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眠欲醒(校园)》 01倒数第三次告白 马上要下雨了,天欲黑不黑。 放学时分,熙熙攘攘的N大校门,吴思屿正和几个男生相互蹭肩拍背。 “走了,思屿。” “加油。” “记得请我们吃饭。” 他朝他们笑笑,目送他们消失在放学人潮里。舍友们的身影不见之后,他的目光依旧在人群中的每一张脸上飞速游移。 香樟树下,他在等人。 要等的人,不高,也不矮,头发很长,橘色短裙,白色T恤。 耐心地等,不安地等。等到他的额头也要下雨了,那人才姗姗来迟,像一颗洋葱心从人群里剥开、滑出,被她的两个洋葱瓣舍友一左一右包围着,有说有笑。 她们正朝吴思屿的方向走来。 橘白色的洋葱心一出现,他的眼睛就移不开,同时,他还做好了视线对撞、打招呼的准备。 可她真的看过来的一瞬,他又下意识地移开目光。 不对,他立马又看回来,朝她招了一下手。 是他把她约来的。 可是没约旁边那两个洋葱瓣啊。 突击检查,一对三的开场白应该是什么? “……” 是六个点。 “吴思屿,”洋葱瓣之一笑嘻嘻抢先开口,“快下雨了,聊完记得把她送回来噢。” “吴思屿,她就交给你了。”洋葱瓣之二理了理中间人的头发,推了推她的肩膀向前。 洋葱心踉跄两步,被送到他面前。 “……” 洋葱瓣们没有刁难吴思屿,话音一落,撤步的动作利索,下一秒就鱼入大海消失在人群里。 面前的女孩还在愣愣地从书包里翻找,拿出一把蓝色雨伞,回头,“我有伞。” 说“快下雨了”、该接话的人早就不见,她只好看回来,看向他。 四目相对。 吴思屿坚持了两秒,视线又移开,去看她手上的伞。 该是他说话的时候了。 “……” …… “……” …… 都怪洋葱瓣! 害他突然喉结打滚,说不出来话! “是学生会的事吗?”还是对方先开了口。 “咳,不是。莫忘。”抬手握拳,弯曲的食指关节抵在唇上,救命,他终于能说话了。 名叫莫忘的女孩,脑袋平直,视线上抬,很认真地在等他说完。 吴思屿深吸一口气,一不做二不休,嘴比心快,“我是想说,我挺喜欢你的。” 话音一落,远处轰隆一声闷雷,好像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可莫忘认真的劲却肉眼可见地松懈了下来,撇头一歪,视线也移开,“什么啊,还以为真是有事情要问我呢。” “……” “……” “那一直想问问你,有男朋友吗?考虑我吗?” “你连我有没有男朋友都不知道,我考虑你岂不是和考虑陌生人一样吗?” “你应该没有男朋友,”深呼吸,吴思屿是会说话的,“而且,我们不是陌生人,是同班同学。” “不熟就算半个陌生人。” “多接触就熟悉了。” “那你怎么不等熟悉了再来告白?” “那能和你多接触吗?我可以约你去图书馆、吃饭、看电影吗?课堂作业分组能一组吗?” “不能。不去。不吃。不看。不要。”莫忘声音不大,一一拒绝。 “那耽误你时间,我请你——”吴思屿不知道是雨滴还是汗水,老天和额头总有一个在下雨。 “不要。”莫忘在包里翻找着,头也不抬地打断,“我回去点外卖。” “……” 莫忘在包里找伞。反应过来伞早就在她手上之后,她说,“那我走了噢。拜拜。” 说完弹开雨伞扣子,甩了甩,转头就走,比她舍友还利落。 “……” 吴思屿看着那背影,喉咙又开始打结。 短裙女孩提脚迈了一步,迈了两步。 就在她走出第三步之际,吴思屿愣愣地站在原地,接受那身影将离他越来越远的时候, 【轰!隆!——】 头顶一声惊雷炸开。 那一瞬间,N大所有人都进入走马灯反思人生种种,质问自己可曾愧对天地愧对他人。 而吴思屿瞪大了眼睛。 他看见,三米外,转身走掉的女孩,脚下一软,落地不稳。于是那短裙身影,先歪,再跪,最后趴得很稳,一动不动,像雷声使她的地心引力比别人高出一百倍。 雨伞滚落,“砰”地自动弹开,书包和其中小物件撒了一地。 “被雷劈了?!” 吴思屿惊呼一声,连忙向她靠近。 莫忘被他半扶手臂坐起,另一只手拍拍身上,捋捋裙子,低头乱看。又抢回自己的手,合掌拍拍掌心的砂石碎屑。 一脸的惊慌失措。 “没事吧?你是怕打雷吗?” 莫忘的目光最后锁定自己的脚踝上,“好像,崴了一下。” 吴思屿也跟着去检查。 地上开始被星星点点雨水斑驳。 见他靠近,莫忘想起什么,身体微微向后,说:“等一下,你刚刚,是不是说我被雷劈了。” 吴思屿一愣,抬头看她。 她笑出声来,“我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吗?” 这是今天,第一次,她在他面前笑。被告白时全程面无表情,摔倒了反而像个人了。 眼前的女孩是公认的好看,巴掌小脸,玻璃眼珠,不笑是秋月薄云,笑就是春樱扑簌。 没什么好分辩的,吴思屿又低下头垂下眼,“痛不痛?还站得起来吗?” 她的声音掺了点鼻音:“不是很痛,但是好像站不起来了。” 吴思屿去捡她的书包和小物件,一个两个,轻轻扔回包里,又去把伞撑起来。想了想,还是问:“笑什么?” “刚刚,我也以为我被雷劈了,还以为无痛死掉了。”她顿了顿,“不会真是我活该吧?” “为什么活该。”吴思屿拉上书包的拉链。 “上午,我也拒绝了一个男生。” “看到了,在教室外面。” “他好像课都不上了就走了。” 雨开始下出声音,滴滴答答。 “不是不能理解。”吴思屿笑了一下,单手向上颠了颠伞柄,转了两圈,调整握伞的姿势。 莫忘坐在地上,目光定定地在他身上:“那你为什么还要告白?” 吴思屿把书包递给她,没看她,也没多想,“想要你的目光。” “什么意思?”她接过书包,眼睛略略放大。 “想要你看我,想和你对视。” “变态。”莫忘皱眉,身体再度向后远离。 “啧。”吴思屿见她这个反应,也跟着皱眉。 “那你喜欢我什么?” 吴思屿认真地迎上她的目光:“不知道。” 莫忘没忍住,哼笑一声,“这也答不上来,还敢来告白。” “单纯想告诉你,也没非得要你怎么回应。”吴思屿垂眼,伞又转了两圈,“再说了,十八岁男大待价而沽,不行么?” “我看你是不敢说吧。十个来告白,九个都在说一见钟情,剩下一个就是说‘不知道’。见色起意罢了,你们就是图我长得好看。”她直起腰,伸手抢着伞柄,气势汹汹地带过来一点,“会不会打伞,淋到我肩膀了。” 雨中伞下,男生单膝半跪,女生屈膝跪坐,都举起一只手抓着伞柄,以一种不相让的气氛,共撑一把伞。 飞满全世界的雨水,默契地绕开这把伞。 “大家夸你长得好看,这也不接受吗?” “不用夸,我知道自己长得好看。” 吴思屿失笑一声:“自我又自恋,还挺有个性的。” 他觉得这是个有点尖锐的女孩,只是一点点,不是图钉,不是噪音,而是有点像路边生长到戳人的树枝,或者说春寒料峭的风——她好像春天一样。 又冷又热的。 “骂我?我不接受肤浅的人的肤浅评价。”莫忘撇开头。 “嗯?”为什么他是肤浅的人,就因为喜欢春天吗?他又说,“话说,要坐在地上到什么时候?试着活动脚?” 莫忘坦然地耸耸肩:“不敢动。脚踝以下,又凉又没知觉。” “得去医院了。”吴思屿看着女孩的头顶,慢慢地说。 此时,校门口只有零星几人走动。地面被雨氤湿,柏油路发出被熄灭的微弱声音,独属于雨天的某种味道,循着夜晚,彻底弥漫开来。 莫忘的膝盖泛出血迹,明亮的橘色短裙变成点点的暗黄色、白袜子有擦出来的灰迹。她撅着嘴,垂着眸,没有言语。路灯穿过雨幕,在跪坐着的她身上投下灰黄光影,像朵蔫掉的萱草花。好像,雨把她的嚣张气焰也熄灭了。 吴思屿又说:“我可以陪你去吗?”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生怕他反悔,飞快地说:“那谢谢你。” 。 滴滴叫来的车很快抵达。 车内,后排座位上,一人贴着一侧,中间的位置可以再坐一个相扑选手。 莫忘歪头靠窗,盯着窗外雨滴,一手托着手机,贴在耳边。 车内安静,她说话的声音虽然已经尽量压低,还是听得清晰。 “嗯,好,不是很痛。嗯,有一个同学。” “啊?什么同学?”电话那头声音陡然提高。 她语气自然:“舍友。” “好,那好,一一记得谢谢人家。” “嗯,那拜拜。” “好,看完医生给爸爸打电话。” “好,挂了,别担心。” 电话挂断,她叹了口气,手和手机滑落到腿上,整个人像软掉的冰淇淋,在座椅向下流去。 吴思屿忍不住开口:“为什么说是舍友?” “啊?” 吴思屿没重复,只看着她。 她的眼神落在窗外,懒洋洋地眨了一下:“偷听就别被发现。” 拍完片,医生检查了莫忘肿起的脚踝,说:“伤得不重,回去好好养几天。”接着替她冰敷了一会儿,又开了治跌打损伤的喷雾,叮嘱:“睡前热敷,睡觉时把伤脚垫高,一周内不要下地走路。” 吴思屿站在一旁,连连点头,接过病例单,又忙着去付钱、拿药,一路奔忙。 莫忘坐在椅子上看着他。 “回去要麻烦你舍友给你打热水和带饭了。”他翻着药品说明书,认真交代,“喷雾一天三到五次,不舒服了就可以喷。” “钱,我转给你。”莫忘说。 他点点头,问:“书包可以打开吗,我帮你把药装进去。” “谢谢你,吴思屿。” “不用谢。诊断证明也放里面了,记得和老师们请假。”书包拉链“唰啦”一声合上,他递给她, “我的告白,失败了对吧?” 因为最后一句话太过跳跃,他语气又太自然,莫忘好像凭空接住了一个定春,对,就是那个勾玉眉毛巨型狗。 要接书包的手,不由得顿住,她慢慢抬眼,打量了一下眼前人,黑裤白T,薄唇直鼻,有凌厉凛冽之意,眉眼却很温和多情,自带笑意,微卷的黑发贴在额上,潮湿又清新。 眼睛在五官上太过显眼,会让人以为他是个亲和温柔的人,可莫忘视线只停留在那薄唇上。与人交谈时,四目相对太过暧昧,回避视线会被看低气势,所以嘴唇的位置正好。 薄唇,莫忘琢磨这半张脸的冷峻。 “嗯?”他微微歪头,盯着莫忘的眼神认真得有些自我,自上而下地望着她,举着书包,在她面前晃了晃,还在等答案。 莫忘不欣赏这股“自我”。单凭这一点,她可以随意地把他全盘否决。 当告白者越来越多,莫忘不得不采取用Tag分类的短平快方式。男生不再是男生,而是片面成一个个Tag。她长得好看,就算傲慢又偏见,Tag还是源源不断。她也没有负罪感,因为有句话叫做,“君子论迹不论心”。 莫忘心想,定春应该去咬你的脑袋,而不是在我手上, 她接过书包,说:“是成功了。” “嗯?” 02真他妈的值得一试 “是成功了。” “嗯?” “别误会,是会请你吃饭。” 她给这男生新增一个tag——幸运A。 ? N大26栋宿舍楼下。 沉乐言和苏理收到消息,相互搀扶着下楼,一眼就撞见伞下一高一矮的二人。 伞是水平的,伞下的最远距离,一人各占一头。莫忘放开揪着吴思屿袖子的两根手指,试图向前跳一步,结果地面湿滑,歪歪扭扭欲倒。 沉乐言连忙上前去扶。扶稳后,吴思屿把手退下来。 苏理接过他手里的伞。 交接完莫忘,二人都带着多余的意思地盯着吴思屿。 他却没理会,像不会读空气一样,坦坦荡荡又认认真真地转达了医嘱,最后还说拜拜,转身走进雨里。 她们的宿舍在五楼,没有电梯。沉乐言和苏理又像洋葱瓣一样,一左一右托着莫忘跳上台阶。 外人一走,她们立马审问莫忘。 沉乐言是保守派,循序渐进,说:“脚没事吧。医生怎么说——” 苏理直接打断:“别磨磨唧唧了,老实交代!” 莫忘双臂被架着,像个无力的圣人,“还好,也就一周走不了路……” “啧,不是!你俩在一起了?” “没有!” “……” “……” 沉乐言先开口:“难怪,看着氛围不太像。” 苏理恍然大悟,“你拒绝了,他强迫你,你挣扎,然后摔倒,这样??” 莫忘要被吓死:“没有!打雷,不小心崴脚了,就直接跪在地上!你说话不要那么可怕好不好!” 苏理侧头,眼风上下扫她,嫌弃地说:“看你这一副乱糟糟的样子,很难不乱想。” 莫忘简直可以用半只落汤鸡来形容,一边肩膀湿透了。头发也湿漉漉的,裙子脏脏的,袜子上都是泥点。 苏理擦掉了她手臂上的水珠。 莫忘叹气:“下雨嘛,走路又不方便,难免淋到雨。” 沉乐言也很嫌弃:“吴思屿好没用,伞都不会打吗?” “……” 莫忘也很嫌弃,心说雨伞举太高了啊。他没发现,自己也没好意思再说。 ? 三人回到宿舍。 宿舍第四个人还在图书馆没回来。 坐好后,莫忘试着活动了一下脚腕。酸胀难忍,她终于没忍住产生了一点委屈:“还不是怪你们,我就说个‘不’字很快就好,走那么快干什么 。” 苏理打来热水,“那不是给你俩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嘛。” 沉乐言拿来毛巾,“电灯泡也是有自觉的好吗。” 莫忘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接过毛巾,扔到热水里,开始思考热敷的步骤,和怎样才不会烫到手。 放下了热水,苏理没走,盯着莫忘的头顶,冷不丁开口:“怎么不试试看?” “太烫了。” 沉乐言坐在自己桌子前,头也不回,替苏理补充,“是试吴思屿。” “对!” …… “难道是个人来告白,我就得试试看吗?” 苏理猛地凑到莫忘眼前,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吴思屿只是‘是个人’?” 莫忘绕开她,开始动手,伸出两根手指去捞热水里的毛巾。还是太烫,她啧了一声,甩甩手指,说:“他不是个人吗?” “帅、哥,也只、是、个、人,吗!”苏理更凑近。她怀疑莫忘不光脚坏了,眼睛也坏了。 沉乐言淡淡补充,“院里少有的帅哥。” “大胆点,应该是学校级别的吧。” “……” 莫忘低头不吭声,终于费劲拧干热毛巾,小心翼翼地敷到伤脚上。 苏理弯腰探头去看她表情,继续说,“其实,我们回宿舍的路上还讨论了一下,感觉你俩挺配——” 莫忘猛然抬头,几乎就要用摸过脚的手直接捂住苏理的嘴。 苏理吓了一大跳,连忙跳开,逃回自己的桌位。“要杀人了,生化攻击。” “……” 莫忘重新用毛巾蘸热水,拧干又铺在脚踝上,才慢慢悠悠地说: “说实话,大学以来,男生的告白都很敷衍,就像群发短信。我才不当鱼塘里的鱼。” 手指顺着小腿慢慢滑下去,按了按脚踝的淤青,她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 “还有,吴思屿来告白,我反而有点失望。好像他再帅,也不过是个求鱼若渴的普通人罢了。” 苏理听完,一个劲摇头,“不可以一棒子打死所有人,万一他是郑重甩杆,只钓你这一条呢?” 沉乐言帮腔:“也有时候,袒露心迹反而是最大的诚意。” 莫忘看看苏理,又看看沉乐言,嘴巴瘪了又启,“信不信,很快他就喜欢别的女生了。” “来打赌,他之后还喜欢你。” “好,那我赌他很快就有鱼了——临海求鱼,哪条都好。” “期限是?” 莫忘想也不想:“两个月吧。” 苏理神秘一笑:“我赌,至少六个月。” 莫忘笑了:“不是说他是帅哥吗?脱个单不至于这么久——” “她是说至少六个月,他还喜欢你。”沉乐言又给苏理补充。 夸张。 莫忘向后远了远身体。 今天沉乐言好像是苏理肚子里的蛔虫一样,这个说一半话,那个说剩下的一半话。 平时这两人意见很少重合,不拌嘴吵架都谢谢神仙了,难得在莫忘的感情问题上默契满满,“一致对外”了属于是。 莫忘不服,试图找回自己的拥趸,“我说真的!我见过太多下头男了,你们不知道男生的脑子都装了什么东西!” 她开始掰着手指头数故事,念日记似的: 从课桌里抽出课本,带出了一张擦鼻血的纸巾,上面写着“玫瑰花送给你”; 自行车回家的路上被男生拦下,硬是被载着骑到了小区门口; 更过分的,从背后冷不丁抱住她,摸了她一把。 …… 越说莫忘越缩成一团,像百年孤独乌苏拉的最后一刻。 可怜的样子终于得到了同理心的垂怜。 “确实很烦。可怜的忘宝。” “可怜的忘宝。真的很烦。” “是吧是吧是吧,”被可怜的莫忘得意地抬头,“我没有恶意揣测别人,我只是为了自己好。” “那大学呢,有没有什么下头男?” “系里有个男生,天天给我发晚安早安算不算?没回复还一直发。烦。” “噗,谁啊。”苏理爱吃瓜。 莫忘翻了个白眼,没说名字。 “吴思屿呢?他有下头吗?” 莫忘皱眉,思考,最后摇头。但是她又说:“可是我觉得他暗恋我就很下头,感觉每天都在偷看我。好变态。” 说完,她抱着胳膊,浑身鸡皮疙瘩似地抖了抖。 苏理咯咯地笑歪在桌子上,笑完了又直起腰,纠正她:“暗恋就这样啊,忘宝有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老帮别人说话。” 莫忘拍桌子讨回公道。 沉乐言今天老扮演温柔知心大姐姐:“鱼不鱼的赌不赌的先放一边。忘宝别忘了,人家今天可是陪你去了一趟医院呢。心怀感激啊,忘宝。” 莫忘没吭声,撅嘴不服。 这世道的公道是一点没讨回来。 ? 这也难怪苏理和沉乐言一点都不向着自己人。 因为吴思屿的名声在实在太好,好到有点无可指摘了。 帅不帅的先不说,他是校学生会的,虽然在班群里很少说话,但会在类似放假调休安排这样的学生大事上分享关键准确的通知。同学们都很感激有这样一个存在,靠谱又值得信任。 至于同学间的相处行事嘛,不热切也不冷漠,挺有分寸。也不错。 他就像中学时期,开学了他说暑假作业还完全没写,你会很担忧地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了、会很心甘情愿借作业给他抄的,那种守序善良、人缘很好的同学。甚至会觉得借作业给他抄是你的荣幸。 现在是大一的春季学期,她们认识他的这半年来,也不是没听说女生暗恋他的传闻。隔壁宿舍一女生开学见到吴思屿的第一面,就化身成名侦探,火速找到她们这几个他的同班同学,紧紧抓着她们的手,颤抖着双唇,“惊为天人,惊为天人。”最后愣愣又喃喃留下八字判词:“明月入怀,清风在抱。” 毫不夸张,真人真事。那女生当时把莫忘的手都抓红了。 理工科的她们仨不解风情,等人走后,笑倒一片。 现在非要让她们给吴思屿打个tag的话,八个字应该是,这男的,真他x的值得一试。 真他x的值得一试啊。 值得一试的男的的春心开在了她们不开窍的笨蛋舍友的身上。 呵呵,都不长眼,都开歪咯。 苏理和沉乐言只想嗑着瓜子看戏。 ? 苏理看了莫忘半天,忍不住还是说:“你不打算脱单啦,大学期间?” 莫忘耸肩挑眉,“我是活得太舒服了吗,非得给自己找罪受。” 沉乐言远远的,呵呵一声。 苏理还是有些恨铁不成钢,恨铁树不开花,“啧,唉,你这怎么好像尼姑修行一样呢。”而后她又嘟囔一句,“要是有帅哥来和我告白,我肯定点头如小鸡啄米。” “只看脸就答应吗?” “哎呀,先从脸开始嘛,脸还看得过去,就处着试试看咯。”沉乐言说。 “就是,其他的优点是慢慢发现的嘛,但是脸不是最一目了然的吗?”苏理说。 好像在被父母混合双打,苏理沉乐言两个人今晚一直一唱一和地站在她的对立面。莫忘快要受不了这完美合体的二人了。憋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她皱眉挠头半天,最终弱弱地问:“你们相信一见钟情吗?” “信。”二人异口同声。 再也受不了了! 莫忘拍案而起——起不动,只直起了腰:“我不信!怎么会有人第一眼就喜欢别人啊!我点个菜都得多看几眼!”她转而质问苏理,“那你怎么不谈,那天你还说漫展上有个阿松不光和你合照还要了联系方式呢!” “我靠,阿松也要叫我谈!那可是六胞胎的家里蹲啊!”苏理也拍桌子,“我要谈五条悟、及川彻啊!” 触发特定内容,沉乐言终于反击苏理:“神经,二次元滚啊。” 骂起来了,舒服了。莫忘心想。 沉乐言对莫忘娓娓道来,“一见钟情很好理解嘛。有些人就是会一直被某种类型的人吸引的。就像我们社团的社长。我很清楚地知道,我喜欢他老派正直的气质。有点像我爸爸。” 讲到喜欢的人,她嘿嘿一笑。 “哼,恋父癖还敢这么坦坦荡荡。”苏理一贯见不得她这副痴傻样子。 真的舒服了。莫忘心里喟叹。 “你谈死肥宅去吧你。” “恋父癖孤独终老!” “死肥宅!” “恋父癖!” 到此结束,莫忘打断,“可是,你怎么知道社长表里如一呢。万一他是那种反差很大的人,其实私底下是个幼稚鬼,和老派正直相差千里呢?” 听见二次元关键字,苏理两眼放光:“‘反差很大’!萌点呀!我喜欢反差大的!” 莫忘进行更夸张的假设:“那要是反差大到,他是变态连环杀人狂呢!” 沉乐言白了苏理一眼,回复莫忘:“表里不如一就再说嘛。也可以不喜欢也可以继续喜欢,不妨碍我第一眼见他就被他吸引啊。孩子,这并不冲突。” 苏理复读机:“孩子,这并不冲突。” 莫忘思考一瞬,还是不认可。要想叫她接受一见钟情的男生,她做不到。除非她哪天真被雷劈了,对什么男生也一见钟情了就再说。于是她拍桌抗议,“不管不管!一见钟情在我这行不通!我不喜欢直接告白的男生!不要再给他们让路了,不要抛下我!” 沉乐言又当知心大姐姐,“不许委屈,下次你直接说,再有人要和你告白,我们不走就不走。反正苏理最爱吃瓜。” 苏理嘿嘿傻笑,“要是有人和我告白,我一天得和我妈说十次。老自豪了。” 沉乐言冷冷:“没被人喜欢过就是这样的,只活在自己的幻想里,根本不懂校园‘人气王’的烦恼。” “放屁!”苏理梗着脖子,“以前到现在,也有二三四五六个人跟我告白过好吗!” “孩子,幼儿园的承诺不算数。而且,你那‘二三四五六’的意思,指的是不超过三个吧?” “有一个是初中时候的好吗!”苏理说完,后知后觉又补充一句,“放屁!指的是六百个!” 这样才对,莫忘应该是调节笨蛋舍友争吵节奏的教导主任的身份才对。她面带微笑,在合适的时机转移话题,“对了,游园会,是这学期吧?” 二人一瞬间冰消雪融,眼放星光。 “对对对!好期待呀!” “早就听说N大的游园会一绝,热闹又好玩。” 上学期的百团大战,还都是新生的她们都有各自的选择。 沉乐言像是被丘比特射了一箭,鬼使神差地跟着一个气质板正、五官端正的白衬衫学长走向了配音社,那就是她目前暗恋了一个学期的配音社社长。 苏理是阿宅中少见的爆E属性,高中就出cos,逛漫展。高三暑假的时候还不认识未来的同班同学和舍友,她就已经在N大动漫新生群里混得风生水起,别说入社了,她都快当上千人大群的管理员了。 莫忘从小爱画画。高中时莫忘就是学生会的宣传部部长,上了大学,自然而然就进了学生会。沉乐言苏理见她第一面,看见她胳膊上干透的颜料痕迹,还以为这是个拥有彩色纹身的狠角色,和她打招呼的声音都变小了。直到床上传来一声她的惨叫,自言自语说才铺好的新床单怎么脏了,她们才敢对她笑。 这就是百团大战她们的收获,而游园会,她们还不知道是什么呢。 03僚机请就位 莫忘下不了地的一星期,实在难熬。 因为脚踝肿胀难忍,她总是早上六点就睁开了眼,活生生地听着自己的肚子咕噜咕噜惨叫两个小时。而苏理沉乐言两个人完全靠不住,早上没课就起不来,有课那也是铃响前才进教室。她们自己都来不及吃早餐,别说照顾莫忘了。 还是谌子宁救了莫忘。 宿舍的第四个人。 谌子宁一般早上七点半就起床,听见莫忘翻来覆去的动静,就轻悄悄敲开她的帘子,用气声问她:“忘忘,你想吃什么早餐。我给你带回来。” 莫忘感动。 谌子宁没课的早上会去图书馆、自习室之类的地方,总是一副时间很宝贵没时间闲聊的样子。可她在莫忘崴脚的一个星期里,每天在食堂吃完早餐后再专门爬楼梯回宿舍给莫忘送早餐,再重新出发去图书馆。 莫忘感恩,把来自谌子宁的爱的早餐吃得一干二净,并且向睡到中午十一点的苏理沉乐言宣称:“宁宁最爱的人是我,并且我最爱的人也是宁宁。我们锁死了。” ? 脚好了之后,她下地第一件事就是要去综合楼开会。 学生会的会。 部长知道她脚崴了,先是问候她的伤情,没讲两句话,图穷匕见,叮嘱她千万别忘了来开会,末了又补一句:“到底能不能走?不能我去你宿舍楼下扛你。” 哪敢劳烦部长大人。莫忘提前半小时出门。 她确实有点忐忑。 忐忑是四分之一是,会见到他。四分之三是,她好困。 …… 但是她会装得若无其事。 一推开会议室大门,讲台还空空,座位上已经有不少人落座了。 “忘忘!这边!” 是部长在喊她。从人群中间。 莫忘抬头去看,一群人前后排地聚在一起聊天说话,她第一眼看见的人是吴思屿。 吴思屿是秘书部的地标,说明这群人是秘书部的。开大会的时候秘书部的早点来,也正常。 …… 有人在看她,她认识的人不多,于是又低下头,缓行到自己人身边。 ? 秋季的百团大战,春季的游园会,N大两场最热闹最盛大的社团活动,快成了招生宣传的杀手锏。本校的期待自不必说,甚至有不少外校的都慕名而来。 这场会议就是游园会的学生会动员大会。游园会是N大人的一年一度的盼头,重视程度堪比过年。涉及到的前期宣传、社团协调、资金分拨、场地规划,繁杂得很。学生会er都戏称他们的游园会比别人提前一个月到来。 不同于抢人大作战的百团大战,游园会就是纯玩。每个社团都会分配到资金和场地,用处随意,开心就好,尽情张扬青春个性和自由自在的N大vibe。大多数社团都会筹备起趣味小游戏,像是经营夜市小地摊,不停吆喝卖点,吸引路过的同学朋友驻足,不求最火热、只求比隔壁排的队伍长。近百个社团在操场上聚集起来,场面像一千八百年前赤壁下的铁索连舟一样壮观。 ? 吴思屿有点坐立难安,倒不是因为会长在讲台上念经,也不是因为游园会的工作将像潮水袭来。 事实上,他巴不得游园会工作能再饱和一点。只要能把他分配到宣传部那边去,怎样都好。 莫忘就坐在自己背后。并非正后面,后排再往右边数四个。也近得足够让他不安了。 宣传部部长好像和他们的秘书长关系很好,两个学姐一见面就拉着手说话。于是在宣传部部长的带领下,她们宣传部在秘书部的后面坐了一排。 她一直在低头画画,吴思屿不敢回头多看。 刚刚她进会议室的时候,居然第一眼朝他看过来了。受宠若惊,吴思屿很想开口朝她打声招呼,明知故问一句她的脚是不是好了。还没想好说话的时候笑还是不笑,没想好语气该如何拿捏,她就移开视线了。 可惜,错过时机了。 算了。 …… …… …… 不能算了! 他打鸡血似地抓起手机,指头一顿敲敲点点,一口气打完字,大拇指发送。扔下手机,双手捂脸揉眼睛,深呼吸,放松思绪。 “……” 他谈过恋爱,高中的时候。按理来说不该这么,呃,焦躁?但是他就是这么焦躁。 前女友人很好,他对她也不讨厌,于是当她和他告白,他只想了两分钟就点头了。模仿着电视剧里的情侣,他们在对方的教室外等候见面,一起走向食堂,在夕阳的校园里散半小时的步。 在教务处老师绝对不可能出现的角落,女生挽住他的手臂,逐渐向下滑,手指头一根根锁上,过于灵巧的,他不反感。后来女生揪着他的校服衬衫领口,迫使他弯腰,叫他闭上眼睛,嘴唇就贴了上来,湿湿软软的,他还是不反感。 