖。 张姐,都一样可以吃的。只是这断的就不好放隔天,得当天炒了吃。这数量也不多,都是可以吃的。 没有冰箱的话容易坏。这上面完好的,这天气不热,可以放一两天。” 妇人十分赞同地道:“说得真好。你儿子明事理。” 说著,他看了眼在写价格的程阳。 程阳对此只是微笑致意。 “还是你们这里公道。外面一斤芥蓝都四毛五了。这给我来两斤。还有番茄给我一斤吧。” “张姐,袋子在旁边,您自己挑。这些蔬菜我们都筛选过,也没喷水,不压秤,可以放心的。”王秀兰说道。 “成。”妇人的心情很是不错。 於是,她自己拿过两个袋子自己挑起来。 这时候,又有两个人进来了。 已经上完菜的程建山也开始清理地面一些泥土之类的。 程阳也全部上好了价格。 张姐提著两个袋子来到门口的柜檯前称量。 或许是开业里面的动静吸引人,也或许是前两天张贴的纸张起了作用,又或许是这里是临街路口,比园岭市场更近一些。 因而进来买菜的人逐渐多了。 隨著时间推移,顾客越来越多,程阳一家忙得不可开交。 他们一边热情地招呼顾客,一边熟练地称重、算帐、找零。 “芥蓝一斤二两,粮票抵……”王秀兰的声音不时地响起。 程建山看著逐渐多起来的人,高兴中朝儿子说道:“阳仔,剩下的要不要一起送来?” 程阳道:“爸,你在这里帮忙吧,我去僱人拉过来就行。我妈忙不过来的。” “好。”程建山笑道。 只是下一刻,程阳就见林炳坤居然这么早起,身边还跟著熟悉的两个小弟。 程建山见此去柜檯帮忙,而程阳则是迎了过去。 第42章 「辟邪福」(求最新追读) “难得见到你这么早。”程阳颇为惊讶,这时候也就七点多。 林炳坤笑道:“这不是为了给你祝贺来了。开业大吉啊。顺便给你送点东西。” 程阳不由看了林炳坤身后的周世仁和周长河一眼。 手里確实有东西。 “多谢坤哥了。”程阳笑道抱拳笑道:“送什么礼物来了?” 林炳坤笑了笑,从周世仁手中拿过文件袋。同时对一旁的周长河示意了下。 顿时,周长河就拿出一张东西贴在了店铺门边上。 是一张字帖,就一个手写的红底金字——福! 林炳坤嘿嘿一笑:“很难得的。” 程阳似乎明白什么了,这时就听到林炳坤说道: “所有证件都办齐了,里面还有相关人员的资料。这后面的掛靠管理费什么的,得你自己去处理了。” 程阳接过时,也是十分高兴道:“不是问题。你等会。” 说著,程阳进了店铺,隨之从柜檯地下取出一块天梭机械手錶。 “多的就不说了。这是机械錶,够不够支付这些费用?”程阳道。 “嘿嘿,够意思。”林炳坤只是看了眼就塞入口袋里。能卖个七八百块钱。 “哪里的话,要不是你帮忙,我也不可能这么顺利。 对了,那就找人帮我重新定做一个招牌。 按照我这招牌,但在右下角加上【鹏城果蔬联合社华深北分店】几个字。” “小问题,那我就不打扰你生意了,还得去转转。”林炳坤抱拳:“生意兴隆啊。” “多谢。”程阳也是再次道谢道。 “你们两个哑巴呢。能吐出象牙来不?”林炳坤瞪了身后两个小弟一眼。 “生意兴隆!”周世仁憋得脸红。 “財...財神临门!”周长河结巴道。 “谢谢。”程阳也回应一句。 目送他们离开后,程阳打开文件袋看了起来。 是三张证件—— 营业执照,卫生许可证,特区农副產品特供许可证。 第三张就是掛靠的证件。 这下就不用担心出问题了。 “爸,找东西装掛起来。”程阳將三张证件递给父亲。 程建山有些不解,只是在看到三张证件时,脸色一变。 营业执照! 他们都忘了这个。 没有这个的话,只怕得出事。 “不用担心。后面把招牌改一下基本就可以了。如果有人来问,就说招牌在赶製,这招牌是临时的。其它的晚上回家再说。” “好。”程建山立即去装掛。 这几张盖著鲜红公章的证件,比他当年插队时的奖状还金贵很多。 程阳则是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看起了三张资料。 马国栋,黄丽娟,周志强。 这是三个主要的负责人员。 通过信息查看,也就知晓了这马国栋是业务二科的副科长。 住在囉胡春风路那边。 黄丽娟,財务主任,也是马国栋表姐,住在华深北电子大厦后巷筒子楼。 周志强,仓储科调度员,住在步吉农批市场员工宿舍。但管的不是步吉,而是囉胡这边的仓储。 后面还有相关的爱好和一些小黑点。 “够意思。”程阳笑了笑。觉得自己的钱是值得的。 等店铺稳定下来,他就可以去拜访一番了。 接下来,程阳回了东门,以三块钱的价格,分別僱佣两辆人力三轮载货过来。 第一天开业,程阳没有乱跑,都在店里忙著。 也或许是门口那张手写的『福』字的字帖起了作用,程阳发现有不少人在门口徘徊一会后就离开了。 这“辟邪福”的作用是真的大。 程阳也估摸著一般商户得不到这种“辟邪福”,毕竟他见过那么多档口,都没见过有贴的。 这应该是林炳坤替自己要来的。 人情確实不小。 但他的脑海中浮现林为民说过的话。 “阳仔!” 就在程阳补货时,忽然外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程阳和程建山等人向外看去。 没曾想居然是林泽沛三人。 程阳看了眼手錶,也就八点半。 “你们怎么来了?”程阳將补货的活交给老爸,径直走了出去。 “我们早就来了,只是忘了怎么走了。一路问过来的。”林泽沛从三轮车上下来。 他们是骑著三轮过来的。 “走,去后巷。”程阳示意道。“后巷有地方坐。” “好。”林泽沛三人看著店铺里热闹排队过称的人,也是十分惊讶。 生意这么好。 他还见到兰姨对每个买菜的人都是笑呵呵的,对於蔬菜买多的还会送几根葱蒜。 也让买菜的人十分高兴。 林泽爽拉著三轮车,跟著程阳身后往左边过去。 林泽鸿拉了拉林泽沛的手,示意了下。 林泽沛回过神,立即跟上。 后巷,林泽沛知晓程阳忙,也就不拖沓,告知了他们这次来的目的。 ——想要一个档口。 程阳道:“我还不知那个门店租出去没有,我得去问问。如果那个位置没了,我另外再给你们找一个。確定想好要做什么了?” 林泽沛三人相视一眼后,皆点了点头。 “就做收音机翻新和维修。游戏机改频也行。”林泽鸿道:“但我想先去学些维修,学费也都准备好了。” 程阳笑道:“多学是好的,学到就是自己的本事。 你们也別著急回去了。今天在我们这里吃,也跟我一起干点活。等下午不忙了我带你们去见个人。” “好!”林泽沛三人都纷纷应下。 虽说店铺开起来了,程阳许多东西都得完善。 比如停车位置的防盗,木架备用等。 但隨著人越来越多,程阳不得不拿出第二个台式弹簧秤,让老爸跟著收钱。 程阳则是带著林泽沛三人清理和补货。 一个上午下来,一千多斤蔬菜卖出去了六七百斤。 主要是这边临界,来往的人多,地段好。且他的门店风格和价格,让不少人的印象很不错。 再加上要去园岭市场就要先经过他们这里,等於是截留了部分人员。 这点是出乎程阳预料的。 到了11点时候,忙碌一通的眾人稍微閒下来,店铺交给了程建山两父子,王秀兰拿著一些菜骑车回去做饭了。 由於有林泽沛三人,中午的饭菜多做了些。 且现在是中午时分,零零星星的还有一些人买菜。 於是,到了12点左右,店里的蔬菜也就剩下两百来斤左右。 接下来,程阳老爸將叶菜放进保鲜柜保鲜,下午再过来开门。 末了,关上门后,程阳掛上了营业时间的牌子。 ——上午:7:00-12:00 ——下午:4:00-7:00 程建山本想著吃完饭继续过来看的。 但程阳要求中午必须午休一番,不然这样熬,身体抗不住的。 第43章 学艺租门店(求票) 午饭后,在父母午休的时间里,程阳带著林泽沛三人去了华深北找林炳坤。 昌盛电子铺面外,林炳坤正在外面吞吐白雾。 穿旗袍的朱晓丽握著计算器,指甲油是新潮的玫红色:“这批夏普双卡录音机要搭十盒tdk磁带才给提货……” 话音未落,她瞥见一辆三轮车正往这边来。车斗上就有程阳。 程阳带著林家三兄弟来到林炳坤面前,下车后说道:“这是林炳坤,坤哥。” “坤哥!”林泽沛三人齐齐喊道。 而后林泽沛取出一包大前门,给林炳坤散根烟。 “等会。” 林炳坤没接,只是看向程阳,有些懵,下意识看了看周围,连忙朝程阳道: “不是,你搞什么?给我找小弟了?” 程阳翻了个白眼:“想什么呢?” 旋即,程阳將事情简单说了一番。 林炳坤听完,也就了解了。 “档口有,但临街的没了,稍微靠后一些。”林炳坤这时候才接过林泽沛手里的烟。 “坤哥,这不是问题。有位置就好。”林泽沛立即表態。 “至於你们要做的生意……这也可以,我说一声就行,但货源要么你们自己找,若是让我给你们弄,是要抽成的。” “学维修也不是问题,我认识一个人。” “坤哥,这都不是问题。” 林泽沛再次表態,现在他们哪有货源,只能先行熟悉学习,少赚点没什么。 等以后熟悉了,维修技术也起来了,有的是赚钱的机会。 见林泽沛这般果断,林炳坤也是笑了笑:“都是本家,好好学就是。” 於是,林炳坤带著一行人去了工业区附近的一处地方。 天色忽然变得有些阴沉,一块乌云遮住了太阳,洒下几许清凉。 穿过两条飘著咸鱼味的窄巷,来到一处骑楼前。 林炳坤敲响一扇贴著褪色“维修收音机电视机”字样的铁门。 油漆字被晒成了粉白色。 林炳坤叩门的节奏很特別:三长两短,停顿,再两长。 门开时窜出只瘸腿黑猫,里面油污的桌案上堆满索尼显像管,电烙铁插在生锈的午餐肉罐头里保温。 开门的瘸腿老头,佝僂著背,老旧的中山装第三颗纽扣系错了位置,显得有些乱。 见到林炳坤,浑浊的眼睛骤然发亮:“小林,送財来啦?” “当然啦。胡伯,有个后生想学真本事。” 说著,他一把拉过林泽鸿的手臂到近前,“看看,他自学了一些,天赋可以的。” 说著,林炳坤又变戏法似的从后腰掏出个油纸包。 这让身旁的程阳看得有些愣神。 压根不知这傢伙什么时候往身后藏东西的。 但油纸包看著很是寻常,程阳也不知什么是什么。 但见老头鼻子抽动著凑近纸包,突然看向程阳身边的林泽鸿,也跟著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抄出一支放大镜,朝林泽鸿道:“手伸出来!” 林泽鸿不明所以,只能伸出右手过去。 老头將放大镜往林泽鸿的手稍微一看,略带部分老茧的手指在放大镜下纤毫毕现。 “指节粗大,虎口有茧,指缝有残留,摆弄过不少机器?” 林泽鸿惊讶,其余人也都有些惊讶。完全不知是怎么分辨的。 手上有茧,不一定是弄机器的吧?经常干活的人不也一样? 但胡伯浑浊的眼底闪过精光,“行,能教。” 说著,转头又瞪向林炳坤:“先说好,学费抵你上回那柄瑞士螺丝刀!” 然后將林炳坤手里的东西拿走。 林炳坤哭笑不得:“胡伯,都说了送您了。这学费,你跟他收就行。” “不用,你带来的人,我信得过。但吃喝住的自己负责。” 最后老头补了一句:“明天过来开始学。什么时候觉能达到我的要求了才能走,不然別来学。” “好。”林泽鸿没有犹豫。 他也没想到这么顺利。 在离开后,程阳朝林炳坤问:“什么来头?很厉害?” 林炳坤取出良友香菸,给林泽沛三兄弟散了一根后,说道: “他是港岛那边来的,维修电器,电子都是小儿科。我从海里捞起来的。 可以说,现在这里一部分维修人员,都从他那里学习过。 只是大部分学了一些就觉得会了,心比天高。导致胡伯后面不再收人了。 但学出去的人,基本上吃喝不愁的了。所以还是有不少人都回来看他的。只是老头不给脸色而已。” 说著,他看向林泽鸿:“好好学。” “坤哥放心,我不会当半桶水的。”林泽鸿立即郑重地说道。 之后他们去看门店。 在巷子里,也是一处铁皮屋棚屋,面积也就二十几个平方。 环境有些暗,但打开15瓦的灯泡,还算可以了。 也在这时,忽然下起了太阳雨。 铁皮屋顶被砸得咚咚响,林炳坤用手指头戳了戳墙上的霉斑: “別看现在破,上两月,这里修出过千台任天堂红白机。只是人有点伶不清,乱搞事,直接赶出华深北了。” “我介绍的,不用押金。房租70块一个月,水电另算。什么时候要?”林炳坤道。 “不麻烦的话,今天就签吧。”林泽沛说著就要拿钱。 “不著急,等会带你去找房东。” 林炳坤摇头,“先带你们去电子大厦后巷找阿彪领工具。既然要吃这碗饭,得懂规矩。 哪天觉得想换个方式了,自己接单维修了可以说一声,自己人,好说话。” “好,坤哥。”林泽沛细细听著。 程阳也是第一次接触这些,同样听得入神。 各行有各行的规矩,別以为卖菜容易,这里面的水也深。 只是自己拉了一张虎皮,减少了不少事情。 正如店门口那张“辟邪福”。 接下来,用三轮车拿了工具,也找到房东签订了一年的合同。 后面会有证件送来。 之后林炳坤回到昌盛电子档口喝茶,程阳则是带著他们去置办住的用品。 后面他们三个就要在这里住下了。 下午四点前,忙完一切。 程阳重新回到门店,但父母已经过来开门了。 情况也没出程阳预料,晚市也是有生意的。 当最后一缕阳光从“三天一层楼”標语下消失时,最后两三百斤蔬菜也都被下班的工人买得差不多了。 当然,最后的一些不好存放的叶菜,在收档前都按本卖掉了。 他不做什么打折销售,即便要做,也不是现在。 否则会很不利。 接下来清洗档口,保证乾净,最后程阳弄来了一块乾净的,差不多大小的木板,將那张贴著的“辟邪福”弄到三合板上。 然后直接掛在大门老爷符下方。 这样防雨防水,也更容易看到。 晚上吃饭,程阳叫上林泽沛三人一起回家吃。 他们现在没地方开火呢。 在吃过晚饭后,他们几个年轻人下楼,到了一家小卖部聊天。 父母在家里摊开帐本算帐。 第44章 烟火气 “阳仔,华深北那边有房子租吗?我们想要自己做饭吃,而且那边也不好住人。”林泽沛忽然问。 一次两次在程阳家吃饭无所谓,但多了肯定不行。 兰姨每天那么累,还回家忙碌多出他们三个人的饭菜,心里哪过意得去。 再说,一旦自己租房子住,將来父母也可以搬过来住。 “今天缴纳了一年的租金,你们还有那么多钱吗?”程阳问。 “还有千来块钱。”林泽沛也没隱瞒,低声道。 现在这一切都是程阳帮忙的,瞒著反而不好让程阳根据情况做出帮忙。 程阳喝了口天府可乐,看著玻璃瓶装的天府可乐在小卖部柜檯上凝出水珠,道: “华深北的房子,合適的地方不好租,我那边也让坤哥在找。 现在泽鸿还没学成维修,那房子就先住著吧。这前期就先多了解行情,这点你比我熟。 等泽鸿学得差不多了,可以边学边做事了。到时候再换个地方住。” “我会努力的。”林泽鸿放下手里的山海关汽水,郑重说道。 几人走在路上,霓虹灯管拼成的“梦巴黎髮廊”正在漏电,粉紫光晕里晃动著穿踩脚裤的剪影。 看著一些巷子里霓虹髮廊,有的人不好意思,悄悄摸摸进去,有的人心虚观望出来。 一些小妹,大姐站巷角,和过路的人打著招呼。 有些人进去了,有的人出来了。 有的人跑了,有的人骂骂咧咧。 一行四人边走边閒聊,巷口录像厅正传来《尚海滩》的粤语主题曲。 发哥的低吼声,混著隔壁路口炒牛河的鑊气扑面而来。 当一行人走到巷尾时,巷尾传来急促的哨声。 路边卖电子表的人捲起地摊布狂奔,水泥地上刮出刺耳声响。 林泽沛瞥见某个逃跑者鞋底甩出的磁带——在昏黄的光线下,黑胶壳上印著模糊的『猛士的士高』字样。 很快,霓虹灯忽然全暗了。 整条街响起粤省话的咒骂,有人点燃柴油浸过的木头当照明。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跳跃的火光里,林泽鸿看见对面髮廊妹撩起裙摆,大腿內侧似乎藏著什么。 林泽爽看到穿工商制服的人影,从火光边缘掠过,臂章上的『市容监察』红字一闪而逝。 “快走!”程阳没有继续逛的意思了,绕了个路口狂奔回去。 不然查证件就麻烦了。 程阳自己无所谓,但林泽沛三人只是临时的通行证。 他们绕过一家大排档后巷时,林泽鸿差点撞翻了一筐待洗的田螺。 柴油机的轰鸣里,他们听见前厅传来喝问:“营业执照呢?卫生许可证拿出来!” 这一连串的动静,连厨房案板下的蟑螂群都被惊动,顺著排水管疯狂逃窜。 在泛著鱼腥味和臭水的黑暗中,一行四人回到了骑楼楼下。 四人相视一眼,皆是无声而笑。 “你们回去后,帮我一件事,也跟林炳坤说一声。”程阳道。 “你说。”林泽沛道。 “我认识一个人,专门收购破损的侨匯劵。轻微破损可能不影响使用,所以一般不收。 严重破损的,也就是缺少了三分之二的,只能按重量回收,每斤8元。 中度破损也是缺少三分一的,按面额三折收购。那边说中度和严重的有多少收多少。” “好。”林泽沛三人记了下来。 隨后林泽沛三人则是骑著三轮车回了华深北的铁皮屋档口。 程阳也上了楼。 “我回来了。”喊了一声,15瓦的黄色灯泡下,父母还在对著帐本。 “还没算好?”程阳笑问道。 “这数不对啊……” 王秀兰计算器没用,以为自己总是按错或者计算器错了,改用算盘算的。 因而將算盘推过带著一些裂缝的八仙桌,珠子撞在贴了胶布的框架上: “阳仔你算算。今儿卖了一千斤的菜,搭出去二十三斤葱蒜,怎的才赚了九十八块五毛一?” 不是他们嫌少,而是平时摆摊,三四百斤菜都能赚四五十块钱的。 但几次算下来,都是一样的结果。 程阳笑道:“应该没算错,这还是比较多的了。” “什么?还多了?”程建山皱眉。 程阳走到桌旁,拿过帐本看了看。 每一笔都记得很详细。 “爸妈,我之前就跟你们说过了,我们刚开业,还在適应阶段,就要做好卖不完,甚至一天下来卖的不如之前走街边的。 今天这些蔬菜標註的价格,都还是我加入僱人、水电房租的开支成本在其中的。 正常来说,这一千多斤菜,除去一些姜葱蒜,以及照本卖的,一斤赚个一毛钱,也就100块钱左右。 这价格没错的。且我们还剩下不少姜葱蒜,以及几斤青椒,这些也是赚的,没算进去的钱。 明天那些葱蒜得搭著卖,不然得烂了。” “那明天要进什么?”王秀兰边问,边用橡皮筋扎好钱票,塑料绳在手腕勒出红印。 程阳道:“上午我过去拉第二蔬菜的时候,已经和今天採购的老板都说了明天要的菜和数量。 明天他会亲自送到我们档口的。只要把钱、粮票、侨匯劵准备好就行。” “这侨匯劵不多了。这是好东西的。”王秀兰皱眉。 “没关係。”程阳笑道:“没了就没了。后面我再想办法。毕竟一些好的蔬菜和有价格优势的,只有加上侨匯劵才行。” 如果林泽沛和林炳坤那边顺利能收到,自己的修復能力就能用在这里。 这种不是造假,而是修復,差价利润极大。 “还有。”程阳道:“僱人的时候不要心疼。等这段时间稳定下来,我们要去关外一趟,找自己人做事。” 程建山知道儿子有自己的想法,点了根烟后,道:“那要怎么安排他们?” 程阳道:“我已经让林炳坤帮我们在华深北找新的房子,將来我们就去那边住。这里让给找来的帮手住。我也会继续找新的房子。 后续这里就让老爸带人处理,门店交给老妈和一两个婶子。有那块牌子,除了工商检查,別人不会动手。” “万家鲜门店,是我们有一个口碑的开始。但我的目標是供应酒楼,餐馆,医院和机关单位。前期哪怕不挣钱,也得保证万家鲜的名声。” “这样你会被很多人针对的。”程建山抽了口烟。 儿子的心越大,他也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帮不上忙。 程阳笑道:“谁家做生意做好不被眼红的?只要我做好机关单位的,加上林炳坤这条线,其它问题都是小事。” “那明天中午几个小时,我跟你妈去一趟。” “好。”程阳点点头。 处理完事情,各自休息。 隨著灯泡关掉,程阳躺在窗口的摺叠床上。 月光透过门窗的缝隙,斑驳地照在墙角那摞《经济参考报》上。 最上面那期的头版標题是《关於放开工业生產资料超產自销產品价格的通知》。 第45章 物价节点 凌晨四点,东门市场开启。 父母已经在门店等著。 而昨天的六个人,今天主动来了。 同样的费用。 很快,程阳定下的货物,那些老板都各自先后送来了。 这些程阳交给老爸去清点,那些没来的,程阳亲自过去。 毕竟他是交了订金的。 昨天好卖的菜,今天多进了一些。 比如荷兰豆、芥蓝、菜心。 不好卖的直接换掉,比如青椒换成茄子。 但今天在逛了一圈后,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荷兰豆的价格比昨天涨了一些。 昨天0.48可以买到,今天直接0.58了。这涨幅不是一般的大。 同样,芥蓝和菜心也都涨了几分钱。 本来这很正常,但程阳在联想到前世的一些记忆,以及买来的报纸,他知道自己一直盯著的鹏城中物价改革快到了。 虽说去年11月12月份就放开了蔬菜类的统购统销,但价格依旧被限制著。 都是在试探。 政策不是过家家,只能一点点进行。 改开没有经验,全是摸著石头过河,因而这些现在的政策都是先放出风→试探→试点→放开! 只有这样,才能及做出调整。 加上昨晚看的报纸,知晓这价格放开时间也快差不多了。只是他並不知晓具体的时间,但他可以確定的是今年上半年一定会放开。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迅速回去。 不出意外,父亲告知了这些蔬菜价格都涨了。 程阳道:“爸,我都问过了。確实涨了。没关係。正常的。” 十种蔬菜送到,所有人员行动起来。 今天的蔬菜数量还是1500斤左右。 主要是茄、瓜、芥蓝三种耐放的多。 程阳僱佣来了两辆人力车,算上自己家的两辆。四辆车一起拉过去。 隨著挑拣好的蔬菜上车,速度比昨天快了近乎四十分钟。 这就是让人送货过来的好处。 当到门店时,也才六点半。但程阳让他们帮忙推车,算在三个小时的时间里。 当蔬菜全部上架,距离开店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这时间,一家三口在后巷门口吃著王秀兰提前带过来的早餐。 