后来女生对他说的话越来越多,甚至有一次骄傲地扬言:“成绩下降得好快,要不分手吧。”吴思屿说好。她扯掉了他一颗衬衫扣子,哭着走了。那时候他也仍旧不反感。 高考结束后,女生来和他“和好”,想像从前那样头靠近头、要吻他,这时候他才真正想明白,恋爱不是“不反感”,恋爱是“喜欢”,那应该是一种很热烈、很清晰的情绪。 于是他把头撇开。 来了N大,第一次见到莫忘这个人,他很想请她吃冰淇淋。 后来,这个念头又汇聚了一些其他具象念头,抽象成了一种感觉,叫做渴望。 就像雪球越滚越大。 他预料到了“喜欢”会是很强烈的情绪,但是没预料到他的喜欢还附生了某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就好像一股难以抑制的、痒。 像一群赶雨的蚂蚁爬满他的全身。 还时不时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好像有个大风箱在一下一下把他吹得失重。心不停地发出噪音,躁动、难安,闷得他只想喘气吐气,试图从胸腔吐出一点灼热的余烬。 而吐出来的是某种决心。 ? 李浩然正坐在吴思屿旁边一手支着下巴发呆,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有新消息。解锁屏幕,先是狐疑地看了一眼吴思屿,又继续看回手机。从上往下,眼睛无精打采地浏览,突然定在某处、瞪大。李浩然身体向后一仰,转头看向吴思屿,嘴巴张开,倒吸一口气,“我k——” 吴思屿眼疾手快,捂住了那张嘴巴,及时止住了一些难登大雅的词汇。 坐在最右边的秘书长听见动静,朝二人瞪了一眼。二人一瞬间老实。 然后李浩然又想回头往后看,但是被人死死按住。他只好用眼神保证他会calm down,才被放开嘴。 他打字还不行吗。 在和小狗嗅花头像的聊天对话框里。 【吴思屿:帮我】 【吴思屿:帮我帮我】 【吴思屿:帮我帮我帮我帮我帮我帮我帮我】 【吴思屿:宣传部的莫忘】 【吴思屿:坐后一排的头发很长的那个】 【吴思屿:你别回头去看】 【吴思屿:游园会】 【吴思屿:想追她。】 【吴思屿:帮我】 ? 李浩然:“……” 【李浩然:我干!你小子!】 【李浩然:一定要挑这种讲不了话的场合逼死哥们是吧】 【吴思屿:帮我】 【吴思屿:好喜欢她,快受不了了】 吴思屿扔下手机,又开始捂脸深呼吸。 李浩然:“……” 【李浩然:行,别急,怎么帮】 吴思屿思考了一下,既然要请军师,交个底是必要的事情,他决定和盘托出。 【吴思屿:上星期我和她表白了】 “我,干——” 吴思屿扣住那嘴巴的手晚了一步,只抓住了一点尾音,少了一点感叹号。 秘书长的冷眼又扫过来,要磨刀杀人了。 吴思屿按着李浩然的头,对着秘书长,敲到桌子上,表示对不起。然后又白了李浩然两眼,放开他。 真是的,是不是找错人了,一点也不靠谱。 ? 闭嘴的李浩然着急打字。 【李浩然:我操!!!!!!!!】 打完字又无声地掐着人中自救深呼吸。 他原本以为吴思屿是个温和又温吞的人。 不对,他原本以为吴思屿是那种等着女孩上门告白的人,只需微微一笑,就惹哭万千少女的臭渣男。没想到啊没想到,吴思屿是主动出击的迅猛龙那一派的。 他欣慰。 【李浩然:不错,还算有点男子气概】 【李浩然:不愧是我的好大儿】 …… 嗯?不对! 欣慰的表情切换至疑惑,李浩然手指噼里啪啦地敲字。好急。 【李浩然:已经表白了!?】 【李浩然:然后游园会还要帮你?!】 【李浩然:什么意思】 【李浩然:你能不能一件事讲清楚啊】 【李浩然:老公你说句话呀.Jpg】 吴思屿幽怨地看了身边人一眼:“……” 【吴思屿:被拒绝了】 【吴思屿:想再来一次】 李浩然的表情开始崩不住了:“……” 何谓兄弟?兄弟虽然不会落井下石,但是一定会在救落井的你上来之前,拍照记录并大笑你二十分钟。 李浩然对着手机呲牙咧嘴,无声大笑。吴思屿看着烦,又想用手去盖住那张脸。李浩然向后一躲,不小心撞了一下后排的桌子。 “啧。”后排一个高马尾女生发出不满的声音。 李浩然这才有所收敛,变成神秘微笑的眯眯眼。 【李浩然:我屿宝也有这种情场失意的时刻啊哈哈哈哈哈哈】 【李浩然:等下我截个图哈】 【李浩然:要不要陪你去喝酒啊】 他又转而开始思考事情该如何行动。 【李浩然:不是,谁家的姑娘这么不开眼,我儿子这么帅气多金都看不上】 隐约知道莫忘是哪个人,宣传部嘛,他下意识回头去看。左看,没有,右看……吴思屿又飞速掐住他的脸,不准看。 李浩然:“……” 吴思屿:“……” 【李浩然:游园确实是个好机会】 【李浩然:屿宝放心,哥们两肋插刀哈】 他给他抛了个媚眼。 吴思屿叹气,给李浩然说了一下告白那天发生的事情,又说了一下初步设想的游园会计划:他要拿到和宣传部交接流程的工作。 学生会的秘书部,负责向内、向外沟通协调。放眼过去,除了秘书部,没再有其他部门可以顺理成章接近宣传部了。 【李浩然:屿宝真会挑部门。你要是当初加的是什么体育部学习部,神仙难救。】 【李浩然:包在我身上了,不就是和宣传部联络嘛】 吴思屿摸了摸下巴,犹豫着情况要不要再度和盘托出。 当初他之所以加入学生会,根本就是别有用心地跟着莫忘递交了报名表。 可惜他不会画画、PS、摄像,加上面试的学长强烈建议他去秘书部。 就,去了。 调剂哪敢不服从的,不然就滑档了。 …… 不行,不能说。 说了会被发现,他在刚开学就盯上人家女孩子! ? 实际上是完完全全的“刚开学”,去年9月6日,入学第一天。 吴思屿在开学那天的中午才到校,风尘仆仆地地注册学籍、安顿宿舍。傍晚就收到了辅导员要开班会的通知,算是同学们第一次正式见个面。 教室里,三十位同学轮番做自我介绍。 吴思屿累了,只是托着额头苦等班会结束。他连自己的自我介绍都不知道说了什么,别说记下同学们的名字和脸了。 直到结束前辅导员喊着所有人上前来合照,男生在后女生在前。 吴思屿站在后排,好端端地,面前一个女生冷不丁回头,问:“我会不会挡到你?” 吴思屿愣了一下,抬起眼皮环视一圈。 …… 再说一遍。 什么,挡住,什么? 他面前的视野空旷得像一片无人区,包括女孩一览无余的头顶心。 他先是条件反射地摇摇头算是回应,随后心生一阵好笑。 操心什么,矮子。 最后,他的目光才慢半拍地注意那张转过来的侧脸上——小而圆的轮廓,翘鼻圆眼,眼神还挺拽,全部被一头蓬松茂密的黑长发包围。 可爱的,正中他下怀。 疲惫一扫而空。 结束回寝的路上吴思屿不自觉地打量她,白袜运动鞋,短裙T恤,走路有点懒洋洋不爱抬脚,和刚认识的舍友聊着天南海北,笑声轻快。 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 “你是不是还有啥想说的?”李浩然突然盯着他开口。 吴思屿冷酷地摇摇头。 接着二人额头抵着额头,小声商量着计划。李浩然一边说一边眼神防备地四下看来看去,一直发出唇齿摩擦的聒噪声音。 像是鸣蝉一瞬间噤声,李浩然终于把“伟大游园计划”设想得差不多了,闭嘴了。而吴思屿还紧皱着眉头,神情严肃。 李浩然一把搂住他的肩,低声认真说:“屿宝,说这么多也够用了,最主要的是,你得对自己有信心呀。”然后切换成一副娘要嫁女儿的伤心拭泪模样:“我要是女生,哪轮得上莫忘。” 吴思屿:“……” 不远处的秘书长咳嗽了一声,扔出第三记眼刀:再吵我就拎着你俩去和会长谢罪。 李浩然用表情滑跪磕头:对不起。 吴思屿伸手一指身旁人,唇语:都是他在说话。 李浩然:你小子…… 然后他们又换成手机打字。 最后的最后,李浩然一把揽着吴思屿的肩:“哥们,游园会加油!” 秘书长没头没尾地听到这话,只觉宽慰。 04莫忘的工作日志 综合楼321,宣传部办公室。 “这是秘书部的吴思屿。” 宣传部部长陈若缘边说边把门关上,把正午的阳光挡在门外。 她一边介绍,一边把在各个角落里半梦半醒的小部员们召集过来。 游园筹备工作已经正式展开。“加班”许久的宣传部众人心情不甚美丽,懒洋洋地聚拢,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高个卷毛,白衬衫,单肩包,抓着几份文件,眉眼含笑,阳光清爽,像在拍招生宣传视频的模特。 “咱们宣传方案通过了之后,我专门请来的秘书部外援。” 误会了,原来是特约嘉宾,宣传部全员才是不速之客,午休时间还麻烦人家跑这一趟。 吴思屿一进来就感受到了办公室多样性,和秘书部的“文书味”不同,这里明显更“艺术”些。冷气混着松节油的味道,像刚刚有人在画油画。 “今年预算批得多,横幅要多做十条,海报多设计五张,展板也得多弄,从今天起,官微、公众号每天一篇预热博文。”陈若缘边数手指还边点头,齐肩的发像微风中的柳条。 趁陈若缘在讲话,他环顾了一圈宣传部。 这就像个办公室和仓库的杂交体,宽敞但是混乱。进门一侧是办公桌椅,另一侧是杂物王国——沿墙堆满了画和没画的展板黑板白板,地上蜷缩的是斑驳的画布、挂着颜料的画笔、敞口的油漆桶、灰扑扑的宣传物料、摞起来的纸箱、旧桌椅,甚至还有不少……垃圾?大概。 “我们先check一下目前的工作进度。”陈若缘站在最中间,一手叉腰,一手点人,像个班主任,“人家都来了,有什么要协调的、要资料的,赶紧现在提,秘书部一忙起来,人都不好找了。尤其他们秘书长——凶得很。” 吴思屿配合地点点头,目光扫过众人。 怎么,宣传部的人,好像,不太齐? “宜霈?”陈若缘见大家像怕生似的,一个个安静得离谱,随手点了个名。 叫林宜霈的高马尾女生像是被电了一下,猛地坐直身体,说话天然的音高:“呃……我需要前天老师开会的会议纪要,秘书长说发给我,然后就忘了。” “应该就在她电脑上。”吴思屿点头,“我回头找找。” 他边说边低头记在手机里。 又有一个女生举手:“想要上回南麓山徒步活动的策划案模板。” “好。”继续往下记。 “采购单模板。” “好。” “还有你的联系方式!” 不知谁突然大胆发言,惹得其他人一阵笑。 吴思屿没有犹豫,点开微信名片二维码,手机屏幕倒向众人。 原本松散的一圈人,掏出手机迅速紧凑成一团——以吴思屿为圆心,头抵头,像一朵夜晚闭合的花。 大家都加完好友之后,吴思屿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对陈若缘说:“那个游园地图,秘书长说这回画得挺好,不过还是得重画。”他语气谨慎,一边说一边把手上的一张彩色画纸递过去,“因为有些社团的主题还没最终定下来,改了又改……” 那是一张卡通图案簇拥着路线的彩绘地图。 陈若缘皱眉,接过。 吴思屿又递上几张纸:“这是新加的横幅和海报张贴位置,还有这个——是游园当天的站岗安排,宣传部的。” 陈若缘继续接,眉头越拧越深:“怎么这个地图改了这么多遍。颜色logo结构都被庄雅提了二百个意见。”她扬了扬手里的纸,“现在又是你们提供的内容有问题,知不知道我们是纯手绘的啊?!” “对不起。”吴思屿低了低头,眼里带笑,表示歉意,“秘书长和会长都说这个有新意,第一次用,就想把控一下风格。我们那边也难做,社团一个个临时改主题。” …… “莫忘呢?”陈若缘摇着那张A4纸噼啪作响,拨开人群搜寻倒霉蛋主创。 这份地图,是莫忘提出的想法,从最初设计到绘制,一直都是她在负责。 “是不是听到要改图直接跑了。”有人笑。 “刚刚吃饭还在呢。” “不会是上厕所去了吧?” 陈若缘跳过消失的莫忘,抓着下一个倒霉蛋开始安排新的工作内容。办公室内的人顷刻间冲撞和躲闪交织,乱作一团。 吴思屿交接完工作就没人在意,便左看看右看看。 角落里,一块倒地的展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几抹淡色勾勒出一幅清透干净的风景画,好像还画出了山间清晨的雾气。 他朝展板走去,刚想蹲下细看,耳边忽然传来一丝微弱动静。 吴思屿皱眉。 这里不会养着什么小动物吧。 正当他一边探头,目光越过横七竖八的旧展板,一边纠结是检举还是包庇,一个意想不到的场景出现在眼前。 宽大的展板后竟然是个“兔子洞”,从进门的角度看过去不疑有他,是废物聚集之地。而走近了看,展板与墙壁夹出一个狭小空间,其间玩偶和纸箱堆迭,一个巨大的玩偶兔前,斜靠着一个长发短裙的纤细女孩。 脸压圆一侧,眼睛闭着,长发胡乱蔓延在大小玩偶的缝隙之间。 胸腔轻轻起伏,一点点呼吸音,心无旁骛地,在睡觉。 是莫忘。 或根本是爱丽丝。 ? 瞳孔一缩,无法眨眼。 吴思屿被定住了。 没有办法。 好像一瞬之间,有飓风呼呼而至。耳边所有声音都拉远,视线所有成像都失焦,只听得见心跳回响,只看得见那张睡脸。 心动是一场热岛效应,风向低压处汹涌。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风包围,搅乱,灌满。于是他顺从失序,不再挣扎。既然是送上门来的礼物,他索性去看那领口之间、袖口之外、裙子之下。 “……” 喉结滑动,还是移开了目光,去看她鞋尖指的一只狐狸玩偶。 他叹气。 …… “嗬!”一个尖细声音从吴思屿背后传来。 那声音的主人越过吴思屿,一下子趴在展板上,发出“砰”的声音,马尾跟着摇,越说越大声:“莫忘在这里偷懒!不许睡了!” 莫忘惊醒,睁开眼睛,循声追寻。先被林宜霈的尖声告状吓了一跳,纸箱坍塌歪向一侧;目光再往旁边的高个子一扫,整个人打抖似地一震。纸箱“哗啦”一声彻底压扁,玩偶四散落地。 她跌坐在地。 莫忘:“……” 林宜霈一弯腰越过展板,笑嘻嘻地坐到她身边,捡起地上那只狐狸玩偶在她眼前晃了晃:“睡晕啦?你什么时候搭了这么舒服一个窝?我也想来躺一躺。” 莫忘抬眼,恍惚中不自觉看向吴思屿。 他还站在原地,四目相接。 “……” “……” 林宜霈见这两人的无端对视,回头问:“你们是认识的吗?” 吴思屿咽口水润嗓子,说:“我们同班的。” “哇,”林宜霈瞪大眼睛,拖长尾音,“这么巧——” 这时,听见角落传来的动静,陈若缘冲过来,一手揪一个,把偷懒的家伙从展板后拖出来。 她把那张地图塞进莫忘怀里,“孩子,不许睡了,重画一份!”说完又对林宜霈念叨,“今晚的文案出来没有?都说了不要临时抱佛脚不要临时抱佛脚,攒个两叁天库存会要了你们的小命吗!” 林宜霈撇撇嘴,把玩偶扔回箱子里,拍拍裤腿,甩甩马尾,嘟囔着,“我才刚坐下耶”,便悻悻回了自己的工位。 莫忘听见“重画”两个字,嘴角也不由得一抽,脸上表情都在抗拒这个噩耗。 “吴思屿,”陈若缘突然转头指挥,“你来和她讲讲要改主题的社团吧?这孩子刚醒,脑子还没上线,说话她听不懂。” 她拍了拍吴思屿的肩膀,又补一句:“同班同学,互帮互助。” “噢,好。”卷毛男生乖巧点头, 陈若缘见安排妥当,踩着咚咚响的脚步,走了。 剩下的二人又莫名对视。 …… 吴思屿抿抿嘴唇,盯着莫忘手上那张色彩鲜艳的画纸,笑:“不是要请我吃饭?” 他这星期也过得分外忐忑。教室里没有她,对话框里输入又删除,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发出去。像诸葛亮观天象算东风,他知道再见她应该是在游园会的会议上了。 就,很,牵挂她。 被挂念之人却说:“你是?” “?” 完了,被骗了,这家伙想耍赖。 “不是,你怎么在这?” “来给你们增加工作量了。”吴思屿微微弯腰,低头,声音变得又轻又小,“脚没问题了?” “没事了……”莫忘像是被什么击中,倏尔又拧眉怒视,“重画?为什么重画!” 她脸上的表情终于生动起来。吴思屿想笑,“咳,有几个社团的主题变了。” 莫忘:“……” 莫忘很明确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地图上她自作主张发挥过剩的创造力,给每个摊位的主题都画了代表性的简笔画。大家一边夸可爱可爱一边说重画重画。 这大概是第五版了,即将第六版。 “来吧,”吴思屿嘴角扬起来,转了转手表表带,“部长说了,让我监督你干活。你平时在哪画画?” “我不画了。” 莫忘忽然拒绝了,很坚决笃定的语气,就像一道简单的数学题,答案只能是A一样,不容置喙。 “……”吴思屿一时怔住了,在思考这份语气的重量。 “真的。” 对方强调一遍,给这份笃定加码。 “对不起。”吴思屿一秒滑跪。工作上的事有纷争,道歉可以,但是任务清单在那,连哄带骗也要让对方完成。秘书部也不是吃软饭的,他说:“我可以帮忙。” 莫忘像是听见了笑话:“你会画画?” “不会。” “那帮不到。” “我可以陪你。” “倒也不必。”莫忘面无表情地撇开头。 “……” “要么请你吃饭,要么重画这破地图。只能二选一。”她盯着他,眼睛忽而带笑,狡黠的。 “唔唔!”吴思屿选择死亡。 …… 他转念一想,不过就是爱情和面包的问题嘛。秘书部算个啥!他要和莫忘吃饭!正当吴思屿做好了被秘书长杀死心理准备,舌头起势,准备说“吃——”的时候,莫忘又改口了。 “那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也行。” 她松口了,但,吴思屿仍有理智或又不理智,他没松口:“很难保证这是最后一——” 没等说完,意思已然明了,莫忘不带任何表情,转头就走。转身的动作果决凌厉,一如七天前雨天告白。 吴思屿对这行为有严重的PTSD,着急之下—— 【啪嗒——】 掌心搭住手腕的瞬间,清脆一声,一如之后某年某月某日,他冷脸紧攥同一只手腕,不让她转身回宿舍。 两人同时一僵。 ? 吴思屿立刻弹开手,“不好意思!” 好细! 让他有点心惊! 莫忘:“……” “那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你怎么能保证别人的事情。”莫忘嫌弃地甩甩手腕,质问他。 “……!” 好难糊弄啊,她好像恶魔。一向能言善道的吴思屿被堵得说不出话。 “……” 莫忘其实说着玩玩的。她头上是陈若缘,再远点是秘书部雷厉风行的秘书长,关吴思屿什么事情。她也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哪敢真撂挑子。她就是知道自己逃不掉画第六遍的厄运,顿生坏心眼,想让催债的也不好过。 看他吃瘪,心情好了点,莫忘假装叹气大发慈悲:“说吧,哪里要改。” 不料对方脸色没有变好,犹豫着说:“那还请吃饭吗?” “不请了。二选一嘛。” “……” 莫忘盯着他,他的脸色突然变化复杂,逐渐向崩溃走去。她及时打住:“骗你的。” “……” “明天,晚饭有空吧?” 吴思屿神色一松,猛然点点点点头。 “……” 真好哄,莫忘凉凉地想。 ? 莫忘画画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看。 她让吴思屿把变更的内容发给她,就想把他赶走。吴思屿好不容易来一趟,又不太愿意走。二人微妙地僵持着。 正当莫忘开始觉得烦,眉头要真正地皱起来的时候,“吴思屿……是吧?”二人背后响起尖细女声,“你来看看我们想的宣传文案怎么样?” 林宜霈背着手跳了出来,探头探脑地闯进二人之间。 吴思屿下意识看向莫忘,眼神有点请求和询问的意味。 莫忘挑眉,视而不见,后退一步,转身就拿起画笔,一秒进入忙碌工作的状态,一副话不多说关门送客的模样。 “……那行。”吴思屿移开目光,语气轻飘飘的。 林宜霈一步一踮脚,笑着解释,“那天发了条微博,结果内容不合适,被疯转了,然后被上面打电话大批特批一顿,吓死人了。还是得叫你们秘书部把把关。”说着她侧头看他,“对了,我叫林宜霈,雨字头的‘沛’,森林适宜雨水充沛——‘林宜霈’。” 他点点头。 林宜霈似笑非笑:“你和莫忘好像挺熟的?” 吴思屿还没张嘴,伏案作画的莫忘就抢先用背影发声。“一般熟,见面打个招呼那种。” 吴思屿回头看那潦草长发的背影。 只觉得风才吹来又停了,落地的雨被下水道一饮而尽,他的热岛又重回干燥烦闷。 林宜霈拖着尾音“噢——”了一声:“宇宙的宇?” “思念岛屿的思屿。” “挺有意思的名字。” “还好。” 他不知道哪里在发酸。 游园前夕 忙忙碌碌赶完稿的一个日落时分。 莫忘敲521的门,没人应。她推开,灯也没开。 窗帘都拉开,窗明几净,投下傍晚灰暗的光线。 和他们宣传部321一样的布局,只不过比起321更加整齐,会议桌、课桌椅子、一排排文件柜。 咦,还有小隔间。 小隔间的门缝里透出一线光亮,隐约有人声。 她摆了摆手上的画纸,干涸的颜料让纸张更硬,她吸一口气,向小隔间走近。 人声逐渐清晰,好像有熟悉的声音,莫忘的耳朵贴在门后,还没做好准备敲门。 门一瞬间拉开,冷气和光袭来。 莫忘吓得后退一步,画纸差点被捏皱,有个高大的人影立在她面前。 那人影也被吓了一跳,动作止住。 莫忘张口出声:“我找,陈若缘。” “莫忘?” 人影也出声喊她。 “莫忘!” 人影背后,是陈若缘在喊她。 莫忘:“……” 这人影是吴思屿,521是秘书部的大本营。撞见他,莫忘不意外。一个猫腰,钻过挡在门口的人影,走进亮光中。 腰还没直起来,莫忘就被陈若缘搂住,被拖到房间中间。陈若缘笑嘻嘻地说:“没点礼貌,怎么喊部长大名。” “你和你部员关系还挺好。”也是熟悉的声音,咬字清晰,冷淡平和,莫忘认识,是雷厉风行的秘书长,庄雅。 地图成稿由她审核。 门口的吴思屿说:“那我先走了。” 门关上了。 莫忘眼睛一抬,这才看清房间内。 除了搂着她的陈若缘,桌子前还站着一人,庄雅,坐着一人,陌生男生,似乎正在对着一份文章讨论。两人见莫忘进来,都抬头看着她。 那男生半隐在庄雅的影子里,看不清表情,只有声音传来:“这是画地图的同学?” 语气亲和得像在打招呼。 莫忘:? 她又细看了男生一遍,确定脸是不认识的,点点头,视线移开。 陈若缘的声音又大又快,有点一惊一乍,“这是我们宣传部的莫忘。这次画地图可辛苦啦,画稿被秘书部驳回了几百次。来来来,秘书长学姐,给人小孩道个歉。” 庄雅没理会陈若缘,从莫忘手里接过画完的地图稿子,客气地说着辛苦了,推推鼻梁上的金色细框眼镜,便仔细打量起稿子来。 莫忘不由得冷汗涔涔。 而坐着的男生一直在看她,好像在等她问候。 莫忘纳闷,侧头小声问陈若缘:“那这个……学长是?” 应该是学长吧?看气场像是某个部门的部长,莫忘没有不认识的愧疚感,她只认陈若缘。 而这稍有含糊的声音清晰地掷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隔间内空气仿佛被定住,然后是画纸抖动的声音。 “怎么回事,学生会会长都不认识了?!”陈若缘爆发出哈哈大笑。 男生也一下子笑开,“给你们开过那么多次会议,就没抬头看我一次啊?” “会长好!会长对不起!我脸盲!” 莫忘也擅长滑跪,倒吸一口气后辅以弯腰鞠躬。 那学生会大会人那么多,教室那么大,谁看的清台上说话的人。 “明天开会,我还会在台上的,记得多看我几眼。” “明天?明天又开什么……”话没说完,莫忘的嘴巴被陈若缘一把捂住,只剩一双懵懂的大眼睛瞪在外面,瞪瞪陈若缘,又瞪瞪会长。 陈若缘咬着牙打腹语:“笨蛋!你是汤圆吗!快住嘴。” “学生会会长还真是有理由、理直气壮地要求所有人都认识自己哈。”庄雅先是毒舌会长一句,然后咳嗽了一声,推推眼镜,“画得挺好的。这几天也真是辛苦了,就这样吧。” 定稿了。 莫忘总算松一口气。 庄雅把画稿给递给会长,然后语气不紧不慢的,“若缘,是我们孤立了你们宣传部,还是宣传部孤立了整个学生会。你的小部员不认识人就算了,会也不知道要开。” 会长边看画稿边帮腔:“刚刚问你通知部员明天开会了没,你说通知了通知了。现在好了,部员来检举你了是吧。” 莫忘松口气,心说这下问题不在她身上了。 没想到陈若缘更捂紧她的嘴巴,忙说:“哎呀通知了通知了!都说了一百遍了。这孩子呆呆的,画画太认真没看我发的通知罢了。哎呀,不能怪她。” 莫忘没嘴巴,只能沉痛地垂下眼睛,认下了陈若缘的栽赃。 好吧,怪她吧。 陈若缘又冲过去搂住庄雅,利落的齐肩短发扬起。 她笑嘻嘻地岔开话题:“还不是你这个好秘书长,天天给我挑错处,不仅你挑,派来的小兵也挑——这不行那也不行。尽折腾我们宣传部,忙得我什么都忘了。明天的会,宣传部全部坐在第一排,一个也不会少。是不是,莫忘。” “好。”莫忘郑重地说。 这时,门打开了,声音比人快—— “会议室布置好了。还有,街舞社说他们的音响坏了,叫彩排那天借他们一个。” 来人还是吴思屿,他步伐生风,几步走到莫忘旁边,往桌子上放了一串钥匙和几张文件。 “街舞社要借音响?”会长问。 “对。” 会长说:“别等到彩排,叫他们提前一两天来调试音响,挑好了就拿回去。记得签借出单。” “ok。” 庄雅接着问:“游园会开幕的流程,都和社团确认好了?” “除了动漫社的,都确认好了。他们动漫社好忙,看不见人。”吴思屿一连应付两个“大佬”,比莫忘从容一百倍。 接着他又指指自己的手机,说:“我先去给街舞社打个电话喊人。”转身时匆忙扫了莫忘一眼。 莫忘接收到那眼神,像是触电一样弹起,连忙和自己的部长说:“那地图没问题了,我也先走了?” 陈若缘还挂在庄雅的身上,冲她点点头。 莫忘微微弓腰点头,语速飞快,和学长学姐道别。 听到他们回着“拜拜,辛苦”之类的话,她便飞快退出秘书部的小隔间。 一步两步轻轻,跟在先出来的吴思屿背后。 这人背影很高,卷毛只在前边,后脑勺往下是渐进寸短到贴着头皮,这使他的脖子视觉上更加修长。还挺白。 从后面看,看得到挺而外廓的双耳。 还有一点侧脸。 下颌,很清晰。 鼻尖也露了出来。 嗯? 侧头了一下。 回头看了她一眼? 在等她? 莫忘察觉到了一点不同。吴思屿这个人,有点两面性。 和她说话时,他的声音会变小,语速也会慢下来,很柔和。而现在在办公室里,他步伐匆匆,说话是自己的百分百音量,声带的全震动,不克制,很随意。 不过这种不同也能理解。 就像她在父母面前也是要多乖巧有多乖巧。上个假期和父母晚饭散步,有个小孩子打闹间不小心撞到莫忘。那光头小鬼不道歉,只和玩伴笑嘻嘻地说:“操,撞到人了,操,你妈的。 如果当时只有莫忘自己,她会按住那颗光头一字一句全数奉还,可是父母在,她就只轻轻说一句:小心点。 吴思屿低头瞥了一眼,日光昏暗,地面上的人影由远及近,放大。 见她追了上来,吴思屿转向她,问:“地图是不是OK了?” 两人的影子并排,脚步都轻轻,四下很安静。 莫忘点点头,又长长地叹气:“我刚刚,问那学长是谁……” “?然后呢,他怎么回的。” “他让我明天开会的时候,多抬抬头,然后部长罚我坐第一排。”莫忘嘿嘿一笑。 吴思屿笑得肩膀都在抖。 莫忘随口问:“游园会开幕式有街舞社表演对吧?” “对,还有动漫社要跳宅舞呢。” “好期待!不枉我们这么辛苦!” 吴思屿看见她手上斑驳的颜料痕迹:“画到这么晚吗?辛苦了。” “你也是,忙到现在。” “还没忙完呢。”他笑了一下,朝莫忘摇了摇手中的手机。 莫忘知道他意思,也不和他客套,松快甩下一句走了,头也不回地小跑冲进走廊。 吴思屿盯着那背影,迎着走廊里进来夕阳的橘光,使背光的身影有点不真切,像是个跳舞的末影人,很快消失在某个拐角。 “……” 这样的距离也好。至少那天的告白没搞砸,就还是普通同学、普通共事的关系。 他有点不甘,又觉得不该这么贪心。 上回,她没有食言,在校门外一家餐馆请了他吃饭。 只有他们两个人,他本来很开心,还在纠结吃完饭是不是还能安排个别的活动。 但是她话少得可怕,比在宣传部那天的话还要少,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也不问他爱吃什么菜不爱吃什么菜,吃不吃辣,自己点完自己爱吃的就把菜单扔给他。 他就没敢提。 于是心里安慰自己,也好也好,她本来就是挺自我一个人,他就喜欢她这点。只要她不觉得尴尬,那他不会尴尬。 动筷夹菜之间,不经意偷偷看她。脸很小,吃饭的时候用细细咀嚼,脸颊鼓起一边,像仓鼠一样可爱。 她懒得社交,那他可以来找话题。他说:“我没吃过这家店,你常来吃吗?” “第一次。” “那你觉得怎么样?” “还行。” “……” 他觉得挺好吃的。她怎么不问他。 吃完饭之后,吴思屿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请她看电影。她却似有安排,出了餐馆左转,进了一家甜品店。 吴思屿只好也跟上去。 很快她就出来,拎着两份打包的豆花,一份递给他,“很好吃。” 吴思屿点点头接过。 她又说:“我回宿舍了,拜拜。”说完转头就走了。 “呃……” 坏,时机又错过了。 吴思屿冲着那背影:“那我送你回去?” “嘀”一声,她扫好了共享单车,跨过座椅,“叮铃铃”一阵自行车铃声,她掉头经过他,脸上好像还有点坏笑,“拜拜,谢谢。” 吴思屿:“……” …… 从那以后,吴思屿竟然无法再和她构筑出任何交集,直到刚刚和她短短地说了几句话。 一场心血来潮的告白砸下去砸不出任何水花。 上课的教室里能见她。时不时注意力从黑板的PPT上分心去看她后脑勺和侧脸。下课路上偶遇她,不痛不痒地打一声招呼,匆匆错开。 就这样了。 她也没再多给他一个眼神,没多说一句话。 “唉……” 等了一会,视野的楼道里没再有任何动静,他无声叹气,亮起手机,拨起电话。 06游园会1 游园会当天上午。 莫忘站在操场入口,领了一份游园地图正认真看。头发不知道是没梳还是被风吹乱的,像起了静电似的散开。 “莫忘!”一个尖细女声喊她。 莫忘循声回头,还没找到声音来源就被一人冲过来勾住脖子,视角一瞬间朝天看云,晃得很。 嗬,什么人,大清早的这么热情。 “莫忘!你怎么来得这么晚!” 莫忘从她手臂里挣脱点空间,瞧清了眼前人——牛仔裙白衬衫,脖子上一个相机,高马尾甩得利落,正笑眯眯地盯着她。 “宜霈,快松手,你是考拉吗?”她拍拍林宜霈的手臂,把她推到正常的社交距离,往舞台那边瞥了一眼,“现在不是刚开幕吗?” 台上的老师还在喋喋不休地念着开幕式发言。 林宜霈说,大家已经和秘书部搬了半小时的东西了,还给她形容了一下秘书部那个堆满各个社团活动奖品的仓库,像是格列佛误入大人国。 她又说:“你不是要站岗吗?不得提前一点来准备吗?” “我是下午班。” 莫忘心说,难怪早上宿舍里没人,大家都要提前准备呢。 林宜霈晃了晃手中的相机——她负责游园活动的记录。 莫忘笑着说:“你今天好好看呀!” 林宜霈咧嘴一笑,回敬:“你也是!你这是什么口红,好看哎!” 莫忘灿烂一笑:“什么都没涂!” 林宜霈给莫忘展示着她刚刚拍的照片:老师发言的多角度,无人的清晨操场,仓库里成山的纸箱,搬东西的干事们……林宜霈切换到一张照片之后忽然停住了,好像在叫她仔细看。 画面里,吴思屿和另一个男生正合力搬着一个巨大的箱子。 清晨的阳光斜斜洒在两人身上。 吴思屿双手紧握着箱子的一侧,白皙指节因用力而分明。他的脸正对着镜头,几缕被汗水打湿的卷毛贴在额角,眉头微蹙,目光低垂,在仔细留意脚下的路,神情专注却不显吃力。 林宜霈摇晃马尾,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帅吧。” 莫忘视线瞟向其他的地方:“还好吧。” 林宜霈反唇相讥:“你这个彩色笔指甲才‘还好’!” 昨晚,莫忘看见舍友们都在挑选第二天要穿的衣服。 沉乐言穿着吊牌都还没拆的粉色碎花裙,在宿舍里走来走去,苏理坐在镜子前苦练眼妆,睫毛膏糊了两只眼,芙莉莲的cos服,挂在她的床头。 大家都在提前准备——于是莫忘掏出油性水彩笔,挑了五支红黄绿的渐变,给指甲涂上。 刚涂完还挺活泼可爱,现在被林宜霈这么一说,她也觉得幼稚。 她藏起指甲吃闷亏,还没想到反击的话。 “我要去看看我舍友。” 这就是她的反击。 “好!我拍素材!”林宜霈捧着相机,自然而然地黏着她。 她们第一个找到的是沉乐言,配音社就在入口左边第叁个。 在一堆设备零件中间,她正打趣社长看错说明书,耽误了开摊的时间。 林宜霈举起相机“咔嚓”几声。 照片里,穿碎花裙的女生捂嘴娇笑,眉眼弯弯地望向灰衬衫外套眼镜男。 那男生蹲在地上,皱着眉,研究手里的一张纸。 沉乐言拉着高马尾女的手,说这照片一定要发给她。 莫忘在沉乐言处没多停留,只没头没尾地扔下一句,“沉乐言,加油!” 第二个找到的是苏理,动漫社搭的鬼屋高大气派,最是显眼。 一走近,莫忘就被各式各样的coser围住了。 芙莉莲·苏理还没来得及介绍她,就被一个紫发、围巾、一身黑色运动装的男生拦住了。 “同学,你来当第一个鬼屋实验品吧!”那人语气极快,说完就连推带搡地把她往鬼屋门口按。 莫忘还没来得及吐出一句,“你这个野良神cos还挺还原的——”就被一把推进黑暗。 再从出口见到她时,她像是被嫌弃,被鬼从背后拍着肩膀,踉跄出来。 苏理迎上来。 莫忘皱着脸,理着乱掉的头发,和苏理嘟囔:“什么嘛,纯氛围,一点剧情都没有,也不是很吓人!” 苏理见她面色惨白,笑得不行:“早知道该买点摄像头!出来还嘴硬的,我就把他们尖叫的截图打印出来贴在摊位上!” 林宜霈在一旁默不作声,她是一个没感情的游园NPC,或者是只会按快门的Bot。 苏理瞥见林宜霈挂着的相机,眼睛亮了,戳戳莫忘:“快,和我集邮!” coser每次全副武装完毕,都会默默计数被路人找了几次合照——这就是集邮。 众coser见林宜霈挂着工作牌,知道这是学生会的御用摄像头,便一窝蜂往取景框里凑,一边整理衣摆一边抢镜头位置。 “茄子!” 一群形状各异的浓眉大眼人,簇拥着一个笑得明媚的短裙少女,画面诡异又青春。 有不少同学围观。 野良神趁机大声吆喝:“动漫社鬼屋开张咯——欢迎体验!!” 莫忘最后碰见的是谌子宁。 她正和一个男生散步于人流中。撞见莫忘,她眼神飘了一下,笑了笑。 莫忘迎上打招呼:“宁宁今天从图书馆移驾操场啦?” 只听谌子宁语速飞快,说他们要干什么干什么去,便带着男生匆匆走远了。 莫忘耸耸肩,随处看看,突然两眼一亮,拉着相机人林宜霈就走:“我们去玩那个吧!” ? 隔着人山人海,操场另一头。 李浩然站在人群的最外围。 日头渐盛,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拐进下颌,又顺着脖颈滑进了衣领。他懒得擦汗,目光一直在不远处的一堵矮墙上——那里站着一男一女。 他眯起眼,望了许久,终于喜出望外,隔着老远就朝那边喊:“——哎呀,你可快点。” 吴思屿和女生微微点头致意,转身不紧不慢地向李浩然走来。 两人一碰头,便朝综合楼的方向走去。 李浩然扯扯汗湿的衣领,“啧”了一声,“这些女生,告白得挑一下时机嘛——忙得团团转呢,都说了讲两句就好,这是哪国的两句话这么长没讲完啊!” 吴思屿把额前卷毛往后随手一捋,也叹气,“不是你把我推过去的吗?我是想说没时间的。” “人家那可怜兮兮的模样,你就没点恻隐之心吗?” “你自己恻隐就算了,还要拉上我一起恻隐。” “……她明明说只借用你两分钟,结果你们十五分钟了还在那儿看天看地看花草。老子电话都快被许则豪打爆了。” 在矮墙那边时,女生一开口就磕磕绊绊,一句话拆成叁节来讲,嘴角一红一白地犹豫着,眼睛还不敢看他。 吴思屿看了看远处满脸写着“快点”的李浩然,又看了看面前的女孩,叹了口气,开口:“你是来表白的,对吧?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女生一愣,这才加速了一下进程。最后他例行公事地说:“谢谢喜欢,你会找到更适合的人的。” 女生便也回赠他:“你也是,祝你追求顺利。” 话是好话,可他听了,虽然天很热,心有点凉凉的。 一点也不顺利。 “快走吧,还有多少东西没搬?”吴思屿把话题掐断。 “搬了一半吧。”李浩然大步往仓库走,皱着眉问:“所以,游园前期的‘计划’,失败了?” 那是李浩然制定的游园大作战的前半段——【化身宣传部“赘婿”】计划。 “失败了。” 07游园会2 “在学生会忙得脚不着地一个月,总共就见她两次。” 吴思屿伸出两根手指, “其中一次还是在521偶遇的。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老老实实上课,教室门口多站两分钟都能跟她打声招呼。” 李浩然:“你不是天天往宣传部跑吗?她不干活啊?” 按计划进行应该是——二人一起加班到深夜,为了游园会的海报或地图争论半小时,然后一起踏上甜蜜又合理的回宿舍之路。要是沿途再吃点夜宵甜水,情绪再烘托一下…… 结果,别说甜水了,连人都见不着。 宣传部简直是个兔子洞。杂物成山,神秘画室……人在哪出现都合理。他连文稿都找不着,更别提人了。 更惨的是,因为驳回方案次数太多,吴思屿快被列入“宣传部黑名单”了。 他咬牙:“我怀疑宣传部全员都在躲我。” 就连宣传部部长都不正眼瞧他了,见他就是多愁善感地看远方说:“哦你又来了。” 什么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这就是。 …… 李浩然见他开始抓头发,连忙说:“这不还有一天的游园会嘛!你看过她的站岗安排了吗。咱有空了就去她旁边玩几轮,赢点小礼物,逗逗她开心嘛。” 吴思屿没作声,眼神有点空。 要你说,早就看过了。 很快,他们抵达仓库,刚一靠近门口,就见秘书长庄雅双臂抱胸站在门边,推了推眼镜,冷冰冰地开口:“这里已经搬完了。” 然后给这出逃半天的两个小伙子安排最后的任务:一大箱物料,更远的地方——宣传部,321。 二人又一阵好走,气喘吁吁地爬上叁楼。 吴思屿看着那一大箱要搬的东西直发愣。 ? 乒乓球社的游戏挺有意思,趣味乒乓球。设置了四条赛道,是一场筷子夹乒乓球的趣味竞速。参赛者需一边夹着球,一边闯过层层关卡,用时最短者获胜。 乒乓球社的主持人是个雀斑女生,说话贼有劲儿,一直拉着人在展示他们的奖品有多豪华,劝他们来参加,不停地指着头顶的横幅:“看到没?乒乓人这届游园会的宗旨就是——认认真真打球,踏踏实实送礼!” 还补充说就连乒乓球都是九十块叁个的高端货。 “那种便宜球,筷子一夹就爆了,咱们可不行,得讲究质量!” 莫忘快被这个鬼乒乓球气死了——又圆又硬,怎么夹都不听话。球一掉地上,就跟小鱼越狱似地钻进水里,在人脚间窜来窜去。 主持人眼尖,一看莫忘的球飞了出去,立刻尖叫重复:“叁十一个!叁十一个!” “知道了知道了!”莫忘扔下筷子,边腹诽边猫着腰在人堆里穿行,躲着来来往往的鞋底,一路狂追那颗的“叁十一个”。 ? 游园会的现场,操场上十分热闹,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吴思屿和李浩然合力抱着一个大箱子,一人扛着两角,彼此被箱体挡住,谁也看不见谁。这箱东西是一个社团的奖品,要送到他们的摊位上。越是接近送货的终点,吴思屿的眼皮就越是隐隐发颤、好像要起跳。 到处都是人人人人人人、人太多啦。 “……” “……” 吴思屿面朝箱子、倒退前进,李浩然在后方小心翼翼地掌握方向。他们像盲人骑象一样穿越人群,吴思屿回头看路的频率提高,一步一回头,李浩然和纸箱面对面,虚空狂喊:“借过、借过——!” 两分钟走十步,他们路过一个很不妙的摊位,里面的人在玩撕名牌,脚步身体挤兑、摔倒碰撞挣扎的声音传来,不去看都知道很激烈。 “……” “……” 终于,事情还是发生了。 就像吴思屿和李浩然期待或者是不期待的那样——墨菲定律。 电光火石之间,一声撕拉,一个被淘汰掉的男生带着尖叫、猛地从摊位中被甩出来。六七十公斤的惯性,不偏不倚,那人猛烈的颤颤巍巍撞上了李浩然微弱的颤颤巍巍。李浩然半个身子失去了平衡。这颤颤巍巍像是果冻,传到箱子上,又从箱子传到吴思屿身上。 …… ………… ……………… 干! 吴思屿和李浩然都知道要完了,但是他们不知道这个要完蛋的事情更像是多米诺骨牌摔倒。 ? 第一张牌,李浩然被撞得重心歪了,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左倒,手里的箱子被甩得高高一扬。 箱子没盖严,里面的东西开始掉出来几个,像是犯罪预告的名片。被砸到的人开始注意到这边。 吴思屿因为李浩然突然的卸力,跟着失控。所幸箱子只大不重,他还试图调整,只需向右后方跨出几步也许还能稳住。 就在他迈步的瞬间,右腿猛地被什么绊住了——是人,是个只到他膝盖高度、躲闪不及的矮人。 …… 莫忘也没想到,视野中预判好轨迹的人脚,突然发疯,脚后跟朝她踢来——她明明离那倒霉球就差一点。 叁十一个,有缘无份…… 而踢她的人像大山一样摔倒,她抬起手来护住头,胳膊肘屈起的瞬间,顶到大山的侧边一角。 硬碰硬。 她挺痛。 …… 被绊的吴思屿管不住重心了,身体向后,仰倒。倒地前,他眼睁睁看着手里的箱子腾空飞起,本能地一侧身,试图用手臂和手腕迎向地面冲击,在那之前,后腰又撞上一个相对尖锐的东西。 “……”一声闷哼,他所有的试图都失败了,而且好痛。 开始有人尖叫,因为有人相互碰撞又一起摔倒。又因为看见飞天箱子和漫天的粉色橘色玩偶,尖叫止住。 好像下雨、或者是砸冰雹。 没摔的人人人人人们听见呼喊、纷纷抬头去看,结果是下玩偶雨,接住一个两个狐狸兔子,深感幸运,嘴角浮出笑。 …… 彼时林宜霈正专注地透过取景器跟拍莫忘的背影,没跟太紧。人影躲闪错开间,她的视野外,那个飞天箱子正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命中注定般地朝她砸来。 …… “砰——” 多米诺骨牌的坍塌以这一声响为终点。 箱子落地,兔子玩偶和狐狸玩偶像雨一样洒满一地。 四张多米诺骨牌—— 李浩然踉跄几步,没摔,愣愣地看着飞天乱象,嘴里喃喃:“我的老天……” 吴思屿仰面倒在地上,一手平放,另一手按着腰侧,仰头望天,一脸放空:“天好蓝……” 莫忘蹲下抱头:“呜呜,球好弹……” 而林宜霈被敞口箱子关住,而后箱子发出尖声惨叫:“——我的相机!!” 与此同时,操场上,舞台前突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紧凑炸裂的音乐,猛地响起,有排山倒海的气势——街舞社的表演马上开始了。 人人人人人人之间,更乱了。着急看表演的无关路人像是失忆症,忘了一秒前的玩偶闹剧,潮水一般匆忙向操场中心的舞台游移过去。 “……” “……” “……” “……” 莫忘看见人脚交错成一片重影,耳边声音是千丝万缕的混乱,好像走马灯。她对游园会的设想,怎么可能会有脚之树林、飞天玩偶和尖叫箱子这一趴。 …… “嗬!”撕名牌的肇事摊位里又冲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张舒漫,宣传部的。 她听见外头一阵碰撞和尖叫,赶紧冲出来,第一时间扶起箱子里的人,离她最近的林宜霈。 “宜霈!有没有撞到哪里?” 林宜霈正仔细地捧着相机,翻转来去:“只是遮光罩碎了一点……还好还好。遮光罩便宜。” 箱子很轻,只是把她吓得往地上一倒,压了一下相机。 李浩然捡起乒乓球,塞回莫忘手里:“什么破球,追得跟命一样——没事吧?” 莫忘瞪着他,举起那颗球,学着主持人的语气:“叁十一个!” 李浩然啧了一声,把吴思屿拉起来:“你呢?摔哪儿了没有?” 吴思屿轻巧地翻身站起,拍拍身上灰,摇头,然后转头向莫忘,“刚刚是不是踢到你了?对不起,你没事吧?” 说着,他注意到莫忘手指头上鲜艳跳脱的颜色。 莫忘注意到他的注意,把手和球都藏到身后,只摇摇头。 李浩然凉凉地开口:“啧,我上回见这种彩笔指甲,还是在幼儿园。” 莫忘哼了一声:“你还挺懂。” 李浩然歪起一边嘴角,笑道:“我怎么不懂?镶钻的、法式的、猫眼的……你这个连纯色都不算。保安——这里有个小学生!” 吴思屿干巴巴地补一句:“……挺好看的。” 林宜霈拍着手过来,挺身而出:“你还自豪上了,美甲变态男,还好意思侃侃而谈!你不会做了什么裸色打底吧,手指头伸出来看看!” 李浩然给林宜霈甩了个白眼:“我这叫经验丰富,懂女生,别的男生想请教都来不及。是不是,屿宝?” 莫忘躲到林宜霈身后:“宜霈——你刚刚好像差点被箱子吃掉了。” 这时候混乱中冲出来一群人,一边道谢一边弯腰捡玩偶。箱子“送货”的目的地就在乒乓社隔壁,那边的社员听见动静,看见玩偶在天空飞,着急忙慌地全员出动。 学生会这边几个人互相搀着、拍着灰,看着玩偶被迅速回收干净。 最初的肇事者,正一脸懵,站在四人边缘不敢多说一句话。众人看过去,居然是认识的。 李浩然一把逮住那家伙,抬手就把他脑袋锁进胳膊里,咬牙说:“哟,好巧啊——则豪,不干活,跑来这儿玩撕名牌,有够没用哈,被扔出来了?” 许则豪,他们秘书部的。 许则豪连连拍打他手臂求饶:“对不起兄弟姐妹们——我请你们喝奶茶!加珍珠加布丁!” 林宜霈气得跺脚:“我要喝两杯。” 张舒漫一把拉住她:“哎呀,奶茶之后再算账,我们先去看街舞社!”说完,又朝莫忘使了个眼色,“快来。” 许则豪双手合十,一脸诚恳:“你们去看,小的这就去买。” 没有人有异议。 张舒漫拉着林宜霈转身就走。 莫忘却站在原地没动。吴思屿察觉到了,回头:“莫忘?” 众人回头看她。 “你们去吧,我不看了,也不喝了。” 吴思屿近一步,问:“你是不是脚又扭到了?” 莫忘后退,摇摇头。 他又说:“你不是说——最期待街舞社的表演吗?怎么不看了?” 莫忘没回答,低头甩下一句:“还有事,先走了!” 转身一头扎进人群,很快消失不见。 剩下的四人见她脚步轻快利落,只有些纳闷。 张舒漫只当她真有急事,没多在意,摇着林宜霈的手臂:“快走吧,街舞社真要开始了,等会站不到好位置。” 林宜霈被她拽着往前走,回头频频张望那边的叁人。 李浩然看见吴思屿擦红的手肘和手掌,又见他另一只手揉着腹部,忍不住说:“你才是,摔那一下,没事吧?” 吴思屿的目光还追在莫忘的方向:“刚刚是没事……现在,有点痛了。” 李浩然撇撇嘴,拍了拍他的肩,一边拽着他往舞台方向走:“别看了哥们,真想多了。” 08游园会3 下午,莫忘准时交接了站岗班。她站在操场一角,冷清的角落,书法社的旁边。 说是“站岗维持秩序”,其实就是偶尔被人问路或问厕所。她站没几分钟就开始打哈欠。 摊位门可罗雀,几个书法社的社员也被她传染似的,跟着一起哈欠连天。 如果说动漫社的鬼屋是游园会如火如荼的夏天,那这书法社一隅就是无人问津的秋天,落叶都凭空汇聚在这里。 莫忘实在无聊,就和书法社的人聊聊天,玩玩他们的游戏。 书法社的主持人是一个自来熟的男生。他懒洋洋地给她数出十支飞镖:“投吧——四十环以上就送你个折扇。” “才四十环?”莫忘不屑一顾,把头发扎起来,整了整没有领的T恤,一脸认真,“那我要是九十环呢?” 男生翻个白眼,“哼,你想拿啥拿啥。” 莫忘举起第一支飞镖,齐眉瞄准,眯起一只眼,肩膀打开,气定神闲。 “少看不起人,我对射击类游戏可是很有研究的。” 话音一落,“咻!”——飞镖破空,沉稳疾速。 “脱靶。” 自来熟男语气平淡。 “来,第二支。” 十支飞镖下来,莫忘额头上隐隐沁出汗珠。 “射击高手,你这个成绩只能拿到我们的一张明信片。”自来熟男生毫不留情面,在奖品堆里翻来翻去,没找着,又转过头来和莫忘说:“算了,不给了,你刚刚还差点扎中我们无辜的陈学长。” 那位陈学长正蹲在靶盘斜前方玩手机,叁米远。 莫忘有一镖像个弹珠,从靶盘反弹出去,擦着他耳侧“嗖”地一声飞过去,吓得他一个鲤鱼打挺弹起来,怒瞪这个世界。 “没准心,也没鼠标键盘!怎么玩!”莫忘气得跺脚,“而且,我也没有很想要你们的明信片!” 说完还是不解气,又补一句:“这活动策划是deadline当天才写的吧!一点新意都没有,难怪没人玩!” 自来熟男生斜着下巴点头,骄傲地回:“没错!” 下午的时光实在漫长,莫忘和他们快聊得没话说了,连书法社的瓜她都吃了叁四个了。 比如,他们的副社长,表面上一副气质高远、人间不值得的模样,结果背地里是个xx男团的狂热迷妹,哥哥们的工作行程记得比社团活动日程还清楚,签名照藏得比练字作品还多。 又比如刚刚差点被她飞镖射中的陈学长,刚才蹲在地上那么专注玩手机,绝对是在打galgame。而且他还会占卜,谁要是有什么情感学业家庭烦恼,找他就对了。让他给你算上一卦,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还有社里写字最好看的学妹,每次写字都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实际上是个无敌社恐,超怕和陌生人说话。入社面试的时候只写不说,副社长一直在和她打手语沟通,前几天才知道她不是哑巴! 莫忘撑着脸点头,书法社的奇形怪状也无法让她清醒半分。 自来熟男把飞镖一次次扎在靶子上,耳边是单调的“咚咚”声,莫忘的眼皮越来越沉。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进入了梦境,只不过忘了闭眼。 突然,自来熟男的声音猛地高扬——“诶!卷毛帅哥!玩不玩飞镖!” 生怕客人掉头就跑,他又补充:“参加就有礼!投中叁次十环,再送你一幅现场书法,还附赠一次占卜!” 莫忘抗议:“怎么我玩的时候就没有送这么多!” 角落里的陈学长闻言,连头都没抬,“你扔了十次加起来还不到叁十分,真送不出手。” “哼!你们这叫区别——”莫忘义愤填膺地说到一半,转头朝来人看去,声音却戛然而止,“……对待。” 来的人是吴思屿。 他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嗨”,就被自来熟男强行拉到桌前,手里的兔子玩偶被顺势没收,飞镖直接往他手里一塞,全程不给半秒反应时间。 “好了,开始吧!”自来熟男热情地拍拍他肩膀。 吴思屿回头看莫忘。 莫忘也回看他,表情却没变化,也没吭声,一副等着他玩的样子。 行吧,知道了。 玩就玩。 看好了。 摘下手表,放在桌角,站定,转了转手里的飞镖。 他要开始投靶了。 咚——8环。 咚——9环。 咚——9环。 咚——10环! “正中红心!十环!”自来熟男生高喊一声,莫名的激情澎拜。 “芜湖!!”书法社众人跟着欢呼,围着吴思屿像是跳舞。他们喊出了有人中了五百万彩票的气势。 听到动静,林宜霈出现,举起相机开始抓拍。 吴思屿不为所动,继续投。 咚——8环。 咚——8环。 “咔嚓、咔嚓——”快门声响起。 慢慢出现围观人群。 李浩然不知从哪钻出来,挤到吴思屿旁边,歪起一只嘴角,“啧,不愧是男明星。” 吴思屿心无旁骛,继续投。 微微侧身,举起手臂,飞镖停在太阳穴前,眯起一只眼瞄准,屏息,蓄力,小臂一挥—— 咚——10环! 空气仿佛暂停一秒,下一刻,气氛像烟花一样炸开,有人鼓掌。 “又一个十环!” “芜——湖!” “还有叁次!” “再中一次送现场书法!” 自来熟男卖力地解说着,另一个不说话的书法社女生默默引导路过的同学去排队。 陈若缘也从人群中挤到最前面,拿着相机拍照。 吴思屿身后排起了长长一条队,他没发觉,只专心眼前,还有叁次。 咚——9环。 咚——9环。 “最后一次!”自来熟男手做喇叭状,大喊,“叁次十环送现场书法!裱好的!参与就送占卜一次!姻缘超灵!书法社人均脱单!” 人群一阵爆笑,又有几个人站到队尾。 咚!10环! “芜——湖!” “叁次十环!帅哥里面请!!!” 吴思屿像个VIP嘉宾被人簇拥着引到一旁的长桌,手里也被不停地塞着东西,书签、扇子、钥匙扣、字帖、毛笔…… 吴思屿快接不过来了,从手指头的夹缝中表达态度:“我的兔子呢?毛笔也是奖品吗?这个我不要!” 有人抽回毛笔,兔子塞到他臂弯:“书法社贵人呀同学。” 另一人用力拍着他肩膀,把一本摊开的字帖横在他眼前:“来来来!想写什么字尽管说!” 认识吴思屿的人也自动地聚集到他身边。 吴思屿心有七窍玲珑,他看到不止李浩然林宜霈,莫忘也凑过来了。 他嘴角忍不住一扬。 “就写‘学生会之光’吧。”李浩然替他做主。 “不如写‘李浩然之父’吧,有纪念意义。”林宜霈也认真给出建议。 “来,实力说话。”李浩然撸起袖子。 “专属背景板。”林宜霈把相机屏幕举到他脸上。 照片中吴思屿眯着一只眼直视前方,握着飞镖的手,松弛有力,骨节分明,青筋浅显。整个画面好比电影镜头定格的瞬间,动态凝滞,气宇非凡。而李浩然又成了虚化的前景,模糊,凄惨。 “我干!”李浩然伸手想去抢相机,“和你结下梁子了是不是,上午还骗我摆那么帅气的表情!知不知道箱子很重啊!” 林宜霈灵巧地闪开。 陈若缘也走过来,笑眯眯地说:“多难得的机会呀,还是在字帖上挑一句正经的。”她随意地从人群中捞出莫忘,一把搂住,看向吴思屿,“书法社有人的字很值钱的哦。” 吴思屿翻着字帖,大多数是些耳熟能详的佳句,“天生我材必有用”“海纳百川”…… 他翻得不紧不慢,直到在某一页停住。 “就这句吧。” 自来熟男生一看,拍着马屁:“眼光不错,字数多的才好看。” 下笔的女生没说话,抽出一张长长的宣纸,看了字帖一眼,提笔运气,一气呵成。 落笔收势。 自来熟男生小心接过宣纸,熟练地装裱。 