恰好林泽沛和林泽爽两人也过来帮忙了。 “刚好,粥和咸菜有多的,交给你们了啊。”程阳问:“泽鸿呢?” “已经去学习了。”林泽沛两兄弟也不矫情,说道:“煮了几颗鸡蛋带过去了。” 隨著他们吃完,林泽爽將所有的碗筷清洗乾净。 时间刚好七点开门。 不出意外,这里的特殊门店位置,加上价格透明,且蔬菜都是品质好的,来了不少新的回头客。 程阳让林泽沛去叫林炳坤来一趟,之后带著林泽爽一起帮忙。 只是这些客人发现价格比昨天贵一些,想要询问时,程阳已经將一块用粉笔写好的牌子掛在门口。 ——近来鹏城外来人员多,市场物资供应比较少,所以批发市场价格有不同程度的上涨。市场价格可查。本店秉承客户至上原则,弄虚作假三倍赔付。 ——未来果蔬价格还有可能继续上涨,本店秉承客户至上原则,建议家中有冰箱的客人可多买一些放冰箱省些钱。没有冰箱的可以购买一些耐烦的囤著。赚钱不易,省一点也是赚。 也正是因为程阳这两块牌子,进来的纷纷询问: “这蔬菜价格真的会涨?” “你不建议的话,不是可以多赚一些?” “什么叶菜类好放啊?” “后面会涨多少啊?” “……” 程阳: “不確定,但我们是专业卖菜的,市场价格比较敏感,只是估计。” “无论价格怎么涨,我们都是在成本的基础上加一毛钱的利润。对我们来说不影响。但对你们的钱袋子有影响。” “什么叶菜也都不好放,哪怕芥蓝一两天都得黄了。建议放冰箱保鲜最好。” “涨多少不確定。但也是几分钱,但这一两个月內你们会感受到的。” “……” 於是,程阳一边解释,父母一边忙著过称收钱。 父母虽然不明白儿子为什么这么说,但这些人买菜的数量確实是多了。 都是几斤几斤的买。 耐放的茄瓜之类的,更是多不少。 林泽爽和程阳则是不断地补货,这点也在程阳预料当中。 这也是他为什么比昨天多出五百斤量的原因。 只要稍微“点”一下,节俭习惯的人都会多买一些。 且他说的並没有错,一两个月內他们就知道自己说的是真的假的。 一旦他们感受到,会对万家鲜更加信任。 於是乎,这小小的门店,就挤满了人。 程阳不得不让人排队,也告知先买后买的品质一样,价格一样的。 但这也引来不少路人的注意。 高峰时期也就那两个小时。 当时间到了八点半,人总算是少了。 但蔬菜已经卖了九百多斤。 这已经是近乎昨天的量。 这让父母两个极为高兴,忙是忙了点,但主要是有生意。 而外面,林炳坤已经等了许久了。 程阳喝了口水后走了过去。 “抱歉,久等了。”程阳歉声道。 “没什么。”林炳坤的手里夹著万宝路的菸头,深深吸了一口后丟下地上,黑色皮鞋碾灭菸头时,问道:“叫我来有什么事?” 程阳看了周围一眼示意他到无人的地方说。 “知道最近鹏城的政策吗?关於物价的。”程阳挑开话题。 “物价?什么东西?”林炳坤顿时来了兴趣。 程阳笑道:“你们这么大的组织,不知道?” 林炳坤笑道:“要是知道,还用问?” 程阳略微一想后,道:“要不要合作?” 林炳坤狐疑地看著程阳:“我看你店的生意很不错啊。怎么,想改行?” 程阳笑道:“我又没说绑死在卖菜上。有机会大赚,为什么要错过?” 听到“大赚”二字,林炳坤的神色严肃了起来:“老弟,你不是跟我开玩笑?” 程阳翻了个白眼:“我閒著没事干跟你开玩笑?我就直说了。 我没什么钱,但我分析出一些东西放开后的价格变化。你要是想大赚一笔,我可以提供一些名单,但我要分一份。” 林炳坤面色凝重:“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的分析要是错了,那代价是要命的。” “你觉得我是个吃饱没事干的吗?”程阳皱眉:“你回去跟福叔说一说,我能提供一些名单。可以保证的。 你们要是提前准备,赚多少那都是你们的本事。但风险你们也知道。这是投机倒把啊。” 林炳坤笑道:“先不论真假,你要什么?” 程阳笑道:“对你们来说简单,我要钱。或者拿破损的侨匯劵来抵。” 他是想著囤菜的,但现在的冷库技术不行,放的叶菜给根本存放不到一个星期。 囤积一个星期的货,除非吃下几个市场的货,否则赚不到多少钱。 但他若是敢这么做,就等於是把脖子伸出去给人砍了。 再说,粮食蔬菜都是民生大事,他还不至於赚这种黑心钱。 否则传出去,他的万家鲜名声就臭了。 第46章 林炳坤的选择 “这点林泽沛已经跟我说过。收侨匯劵的人有,你也想干这一行?”林炳坤似笑非笑地说道。 程阳摇头:“不是,是有这条门路。赚个差价。我没钱,只能用信息换钱了。” “你卖菜的,既然知晓,不囤点赚差价?”林炳坤玩味地笑说道。 程阳摇头:“我要是囤了,自然有优势,但一旦囤就是百吨以上。少了那还不如不干。 可我没这个钱,只能让你们出,你们会愿意?我这么囤,那些同行会愿意? 退一步说,我有钱囤,但也没地方存放。蔬菜不是其它都的货品,没有理想的冷库,没几天就全烂了。” 林炳坤这下相信程阳的话了。 程阳一个独门独户的,敢这么干,下场不用想也知晓。而福叔更不可能插手帮程阳顶。 他默默地点上一根烟后,蹲在一边沉思了起来。 程阳见此,加了一把火:“我可以单独为你挑出一种货物,你自己筹备。別的我会写给福叔。” 林炳坤一愣,心头猛地一跳,再次陷入了沉思。 程阳不再多言,转而將目光投向门店。 此时,虽然人流已经不像之前那般熙熙攘攘排著队,但依旧有不少顾客进进出出。 他心中暗自估算,照这个势头,到中午时分,剩下的三四百多斤蔬菜或许就能全部售罄。 忽然,林炳坤手中的万宝路菸头在水泥地上狠狠碾出一道焦痕,他蹲身的姿势让鱷鱼皮带扣硌在肋骨上生疼。 起身后揉了揉肋骨部位,道:“我需要和福叔说一番,他或许会亲自见你。” 这点在程阳的预料当中,道:“可以。那你是想要我现在告诉你一种,还是后面再说。” 林炳坤双眼瞪大,几乎泛出血丝盯著程阳。 他清楚,如果是真的,任何一种都会带来丰厚的回报! 只是不等他开口,程阳忽然道:“我的建议是,你也不要插入福叔的管理范围,且让晓丽姐去做。 对了,你和晓丽姐究竟什么关係?如果关係一般,那就不要被她知晓。 如果真是紧密关係,那就交给她去做。她也不年轻了。 你自己看著决定。我可以给一种和电子產业无关的產品,也適合晓丽姐的。即便福叔知晓后也不会说你什么。” 林炳坤再次沉默。 片刻后,他盯著程阳:“我先回去。” 看著林炳坤头也不回的背影,程阳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深知自己的行为存在很大风险,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捲入不必要的麻烦之中。 囤货是好,但也得看自己的能量。 现在他能小打小闹地弄门店做生意,那是因为这点东西周福完全没看在眼里。 可一旦自己敢做囤货的事情,没人脉没实力的他,最后也只是给別人准备的。 隨便一个同行举报,上头就能直接送他吃免费饭。 囤积居奇等於投机倒把,严重的吃生米也是有的。 因而,他的要求不高,藉助周福帮自己收购侨匯劵,之后利用修復好的侨匯劵赚钱,这才是他目前最为稳妥的。 侨匯劵是硬通货,有这东西,拿货价格都能比別人便宜几分钱。 利用魂之手的能力,他赚到的並不比囤货少。 至於未来会发生什么,他也无法准確预估。毕竟91年之前的鹏城事情,他了解的不多。 现在诸多信息都是他利用新闻资料来触发记忆点,进一步分析的。 但面对眼前的机会,要说不动心那是假的。 他拥有独特的能力,如果只是追求小富即安的生活,他完全可以凭藉自己的能力做到,还能通过学习维修技术来掩盖自己的特殊修復能力。 只是,他不愿而已。 只是,程阳万万没有想到,林炳坤回到昌盛电子档口后,原本眼中的挣扎之色,在看到朱晓丽的那一刻,瞬间化为了坚定。 林炳坤当即让帮工的小弟回家休息,决定今天关店不做生意。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朱晓丽十分不解,她满脸疑惑地看著林炳坤,刚想问个究竟,却被林炳坤一把拉住。 林炳坤拉著朱晓丽走进店內,关上了店门。 在朱晓丽错愕的目光中,两人走进了隔间。 仅仅几分钟后,朱晓丽就骂道: “你今天发什么疯?你当我是什么?!你也跟那人一样……呜呜呜!” 朱晓丽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与委屈,隨后嘴巴像是被捂住,声音变得模糊不清。 林炳坤右手拇指轻轻抚过她眼角的那道痕跡,轻声说道: “啊丽!那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从未嫌弃过你。只是我怕你多想,以为我在可怜你。 但今天阳仔一句话点醒了我! 那不是你的错,你不用天天那么装扮遮掩自己。 你是个好女人。我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可即便这样你都愿意跟著我。 五年了。女人能有几个五年? 以前我不敢面对,但今天不一样了,我要你做我的女人,做我的老婆!今天就去办证……” (后面的剧情你们不喜欢看,我就不写了。略过。) 半个小时后,红光满面的两人手牵著手走了出来。 此时的朱晓丽小鸟依人般地紧紧跟在林炳坤身后,任由林炳坤牵著手离开了档口。 上午10点。 门店的生意已经缓和了下来。只是零零星星的人进来。 蔬菜只剩下了两百来斤。 林泽沛等人已经离开,王秀兰在记帐。程建山在处理东西。 程阳则是在写著別的。 当一辆建设牌黑色嘉陵70摩托车来到门口,程阳等人才注意到林炳坤戴著蛤蟆镜,十分嘚瑟地朝程阳道: “不忙了?不忙走。福叔要见你。” 程阳起身朝父母道:“爸妈,我出去一下。中午没回来你们就先回去。我自己回去吃。” “好。”程建山和王秀兰点头道。 坐上摩托,林炳坤放下蛤蟆镜遮挡阳光,同时对程阳说道:“我和晓丽领证了。” 程阳闻言一脸错愕,古怪道: “所以你回去就是去把丽姐搞定了,顺带跟福叔匯报了情况?甚至买了辆摩托车?” 林炳坤嘿嘿一笑:“够速度吧?不过摩托车不是买的,是別人的,我借来用用。” 程阳好奇道:“你真心的?” 林炳坤知晓程阳话里的意思,点点头,语气变得平静,道: “真心的。她跟我五年了。我22岁就在华深北。那时候她26岁。后来因为她后爹的事情,我帮了她一次。 这五年来无怨无悔地跟著我,无论我做什么。 我是什么样的人,认识我的人都清楚。老家那边,个个都骂我是盲流,贼子。 所以我一直没回去。你点醒了我,所以我就摊牌了。” 程阳拍了拍林炳坤的肩膀: “丽姐做事面面俱到,是你的贤內助。我爸总说找女人就要找这样的,家庭才会和睦旺三代。” 林炳坤嘿嘿一笑:“还用你说。” 程阳莞尔一笑,也就不再多说。 第47章 谈价格 摩托的轰鸣碾过电子大厦后巷的碎砖路,程阳攥著车后架的镀铬扶手,瞥见筒子楼外墙斑驳的“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爭”標语。 “到了。” 在一处楼下,林炳坤停车时,蹲在楼梯口的几个后生同时抬头——他们膝盖上摊著《红灯记》连环画。 程阳注意到林炳坤和那些人点头致意过。 显然,对方自己的人。 筒子楼的霉味混著一股残留的香菸气扑面而来。 程阳的解放鞋踩在楼梯油毡上,黏腻的触感让他想起老家腐烂的渔网。 他也听林炳坤说起过有个村子堆著许多渔网。 二楼过道的明星海报褪成粉白色,人像上的眼睛被菸头烫出洞口。 铁门开闔的瞬间,样板戏的锣鼓点泄出来。 14寸的牡丹牌电视机正放著《智取威虎山》录像带,雪点刺啦作响。 让程阳听得有些刺耳。 周福陷在藤椅里,老式中山装袖口磨出毛边,枯瘦的手指跟著杨子荣的唱腔节拍在扶手上叩著,口中跟著哼: “穿林海——跨雪原——” 他突然捏著戏腔拖长调子,浑浊的眼珠斜睨过来。 “福叔!” 林炳坤立即恭敬地喊道。 “福叔。”程阳也跟著致意。 藤椅边堆著拆开的索尼录像机。 林炳坤用脚挪开脚边的tdk磁带空盒,继续说道:“福叔,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程阳。” 程阳的目光扫过桌子上的潮汕功夫茶具。只是简单的老式紫砂壶嘴缺了个口。 茶盘里也凝著不曾清洗过的深褐色垢跡。 整体看来。 周福的客厅更像是一间电子元器件的展览间。 但神龕供著的不是关羽之类,而是镀金妈祖像。 只是香案却堆著一些电子零件。 这模样,和他想像中那种大佬的著实有些不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 哪怕环境,也和他想像中的格格不入。 违和感十足。 “坐。” 周福的潮汕口音裹在痰音里,搪瓷缸里浮著油的茶水拿起轻轻喝了一口,手腕露出了那条程阳修好的金劳。 “谢福叔。”程阳道谢后,找了张小凳子坐下。 林炳坤则是站在一旁。 “有一说一,你的手艺很不错。但说正事吧。” 周福並没有关掉电视,只是淡淡地问:“听阿坤说你知道后面物价的名单?” 程阳道:“八九不离十。” 电视机突然跳帧,杨子荣的脸扭曲成雪斑。周福的指甲抠进藤椅裂缝: “八九不离十?那就是没把握了?没把握你这后生仔口气大过颱风,敢跟我谈生意了?” 程阳笑道:“福叔,別说得那么难听。把不把握的,也不都是赌一把?贏了通吃,输了大不了亏点唄。” “胆子確实不小。”周福哼道。 程阳截住话头,摇头道: “我这叫正常的商业行为。 什么都管控,特区经济怎么起来?还叫改革?再说,我也不是囤啊,是让您收购破损的侨匯劵,论斤的那种。” 周福的手指拧大遥控音量,直到电视的声浪盖过程阳。 程阳没有继续说,只是等著对方的话。 周福的喉结动了动,藤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半晌后道:“你的判断是几种?” 程阳嘴角泛起一抹笑意。 “福叔,《鹏城特区报》3月15日刊发的文章,说《物价改革势在必行》,且內容暗示调整范围將覆盖民生与生產领域。 这已经是很明显的信號了。去年11月份就放开了蔬菜等一些物品的价格,但依旧有限制。” “总而言之,衣食住行都有!” 程阳道:“在我的判断中,等文件下来,具体的细分范围数量应该不低於七十种。我能分析找到的,有十几种吧。” 周福的眼睛如灯每晚华侨城工地上的探照灯,盯上了程阳。 “不低於七十种?你分析出十几种?確定?” 程阳微微一笑:“八九不离十。” 周福皱眉。 程阳道:“福叔,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囤积居奇,你得吃豆子。八九不离十,已经是最大的结果。” 周福忽然摸出包皱巴巴的万宝路,林炳坤立即接过取出烟,再给周福点上。 “后生仔,要多少?” “当然是越多越好。但不能低於一千斤。且面额要5元以上的。” “另外,其中蕴含的物资劵,工业品劵,存款劵,特供劵都要。破损的外匯劵也可以。否则我没钱赚。” “咳咳咳……”周福听到这数量,顿时被烟呛了一口。 林炳坤连忙拍背顺气。 片刻后,周福看著程阳,感觉像是看著一个死人。 “这么多,你就不怕被整死!” 程阳耸耸肩:“就看胆子大不大了。说正事吧,我可以提供分析的十几种商品的详细品类。 但我这里有两个方式,当然,是我临时改动的。” 周福看著程阳,没有开口。 程阳也就继续说道: “第一种,我提供完整的名单,但我刚刚说的,你们帮我收购。我要的是破损的,论斤收的那种。不低於一千斤,以及我要的那些种类。” “第二种,那就是一种商品名单价值两万块。后续的事情我自己来。” 周福沉思了起来。 只是片刻后,他忽然笑道:“你就不担心告诉了我名单,我不给你办事?” 程阳也是跟著笑了笑: “您都说出来了,那就不会这么干。坤哥总说您是一口唾沫一个钉的人。 退一步说,您真这么干了,这名单我隨时都能散出去。到时候上面一看,无非两种结果——不管/严查! 但最终的变化是,泄露出去的商品要么被剔除要么监控。您觉得是监控人,还是监控货?” 周福看著程阳,盯著那张跟他孙子差不多大的脸,嘆道:“现在这后生怎么这么厉害。” “那就第一种吧。但你这东西要是假的……要么你去潜泳,要么你全家一起抓鱼。” 说到最后,周福已经是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他就是要让程阳知晓后果。 程阳思索了起来。 几分钟后,程阳同意,但也说道: “可以。但必须严格保密。这东西给你了,那就不关我的事情。你弄到的侨匯劵和外匯劵去向,只有在场我们三人知晓。” 周福盯著程阳,修復侨匯劵赚钱? 这背后的人,他没兴趣了解。各有各的门路。 “成。货什么时候开始?” 程阳笑道:“什么时候送过来都行。单子可以给你,但是福叔,如果你要带人玩,最好別泄露了,否则被发现,改了目录,那大家都没得玩。” “给我吧。”周福淡淡道。 第48章 清单 程阳跨出筒子楼斑驳的铁门时,潮湿的霉味被风卷散。 他扯了扯领口,后颈的冷汗正被风吹乾。 转角处生锈的自行车棚里,几只野猫正为食物廝打,尖叫声刺破筒子楼里此起彼伏的搓麻將声。 刚刚和周福的对话,並没他想像中的那么简单,特別是最后那句家人偿还。 他能听出,那已经是带著威胁了。 但和这这类人打交道,少不了这种结果。早在他的预料当中。 最后他將写好的十三种他有把握的目录给他。 至於给林炳坤准备的尼龙袜没写。 尼龙袜是给林炳坤和朱晓丽准备的。 林炳坤同样鬆了一口气,只是在看著程阳时,也是五味杂陈。 他倚在褪了漆的楼梯扶手上,指间的万宝路菸头忽明忽暗。 能和福叔这么討价还价的,除了会里与福叔同地位的人,他还真没见到过。 他望著外面被阳光拉长的影子,忽然想起差不多月前,在某个档口拐角初见程阳模样—— 那时程阳正收走一些破烂的手錶,眼神却清亮得像刚毕业的学生仔,也丝毫不怕他们,反而开口就谈起了生意。 现在想想,这胆子早已存在的。 “阳仔,你这会不会太冒险了?你这样跟福叔……”林炳坤丟下菸头碾了碾,走了出去。 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仿佛筒子楼二的某扇窗后,有双眼睛正盯著他们。 他对程阳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不仅是能力,做事做人都让人感觉很舒服。 “冒险?不,那是我进步的机会。”程阳笑了笑,旋即坐上他的摩托车,“走吧。” 进步的机会? 林炳坤见此,也就不再多说。 上座后踩响发动机,排气管喷出的蓝烟模糊了他那紧皱的眉头。 等到了昌盛电子档口后,就见到朱晓丽心情十分不错地听著歌。 涂著丹蔻的手指,跟著节奏敲打计算器,液晶屏上还留著一串数字:1875。 或许是成交不久的生意。 程阳见此就调侃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啊。丽姐,什么时候摆酒?” 朱晓丽见林炳坤回来,也听到程阳的话,没有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地说道: “你坤哥说要摆酒,我说不摆酒了,就请几个熟悉的朋友吃顿饭就好。” “听你坤哥说,他能想通还是你点了他一下。说起来,还得谢谢你呢。不然这傢伙不知什么时候才开窍。” 程阳看了林炳坤那不好意思的神色,继续调侃道: “应该让坤哥从赛格大厦门口弄个拱门摆到女人世界,让整条街都知道坤哥娶了华深北的电子西施!” 说著时,他的手指在又是一层土尘上的玻璃柜檯上画了一个拱门。 被程阳这一夸,朱晓丽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玻璃柜反射著朱晓丽飞红的脸颊,不由瞪了在一旁咧嘴直笑的林炳坤一眼。 跟著看向程阳,眼角的笑纹却藏不住。 她转身从冰柜里掏出玻璃瓶山海关汽水,起开后插入一根吸管放在柜檯上,恰好落在那个拱门上。 瓶身上凝结的水珠,也在柜檯檯面上洇出个圆痕。 “你小子,嘴巴那么会说,以后还不知能骗几个。”朱晓丽笑呵呵道。 程阳摇头:“姐,我还小,不懂这个。但既然是我促成的,那我岂不是要坐主位?” “哈哈哈,那必须的。”林炳坤也是笑了笑。 三人閒聊一番后,程阳喝完汽水后,起身將一张纸条放在林炳坤手里,道: “就当做是我的礼金了。我先回去。门店还需要做事。” 林炳坤感受到手里的纸条,似乎明白了什么,身体微微一震。 他压著激动的嗓音,道:“我送你。” 程阳摇头:“不用了,也没多远。” 档口里,邓丽君也正唱到『何日君再来……』。 而朱晓丽看著逐渐远去的程阳身影,又盯著柜檯上的汽水瓶。 空了的水瓶身上,水珠已经流到程阳画的那个滑稽的拱门上,似乎把“华深北”三个字泡得模糊不清。 “给你什么了?”朱晓丽走了出来。 林炳坤没说,只是让她进去说。 到了柜檯下,他才打开掌心,被他攥成团的纸张也隨之缓缓张开。 “是他给我们的机会。” 朱晓丽不解,但也没去拿,只是问:“很重要?” 林炳坤將纸张打开,里面写著三个字——尼龙袜(hk鱷鱼≤3元)。 朱晓丽见林炳坤给自己看,就知道不是避讳的事情。 只是看过后,有些疑惑:“什么意思?” “这就是他给我们的『礼金』。”林炳坤道:“我们有多少钱?” 档口的钱一直是朱晓丽在帮他管著,他赚到的钱也都在这里。 朱晓丽低声道:“有五万七千八百块。” 这些是林炳坤这五年来除去各种销后存下来的。 “阿丽,先留下3000块的档口运转资金。其它的,你想办法去採购港岛的鱷鱼牌尼龙袜囤著。价格不要超过3元。这样可以购买……” 他拿过计算器迅速算了下,然后给朱晓丽看:“18260双,按照一万八千双算。” “这可是你辛辛苦苦存下来的家底!出什么事情了?你说清楚点。”朱晓丽有些著急。 “这是我们的钱。但这件事不好跟你说。只是一种囤货赚钱的方式。” 林炳坤严肃道:“不能说出去。我也不敢去借钱,免得被福叔发现。所以,这件事我需要你去做。悄悄收购。钱收完就停止。” “这东西囉胡那边一双也就卖四块钱,三块钱收,囤著有什么用?”朱晓丽道,“以前也不见你去囤这东西。” “赚多赚少而已,你信我就成。这店我来盯著就行。拿到后东西就送到那间房子藏著就好。” 见此,朱晓丽也就不再多说,选择相信。 只是她不知程阳为什么让炳坤囤这个。 哪怕囤电子產品,赚的都要比袜子多啊。 但她不知,程阳和林炳坤哪里不知电子產品利润高? 可这是福叔的地盘,他要是在他眼皮底下搞动作,麻烦远比收益大。 尼龙袜虽然没什么利润,但等价格放开,適合的机会出手,一批货赚个七八万不是问题。 这比林炳坤五年的积蓄都要多。 且做这个稳定,也好存放。 哪怕被周福发现,也是和电子產品无关的,而金额小,也不担心影响。 这就是程阳给林炳坤的建议。 多大的肚子吃多少饭,既不会撑著,也能吃得饱。 第49章 步吉镇 回到门店时,掛钟刚敲过十一点。 母亲早收拾好菜筐回家,父亲正弓著背擦洗空荡荡的货架。 竹篾筐里只剩些蔫头耷脑的青菜,统共不过百来斤。 显然,在他出去的时间里,生意又迎来一波。且个人买的数量不少。 “生意倒红火。”程阳倚著门框笑道。 程建山直起腰,汗津津的脸上泛著红光: “多亏你支的招。过路的人听说可能要涨价,个个都多买了一些。” 他忽然想起什么,抹布往水桶里一放:“不过往后当真要天天涨?” “那倒不至於,总有个头。”程阳蹲下来码齐散落的蒜头,“但明早进货得减半。今天的街坊买够了这两天的量。 这两天会知道菜价涨一些,哪怕几分钱,他们也能感受到的。 后面的菜吃完,自然还要来多买。后天或者大后天再进多一些。” 程建山若有所思地点头,水桶里晃动的波纹映著窗外略微阴沉的四月天。 程阳看了眼剩余的蔬菜,剩下的不算多。 “爸,促销卖了吧,下午要去步吉边防站外的步吉镇,晚上就不开了。” 程建山想了想,道:“好。” 隨著时间到了12点,在程阳的促销下,最后一点叶菜类基本卖完。剩下一些耐放的萝卜和茄子之类的。 但也就剩下三四十斤,不影响。 收拾乾净后,两父子才各自骑著第二辆自行车回去。 这第二辆是昨天下午拿来的,也跟父母说过了。 至於三轮车就拉入了店铺锁著。 关上门后,掛上【蔬菜售完】的牌子离开了。 午饭后。 一家三口带齐证件从楼上下来。 程建山载著程阳,王秀兰骑著一辆,但后座载著一个布包。 由於要过边防站,要查,东西也只是带正常的一点礼物,数量没敢超过5公斤,否则就要当做运输货物处理,需要证件了。 一路问过去,进入广九铁路桥,下车推著走。然后岗哨查证。 之后继续骑著自行车碾过笋纲公路的沙土路,迎著来回的泥头车,以及漫天的黄土尘,总算是到了步吉检查站(现在的洪湖立交区域)。 一家三口拿著证件,出示自行车的证件,检查包裹的东西,询问去向,最后盖印出去。 过了界,进入步吉路。 程阳也看到了防区水泥界桩留下的字——月照铁丝千重网,夜听鹏湾万顷涛。 通过询问,继续往布心方向而去。而他们也不时碰上来问“买凉茶”的事情。 程阳以为只是单纯的卖凉茶的,因而摇头说不要。也狐疑怎么那么多人卖凉茶? 只是后面到了地方才从金水叔口中得知另外一种含义。 步吉关外的黄土路更加坎坷。 王秀兰攥紧车沿的手指节发白,但慢慢的,村落型的小镇人员也逐渐多了。 不少墙上还留著“农业学大寨”的褪色標语。 但这种一镇跨两界的情况,也就这个特殊的时代才有了。 一路顛簸中前往,也见到了不少载著石子的泥头车。 “爸,確定在步心这边?” 在经过一处地方时,他们就见到了武警中队的营房。 程建山看著营房方向,也有些发怵,“不確定,有可能是在一中队草铺那边(现草铺站d出口一带)。” 这里是二中队的管辖段(现东乐园一带)。 但围墙高高的,时不时能听到高狼犬的吼叫声。 程阳无语:“不知道在哪里?那么怎么找?” “去棚户区找就行了。”程建山直接道。 程阳一嘆,现阶段找人,也確实是只能如此了。 接下来是上坡阶段。 这里也是处於梧桐山的山坳区域。 还没后来移山填海的大工程。 可以说鹏城就是通过平山填海打造起来的。 不出意外,上了一处山坡后,就看到一条可以容纳两人並行的,直达山腰的泥土小路。 “不是,爸,確定往上面走?別到时候碰上危险,想跑都跑不掉。”程阳停下了脚步。 程建山皱著眉头,努力回忆当初村人说的地方。 “过年时候,你炳见叔就说大部分人都在二中队布心山里。但具体在什么位置也没说。” “这样吧,我上去看看,你们两个在这里等著。”程建山不想让老婆儿子冒险。 “爸,我跑得快,也看著小。要是上面有什么问题,他们对我的警惕性也不大。我去看看,不行就立即下来。” “要不算了,这么危险。”王秀兰紧张道。 “没事,爸妈,你们在路口等我就行。”说著,程阳就往上跑去。 “阳仔!”程建山怒道:“老子还没同意呢!” 看著已经跑远的儿子,程建山心感无奈:“这混小子,越来越管不住了。” 王秀兰紧张著盯著儿子的背影,心都提了起来。 程阳这边,一路往山上跑。 慢慢的,程阳发现这小路一侧居然是中队的训练场。 虽然隔著铁网和围墙,但从上面位置看去,能看到里面有武警人员在训练和打球。 自己似乎想差了,关外也会查暂住证,但不会查边防证。 哪怕暂住证也不会像关內那么频繁和严格。 也就是说,这些外来人在这边住,可没关內那般严查各种证件。 能在这里住,且下方的中队没驱赶,说明是可以的。 隨著他一路往上走,还很看到了依山而建的棚户区,各个棚屋相邻,其中还有一块大平地。 程阳还看到不少同龄人在一些山里玩耍,甚至还拖著一条死蛇在玩。 程阳发现了他们,同样的也有人看到了程阳。 在一处陡坡上,有个青年朝程阳问:“你是谁?” 这里的人大家都见过,程阳显然不是这里的。 “我叫程阳,我想问下,这里是不是有三甲村的人?我表叔程金水是不是在这里?” 这下,青年惊讶地看著程阳。 “你是三甲村的?怎么见过你?你刚来的?” 这下,程阳就放心了,笑道:“我们来看亲戚的。你是哪个村的?” “你草铺过来的?”青年以为程阳从关外別的地方来的。 “这个不重要,我叔有在这里吗?”程阳问。 “有!” “好!”程阳转身就走。 “誒?”青年一脸懵。但程阳已经跑了。这让青年反应过来感觉不对劲。 於是立即去找人。 山口处,程阳回来后,跟父母说了一番。 顿时父母两人也都高兴起来。 “没错就行。”程建山立即推车。 只是到了半路,他们就碰上了几个人。 都是和程建山差不多年龄的人,都是肤色略微黢黑。 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子,身后也跟著三个人。 第50章 住在山里的村人 “金水?”程建山看到为首的人,眼睛一亮。 “山哥!嫂子!”程金水看到程建山和王秀兰,无比激动地连忙迎上。 程阳自是也认出了程金水。 在老家是做木工的,而现在他头上残留的木渣,可以看出在这里也是做这个活。 这个表叔比父亲小三岁,却因著常年弯腰做木工,背已经有了驼的跡象。 “阿勇!秀娟!阿木!你们也都在啊。”程建山看向身后的人,也是无比高兴。 “山哥/山叔!” 程金水身后的程秀娟、程锦勇和程平木三人看到程建山,也是十分高兴。 他乡遇故知,也不过如此了。 隨著程金水的招呼,程建山一家人跟著上了山。 到了之前的陡坡位置,程阳也看到了不少围过来的同龄少年。 当然也有不少大人看著。 上面的大场地,各家各户晒著不少东西。有衣服被子,有豆子鱼乾,还有不知名的野果之类的。 程金水的家就在第一层区域,往上还有棚屋。 家的面积挺大,门口还有没做完的木活。 眾人在往里屋走时,帘后探出张满是笑容的圆脸。 “山哥,嫂子!”程金水媳妇林晓娟端著三个搪瓷缸出来。 程阳在门口看著外面的风景,还別有一番滋味。 山风卷过晒穀场,裹著泥土腥气和穀物的燥味。 工地轰鸣从山脚浮上来,与大人笑语织成断续的音律。 而门前泡桐簌簌抖落几瓣紫,跌在满是木渣的碎石板上。 “阳仔,一年没见,你都大了不少了。快,进去坐。” 林晓娟走了出来,把掉瓷的茶缸往程阳手里塞,缸底沉著几片粗茶梗。 看著已经高出她半个头的程阳,也是笑著说道。 程阳笑道:“阿婶,可別夸我。一夸我就容易飘。不过您和我叔倒是富態不少。日子也是过好了。” 林晓娟笑道:“听你好话。” 只是这时候,就看到有个六七岁的小女孩从里面走了出来,怀里还抱著一个早已掉色的布娃娃。 “这是阿雯?”程建山一家人都看向了小女孩。 “是啊。” 林晓娟过去,將孩子牵了过来。 只是有些怕生,躲在母亲身后,右手腕上绑著一根红绳铃鐺。 只是孩子听不到,也如同“哑了”般。 程阳皱眉。 他记得程雯是聋哑的,只因小时候发烧导致的。 在农村,因为发烧不重视或者救治不及时,导致烧傻了,烧聋哑了都是常见的。 表叔家有三个孩子,老大老二是一男一女,这老三就是程雯。但前两个都在老家跟著老人,也在老家读书。 至於表叔带著小的来鹏城,也是为了试试能不能治好她。 “金水,查过了吗?” 程建山看著被林晓娟拥在怀里的小侄女,皱著眉头看向程金水。 程金水抽了口程建山给的大前门,沉默了。 林晓娟见此,嘆道:“去年七月份,他拿著积攒下来的八百块钱,带阿雯去医院了。 结果在医院走廊蹲了两天,最后了两百多块钱,全部检查之后,只换来没法治,建议去羊城检查的结果。 后来呢,十一月去了羊城一个多星期,钱几乎都光了,结果一样没办法,说聋哑治不了。” 这时候,屋外一阵山风吹过,泡桐突然扑簌簌落下一阵。 程雯突然从母亲怀里挣出来,双手比了个开的手势。 得到林晓娟点头后,小女孩像只轻巧的麻雀扑向门外。 眾人看著阿雯跑了出去,伸手去接掉落的泡桐,腕间生锈的铃鐺叮噹作响。 破旧的布鞋在木屑上留下欢快的印子。 即將西斜的阳光下,是六岁聋童追著泡桐瓣欢笑的光影。 “金水,有想过入关吗?”程建山忽然看向程金水。 “入关?”程金水疑惑:“没证件怎么进去?是了,你们从老家来的吗?” 程建山摇头,也看向其余三人:“不是,我们在关內……” 旋即他將情况大概说了一番,而后在五人那错愕的神色中,笑道:“都是阳仔做的。我这当爸的挺没用。” 说是这般说,但脸上却是引以为傲的神色。 程锦勇道:“你说办证件,搬家,开门店做生意,都是阳仔乾的?” “你有这个门路?”程秀娟也是震惊地看著程阳。 程阳便说道:“今天来,主要是我爸妈想找你们,看看你们是不是在这里,也好有个底。顺带呢,来问问你们,要不要跟我爸妈一起干。” 程阳也说开了:“你们要证件,我可以钱找人办。有效的。 我们也缺人手帮忙,你们要是愿意,一个月三百块的工钱,证件我给你们办。住的地方,我也想办法给你们解决。” “真的?”程锦勇眼睛一亮:“我愿意去!叔,別的本事没有,我有的是力气。在这里也是拉货,不如跟你干!” 程建山看向其余几人:“你们呢?” “我听水叔的。”程平木挠了挠头。 程金水解释道:“他跟我学木工。阿木,我们又不是师徒,你也只是在我这里帮工干活。你想去就去。” “阳仔,能捞人吗?”忽然,程秀娟看向程建山,咬牙道:“我男人被抓了,倒霉碰上稽查的,查不到务工证,被拉去樟木头!已经一个月了。” “樟木头?”程建山闻言,面色一惊:“去了那边,运气好的,一般半个月就会被遣返了。你有回去过吗?” 程秀娟面露哀色:“回去了,但人没回去!” 说著,她红了眼,对程建山哽咽道:“只要能捞出来,我们两夫妻不用钱也给你们干活!呜呜呜!” 最后,程秀娟捂脸哭了起来。 一时间,场中皆是沉默。 程秀娟的丈夫是邻村的,叫杨合义。 老家那边还有两个几岁的小孩,由老人照顾著。 程建山看向程阳,眼中也是询问的意思。 程阳沉思片刻后,说道:“娟婶,这件事我没法打包票,但我可以帮你问问。有相片吗?” “有的有的。我这就回去拿。” 片刻后,程秀娟急忙忙地来了,似乎抓到救命稻草般,將一张黑白相片的放在程阳的手里: “尽力就好,尽力就好!我们也是没任何办法了。我就担心他会跟阿雄一样啊。” 听到程炳雄的名字,房里又是一阵沉默。 显然都知晓了程炳雄回去后的情况。 “阳仔,我们这些人都办证件,找地方住,你確定不会有问题吗?”程金水问。 程阳道:“办理证件需要一些时间,你们要是真愿意过去帮忙做事,我可以帮你们搞定。 当然。后面要是想出去自己做生意,我们也会同意的,都是自己人。” 林晓娟和程金水相视一眼,皆看向外面蹲在地上拣泡桐的女儿,眼中露出坚定。 “好。我们也跟你过去帮忙。”程金水道:“需要多少钱?” 程阳摇头:“你们去拍证件的黑白照,过几天我让我爸过来拿。” “还能多带两个人吗?” 忽然,程秀娟道:“一个叫陈凤娣,是我们那边邻村的,丈夫在前段时间死了,现在带著两个几岁的女儿。不敢回老家。 一个叫周小妹,是老家镇上逃婚出来的,怕被嫁给一个老男人。 现在跟我住一起,做事很勤快,而且还在自学说英语,可厉害了。她们两个会好好做事的。” 第51章 人手 程阳闻言,颇为惊讶: “我们镇上的?高中生?还是大学生?” 程秀娟摇头道:“初中,听她说毕业后就在家里帮忙。 17岁了,但后面说一个四十几岁的老男人看上了,有八百块钱彩礼还有一辆自行车。她父母就想著让她嫁过去,她嚇得逃出来的。家都不回了。” 听到这种事情,程建山和王秀兰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这类事情多得很。 八百块钱加一辆自行车,確实很高了。 但多出两个人,意味著就要多安排两个人。 现在的门店根本不需要那么多人。 这点程建山和王秀兰也自是想到了,心中无奈,只能看儿子怎么决定。 程阳却想著如何安排新的活计。 比如门店增加肉档的售卖,从而扩大需求。但另外一个原因是门店小了点。 这些人里都是大人,跟著他办事的也没有。 想了想,他在程秀娟那期待的神色中说道:“可以。但我只有一个要求。好好做事。” “这不是问题,我去问问她们。”程秀娟立即起身离开。 片刻后,程秀娟带著两个人来了。 一个约莫30岁左右的女人,长得有些沧桑感。 但能理解,丈夫死了,现在独自一人带著两个孩子,当爹当妈赚钱养家,不操劳就怪了。 不敢回去,或许是因为丈夫死了,加上两个孩子都是女儿,怕被怨恨害死丈夫,会被欺负。 另外一个是挺年轻的女孩,两根麻辫落在身前,但太瘦了,脸上的颧骨都有些明显了。但依旧能看出一些好看的底子。 此外肤色也稍微黑了点,头髮有些发黄。 明显是瘦加营养不良,个子在一米六左右。 只是营养不良还能长这么高,只能说是基因了。 “这就是我们村的山哥,这是阳仔。我已经跟你们说了,你们要不要跟著去?” 程秀娟的话一说完。陈凤娣就连忙道:“我愿意去。只要有活干,能养家我去的。” 周小妹抬头,一双丹凤眼里,乌沉沉的眼眸直盯著程阳:“我也去。我会记帐出纳,也会算数,也在学英语的。” 程阳看著周小妹那双眼睛,似乎明白为什么老男人愿意五百彩礼了。 只是身体太瘦了,人也有些黑。 程阳转而说道: “那就准备拍照片吧。过两天我爸会来拿,之后等我消息就行。爸妈,时间不早,得回去了。” “对对,都快下山了,不早点回去,天黑了不安全。”王秀兰连忙道。 “我们疏忽了,山哥,嫂子。这才四点,要不吃了饭再回去啊。”程金水连忙道。 程建山摇头:“不用客气了。这回去还得一两个小时呢。晚了怕检查站都过不去了。好了,你们坐,我们就先走了。” “那我们送送你们。”林晓娟连忙拿起王秀兰带来的礼物就跟著走。 要人帮忙,没送上礼物,自然不好意思收礼。 但王秀兰哪管这些:“东西留下,我都懒得带回去了。不然检查站又得查半天。” 程阳则是和阿雯挥挥手,让小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躲进门后,隨后露出半个小脑袋看向程阳,辫梢的红头绳像簇跳动的火苗。 程阳笑了笑,起身走了。 林晓娟说不过老妈,只能留下,但隨后抱著孩子,关上门就立即跟上。 到了山脚下,目送程建山一家离开后,程秀娟道: “没想到,这才多久没见,阳仔居然这么厉害了。也不知能不能帮得上。” 林晓娟抱著女儿,轻声道: “是厉害了。秀娟,看命吧。但他既然能帮我们办好证件的话,应该是能打听到情况的。先回去等消息吧。” 一行人转身回了山里。 山下。 王秀兰有些担心:“儿子,这人是不是多了点?” 程阳笑道:“不多。人没超过八个人就不会有人查,而且都是自己人,也放心一些。 不然我们每天二十多块钱的支出,一个月也要六百多,都一样要付工资。 虽然多出一些人和支出的,但也可以想法办法扩大经营。 比如增加肉档口卖猪肉。鱼就不要了,地方太小。我也不用天天跟著帮忙。 等我跑下酒楼酒店、医院和工厂的採购,中转档口的人就可以负责送菜了。將来后面人手或许还不够呢。” 听到这话,程建山和王秀兰也就放心了。 回到家里时,天色也差不多暗了。 饭后,程阳看起今天的报纸,注意著新闻。 看著每天都有变化的新闻,也根据脑海中仅有的信息进行对比分析。 物价放开,周福能赚多少,那是周福的能量和本事。 但如果有千斤以上的侨匯劵和外匯劵被他修復好,他的收益也不会低。 且这修復的侨匯劵和外匯劵就是原来的模样,不是假的,也不是偽造的。完全经得起查验。 但这六年也会是他难熬的六年。 只有91年后,他才会顺利许多。 因而,这六年,他要稳著来,好好发展门店和人脉即可。 生意门路很多,他只能选择自己熟悉的。 不是说哪种生意的钱好赚就要去插一手的。 只有等自己的基本盘稳下来,时间环境差不多了,才有底气去插手和发展的土壤。 时间还长,赚钱的路子多得很。没必要给自己埋下那么大的雷。 翌日,一家三口再次忙碌了起来。 到了蔬菜送来,也不出程阳的预料,价格確实涨了两三分钱。 但荷兰豆没有继续涨,毕竟这价格还没真的彻底放开,是计划上下浮动的限制。 只是昨天程阳下的单子没有继续进荷兰豆。 一是荷兰豆的货少了,捷阳陈告诉程阳说有人收了供港创外匯去了。 二是价格导致进的人少了。 因而,程阳昨天预定的是其它八百斤蔬菜。 程阳在询问著价钱和明天的,程建山则是检查蔬菜。 “芥蓝带霜,菜心抽薹晚了三天……阳仔,这批货成色比昨天差些。” “程老板,所以价格是昨天的价,要不然今天就多出三分钱了。芥蓝现在可是很抢手的。” “我要好的!明天要是送这样的,我换一家。”程阳也不客气。 虽说也可以卖,但他更想要口碑。 程阳和程建山清点之后,王秀兰结帐。 晨雾还未散尽时,八百斤蔬菜就用车拉到了店里。 附近纺厂女工们的胶鞋声便踏碎了街面的寧静。 这一开门,穿劳动布工装的张大姐径直走了进来,笑道:“程老板,昨儿说的番茄……” 一些老主顾来了之后,发现一些蔬菜比昨天的价格涨了几分钱时,也確实高兴昨天多买了一些。 而这些老主顾,部分也只是来看看价格。 但也有早早去市场和摊贩看过价格的,也確定了程阳並没有说谎。 因而,万家鲜更让人放心了。 生意依旧热闹,但购买的也就一两斤。 没有昨天的势头。 父母完全忙得过来。 只是八点左右,忽然来了一个戴著眼镜的中年男人。 第52章 帮我找个人 来的是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 他捏著芥蓝打量一番后,也落在了价牌上。 “同志,这价格是真的?一毛的利润?” 程建山闻言,笑说道:“是的,前面是成本,后面是售价,利润就一毛。” “你们这价格比园岭便宜了一毛呢。”中年男子好奇问:“扣除其它成本,你们也没怎么赚了吧?” 程建山闻言,多了一个心眼,没有正面回应,只是笑说道: “现在做的是口碑。我们卖的是好的,烂的断的都挑出来。 但薄利多销,赚多赚少而已。 但只要经营好口碑和诚信,有回头客就不怕没钱赚的。” “程老板说得好。”程建山的话顿时引起周围老主顾的叫好。 “这价格確实实惠,怎么挑都是好的,不怕有虫眼和断烂黄的。”在付钱的妇人朝一旁的男子说道。 “妹子,我先走了啊。”妇人朝王秀兰说道。 “誒好,这有两根葱没放进去呢。”王秀兰连忙道。 “……” 程阳在外面看著那个男子,见他没准备买菜的模样,不由走了过去。 “老板,是想买什么?若是今日我们这里没有的,明天我们也能去帮您带过来。” 男子不由看了程阳一眼。 程建山道:“我儿子。別见怪。” 男子走了出去:“我想要什么,您都能进?” 程阳的心一顿,取出一包大前门,抖出一根递上,笑说道: “要是难以买到的,那就没办法。您是酒楼的?还是单位的?” 男子接过烟,以为程阳也抽菸,只是没曾想程阳隨后就將烟给揣兜里去了。 “我那边缺一些荷兰豆,只是没货了。你这边能拿到?”男子也没抽,只是看向程建山。 程建山看向儿子,见儿子点头,便说道: “听说这段时间荷兰豆主要供应港岛了创匯了。放东门这边的货不多。你要多少,我们可以帮你拿。” “不多,十斤就行。”男子也没说別的,笑呵呵地看著程建山:“能拿吗?” 若是按照万家鲜的卖法,十斤也就一块钱的利润。还特地去进,估计谁也不愿意。 他就在园岭那边问过,没什么人拿,能拿的价格也高,品质也一般。 只是在市场他时不时听一些人说价格比万家鲜贵,使得他打听之后往这边来了。 