一色立轴立起,墨香四散,映入众人眼帘—— 【山色棱层出,荷花浪漫开】。 笔力遒劲,隽秀灵动。 “好看!”林宜霈率先夸赞。 “啧,什么意思呢?”李浩然说。 “所以,能卖多少钱?”陈若缘大大咧咧,直接当着写字女生的面问。 那女生只是神秘一笑,不置可否。 莫忘盯着那幅字看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开口:“……好像,南校的荷花池。” “是诶!”大家都点头。 N大坐落在南麓山山麓,夏季时节,南校那一口盛放的荷花池映着池中小亭,和青翠连绵的南麓山相映成景,倒还真的蛮符合这首五言诗。 “话说,你怎么一直拿着一只兔子啊?”林宜霈忽然问吴思屿。 吴思屿收好字帖,说,“打气球赢的。” 林宜霈说:“好眼熟啊,这不是上午飞了一地的玩偶吗!” 陈若缘说:“这箱玩偶在我们部门放好久了。” “你怎么一个大男生还拿着兔子玩偶。”李浩然斜眼瞅吴思屿。 “挺可爱的,这兔子。”莫忘又不咸不淡地插了句。 李浩然嘴快得很:“你想不想要?想要我叫他送给你。” 众人:? 这李浩然,积极过头了吧? 莫忘最怕这种气氛,连忙摆手:“不要不要,不用不用!” 搞什么?别发神经。 李浩然不以为意:“切,那算了。” 吴思屿只默不作声。 林宜霈探头探脑,盯着吴思屿,“那我想要呢?” 李浩然抢答:“你都不给我拍照片,还想从我好大儿身上薅东西?自己玩去!” “又不是你的,我问吴思屿呢!” “我说不行就是他说不行。” 吴思屿脸上是若有若无的笑意,卷毛微晃:“不给。” 林宜霈本以为张口要就能得到,没想到被拒绝得这么干脆。她捂住心口,一副受伤的样子:“啧啧,小气!” 她又追问,“那给莫忘呢?” 吴思屿毫不掩饰:“她要就给。” “哈?我不要!”莫忘吓了一跳。 到底在搞什么!?别发神经啊! 林宜霈瞪眼:“???为什么她要就给?” 吴思屿认真地迟疑,“呃……可能……画地图那会儿觉得挺对不起她的?” “她不是不要嘛。”林宜霈还在不服。 “得了得了。”李浩然把林宜霈拦住,“他不能留下这个小玩偶吗?谁规定的男生拿到的奖品一定要送给女生?” 林宜霈:“你刚刚还说他一个大男生拿着这个兔子!” “那怎么了,送给你,别人还以为你俩怎么着了呢!” “那送莫忘就不怕被误会!” “喂,别老带上我好不好……” 救命。 莫忘觉得自己变成子弹,飞来飞去。 李浩然依旧理直气壮:“人家是同班同学,熟着呢,有你什么事。” “那又有你什么事!” “都说了这我儿子!” …… 书法社的人在吵架声中默默把吴思屿钳走。 吴思屿被推到棚子后方的一张桌子前。 众人也赶紧跟了过去,那桌子后坐了一个男生,桌面上排了一排黑色神秘卡牌。 莫忘说:“塔罗牌!我刚刚想算一个的,结果这学长嫌我烦,死活不肯。” 林宜霈:“不是说参加就送嘛,下一个就测你。” 李浩然眯着眼,“这玩意测啥?” 林宜霈答:“测你哪天踩狗屎运,哪天倒霉得连饭卡都丢了。” 李浩然翻了个白眼。 莫忘笑着解释:“测近日运势啦,好玩嘛,也不是非得信。” 陈若缘举起相机随意拍拍:“看看思屿测出来什么不就知道了。” 吴思屿听从指示翻了几张卡牌。 学长一字排开,左看右看,皱眉嘀咕,又从某处掏出一个说明书查阅,过了好一会才指着卡片,拿腔拿调地说:“‘The Devil’vs‘Temperance’——恶魔对节制,近日‘欲望’缠身,需以‘蛰伏’来待。” 吴思屿额上渗出细汗,皱着眉头:“胡言乱语,学长瞎说。” 陈学长业务繁忙,不置可否:“下一个。” 大家把莫忘推上前,和学长说:“快给她占卜一下。” 那学长看着莫忘翻出来的卡片,推推眼镜,假动作也不做了,直接对着说明书捧读:“‘The Death’vs‘Wheel of Fortune’死神……” “唔唔!死神!”众人听闻倒吸一口气。 学长不理会众人,脸埋在说明书里:“死神对上命运之轮……唔……不好解,只能说,某事来临之际,相信命运吧!” 学长收回卡牌,合上说明书:“That is all,下一个。” “什么呀!神神叨叨的!”林宜霈嗤之以鼻,她拍了拍莫忘的肩膀,“你别信,什么死神的,都是假的!” 李浩然也很怀疑:“他好像只是念着那本小册子啊……” 莫忘使劲点头:“难怪下午一直不肯给我占卜,原来只是个半吊子。”她回头对那学长喊了一声“半吊子!” 学长一边对下一个人捧读,一边给莫忘翻了个白眼。 陈若缘大笑:“哎呀,占卜嘛,氛围到了就行。” 然后,她挥手把四个后辈往一起拢,扯高声音:“来吧,部长要给你们拍张工作照,站一排站一排!” 四人站定,女生在左,男生在右。 李浩然把吴思屿推到中间,莫忘默默往边上移,林宜霈大大方方地站到中间。 “游园快乐——” 快门一响,画面定格。 四张高矮不一的笑脸,凝在西斜昏暗的天光里,明亮得很。 拍完照,陈若缘挥了挥手就走,临走前还回头叮嘱大家, “游园结束后有庆功宴!记得看手机,别搞失联啊——” 酒精过敏 游园会的闭幕式,芙莉莲苏理上去跳宅舞。沉乐言和莫忘再忙都得准时出现,还预留了充足的手机内存。 可苏理紧张虽紧张,但是跳舞没犯错,让二人好失望,于是开始低头聊天。 沉乐言说社长唱歌居然跑调,但是音色又很苏,大白嗓听起来竟然也挺干净可爱。她算是领悟了苏理常说的“反差萌”到底哪里萌了。 莫忘问有没有什么进展。 沉乐言酸溜溜地说:“除了发现社长也挺受欢迎,没什么进展。”太阳落山了,这让她的笑有些昏暗,“不过,今天一整天都在他身边,也挺开心的。” 像是下矿一趟非得挖出点宝藏,她忽然又说:“我还看到了社长校卡上的照片,好稚嫩、好可爱!我有偷偷拍照,给你看!” ? 晚上,林宜霈约好莫忘一起出发,她们在通知的时间里,来到一家很有质感的酒店。 被前台招待了进入会客厅,莫忘才惊觉学校为了游园会,给了学生会怎么样一笔巨款。近百人的聚餐场所,选得和结婚宴会差不多,巨大的吊灯和中间的舞台,就差鲜花彩带和音乐的装饰。 “会长今天……结婚吗?”莫忘看着桌子上高脚杯的反光,忍不住发出疑问。 “大学聚餐都这么豪华吗?别欺负我是大一的,没过世面啊。”林宜霈90度抬头看吊灯。 陈若缘和庄雅早就在候场,只等着自己的小部员来。陈若缘冲着刚进门就瞪大眼睛的莫忘和林宜霈挥手大喊:“快来部长这边!孩子们!” 一张桌子很大,大概能坐20人,陈若缘让她俩先坐好。 林宜霈指着中间的大舞台:“部长部长,不会还有表演吧!” 陈若缘笑:“没有啦,来这里纯干饭,高规格干饭!好好吃吧孩子们。” 庄雅说:“我记得菜品有龙虾、海参鲍鱼什么的。” “哇!这么高端!”莫忘林宜霈感慨。 陈若缘笑笑:“也是不枉大家辛苦一场。”说罢,她像是看见了谁,拽着庄雅就风风火火冲去入场门口。 “咱们部长和秘书长关系挺好的。”莫忘说。 “是呀,可不是带着我们两个部门都关系挺好的嘛。”林宜霈点点头。 自然而然地,秘书部和宣传部的部员在两个部长的招呼下,坐到了一起。 吴思屿和李浩然刚一靠近,桌子上的气氛微妙地凝固了一瞬。有帅哥来了,女生会不自觉对着落地窗,用反射的目光悄悄打量,就忘了说话。 李浩然痞笑着拉开椅子,语气轻松:“嗨嗨嗨,大家好,秘书部的万人嫌来了。我叫李浩然。” “我是吴思屿。” 坐在莫忘旁边的女生笑道:“太见外了,吴思屿。谁不认识你。驳回我们方案无数次的不就是你么。” 吴思屿嘴上说着对不起,脸上是一点对不起的神色都没有,朝说话女生的方向灿烂地笑。 莫忘自认没在和她说话,一直低头玩手机。 “怎么不认识我?”李浩然嘟囔。 “你没来宣传部呀。”女生笑道。 “可恶,我负责体育部来着,全是白袜子体育生,比不得宣传部这么多小姐姐们。早知道我也来宣传部,宣传部的空气都是香的。”李浩然眉尾和眼角耷拉下来。 “你前几天还拍胸脯,说体育部的个个都是你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这回又翻脸不认人啦?”有个男生说。 “你们秘书部个个都是会使唤人的大佬,来一个还勉强应付,来两个,我原地退部。”宣传部女生也不买李浩然的账。 “一切都是秘书长的命令,我是奉命行事的小兵。”李浩然说。 庄雅神出鬼没闪现到他背后,拍了一下他脑袋:“胡说。” 陈若缘用手挡嘴,小声宣布:“一会咱们去KTV接着嗨啊!嘘,别告诉其他部门,悄悄联谊。” 大家小声说好耶。 李浩然撩了撩头发:“粤语金曲小王子在此,你们有福了。” 一个男生揭露他,“你不是北方人吗,还会粤语呢?” 李浩然搂搂吴思屿的肩膀:“有这哥们,学粤语可太简单了。” 林宜霈眼睛放大:“吴思屿你会粤语呀!” 李浩然:“广府靓仔,这气质这质感,看不出来吗?” 林宜霈:“他说普通话一点口音都没有呀!” “收声呀雷。”吴思屿把李浩然的手拍掉,又说,“我唔识拱广东话啦。” 大家笑,“还说不会。” 一女生盯着吴思屿突然说:“这么一说还真是,吴思屿如果戴个耳钉、梳个大背头,感觉好港风呀!” 其他女生附和。 李浩然环视一圈桌上,余光只瞥向一个方向。 而后他又看向吴思屿,二人眼神交接。 不语。 菜上齐的时候,甚至出现了礼仪小姐,挨桌挨个给大家倒着红酒。 陈若缘解释:“这是套餐的酒,随便喝喝,不要敬酒。” 女生们纷纷感慨: “什么,这高脚杯还真的有用!” “我没喝过红酒。” “别说红酒,我没喝过酒!” “我觉得酒都有点涩涩的,不好喝。” 吴思屿说:“可以兑点雪碧,会清爽好入口一些。” 不爱喝酒的女生们试了试之后,觉得确实。大家好似女侠,豪爽对饮起来。 ? 酒足饭饱后,大家奔赴下一场活动。 KTV灯光昏暗,可莫忘睁不开眼睛,她被一种感觉困在角落里。 胸腔成了空洞,心脏在其中回响,沉闷地。脸很热,周遭声音很尖锐,她快喘不上气了,还很想吐。 …… “点歌点歌!” “思屿点歌,我记得你唱歌可好听。” “不行,让我粤语小王子先来。” “你不许一口气点那么多。” “麦霸是吧。” “部长!李浩然一个人点了十多首歌!” “麦克风还我!” “不还!” “那我把你的歌全切了!” “呜呜,那是我的歌!” “啊对不起……” …… 莫忘甚至明显觉得冷,她抓住离自己最近的人,还没开口。 对方看到她的模样立刻尖叫:“啊!莫忘!” “部长!”那女生慌乱地继续尖叫。 莫忘想堵耳朵。 陈若缘立刻凑近,眼睛瞪大:“你是不是酒精过敏?” 莫忘想回应,却发现舌头麻木,发不出声音。她像个从不见光的钟楼怪人加西莫夫 ,在人前只能惊恐地用手遮住脸。长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脸、胳膊、小腿上布满了一片片风团,红得夸张。 一片沉默。 “走吧,去医院。”吴思屿第一个反应过来,打好了车。 出租车后座上,莫忘晕得不行,歪倒在一旁,心里直呼给大家扫兴,只隐约知道车上人是林宜霈和吴思屿。他们还在说什么,不过她没心力去听,只知道林宜霈握着她的手,暖暖的。 “谢谢。”莫忘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天!你的声音都变了!”林宜霈惊呼。 “马上就到医院了。”吴思屿的声音从前座传来。 “咋了这是?小姑娘喝多了?”司机师傅侧头看了一眼后视镜。 “酒精过敏。” “嗨呀,我以前也喝酒上脸,多喝就好了!” “……”吴思屿没再搭理司机。 “莫忘,你以前没喝过酒吗?”林宜霈问。 莫忘点头,用气声说:“红酒……兑了雪碧,还挺好喝。” “坏了,怪我。”吴思屿垂下眼眸。 到了医院后,护士递来一条毯子,将莫忘裹住。接着医生开了药,还安排她输液。 挂上点滴后,莫忘的症状稍有缓解,只是还像个史莱姆一样蔫软无力地靠在林宜霈的肩上,闭着眼,不知睡着没睡着。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吴思屿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是莫忘的。屏幕上两个字:爸爸。 他走到莫忘身边,将手机递到她面前,声音放轻:“莫忘,你爸爸的电话。你能说话吗?” 莫忘闭着眼,只“嗯”了一声,抬手在空气中胡乱一抓,先是碰到吴思屿的手,确定了坐标,第二下才接住手机,贴到耳边,“喂,爸爸。” 莫忘的鼻音又满满的,只听得见她说话—— “我又在医院了,好像是酒精过敏。” “啊?噢……” “……” “我也是第一次喝酒。” “怎么不早说?” “你还怪我。” “在挂点滴。” “对,怕冷怕光怕吵,全身红,跟煮熟的虾一样……现在没那么难受了。” “有两个同学在陪我。” “死不了的。” “……” “别别别,我瞎说的,不会再喝了。” “爸爸对不起。” …… 挂了电话,叁人无话。莫忘也觉得尴尬,赶紧道了几声谢,说他们如果有事可以先走,她觉得自己能行了。二人连忙摆手。 又是一阵无话,莫忘只好又说:“我爸刚刚和我说,我妈也酒精过敏。” 林宜霈也附和着她父母在很多小事上很疏忽,并宽慰莫忘。吴思屿问她要不要吃东西,莫忘摇摇头。 这时候林宜霈的电话响起来,她嘟囔了一声:“是陈若缘打来的。” 不知道二人说了什么,突然林宜霈说着“不用不用”,声音不小心大了起来。一时间,急诊室还有的其他人都在看她。她一怔,轻轻推一下莫忘的头,便起身,叹气,大步流星推了玻璃门出外面去了。 莫忘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支架走掉,露出不舍的目光,她不想费力气坐着。 很快她就找到对应“失去支架”的办法,侧身,缩起脚在医院长椅上放平,上身倒下来,像一张毯子,平铺在上。 坐在对面的吴思屿笑了:“要不要靠在我身上?” 莫忘闭着眼没动弹:“谢谢你,吴思屿。”心里说的是“想得美”。 她没再努力找话题缓解冷场,也不管吴思屿是不是又在偷偷看她。莫忘由内到外地想躺下来,她要想一想妈妈。那个只能在特定的日期去见的妈妈,变成一抔土的妈妈。 今天又收到了妈妈留给自己的礼物,她正在认真感受。 从前,只有几张旧照片、几封信和一张极其相似的脸,现在,又多了一种感受。这使她对亲生母亲的构象又多了一个维度,拼图又多了一块。音容笑貌模糊不清的母亲,莫忘有二十万分的热情想要去了解。总而言之,一想到李清荷二十多年前,也这样头昏脑胀浑身发红,和她一样,她甚至觉得兴奋。她感谢基因、血脉、X染色体之类的因素,使她和李清荷共享一种感觉。 平躺在长椅上的人脸颊、脖子、胳膊和腿上都泛红,一副热得快要融化成一滩水的样子,神情却安详得像面带微笑。过了几秒,她又说:“没看上去那么难受。” 吴思屿:“……是么。” 你进我退 游园会彻底结束了,就像大年初七一过,社畜初八就得无缝丝滑出现在工位上,学生就得出现在教室里。 星期一的早晨,早八的课间。天气很好,阳光斜斜晒到课桌第二格,莫忘的左手臂正好在光影分界线上,想晒就伸出去,不想晒,就缩回来。 莫忘周末两天睡得够饱,所以一点也不困,课间就玩着阳光发呆。林宜霈从右边靠过来抱住她。莫忘像个订书机被压扁一只脚一样地歪下去,整个人被推进阳光里。她眯着眼笑:“干嘛,宜霈。” 林宜霈和莫忘不同院,来找她蹭课,一门大学生必修公共课。林宜霈把手机递到莫忘面前:“看看,舒漫刚做好的游园会活动总结。” 图文并茂的平台推文,莫忘仔细地看着每一张图片。林宜霈又抢过手机飞速向下滑:“咱们几个照片被选中好多呢。喏,你看。” 屏幕中是两张照片,一张是陈若缘拍的他们四人在书法社前的合照,另一张是吴思屿和李浩然搬重物的抓拍。 莫忘:“拍的很好的诶!” 林宜霈:“你那天说的是‘还好’,不是今天的‘很好’!” “我是说我们的合照啦。” “那是部长拍的!你夸我一下会死!” “唔,会死!”莫忘扭头。 林宜霈举着那张吴思屿的照片怼到她脸前,强迫她看,一个劲儿问“我拍的不好看吗”,莫忘左右摇头,努力挣扎。 林宜霈不再勉强莫忘,转向新话题:“游园的素材,我有做成视频发到平台噢。” 莫忘又凑过来,问账号,她要关注。 是一个莫忘也常用的视频平台。林宜霈账号的最新视频取了个【N大的游园会有多少花样?】的名字,内容是图片和视频片段组合,配上充满了夏日氛围的音乐,还有不少播放和评论,有人留言怀念,也有人说羡慕。 “做得很好耶!”莫忘拿出手机关注、点赞、投币、收藏加评论:【不错,在现场。】 简直是最有礼貌的五连。 视频滚过那张男生搬箱子的抓拍,林宜霈又把手机往前推,说:“你不觉得他真的很帅吗?” 莫忘脑袋拉远,目光移开:“或许吧。” “你说他的卷发是自然的?烫的?” 莫忘摇头。 “你看那睫毛。” “……” “你说他有女朋友吗?” “不知道啦。”莫忘觉得林宜霈有点傻,想捂住她的嘴巴。 “和你说哦,舒漫快谈恋爱啦!” 莫忘把头扭回来,林宜霈终于说了点她爱听的话题了。 林宜霈继续说:“游园会,不知道怎么和个秘书部的好上了。” “哈?”莫忘压低声音,脑袋也低下来,这是一场不能张扬的交谈。 “就是那天,撞倒我们的第一个人。”林宜霈小声得,已经变成气声。 “叫什么?”莫忘也用气声。 “许则豪。” “哇,表白了吗?”莫忘有印象,回想了一下,是那个游园会一撞撞倒他们四个人的莽撞鬼。 “今晚,他约了舒漫。舒漫刚刚说的。” “告白预告!”莫忘配合地做出倒吸一口气的夸张表情。 听到这种消息莫忘很开心,她知道游园会对大家来说不单单是校园盛典,还有可能是个告白多发的季节。游园前一天,她的舍友们都蠢蠢欲动。苏理和沉乐言凌晨一点都还没上床,一个敷着面膜梳假毛,一个头上挂了五六个卷发棒,给膝盖去死皮。游园那天也撞见了谌子宁和一个男生,谌子宁还不敢多看莫忘,急急走掉了。 可她们都没有确切的消息传来,只有张舒漫做到了!这是莫忘认识的唯一一个游园会中脱单的人。 林宜霈兴奋点点头:“过几天,我要给舒漫一个脱单礼物。” 莫忘听了这话,问:“脱单需要送礼物吗?我是不是也得送一个?” 林宜霈大笑着拍着她的肩:“你不用啦,这是我答应她的。” 莫忘其实不是很熟练掌握人际交往的小窍门。 小时候去朋友家过生日,唱完生日歌之后,其他人都掏出了准备好的礼物,只有莫忘和弟弟两手空空,傻傻地一抽一抽鼻涕,发愣。别人家大人调侃道:“你俩是不是把零花钱拿去买糖吃了。” 莫忘立马掏出钱,拍到蛋糕旁边以作证明,说话的大人连忙塞回她口袋。最后她和弟弟再给寿星唱了一次生日歌,才总算吃到蛋糕。莫忘一边吃蛋糕一边问另一个小朋友:“为什么你们会知道要给朋友买礼物?” 朋友把蛋糕吃得满脸花,含糊不清地说:“出门前我妈给的。” 哦,原来是这样,她家那时候还没有妈妈。 突然二人背后一阵课桌椅子碰撞的声音,有人坐了下来。莫忘不以为意,还在看视频,却听见林宜霈讷讷的声音传来:“嗨。” 莫忘:“?” 她回头一看,是吴思屿,坐在她们正后方。进了教室便丝滑入座,黑卷发柔顺有点潮湿,一副急匆匆的神色,微微喘气:“嗨。” 他又说:“诶,你是我们院的吗?” 林宜霈笑:“不是。来蹭课。”她又笑着问,“你是不是刚醒。” 吴思屿抓了抓头发,额头露出来一点,呼吸平复下来,笑着说:“是啊。闹铃一关再睁眼就已经快九点了。” “游园会后遗症是吧。” “莫忘,老师没点名吧。”他倒是在点她的名。 莫忘又回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林宜霈笑说:“没事,真要点了我可以装成男生的声音来替你答‘到’。”说着她模拟了一声自以为是的浑厚有力的男生声音。 林宜霈的声音天然的尖细,像是娃娃音。她要是刻意低沉着说话,既有独特性让人过耳不忘又不见得会有多像男生的声音。 吴思屿松快一口气:“那完了,那以后每次点名我都得捏着嗓子装女生了。” 莫忘听了笑了。 ? 几天后林宜霈给莫忘发消息。 【林宜霈:莫忘,这周末去游乐园玩吧!】 N市的游乐园也是旅游必打卡的项目之一,莫忘想也不想,回复: 【莫忘:好!】 【林宜霈:好!门票我请啦,我喊上舒漫和她男朋友。】 【莫忘:不用不用,你请舒漫他们就好。】 【林宜霈:我请,我有几张免费的票!】 【莫忘:哇,还有这种好事!】 很快,莫忘就被拉入一个群聊:【周末游乐园特种兵(6)】 莫忘看着入群记录,另外两个人居然是李浩然和吴思屿,她属实是没想到。有点低估了林宜霈的交际速度。 新群立马活跃了起来。 【林宜霈:好啦,这下就人齐啦】 【李浩然:好啊,告诉我们老大,林宜霈搞小团体,分裂我们秘书部】 【林宜霈:嗯,那你自己掏门票钱】 【李浩然:错了姐,跪下了】 【吴思屿:谢谢宜霈请客】 【林宜霈:谢谢我爸吧】 【李浩然:谢谢咱爸】 【林宜霈:?您请滚吧】 【张舒漫:宜霈mua!】 【许则豪:@李浩然 哥们没点骨气】 【李浩然:豪哥你软饭男有什么资格说我】 【许则豪:软饭可太好吃了,有人想吃还吃不上】 【李浩然:呜呜呜受伤了】 莫忘:“……” 【莫忘:我突然想起来周六有事,要不你们再喊个人!】 【林宜霈:不行!你能有什么事?不就爱在宿舍睡觉?周六没空那就周日去。】 【林宜霈:你不许不来】 【张舒漫:忘忘!周日一起去嘛!】 【吴思屿:周日是多云,不会太热】 【莫忘:好吧】 【莫忘:我周六就是有事,才不是爱睡觉!】 【李浩然:为什么待遇天差地别啊?莫忘就被众人挽留,我就要自己掏门票】 【张舒漫:笑死个人,你还不爱睡觉,开个会你都能趴桌子上睡着】 【林宜霈:还睡得死沉,部长狂喊你名字都没反应】 【张舒漫:生平第一次见这么夸张的嗜睡狂】 【莫忘:别骂了别骂了.jpg】 【李浩然:ok没人理我】 【许则豪:ok没人理你】 【吴思屿:hhh】 【林宜霈:那说好了,周日当特种兵,带点干粮零食,我们午饭在园区里吃!】 【莫忘:别太早呀】 【吴思屿:从学校过去,地铁要一个半小时】 【吴思屿:要不早上十点出发,十一点半到那,吃个饭就开玩?】 【吴思屿:这样玩到晚上应该也不会太累】 【李浩然:那肯定是早上七点就出发,特种兵出游!】 【林宜霈:@吴思屿 可以可以,晚上还有烟花秀!】 【张舒漫:宜霈务必带相机去!】 【林宜霈:好!】 【莫忘:好】 【吴思屿:好,那周日见】 【林宜霈:周日见!我的相机已经饥渴难耐了】 【张舒漫:周日见!】 【李浩然:真的没人care我意见qaq?!】 …… 莫忘:“……” 莫忘在上专业课,今天和舍友坐了一排。 苏理坐在莫忘的左边,见她一直看手机,突然表情不太对,便问:“咋了?” “这周日和学生会的同学去游乐园玩。” “哇,我也想去!” 莫忘眼睛一亮:“那你要一起吗!” 苏理话锋一转:“算了,你们学生会的联谊,我去干什么。” “哼。” “我周末要去漫展,那套芙莉莲可不能浪费了。” 莫忘懒得理苏理,转头想问右边的沉乐言,没想到还没开口,沉乐言先说了:“我不去哦。” “唔,好吧。” “怎么要去玩还忧心忡忡的?” 莫忘:“……” 苏理忽然恍然大悟:“我懂了,吴思屿也去,是不是?” 莫忘下意识想捂住苏理的嘴。 苏理躲开:“忘宝这是什么欲拒还迎的招式?” 莫忘急了:“欲拒还迎个屁!” “前几天酒精过敏不是还是人家把你送回来的么。” “……” “然后又不想见到他?” “……” “到底是为什么?” “……” 他太主动了,莫忘没由来的抗拒。他进一步,她就得退两步才安心,就这么简单。 苏理笑着说:“实在不想就不去呗,借口很难找吗,不如你和我一起去漫展吧。” 沉乐言朝她翻了个白眼:“你这个社交悍匪别折磨她了,她连学生会的人都应付不过来,你还拐她去你们动漫社。” 莫忘犹犹豫豫:“可是,我挺想去游乐园玩的。” 苏理:“那就去呗,他在又怎么样,还能把你吃了不成吗?” 沉乐言:“你这人说话好变态。” “话糙理不糙,糙话就适合莫忘这种扭扭捏捏的人。” “也是,忘宝一点都不坦率,想去又不敢去。这不像你。” 莫忘:“……” 去就去,她哪里不坦率了。再说了,因为吴思屿而不做自己想做的事,那不可能。他还没重要到那份上。 …… 下课铃响,学生们都往外走,吴思屿有意无意经过莫忘的时候,和她说了句话。那一偏头和略带酸意的语气,让莫忘还是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 ——总感觉你在躲着我。 ——啊? ——周日见。 游乐园 莫忘报了个动画制作的兴趣班,和老师约好了周六试听。上了大学,有设备有零花钱有更多的自主性,她的画画兴趣领域拓展到最大版图。 真的纯兴趣。耽误时间,消磨精力的那种。 爸爸只叮嘱了两句,注意手,别耽误学习,就任由她玩了。 周日便和同伴们踏上了前往游乐园之路。这个也是她期待的活动。 上大学真好。 莫忘心里美滋滋。 …… 嘴上却火辣辣。 “不吃辣?!” 游乐园边上的连锁火锅店里,刚开门就迎来了第一批闹哄哄的食客们。年轻的食客们围坐在角落里,似是义愤填膺地声讨。 莫忘和吴思屿被四人围赶到角落桌子的角落边上。直到店员把鸳鸯锅端了上来,众人还是接受不了矿泉水汤底这样的存在,纷纷深恶痛绝、大批特批。 “愧为N大学子!” “不能拍照发朋友圈了,啧。丢人。” “知不知道N市所有饭馆的锅都是辣的?!” “矿泉水汤底居然要32块!” 林宜霈抬手,叫大家安静,再次向二人确认:“真的一点都不吃?” 莫忘已经被凉菜辣到了,扔下筷子,果断点点头。她旁边的吴思屿举着手拒绝,笑着摇摇头。 众人:…… 李浩然认真干事,调整了火锅的方向,把矿泉水锅底正正对着不吃辣组。 锅还没开,林宜霈直接开始调教,调了五碗辣度递增的小米辣加辣椒油的蘸料,一字排开,推到他们面前:“来,一个一个试,总能找到你们能接受的范围。” 李浩然递上筷子。 莫忘吃到第叁个蘸碟才申请豆奶。吴思屿第二个就宣布投降,他被辣得肉眼可见,耳朵和脸颊都红了,先是呛到,然后咳嗽。李浩然无奈地递给他豆奶,嫌弃地摇头:“俺嘞好大儿,这也太丢人了吧。” 莫忘咬着吸管看过去,只见他额头上汗涔涔的,脸和耳尖像是被太阳暴晒一样的白里泛红,说不定是辣椒过敏。她皱眉:“能放过我们了吗?” 吴思屿挡嘴咳嗽:“真的不吃辣。又辣又烫,顶唔住啊。”他故意说点粤语转移大家注意力,提醒一下他来自吃辣弱势地区。 莫忘点点头,“嗯,简直double辣度。” 李浩然冲着二人笑:“有没有可能,我们根本不觉得辣,只觉得烫?” 林宜霈补充:“有没有可能,0的double还是0。” “不听不听,我就只吃清汤锅!肉和菜的一半,都得下到清汤锅!”莫忘在桌子上敲了敲,大喊。 林宜霈:“不行,只能叁分之一。” 四人吃辣,两人不吃辣,叁分之一。 莫忘喝了一口豆奶,小声嘟囔:“哼,你数学可真好。” “谢谢,高考数学128。”林宜霈一时嘴快,大言不惭。 突如其来的分数自爆,李浩然最受不了这种意义不明的贴脸炫耀。