蔬菜品质確实是好,价格也没得说。 “能拿。”程建山道:“价格隨行就市。” “可以。”男子应下,隨之补充:“品质要好点的,价格不是问题。” “放心吧。”程建山笑道:“品质再好,我们的价格也是透明的。你不会吃亏。” “好。那我明天早上七点过来拿。需要交定金吗?” “不用。你不要的话我们自己卖就是。”程建山道。 “成,那我就先走了。”男子当即离开了。 程阳盯著对方离开的方向,是工厂那边,但他不確定是不是厂里的。 现在事情不少,他也没时间去拜访找客户。 哪怕当初拿到的马国栋和周志强等人的资料,他也没去。 关於体制內的人,他有自己的计划,暂时不会接触。即便后面缴纳掛靠费用,也只会让自己老爸去。 见店里不忙了,程阳就跟父母说了一声,骑上自行车去了昌盛。 结果到了档口,没见朱晓丽,只有林炳坤和两个小弟在。 “丽姐呢?”程阳有些好奇。 “你们两个去周围巡巡,我跟阳仔聊聊。”林炳坤朝周世仁和周长河两人说道。 “好。”周世仁两人应下。 见此,程阳就知晓对方已经行动了。 等人走了之后,林炳坤道:“交给你丽姐了。” 只是隨后低声问:“你觉得什么时候能出手?” 程阳笑了笑道:“等你听到什么时候谁谁谁因为袜子的事情出事,市场有缺口的时候,就是你出手的时候,价格利润你自己把握。数量不多,很容易出手。” 这下林炳坤就鬆了一口气,隨后问:“那边忙完了?” 程阳点头道:“不忙了。有两件事。 第一呢,我找了一些村人过来帮我,但是需要住的地方,还需要办理证件。房子有没办法?” “你上次需要的房子我都没给你解决呢。还有林泽沛三兄弟的。 对了,掛靠的新招牌已经做好了,老陈那边隨时可以送过去。什么时候要改?” “今天吧,等会我去找他。这房子棚屋也行。证件等照片给我之后你再帮我办。” 林炳坤无语:“你真以为华深北附近的房子好找?基本上都是分配房。” 但隨后嘆道:“既然铁皮棚屋也行,那就容易一点了,要几间?” 程阳立即算了一遍。 程金水一家,程锦勇和程平木可以一间、陈凤娣母子三个一间,程秀娟和周小妹一间。 当即程阳就说道:“四间吧。” 將来要是杨合义能回来,让周小妹和陈凤娣住一起。 林炳坤:“都在华深北?” 程阳想了想,道:“一间在华深北,三间在东门那边吧。” 周秀娟和周小妹可以帮自己老妈。其余人就在中转档口忙。 这样一来,程秀娟和周小妹不用早起,而程金水等人將蔬菜送到华深北后就可以回家休息。 等到了中午过后,门店也不用关门,让程金水等人一直做到晚上七点再关门。 “急不急?”林炳坤记下来。 “当然是越快越好。”程阳道:“我还得抽身出来干別的呢。” 林炳坤顿时来了兴趣:“做什么生意?” 程阳摇头:“想什么呢?当然是把卖菜行业做大了。你给我的信息资料还没用呢。” 林炳坤顿时就没兴趣:“卖菜,我们这边出两台电视机,都比你一个月赚得多。” “各有各的致富路啊。”程阳笑道:“对了。你的劳力士修好了。” 说著,程阳从口袋取出一块用碎布条包裹的东西放在桌子上。 “你不早拿出来!”林炳坤连忙拿过。 程阳摇头:“全餐,3000块。钱先放你这里,找房子办证件之类的开支你扣除就行。剩下的还是给我找房子的事,抓紧啊。” “行。”林炳坤拿著手錶,爱不释手地看著:“还有一件事呢?” “帮我找个人。章木头那边有没关係?”程阳低声道。 这下,林炳坤眉头一皱:“你朋友?” 程阳摇头:“我一个亲戚,在关外的。没有务工证。” 说著,他从衣兜里取出杨合义的照片:“看看能不能带出来。那些钱够不够?” 林炳坤拿过那张照片,问:“没有遣回去?” 程阳摇头。 林炳坤沉思片刻后,道:“我找人问问吧。看看还在不在。” 程阳也明白这在不在的意思。 “麻烦了。”程阳道。 第53章 服务的意义所在 隨著新的招牌做好,时间已经是下午。 原本的【万家鲜】名字右下角,多了一行掛靠的字。 支付给老陈费用后,父母开始清扫地面的垃圾。 隨著暮色漫进店门时,程建山正弓著腰挪动杉木货架。 王秀兰先行回去买菜做饭了。 程阳则是和老爸在打扫清洗门店。 程建山手中的竹扫帚刮过水泥地,带起细碎的菜叶梗子,沾在洗得发白的解放鞋帮上。 程阳帮忙则拎著铁皮水瓢往墙角泼水,水流裹著泥星子钻进排水沟,惊起几只蟑螂慌慌张张地逃了。 八百斤蔬菜瓜果,到了晚上六点还剩下一百多斤。 程阳只能继续促销卖掉那些叶菜类,否则到了明天就不行了。 程建山將另外一个木架移动到一旁,继续用扫帚清扫下方的东西,边说道: “还好没进那么多,否则今天还真卖不完。阳仔,明天是不是再少点?” 程阳衝著水,边应道:“是啊。早上已经预定的了。数量少一百斤。寧可提前卖完也不要剩。” “你出去的时候,有个大姐直接將几个三斤以上的冬瓜包圆了,倒是荷兰豆……” “那今天还挺多人问荷兰豆的,明天要不要多进一些?” “好……” 最后几綹霞光正从“万家鲜”的招牌上褪去,两父子这般清洗著门店,也边聊著。 当关门时,忽然起风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快点,估计要下雨了。这天气变得快。”程建山连忙推出自行车。 程阳看了看天色,確实乌云多了不少。 当回到家时,王秀兰也差不多做好饭菜了。 楼道口传来煤球呛人的烟味,王秀兰的嗓门混著锅铲声撞进耳朵: “快,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上了楼,就见王秀兰端著一盘福寿鱼进了屋子。 “誒好。”程建山笑了笑。 老旧的八仙桌上,盘里的福寿鱼泛著酱色油光。 王秀兰从铝饭锅里剷出锅巴,焦香混著鱼味在屋里乱窜。 饭后,父母两人忙完后又开始算帐,程阳则是去角落拆开林泽鸿的传呼机。 但想想还是装上了。 还给林泽鸿后面去修吧。 若是这都能修好,那就说明他的技术基本没什么问题了。 將来等寻呼机传开,也有优势做这类生意。 程建山就著15瓦的灯泡看帐本。 “阳仔。”王秀兰忽然看向在摆弄什么东西的儿子,“你说要增加猪肉档,这让谁去做?你金水叔他们也都不会杀猪啊。” 说到这,她似乎想到什么,不由推了下丈夫,笑说道:“说是要添肉档,金水估计连猪大肠都捋不利索。” 说著时,她拿出那个在摆摊时用的手持式的弹簧秤,在调试著什么。 程建山看了一眼,道:“店里都有台式秤了,你还找这东西做什么?” 王秀兰道:“有这东西,人多的时候还能帮著用一下。人一多,心都能分成几处用了。” 窗外忽然滚过闷雷,掐断了父母两人的对话。 王秀兰连忙喊道:“阳仔!把窗户外晾的围裙拿进来。窗关上。” “建山,屋外的炉子木板挡挡。” 结果下一刻,雨点子砸在窗口,像撒了把黄豆噼里啪啦的。 王秀兰急忙忙过去拿,蓝布围裙在窗外的风里扑棱得像面旗。 程阳手疾眼快,在老妈过来前就已经將围裙拿了进来,顺势將窗户关上。 程建山的嘮叨混著雨声从屋外漫进来:“这雨还挺大。” “希望明天起来雨停了。” “今天就听一个老人说今年雨水足,菜价还得涨。” “但明天要是下雨,蔬菜价格还真得涨了……” 父母两人继续絮絮念著。 瓦檐水连成了线,在窗台上凿出无数小坑。 昏黄的灯泡光影里,老妈手中弹簧秤的铁鉤子晃晃悠悠的,勾住了85年潮湿的夜。 一夜无话。 隨著起夜,好消息是雨已经停了。 显然是阵雨。 坏消息是,蔬菜价格涨了一些,路都是泥泞。 好在程阳买的长筒水鞋,减少不少麻烦。 程阳去採购荷兰豆,父母接货验货付款僱人。 当程阳听到今天的荷兰豆涨价到0.58元/斤时,也知道这东西一旦价格放开,估计会破1元的价格。 若是碰上颱风天,破2也是有可能的。 在这个年代,一斤两块钱的蔬菜,说出去都嚇人。 这也是程阳不囤菜的原因之一。 钱赚得不多还死得快。 程阳採购了30斤统货荷兰豆就回去。 主要是昨天听老爸说不少人问荷兰豆,但他並没有多买。 10斤是昨天有人预定的。 多出的20斤只是补充一些。毕竟昨天都有人问了,今天不带点回去那会失去一些客源的。 得把顾客需求放心里。 嗯,这句话得让老爸老妈卖菜时掛嘴上。 有的时候,街坊邻居的就爱听这些好话,让他们觉得自己的话被重视。 慢慢的,自然而然就习惯了来这里买。 哪怕有些时候贵了几分钱一毛钱的,他们都乐意。 千金难买心头好啊。 这就是服务的意义所在。 回到地方,父母已经交接完了货源。 在帮忙分別整理分拣出蔬菜后,多雇了一辆人力车就往门店去。 下了雨的路不好走,程阳补了推车的人五毛钱,这让几个江溪老表挺高兴。 程建山也没说什么。 平时也就算了,但今天这种一脚下去满是泥浆的路,一来一回的耽误功夫,各自补点钱也没什么。 都一样为了生活,理解就好。 到了地方,依旧是清理上架。 程阳写上新的价格牌,也另外写明价格上涨的原因。 隨著老主顾的到来,看到价格,也是看了一番就走了。 程阳知道他们是去对比价格了。 但不到二十分钟,人又回来了。然后来了句“还是你们这里实惠”。 “同志。” 在父母开始忙碌时,昨天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同样穿著黑色长筒水鞋,推著自行车来了。 “还挺早。”程阳看向对方:“荷兰豆拿到了。” 说著,他將一袋没上架的荷兰豆提过来:“同志,你看看。都是挑选过的。” 男子微微一笑,蹲下来翻看了一番。 这看下来,还真没得挑剔。都是完好且品质不错的。 虽然其中一些有些小,但比市场一些黄蔫的好多了。 第54章 主动上门的酒家;查店 “还真是人人夸的万家鲜。”男子很是满意地起身道:“多少钱?” 程阳指了指荷兰豆位置的价格牌:“你这里是十斤,六块八。斤两不差分毫。我妈那边给就行。” 男子点点头。 给了钱后,男子忽然取出一张纸张给程阳: “你们这品质我是满意的。这上面的明天能不能採购?可以的话,帮我送到伴山酒家。” 程阳一愣。 还真是酒楼的? 程阳的指节在清单上摩挲出细响。 油印的表格单据上是伴山酒家的记菜单。 六样菜名用蓝黑钢笔誊得工整:芥蓝二十斤、菜心二十斤、生菜二十斤,荷兰豆二十斤…… 算下来也就一百二十斤的量。 “你们之前的货源不是国营菜站送的?”程阳好奇道。 魔都宾馆附近就有一家国营菜站,但自从去年放开统购统销之后,这菜站的生意就差多了。 但程阳估摸著是品质问题,否则也不至於那么多人换。 而这男子两次来,应该也是这般情况。否则不至於强调蔬菜品质问题。 果不其然,男子道:“是的。但送的蔬菜便宜是便宜,但品质越来越差了。 我叫林国斌,跟你爸说一声,这种品质的蔬菜,明天八点前送到伴山酒家后门,找戴白帽的陈师傅。” “现结。”程阳补上一句。 林国斌推了推镜框,笑道:“可以。” 於是程阳应了下来。 一百多斤蔬菜,也没多少。但是件好事。 许多事情他还未准备好,想去见那些人都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隨著日头攀上“万家鲜”招牌时,一家三口彻底忙碌了起来。 收钱找钱和记帐是老妈的活,过称是老爸在处理,补货则是程阳在忙碌。 这样互补之下,倒是显得很有序。 忽然,一辆长江750在突突声中停在了店门口。 车上下来了两个戴红袖章的工商市管员。 “阳仔!” 王秀兰看著来人的著装,天然的有种紧张感,连忙朝里面的儿子喊道。 哪怕程建山心里也是一突。 主要是在华嶠城和摆地摊的时候被查怕了。 因而看到这类人,就產生了天然的紧张感。 “我们是所里的,听人举报说你们这里缺斤短两,欺骗人。”为首的一个青年看著店里不少的人。这生意还挺好。 只是下一刻,另外一个青年示意同伴屋檐下的那块“福”字木牌。 两人当即心里有了底。 这时候,里面的人都纷纷走了出来,围著。但没有插话的意思。 程阳也立即出来。 程阳看了眼来人,笑道:“两位同志,缺斤短两那可就是冤枉我们了。这些街坊邻居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也是最有发言权了。 我们要是缺了,肯定不会有这么多老主顾来的。当然,有人举报,我们肯定要配合的。 爸,把所有证件拿出来给两位同志看看。这是他们的工作,我们也要配合的。” 两人听著程阳这番话,也是满意地点点头。 “两位,进去看看。” 说著,程阳伸手示意。 这两青年便前后进入里面,这时候他们也注意到墙上的一些鹏城的特区协议公告,假一赔三的承诺,缺斤短两的举报奖励。 这些,他们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程阳跟在后面,朝老妈示意了下眼神。 王秀兰心领神会,在丈夫拿著一堆证件往里面的空木架走去时,也悄然从底下的拿了两包良友香菸,然后悄然落入程阳手里,然后揣入口袋。 “两位同志放心,该有的手续,我们都办好了。不会给两位同志的工作带来麻烦。” 程建山將证件一一摆开,继续说著: “或许是我们这惠民价格引起了同行的不满,所以才出动两位同志。两位同志可以试试我们的秤。 一旦真是缺斤短两,我们可以接受封店。” 两人看了之后,证件確实都齐全了,连掛靠都做了。 隨后两人试了试秤后,確实是没有问题。 “没有事情最好,这也是你们应当的义务。”其中一人说道。 “是是是。” 程阳送著他们离开,而程建山和王秀兰在儿子的示意下,继续招呼客人。 市管员来了都说没问题,买菜的人自然更放心了。 而程阳送两人到摩托车旁,悄然间將两包良友放在车斗里,笑道: “辛苦两位跑一趟了。现在这眼红就举报的人很正常,我们做的是良心生意,绝不会乱来的。” “嗯。那就好。”两人扫了眼车斗,微微点头,便开车走了。 有人来查,有人举报,早已在程阳的预料当中。 而举报的人,不用想都知道是园岭市场那边的。 但没散人来搞事,那是因为屋檐下那张“辟邪福”起了作用。 周福在华深北这片地方还是管用的。前提是体制內的人不出手,不然外面的人程阳还真不担心。 至於他这点蔬菜量,还不至於让人干要人命的事来。 “没事了吧?”王秀兰低声问。 “没事。”程阳笑道:“被人眼红,见不得街坊邻居好的人多著呢。” 程阳还故意说大点声。 “那是。现在的坏人还是很多的。” 一个妇人赞同地点点头:“像你们这么实惠的,市场里没有。” “就是。在市场那边总是不够秤,摊贩那边也总是缺,你们家的都是只多不少的。以后会继续来的。” “……” 眾人一人一句的,倒是让王秀兰和程建山颇为高兴。 这就说明了口碑算是初步建立起来了。 当时间到了九点左右,却来了一个意外的人。 ——林秋锦。 “锦哥!” “锦伯!” 一家子见到挑著空箩筐的林秋锦,也是颇为高兴。 林秋锦看著生意不错的门店,也是替程建山一家感到高兴。 程阳拿著一张凳子走了出去给林秋锦坐。 “今天那么早?”程建山看著只剩下一点的蔬菜。 林秋锦点点头:“怕下雨,没敢进多。你们这算是稳定下来了。” 程建山拿著杯水出来,笑说道:“算可以吧。每天也就比以前多赚个二三十块钱。不敢进多。” “那也很好啊。积累下来那就强过很多人了。阳仔有出息了。”林秋锦看向程阳,也是高兴地说道。 程阳也是笑了笑,忽然道:“锦伯,听我爸说您以前在村里杀过猪?” 林秋锦疑惑:“杀过,怎么了?” 程阳眼睛一亮:“那会知道怎么切肉分解了?” 林秋锦默默地点点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您当初为什么不卖猪肉?卖猪肉不是赚得更多?” 林秋锦恍然,摇头道:“是好赚,但要证件的,也需要车,成本也大。所以就选择卖菜了。” 第55章 增加肉档想法 程阳恍然,看了老爸一眼。 一旁的程建山立即明白儿子的想法,对林秋锦道:“锦哥,我们还想著开个肉档的。 这样可以增加客人的购买需求。买肉买菜都在这里,那就更好了。 只是我们三个卖菜可以,论分猪肉,那就门外汉了。 你看,我们店里有证件,位置,有冰柜,还能遮风挡雨卖一整天。 所以,要不你也別卖菜了,卖猪肉。 我们还有三轮车可以载货。什么都全了,就缺一个你这样的专业人手。” “你也放心,这个档口就算是我们租给你的,不是让你打工。 你一个月给我们100块钱的租金就行。剩下的都是你的,车你也可以隨便用。我们只是想著丰富门店的种类。” 事实上,程阳在心里早已细致地算过一笔帐。 倘若在他的门店售卖猪肉,按正常的经营情况,每售卖一只的纯利润能够达到50元。 如此一来,一个月算下来,稳稳噹噹能有1500块左右的收入。 这在当今的鹏城,已经是极高的收入了。 所以,他老爸提出收取100块的租金,其实一点都不贵。 毕竟这其中还包含了车辆的使用、证件的提供等一系列关键问题。 反观林秋锦,他既没有相关经营证件,也没有运输车辆,自然就无法前往货源地拿货,更没法在市场上租到合適的摊位开展生意。 而现在有程阳这边提供全方位的支持,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不过,程阳也有著自己的考量和要求。 於是,在程建山说完之后,程阳紧接著补充道: “锦伯,我爸说得在理。可以这么说,只要您愿意去拿货,就能在咱们这儿安心卖肉。 但咱们也有一些必要的要求。 就在刚刚,市管部门的人来检查了,查秤是否標准,查食材质量是否过关。 锦伯,您也清楚『万家鲜』一开始的经营理念,那就是所有信息都要透明公开,称重必须足斤足两。 所以猪肉必须从正规渠道进货,每批都要有检疫合格证。 若是隔夜肉必须单独设立销售区,明码標註'隔夜特价',让顾客自主选择。 还有,定价和利润空间也要合理,绝不能宰客,不然咱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优势可就没了。 毕竟,一旦您这边出了问题,咱们『万家鲜』的生意也会受到牵连。 说白了,只要开始卖肉,咱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利益紧密相连。锦伯,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林秋锦听著程阳条分缕析的陈述,带著皱纹的脸上绽开欣慰笑容: “到底是读过书的孩子,做事讲究!看门店上买菜的人就知道,每斤只赚一毛的良心价,硬是让你做出了金字招牌。” “条件我都应了,就是这租金…” 林秋锦摩挲著粗糲的手掌,语气透著不好意思: “证件你们出,货车你们配,连档口、水电、冰柜都是现成的。每月才收一百块,我这老脸臊得慌啊!” 林秋锦打心底里认可程阳的提议,可租金如此低廉,让他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接受。 程阳会心一笑:“锦伯,这帐得往长远算。 我们眼下目標可不是每天半扇猪肉的小打小闹,要衝著日销两头三头,甚至更多的量去冲! 等口碑起来了,我还打算拓展肉类配送业务——那时候赚的才多,也是持久之道。 所以,100块钱不是目的。吸引更多顾客才是主要。等將来拓展出配送业务,那就是再说分配了。” “后生可畏啊!就照你说的办!”林秋锦拍著膝盖朗声应承。 程建山適时插话:““老哥知道肉联厂位置吧?” “囉胡有家国营厂,步吉龙纲方向还有厂。” 林秋锦答得利落,转而又蹙起眉头,“不过国营厂要配额指標,私宰肉倒是隨要隨有,就是缺检疫证还价高。唯一的好处是不限数量。” 程阳沉思片刻,缓缓说道: 程阳沉吟后道:“咱们有掛靠单位的资质证明,应该能走正规渠道。 这样,锦伯晌午留下吃饭,完事用我们的车去肉联厂摸摸门路,问问相关的要求和流程。证件材料都给您备齐了。” “没错。中午就在这儿吃。”程建山热情地附和道。 林秋锦稍作思考,便欣然应允。 接下来的时间,程建山和林秋锦聊著,程阳则是帮著忙。 日头渐高,摊位上还剩两百来斤蔬菜——比起昨日这时候压了三四百斤货,今天估摸著傍晚前就能卖完。 午后,林秋锦揣著盖红章的资质文件,骑著程阳的自行车朝囉胡方向而去。 他也没想到,程阳会让他来卖肉。 但卖肉远比卖菜挣钱,只是受限各类证件要求,没法进市场,故而只能卖菜。 至於以后的安排,听程阳的就是。 日头西斜时,自行车碾著泥地上的斑驳树影回了华深北。 林秋锦的额角汗珠在夕阳里泛著金光,激动地朝程建山和程阳两人说道: “成了!阳仔,你的证件有用。加上找到了人,用你说的方式给了东西。囉胡厂给我批了每日一头猪的配额!” 程建山闻声从帐本里抬头,眼底闪过精光:“检疫证齐全?” “盖著畜牧局红章的检疫单,喏!” 说著,他从军绿色的老旧挎包里抽出两张彩页,继续说道: “他们新上了冷链车,说是能帮咱们直送摊档口——就是每斤得多摊一毛钱的运费。不然只能自己拉。” 正清点零钞的程阳闻言,笑道:“这更好了。这不就省了自己去拉货的事情?” “一头猪两三百斤,也就是说要多出二十几块钱的运费?”程建山皱眉:“一个月下来就是大几百呢。” “帐不能这么算。成本可以算进去。”程阳接过两张彩页,是关於冷链车的宣传图。 他摸著彩页,是铜版纸印刷的。 “既然他拿著东西给你,说明那边厂里在升级服务,也有优势,更是省了我们的时间。 咱们搭上这班车,以后就能打『国营直供』的招牌。” 说著,程阳给林秋锦倒了杯水递给对方,问:“锦伯,价格怎么样?猪有看过吗?” 林秋锦接过茶水,仰脖灌下后,笑道: “我盯著他们的猪,也都上手检查过。根据我的经验,都是肥膘两指厚的,而且后腿筋肉有力,定然很不错。 价格是八毛五一斤,算上运费差不多一块钱一斤了。 对了,还需要额外搭肥膘。说四五点左右就会开始送货。” 