他不顾及刚刚还在和林宜霈奚落不吃辣组的同盟情谊,直接开炮:“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咱都是N大的,128也敢用这种口气说出口?你知道不知道我儿子数学多少?” 虽然回答了可能要认下“我儿子”这叁个字,但是吴思屿还是出口:“还行,你爸爸考144。” 他微微缓过劲来,只是还红着耳朵,握拳挡嘴,强作镇定,不能掉一点144的份儿。 “那你又考多少!”林宜霈冲着李浩然这边。 李浩然不答,只痞痞拽拽:“比你多就是了。” “莫忘呢?” “139。”莫忘咬着吸管说。 “这就是人家在计系而你在不知名系的十一分。”李浩然敲了敲筷子。 近年来计算机风头火热,而N大的计算机专业也水涨船高变成高分录取专业。 “不知名系你个头!以后你生病别被我诊到!” “嚯!你先考试别挂科吧。” “你!”林宜霈撸起袖子站起来。 二人即将打架。莫忘护好自己的酱油蘸碟和里面的几根豌豆尖。 一直笑笑不说话的张舒漫把林宜霈拉回来,“好啦好啦,不以吃辣和数学分数论英雄。你们再吵,则豪又要偷偷吃掉一盘肉了!” 许则豪:“……”他原本看戏看得起劲,还刚想补上一句火上添油的话,听到张舒漫的一句陷害,哑火了。 正事要紧,大家赶紧抓了筷子,七手八脚地下菜。 因为距离近,二人共享半个锅,莫忘看见吴思屿时不时咳嗽,菜没吃几口,豆奶都喝了两瓶。同桌的动静一清二楚,无话太过尴尬,于是她问:“你对辣椒过敏吗?” 表示一下关切,不然会显得不礼貌。 吴思屿低头一边咳一边笑:“有可能,难怪我家从不吃辣。” 李浩然倒是很照顾他口口声声的“儿子”,趁着吴思屿咳嗽、腾不出手的时候,他捞完辣锅毛肚顺手捞了捞清汤里的丸子,倒进吴思屿的碗中。 红勺子进去白勺子出来。 莫忘看着清汤锅不再清汤,十分不满:“喂,勺子!” 李浩然勺子旁边一扔,自暴自弃地喊:“得得得,莫忘也开始攻击我了!行吧行吧,我就多余担心我儿子,饿死算了饿死算了。大小姐我错了,放我一条生路。” 张舒漫笑着:“我看你都是自找的。” “快吃吧。”许则豪说,“吃完赶紧去玩项目。” 张舒漫举手坦白:“我心脏不太行,玩不了那种刺激类的。” 游乐园玩的就是刺激。只坐旋转木马?对不起,那是小孩子玩的,和不吃辣有什么区别。 “我要玩刺激类的!”林宜霈和莫忘异口同声。 “没事,我陪舒漫玩她想玩的,你们四个组一队吧。”许则豪抓抓她的手,又问剩下的两个男生,“你俩没问题吧?” 男生们纷纷点头:“OK的。” 林宜霈兴奋地说:“晚上坐摩天轮能看烟花!舒漫,你恐高吗?” 张舒漫果断:“不恐高!晚上一定要坐摩天轮!” “好,那到时候一起排队!” 摩天轮上看烟花是N市游乐园美名远播的浪漫时刻。 ? 今天不晒,大树下甚至无风自凉,这是预报的天气,意料之中的事情。天气预报上没说的,大概就是:你们当中,出现了一个,极速狂魔。 从垂直又翻转的过山车上下来,吴思屿脚下虚浮,耳边还似有尖叫声回音的耳鸣感。而站在他前方的莫忘精神不减,似乎更兴奋了,一步一步劲劲的,念叨着“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歪歪扭扭的叁人:又不是看演唱会,没必要喊安可。 “莫忘,你是什么大心脏吗?我不行了,我顶不住了,我得缓缓。”林宜霈扶着栏杆,头都抬不起来。 “超级好玩!”莫忘不仅头发没乱,裙上的百褶也整整齐齐,整个人鲜活得和其他人不在一个图层,“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再来一次。” 她又向过山车的队尾走去。 李浩然倒是还站的直,双手抱胸,听见莫忘的话,似笑非笑地看着吴思屿。 吴思屿弯腰,手掌支着双腿,脸色苍白,微微摇了一下头。 李浩然爽快开口:“行吧,莫大小姐,他们都不行了,我陪你再来一次。” 莫忘眼睛一亮,兴奋地招呼他站到自己前面。 林宜霈深吸一口气,拍拍额头,甩了甩马尾,侧头看向吴思屿:“那走吧,我俩去加入舒漫和则豪的幼儿园组,给他们拍拍照。” 说罢,她举起相机眯着一只眼,对着排队过山车队伍的方向大喊:“莫忘!” 莫忘和李浩然闻声回头,“咔嚓咔嚓”快门声响起,定格下他们恍然回头的瞬间。 李浩然看她举着相机,手舞足蹈起来,说:“这回给我好好拍!别再拿我当前置了!” 吴思屿说:“玩完来找我们。” 李浩然听见,冲他摆摆手。 等莫忘从第二遍过山车下来,四人重新汇合,又挑战了跳楼机和大摆锤。 期间在众人的诉求下,也穿插了一些舒缓的项目,比如游船、5D影院、旋转茶杯,缓解超高速带来的冲击。可是,刺激项目的强度远超预期,最终大家还是不堪重负,面色发白,嘴角发抽,头皮发麻。 林宜霈扶着树:“我感觉火锅吃的东西都跑到喉咙了,辣辣的……” 吴思屿双手捂着脑袋,卷毛凌乱:“……好晕。” 反观莫忘,一声不吭,高举双手作伸展动作,伸懒腰似地,悄悄向极速飞车的排队区域走去。 吴思屿一直注意着她,看见她走的方向,脸色一变。 “……” 李浩然眼疾手快,一把拦住她:“忘姐,真不行了。” 林宜霈虚弱地指了指不远处的旋转木马,“我要坐在上面发呆。” 莫忘点头表示收到,转变成林宜霈指的方向,然后一个箭步站到队尾,回头等着队友们跟上。 林宜霈忍不住一边吐槽一边跟上去:“好像小狗……平时睡那么多觉,都是在为今天养精蓄锐吧?” 李浩然趁着周围无人,冲着吴思屿痞痞地笑:“真会挑人,招架不住吧。” 吴思屿失笑。 。 临近傍晚,四人组都饿了,园区里找了家安静的咖啡店,各自点了些小食,坐下休息。 复古长宽的餐桌上,林宜霈低头对着手机飞快敲字,正和幼儿园组的情侣更新行程。她对面的李浩然用叉子戳着蛋糕,兴致缺缺:“不爱吃这个,我想吃炸鸡。” 吴思屿没说话,抬起冰拿铁的咖啡杯,不声响的目光越过杯沿,悠悠落在面前某处。 某处是桌角的第四个人,正趴着,变安静了。 又睡着了。 双臂交迭,脑袋和脸像沉船,一半浮一半埋。没有多余的心思,连睡觉都是很认真,额头上还有汗湿的痕迹,鼻子浅浅呼吸,肩膀微微起伏。 他见过不止一次了。 …… 倏尔林宜霈的声音小声响起:“看看,没骗人吧?我们开十次会,她能睡七八次。要不是画画画得好,试用期早就过不去了。” 李浩然耸耸肩:“一样,我打完球也能倒头就睡。” 吴思屿:“挺好的,我还有点羡慕。” 李浩然往桌子中央推了推蛋糕盘,“这甜的太腻了,我是真吃不下,你们谁要分点?” 吴思屿拿起叉子,在没碰过的地方挖了一口。 林宜霈摇摇头,看了看时间,“等舒漫他们到了,大家都休息一下,天快黑了就去排摩天轮吧。” 说是休息,但下一秒,外面就响起了一阵热闹的鼓声和音乐声。 林宜霈立马反应到那是什么。 主题游行开始了。一大群经典卡通角色的人偶敲锣打鼓,四处和游客打招呼、拥抱和合照。 这是N市游乐园的招牌时刻,是游客拍照打卡的朋友圈时机。 “你们休息,我走了。”她抓起相机就冲了出去。李浩然冲吴思屿眨眨眼,丢下叉子也跟了上去 咖啡馆的冷气门帘掀起又落下,吴思屿目送他们离开,而后轻手轻脚地把门和窗合紧,锣声鼓声一瞬间变小了。 回头看,睡觉之人不曾被一点点惊扰。 他轻轻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好,学着她的姿势并排,双臂交迭,趴下,下巴埋进去。 他不是睡觉,眼睛不用闭上。 …… 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这么安心。 倒数第二次告白 天黑了下来。 莫忘一行六个人站在摩天轮的排队队伍里,队伍长,聊天的时间很多,吵吵嚷嚷,叽叽喳喳。 林宜霈给大家展示一整天的拍照成果。 李浩然只看了一眼就被气到了,直翻白眼,“我就站在莫忘旁边比那么大的‘耶’,怎么还是虚焦的!” 林宜霈捂嘴:“哎呀,不小心,没注意,下次一定。” “你就是故意的,那个聚焦的框框根本就是在我身上了,你手动移开的吧!”他转头向吴思屿哭诉,“屿宝,快救救我,这女人好不讲理。” 吴思屿耸耸肩,后退一步,远离是非。 张舒漫对林宜霈的摄影技术很满意,摇着她的手说:“宜霈,今晚回去这些照片就要马上发给我。” “好,不用P一P吗?摄影师免费送你六张精修图。” “哇!那太好了!” “我今晚回去就先把照片都发往咱们小群哦,大家各取所需。”对于摄影,林宜霈是专业的,拍人和动物得换镜头,拍近和远也得换镜头。售后也很强,模板化调色彩滤镜,一键出图。她的精修,无须挑剔,必是精品。 李浩然还在翻白眼。 林宜霈怼他像是怼路边一条狗:“怎么啦,旁边这位朋友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李浩然带着白眼躲到吴思屿身后。 林宜霈又说:“喔对,我还录了不少视频,到时候我剪个vlog发在平台上呀,记得给我一键叁连!” 莫忘比了个ok的手势:“嗯嗯,谢谢宜霈的门票!” 吴思屿说:“今天玩得挺开心的。” 张舒漫贴在林宜霈身上:“还有谢谢宜霈的相机!宜霈真是个功能好多的朋友呀!” 许则豪也比起大拇指。 李浩然在人群最后一排怨恨地不吭一声,无人理会。 ? 他们的队伍离摩天轮越来越近。 直到快排到了,他们才意识到一个关键问题——N市游乐园的摩天轮是典型的情侣摩天轮,每个轿厢最多只能乘坐二大一小。这意味着他们六个人,必须拆成叁组。 本来这不是什么棘手和需要商量的事情,按照最和平的方式,情侣坐一起,男生坐一起,女生坐一起,简单直接。 但是,有人今天是来发展亲密度的,事情可以直接,但是绝不能简单。场面突然微妙起来,气氛似乎欲语还休。 “……” “……” “……” “?” 李浩然干巴巴地开口:“我和思屿坐?会不会有点太常规了,天天见他我已经快烦了。” 林宜霈嗓子一紧,顺势说道:“我也同意,摩天轮看着挺好玩的,不如我们男女混合吧。” 吴思屿:“我没问题。” 莫忘:“?” 然后就没有人继续往下说了。 可队伍不等他们,甚至向前的速度莫名变快了。很快,摩天轮的全貌终于在他们面前展现。张舒漫才不管他们,拎起许则豪的手,进了轿厢。门合上,转走,下一个轿厢敞着门,正慢悠悠移动到平台上。 面面相觑。 “……” “……” “……” “……” 莫忘比较勇敢,第一个开口:“那还是我和宜霈——” 林宜霈几乎同时开口:“我和吴思屿坐——” “哼。”一声冷笑从二人背后传来。行动派拦腰截胡,站在最前面的林宜霈只感到后背被推了一把,她两步踉跄就跌进了轿厢里。 “诶?”林宜霈着急回头去看,只见李浩然长腿一迈,轻松跟了进来,挡住了她所有视线。“咔哒”一声,厢门铁面无私地合上。 他歪起一只嘴角笑着:“呵呵,咱俩聊聊吧,这阵子跟你恩怨可够多了。” 林宜霈:“?!” …… 平台上,那么大的两个人一下子不见了,下一个空荡荡的轿厢又要来,时间流逝起来也不过如此地不容置喙。莫忘不敢置信刚刚发生的事情,瞪大眼睛,回头去看,吴思屿好整以暇,正笑看她。 大眼对笑眼。 …… ? 摩天轮慢慢悠悠转叁圈,十多分钟,烟花随着摩天轮的节奏,每隔十多分钟放一次。确保在合适的时间内,摩天轮上的人都有烟花看。 于是N市游乐园摩天轮堪比月老,营业多年间,不知促成多少情侣和夫妻。毕竟当Ta愿意跟你走进轿厢里的时候,Ta又怎么会说不愿意呢。 说不愿意的都得和漫天绚烂的烟花道个歉。 张舒漫晕晕乎乎地从摩天轮里出来,在落客平台上,靠在许则豪身上等同伴们。摩天轮里的时候,轿厢很小,她和他局促地对坐着,膝盖蹭着膝盖,忽然许则豪就坐到她身边来。然后她就闭上了眼睛,烟花用来听也很甜蜜。 很快同伴四人也下来了,只是那表情、那气氛,怪异得很。 好像他们不是去了月老庙,而是陈桂林跪拜关帝圣君,那是带了杀意的,脸色是一个比一个崩坏。其中两个,好像变成老死不相往来的冤家了。 张舒漫:“……” 第一个出来的是林宜霈,张舒漫上前去小心地问:“宜霈,没事吧?” 林宜霈大步朝前,甩了甩手:“没事,晦气得很。” 李浩然吊儿郎当地第二个出来,听见了却一言不发,神情随意。 张舒漫又想问莫忘,结果莫忘直接抢先一步,讳莫如深地摇了摇头。 张舒漫:“?” 这么说,今天要和烟花道歉的人,至少有四个?张舒漫耸耸肩,牵起许则豪的手。 ? 晚上临睡前,莫忘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闭上眼睛,脑内就在放映摩天轮上的每分每秒。 “……” 她有点不爽。 今天一整天下来,她是尽量用正常的态度、不偏不倚地和人相处的,不逃避已经是最大的容忍限度了。可是架不住总是被别人别有用心地靠近。就好像,她掏心掏肺拿人当朋友,邪恶朋友设计陷阱围捕她。 ? 有一种“真心”错付的愤懑。 那就别想当朋友。 她会自己从陷阱里走出来,然后给吴思屿更新tag:#讨厌 #心机 #厚脸皮 #难缠。 她又恨恨地闭上了眼睛。 …… 厢门合上,电机启动,摩天轮缓缓升起。心跟着一瞬间腾空失重,莫忘无路可退。对面的人坐下,逼仄空间里长腿几乎是禁锢着她。受迫之下,她抬眼直视他。 夜光贴着微卷的发丝飘扬,灼灼目光衔住她给过来的视线。 莫忘:“……” 像是游戏里黄条拉满,UI高亮提醒着“按Y释放终极技能”,他一开口,莫忘就急得找不到B键,闪避无门。 “莫忘,你知道我还喜欢你,对吧?” 莫忘目光移开:“大概吧。” “你在躲着我,我没感觉错吧?” “有一点——” 吴思屿也拿她没辙。 一整天,她好像当他是自动跟随的NPC,或者是没有技能不需要喂食和装备的电子宠物。眼神是多一个不给,话语是多一句不说。她对着李浩然笑都比看他的次数多。 “为什么?” “你太明显了,我不习惯,我不自在,我不舒服,行不行?” “我还要遮掩什么,他们都知道。” “宜霈不知道。” “那我告诉她?” “?”莫忘忽觉这人其实是个无赖,“宜霈大概喜欢你,你和她在一起吧。” “我喜欢你,你和我在一起吧。” “不要。” “除了你,我也不要。” 这话比告白的那个四个字还有进攻性,莫忘急了,想把他推开,还想推开这该死的铁门,“不要!不要再靠近我!” “……” 二人陷入一阵沉默。 “咻——” 一声破空,忽然而至的烟花填满了二人之间的不语。二人的脸都瞬间明亮起来,莫忘转头去看烟花。烟花随着光影在窗户上开了又败,败了又开。 “你讨厌我吗?”他复又开口。 “……不。” 他听到答案,笑了,又问:“我哪里不好吗?” “不许再问了,我不要谈恋爱。” “那你能不能答应我,你要谈恋爱的时候我排第一个。” 莫忘喉咙一哽,这是什么话,“你等一百年吧。” 对方失笑,像个Lv.10的谈判高手,熟练地摆弄天平两边的价码:“那我们先当朋友,还能像现在这样一起出来玩吗?” “和大家一起可以,单独和你不行。” “为什么单独不行,我又不会拐卖你。” “反正我的尺度就这样,不行就找别人。” “和别人不行,我的尺度就是你。” “那我不想谈恋爱,只交朋友。” “可是,我不是来和你做朋友的,莫忘,我要当你的……” “不许说了!那你也别想谈恋爱了!”莫忘生怕那可怕的叁个字从他嘴里而出,急得打断他,“你这人怎么这样,仗着我们熟悉一点就乱讲话吗?” “不是乱讲。”他看了眼窗外的烟花,语气淡淡的,然后,他重新看向莫忘,目光定定而有神—— “我真的很喜欢你。” “……” “能不能别再躲着我了?” “……” 莫忘盯着眼前人,眼前人也立刻用热切的目光回应,一向顾盼撩人的双眼,不再噙着温和的笑意,而是一股迫近的凌厉。 莫忘从来没有被这双桃花眼迷惑,她一直觉得,他这张脸好看是不假,脸上天然的南辕北辙之意也让她无法忽视。 那天在医院,第一次认真打量他的时候,她就在琢磨“薄唇”意味着什么,是冷漠无情,是巧言令色,还是心机深沉。现在她有点悟出来了,这是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偏执。 没错,这是很偏执的一个人。 他脸上笑意尽散,眉眼锋利,像是摘下了面具,冲突之感终于消失,露出咄咄逼人的汹汹气势。 既然如此,那莫忘也不掩盖了—— “怎么感觉和你说不通呢!”她恼恨,气得语速像连珠炮,“为什么你们总能无所顾忌地‘喜欢’别人?我们熟悉吗?你了解我吗?除了名字和长相,你知道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她又深吸一口气:“说实话,今天你根本没什么立场对我质问来质问去的,能回答你,全凭我好心。” 吴思屿愣了一下,随即向后一仰,斟酌着说:“我就是很想多了解你,也想你了解我……我懂了,你是觉得太快了,不接受这种方式,对吧?” “快不快我都不接受。”莫忘毫不犹豫,随即又问,“你觉得今天开心吗?” “很开心。” “那你不怕和我谈了恋爱之后,关系破裂,再也回不到这种状态吗?” “没想过诶,要试试吗?”他笑了一下。 莫忘被这态度和回应气笑了:“又想哄骗我!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根本就是个油嘴滑舌的人!” “不是!我真的没想过……我能想到的全是快乐的事……” “我不会为了你这种,浅薄的喜欢,而改变我的生活的。你爱怎么在我的朋友圈里游荡,都随便你,反正我也管不了你。” 莫忘说完,又皱着眉头补充道:“但请你别打扰我的舍友,别去宣传部套近乎,更别一天到晚逢人就宣扬什么‘你喜欢我’。我告诉你,我不会为了别人改变自己的想法!你休想用舆论来裹挟我对你的态度!” “怎么说得我好像是坏人一样。”吴思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 二人又陷入一阵无言的对峙。摩天轮继续上升,烟花停止了,轿厢的世界安静了下来,她和他的呼吸都变得清晰可闻。 “可我觉得,我对你的了解超出名字和长相哦。” 莫忘视线从窗外收回,不可置信地看了那卷毛两眼,还是忍不住说出口:“不信。” 他继续道:“比如你说话和走路都懒懒的,爱带点鼻音、爱拖着脚走,比如你无所顾忌的自我,却和舍友关系很好,比如你上课发呆就会用手指绕着头发,比如你画画很好看、笑起来也很好看……” “好变态的偷窥狂,我不喜欢你。”莫忘越听眉头越皱,干脆直接打断。 “你要我说的。” “我不想听了。” 他坐直,微微倾身向前,下巴一沉,抬眸,低声:“你现在不喜欢,能保证以后也不喜欢吗?” “我不管以后,就说现在。”莫忘移开视线,看向窗外。 搞什么盛气凌人的姿态。 他沉默了一瞬,而后叹了口气,神色终于缓和下来:“好吧,我太急了,对不起。我们还能像今天这样出来玩吗,和大家一起。” 莫忘只觉得自己被他耍了一通,无名火无处发泄,索性懒得理他,偏头望向窗外。 “莫忘,别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啦。快降落了。”吴思屿还是忍不住轻声开口,“不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吗?那就自然一点。” 莫忘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到底什么意思?说了这么一大堆话,我还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和你当普通——” “今天早上几点醒的?”他不由分说,打断她。 莫忘一愣,被话题生硬地带偏,被迫回忆起早晨闹钟响起的那一刻:“……九点半?” “昨天几点睡的?” 她皱了皱眉,继续回忆:“十二点半。” “昨天晚饭吃的是什么?” “排骨、上海青和……” “番茄炒蛋?” “不是,是糖醋里脊。” “二食堂叁楼是不是?我昨天也看到排骨了。” “对。” “昨天的午饭呢?” “有点想不起来了。” “那今天的火锅呢?什么菜最好吃?” “吊龙和豌豆尖。”莫忘脱口而出。 吴思屿倏然一笑,狡黠地说:“莫忘,降落了。” 只见他们的轿厢即将触地,莫忘已经看见前面一节的李浩然和林宜霈,正在从厢门里走出来,站在平台上的张舒漫和许则豪,正翘首以盼。 莫忘回头看了吴思屿一眼,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厢门即将打开,他站在她身后等着,敛起了刚刚咄咄逼她的气势,带着在人前特有的温和,声音低低的: “这样能好一些了吗?” “不想刚刚的事了,好不好?” “对不起。” 林宜霈的绝交 摩天轮上下来之后,莫忘也知道有什么东西会变化。 唉,真麻烦。 都是男人的错。 可她不愿意让事情变坏,于是努力修复。 又吃了一口豆花,本来想开口说事,却被豆花的冰凉直冲脑门。皱眉闭眼,掌心贴着额头,倒吸几口气。 林宜霈:“……” 是莫忘把她约出来的,约出来吃了半天豆花,没说半句话,倒是被冰得龇牙咧嘴好几次。 还要说什么,还有什么好说的。 林宜霈也不想讲话。 没想到这人从冰豆花缓过来之后第一句话是:“怎么样,好吃吗?” 醉翁之意只在酒啊。 “……”林宜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还可以。” 心情不好,但是好吃的无罪。 “……” “……” “宜霈,你是不是在和我生气?” “没有。” “你有。” “没有。” “你很明显,不和我说话了,也不来找我蹭课了。” “……我没有。” “因为游乐园那天吗?” “……” “李浩然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 “……” “吴思屿对不对?” 明知故问,林宜霈撇过头去不理她。 “别不理我,宜霈。” 林宜霈听了这话想笑。她是心大还是脸大,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思绪转了几个弯没转过来,那口气还是没憋住,忍不住开口自嘲:“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眼前人似有无辜,一愣,“啊?李浩然到底和你说什么了。” “你是不是一直在默不作声地嘲笑我?我就是个小丑,横在你和吴思屿中间,还费劲力气给你们组局。” “什么?我没有嘲笑你……”莫忘开始有些慌乱起来。 “祝你们长长久久。我先走了。” 林宜霈甩掉豆花勺子,一拍桌子起身。莫忘立马拉住,脸色巨变,“我和吴思屿没在一起!” “……” 林宜霈回头看她。 “我和他没在一起。” 莫忘又重复一遍,只见她垂眉抿嘴,苦瓜脸。 “……”林宜霈决定坐下来好好品味这个表情。 “你都不来问问我,怎么就信了李浩然的话。”莫忘低头,勺弄豆花,搅散打烂,“他是和我告白了,我拒绝了,还骂了他一顿。我们,没有在一起。” 林宜霈回想起摩天轮上李浩然贱兮兮的表情,说着什么他们应该已经在一起了,这会说不定正看着烟花接吻呢之类的话。 好气。 她就也先入为主地认为他们在一起了。她也自我代入了,被吴思屿追求,会有不答应的女生吗? 于是那天她出了摩天轮都不敢回头看那两个人的身影,她面热心燥,只觉得不小心要哭出来。她会好丢脸。 莫忘也懊恼,气李浩然的大嘴巴,还气吴思屿的花言巧语。只怪她信了他的话,平平静静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结果被误会了。早知道,应该当着林宜霈的面揍他两拳。 此身才能分明。 “……” “……” “真没在一起?” “没有。” “为什么没答应他?” “和他不熟。” “……” “而且我现在很生气。男人真是太麻烦了。男人只会拖累我的日常。男人,烦。”莫忘愤愤地大喝一口豆花,然后示意林宜霈也快喝。 林宜霈有些讷讷,低头喝了一口,再抬起头来,面前人的脸色又向着另一种方向变了。 莫忘说:“你都不来问清楚,就自作主张地不理我,要和我绝交了是吗?” 还一脸委屈。 林宜霈:“我……我回去也难过了好久。只觉得自己很丢脸。我也失恋了啊。” “……”一脸委屈的脸没有改变。 “可你不也完全没和我说过,他喜欢你吗?” “我又不喜欢他,怎么和你说呀……你设身处地想想,和你说了是要炫耀吗。” 林宜霈叹气。 也是。 莫忘也叹气。 一个插足在她与朋友之间的难缠卷毛男,她好想用橡皮擦擦掉多余的角色和多余的情节。 “所以你们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同学,学生会共事,就这样。” “……”林宜霈专心吃豆花,一勺又一勺。 可莫忘的注意力从豆花转到了眼下的现状。 那她俩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莫忘的表情依旧是苦瓜脸,直接问,“所以我们的友谊就只能靠吴思屿维持了是吗?事情揭开了,做不了朋友的反而是我们是吗?” “不是……” 莫忘摸着豆花搪瓷碗的碗沿,指腹摩挲着粗粝的缺口,“我不介意你当初靠近我是因为吴思屿,但我很介意你疏远我也是因为他。何况,我和他之间明明什么都没有!可我却莫名其妙成了被‘舍弃’的人,我简直是天下第一冤大头。” “我没有……” 莫忘的心情开始明确地坠落,好像某些事情重复发生,而她还是没能好好处理。 有挫败感。 这也怪有些人的心思明明被戳破了,却还是很难坦诚承认。别人难以坦率是别人的人生课题,人人都有自我的囹圄。莫忘不为这部分担责,她选择直言,力求证据足够:“不是吗?加入宣传部这一个学期,我们平时也没怎么说过话。直到游园会,吴思屿开始在321出现,你才和我好、和我玩,变得像是朋友一样……” 顿了顿,她继续说:“对吧?你知道他和我是同班同学,以为我们的关系像是看起那样不错,接近我就等于接近他,还来找我‘蹭课’。实际上,不就是想再多接近吴思屿一点吗?” “……” “……” 二人对视,很快有人目光退缩,“……你明明什么都知道,还来找我问什么?” “我不介意前面的事情,但是介意后面的事情。”莫忘又说一遍。 林宜霈低头,想吃豆花,勺子提到嘴边,又觉得不想吃,勺子和豆花一起扔进碗里。她深吸一口气,“你这人……说话好直接。” 莫忘直视她,“和你相反,你这人,做事情很直接。” “……” 莫忘接着说:“所以呢,你还生我的气吗?” “我其实……也没有真的生你的气。我就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那现在呢?” “……好一些。” 莫忘叹了一口气:“你早来问我不就没那么多事了……豆花是不是很好吃?” “……还真挺好吃。” 甜而不腻,又滑又嫩,豆香奶香。林宜霈低头吃豆花。 ? 豆花店店面虽小,却有两层。莫忘和林宜霈坐在二层楼的“雅座”里,不像一楼那样人来人往,可是小小的空间里也有一些打发时间的豆花人。二人把话谈开了之后,也终于能融入到这个舒适闲聊的氛围中来了。 莫忘在心里感慨,有些人虽然不够坦诚内心,但是好在行为极度坦率,也一样不需要猜。等等,这会不会有点像鸵鸟埋沙,顾头不顾腚,顾腚不顾头? 她突然很想笑,于是她笑着说,“之前觉得你的高马尾挺利落好看的,今天看你侧扎,和平时的风格有点不一样的好看。” 不料对方却一脸嫌弃,“干嘛夸我?少来讨好我。随手一扎而已。” “我不说违心话的,这叫真诚夸赞。” “……”林宜霈看她两眼,说,“那明天我还去和你上课,你记得宿舍楼等我一下。” “好呀。我明天有那节课么。” “……早八。” “什么呀,课表背得比我还熟。” “哼,蹭课协调课表很辛苦的好吗。” 莫忘吃下一口豆花,含着勺子冲她咯咯地笑。 林宜霈打断她的笑,“你确定你不喜欢吴思屿?” 笑的人停下笑,点点头。 林宜霈继续,“那我可以继续靠近他吗?” “……随便。那是你们的事情。” “不找他告白一次,我不死心。” “好。” 莫忘忽然认真看着眼前人。脸和性格像标志性的马尾一样利落飒爽,心情不好的时候可能就懒得支棱起来,长相像个大姐大,一开口却是娃娃音。 林宜霈身上也有挺多矛盾的元素的。 不过莫忘还挺欣赏的?也或许是莫忘足够了解她,就像知道她一定会喜欢这家店的豆花一样。她还很喜欢新鲜感、爱追逐潮流,网上各种N市网红吃的喝的,都是她拉着莫忘去试。莫忘觉得这样的体验还不错。 还有她对于摄影很认真,并把那当作她的专业领域,虽然摄影初衷是直拍她最喜欢的某些男团们的舞台。这人是有一股纯粹的劲头的,喜欢什么就热烈地勇往直前了。就像现在这样对吴思屿的一腔热情的一样。 …… “话说,你为什么喜欢他呢?” 林宜霈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长得帅,性格好。” “就这样?可是你其实也不了解他吧。” “对。但是你问的是为什么喜欢他。” “……” 莫忘的“了解”是“喜欢”的充分不必要条件。而林宜霈把这当成两码事,二者的交集为空集。 了解了。 林宜霈顺势问道:“那你呢?我还挺好奇,你为什么不接受他?” “我自己都还没接受自己,怎么能去接受别人。” “……” 见林宜霈一脸不解,莫忘打比方:“向内挖掘、自我开发也是一门功课呀。说不定人生的六角形面板里,我有一格是爆表远超常人的呢,只是我还没有机会去尝试。比如说我很有可能是万中无一的滑雪天才、跳伞高手、国际象棋天选之子。之类的。” “也有可能你的lala指数异于常人呢。”听完着乱七八糟的并列句,林宜霈轻笑一声,忽然她又冒出新的想法,倒吸一口冷气,伸出一个手指头颤颤巍巍地指出去,“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莫忘笑了,抓住那根手指头:“我是挺喜欢你的呀——那你要怎么办?拒绝我吗?” 林宜霈一副为难的样子,撑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两秒,“不行诶,我觉得我还是喜欢男孩子。”她顿了一下,笑道,“不过,你的话……勉强可以在没有男孩子的时候,拿来过渡一下吧。” “好渣女啊,我不当替代品。” “让你也尝尝被拒绝的滋味,你就知道爱情亦正亦邪的蛊惑人心之处了。” “不可能,不可能,爱情只会让人变弱。” “才几岁,被爱情伤透了看破红尘了?” 莫忘想了想,一字一句慢慢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没办法接受男生的喜欢。” “那女生的喜欢,你怎么办?” “会开心呀,我也会喜欢回去的。” “……来自男生的喜欢就受不了?” “受不了,我会觉得很下头,立马跑得远远的。” 林宜霈笑得前仰后合:“笑死我了,吴思屿在你眼里是下头男是吗?” “……我没说。” 林宜霈中学时候爱看那种青春杂志,报刊亭里封面总是俊男美女深情对视的那种。页面上的侧边栏总有很多让懵懂少女确定暧昧恋爱心意的文字测试。虽然是小时候不懂事,也知道那种测试不算数,但是林宜霈还是记下了不少题库。 她突然开口问:“李浩然和吴思屿,你会选谁?” “不要,我都不选。”莫忘条件反射般身体向后一仰,一副避之犹恐不及的样子。 林宜霈笑:“不是选和谁在一起啦。比如说,选和谁一起工作,或者小组作业之类的。” 莫忘微微靠回来,“唔,那吴思屿吧。” “那吴思屿和许则豪呢?” “吴思屿。” 林宜霈又说了几个学生会甚至是同为宣传部的男生名字,莫忘还是选择吴思屿。最后林宜霈拿出杀手锏:“吴思屿和……会长呢?” 莫忘皱眉认真思考了,犹犹豫豫道:“那可能……还是吴思屿吧——怎么连会长都来了!” “咦,你怎么不选会长?会长工作能力肯定没得说呀。” “会长很可怕啊,太有压迫力了,我哪敢和他搭小组作业?我肯定狗腿子全程点头哈腰,说‘好好好对对对,这些事情都交给小的来办’。” 林宜霈盯着她,笑意不明。 莫忘被盯得不自在,去喝豆花。 林宜霈摸摸下巴,一副深思状:“不愧是‘秘书部之光’呀,连不喜欢他的人都认可他的工作能力。” “‘秘书部之光’?那是什么,吴思屿吗?” “对啊,工作的时候大家给他瞎取的title。”林宜霈看她一眼,问,“你不觉得和他相处很舒服吗?” “……还好吧。” “又‘还好’?!”林宜霈一拍桌子,语气夸张,“刚刚那么多道选择题,你每一次都选他!还说自己不说违心话,根本就是骗子!” “唔唔……” 莫忘也哑口无言。 她是真的没想太多啊。 她觉得吴思屿根本是个“双面龟”,在其他人面前,形象要多好有多好,谁都在夸他。在她面前,他先是老实装乖,熟悉了一点,又咄咄逼人得要命,“喜欢不喜欢我?”、“为什么不喜欢我?”、“你应该喜欢我”、“我要排第一名”……好像是万圣节讨糖的孩子(极端说到做到版),不由分说地靠近,不由分说地表达想要。现在又给她惹来“宜霈的绝交”这种没必要的支线。有时候她恨不得把他当作一个泄压的玩具捏捏,双手大涅特涅狠狠捏,有时候又觉得他像个满身粘液的泥鳅,难抓,棘手,花招多。莫忘对他只有牙痒痒的感觉。 林宜霈忽然豪气云天地喝掉最后一口豆花,然后一拍桌子,宣布,“帮我,我要和他告白,先下手为强。” 莫忘听得冷汗直流,她实在搞不懂为什么这些十八九岁的男孩女孩们,浑身精力,不去学习不去运动不去扶老奶奶过马路,天天盯着异性或者同性,嘴上嚷着告白告白的,做什么。 “我怎么帮?我多做一点事,他会误会的。”莫忘拿起勺子。 “你就保持你的态度拒绝他,我等他放弃你了,就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行吗?” “行。”莫忘吃。 “约你玩,你别当死宅打游戏不肯出来。” “嗯?”莫忘喝。 “你不来,我很难喊到他。” “唔唔。”莫忘端起碗来。 林宜霈盯着她笑,半点害羞的神色都没有:“把豆花咽下去了再说话呀,‘唔唔’半天算什么呢!” 莫忘翻了个白眼,终于吞下最后一口豆花,慢吞吞地回了句:“看情况吧。” “生日快乐!”“不要。” 自从那天和林宜霈吃着豆花聊完之后,莫忘和她的关系更近了一层,亲近到舍友们都有些吃醋。 也许是豆花太好吃。 晚上八点左右,莫忘看了眼手机,猛地一惊,立刻火急火燎地关掉游戏,手忙脚乱地换掉睡衣,套上一件卫衣和短裙,匆匆准备出门。 苏理用声音拦住她:“喂,这么着急,干什么去?” “宜霈找我。” “又是宜霈,天天宜霈,到底谁是你的舍友。” “学生会有局。”莫忘嘿嘿一笑,背起包就往外跑。 ——林宜霈下午就“预告”过她,晚上可能会有事,叫她别玩游戏太投入。 莫忘当时支支吾吾没答应,可是事情临到头上,她还是乖乖地关掉游戏,和一起玩游戏的好友发消息:“先不玩,我还有事情。” ? 阿宅莫忘要应付这种社交局还是有点勉强了,她缩在桌上某个角落。 桌游店家把游戏氛围设计得很好,桌子顶上是一盏边界很明显的灯光,直直地在桌子上正中央投出一个亮圆,除此之外的地方就是昏暗。别人你来我往地说笑话,她只身体向后仰,在昏暗的边缘不发一语。 林宜霈注意到莫忘的意兴阑珊,问她:“是不是不想玩了?” 莫忘摇摇头,“再玩会吧。” 莫忘答应了要配合林宜霈,她就会好好做到。她不太喜欢真心话大冒险。大冒险涉及到异性,会很容易被误会,而真心话不能随意给人听,因为总有人要试探她。 众人掷骰子,莫忘跟着掷骰子。众人看莫忘,莫忘一脸懵。 莫忘:“?” 林宜霈和她说:“你说个数,比如十个六。” 这是一个聚会常见的需要吹牛的行酒令。大家roll点、轮流加码叫牌,直到有人提出质疑,才纷纷揭开骰子。 “十个六。” 每人就只有十五个骰子,第一个人就喊“十个六”是非常高的、不理智的、纯吹牛叫牌。一般一质疑一个准。 众人笑。 笑声中有一句质疑。 众人打开骰盅。 “我这还真有十个六。”有人举手。 “是谁质疑的来着?” “思屿。” 大家把输家向前推,吴思屿的脸出现在桌子中央的灯光下。微卷的黑发,黑上衣,手腕上还有个黑手表,正以那只手撑着下巴,笑眼含春地看向莫忘。 莫忘:“?” 林宜霈又和她说:“你说‘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大冒险。”吴思屿眼睛一眨不眨。 莫忘不看他,只看向林宜霈,“然后呢?” 林宜霈也不看她,只转头,“舒漫,给她卡片。” 莫忘抽卡,然后念:“亲你右边第一个同性一下。 ” 莫忘的表情无动于衷,心说,无聊。 可是李浩然不同意了,拍案而起,“这是他的大冒险,不是我的!” 林宜霈笑得前仰后合,身影晃动间,在灯光下半明半暗,“莫忘手气好好!” 吴思屿转头,含情脉脉地看向李浩然,“来吧,儿子。” “晦气。” 起哄声中,两个男生飞速一贴。李浩然立马弹开,以手拭脸,一脸嫌恶,怒瞪所有人。 吴思屿笑着向后仰,整个人没入暗光:“然宝私底下对我不是这个态度的,他只是害羞。” 游戏继续,骰盅轮流揭开。 吴思屿在这种场合里,如鱼得水,简直是个非要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顾盼生辉的交际花,他不停地质疑别人,也不停地接受别人的质疑。 莫忘悄悄打量他。他头发应该是新洗过的,一点点说话的晃动幅度,发丝就飘忽起来,好像格外柔顺。他裤子也是黑色的。什么嘛,一身黑原来很显白。 莫忘看见他和别人说说笑笑,看表,抬头,忽然目光不偏不倚,朝她看过来。 ? 莫忘低头。 咳。 她听见吴思屿的声音对着她,“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莫忘:? 莫忘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女生说,“真心话吧。” “在场有喜欢的人吗?” 一瞬之间,气氛变了,李浩然嘴里叽里咕噜,手猛拍桌,林宜霈发神经一样摇头和摇骰子,其他人在干什么莫忘没注意到了,只觉得一时间桌边是一群猴子吵闹着要开饭了,吵得灯光都在晃动。 莫忘微微皱眉,身体向后仰,还是暗处安静些。 旁边的女生是场上唯叁的人类,很镇定,迎上黑衣男的目光,“没有。” 她手指叩叩桌子,猴子们安静下来,“别闹,这算什么,吴思屿,决斗吧。” 随意试探别人底线的人,也会付出代价。 吴思屿笑。 女生的气势感染了其他人,游戏不是吴思屿一个人在玩,可以是一群人玩吴思屿。他被围剿,所有人都在质疑他,于是他总输。 斜对角一女生问吴思屿:“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吴思屿握拳挡嘴,“真心话。” “暗恋过别人吗?告白过吗?” 吴思屿没有犹豫:“当然。” 场内一下子又变成群魔乱舞,魔音缭绕。林宜霈嘴里叽里咕噜,像是击鼓一样地拍桌,李浩然是拨浪鼓般摇头和摇骰盅,又或者是二者状态反过来,莫忘记不清了。 游戏在混乱间继续——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吴思屿额角流下一滴汗,“大冒险。” “亲你右边第一个同性一下——对不起,抽到同一张卡片。” 李浩然在猴群间,石化。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吴思屿抬手擦汗,撩开额发,额头露出来,额头被遮住,“真心话?” “谈过恋爱吗?几次?” 吴思屿站起来,目光看向门:“我还有点急事,孩子的老婆快生了,先走了——” 李浩然一把把他拽回座位。 吴思屿捂脸:“能不能不回答……” 一瞬间又猴子开饭起来,叮叮当当响和猴叫个不停。 猴子李浩然一边猴叫一边按着他的肩膀,他躲闪不能。好像犯人被收押在县官大老爷的台下,绿头木牌扔下来,人犯吴思屿被迫画押, “谈过,一次。” “你最心动的一次经历是什么?” 人犯还被按着,“救命,拍照。” 莫忘理智尚存,分析出“救命”应该是语气词。 “说清楚!”猴子们哗然,敲锣打鼓,七嘴八舌。 人犯抗议:“不要!” “和前任还有联系吗?” “没有。” “喜欢什么类型的?” “爱笑的。” 猴子们还在吵闹,只见人犯认罪,吴思屿认输了。 “我错了,兄弟姐妹们,问问别人,放过我。” 莫忘只感觉自己也在经历大冒险,额头也有些发热。她眼中的吴思屿,好像一只展屏孔雀,趾高气扬,走在中央大道,一步一摆尾。她生怕花孔雀经不住疯猴子的围攻,跳上桌子,鱼死网破、大声嚷嚷——“我喜欢莫忘,我喜欢莫忘,我喜欢莫忘。” 刚刚那一段时间,莫忘的手在桌子下,握成了拳头十次,每次都在想象,她是如何掐着孔雀的脖子,拖到没人的角落,狠狠欺负,把他推倒在墙上,让他站起来,再推倒在墙上,再站起来,再推倒…… 她不解气,又给他新增几个tag:#讨厌鬼 #表演型人格。 既然认输,“战局”就流转到别人身上,吴思屿身体后靠,退到灯光外,只在暗处,肩膀松松地笑着。 又一回合落到莫忘身上。莫忘说:“8个六。” “质疑。”对面的暗处,吴思屿说。 莫忘:第十一次,拳头。 有人笑着推了推他的肩膀:“你别来了,对你已经没什么想问的了。” 他一声没吭,等结果。 大家揭开骰盅,数六,还真的没有8个六,莫忘输了。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一字一句,声音清晰,声线温和。 “真心话。” “最喜欢的花是?” “荷花。” 平平淡淡,二人好像在打哑谜。 游戏继续,没有人在意。 可莫忘却一阵发痒发麻,从尾椎沿脊背直至头皮,但握拳的决心不变。 怪。 过了一会,她看了眼手机,低声和林宜霈说:“宜霈,我要出去打个电话,你们先玩。” 林宜霈点点头:“别走太远。” ? 离开喧扰的包间,她站在大门外面,指尖在手机上划了划,把电话拨通了出去。 “喂。” “好家伙,你们玩到这么晚?”莫想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莫想是莫忘的双胞胎弟弟,在另一个城市上大学。 “社团联谊嘛。”莫忘和家里人说话更爱带着鼻音。 “别让爸爸妈妈知道你还没回宿舍……你没喝酒吧?” “我哪敢。”莫忘笑了一下,随口问道,“你机票定了没?” “没呢,我还在打游戏。” 莫忘皱眉:“快买吧,但是我也不会去接你的,你到时候自己坐地铁过来。而且,马上就零点了诶,等会儿晚了别被爸爸骂死。” “他骂我,我就告诉他们,你还在KTV,不回宿舍。” “你敢,别忘了你这周末要来N市,小心我拐卖你。” “哼。”对方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忽然道,“时间到了,给爸打电话吧。” 莫家两个小孩心照不宣,在家族群里同时发了个表情包,算是给莫爸提前预告。 下一秒,视频电话拨通。 “爸爸!”俩人异口同声。 手机屏幕上,莫爸笑眯眯地出现:“好好好,真准时,爸爸给你俩发个大红包,又长大一岁了啊……” 红包到账,兄妹俩的第一反应:“妈妈呢?” “妈妈在插花呢,明天一早,替你们去墓园。” “好,辛苦妈妈和爸爸了。” 莫爸皱起眉头,盯着屏幕里的人,直呼大名:“莫忘,你在哪呢,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 莫忘很自然:“我在宿舍楼下呢,太晚了怕吵到舍友。” “你背后的光怎么这么亮?” “楼下小卖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莫忘默默调整视频角度,对向黑漆漆的无人街道。 莫想:“爸,我准备买个周五晚上的飞机去N市。” 莫忘:“要不你周六白天来吧,别周五太晚了。” “不会,我周五没什么课。” “我有课。” “我不管。” 莫爸眯着眼睛,好像眼含泪光:“好,到了你们再买个蛋糕一起吃啊。” 每逢这个特殊的日子,爸爸总会有点伤感。莫忘和莫想的亲生妈妈,在他们四岁生日的时候,一场急病,去世了。莫爸有一年的今日,讲起当时,说他当时好像崖边救人,人才从崖上掉下去 他恨不得也跟着掉下去。 莫忘盯着屏幕,察觉到莫爸脸颊泛红:“爸爸,你喝酒了?” “哎呀,就晚饭的时候喝了几杯,喝完舒坦。”莫爸摆摆手。 莫忘立刻责怪:“爸爸!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妈妈以前也酒精过敏啊!我上回真的被吓死。” “哎呀……太久了,忘记了。你这小孩,我还没怪你偷偷喝酒呢,气死老爸了。” “气死我了才是!” 这时,视频那头的画面晃了晃,女人带着笑脸凑了进来。 莫忘和莫想立马灿烂地笑起来:“妈妈!” 莫妈柔声问:“两个宝贝又长大啦,爸爸有没有给你们发大红包?” “有!超级大!” “谢谢妈妈替我们准备花啦。” 莫妈温柔地笑了:“谢什么,每年不都是这么做的,你们平安健康就是最好的谢谢。” ? 家庭电话没有持续太久,莫忘又和莫想拌嘴了几句,才笑着和家人说拜拜。挂了电话,正想往回走,一抬头,看见林宜霈半靠在大门旁边,静静等着她。 莫忘微微一怔,快步走过去:“咦,你在等我吗?” 林宜霈点点头:“看你好久没回来,出来瞧瞧,电话打完啦?” “嗯嗯。” 林宜霈挽住她的手臂,轻声催促:“走吧,回去继续玩。” 两人走到包厢门前,林宜霈没动,好像在等门自己打开。 莫忘纳闷,一边伸手推门,一边随口说道:“宜霈,我们再玩一会儿就走吧,都已经十二点——” 厚重的隔音金属门推开。 “砰!” 礼炮小彩带骤雨般洒落,落在莫忘的头发、肩膀和衣服上,她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心跳猛地一滞。 紧接着,祝福语像成真的预言一样铿锵有力—— “莫忘!生日快乐!” 她猛地睁眼,视线被眼前场景撞得一片空白——桌子正中央摆着一个大蛋糕,18的蜡烛在灯光下摇曳,每个人都在看着她,眼里尽是好心和好意。 莫忘后退了一步,用数不尽的惊恐,回报这场惊喜。 “不要。” 不过生日的莫忘(*待改) 如果要莫忘给自己打tag,她也会很得心应手的。 由于人是一个多面体,人际社会是一个更大的多面体。同一个人,在不同角度的tag应当因地制宜。 莫忘的tag,在同学朋友们面前,应该是#聪明认真 #明媚甜美 #会说笑话;在家人面前,没什么有异议的#可爱大方 #乖巧懂事 #爸爸妈妈的小棉袄forever。如果要做一些排雷,以免不知情人士踩到尾巴,惹毛莫忘,那又得换成 #禁止告白 #禁止生日快乐。 特别是后面那个,莫忘的生日不能快乐。 沉默—— 亮片落到地上不敢再动,蜡烛的火焰不敢摇晃,人不敢说话。 莫忘惊恐的双眼被所有人捕捉。 吴思屿站起来。这人这动作把莫忘吓到。她转头想走,被林宜霈一把拉住手:“怎么啦?” 莫忘掏出钱包,一整个塞到林宜霈手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点点头:“谢谢你们。”用钱包置换了手,莫忘自由了,转身,撒开腿跑掉了。 有风灌进来,脚步由近及远地消失。 “她刚刚……是不是哭了?”有人说。 吴思屿站着,有人开始回头看他。 要说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他空白的脑子里,第一个跳出来的想法,竟然是前女友。 他和女生打交道的经验不多,一个是前女友,另一个,大概就是母亲。女人表达诉求的方式,或许都差不多:说一些并非本意的话,制造危机和紧迫感,以一种不自然的姿态,操控着事情的发展轨迹。 前女友会说,“晚自习不见面了”、“算了”、“没有礼物也可以”、“没生气”、“随便都行”。母亲是大人,比较强势,他最怕在母亲开车的时候,被她“诉求”。家里的车是好车,一脚油门,仪表盘的指针就飞了,他其实一直都很害怕高速路上的推背感。母亲会说,“没人理解我”、“你快走吧”、“你真是个白眼狼”、“你让我失望”、“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我不记得了”。 吴思屿实在不喜欢被裹挟的感觉。想让车往哪开,方向盘往哪转就好了,他不明白沟通为何这么复杂。 至于现在要怎么办,蛋糕怎么办,跑掉的莫忘要怎么办,他竟然一时半会,脑子里蹦不出来任何可解决手段。他只是忽然想起来,她也总是说“不”,而自己好像,因为一些惯性,忽视了。 好想,多了解了解她啊。 。 莫忘冲回宿舍,一步踩掉一只鞋,没脱袜子裙子衣服,上床,钻进被子里,蒙住脑袋。 苏理头没抬,看着番剧说:“哟,回来了。” 莫忘没头没尾地回:“没事。” 苏理:“?” 手机不停地震动,屏幕一直在亮。 莫忘闭着眼,轻轻喘气,脑袋里两个小人在争吵。 一个小人皱着眉劝她:大家也不是故意的,回个消息吧,免得他们多想一整晚。 另一个小人则双手抱胸,翻着白眼:今晚已经够累了,就这样睡觉吧,谁管别人怎么想呢? 她拿起手机,不管社交软件上的红色气泡,点到拨号。她要给莫想打电话。 “喂?”电话刚接通,对面传来莫想懒洋洋的声音。 她压低嗓音,避开舍友的听觉范围,小声说道:“你知道吗,原来今晚的活动,是悄悄给我办的生日惊喜。” “来炫耀了,你还这么有人气呢?” “吓死我了,我直接跑掉了。” “你怎么不装没事人一样被庆祝呢?不是最会装乖巧懂事吗?”莫想轻笑。 “我可不是讨好型人格……怎么没人给你庆祝呢?”莫忘回刺他。 “男生之间又没这些有的没的……怎么了,是想追你的男生弄的?有没有把你气坏?”莫想笑得更欠了。 “我……我把现场气氛搞砸了。现在躲在宿舍里,手机正在被轰炸……我该怎么办啊……我现在只想睡觉。” “不想理不理就好了,管那么多呢。”莫想口气不经意,但是还是句句有回应。 莫忘的心里忽然就做出了选择——果然,自己脑子里那个说“管那么多干嘛”的小人,就是莫想。可莫忘是莫忘,没办法变成“莫想”。她心情乱糟糟是自己的事,不想让别人不知情地因她担忧。 她哼了一声,直接挂了电话。 深吸一口气,莫忘平复了下心情,撑起干涩的双眼,拿起手机开始逐一回复那些关心她的人。 首先是林宜霈的消息,文字中充满了担忧和急切,道歉的泡泡一条接一条,苦等莫忘的回复。 莫忘决定和林宜霈坦诚相对,但她尽量保持简洁,只输入了几行关键信息,便叫她别多想,自己实在是困得不行,马上要睡着了。 接着,她简单地回复了其他在场人询问过来的消息: 【谢谢你们准备的惊喜啦,我没事!你们好好玩!】 她继续向下滑动消息列表,看到吴思屿发来的消息。他少有地给她私发了消息: 【莫忘,对不起,又让你不开心了。】 【我算是知道了,你老说的“不了解”是什么意思。】 莫忘默念了两遍,叹气,心想这是最难缠的一个人了,但是她还是公式化回复: 【没关系,问题在我!还是很谢谢你们准备的惊喜!扫兴了对不起!】 【别多想!我睡一觉就好!】 一一回完,她长长吐出一口气,不再理会手机屏幕的亮起,今天的“辛苦莫忘”到此为止!她随 一扔手机,翻身裹紧被子,沉沉睡去。 。 周五21:00,N市机场。 莫忘嘴硬心软,还是来了。可等来的不是准点落地的弟弟,而是半小时的空气。她烦得直对着莫想那个迟迟不开机的手机进行疯狂消息轰炸。 【莫忘:不会没飞吧?】 【莫忘:不是8点半落地吗?】 【莫忘:延误也不和我说是吧】 【莫忘:还是你故意遛我?】 【莫忘:我要告诉爸爸妈妈听】 【莫忘:我不请你吃饭了】 …… 【莫忘:你不会死在路上了吧……】 【莫忘:这也没飞机失事的新闻啊】 【莫忘:你他妈的】 ? 终于莫想的消息传来: 【莫想:……落地了落地了,别骂了】 【莫想:马上出来】 【莫想:我跑的】 ? 又过了十五分钟,莫忘才终于等到那个,从出生就在和她打架的弟弟——一米八四,一身休闲运动装,利落的短发下剑眉星目,手里拎着个双肩包,背后还斜挎着个大运动包。眼睛只往头顶看,长腿走路带风,步伐却十分懒散,像故意慢悠悠地吊着她的胃口。莫忘看着他那副欠揍的模样,恨不得邦邦给他两拳。 两人见面了也不说别的,莫忘把一个面包砸他怀里。他手腾不开,只好用身体和手臂去裹住那个面包,防止它掉下去,嘴上嘟囔:“没手,不饿。” 莫忘扯过双肩包,背上。 莫想来N市,纯粹是因为课表空了,刚好赶上他们的生日,就顺道过来玩一趟。莫爸莫妈对此十分支持,毕竟莫忘好像不会照顾自己似的,短短时间就去了两次医院,把家里人都吓得不轻。既然弟弟正好有空,去看看她,顺便监督一下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再瞎折腾自己。 去酒店的滴滴上,莫忘絮絮叨叨,介绍着她精心安排的行程,而莫想脑袋贴在车窗上,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时不时发出几个单音节回应。 “明天不用早起,睡到自然醒,然后就在我学校附近逛逛吧,有些还不错的景点和特色小吃。” “大学城有什么好逛的。”莫想提不起兴趣。 “隔壁师大美女多。” “哼。”他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如果明天下雨,我就窝在宿舍打游戏,你就酒店里待着,发烂,发臭!” “?” “看你还挑叁拣四。” “好啦,你安排就是了。” 