程建山笑道:“这不要命的时间点。” 程阳笑了笑:“咱们不也一样?” 第56章 送酒楼 程阳笑著展开检疫证看了看,继续说道: “锦伯,得盯著他们往肉皮上盖蓝戳——现在讲究的顾客就认这个。” “好,我记下了。” 林秋锦掏钢笔在帐本背面画起示意图,跟著说道: “阳仔,按照你的意思。就把这地方隔成两区,新鲜肉摆左边,右边弄个红色警示牌写『隔夜特价』,就是这价差怎么定?” “现在的肉统购统消基本取消,新鲜肉市价基本在一块八左右。但这需要您去园岭那边打听下价格。隔夜肉就按本卖,不赚钱就是。” 程阳蘸著茶水在桌面写数,但得立个规矩——隔夜肉绝不留到第三天,两天內卖不完就做成腊肠或者当赠品。” 林秋锦想了想,道:“那就做赠品吧。买多少再送?” 程阳笑道:“您看著送就行。” “誒好。”林秋锦继续记下。 暮色渐浓时,三人头顶的昏黄灯泡亮起。 晚风卷著市井喧闹涌进档口,混著三人的低低谈论声,顾客的询问声,谱成一支鲜活的烟火曲。 林秋锦回去了。 卖肉还需要准备东西,他去购买了。程阳也將自行车借给他用。 后面就要住在华深北,不至於每天来回几个小时的跑。 夜路走多了总会碰上“鬼”。 所以在华深北住下最好。於是,程阳又多了一件事,找房子。 当收档后,程阳先行找到林炳坤,让他这两天先找一间出来。 只是林炳坤却是將一张纸递给程阳,並说道: “你去找老周,他手里还有房子。我昨天问过他了。 至於华深北这边,我就知道你还需要,所以给你找了三间,这是地址。你自己看著安排就行。” 程阳没想到这林炳坤速度这么快,接过纸张看了看,笑道:“多谢了。丽姐就一直在外面?” 林炳坤取出根朱晓丽偶尔抽的良友香菸点上,旋即笑说道: “在外面安排。也就几万块钱的货,用不了几天的。我现在就等著什么时候到你说的时间。” 程阳看了看外面的天气,也是笑道: “四月份了,按照往年的情况,五月份开始就可能有颱风,但一般都是六月或者七月左右。反正囤著吧。不怕没人要。好了,我还得忙。先走了。” “成!我也要关门了。” 到了东门,程阳找上了老周。 老周知晓程阳的需求后,只是说道: “房子……水唄那边倒是有。这边没有了。那边也主要是平房。” 程阳没挑,说道:“有就行。” 於是,程阳跟著去看过之后,就定了下来。 房子搞定了,明天就让自己父亲去一趟步吉,拿照片做证件。 程建山在听闻儿子都將事情安排好,也就放心了。 如今业务扩张,人手確实重要。 第二天,事情依旧。 由於多了伴山酒家的订单,加上计算的时间,今天的蔬菜进货约莫有1500斤左右。 但出乎预料的是,林秋锦今天没卖菜,而是五点半就到了他们的东门档口帮忙。 程阳倒是没想到林秋锦这么快就行动了。 但人家这態度,让程阳不得不学习。 之后僱车僱人,一次性全部拉过去。 到了地方,习惯早起帮忙的林泽沛两兄弟也来帮忙。 林泽鸿每天一大早都要去老头那边学习,因而程阳也有几天没见了。 林泽沛和林泽爽两兄弟则是每天了解电子市场的行情,价格等。 王秀兰带来了一大锅的粥、咸菜和菜脯。 足够大家吃了。 程阳將林国斌需要的蔬菜挑出来秤量好后,便用三轮车带走了。 距离伴山酒家也就一两公里的路,位於魔都宾馆和华福路之间,不远。 林秋锦想著帮忙,但被程阳婉拒了。 “锦伯,不用,我找泽沛他们就行。您先整改下档口,看看还要不要做別的。明天就要卖肉了。” “等弄好后,你骑一辆三轮车回去,可以准备搬家了。我在东门给您找了一间房子,就在水唄那边。” 林秋锦闻言,高兴道:“好,那就听你安排。” 他没想到程阳的速度这么快。 林泽沛和林泽爽则是跟著程阳去了。 “妈,这罐菜脯我拿走了。”程阳朝门店的老妈喊了一声。 这菜脯是老妈昨天买的,刚拆开。也是老菜脯,很好吃。 “你要东西做什么?”王秀兰在清理地面。 “有用。”程阳將东西黑色袋子装起来,放在车斗里。 晨雾裹著路上残留的柴油味漫过深南大道,程阳蹬著沉重的三轮车往华福路方向去。 林泽沛和林泽爽两人则是在后面助推。 车斗里放著六个袋子,各自二十斤蔬菜。 最上层是一张湿麻布,用於防尘保水。 一路过去,街边五金店的卷闸门刚拉开半截,穿工装裤的小工正往人行道摆『日立彩电特价』的纸板。 等过了工地阶段,进入小路后,程阳边蹬边问道: “林炳坤找的房子,他有跟你们说了吗?” 林泽沛应道:“昨天已经跟我们说了。去看过了,平房,比棚户区那边好多了。等这里事情忙完就回去搬家。” “泽鸿学得怎么样?我那个传呼机都没修理呢,就留著给他自己修了。这东西目前在鹏城似乎也用不了,听说寻呼台还没开启呢。”程阳接话。 “他说学得还可以。寻呼机无所谓,那东西就是从港人宿舍那边的垃圾堆里捡的。” 林泽沛高兴道:“只要他能学成,后面就可以大干一场了。我也能找坤哥再弄间房子,到时候把我们父母接过来。以后吃饭洗衣服就省事了。” “哈哈,也就这点不方便了。”程阳笑了笑。 林泽爽在后面推著车,听著他们的对话,他的笑脸也一直不曾停下,笑道: “阳仔,这几天,我们也將华深北的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我发现去文锦码头干活的人不少。 这些人大都是帮忙带水货的。 我和我哥也去看过,许多人是去那边收零散货的。你觉得收货能做吗?” 程阳忽然停下了脚步,看了眼时间。 还早。 只是看向他们时,神色凝重道: “都要开店的人了,还去冒这个险?那些都是有人盯著的,你们敢隨便进去,不怕得罪人啊?” 说完继续蹬了起来,喊道:“推!” 旋即两兄弟用力助推起来,等程阳顺畅骑起来后,才收了力。 “你们哪怕要做,直接找林炳坤给你们介绍,事后分他一些就行。这样也安全一些。但不能隨意就跑到那边去收。” “明白了。”林泽爽郑重地应道。 第57章 话还说得挺漂亮 伴山酒家的白瓷砖外墙蒙著层水汽,厨房后门已经支起铁皮雨棚。 穿深蓝工装的帮厨蹲在台阶上择菜,见著三轮车軲轆声,连忙起身过去。 “你们是林经理说的万家鲜的?”阿昌看著三个同龄人。 程阳用手压著剎车杆,稳稳停下后,下车取出一包烟良友,散出一根过去,边微笑著说道: “是的。林经理说让我送到后门找陈师傅。” 阿昌看著程阳递过来的港岛烟,眼睛一亮,撩起围裙擦手后接过烟,在闭口闻了闻,嘿嘿一笑: “没想到还能抽上港岛烟。” 旋即將烟掛在耳上,道:“我师傅在里面忙,我来收货就行。叫我阿昌就行。” “好。我这就卸货。” 於是,程阳和林泽沛三人连忙將车上的蔬菜一一提下来。 阿昌过去逐一打开看了看。当看到六种蔬菜的品质都极为不错时,赞道: “今早蔬菜够水灵啊!省心不少。国营那边要是有这种品质的,也不至於那么多客人骂。” “那是,这是我们凌晨四点守的货。店里卖的都是这样的。”林泽沛接过话,边收起麻布。 地上袋子里的青椒露珠,红莧菜上的点点露水,青翠欲滴的顏色。 林泽爽注意到了什么,走到后厨墙角堆著的碎冰木箱看了看。 程阳顺著看过去,注意到那些木箱还残留著九龙仓码头的货运標籤。 同时,不远处还有两个拿著编织袋的人在捡著酒瓶子。 “別乱搞。”林泽沛低低喊了一声。 阿昌看了眼,继续进行过秤的同时,也边说道: “那是早上送来的啤酒包装。张姨藏起来的空酒瓶都被人偷了。一个能卖两毛钱呢。哦,张姨是酒楼清洁卫生的。” “很不错,只多不少。”阿昌这时转回蔬菜这边,很是顺心道:“不像国营菜站,量不足不说还事多。” 这时候,后厨飘出豉油爆香,跟著穿白褂的中年男子捏著铝皮饭盒出来,朝阿昌说道: “阿昌,刚才的猪油渣有没单独装?煎蛋用的菜脯稍微清洗下就……”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话没说完就看到地上那六个袋子里的蔬菜。 “这就是陈师傅。”阿昌立即朝程阳说了一句,而后回应陈师傅的话: “师傅,都已经做好了。菜脯也都洗好了,在晾乾水呢。” 陈师傅一一看了蔬菜后,很是满意地点头道:“很不错。林国斌早换了也就没那么多事了。” “陈师傅好。”程阳笑了笑,旋即上前就要散烟,但陈师傅摇头:“不用了,我不抽菸的。以后蔬菜就要按照这个品质来。贵一点也没关係。” 程阳收回烟,应道:“放心,我们万家鲜的菜都是挑过之后上门店卖的。价格也是合理的。这是单据,陈师傅看看。” 说著,程阳从衣兜里取出一张纸。 陈师傅看了看后,价格和国营的相差不大。从衣兜里取出钢笔,边朝著阿昌问:“过秤了没有?” “师傅,已经过秤了,只多不少。” “嗯。”陈师傅在纸张上籤下名字后,还给程阳:“去前台那边收钱就行。” 说著,他就进去了。 “好。多谢陈师傅。”程阳笑了笑。 隨之从车斗里拿过那个菜脯罈子: “昌哥,帮我给陈师傅。我听林经理说他喜欢菜脯,这是我们从老家带来的老菜脯,自己醃製的五年陈脯。不值钱,就是晚辈给长辈的一点小心意。” 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良友悄然放进对方的口袋:“以后多多照顾。” 阿昌笑道:“那么客气做什么?你放心,我等会帮你给我师傅。他还真喜欢吃这个。” 片刻后,三轮车离开了后门巷子,往前门去。 阿昌將菜脯罈子拿进后厨。 当陈师傅看到阿昌给的菜脯,以及传达的意思后,也是微微摇头。 晚辈给长辈?老乡?不值钱? “话还说得挺漂亮。” 只是当他看到里面几乎成黑色的菜脯,眼睛一亮。 还真是陈年菜脯。 这是真的好东西。 巷口,林泽沛回头看了眼,见没人后,朝程阳低声道: “那东西那么好?” 程阳摇头:“菜脯是好的。但送得好不好,就看送不送到对方心坎上。” “林国斌跟我提过一嘴陈师傅喜欢吃这个,也问过有没得卖。所以,今天就送过来了。” “想得周全。”林泽沛笑道。 程阳微微摇头:“你们帮我看著三轮车,我去拿钱。” “好。” 一刻钟后,轮到程阳时,会计室传来算盘珠响。 玻璃窗上贴的『欢迎港商考察』的红纸被穿堂风吹得簌簌响。 程阳瞥见走廊里堆著几箱生力啤酒。 墨绿色玻璃瓶身印著金色『san miguel』字样,瓶颈处贴著繁体中文『生力啤』的標籤。 绿瓶身上还凝著水珠——这怕是给港商预备的。 片刻后,戴套袖的张会计计算完探出窗,朝程阳道: “小程同志,钱你点点。” 程阳清点之后,也是点头道:“全了。谢谢张会计。” 出来后,已是朝阳铺洒。 一行三人回了门店。后面两兄弟就回去做事了。 他们还得准备搬家的事情。 门店的生意不出程阳的预料,前两天多买的人吃完了,在注意到蔬菜价格后,今天又多买了。 当然,主要是万家鲜的品质和价格都是过关的。 程阳將钱给老妈入帐,林秋锦则是在后门用磨刀石磨刀,准备明天用。 林秋锦的磨刀声有节奏地响著。 水泥板上漫开铁灰色浆水,新打的斩骨刀刃口泛著月牙白。 虽说是新刀,但林秋锦依旧进行加工一番,也算是適应这些刀的使用力道。 林秋锦见程阳回来了,也是笑说道:“肉档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了。等会我去一趟国营厂通知明天送货。之后我就回家搬家。” 程阳问:“人手够吗?” 林秋锦道:“我一个人,东西也不多,一辆三轮车也就差不多了。后面我找老赵他们帮著推一把就行。” “好。等会我带你去住的地方看看。后面您就直接將东西拉到那边就行。” “好嘞!”林秋锦高兴道。 第58章 破损侨匯劵 隨著门店不忙,程阳蹬著永久牌二八大槓在前头带路。 林秋锦戴著他的褪色解放帽,也蹬著借用的自行车跟在后面,腰间的铜哨子一晃一晃的。 进入东门后,拐进水唄村巷口。 各家晾衣绳上的確良衬衫或工装衫滴著水,水泥电线桿贴满『代写书信』的毛边纸gg。 平房藏在七弯八绕的巷子里,一些人家的窗框还残留著春节时的剪纸窗和福字贴。 “这是前几天腾出来的房子,原来的人证件到期,没去续。被人带走了。” 程阳下车支起车架,掏出串黄铜钥匙说著老周跟他说的情况: “里间有张床,外间能支个煤炉。有隔间,住一家人不是问题。” 水泥地上留著前租户画的白粉笔格,墙角堆著印『氮肥』字样的编织袋。 林秋锦看了看里面,发现还有一些东西。 桌子,床,椅子,比棚屋那边的还要好不少。 窗外忽地传来叮铃声,穿绿邮衣的投递员骑著凤凰车掠过巷子,车尾帆布袋里露出杂誌的边角。 程阳只是看了眼就回过头,看向林秋锦:“锦伯,怎么样?” “当然好了。”林秋锦眼睛继续盯著里面打量:“这租金多少?” 程阳竖起一只手:“五十一个月。” “劳驾让让!” 这时,两个戴藤帽的建筑工抬著一块招牌经过,上面『鹏程速度』四个红字在四月晴空下格外扎眼。 “不贵。”林秋锦眼神熠熠:“要是顺利,一家都能住。” 程阳掸了掸领口的灰,以为林秋锦要將孩子一起接过来,摇头道:“一家五口人,挤了点啊。” 林秋锦笑道:“就我老婆过来。孩子就在老家读书。等这边顺利稳定,再接下来这边读书也好。阳仔,多亏你了。” 最后他是衷心地感谢著。 程阳摆摆手,笑说道:“我们一家子来这边,锦伯您可没有嫌弃我们。 再说,这也是我们相互合作的开始。谢不谢的不重要。只要能让我们两家都能赚到钱。” “哈哈,是啊。这日子也是越来越好了……” 话音未落,不知谁家的半导体收音机飘来费翔的《冬天里的一把火》,混著外面公共厨房爆炒辣椒的呛咳声。 “没错,红红火火,越来越好的。”程阳也是笑了笑。 接下来,林秋锦去了国营肉联厂。 程阳则是回了店里。 午饭前,林秋锦回来,也没留下吃饭,只是告知已经通知肉联厂明早送货,也交了钱了。 之后就借用程阳家的三轮车,急忙忙赶回华礄城棚户区了。 午饭后,程建山去了步吉找程金水等人拿照片,也告知房子已经找好。 程阳则是重新回到华深北,开始著手调查资料上的酒楼、医院人员。 他根据这些人的问题,该准备的东西已经准备了。 等程金水等人来了,他就能著手跟他们打交道了。 只是后面周世仁来了,说林炳坤找他。 程阳到了昌盛电子门口,不等他开口,他就示意程阳往里面去。 外面留下周世仁盯著。 “什么事?神神秘秘的?”程阳问。 “你要的东西。”林炳坤打开隔间,往里面示意了下。 程阳错开身子看进去,却见隔间的地上,堆著三个化肥袋。 程阳似乎猜到了什么,过去打开其中一个口子。 结果里面整整齐齐用绳子捆绑著一叠叠的老旧破损的侨匯劵。 他稍微看了看,发现完整性比自己预料的要好不少。 程阳眼神熠熠地问:“这么快?” 林炳坤道:“好的难搞,破损的还不容易?但这里只是一部分,大约三百多斤吧。福叔说还在继续找人收购。但这里是侨匯劵,你要的外匯劵还在收。” 程阳点头道:“那就先放你这里吧。后面我运走。” 林炳坤也没在意,道:“那就堆著吧。不过你这东西能赚多少?你用消息换钱都比这个赚得多吧?” 程阳道:“没钱啊。有钱我早就弄了。” 林炳坤想想,也觉得是。 不然碰上这么好的机会,不自己赚一笔那就真的亏。 但他知道程阳不是会吃亏的。只是各有各的目的。 程阳能给自己留下一个,让自己也喝点汤,足够了。 所以这份情得记著。 几万块的利益,这已经是许多寻常人都无法达到的地步。 万元户基本上是寻常人的顶点了。 一旦传出去自己身家十几万,自己都得跑路,免得哪天路上挨棍子。 听说囉胡那边有新楼房试点售卖,也不知要不要去买一套试试。 “后面再送来,你也继续放这里。我手里还有不少事情。先弄一袋拿走。”程阳说道。 “那就放著吧。反正也没占多少地方。”林炳坤应下。 程阳扛著东西匆匆地离开了。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期待。 他要去验证一个想法,若这个方法可行,那便意味著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这或许会让魂之手的使用得到更多的改变。 只是在经过一家供销门市时,程阳用钱和票购买了一包红块。 回到门店后,他迅速將门锁上。 隨后,他快步走到一旁,將袋子打开。 里面整齐地存放著四叠绑好的券。 將它们一一取出,每叠大概有25斤左右,叠放起来的模样,跟老家祭祀用的纸钱有几分相似。 他仔细查看,这些券基本上都是面额5元以上的。 没有继续浪费时间,程阳迅速將这四叠券平放在地上,紧紧挨著。 接下来,他迅速给自己弄了一大份红水,而后深吸一口气,缓缓伸出双手,稳稳地按在上面,使得双手都可以触碰到四叠侨匯劵。 全部修復! 他在心中默念! 剎那间,一股奇妙的力量开始涌动。 隨著这个念头的发出,程阳瞬间感受到自己的精气神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在迅速地消逝。 他的眼皮开始变得沉重,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但他依旧咬牙坚持著,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隨著修復的进行,那些原本可能存在破损、污渍或者摺痕的侨匯券,渐渐发生了变化。 原本模糊的图案变得清晰,泛黄的纸张重新恢復了洁白,褶皱也在一点点地消失。 然而,程阳的状態却越来越差,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这感觉就像是几天几夜没休息,夜夜鬼混的虚脱模样。 第59章 修復 前后也就一分钟时间,修復完成。 但程阳整个人像是脱力一般,坐在地上。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眼睛望向那堆修復好的侨匯券,它们已经恢復到了最初的完好模样,崭新而整洁。 但他也清楚地看到,原本绑好的侨匯券,如今只剩下了三分之二。 为了修復侨匯券,这些减少的侨匯券成为了“材料”。 这点是正常的,之前帮修復金劳力士时,也提供了18k金的材料。 魂之手的修復不是凭空產生,需要用到同种材料替换缺少的部分,才能修復成功。 此时的程阳,精气神损耗到了极点。 他知道自己必须儘快补充能量,否则身体可能会承受不住。 他颤抖著双手,迅速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红水,如牛饮水般喝著。 甜腻的液体顺著喉咙流下,稍稍缓解了他的虚弱。 他的身体也仿佛海绵般在快速吸收红带来的能量。 也如同一面乾涸的池塘,在吸收涌来的水。 红水喝完,程阳直接拿起红块就干吃。 平时一块就能甜腻非常的红块,如今却没有这种感觉。 而是像是给逐渐熄灭的生命之火添上了一把柴。 慢慢地,隨著红全部吃完,程阳的脸色算是恢復了部分血色,颤抖的身体也平稳了下来。 他缓缓坐起身,看著修復好的侨匯券,心中五味杂陈。 这一次的修復,不仅让他验证了自己的能力的极限,也让他深刻体会到了这种能力的代价。 “这应该还不到透支生命的程度。” “损耗了三分之一的材料,这破损的比例还行。” 二三十斤的代价恢復七八十斤的量,是值得的。 虽说红恢復了不少消耗的体能和气血,但精神的恢復程度没那么高。 他只能强压著睏乏感,將地上新的侨匯劵全部整理绑好。 这东西,他是准备需要多少就修復多少,否则不好存放。 且將来还需要將这些侨匯劵分出来,面额低的用於恢復面额高的,否则不划算。 但以后修復,他可以针对性的部分修復,不用全部恢復全新。 刚刚只不过是尝试自己的修復极限而已。 回到家里,老爸还未回来,老妈则是在房间休息。 程阳將袋子放在自己的木箱子边上,用衣服叠好盖上。 但外面的动静惊醒了王秀兰。 当其出来,就见到儿子躺在床上蒙著被子睡觉,也就没多想。 只是下一刻就听儿子说道: “妈,我估计会睡晚一点,晚饭不用叫我。我睡醒会自己弄吃的。” “人是不是不舒服?”王秀兰连忙问。 程阳翻个身,背对著王秀兰,闷声道:“没有。就是比较困。妈,明天你们起来再叫我就行。” 王秀兰想到这段时间儿子到处跑,也是心疼道: “那好。你好好休息。饭菜晚上给你放锅里温著。但別睡太晚了,別饿著了。” “好。”程阳应下。 这一睡,程阳確实是睡到了凌晨四点。 程建山已经下去先收货了,王秀兰则是在做早餐。 程阳感受了一番,见自己的精气神基本恢復,也是鬆了一口气。 但昨天在回来的路上,他也在想著一件事—— 脑子里融合的说明资料,並没有说不能通过训练提升修復的强度和范围。或者说没有说通过提升体质来增强修復能力。 因而,以后或许还少不了这般的尝试。 毕竟许多破限,都是在极限中提升的。 晨星未褪,东门市场依旧是热闹非凡。 当程阳和王秀兰两人下去时,却发现戴著褪色解放帽的林秋锦也已经过来帮忙了。 “锦伯,国营厂那边有说几点送到吗?”程阳问。 “估计五点左右。”林秋锦道。 “那您先过去吧,谁知道会不会早来。要是没人收货就麻烦了。” 林秋锦想了想,道:“那行,我就先过去开门。等问清楚以后具体的送货时间点,也就不用那么赶了。” 程阳將老妈身上的钥匙给林秋锦。 林秋锦骑著车过去,车把上绑著的手电筒在不平的水泥地晃出细碎的光斑。 另外一辆自行车是给王秀兰的。 四点半刚过,解放牌卡车的轰鸣就撕破了华深北的寂静。 林秋锦踮脚望著黑暗中车灯由远及近,驾驶室里跳下个穿工装的中年汉子。 在虎头牌手电筒下,来人胸牌上“囉胡肉联厂”的红字格外醒目。 “林秋锦是吧?”司机叼著捲菸,走到车后门。 “对的。这是单子。”林秋锦连忙跟上取出昨天预定的单子。 男子在冷链车门口停下,借用手电筒看了看,確定没问题后,打开了后门。 隨著冷气冒出,男子跳了上去。 林秋锦十分好奇地用手电筒往里面照去。 