莫忘继续滔滔不绝:“我们南校有个荷花池,最近开满了,特别好看。明天傍晚我们去买个蛋糕,带上去小亭子吃。” “行。”这回莫想挺了挺背,坐直了一些。 “周日天气不错,白天爬南麓山,看看寺庙,坐缆车,午饭就在山上解决,晚上再去吃点正宗的N市特色菜。” “别太辣啊……” “你不会担心我来N市一年,已经练成了吃辣高手吧?” “我怕你逞强又不自量力。” “滚吧,我花钱,吃什么我说了算。” 莫想冷笑一声:“呵呵,你的钱我的钱都是爸爸妈妈的钱,把我辣坏了妈妈就会骂你。” ? 第二天临近落日时分。 南麓山下,N大南校的荷花池倒映着夕阳,渐变成了温柔的橙粉色。微风轻拂,荷叶轻晃。花丛中央的小亭子里,莫忘和莫想对向而坐,分食着一个小蛋糕。 莫忘大概是个p人,严格遵守安排好的行程,一点也不许远道而来的弟弟耽搁。他们走走逛逛,直到傍晚,才终于在荷花池边歇息片刻。 芒果奶油的清甜在舌尖化开,莫忘却食之无味,心思飘远。 她想起刚刚在N大的“堕落街”,麓南路上买蛋糕时,不期然地迎面撞见了吴思屿——今日他的卷毛意外的柔顺飘逸,塞着无线耳机,白t黑裤,肩上挎着个运动包,一身轻便,清爽干净,似要去运动。然而,那双一向温和噙着笑的眼睛,在看到她和莫想的一瞬间,变成不掩饰的错愕。 他脚步明显一滞,目光在她和旁边那个陌生男生之间来回游移,嘴唇闭了又张:“嗨,莫忘……这是……” 莫忘还未来得及说出任何话,一旁的莫想就突然像抽风了一样,毫无征兆地抬手,勾住她的肩膀,将她往怀里一送,冲着吴思屿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笑:“我是她男朋友。” 只见他什么话都没说,一个人也溃不成军地逃离。 看着那背影,莫忘竟有点难以言明的烦躁。 “你有病吧?”她一把把肩上的手拍掉,往反方向快步走了。 莫想挑眉,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好玩。” 莫忘眼中的莫想的tag,一直没变——#有你无我 #你他x的 #你真是狗 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碎的声音 周六的深夜,林宜霈和几个摄影同好,从南麓山摸黑下来,走进学校大门。一行人背着大包小包和扛着叁脚架,讨论着哪张星轨最清晰,又问看见流星的时候许了什么愿。 聊着聊着,林宜霈莫名注意起前方两个路人男生的背影,踉踉跄跄,相互搀扶着,却几乎要一同倒下。她心头一跳,升起一股直觉,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吴思屿?” 林宜霈尖细的声音在N大茂密的树影间划破夜空,惊吓到了前面人。 其中一个男生,脊背一直,果然回头。 “林宜霈?” 是李浩然的声音,那背影一瞬间又惊又喜。而另一个人毫无回应,甚至连站都站不稳,整个身体向一侧倒去。 李浩然连忙捞住要倒的人:“妈的,快来帮帮忙,这醉鬼死沉!” 前面两个人形,歪歪扭扭,像商场前充气的起起落落的人偶。 林宜霈快步上前,刚靠近,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她只扫了一眼,就明了当下状况。吴思屿醉了,彻底醉倒。酒醉之人,放弃了对身体的控制,把自己交给地球重力,像一块实心大铁锭。 这份自暴自弃的心意,变成李浩然身上的重压。 林宜霈赶忙把相机和叁脚架托付给同行的朋友,腾出双手,着急摆摆手:“你们先回去,这是我朋友,我看看怎么回事。” 李浩然终于站稳,扶着吴思屿,长出一口气,呲牙咧嘴地抱怨:“快把哥们累死了。” 林宜霈皱眉问:“怎么回事?他喝成这样?” 李浩然像是展示腌制好的大白菜一样,朝醉鬼努努嘴:“喏,失恋了。” “啊??” “啊?”李浩然学着她的语气阴阳怪气地回了一句,随即翻了个白眼,“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他又被莫忘拒绝了吗?” “不是,他说今天看见莫忘和她男朋友。” 醉鬼似乎听见了“莫忘”两个字,身体下意识地晃了晃,差点又从李浩然肩膀上滑下去。林宜霈连忙上前扶住,和李浩然手忙脚乱地稳住他。 “啊??她没男朋友呀!”林宜霈下巴快掉了,诧异是一只白鸽从嘴里飞出。 “他亲眼看见的,那男的搂着莫忘,还叫嚣着‘我是莫忘男朋友’。”李浩然咬牙切齿,“你说这莫忘到底在想什么,真有手段啊,谈了恋爱不早点告诉人,白白耽误了思屿这颗心。” “哈?你瞎说什么呢!”林宜霈差点给他两拳,“莫忘不是那种人。” 李浩然低头看看那头萎靡的卷毛,忍不住心疼又感慨地说:“喝得可多了,刚刚还抱着我哭了好久……”而后他凑近林宜霈,声音压到最小,“你知道吗,他甚至喝醉了自言自语:‘喝醉了,不能再靠近她了,她酒精过敏’,一直说一直说,然后就哭。” 林宜霈两条眉毛拧成干巴巴的麻花。 李浩然又补充:“我还录视频了呢。” 她接过手机,一分钟的视频里,卷毛在视野正中间,仰靠椅背,举着一瓶酒抬头灌,周围灯光昏黄,背景音嘈杂。从视野外伸出一只手,抢走了他的酒瓶。酒瓶被夺走,他微微直起身,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垂眸寻找着什么。薄薄的眼皮遮挡着温柔的桃花眼,使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一副冷冽薄情、生人勿近的冰山男的样子。 林宜霈第一次见到他这种表情,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又凑近了点看。 这什么反差,好带劲。 他长臂向前一扫,又拿起一瓶,仰头。看到最后,那颗卷毛脑袋,抵在桌子上,伏在满是立着的、倒着的酒瓶之间,他像是被遗弃了一样的伶仃孤单,不停重复着“酒精过敏”四个字。好像那四个字是什么心碎魔咒,而他彻底中招了。 林宜霈看完,半晌无言。先前愿望成真的欢喜,被酒气醺散,取而代之的是凉凉的酸意,缠绕下来,好像她也中招了。 李浩然只看着视频直叹气,又拍一下大腿。 “害,真没出息!” 林宜霈问:“莫忘知道吗?” “她知道什么啊,她应该和她的新男朋友游山玩水,快乐似神仙呢。” “你能别这么说了吗?就算莫忘真的谈恋爱了,那也是她的自由,又不碍着任何人什么事情, 有什么资格这样阴阳怪气。” 话虽这么说,可是林宜霈还是觉得莫忘的那个“新男朋友”突然出现得很怪异。 李浩然被她凶了一顿,有些不服气地撇嘴:“哼,别人我不管,我就是看不得我哥们难受成这样,替他不值。” “别说了,先送他回宿舍吧。”林宜霈托起吴思屿一只手臂,肩膀传来他沉甸甸的重量。 他醉得彻底,眼睛紧闭,呼吸绵长。 林宜霈侧头看了他一眼,竟然移不开目光。这张脸狼狈,却依旧好看,甚至还有一种平日没出现过的神态,有点乖巧,或者不如说是赤裸,像是十年前的他,某个安静的午后小憩的陈旧睡颜。 她有点想摸上去,可嘴里也在发酸,又只好撇过头不再看他。 ? 林宜霈直到周一才逮到莫忘,特意去堵了计系早八的教室。她把书包随手甩到桌上,大大咧咧地在莫忘旁边坐下,一脸轻松自若。 莫忘只是盯着她,不说话。 周一能有这种精神状态,很反常。 林宜霈扬起嘴角,朝她靠过来:“怎么样,周末过得如何?” 莫忘没接这套,只回了句:“N市两天游,挺累的。” “没发生什么事吗?”林宜霈说。 “我吃辣的拉了两天肚子?” “不是。” “那该是什么?” 林宜霈被她一问,突然有点不知如何开口,张了张嘴,又闭上。 沉默几秒后,还是莫忘先开口:“李浩然,周六发了一堆莫名其妙的消息,骂了我一顿。” “发了什么?” 莫忘点开手机,递过去,便趴在折迭的臂弯里。 林宜霈接过,大段文字赫然映入眼帘,从对话气泡大小都能想象到,李浩然那张大脸正在屏幕里破口大骂。 【李浩然:莫忘,行啊,你这手段真高。知道自己长得好看,成天吊着别人?享受被人追捧的感觉是吧?看着别人千方百计对你好,心甘情愿地围着你转,你是不是觉得特有成就感?】 【李浩然:玩弄别人感情很好玩吗?】 【李浩然:谈恋爱了还藏着掖着,怎么了?您的汤姆猫们都在排队吗?你就说说他排在第几个?能不能大发慈悲让他早死早超生?】 【李浩然:每次他这样抓心挠肝的,看着我也挺难受,我还纳闷了你俩为什么不成,总得有一个有问题的。】 【李浩然:一点都不出乎意料,真是有够典型的,呵呵】 【李浩然:话已至此,我只能说你眼光挺差的,当然了,他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屏幕上,绿色气泡在第二天才回复。 言简意赅四个字:【关你屁事】 林宜霈看完消息,一时间呆愣住。 “周六下午,我和我弟撞见吴思屿了,在麓南路上。”莫忘声音软软的,像是还没彻底清醒,闭着眼睛,“他误会了。” “啊?”林宜霈惊讶得扒在莫忘手臂上,“你还有个弟弟?” “嗯,双胞胎的弟弟。”莫忘懒洋洋地应着,接着嘟囔,“这李浩然好没礼貌,气死我了。” 上课铃适时响起,林宜霈环顾了一圈教室,果然没见到那头失魂落魄的卷毛身影。她若有所思:“我还以为那天大家自作主张给你过生日,你气坏了,特意找了个男的演戏,让吴思屿知难而退呢。” 莫忘睁开眼,没好气地看她:“我有那么无聊吗?” “那你打算给他解释吗?”林宜霈问得小心翼翼。 “解释什么?”莫忘翻了个身,转脸埋进手臂里,声音闷闷的,“他对我死心了不是正好吗。我只觉得男生烦得很,一解释又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 林宜霈一怔,心跳莫名加快了。 苏理坐在另一侧,一边翻书一边听着她俩嘀嘀咕咕,终于忍不住凑过来吃瓜:“咋啦?什么八卦?” “没怎么,我又惹事了。”莫忘语气凉凉。 “吴思屿吗?”苏理听见他们在说这名字,“他还在喜欢你吗?” “今天开始,可能不了吧。”莫忘的头埋在手臂里,声音没有太多情绪。 “哎呀,那多可惜。”苏理感叹,然后胳膊肘碰碰她,“你到底什么毛病?” “哼!烦死了!”莫忘猛地坐直,手在桌子上握拳,捶了一下。 苏理托着下巴,挑眉看戏:“啧啧,你身边可太多八卦了。这吴思屿是不是最执着的一个?把我们忘宝烦成这样,别纠结了,不如从了吧?” 莫忘急得想捂住她的嘴:“快别说了,省得又给我招惹是非。” 她算是看明白了,自己身边这群人,个个都在“害”她。 莫想是欠揍鬼,林宜霈是小灵通,李浩然是窜天猴,苏理是大喇叭。他们围在一起,发生作用,吴思屿变成了可怜的受害者,而她莫忘,是冷酷无情的加害者、刽子手,需要开庭审判,轻则道歉,重则失身。 莫忘四面楚歌。 怅然。 林宜霈的目光不知所踪,没再说话。 莫忘懒得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宜霈,所以后来发生了什么?” 林宜霈慢吞吞地开口:“你真想知道?不避嫌啦?” “我也只是想吃瓜。”莫忘说。 “我那天晚上拍星星,从南麓山上下来,在校门口碰见吴思屿,喝个烂醉!” “嗬呀!”苏理捂嘴。 莫忘眉头一跳:“因为我?” “废话,别装傻。” 虚荣的真心 莫想一场恶趣味的玩笑,像石头在湖面上打起了七个水漂。 林宜霈凭空被波及,好像有火灼烧,她的森林也需要一场甘霖。 这几天有点心不在焉,周六拍的星星一直没导出来,朋友催了又催,她忘了又忘。 朋友忍不住终于问:你咋回事? 林宜霈:我是一个卑鄙的人。 朋友:?打扰了 中学时期的林宜霈,对流行的风向很敏锐,音乐、手游、明星……网上大火的东西,她总是很懂,她用一种潮流武装自己。音乐不是好听才听,是因为大家都在听;游戏不是好玩才玩,是因为大家都在玩。实不相瞒,高中的暑假,林宜霈会去机场蹲守跟拍明星,不管是什么明星。她会在搜索框里问某某热梗源自什么,又暗讽什么,默念一遍,记下,然后删除历史记录。 她有试着和莫忘披露一点点。 有时候是漫不经心地说,我见过某某女明星,真人很漂亮。莫忘问:你喜欢她吗?她说还可以。莫忘说,然后呢? 麓南路新开的网红奶茶店,她拉着莫忘去试试。两人喝一杯,她说还可以。莫忘的脸皱成卷心菜说,甜,难喝。 跟风玩很火的游戏,她支支吾吾没说话,莫忘说,非常好玩。 有时候她说起一些新梗,莫忘会跟着笑,然后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也在心里问自己,这有什么意思? 这没什么意思。 像一条海带,水流往哪流,海带就往哪倒。她讨厌海带的滑腻触感和腥臭味道。 她逐渐品味到,十五六岁的自己,那种目盲心理的本质。那是她的某种纤细的、不安的、登不上大雅之堂的,少女的心。 不知危险何来。 可是是四面八方的。 她憋了一整周,最终把吴思屿从失恋世界里约了出来。 当他站在自己面前时,林宜霈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手会像奶奶的一样抖。可她不缺勇气,只是有点不敢看他。 勇气是需要维持的,目光一旦躲闪,气势便会全然溃散。 他清减不少,胡茬浅浅,眉尾眼角都是下垂的,眼皮还要再盖住半只眼,笑意尽褪,露出一张冷冽的脸。 对她,也没有维持往日所谓的风度,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不发一语,等着她开口。 林宜霈深吸一口气:“你这样为了她难受,想不想让她知道?” 他侧头,眼神在别处,嗓音有点哑:“有什么必要?” 林宜霈犹豫着开口:“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帮你……就像李浩然能帮你的一样,我也能——” “我只希望她吃好、睡好。”他平静地打断,嘴上竟然有笑意,“别像我一样。” 林宜霈只看他下巴的胡渣,勇气还没积攒够,还没想好开口,吴思屿却先一步打断:“所以,如果这就是你的‘要紧事’,那说完了我就先回去了。”裤腿柔软的布料摩擦着,他抬脚准备离开。 “不是这个!”她一急,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我可以告诉你,那个男生是谁。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吴思屿的动作停住,转身看着她,目光终于在她脸上。 林宜霈见他停下,讪讪地松开手:“不好意思。” “是谁?” 林宜霈鼓足了勇气,对上他的眼睛:“明天你去上课,下了课我来你们教室找你,你陪我吃顿饭,我就告诉你。” 对方扯起嘴角,轻笑一声:“为什么要这么麻烦?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去问别人,甚至直接去问她,不是更快吗?” “……” 林宜霈目光又移开,只看他的鞋,没说话。 “……” 他没走,没转身,沉默了几秒,最终叹了一口气,一个哑哑的“好”,从她头顶传来。 ? 第二天下午。 放学铃声刚响,林宜霈已经站在计系教室门口外。同学们叁叁两两地涌出,她站在原地,只看窗外。 “宜霈?”有只兴奋的小狗,扑到她面前。 她回头,看见莫忘眼睛亮亮的。 “你怎么来了,走吗?”饭点了,莫忘肚子饿了,抓着她的手,摇了摇又说:“今天怎么不扎马尾啦?但是这样也很好看!” 是精心打理过的一丝不苟的长卷发,像是要过生日。 “不是……我是在等……” 忽然,莫忘的表情微妙地僵了一瞬,猛地回头。 吴思屿就站在她身后。 一股清冽的木质柑橘的味道扑面而来,莫忘和他,四目相对。 他移开视线,用清晰的下颌看她头顶。 “她是在等我。” “哦……”莫忘撇过头,“那我先走了。” 说完小跑很快消失在楼梯口。 吴思屿凉凉的声音传来,“走吧。” ? 林宜霈和吴思屿并肩而行,二人之间的距离很微妙,比同学关系近一些,也不是要牵手的地步。 “你想吃什么?”林宜霈抬头看他。 “都行。” 她笑了笑,向他靠近了一点:“那吃日料吧!麓南路有一家寿司还不错。” “好。” 从新校区走到麓南路,需要穿过N大的叁个校区,足足叁十分钟的步程。 放学时分,校园里人来人往,他们不紧不慢地在其中穿梭,偶尔低声交谈几句,偶尔因为拥挤而不自觉地靠近,偶尔遇到熟人,点头打声招呼。 有同学喊着“宜霈”,同时他们的目光,悄悄在她身旁的冷酷卷毛帅哥身上打量。林宜霈觉得,自己先前的目盲状态,本该是靠这种时刻,才能缓解稍许的。 尽管还有点又痛又心甘情愿的。 在寿司店里,他们点了六份寿司,两个手卷,还分吃了一份鳗鱼丼,吃完他还主动付了钱;路过水果摊,她挑了一袋荔枝,他们一人剥了一个,他自然地接过荔枝袋子提着;经过麦拱门,他们买一送一,一人拿了一个冰淇淋,尽管他吃了两口皱眉、扔了;走在路上,他好好地迎接任何一个冲他而来的、打招呼的男生女生,坦然不躲闪;逛杂货铺,她问他哪个发卡好看,他指了一个糖果色系的,她把它买下。 一路走来,谈笑间,林宜霈想,他们在别人眼中,是一对别无二样的情侣。 直到这段路走到尽头,林宜霈的宿舍楼出现在眼前,两人停下脚步。 路灯投下橘色的光晕,鸣蝉的叫声在黑暗里穿梭,能闻得到湿润和泥土的味道。林宜霈站在光影交错的地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他没有催促,也没有任何不耐烦的神色,只是沉默地等着。 她知道他在等什么,可她的流程还没走完,她也有自己的任性。 “吴思屿,我觉得我还是挺喜欢你的。” 吴思屿的眼睛像静湖,吵闹的夏虫激不起一丝波澜,只移开视线:“谢谢,我有喜欢的人。” 意料之中的答案。 林宜霈对自己说,我是一个卑鄙的人。 她是要画一个休止符。 从今天起,她是一个坦率的人,不是因为大家坦率她才坦率。是因为没有危险、没有模糊,坦率会使自我面目清晰。少女的心上的薄膜,也厚实了一点,更像躯壳。 她有喜欢的东西,目前是摄影和甜食。 慢慢的,她会有一个,叫做“林宜霈”的独特形状。 她咬了下嘴唇,说:“那个男生,是莫忘的双胞胎弟弟。上周末来N市找她玩,不巧被你撞见。” 暗沉的眼睛焕发出清明的光,吴思屿低低重复:“双胞胎弟弟。”说着干笑了一声。 她也跟着笑了笑:“很调皮的弟弟吧。” “她叫你告诉我的吗?” 林宜霈摇摇头,忽然,她明白了吴思屿的意思。 “没关系,她不会介意的,她对很多事情挺无所谓的。”顿了顿,她又补充,“她是个很好的女生!” “嗯。”吴思屿声音低低,“你也是,只是喜欢错了人。” 林宜霈听见这话,没由来觉得好笑,反问道:“为什么不是你喜欢错了人?” “是吗?”他也反问。 林宜霈一时语塞:“我也搞不明白,我的喜欢和你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或者说你和她是不一样的吧。” “她其实是个胆小鬼哦。” 没有我勇敢,林宜霈做了个鬼脸。 吴思屿用一个不含笑意的笑回应这句话。 林宜霈又问:“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吗?” “当然。” 林宜霈忽然想起什么:“那天我们给她准备的生日惊喜,她跑掉了,有和你说过原因吗?” 吴思屿一顿,摇了摇头。 林宜霈说:“她和我说了哦,你想知道吗?” 吴思屿顺从地点点头。 林宜霈看着他,忽然露出一个畅快的笑:“那你给我抱一下,我就告诉你。” 吴思屿皱眉,被开玩笑了该怎么反应,他现在有点迟钝。 林宜霈笑得更加畅快,好像眼角都笑出了泪光:“逗你的啦,我不会告诉你的,有本事自己去问吧。”然后嫌不够吊胃口,补充一句,“我道歉过了,你还欠一个。” 他微微点点头,说知道了。 他又说:“宜霈,你不必和我开玩笑自嘲。我们是同一种人,我理解你。下午和你出来,不全是为了莫忘。也算是,我希望自己能实现的一个小心愿。无足轻重的小事情,别看低自己,别想太多,开心点,就过去了。” 林宜霈笑了,这是今天以来最发自内心的笑容。 没喜欢错人啊。 不能再喜欢了。 也不能再喜欢了。 怎么能开心点啊。 你能开心点吗…… 她笑得揉揉眼睛,又问:“对了,今天一路上碰到了不少同学,你介意吗?” “啊?”吴思屿没听明白,都说了很迟钝。 “我是说,下课的时候碰见莫忘,你怕她误会吗?” 吴思屿浅浅地笑了一下,摇摇头:“求之不得。” 分别的时候,林宜霈还听不太懂他说的一些话。当她故作轻松地用玩笑话做告别语的时候,好像他也在说着玩笑话,做什么的告别语。 ——那就这样啦,那我要去找莫忘哭诉失恋心情了。 ——好,那我明天也去找一下她。 ——你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吗,对她? ——不打算了。 莫忘的debug日志1 无事无作业的日常晚上,莫忘一个人坐在宿舍里,想玩游戏,却没人作伴。她百无聊赖地刷刷视频软件。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是林宜霈。 短短几个字:“莫忘,快下来,我需要你。” 莫忘弹起身,套上鞋,急匆匆下楼。 刚踏出宿舍楼大门,一道熟悉的身影便扑了过来,狠狠给她一个熊抱。莫忘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撞得一个踉跄,连连后退几步才堪堪稳住脚步。 莫忘不知所措地拍拍她的背,厚厚的大波浪卷发下衣衫微微发湿,她问她:“怎么啦?” 林宜霈声音闷闷的:“下午,我不是约了吴思屿吗?” “嗯,然后呢?” “我们一起吃了晚饭……然后,我和他告白了。” 莫忘拍肩的动作一顿,又继续拍。 林宜霈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结果,被拒绝了。” 莫忘没说话,手滑到她腰处,下巴压到她肩膀上,实实在在地抱着她。 终于,林宜霈再也忍不住,埋在她肩头大哭起来。呜呜咽咽,絮絮叨叨,内容却和失恋没一点关系,说的是父亲和奶奶的争吵,说的是某年夏天摄到的奇景,说的是云层类型和天气的相关性以及对摄影的影响,说的是叁年前和某一朋友的决裂,说的是高中的错题本上,有两道一模一样的数学题。 莫忘一头雾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相互抱着。 莫忘替她思考失恋课题,失恋会让人思绪发散吗?失恋会让人收集整理目前已有的走马灯素材吗?在哭声和话语的间隙,她没由来想起李浩然对她的指控,没由来想象了一下大醉的吴思屿。 奇怪,有点好奇。 “那你之后还喜欢他吗?”莫忘问。 “过几天应该就不喜欢了吧。”林宜霈抽噎。 “好哦,那还难过记得找我。”莫忘伸手拢了拢她的头发,好让她后背凉快一点,嘴上提议,“对了,要不要去吃豆花呀?” 林宜霈摇了摇头,却从包里摸出一袋荔枝,递到她面前,眼圈还红着,语气一本正经:“你吃不吃?特别甜。” 莫忘一愣,没忍住笑出声:“一边哭一边问我要不要吃荔枝,宜霈,你好幽默。” 林宜霈嘴角也翘了翘,说:“就是真的很好吃嘛,我刚刚在楼下等你的时候已经吃了好几个了。” 莫忘接过荔枝,随手剥开一个,果肉晶莹剔透,送进嘴里,汁水甘甜。她满意地点点头,又伸手去拿第二颗。 二人坐在宿舍楼前的石凳上,一颗接一颗地剥着荔枝。 ? 送了林宜霈回到宿舍,莫忘一边往回走一边拿出手机一看,看到吴思屿传来消息。 【吴思屿:能不能见个面,想和你聊聊。】 莫忘揉揉额角,只觉得一股无名之火升腾而起。她盯着消息框,指尖在键盘上敲下“不要”两个字,犹豫片刻,又觉得太直接,删掉重打。 【莫忘:【电话吧。】 冲他发火就变成李浩然之流了,莫忘会忍下这种情绪。 消息几乎是秒回—— 【吴思屿:那现在?】 【莫忘回:好。】 铃声很快响起,莫忘在自己宿舍楼下的池边驻足,按下接听键。 熟悉的声音比往日更低沉地传来。 “莫忘。” “嗯。” “对不起。” “……” 莫忘沉默,听见对方传来深呼吸的鼻息音。 只听他继续说:“第一件事是那天ktv,没经过你的同意,吓到你了,很对不起;第二件事就是上周六李浩然给你发的消息,真的也很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道歉好。” “没关系。” “……” 话一出口,空气中弥漫着一阵尴尬的沉默。莫忘觉得无话可说,听筒里也没有声音。而莫忘认为他们的关系不至于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她不自觉有些烦躁起来。 “我可以问你一个……” “我还是想……” 二人同时说出口,又同时闭了嘴。 到底他还是让莫忘先说:“你说。” 莫忘张了张嘴,一狠心说道:“我还是想,重申那天在摩天轮上的态度——不要再靠近我了。” 沉默一瞬,而后他干涩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为什么,总是那么抗拒我。” 莫忘深吸一口气,把事情和情绪厘明白:“我只是觉得,你所谓的喜欢,是一种你的自我意识在我身上的投射罢了。 你看到的不是我,而是喜欢我的你自己,你被你的视角限定住了,这是你的独角戏,其实有我没我都一样。 我始终认为两个不熟悉的人谈爱是肤浅又没意义的。 你让自己喜欢我,并且你竭力做好这件事,或许感动了自己、感动了很多人。 可是其实努力了不一定有回报的,就像我还是不见得你有多喜欢我一样。 我不会被寂寞打动。 和你说吧,我不想谈一段盲目的恋爱,我看不清你,你也看不清我,免得最后大家的真面目露出来,大失所望。 所以,我不是对你这个人有偏见,而是我对【和你】,探讨【喜欢】这件事本身,既不感兴趣,也不想花力气。 我不想浪费彼此时间。你可以觉得我冷漠高傲、觉得我爱惜羽毛、不识好歹、不近人情……但这就是我的想法,也是我选择的做法。” 莫忘的debug日志2 “……” 又是一阵沉默。 “……” 这还是莫忘第一次,和某位追求者把真正的想法说出来,他已突破她太多底线。她本来不愿当说教角色,不去句句点破他人“你为人如何”,可是如果他能依旧像告白的时候那样伶牙俐齿、咄咄逼人地和她“辩经”,或许她可能真的会对他改观、说的有道理的话,她可以回收自己的看法。 可是没有。 果然,没看错也没说错。 她叹了一口气,开口问:“你呢,你要问什么。” 