结果发现里面確实是改造过的,但这所谓的冷链车,用的是冰块。 车厢顶棚垂著三盏防爆灯,玻璃罩里凝著些许冰,折射出暗淡的光。 车厢里瀰漫著刺鼻的氨水味,驾驶室与货厢隔板上的温度计结著白霜。 这是辆改装过的解放牌ca10,货厢內壁用沥青涂了防潮层。 接缝处塞著发黄的玻璃保温材料,林秋锦在车门位置摸了一把,有点扎手。 隨著灯光看去,车厢前部焊著半人高的铁皮冰槽,二十块长方体冰砖码得整整齐齐。 每块都用草绳捆著防止滑脱。 冰砖表面已经泛出蜂窝状的孔隙,融化的冰水顺著槽底往左右两侧延伸的铜管滴答作响——铜管能带著冷气往后厢窜。 最后,冰水混著血水顺著排水孔往外淌,在路上拖出长长的红痕。 “两扇黑猪带下水和肥膘,都是统货。” 铁鉤掛著盖有蓝章的猪肉在灯光里泛著幽光。 林秋锦望著上面悬吊著的猪肉,眼睛放光:“同志,今早现宰的?” 他能看出这些猪肉的肥膘应有两指厚。 已经很不错。 “屠宰场三点半左右放的血。” 司机拿来两个裹著油毡布的竹筐,放在铁鉤肉的下方,將两扇肉卸到大箩筐里。 然后一一拖到车门口。 猪肉特有的腥膻味扑面而来,暗红的肉皮下泛著新鲜的光泽。 看著两大箩筐里的猪肉,林秋锦很是满意。 接下来是过秤,过完秤后,两人一起把肉搬进门店內,將两扇猪肉都抬到靠墙的案板上。 …… 第60章 肉档开卖 六点,王秀兰来了。 六点半,程建山和程阳也到了。 跟著每天都来帮忙的林泽沛和林泽爽两兄弟也来了。 林秋锦已经分割好了一扇肉,分割好的转移到了前面摆好。 另外一扇还放在身后的案板上继续分切,但分切好的继续放在一边,主要是前面案板有些小,放不下那么多肉。 在程阳將过秤好的蔬菜放在三轮车上,门店的人已经多了起来。 “同志,这猪肉怎么卖啊?” 住华深北职工宿舍的老主顾张婶看到居然卖猪肉了,不由攥著肉票挤在最前头。 程阳早已根据林秋锦的报价,將所有的价格都用粉笔写下价格。 ——腿肉1.5元/斤,五1.7/斤,筒骨0.8元/斤…… 这价钱比菜市场肉摊便宜一成,筒骨更是半卖半送的。 当然,主要是可以不用肉票或者全国粮票。 “是便宜不少,是病猪吧?”有第一次来的人嘀咕著。 “第一次来的吧?附近谁不知道万家鲜的价格和品质都很好的。” 这时候的林秋锦抄起斩骨刀,“咣”地剁下半扇肋排,粉白的骨茬间顿时渗出鲜红血水,笑著说道: “囉胡肉联厂直供,每头都有检疫章!这可不是谁都能从那边拿到货的。” 怀疑归怀疑,但相信的人已经排起了队伍。 只是门店小了点,排队买肉的不少。 程阳看到这,已经在想著改变肉档的位置了。 林秋锦也是稳得很,一个个来,切肉过秤收钱算帐,没有丝毫错漏。 “给我切二斤五,要三层分明那种!” 一妇女举著铝製饭盒:“我闺女从申城寄来梅林酱油(有谁吃过的?),正等著烧东坡肉呢!” 语气中满是对孩子的骄傲。 林秋锦当即锋刃顺著肌理游走,肥瘦相间的肉条整齐切出放到秤上,笑道:“妹子,洗洗后,用淘米水泡四个字,保准燉得酥烂。” 说著又塞进两根葱,“买得多,这是送你的……” 晨雾散尽时,弄好了今天的一百五十斤蔬菜,依旧是程阳三人去了伴山酒楼。 蹬著载满蔬菜的三轮车,拐进伴山酒家后巷。 车胎碾过水泥板的凹坑时溅起的积水,把他的裤腿洇成深灰色。 后厨的的林和昌正搬著一箱晃得“叮叮”响的安琪牌空啤酒瓶,从里面走了出来,將其堆在墙角。 跟著又发出一道剧烈的“叮叮”玻璃碰撞声。 看著程阳来了,也是呵呵一笑:“今天早了一些。” 程阳將三轮车的剎车杆压下,將车停下后下来,应道:“今天拿货挺顺利的,早些来了。” 说著时,拿出一包良友散出一根,也將单据递过去。 林和昌的工装前襟沾著隔夜的油渍,也不客气,叼著烟並没有点上。 只是拿过单据,检查蔬菜的品质后,很是满意地开始过秤。 一一对应后,正要开口,忽然注意到一个拿著缝补过的,残留著污渍油渍的编织袋的赤脚少年,正朝著墙角堆著的空瓶箱子走去。 阿昌顿时怒骂道:“扑母仔!” 他指著对方,“这啤酒瓶押金两毛,瓶盖一个能换三分钱!昨天的被你们偷光了,今天过还来!有本事就拿钱来买!不然再让我看到,我让人拉你们走!” 少年顿时嚇得缩著脖子窜进巷子,鼓鼓囊囊的补丁口袋里,隨著动作发出金属碰撞声——怕是装著啤酒瓶盖。 阿昌也听到了声音,无奈道: “国营厂回收每个瓶盖能换三分钱,攒够三十个加五毛的侨匯劵能在华侨商店买包丰收牌香菸呢。” 程阳笑道:“你还是好心的。换成別人,总是来偷拿,看到早动手打人了。” 阿昌摇头:“理解就好了。只是酒楼没交代,都是另外一个阿姨要的。我没这个义务。” 程阳明白。 隨著检查过秤后,程阳好奇问:“怎么只有你一个在忙?其它人的?” 昨天和今天过来,都只是看到阿昌一个人在后厨做事。 这让程阳感觉十分奇特。 说完就看向程阳等人:“酒楼早上没什么人的。只有10点后才人多做事。我和师傅只是提前来收货验货和备料。” 说著,他又弯腰將地上几个安琪啤酒的瓶盖捡起来,一起丟到酒箱里。 程阳恍然,也没继续问这种事情,跟著问道: “你们这里的肉,是哪里送的?也是国营肉站那边?” 阿昌点点头:“是的。” “价格怎么样?” 阿昌道:“比正常的市场价格差不了多少。但总是没按要求处理好,肉也是不咋样。师傅天天骂。” 程阳缓缓点头,忽地拉著阿昌的手,將那半包良友香菸放在对方的掌心上,笑道: “可以考虑下我们的。今天我们也开始卖肉了。品质你放心。” 阿昌神色一顿,感受到掌心香菸下方传来的异样感,顿时心照不宣地说道: “我跟师傅说一声吧。但这是国营肉站那边的。你確定没问……” 话音未落,后巷忽然传来一些动静。 一辆车开了进来,阿昌看到后,立即將东西揣进自己的口袋,迅速朝程阳低声道:“这就是国营肉站那边的车。” 程阳闻言,心领神会。 他当即朝阿昌说道:“那我先去结帐。” “好。单子下午我再送去。”阿昌也是点头道。 金杯车停在后厨门口,程阳的三轮车掉了个头离开,也看到送货人员別在胸前的“囉胡肉联厂”的徽章—— 正是给自己家供货的厂家。 但下车的两人只是看了程阳三人一眼,没有理会,將车上装有猪肉,裹著油毡布的箩筐抬到后厨门口。 “东西放这了。” 態度有些冷淡,但在看到一旁的那些蔬菜,忽地问:“现在个体户都能直接来酒楼供货了?” 阿昌也不惯著对方,“菜站那边的菜太差,林经理换了。” 天天让自己被师傅骂,自己每天都和这些人反馈。 但听归听,就是不改,因而他也没什么好態度。 “你们这肉的毛,那些淋巴又没处理!”看到箩筐里的猪肉,阿昌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再这样下去,你们的肉也得换掉了!” 肉站的人也没理会,送不送对他们没影响。 而且每天只是送几十斤肉和骨头,他们都懒得送的。 “这不归我们管,我们只是送货的。我们也反馈上去了。上面的人没听。” 之后过秤,签单后走了,完全没理会后面的事情。 这时候,程阳已经拿了钱,重新回到了后巷。 “你看看吧。”阿昌朝程阳示意了下。 程阳也是好奇地翻了起来。 只是阿昌道:“后腿肉一斤一块二,筒骨六毛。不过……”他瞥了眼后厨,“十斤肉要搭三斤肥膘才给这价。” 第61章 合同要写在风里,钱得藏进地底 程阳皱眉。 他没懂,毕竟不是专业卖肉的。 但他也听林秋锦说过一些,国营內的肥膘似乎……滯销了? 这显然不对劲。 缺少油水的时代,国营肉厂的肥膘居然会滯销? 因为他们就被搭上了三十斤肥膘。不然拿不到八毛二的价格。 但好在这些肥膘都是新鲜的,而不是从冷库弄出来的。 据说冷库那边的冻肥膘,似乎被鹏城高层用支援老山的名义,炼製成肥皂送去了。 但阿昌说的这个价格,国营厂能赚多少他不清楚。 只是要搭上肥膘的话,那肯定赚不少的,也能给肥膘去库存。 但这年头,肥膘依旧是抢手货才是。 这回去后,倒是可以问问林秋锦。毕竟他对猪肉行情不了解。 “这肥膘什么价格?”程阳问。 “给的价格是五毛一斤。”阿昌无奈道,“每天都是用不完的猪油渣。也好在有人收。” 林秋锦那边给的是四毛一斤。 程阳心里有数了,便说道:“你帮我问问,价格一样,但不用搭肥膘。保证品质都好。” “成!我帮你问问。”阿昌爽快地应下。 从蔬菜上看,就能让他省心不少。肉要是这样,那会更省心不少。 程阳离开了。 阿昌去了一趟厕所,当看到程阳居然给自己一张5元面额的侨匯劵时,瞪大了眼睛。 侨匯劵是可以在华侨商店买东西的必需。 且这侨匯劵,每1元实际购买力相当於1.5元人民幣的。 “刚好大哥嫂子那边需要买奶粉,正缺侨匯劵呢。” 他记得大哥说一罐雀巢的奶粉,华侨商店是8块钱加一张10元的侨匯劵呢。 黑市价格就是25元,不用票证。 国营百货散包的一包12块,但经常没货。 程阳这么大方! 但他也明白程阳给侨匯劵的意思,当即心里就已经有了决定。 哪怕添油加醋也得换了! 程阳这边,一路经过各个地方,看著越发热闹繁忙的街市,望著一些肠粉摊升起的白汽,三人也是有说有笑地返回。 林泽沛低声说道:“阳仔,某些单位的採购员,个个都是笑面虎。 你让三分利,他能刮你七成皮。你给他们供货,会不会主动找你要东西?” 程阳呵呵一笑:“所以,合同要写在风里,钱得藏进地底。” 林泽沛听得皱眉。 “不明白。” 程阳也没继续解释。自己悟吧。 回到门店,人群依旧热闹。 肉档前轮到一个攥著菜篮子的主妇,案板上新掛出的猪肉在晨光里泛著粉润光泽。 穿碎衬衫的胖婶捏著肉皮直咂嘴:“同志,这梅肉当真不用肉票也可以买?新鲜不?” 林秋锦笑道:“当然。” 说著话时,刀又在泛著油光的磨刀石蹭了蹭:“早上鲜宰的黑猪,妹子要几斤?” 说著话时,他拿著油渍血渍遍布的专用抹布在刀身上来回擦了擦,跟著刀背轻轻拍在红白相间的肉块上,肥膘两指厚的后腿肉颤了颤。 这时候,排在后面的蓝布衫妇人有些急,连忙道:“姐妹,快些买吧,我还赶著去园岭那边买鱼嘞!” 说著,她的竹编菜篮里探出个铝製饭盒,盖子上的红双喜漆印已经蹭掉了大半。 “你们什么时候也能卖鱼?以后也就能一起……” 程阳將钱和副单子给自己老妈时,肉档位置的猪肉已经没了一扇,已经在卖另外一扇了。 林秋锦正忙著。 这生意程度,倒是让程阳颇为惊讶。 但一想到定下的价格,也就能理解了。 价格和园岭那边相差不多大,但主要是不用肉票。 程阳重点关注那些肥膘,但却发现三十斤搭上的肥膘已经卖完了。 这点倒是出乎程阳的预料。 但也说明了肥膘不愁卖的。 只是大家都在忙,程阳也没在这个时候去询问。 林泽沛和林泽爽两人洗过手后就回去了。 程阳进入肉档帮著装、收钱、找钱。以他的心算速度,完全不用计算器的。 这让林秋锦的速度快上不少。 与此同时,伴山酒家。 人已经陆陆续续来了。 也开始处理食材了。陈师傅今天来晚了一些。 结果一来就看到小徒弟阿昌蹲在后厨的空地边上,听著同样是自己徒弟的阿明,一边用刀在猪皮上刮出沙沙响,一边骂骂咧咧: “这肉站的猪毛又带著毛,几天堆起来的猪毛能扎笤帚了!天天搞!这群扑母死父人!” 陈师傅走了过去,就看到背著自己的阿昌用刀加工处理那些淋巴结和血管肉。 “你没跟他们说吗?”陈师傅看著肉,心情就不好了。 “师父!”顿时,阿昌和阿明立即站了起来,连忙喊道。 阿昌喊完就连忙解释:“师父,都说了!今天的態度更是差。还说爱要不要,不关他们的事情,他们只是负责送货的!” 陈师傅和阿明都没有怀疑林和昌说的话是假的。 毕竟那些人囂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但偏偏这个时候能拿到肉且量多的地方也就这国营肉站了。 但今天听到这话,他的脸色沉了下来:“我去找林国斌!” 只是阿昌忽然道:“师傅,今天送菜来的,就是那个万家鲜的人,说他们也有卖肉,肉也是从囉胡肉厂出来的。 说不用搭肥膘,价格一样。他让我跟您说一声,如果需要的话,下午送订单过去的时候可以说一声。 而且品质说可以保证。要不明天试试他们的?不然惯著他们,觉得我们这边什么肉都能收!” 对於程阳,陈师傅还是有印象的。昨天就送了自己一坛老菜脯。他面无表情地道: “给林国斌带话!明天开始试个体户的肉!” 听到师傅的话,林和昌心中顿时一喜,脸上也露出一抹笑容: 阿明也是跟著赞成道:“好。要是他们的肉好,以后也不用受国营站的气了。这每天都不知要浪费多少时间在二次加工上。” “行了!哪来那么多牢骚!”陈师傅瞪了大徒弟一眼。 时间到了中午,林秋锦已经在清洗案板。 一头猪,一上午就卖完了,还不够卖的。 且连带的,蔬菜也卖得不错,一千三百斤的蔬菜,剩下了不到三百斤。 这让店里几人都显得十分高兴。 中午各自回家后,程阳则是先拿著父亲带回来的、程金水几人的照片给了林炳坤,让他帮忙製作证件。 “刚好,那边有消息了。”林炳坤说道:“人確实在那边,但你也知道的。” 说著,他右手的两根手指搓了搓。 顿时,程阳就明白了。 第62章 村人入关 “多少?”程阳问。 “多倒是不多,但认识的人要侨匯劵或者外匯劵。” 林炳坤道:“你存在我这里的钱够用。现钱三百,侨匯劵或者外匯劵两百。確定吗?” 程阳没犹豫:“那就从我那边扣除吧,侨匯劵我下午给你。人没什么事情吧?” 林炳坤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还能喘气就已经不错了。” 程阳沉默,想到了程炳雄。 但这就是这年代的风险,看命!也看运! “什么时候能回来?”程阳转而问道。 “后天吧。证件我就顺道帮你弄了吧。”林炳坤问道:“送这边来?” 程阳想了想,问:“这些人的证件什么时候能弄好?” “明天。”林炳坤不假思索道。 程阳略微思索后,道:“那就送到这边吧,后面我们自己安排。” “成。” 程阳回到家后,吃著饭时候时,和父母说了起来。 当程建山和王秀兰听完后,也是十分高兴。 人能回来就好。但在听到需要用钱和侨匯劵时,眉头就皱了起来。 程建山道:“钱不是问题,人回来了,可以赚回来。但这侨匯劵怎么弄?” 程阳道:“放心吧。我让林炳坤去弄了。钱先欠著,后面再慢慢还就行。” “那就好。”王秀兰道:“这钱我等会给你,你下午拿去还了就好。” 程阳摇头:“不用,他那边不著急,需要的时候我再找您拿。” 时间转眼到了傍晚,程阳將两百块的侨匯劵给了林炳坤后,回到门店,恰好碰上阿昌来了。 在看著情报资料的程阳,在见到林和昌给的订货单时,也是笑了笑。 上午的五元侨匯劵没白给。 五十多斤的猪肉,不多,但是一个好的开始。 蔬菜种类没多,数量也和昨天一样,说明这生意稳定著。 “你还有侨匯劵吗?”在程阳看完订货单后,林和昌低声问。 程阳看了过去。 林和昌则是连忙解释道:“我还需要五块钱的,我哥要买奶粉,还缺五块钱的,我可以换的。” 说著,他就从口袋里取出钱来。 程阳微微一笑,从腰间隨身携带的黑色挎包里,取出一张五元的侨匯劵放在对方手里,笑道: “这钱我也不收你的,我问个问题。” 林和昌皱眉:“什么问题值这么多钱?” “放心。在你们那边附近也有一些酒楼餐馆什么的,你认识里面的人吗?” 林和昌闻言,看了程阳身后的门店一眼,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 “你高看我了。但我师傅和林经理倒是认识不少。” 程阳笑道:“这就够了。今天这订单少不了你的功劳。所以这钱就不用还了。以后多帮我吹吹风。” “真的不用?”林和昌怀疑道。 “真不用。”程阳点点头。 “好。”林和昌心里窃喜。今天赚了10块钱的侨匯劵,换成人民幣也有十五块钱,等於他十天的工资了。 在林和昌离开后,程阳进入店里,將单子放在桌子上,改了价格,拿给自己父亲: “这肉和锦伯说一声,明天多一扇肉吧。” 程建山在狐疑中看了订货单后,眼睛一亮:“你什么时候拿下的?” 程阳笑了笑:“早上看到国营肉站的人送货过去了,几乎没怎么处理的。顺势就拿下了。” “肉站那边不会有什么意见吧?”王秀兰有些忐忑问。 “放心吧。”程阳道:“伴山酒家换的,又不是我抢来的。他们的怨气也不是一天两天的。” “那就好。”王秀兰放心了。“那这样的多拿几个。那也赚得多一些。” 时间转眼到了第二天。 送完货后,程阳找上了林炳坤。 所有人的证件已经办好。 那么下午就能让程金水搬家来了。 毕竟上次老爸去拿照片的时候,就已经让他们收拾主要的东西,隨时可以搬进来。 但那些家具什么的,虽说是可以申报审批,但如果多了,基本上进不了。只能挑著带走。 其它的只能在关內买。 即便有人,若是因为一点家具就人情,怎么想也都是亏的。 回到门店,程阳將证件给了自己父亲,让他早点出发,这样时间上够用。 於是,程阳替代了老爸的活,帮著看店做生意,后者则是回去准备后,骑著自行车拿著证件去关外。 程建山踩著永久自行车出关时,日头正毒。 边防检查站前头排著长龙,都是挑著箩筐等通关的农民。 程建山注意到有些人摸出证件时手都在抖,生怕钢印不够清晰被拦下来。 直到边防战士挥挥手放行,后背汗湿的的確良衬衫才被风吹得透凉。 程建山已经有了经验,因而拿著边防证很是顺利过去了。 一路到了山里,程金水等人见到程建山来了,也是十分高兴。 一番招呼下来。累了一路的程建山也休息差不多。 隨之取出了那些证件。 当眾人的目光落在程建山手中的边防证和暂住证上时,现场瞬间安静了一瞬。 紧接著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声。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激动与兴奋,这一刻,他们等待得太久了。 程建山在眾人炽热的目光中,看向程秀娟,带著喜悦: “晓娟,杨合义的事情解决了。明天他应该就会到华深北了。” 陈晓娟听到这话,激动得一下子站了起来。眼眶瞬间泛红,声音都有些颤抖: “山哥!真的吗?这可太好了!” 她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仿佛这样就能抓住这份突如其来的喜悦。 一旁的林晓娟也是替程秀娟高兴道:“这次可多亏了山哥啊!等杨合义一到,你也就轻鬆了。” 眾人纷纷附和,眼神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山哥,了多少钱。以后我们夫妻两个一定还你。这救命的恩我们也会记住一辈子的!” 程建山笑道:“以后再说吧。好了,按照上次说的,多余的不要,带上重要的,以及钱和衣服进关。 不然带那么多东西基本进不去的。就当做重新开始了。” 所有人的证件都有,他们也放心。 但要放弃这么多东西,他们也著实是心疼。 也就庆幸没有值钱的。毕竟不是真正的家,所以这些东西要么捡来的,要么自己做的,钱买的也就一些水壶床被什么的。 可即便如此,总感觉丟下这些东西是在造孽了。 最后,他们只带上了两辆板车,可以放一些东西、衣物和给小孩子坐。 其余东西,他们就送给了关係好的人。 而这些人知晓程金水等人要进关时,也是十分艷羡。 但他们里面没人,也只有羡慕的份。 第63章 生存船票 当軲轆碾过黄土路时,一行人在不少人的目光中,到了关口。 三个小孩,另外算上程建山在內八个大人,合计十一人。 三辆板车上是各家人的衣物,以及真需要带上的,方便检查的一些生活用品。 因为生活用品和衣物多,被检查时费了不少时间,证件也进行详细的验证。 在程金水等人的忐忑中,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接下来,程建山按照儿子租的房子,將这些人各自安排到地方。 至於另外的人则是分到华深北。 ——按照程阳的安排,门店因为增加鲜肉档,需要多个人帮忙。 肉档除了林秋锦,准备將程平木安排给林秋锦帮忙。 蔬菜档是给母亲王秀兰负责的,但也会將周小妹和陈凤娣安排跟著做事。这样小孩也能在华深北自己带。 周小妹和陈凤娣也能住一起。 至於东门中转档口,则是安排程金水夫妻,程锦勇,以及程秀娟夫妻帮忙做事。 这些人也由父亲程建山亲自负责,且会亲自採购,处理,以及拉到门店。 等处理完前面的事情,后续还得安排人员送货。 以上安排下去,程阳则是可以抽身出来了。 將来人会逐渐增加的。 等板车停在胡贝的平房出租屋时,日头已经西斜。 程金水一家一间、程秀娟以及即將回来的杨合义一间、程锦勇和程平木一间。 他们在这边各自住下。 之后程建山带著陈凤娣母女三个以及周小妹去了华深北。 她们將会在华深北居住。 胡贝的居民房远比华深北这边的多,在程建山安排陈凤娣和周小妹等人住下时,邻居家的小子扒著门缝瞧热闹。 结果被他娘揪著耳朵拽回去: “看什么看!天都快黑了,不写作业去,还想著浪费蜡烛写作业吗?” 虽说已经通电,但很多人家为了节省开支,依旧不捨得用电。 等一切安排妥当,眾人各自购置了一些生活用品,天色已然完全黑了下来。 今晚,大家都在程阳家里吃饭。 饭后,程阳带著他们前往林为民的店购买家具用品。 眾人手头虽有些积蓄,但节俭惯了,只挑选当下急需的物品,其余的打算日后再慢慢添置。 晚上,骑楼二楼里,烧水壶在蜂窝煤炉上呜呜作响,楼上的张婶下楼时看了眼今晚十分热闹的王秀兰家,好奇道: “秀兰,这是家里亲戚来了?” 王秀兰笑道:“是啊。今天从富田那边搬来了一些亲戚。今晚过来一起吃饭,热闹热闹。” 说著,往搪瓷缸里抓了把碎茶叶放进烧水壶里。 茶沫子在滚水里打著旋。 这类说法,也是程阳提醒后,眾人统一的。 只能说关內搬家,不要对外说关外搬来的,免得引起一些人眼红举报什么的。 虽说有证件,但也麻烦不是? 张婶笑道:“热闹好啊。那你忙。” 说完也就继续下楼去了。 各人送回去后,程阳也是热得不行。 清明过后,这天气是逐渐热起来了。如今都已经是四月下旬了。 “妈,要不弄个电冰箱和电视吧。不然这天气一热,饭菜都不好过夜了。 没电视,晚上你们也无聊。我已经让人弄了工业券。过段时间就能买冰箱、电视、风扇了。 对了,你们想要什么牌子的?” 王秀兰有些心动,但也心疼钱。只是一想到这天气,以及隔夜饭菜之类的,她也就同意了,但也跟著补充道: “不要买太贵的。” 程阳笑道:“放心吧。我已经让人找了。” “这风扇是钻石牌还是菊牌……” 一家三口笑笑说说的討论著即將要买的大家电。 这是程建山和王秀兰在老家时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来到这里,有儿子的操持,短短两个月,生活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窗外起风了,晾衣绳上工装跳起了舞,对面楼亮著一盏小红灯,放邓丽君的磁带。 甜腻的“何日君再来”混著家中的煤炉的硫磺味,在这春夜中悠悠飘荡。 这一夜,对程金水等人而言,註定是兴奋而无眠的。 他们都各自靠坐在新买的二手木床的草蓆上,看著手中崭新的暂住证和边防证,满脸笑意和欣喜。 在关外艰难生存了一两年,如今却因后来的程建山一家,他们都顺利进来了。 对他们而言,这不仅是一张纸,更是这改革大潮中的生存船票。 那暂住证上的蓝色印章如同改革初期的潮汐线。 今天他们拿著边防证通关,被询问,被盘查时,这张薄纸的温度,感觉比囉胡火车站任何一趟南来北往的列车头都更为滚烫。 如今有了新的住处,他们憧憬著未来在关內即將展开的新生活。 一夜无眠。 由於程金水等人还需要置办家里的东西,程阳等人倒是没让他们做事。 今天也带他们熟悉地方,等明天再安排。 由於昨天下了五十斤的猪肉,今天来了三扇肉,林秋锦稍微忙了一些。 但知晓送货的肉需要好,所以这货一送到,他就先將程阳要送的肉进行处理。 刮毛,剔除血管肉,淤血块等等。 之后全部称量,稍微多上一斤。 等程阳来了之后,处理好蔬菜后,继续带著林泽沛两兄弟去送货。 到了地方,阿昌已经早早就在忙碌了。 当其见到乾乾净净的猪肉时,也很是满意,天天这样的品质,以后就真省心不少了。 时间到了中午,林炳坤带著一个衣著邋遢,身形消瘦,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来到了门店。 程阳和林秋锦不认识。 但程建山认识杨合义。 毕竟程秀娟嫁人后,带著杨合义跟他们这些朋友见过面。 只是这模样,程建山有些不確定,试探著问了一句:“杨合义?” “山,山哥!” 杨合义在看到程建山的那一刻,这一路从章木头过来时,几乎悬在喉咙里的心,也是彻底放下了。 在那边的这段时间,他见到了这辈子都难以抹去的阴影。 本以为没希望了,没曾想有人捞他出来了。 不是自己村里人,也不是自己亲戚,而是老婆那边的人! 这让他如何不感激! 第64章 从章木头回来的人 程阳朝著林炳坤走去,取出一包烟,给对方散了一根:“多谢了。没什么问题吧?” 林炳坤接过烟,看了眼,是万宝路,微微摇头道: “他们还知道拿钱办事的。没什么问题。不过你这烟不会是上次从我那顺走的吧?” 程阳瞥了对方一眼:“小气鬼。” 林炳坤气笑了:“你这傢伙。算上这一包,顺了我三包了吧?” “我是懒得去买。”程阳摆摆手:“回去看店吧,別被人偷了。晚上吃深井烧鹅去。” “成。得吃回本。”林炳坤也不客气,“哦对了,你要的房子,有消息了。但房东没在这边,需要等两天。” 程阳眼睛一亮:“在哪里?” 林炳坤道:“在沙埔那边。房东似乎要去港岛,所以房子空了出来。” “多大的?”程阳问。 “大概七十平吧,三房两厅,月租120块,在三楼。” “那就签了。”程阳连忙道:“等回来了跟我说一声。难得有空房出来。” “行。那就先走了。” 春末的风卷著华深北工地的泥土味,把不远处墙头上的“时间就是金钱”的標语布条吹得哗哗作响。 程阳进入里面,从冰柜里取出一瓶天府可乐,拇指顶著瓶盖熟练一撬,旋即拿给红了眼眶的杨合义,笑说道: “叔,回来就好。先喝口饮料压压惊。” “好好好。” 杨合义连忙接过汽水,激动地朝程阳道: “阳仔,过来的路上。那个人跟我说了,要不是你们一家,我也出不来!” 程阳瞥见杨合义虎口的烫伤的疤痕,以及露出袖口的手腕上的淤青。心中也是明白那边的情况,微笑道: “叔,这就不用说了。你们也不是外人。” 程建山拍了拍杨合义的肩,触手儘是硌人的骨头,短短一个月时间,人已经瘦得不成样了。 “我先带你回家,秀娟担心你,人也瘦了不少,当初回老家,也被你爸妈骂呢。” 杨合义重重地点头,哽咽道:“苦了她了。” 看著杨合义,忽然想起当年前在老家看秀娟出嫁时,这傢伙胸前的红绸足有两个海碗大。 如今这戴红色的人,早被这些年的磨难染得辨不出模样。 程建山带著杨合义到后面清洗一番,王秀兰则是回去做饭,也將杨合义带回去。 隨著中午回去吃饭时,杨合义已经洗漱乾净,头髮鬍鬚都剃了。 但颧骨高突,脸型消瘦的模样也是让人感慨不已。 但相比之当初的程炳雄,杨合义无疑是幸运的。起码四肢健全。 饭桌上,杨合义和程秀娟两夫妇给程建山一家跪著磕了个头,速度很快,似怕程建山会阻止。 不等程建山开口,程秀娟就已经红了眼眶,將杨合义的衣服拉了起来。 顿时显露身上的淤青、红印以及一些疤痕。 这让程建山一家都有些震惊。 “山哥,这一跪是我们应该的,但绝不是还恩!这恩是我们记一辈子的。如果不是你们,这情况合义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程建山和王秀兰看著杨合义的身体,默认了这说法。 若是继续下去,还未必能活下来。 “先好好调理身体吧。等恢復了再做事。身体重要。”程建山嘆道。 他想起了当初自己大哥,也是重伤回来的。 只是自己大哥去的是港岛,但路上出了意外导致。 程阳没有说话,受伤没什么,能活下来就比许许多多走不了的人强了。 接下来的两天,程建山带著眾人熟悉要做的事情。 这些事情程阳已经不插手,他要另外安排事情了。 隨著后续两天,林炳坤告知房东回来,程阳也顺利签下了合同,租下了房子三年的时间。 先行支付了一年的租金,以后钱每年一付。 这些钱是林炳坤带过来的。 確定下来后,程阳换掉了所有的门锁。 之后跟自己父母说一番后,也开始搬家。 骑楼那边的房子,程建山留著需要的时候晚上过来睡觉用。 毕竟早上早起收菜,从那边赶过去就慢了。 时间转眼再次过去三天。 这三天,所有人基本熟悉了操作的流程。 程阳也教会了父亲送货到伴山酒家的事情。 於是,人手全部交给了父亲程建山和母亲王秀兰去负责。 此外,程阳也做好了一些绣有【万家鲜】名字的工服,让所有人都穿上。 这样也显得正式。 但为了规避问题,一个地方都不会超过八个人。 程阳也將书房改造完成后,將所有的完好和破损的侨匯劵都转移到了书房。 这些券,晚上有空他都会进行分拣,好为以后修復高面额的券准备。 以后这个书房只能程阳自己使用。 后续的时间,程阳继续深耕华深北。 他原先的本意是囊括东门的,但那边的水远比华深北的深,不是他现在能插手的。 因而,他將当初调查的酒楼酒店等地方深化调查。 也让林炳坤帮著调查一些他需要的详细信息。 时间一晃,进入了5月份。 这天晚上,程阳在书房的书架里抽出个牛皮纸袋。 外面客厅父母都在各自忙碌著,连程阳用魂之手修復好的『新电视』都没去看。 桌子上是帐本和计算器。 已经算出了四月份二十几天来的净利润。 而王秀兰身边还放著程阳找来的会计出纳类书籍。 这是老妈要求的。 至於老爸算的帐,这点程阳没有在意,现在即便有钱赚,也赚不了多少的。 但猪肉上,林秋锦要求將利润分一半给程阳。 这点程建山不好说,程阳也就同意了。 因为隨著后面,猪肉销售量只会越来越多。 事实上,这已经是程阳的利益。 只是后续他会让林秋锦负责整体的猪肉业务,因而同意了各自一半的分成。 但其手中的牛皮纸袋上写著『华深北市场供需分析』。 经过这段时间的细致调查,华深北四公里內,符合他要求的有三家工厂,七家酒楼(除去伴山酒家)以及一家医院。 这些都是他有机会打进去的。 打不进去是因为里面的供需关係是亲戚或者硬性规定只能是国营厂供。 他从中抖落出十几张皱巴巴的菜单,每张背面都標著红蓝记號。 这是他整理出来的清单,也是调查之后给出的蔬菜和猪肉需求比例。 此外,里面还有这些地方的资料。 其中也有林炳坤给他的情报资料。 第一份,就是华强医院的后勤科主任——王德安。 他很清楚华强医院未来的变化,未来会成为鹏城的第二医院。 因而无论如何,这医院他要拿下,且还是必须的! 只有弄好里面的关係,將来每天蔬菜鲜肉水果的供应都是一笔不小的数量。 以点带面,將来做得好,还有更多的运作空间。 第65章 拜访医院主任 85年,5月2號,上午,10:12 程阳换上了一件新的衣服。 今天他准备开始攻略华强医院后勤科的王德安。 这几天送完货,他都会好好了解华强医院的物资採购情况。 同时,也用一些侨匯劵,私下里和一些医院的人打听了解医院的情况。 该有的计划他已经制定好。 华强医院。 医院消毒水味里混著股铁锈味,程阳的回力鞋踩过走廊洗地后残留的一些积水,倒映出上墙上“为人民服务”的標语。 一路来到后勤科门口,恰好有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门还未来得及关上,程阳的眼睛余光就已经看到里面中年男子的金丝眼镜卡在鼻樑油光处,正用红色电话机吼著: “徳幗工程师一个人每天78元外匯券食宿?他们怎么不去抢!” 在最后门关上的那一刻,程阳的脚已经顶住了门角。 关上门的人看了程阳一眼,皱了皱眉。 但程阳却是抢先將一根烟递上,自来熟般低声问道:“同志,这是王主任的办公室吗?” 青年看了程阳一眼,旋即又扫了眼烟,顿时认出了烟的名字。 没办法,里面那位抽的就是这种烟。 他接过烟,心情略微缓和了些。 他只是点点头,不计较程阳的行为,话也不答一句就走了。 也懒得程阳是谁,做什么的。 看著离开的人影,程阳嘴角泛起一抹笑意。 心情不好? 信息足够了。 他也不敲门,更没有进去,只是听了一会后,了解里面王德安发怒的情况后,心中也有了新的想法。 他继续思忖了几分钟后才推门而入。 一进去,程阳就见王主任捏著带口红印的万宝路菸蒂,將手里和桌上的两个排成等边三角形—— 但每个菸蒂又都被捏得有些弯曲。 很明显,这是焦虑,心情也很是不爽。 只是,那口红印…… 程阳想起前几天听到的“閒言碎语”。 程阳注意到王德安身前桌子文件堆里,露出一张单子的一角。 隱约能看到是【青椒】的名字,后面的价格是【0.55/斤】,数量【50斤】 这个价格,在泛黄的纸面上格外刺目。 好傢伙! 批发价三毛钱的东西,进入医院还能达到五毛五! “特供单位也要讲流程……” 打电话的王德安这时候才注意到程阳,话音也戛然而止。 程阳露出一抹笑意。打电话的人都是后知后觉的。 程阳將门关上,也顺手反锁上。 隨后將牛皮公文包“恰巧”压在桌上那叠德文ct机维修合同上。 他也瞥见上面用红笔圈出的数字,睫毛微微颤动——每日消费折合78张外匯券。 人隨之坐了下来。 “等会再说!”王主任將听筒按下去。 眼尾的皱纹隨著眯眼的动作堆叠起来,面色阴沉地盯著程阳:“你是哪个单位的?” “国营联合社下的万家鲜门店,做蔬菜和肉类批发。 我叫程阳,听说医院在建设营养食堂,也知晓这些物资的採购是王主任负责的,故而前来拜访。” 程阳说完,就从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个老旧的铝製饭盒推了过去,笑说道: “王主任,里面是老家那边来的潮州柑,甜得很,王主任可以看看。” 医院营养食堂建设是85年卫生部的重点工程,这点他前世就知晓。 这也是菜篮子工程的一环。 王主任的眼睛紧紧盯著程阳那张年轻的脸,没有动。 柑橘用饭盒装? “我不认识你,给我出去!”王德安面无表情地盯著程阳。 但程阳並没有起身,只是移开公文包,露出被压住的维修合同。 他很清楚对什么人用什么招数才最有效。 他也没有客气,拿过来看了看。 有两种,德文版和中文版。中文版就在德文版的上面。 程阳边看边说道:“王主任不用那么大的敌意。” “我来的目的,就是想认识认识王主任,也是来帮王主任解决问题的。比如这ct机。” 说著,他的手指点了点手里的合同。 王德安皱眉。但没有开口。 程阳几乎是一目十行地扫著上面的內容,被绑定魂之手时强化过的大脑,记忆力自然不一样。 被他看过的內容,他基本都记住了。 也就知晓这西门子ct机的情况了。 “王主任,如果我能帮你解决ct机子的问题,不用让你受到外国工程师的鸟气,不知有没机会考虑换下採购方? 听说国营那边的蔬菜鲜肉品质总是出问题啊。” 王主任的手指在桌面上微微敲出轻响,嗤笑道: “小伙子,年纪不大,口气和態度倒是不小。ct机这种高科技,估计你看都没看过。凭你就能搞定? 这东西全国也就五十几台,你当华深北修电视机?大言不惭! 再说,我不认识你,凭什么相信你?採购是医院走招標……” “所以来请教您招標的標准啊。” 程阳打断对方的话,笑呵呵道:“一回生二回熟。由我给你解决设备的问题……” 说著,手指重重戳在维修合同上:“费用只是外国工程师的一半,还只收人民幣。其它的,您自己做主。不知诚意够不够?” 忽的,窗外传来救护车的鸣笛。 王德安皱著眉头看著一脸自信和篤定的程阳,顿时有些摸不准对方是要干什么的。 “你知道维修费用是多少钱吗?” 王德安哼道:“光这台西门子ct机的……” “那不重要。”程阳再次打断:“但现在仅仅招待的费用,每天就是你明面上一个月的工资。还有……” 他的指尖划过维修合同上ct机冷却液和氟利昂字样。 “这两个玩意,標註的价格可不低,也是进口管制物品。估计徳幗工程师那边还得宰一刀。” 他继续说道: “外国人修理东西的尿性,大家都知道。不好好享受享受,拿点好处,不可能动手的。 即便动手也不会一下子给你们解决。不然在这里被招待得如同上帝一样,谁捨得离开? 然后在维修上,这里加一点,那边报一点。 这全程下来,仅凭招待,几千美金都算是少的。维修费用可想而知。” 王德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程阳旋即起身,也知晓差不多了。又將铝製饭盒继续推过去: “一百多块钱的工资,抽著万宝路。儿子又在华侨商店上班?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王德安沉著脸,盯著程阳。 忽然他起身一把猛地夺过印著『羊城白云皮件厂』的公文包,往里面翻了翻。 只是里面除了一些散乱的零钱,文件以及几张侨匯劵外,没有別的东西。 程阳神色一顿,顿时瞭然,呵呵一笑: “这公文包王主任既然这么喜欢,那就送给王主任了。里面正好有我的蔬菜和肉类报价。 我的门店就在附近,万家鲜,还是挺有口碑的。王主任可以考虑下。” “哦对了,以后这烟就不要让人一根根亲了。烫嘴。” 说著,他也就离开了。 看著程阳就这么离开,还关上了门,眼神越发狐疑。 他以为是谁派来试探他的,也怀疑对方在里面藏了录音机之类的。 谁知居然什么都没有! 只是视线逐渐转移到了桌子上的铝製饭盒上。 老旧,磕磕碰碰的痕跡遍布。 但他没有动,只是走到铁窗旁往外看。 窗外楼下,有人推著又报废的x光机经过,铝板在阳光下泛起刺眼的灰白。 当他看到程阳的背影出现在楼下时,眼睛微微一眯。 直至程阳骑著自行车离开,他才收回目光,坐回位置上。 他盯著铝製饭盒,仿佛里面藏著洪水猛兽。 当外面传来敲门声时,王德安当即將饭盒收回放在下方的柜子抽屉里。 但这一拿,也就验证了他的猜测。 很轻。 隨著人员送一份需要採购的文件进来又离开后,王德安起身过去將门反锁上。 隨后再次取出铝盒,他稍微晃了晃。 里面传来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和撞击饭盒的沉闷声。 他深吸一口气后打开。 上面是几张侨匯劵。 但在看到面额时,微微错愕。 五张百元面额的侨匯劵! 只是当他拿起来,却又发现底部是一张模糊的复印件。 只是当其打开一看,瞳孔顿时一缩——王海生,代购彩电,每周三下午接货! 他儿子的代用名! 上面正是他儿子於华侨商店帮人代购彩电的信息。 第66章 这傢伙的背后是谁? 这小子居然知道自己儿子带货! 王德安紧皱著眉头,手指无意识摩挲著侨匯券凸起的防偽纹。 五张百元面额的浅绿色票券,却在这明亮的办公室里泛著幽光。 窗外救护车的鸣笛渐远,但似在他耳中幻化成海关缉私队的警笛声。 他摸出烟盒里最后一支万宝路,只是在看到菸蒂位置的口红印,他的眉头又是一皱。 这小子也认得出上面的印记! 只是一小块而已! 突然感觉烟在指间发烫。 不仅烫嘴,也烫手了! 这个叫程阳的年轻人,不仅了解维修的情况、他的爱好! 连儿子代购时用的化名都清清楚楚印在复印件上。 忽然,桌面上的文件被窗户吹来的风掀起一角,感觉下方合同上『氟利昂』的价格正冷冷注视著他。 那价格上面,有道深深的指甲印记! 仿佛这小子已经了解所报价格的水份? 这小子究竟知道多少? 既然不是试探的,难道是真的只为了採购? 走廊传来护士们的笑声,王德安猛地把侨匯券塞进中山装內袋。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心臟在肋下突跳,他想起三天前院长办公室的谈话——你儿子在华侨商店表现不错,特批的彩电票要好好用。 他还是忍不住点上了那根烟,脑海中思绪纷纷,手下意识地摆弄著一角的等边三角菸头。 只是,当自己的手指被菸蒂烫到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不少。 將菸蒂连同桌上被捏成碎末的三角菸蒂扫入垃圾篓里,隨之从一旁的公文包里取出那份文件。 这是程阳留下的报价单。 万家鲜的红印在最后的位置压出浅浅的痕跡。 蔬菜! 猪肉! 基本都是医院採购的数量和种类。 说明对方做足了调查,且价格和他採购的差不多。当然是採购价,不是合同价。 他沉思片刻后,將复印纸撕成碎片——特別是『王海生』的名字。 “这傢伙的背后是谁?” 王德安皱著眉头。 之后整理好东西,离开了办公室。 他不觉得程阳真是自己一人。 与此同时,程阳在离开华强医院后,再次回了家里一趟。 华强医院是他目前的目標。 今天的行为,只是让对方知晓自己的存在,以及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百元面额的侨匯劵,不是隨便一个人就能拿到的。 且维修ct机,供应货物的价格等等。 都是可以运作的空间。其中的利益,以王德安的性子,不可能坐得住。 当然,对方有警惕性在他的预料当中。只是没预料到的是,居然会抢他的公文包。 录音,这东西他確实想过,但自己的行为也上不了台面,故而没做这件事。 但也说明这傢伙很小心。 至於自己留下的铝製饭盒里的复印件,则是为了让对方不会无视自己。 毕竟自己太年轻了,任谁见到自己都不会有什么合作的念头。 甚至会產生是谁的白手套想法? 书房里,程阳摸著自己的脸,肤色是带著褐黄的,但还不算严重的黑。 这是农村人独有的肤色。 但这张年轻十足的脸,也是他的一种很不错的偽装。 与王德安的这场博弈才刚刚拉开帷幕。 要拿下这种老狐狸,得让他吃到肉,还是心甘情愿地吃,別的地方吃不到的。 他取出医院相关联职务人员的资料。 这些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王德安只是其中一个,但內部还有一些人需要联繫的。 接下来的时间只需要密切关注王德安的一举一动,等待对方主动联繫自己就行。 同时,他也要进一步完善自己的计划,確保在与王德安后续的谈判中占据主动。 隨之取出其中两份资料。 ——李琳,护士长,女,35岁。 背景:丈夫是海关缉私科科长蔡国庆,一个五岁女儿,先天性心臟病。 ——张东海,副科长,男,45岁。 背景:上面派驻医院的监督员,曾因查办一起医疗器械tw案被记大过。女儿在华嶠中学就读初中。 两人的身份都有相应的资料。 但后者显然不是一个好接触的,毕竟身份不一样。 虽说林炳坤让人调查到的不算多,但对他而言已经足够。 傍晚。 夕阳透过华强医院后勤科办公室的那间窗户,洒在王德安的办公桌上。 王德安双手交叉抱胸地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办公桌下方的公文包,像是一颗隨时会引爆的炸弹,让他坐立不安。 上午程阳离开后,他后面去让人调查过。 万家鲜门店確实在,口碑也確实不错。 但对於一个医院后勤科主任而言,口碑什么的压根没用,也不关他的事情。 主要是程阳的存在。 通过一些调查,他也知晓了程阳和潮州会的人很近。 这等於是潮州会的人。 这让他有了一个想法——是潮州会的人要插手。 至於万家鲜,只是一个做给別人看的门店罢了。 片刻后,他睁开了双眼,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著,脑海中不断回想著程阳说过的话,还有那饭盒里的侨匯券以及儿子代购彩电的提货单复印件。 他也问过儿子,但儿子说没什么问题。 但显然,自己儿子高估自己的行为了。 他深知,这个叫程阳的年轻人简单,不简单的是对方身后的人。 对他而言,这是一场危机,一场可能会將他苦心经营的一切都毁於一旦的危机。 至於ct维修,虽然说其中的利益很大,但他不觉得对方能搞定。 他不敢轻易相信程阳,可那复印件上儿子的化名,又让他不得不有所顾忌。 一旦这件事被曝光,儿子的前程就毁了,自己也將面临身败名裂的下场。 但如果选择与程阳身后的潮州会合作,他又不確定这是否是一个更大的陷阱。 但他不著急,他还需要更多的一些信息。 与此同时,华强医院某走廊所在。 当李琳结束了下午忙碌的查房工作,沿著熟悉的走廊返回自己的办公室。 半旧不新的护士鞋转过住院部拐角,鞋跟敲在新铺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急促的嗒嗒声。 墙上写著『备战备荒』的標语,走廊尽头的老式掛钟正指向下午五点一刻。 消毒水味里混著不知哪间病房飘来的来苏水气息。 只是,她不经意间瞥见墙角有个被用劳动布裹紧的包裹。 出於好奇,她停下脚步,俯身將其捡起。 她轻轻解开层层包裹,仅仅看了一眼,原本略显疲惫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七把手术刀在暮春的夕阳下泛著冷光,刀柄处蚀刻的德文標识让她指尖发颤。 作为参加过对越战地救护的人,她认得这是西德蛇牌的最新款。她在护理杂誌上见过图片。 去年主任想批两把都让卫生局打了回票,这一包少说顶她五年工资! 第67章 护士长李琳 走廊那头传来锅炉房排气的嘶鸣,她下意识地左右环顾,走廊里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疑惑在她心中悄然滋生。 这明显是进口的高端手术刀具,是医院里的哪位同事购置的? 而且看这包裹的样子,也不像是丟弃的。 思来想去,她觉得大概率只有医院內部从事相关工作的人,才会购置这类刀具。 既然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失主,她决定先將其带回自己的办公室妥善保管,等失主找上门来。 然而,就在她刚直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就见个穿军绿色夹克的年轻人从楼梯口衝出来。 回力鞋底在刚拖过的地上滋啦打滑。 程阳那略显急促的身影出现在了走廊尽头。 只见他脚步匆匆,神色间满是焦急。 程阳的目光急切地在李琳身上扫过,隨后精准地落在她手中那包刀具上,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神情,高声说道: “谢谢谢谢,是你捡到了我的东西吗?” 李琳微微皱眉,上下打量了程阳一番,心中的疑惑更甚。 “你说这是你的东西?里面是什么?”李琳问。 眼前这很明显还是青少年的小男生不是医院的人。 程阳连忙道:“是七柄手术刀,西德的东西。” 李琳没想到程阳还真是知道,连牌子都说出来了,说明没假。 她將东西还给程阳,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不是医生,怎么会有这东西?” 程阳接过东西,只是笑说道:“別人要的。只是过来看朋友,给人送药的。东西掉了才知道。” 李琳有些惊讶,旋即神色凝重起来:“送药?什么药医院没有?別乱买,出事了是要负责任的!” 程阳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有人出钱。叫什么地高辛,我也不认识。我先走了,多谢护士了。” 程阳说著就要走。 但听到地高辛这三个字时,李琳的眼神一震,连忙拉住程阳,迅速问道: “哪里来的地高辛?国內的?” 程阳皱眉,立即挣开对方的手,后退几步『警惕』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回答我就是。”李琳道:“不然你这偷卖药是违法犯罪,要坐牢的!” 程阳无语。 这女人还真把自己当小孩嚇唬了。 但他这次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对方“上鉤”的,因而也很是配合地又退了几步,道: “我可没偷卖。只是帮人送过来。是从港岛那边来的。是注射液。” 李琳的眼睛陡然一瞪! 还真的是! “还有没有!”李琳的声音顿时高了几分。 但隨后才反应过来,压下声音,让自己正常一些,低声道: “別紧张。我只是问问。我有个病人也需要这种药。你那边还有没?” 程阳盯著李琳,那神色似乎在怀疑。最后摇头道:“暂时没有了。这东西需要冷藏的。” 说完就跑了。 今天的目的就是给对方留下印象的。 下次见面才能继续加深印象和进行更多的对话,免得第一次说得太多引起怀疑。 下班后,李琳回到家,迫不及待地將这件事告诉了丈夫。 她的丈夫是海关缉私科科长,听闻此事后,立刻警觉起来。 但这东西没法查,毕竟私人带货多了去的。能查到的只能是大批量的。 但他妻子的意思是药! 他们的女儿需要药! 国產的地高辛价格很便宜,他们的身份和內部的方便,2ml:0.5mg的规格,也就0.5元/支。 但国外的1ml:0.25mg的价格,是7元。 黑市的价格则是翻倍! 但国產的无法和国外的相比。 国產地高辛和国外地高辛的生物利用度相差20%。 中毒风险比较国外高1.5倍。 而他们女儿只能偶尔用一次內部购买进口的,也无法天天用。 国內的暂时用著,但也是天天担心中毒。 此外,他们女儿的先天性心臟病,治疗需要大量的金钱。 这就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两夫妻的工资,也只能用得起国產的维持。 进口的无法天天用。 剂量也是自己根据经验注射的,只能祈祷不会中毒。 但今天那个少年跑得太快,忘了问价格。只希望下次能见到。 5月3號。 上午,程阳正在门店门口坐著,教著陈凤娣的两个女儿玩算盘。 突然一辆凤凰26自行车铃鐺脆响,在他面前停下。 听到声音,程阳拨弄算盘的指尖正好停在『柒』的位置。 他抬眼看见王德安卡其色中山装的口袋里,英雄钢笔的金属夹闪著冷光。 车把上掛著的两个公文包,其中一个扁平,一个鼓鼓囊囊。 前者的黑色人造革公文包外面印著的『深城卫生系统先进工作者』的烫金字都磨了边。 后者则是程阳昨天留下的。 程阳嘴角泛起一抹笑意——鱼儿上鉤了。 他向后看了眼,扎著双马尾的周小妹和老妈在前台负责。陈凤娣在摆上蔬菜。 “你们两个到里面去。”程阳对两个小女孩说了一句。 两女孩闻言,打量了一下来人,然后有些怯生生地点点头,往里而去。 现在可不是后世满街道的摄像头。 在这里,稍微一个转身孩子都有可能不见了。 一旦不见那基本上找不回来的。 程阳示意一旁说话。 两人转到房后的地方,铸铁水管正滴滴答答漏著水,在青苔上留下痕跡。 程阳摸出包从林炳坤那边顺来的,被口袋挤得皱巴巴的万宝路,散出一根: “这烟不烫嘴。” 王德安听出程阳话里的意思,面无表情地接过烟,捏紧菸蒂: “小子,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 程阳依旧微笑著说道:“怕你儿子的名字出现在某些地方的黑名单上。” 王德安冷笑:“你以为我是嚇大的?” 程阳压低声音:“不是嚇大,是活腻了。” 在华侨商店干著倒卖走货的活,这不是活腻是什么? 也就福叔那边对王德安没兴趣,否则他们还真有可能抓住这个把柄做什么。 王德安看著程阳,金丝眼镜的镜片折射出程阳那张笑容满满的脸。 “你这搞投机倒把的手段很熟练嘛。” 他皮鞋尖碾碎地上半片烂菜叶,语气有些不善。 “比不上王主任。”程阳知晓对方的意思,呵呵一笑:“听说你儿子在华侨商店收港幣时,有时候连验钞机都不开。” 王德安扯过程阳衣领,左手属於程阳的公文包重重撞在墙上,震落几块石灰碎屑。 “你以为凭张复印件就能要挟我?” 他的呼吸喷在程阳耳侧,带著昨夜残留的酒味。 第68章 谈妥;套利差价 程阳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从口袋一掏,取出一本蓝皮证:“那这个呢?” 说著,几根手指十分利落打开,摆在对方的面前。 ——里面是用胶水粘著撕碎的边防证,拼出『王海生』的名字,以及朱海拱北口岸的入境章。 跟著,程阳就见王德安喉结滚动,眼珠都差点瞪大了。 卖豆腐脑的吆喝声由远及近,王德安猛地鬆开手,一把抢过程阳手里的东西。 但程阳丝毫没在意。 有些东西不是一定要攥在手里的,展示出去,也是一种威慑。 王德安看著明显被破坏后重新拼起来的证件,他就知道程阳做的准备超乎自己的预料。 他深吸一口气后,才缓缓道: “虽然你能调查到我的情况,但你的情况,我是真没想到是一个白身。我很好奇,谁给你的胆子?朝山会?” 程阳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微笑。 他知道王德安来这里找自己,不是来讥讽自己的。 只是心里不舒服,无能狂怒罢了。 王德安知道这家店是谁罩著的,否则昨天就找人对店动手了。 忽然,他的话题一转,开门见山地问道: “你上次说能解决ct机的问题,具体打算怎么做?” 见没用的试探结束,程阳眼皮一挑,淡声道: “这是我的事情。王主任,你只要確定费用只需外国工程师的一半。另外……” 程阳慢条斯理抚平衣领:“货物供应如何?” 远处突然响起市管所的哨音,程阳没有在意,只是等著对方回答。 “颱风季要来了,ct机散热系统该检修了,不然许多事情都得停摆。”王德安盯著程阳的眼睛。 程阳笑了下,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条递给对方: “这里面是维修场地,你让人將设备送到这地方放著就行。 后面我会安排人维修,保证还你一个完好的。 和气生財才是我的理念,你也能从我这里获得更多。我们是会互惠互利的。”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王德安惊疑不定地接过纸条看了看,眉头一皱。 顿时冷哼一声,转身时不爽地踢翻一旁的脏水桶,惊起墙头打盹的野猫。 野猫不满地“喵”了一声,转身跳下墙头跑了。 远处建筑工地的打桩声规律如心跳,脏水漫过王德安的皮鞋,將几片泡发的《鹏城特区报》残页冲向小水沟。 头条標题还剩半个『严』字在打著旋。 隨著凤凰自行车铃叮噹作响逐渐远去,程阳看了看远处的工地的在建工厂,鹏城速度依旧在持续。 “今天是个好日子。” 程阳的心情不错。 事情的顺利性出乎他的预料。 虽然手段不咋的,但对什么人用什么方式。归根结底也是利益。 但想想也是自己的准备做得充足,且让出的利益不小。 维修设备的价格,五张百元面额的侨匯劵,加上有朝山会的势,估计王德安的忌惮多於利益。 正所谓恩威並施,甜头棒子都得上,才能稳固。 至於王德安后面的意思,他自然是明白的。 ——设备没修好,什么也不用谈。 王德安的速度很快,当天晚上就將设备运输到了地方。 当对方见到程阳时,立即问:“几天?” 程阳摇头:“这哪有定数的。得看工程师的检查。如果是小问题,估计两天能弄好。 大问题,要找更换材料,也要五六天。价格你也放心。得国佬报价三万美刀,按照匯率是8.4万。 我这边不用那么贵。一万五千美刀,修好之后,给我七千美刀或者一万外匯劵就行,用於支付维修费用和购买材料的费用就行,剩下的王主任自己安排。” 听到这点,王德安很是满意地点点头。 “我给你五天时间,这时间,我会拖住外国佬。”王德安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在锁上门后,程阳用魂之手的能力感应了一番。 发现出现问题的地方有两处。 这下,他的心就有数了。他不懂技术问题,但知道有多少处损坏就够了。 “这狗鈤的外国佬,欺负国內不懂技术啊。”程阳嘆道。 但这时代便是如此。 购买外国的设备,就得购买维修服务。国內人员又不懂这个,只能任人宰割。 都是从憋屈中发展过来的。想用,除了忍,別无他法。 程阳便著手第一处位置的修復。 这是指定位置的部分修復,不是全面修復,因而体內的精气神损耗虽说有,但没程度和当初修復金劳力士差不多。 说明这第一处位置的损坏点不大。 至於第二点,只能过两天来。他还需要將这东西拆开,好做个样子给別人看。 因而,接下来的两天,王德安都得过来一趟,但都没见到所谓的工程师。 只是看著满地拆解下来的零件,加上程阳说的工程师只有晚上才有空来维修,也就相信了。 但程阳也让他准备好钱。 第三天的晚上,程阳看著王德安让人將设备送上车,手里还有一叠一万块的外匯劵。 相对於美刀,外匯劵他用得更多一些,也更方便使用。 但如今,主要是外匯劵远比现成的美刀更为值钱。 运作得好,100元的外匯劵,能换取远超过等比百元美刀的利益。 按照前段时间人民幣和美刀的匯率是2.8(在鹏城非全国,全国官方是1:2.5人民幣,但个人是没办法在官方用人民幣换美刀的,除非有关係或者批条)。 (註:四月份官方是1美刀≈2.8人民幣≈2.8外匯劵,黑市最高在5元:1美元左右)。 他见过林炳坤用280元人民幣从黑市兑换100美元现钞。再通过渠道兑换成280元的外匯券。 (国內的改革导致的特殊变化和对外匯的高度需求,匯率官方变动基本不大,但总体的美元兑换人民幣的匯率在2.5-2.9之间)。 之后林炳坤用这外匯劵去友谊商店购买万宝路。 在外面转手的话,其中的利差就有好几倍,多的时候十来倍都有。 这就是套利。 若是用这赚来的钱再通过黑市换成美刀,人民幣的黑市匯率在5点左右,除去成本,弄回本钱以上的美刀轻轻鬆鬆。 曾经的鹏城货幣倒爷便是这般运行的。 其中的问题便是双轨价格,以及国內对美刀的需求。 特別是鹏城对美刀和外匯劵的需求更高。 如果他愿意,他能利用手中的一万块钱的外匯劵,利用空间性和时间性的先知先觉条件,在一个月內復套出数十倍的利差来。 就比如现在的布料。 鹏城四月就宣布布票停止,他现在若是需要,完全能利用这外匯劵去纺织厂採购,或者去华嶠商店採购进口的。 差价能在60—70%。 又比如先前说的匯率倒爷。 但他清楚,以自己的体量,小打小闹没什么。但敢这么干,除非他不想在鹏城混了。 当隨著民间的倒爷,比上面更清楚一双耐克鞋在羊城的友谊商店,与首都东风市场之间的价差时。 计划经济的疆界已在事实上出现大问题。 当国营百货公司同款耐克鞋需工业券+排队,实际因缺货形同虚设。 那么不用券和排队就能买到黑市价就成为“实际”市场价。哪怕这个价格是『不对』的。 但国营商店无法直接调价,导致柜檯商品几乎流向黑市。 这就是计划价格的崩塌。 这种暴利本质,就像是人体內长出的恶性肿瘤,失去对毛细血管的控制。 如果程阳觉得自己的心黑一些,背景也硬一些,至高的河蟹神无视他。 那结果又是不一样了。 第69章 解放CA15 5月7號,上午,9:58分。 程阳再次来到了华强医院的后勤科主任办公室。 此时的王德安陷在藤编椅里,对著听筒笑出满脸褶子。 程阳没有打扰,进去后反手带上门,坐下后打量著办公室。 这时,柜格里的三五牌座钟敲响十下,程阳也瞥见办公桌上有一份新到的《关於整顿医疗卫生系统特供渠道的通知》。 文件末尾的签发日期还带著油墨味——1985年5月4日。 “好好好……放心院长!” 王德安最后笑呵呵地放下了电话,嘴角依旧是放不下去的弧度。 他看著程阳,笑道: “小程,ct室今早做了二十个部位的扫描。维修技术太好了。散热片温度就没超过36度的。 你是不知,那个外国佬听说机子忽然好了,气得饭都不吃就拿著一些小钱回去了。” 王德安突然起身,白大褂下露出回力鞋胶底,从身后的一个柜子里取出一份合同。 “你答应的事情做到了,我也不会食言。这是新的蔬菜肉类採购合同。你看看。” 程阳等的就是这个,接过时也是道了一声谢。 三页钉著曲別针的纸,第三页右下角盖著缝章。 程阳嗅到新鲜油墨特有的味道,只是,当程阳看完內容后,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他有预料过医院採购的麻烦,但没想到限制出乎他的预料。 这蔬菜和肉类的採购量,严格受计划內部和特供渠道双重製约。 计划內的指標,市场议价,特供渠道。 程阳將合同放在桌上,沉思了起来。 事实上,这个合同他完全有更多的方式来做。可以做出一个游离於计划体制外的平行供应链体系。 简单地形容,就是用计划经济的壳(票证),装市场经济的货(议价),赚制度缝隙的钱(价差)。 虽说可操作空间很多,只是这种方式容易出事。 他要做的是长久生意,可不是一时半会的。 因而,他只能走麻烦的路。 “王主任,我知道你人脉多,需要你帮我几个小忙。”程阳这时候看向对方。 王德安似乎早就知道程阳会这么问,笑呵呵地道: “要办理证件?” 他很了解个体户,许多人都是手续不齐全的。 虽说程阳门店的证件齐全,但供应医院可不是门店那种证件就够的。 程阳也是笑道:“还是王主任厉害。那就是没问题了?” 王主任笑道:“我也有个要求。” 程阳嘴角泛起一抹笑意:“大家都是一路的,你好我也好,直说就是。” 但王德安却是先说道: “《特区副食品供应许可证》,《鹏城市副食品运输通行证》、《特种车辆通行证》、《鲜活农產品绿色通道通行证》等这些证件都可以帮你办。 但我需要你找人再帮我维修一台兄弟医院的ct机,羊城那边的。” 但程阳却是说道:“我需要车,就解放的ca15。帮我解决一切的手续和证件。后续的改造手续我也要。 要保证能自由通行整个鹏城的。我就帮你找人,且费用我不收,就用於抵帐。” 王德安沉思了起来。 他没想到程阳居然还想要车。 对他而言,这个不难。他认识的人不少。 且费用不收,用於抵帐也说得过去。 “这我没法给你保证,只能说帮你问问。” 王德安也没有直接答应下来,毕竟需要找朋友问清楚。 程阳笑了笑。还真能搞。 现在要弄一辆车,光凭成本就不低於三万五。这还不算其它的。 加上后续的改装,养路费等,林林总总算下来五万应该差不多。 这意味著一万六千美刀的价格。 至於王德安怎么收,那就是对方的事情了。只要对方办好就行。 有了车,以后將会更方便。 后续若是改造成冷链冷藏车,面对即將到来的夏天,那就更方便运输了。 证件还没办好,这供货自然还不能进行。 但王德安或许是因为利益的关係,办事是真的快。 在第二天程阳提供一些照片后,王德安在10號就已经办好。 程阳再次来时,他就將一份牛皮纸袋放在程阳面前。 只是王德安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 他接起听筒时,程阳也没去碰文件袋。 等王德安接完电话后,才示意程阳打开看看,也跟著说道: “解放ca15现在要市计委批条子。这没办法,但有抵偿车。” 王德安转著英雄100钢笔,继续说道:“二建那边有批抵债的,车况没问题,就是稍微旧一点点。” “我已经问过,隨时可以提。这袋子里就是相关的手续和证件。” 王德安扶了扶金丝眼镜,继续说著: “那边就说要办『菜篮子工程特批车』。车价按计划內走,不过得掛靠市果菜公司。这点是必须的,不然你个人开不了。” “养路费每吨每月120块。你这是五吨的,一个月六百。” 王德安又推来张《车辆购置附加费申报表》,“车管所老黄是我同学,改装证明找他开就行。” 表格空白处潦草地写著『冷链防疫专用』,还画了个箭头指向制冷机组,什么大连冰山牌lq3.5型。 程阳不认识。但按照王德安的意思,手续都全了,就等他去提车了。 只是王德安忽然问:“你会开?別办了证件,你连开都不会吧?” 程阳呵呵一笑:“放心吧。不会开我让你帮我弄车做什么?” “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王德安忽然道。 这种车都能开,但偏偏程阳的来歷很“白”。 程阳也不管对方信不信,瞎扯道:“老家那边学过。” 王德安从钥匙串上卸下枚铜质印章给程阳:“公司调度章,提了车之后还我。” 印章侧面的『深物运』字样已经磨损。应该是王德安借来的。 在程阳看著印章时,王德安则是继续道:“提车时盖在控购证第二联就行。” 程阳把印章按在印泥上试了试。 鲜红的五角星里隱约可见『1983年制』的暗记。 “成!”程阳点点头,將印章收了起来,隨之看向文件袋。 里面都是证件。 还有他b类驾驶证。 四万多块钱,普通人二十年的工资,却只够买辆不带制冷机的普通解放卡车。 “那什么时候供应?”程阳问。 王德安道:“那边的供应还没处理好,1……15號吧。你14號过来拿订货单。” “好。修ct的设备,还是那个地方,你让那边找个时间送过去。不过那人最近在港岛做事,得要一些时间,设备放著没问题,修好了我跟你说。” “可以。”王德安说道。 程阳也就不再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