对方依旧无话,最后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打扰你了。对不起。” “好,那拜拜。”莫忘也很干脆果断。 “拜拜。” 好一通干巴巴的主叫来电,莫忘踏上楼梯,迈着干巴巴脚步,无端回想起那缕木质柑橘味。 总之,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莫忘终于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日常生活。没有厘不清的情绪纠葛,也没有突如其来的“惊喜”,只剩下平稳如水的校园日常。除了吴思屿,其他那些过客一般的“告白者”实在是太好应付——面无表情地说几个“不”字,就能轻松解决。 她甚至连tag都不用打。 林宜霈依旧时不时来蹭她的课,嘻嘻哈哈地八卦,似乎她的事情也就这样过去了。 莫忘的大学生生活逐渐走上正轨,上课,作业,自习,测验,期间还考了一场CET6。 某门课程,助教公布小组阶段性作业的分组名单。名单里,莫忘和吴思屿在同一组。大家还没来得及拉起各自小组讨论群,莫忘看见吴思屿在大群里@了助教,说他申请换小组。 助教有些犹豫,回复的字里行间透着不情愿,但架不住吴思屿态度恳切,理由周全。最终他换了他的一个舍友过来。 作业是用学过的工具做个小游戏。六人一组,大家在讨论群里热烈商量,私下约着去图书馆学习、开会、研究功能实现,甚至会顺便一起吃个饭。这种小而精、目的明确的“聚会”,显然比KTV、桌游之类的社交活动更让莫忘舒适。几次磨合下来,六个人很快熟悉起来,合作流畅,事半功倍。 莫忘做事一向认真,游戏的基本要素实现后,组员们发现工具包里的陈年素材实在不尽人意,毫无美观可言。于是莫忘自告奋勇,接下了美术设计的重任,学着画素材、导素材。 她一声不吭,埋头苦干了许多天,说到做到。 回报演示那天,莫忘小组的作品因功能完善度高、视觉表现优秀,被老师当堂展示,得了全课堂最高分。 出乎意料的顺利,莫忘开心。 组员们也很开心,相约聚餐,在觥筹交错(果汁版)之间,莫忘无端想到了本该在场却不在场的人。 ? 学期过半,N大计算机学院按照惯例,举办了传统活动——班级篮球赛。作为班级的一员,莫忘和同学们理所当然地到场,为自家球队加油助威。 莫忘安安静静混迹在人群里,在此消彼长的加油打气声中,盯着被争夺的篮球,看得心惊肉跳。 这是一个充满了碰撞和摩擦的激烈对抗运动,一人掌控着球,就会有一个及以上对方的人挥舞双手,气势汹汹地阻拦。 她觉得场上每一个人的手肘和手指都尖锐得可怕,而大家的任务就是要用气球似的身体,去包裹尖锐。 这就是她眼中的篮球运动。 气球上突兀出现一个洞,冒出来的是红色的河流。莫忘忍不住这样预想。 球场上,吴思屿的白T外面套着一身蓝白色的11号篮球服,前额发丝因汗湿向后捋,全脸露出来,清冽得很显眼。时不时抓起领口在颈间和下巴上随意地擦拭一把,锁骨处擦出一道浅浅红痕,有点撩人。 11号…… …… 莫忘因这巧合而不得不多看他几眼。 他无疑是球场上最惹眼的存在,膝盖弯曲蓄势,叁步过人,后仰投球,篮球便撞击篮板发出一声“砰”。有时候迎来尖叫狂欢,有时候是扼腕叹息,大家的反应总是很整齐。 他是最具有弹跳性的气球,被最多的尖锐威胁着。 这是一个众人眼中、很吴思屿的正常吴思屿。 因为气球将会有洞的预言,莫忘努力不去看他,尽管看与不看,没人发现。而且最近很怪,总是需要刻意,才能不看他。 莫忘也不知道为什么,吴思屿的衬衫外套、手机和水瓶会突然落到自己手上。几个男生说是要去当后勤,搬水,其中一个随手就把东西往她怀里一塞,匆匆交代一句:“思屿的,莫忘帮他拿吧。”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莫忘还来不及分辨,东西就这样到了自己手上。 不过她没有转手交给别人,而是悄悄用指尖摩挲外套,像是拨弄算盘。她有点想看那卷毛的表情,想知道他下场了看到她,要作何表情。 很快,一声哨响,暂停时间到,吴思屿走下场,拎起领口擦汗,一边找人,一边迷茫地问:“子铭呢?我的水呢?” 莫忘举起拿水的手,认真地开口:“在这。” 卷毛的发梢还带着细密的汗珠,他循声看过来,微微一愣,动作明显滞了滞。然后,走过来,接过水瓶,仰头猛灌了几口。 休息时间结束前,他喉结动了动,声音有点干涩:“……不好意思。”话音未落,他一把抓起自己的一切东西,转身就塞进不远处另一个男生怀里,煞有介事地交代:“拿好,哥们。” 莫忘了然,后退一步,退到人群中间。 球场上篮板下,吴思屿控球,一个箭步,向左一晃,骗到防守也往那走,他立马向右变向,弯腰连过两人,一下子轻易突破了对方两名防守。腾空跃起,漂亮地抢下一个两分篮板球。 莫忘耳边响彻震耳欲聋的欢呼、尖叫、口哨,还有不少唇齿摩擦的窃窃私语。 莫忘竖起耳朵。 “哎,吴思屿好帅啊嗷嗷嗷。” “是是是,哎抓我的手臂轻点轻点。” “哎呀,不过听说已经有女朋友啦。” “肯定,这种男生怎么会是单身。” “怎么没见到他女朋友在?” “你怎么知道他女朋友不在?” “他一下场就去找那男生拿东西,有的话,不应该是找女朋友吗?” “女朋友比较低调吧。” “也有可能是外校的。” “或者另一个校区的。” “异地恋可不靠谱……” “笑死,这也算异地恋是吗……” “那可不,N大不同校区就算异地恋了。” “我有他微信呢。” “嗬!有照片吗?女朋友?” “酷哥不发朋友圈。” “嗬!那可能很花心,没有公开正主。” “求求,能不能花我头上。” “哎,看球啦。” 对话被新的呐喊和欢呼声淹没,可莫忘还没听够。 她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明明身处人群,却像按了静音键。她脑子里浮现了哈尔的移动城堡里,被诅咒的稻草人。她突然很希望能变成那样,杵在原地,这辈子都可以不张嘴说话。 有东西,变化了。 像圆的标准方程,突然变成了个幂函数。x和y,不再绕着圆心运动,而是朝着无限远去了。 那晚她说的话,全都奏效了。 莫忘小时候贪玩,乌云压低,湿热的风吹过,她还在外面玩泥巴。 她看见蚂蚁搬家。无数只蚂蚁并行,连成一条线,井井有条。 拇指和食指交迭,对准线上的一个点,轻轻一弹,几只蚂蚁就被弹飞数米远(蚂蚁相对尺度)。被弹飞的蚂蚁慌忙乱窜,六只脚狂摆,探探触角,很快又摸回队伍里。 莫忘没让它成功入队,继续弹,蚂蚁执着地返回。 她笑了起来。 直到蚂蚁被弹得越来越远,它忽然朝着反方向闷头前进。 莫忘着急,冲过去要把它勾回来,结果,踢踏两脚打乱了蚂蚁剩下的队伍,走到那只蚂蚁头上,好心的手指头也把它捏死。 蚂蚁不再慌乱,和身体分开的脚,还动了两下。 线也不再是线。 她哭了。 爸爸赶来,拍掉她鞋子上的蚂蚁,擦掉她脸上的泪水,把她抱回家。 当时还小,不开心就哭。现在长大了,再看见变化的x和y,她不必用哭来表达介意。 莫忘和自己说,他先是狼狈离开,又酒吧买醉,所以她多看他几眼,这没什么。 她也只是给了建议,那是他自己的选择。理论上来说,她改变不了任何人。 是他自己选择了放弃。 晚上,莫忘躺在床上,玩着手机,看见班群里分享了篮球比赛的合照。莫忘点开,放大,缩小,放大,看不出什么特别。 又翻了翻他的朋友圈,明明不少,能看到他高叁毕业出去旅游的照片,不知道是哪里的海,比她家的要更深更蓝,还有悬崖。 把和他的聊天框滑到了顶,翻到了第一天他说有事想说,问放学后能不能在校门口见个面 当时舍友就说这人要告白,莫忘还不信。 看了看各种群里他说过的话,检查了一下他小组作业的成果,说实在的,平平无奇一个及格之作。 是他自己选择了放弃。 莫忘不懂,这一切明明没什么,于是她拉上被子,闭上眼睛。 莫忘睡觉,做梦,醒来,发现自己眉头还在皱着。 她开始想不明白,为什么那天,折断了蚂蚁的身体和搬家路线,她会哭呢? 现在,吴思屿的tag又该是什么呢? #可怜虫#? 水逆退散1 莫忘不再关注篮球赛的事情。 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艺术院举办了绘画比赛,主题是“N大”二字,莫忘有想画的东西。她花两天的时间去采风,又花一个星期来画画。 她从小对画画有极大的热情,用无数周末和寒暑假试过多种绘画补习班,她还玩过版画,买了一沓牛奶盒和版画纸,跟着老师在画室玩了一个假期。 这种热情得益一种始终充盈的想象力,而这源泉似的想象力来自于一个永远也见不到的“母亲”。 她用牛奶盒刻了无数张风格迥异的女人头,用压面机压出来的照片大小的凹凸版画,画完,欣赏,然后一张也不带回家。 这次参加比赛,她选用色彩干净的水彩,画最规整的风景画。 “山色棱层出,荷花浪漫开。” 她画N大南校的荷花池,此刻开的正盛。 画作递交上去,一个星期后,她居然收到了获奖通知。莫忘的《清荷》,校级第叁名。 她第一时间把消息告诉了父母,回宿舍的路上还买了一大袋KFC。苏理从一桌子鸡块、鸡翅、蛋挞、薯条中间抬起头,嘴上还叼着可乐吸管,说:“奖金就300块?艺术院也不怎么大方嘛。” 莫忘大方就行。 获奖作品还会去N市博展馆展览,同时参加市级比赛,作者要在作品面前给评委做解说。时间很赶,周六就开始。 莫忘因为画画,作息时间有点错乱。难得一个周六,还不让睡懒觉,她在早晨闹铃铃响十分钟后,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 周六是晴天,N市博展馆前一马平川的广场,气派无比,建筑的每一扇落地玻璃窗,都像是钻石折射面,明晃晃地闪耀阳光。 可莫忘气急败坏,恨这份气派。 她打车定位错了入口,绕着偌大的展馆兜了一圈,汗湿了后背,脚底发烫,最后终于找到正门,和入口保安扯皮了几分钟,还是错过了评委集体打分的时间。她孤零零地站在展厅里,站在自己的作品前,像个幽灵。 上午场结束的时候她决定回宿舍休息。 快到学校大门的时候,她收到了林宜霈发来的摄影采风照片,拍摄了一些N大的花花草草在阳光下生机蓬勃。 她发了条消息过去:【你能不能来我宿舍楼下陪我一下,我今天好倒霉QAQ】 同时配上了一个哭哭的表情。 莫忘坐在台阶上,手支在膝盖上,下巴支在手掌上,低头,发愣。 突然一个影子盖住她的脑袋和影子,莫忘抬头,看清来人,眉毛蹙起,眼尾下拉, “宜霈!” 林宜霈甩着高马尾,从上往下地睨着她,嘴角一扬,“说吧,今天倒霉蛋有多倒霉?” 莫忘拍拍旁边的位置,叫她坐下,然后讲起今日故事。 先说她的画画得很漂亮,被选中去参加市级比赛了。 然后点开手机,给她看了看,林宜霈看着画,诚恳地点点头。 莫忘继续说故事,无非就几个关键词。 起晚了,大姨妈,距离远,太阳晒,新鞋打脚,疼,晒,累,气。 莫忘伸出一只腿,小腿翻转,脚后跟露出来,她说:“你看,袜子上是不是有血迹。” 林宜霈倒吸一口气,捂嘴,“然后呢?” “然后我就错过评委打分的时间啦,我在那站了一个小时,跟个幽灵一样,没吃早餐,空调又冷,你摸!” 林宜霈握住她伸过来的手,好冰,又注意到她手腕上贴着一片膏药贴,“这又是怎么了?” “画画,搬画,腱鞘炎是我的老朋友啦。”莫忘像气球泄气,瘫在林宜霈身上。 “你是不是水逆犯了!”林宜霈揉揉她的手腕。 莫忘沉重地点头:“肯定是!” “那你下午不用去了吗?” 莫忘立马甩着脑袋拒绝:“我真的待不下去了!饥寒交迫,整个人都要死掉了!不管这个比赛了!” 林宜霈搂搂她的肩膀,还想说什么,突然又是一个影子冷不丁地笼罩在两个人头上。 莫忘声音和动作都一滞,情绪瞬间收住,抬眼往上看。 是李浩然。 他干巴巴地递上一个便利店便当和一个塑料袋子,里面是几片西瓜。 莫忘:“?” 林宜霈接过,把便当塞莫忘怀里,“知道你没吃饭,我让他们去买的啦。” 李浩然咳嗽一声,眼风扫了一下莫忘:“喂,我们上午在采风拍照呢,你才是后来的那个。” 莫忘打开便当,眼神诡异地看看林宜霈,又看看李浩然,最后又想往他身后看去。 李浩然不管那目光,几步向前,顺手扫扫台阶上的灰尘沙砾,坐下来,“别看了,只有我。” 莫忘喉咙一哽,低头吃饭。 林宜霈咬一口西瓜,问:“他呢?” 水逆退散2 李浩然也吃西瓜,“叫我先过来,他说充校卡。” 林宜霈说:“他又不在食堂吃饭,充什么校卡?”她碰碰莫忘的手臂,问:“你俩吵架了?” 莫忘险些噎到:“没有!要吵也是我和李浩然吵……”她话锋一转,目光直直地看向李浩然,声音抬高,“喂,你怎么还不和我道歉啊?” 李浩然认栽,声音软下来:“哎呀,对不起嘛!他不是已经替我道过歉了嘛!” 林宜霈笑:“让你喜欢为兄弟两肋插刀。” 李浩然嘟囔:“不是又给你带午饭又带西瓜的嘛。” 莫忘鼻子哼了一声。这时,她口袋里响起一阵微信铃声,看了一眼。她站起来说了一声“我爸”,然后就抱着饭盒去另一边的石凳石桌上去了。 林宜霈和李浩然默默吃着西瓜,看着不远处的莫忘一边吃饭一边和家里人视频。表情是皱眉撅嘴,动作是展示袜子和手腕。 一看就是在重复刚刚的故事,林宜霈笑笑,又问旁边人:“那一会儿还继续拍照吗?” 李浩然耸耸肩,懒洋洋地咬着西瓜:“问他咯,是他说想学的。 ” 他的目光在宿舍楼尽头的校道上,突然他眼皮一抬,胳膊肘推推林宜霈,“喏,来了。” 林宜霈跟着看过去。 从建筑后出现一个黑衣黑裤的卷毛身影,合身的T恤,显出胸膛起伏、肩腰线条流畅。那人手腕上挂着个相机,神态散漫,一步一步慢慢地朝这边走来,望了他们一眼,又看向坐在石凳上的又吃饭又视频电话的女生,目光就在那没回来。 身材挺好。 林宜霈漫不经心地看着来人,咬着西瓜。 走到一半,那人脚步顿住了,摸摸口袋,拿出手机冲他们摇了摇,转身又慢悠悠地走了。 李浩然抬眉瞪眼,回头看林宜霈,疑惑的表情。 林宜霈也纳闷:“走了?” 只见卷毛的手机贴在耳边,低头,离开的脚步变快了。 “噢,电话。” 李浩然从袋子里拿出一片西瓜,“那我把他那份西瓜吃了。” “你有没有觉得,他最近很奇怪?”林宜霈看见人影已经消失在来的地方,声音淡淡地问。 “有吗?”李浩然没抬头,啃一大口西瓜,也不吐籽。 吴思屿看见手机来电,眉头就微微蹙起,等了十秒,接起来,他知道不用开口,对方有自己的流程要走。 声音絮絮叨叨,埋怨的语气,先是说他前几次的态度问题,控诉他不接电话、也不回复电话。 吴思屿“嗯”一声。 又说到他最近的状态问题,最后问,那天你喝醉酒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聚餐喝多了。” “你别交到坏朋友了,不好好学习,喝什么酒。” “嗯。”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弄到舍友的电话号码,也不知道是哪个舍友说漏了嘴。 大醉第二天醒来,头还痛着,拿起手机就看到十多个未接来电。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又响起,他接起来,对方开始破口大骂,问为什么这么堕落,问有没有沾染什么坏东西。他无言,听了五六分钟,头痛得不行,直接挂了。 然后,就一直被骂到现在。 “好了妈,你能不能找点事情做。”吴思屿揉揉眉心。 母亲的声音不出意料地尖锐起来,“这是你和我说话的态度吗?!” 吴思屿偏头,耳朵离开手机十公分,等了一分钟,没有停下的趋势,语速还越来越快。 他叹了一口气,挂掉。 回头望了望,临近正午,太阳当顶,校道空无一人,两侧的樟树向上生长,枝叶在顶部汇合,像是鸟笼,栅栏间洒下斑驳树影,一阵凉风吹过,他大步朝前,往自己的宿舍方向走去。 莫忘挂了电话,捧着饭盒坐回他们旁边。见这两人并肩坐着,如出一辙,面无表情地吃着西瓜 她笑,“你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林宜霈仰头看天,叹气:“看开了就关系好了呗。” 莫忘:? 你和他也需要看开什么? 李浩然看着这两人,扯起一只嘴角,笑道:“你们关系也莫名其妙地挺好的。” 林宜霈白了他一眼:“你这人说话真是不讨喜,我还没说你和吴思屿亲密得像Gay呢。” “呸!”李浩然语调一抬,“我说怎么老有风言风语,原来是你一直诋毁老子名誉!” 莫忘点点头:“我也觉得,你在哪他在哪,他在哪你在哪。” 李浩然冲着莫忘冷笑:“他是不是Gay你还不知道啊?他要真弯了,那也是拜你所赐。” 李浩然刚要回嘴,手机屏幕亮了,他扫了一眼新消息,眉头皱起:“我干,那家伙说不来了,他去上吉他课了。” 林宜霈手里的西瓜差点掉地上:“什么毛病!当众鸽人!相机还在他那吧!” 莫忘纸巾擦嘴,摆好筷子,合上饭盒:“好了,谢谢你们,不舒服的倒霉莫忘,要回去睡午觉了。” 李浩然瞥了眼莫忘,又看向林宜霈,眼皮抬抬。 “快说,”林宜霈会意,一把拽住起身的莫忘,“你俩到底怎么了?” “和谁?”莫忘装傻,手被抓着,像个风筝。 “和你的烂桃花!” 李浩然用纸巾擦嘴又擦手,说:“他一看见你转身就走了,你得负责吧?” 莫忘见被识破,索性蹲下,捂住脑袋:“宜霈你心情很不好的那天,我们打了电话,我也骂了他一顿,叫他不要再靠近我了。” 李浩然和林宜霈一起站起来,瞪眼,手不知往哪放。 这瓜,有点猛。 “我说他怎么又是要拍照又是要学吉他的,有点反常。”林宜霈扯扯嘴角。 李浩然颤颤巍巍、伸出一根指头,指着莫忘:“你好无情一个女人!” 林宜霈按住那根不礼貌的手指头,冷笑一声:“你能因为他失恋来骂莫忘,莫忘就不能因为我失恋了去骂吴思屿吗!”她顿了顿,思考起事情始末,“难道这就是因果循环吗?有点意思。” “这……这能一样吗!”李浩然着急辩解,“我在莫忘心里跟一根手毛一样,屁都不是。莫忘在吴思屿那里能一样吗!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林宜霈毫不客气:“在莫忘心里,你俩半斤八两!” 李浩然说:“那我道歉了呢,吴思屿也和你道过歉,你要不也去和他道个歉啊!你就说那是气话。” 莫忘认真解释:“不是气话,我只是生气地说出想说的话而已。” 李浩然急得说不出来话,又是气自己又是气莫忘。 莫忘站起身,拍拍裤腿,作势要走。 林宜霈盯着莫忘,“你真的无所谓吗?这样下去,你们几乎跟绝交没区别了……” 她慢悠悠的背影甩下几个字。 “求之不得。” 林宜霈听见这句话,直犯愣。 直到莫忘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她和李浩然说:“你有没有觉得,这两个人,说话怎么那么像呢?” 李浩然眉头又拧又扬,迟疑:“有吗……” 林宜霈想起,那天在火锅店,莫忘和吴思屿被围在清汤锅前,一个点点头说“不吃辣”,一个摇摇头说“不吃辣”。明明是相同的意思,却用截然相反的表达方式。今天,莫忘说着和吴思屿完全相同的话,可她怎么听怎么怪。 那天是他俩在众人印象中距离最近的一次,他们被大家逼迫,肩膀抵着肩膀。本来还形似朋友,现在倒好,成老死不相往来的陌路人了。 怪谁? 林宜霈和李浩然对视一眼,又坐下来,摇头叹气拍大腿。 好像看了一场连环追尾车祸,他撞她她撞他他撞她她撞他她撞自己。 痛饮你钻石般的冷漠 莫忘上课,吃饭,学习,写作业,时不时打打游戏。 下午她给林宜霈发了个游戏战绩截图,是那个她们一起尝试的射击类游戏,莫忘的段位升到了A。林宜霈很快回复:“厉害!我还是玩不来这游戏!” 从游戏里回过神来,天色昏暗,莫忘摸了摸有点扁的肚子,穿好鞋,拿起手机和校卡,下楼了。 橘色的校园,好像刚刚下过雨,闷热潮湿的触感贴在每个人的脸颊上。人们低头匆匆,不言语不对视,各有各的目的地。 莫忘掀开食堂门口的空调挡风条,一只脚还没迈进去,就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拽住—— “莫忘!你来吃饭啦!” 林宜霈摇着高马尾,正从食堂里出来,惊喜地看着她。 莫忘褪去被黄昏染色的眼神,一瞬间焕发光彩:“宜霈!你吃完啦!” 林宜霈点点头,抓着她的手,莫忘跟着退出来,二人站到食堂门口外边。 “咳咳。”两人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咳嗽。 李浩然站在门口,抖落着雨伞上的水滴,半抬眼皮瞅人。 莫忘说:“你怎么在这?” 李浩然瞪她一眼:“我就不能在这?” “不是呀,你俩一直一起出现,很奇怪呀。”莫忘又微微探头,朝他身后扫了一眼。 “就我们俩啦。”林宜霈眉眼弯弯,挡住她的视线,“晚上我们要去南麓山上拍星星!天晴了!” 莫忘这才注意到李浩然身后背着一个大大的摄影包,忍不住笑道:“你们俩在大家面前老吵架没想到私底下关系越来越好嘛。” 李浩然立刻撇清关系:“可不是约会啊,别乱想,还有吴思屿呢,我们正要去找他——” “莫忘你去不去呀!”林宜霈打断他,“山上的星星超好看!说不定还能拍到流星!” “不了,我讨厌蚊子和虫子。” “好吧……”林宜霈有些遗憾,转念又问:“你怎么一个人来吃饭?你舍友呢?” “一个在睡觉,一个在图书馆,另外一个……可能在外面喝酒。”莫忘叹口气,耸耸肩,“全宿舍就我一个活人。” “那还不如和我们一起去看星星呢!”林宜霈不死心。 李浩然在旁边幽幽地说:“想来没关系的哟——” “不了,晚上我要写作业。”莫忘坚持摇摇头。 李浩然推了推林宜霈,嫌弃地说:“看看人家计系的,再看看你,你作业写完了吗?” “你欠揍是不是?”林宜霈抬手作势要拍他,李浩然立刻往后退了两步,溜得飞快。 莫忘说:“那我吃饭去了。” “好吧——”林宜霈无奈地冲她挥手,“拜拜。” 她转头看着李浩然,忍不住抱怨:“为什么每次都是我们在等他……” “男明星,架子大呗。” “他不来吃饭在干嘛?又喝酒?” “谁知道,嫌食堂不好吃吧……” 二人嘟囔着越走越远。 莫忘吃完饭回到宿舍,发现沉乐言已经起床了,正戴着个黑框眼镜看外卖。沉乐言回头瞥了莫忘一眼,然后嘿嘿笑着说:“睡醒就收到社长关心我的消息。” 下一秒,莫忘和沉乐言异口同声:“沉乐言此生无憾。” 沉乐言继续害羞地笑着。 莫忘无语。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沉乐言的口头禅,只要前一句在说社长,下一句就是“沉乐言此生无憾”。 莫忘说:“我看他就是拿你当好用的牛马了,为什么你熬夜干活他不熬夜?” 沉乐言说:“你懂个屁,社长还有别的事情。” 莫忘懒得和她扯皮,刚打开电脑屏幕,点开Steam,宿舍门却又是一声“滴”,有人刷卡进来了。 门“砰”地被推开,苏理站在门口,举起双手拥抱天空,豪气万丈地嚷嚷:“姐妹们,我回来了!” “……” “……” 莫忘对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劈里啪啦。沉乐言推了推镜框,咳嗽了几声。 没人理苏理。 苏理跨进门,抬头对着心里的蓝天,转了两圈:“害?怎么没人理我?我的名字可是‘求人理’哦。” 转圈的手打歪了莫忘的耳机。 莫忘戴好耳机:“这谁,怎么有我们宿舍的门卡?” 转第二圈的手推掉了沉乐言的眼镜。 沉乐言扶好眼镜:“不认识,是不是走错了?出去呀!” 苏理继续转圈:“最近活动有点多啦,冷落了我的宝贝舍友们,对不起捏。” 还是没人理。 苏理拿出手机屏幕,在莫忘眼前晃了晃。 莫忘眼睛一亮,想抓住那手。那手灵巧地躲开了,晃去沉乐言眼前。 沉乐言提前准备,一把抓住,看清了手机屏幕内容。 一只蓝眼睛白色小猫。 “哇!”沉乐言惊呼。 莫忘求着要看。 苏理把手机扔到她手上,自己则终于有空把背包往桌子上一拍,再一把拉开凳子,坐下,翘起二郎腿:“我今天和野良神去接这只小猫了。” 野良神就是游园会时cos野良神的那个人的代称。女生宿舍总是爱给八卦主角起各种各样的外号。沉乐言暗恋的社长,衬衫总是扣到最上面的扣子,加上细框眼镜,板正可靠,代称本该是“老干部”。可沉乐言不喜欢,一票否决了,只让她们叫社长。 谌子宁谈恋爱了,不爱多说,行踪也太过神秘。苏沉莫叁人都戏称那男生为‘神秘人’,有一天问起谌子宁的去向,她官宣:“和神秘人去爬山了。” 莫忘也变成了星星眼:“好漂亮,有猫了,成功人士。” 沉乐言说:“宿舍不让养动物的。” 苏理说:“他要准备考研,租房了。租房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准备一只降压小猫。” 苏理又说:“刚刚抱着它,它一直在我腿上踩奶,心都被它踩化了。” 沉乐言说:“品种猫脾气好这点没得说。” 苏理说:“但是娇贵呀。” 她说了一个数。 没有明说,但谁都知道那是小猫价格。 莫忘耸耸肩,不为所动:“我要是养猫,肯定不会花大价钱买,我要养缘分的小猫。” 沉乐言问:“小猫叫什么名字?” 苏理说:“水兵月——什么是缘分的小猫?” 沉乐言不看动漫,又问:“那是什么?” 莫忘说:“美少女战士——就是有一天,路边有一只小猫,只缠着我,只找我要吃的,谁来都不管用,那就是‘缘分的小猫’,非我不可。” 苏理说:“什么毛病,只要人倒追,猫也不放过。” 沉乐言说:“最近学校里有几只猫咪大着肚子的,你和猫妈妈预约一个吧。” 晚上睡前莫忘习惯刷着视频软件,点开关注列表。 她看见林宜霈几天前有更新一个视频,配文:【我是一只鱼 翻唱 驻唱卖艺】 封面上的男生让莫忘的手指顿了一下。 “……” 没有露脸,黑色圆领卫衣包裹着瘦削的肩膀,只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直到突起的喉结处消失,按在吉他弦上的指节修长分明,晃眼得好像釉玉一般。 还怪好看的。 她点进视频。 封面上的无头男生动了起来,修长的手指拨动琴弦,伴随着节奏,缱绻柔和的嗓音和着弦声响起—— “可不可以不想你 我需要振作一下” 歌手低头看弦,露出下半张冷峻清冽的脸。 很快又抬起头,只剩喉结,跟随着歌词滑动。 莫忘心里一跳。 “七八九月的天气 像我和你需要下一场雨 需要你 我是一隻鱼 水里的空气 是你小心眼和坏脾气 ……” 咬字清晰又心绪满满的声音,带着点无所顾忌的松弛,像是在讲故事。听着歌,莫忘觉得好像站在了夏夜的海边,海浪一下一下地拍打脚踝,不远处,沙滩椅上,有人正从逆光的霓虹灯中看她。 视频的背景是一个简单干净的房间,弹唱者背后的桌子上,摆着不少或立或倒的啤酒瓶。 视频的最后,另一个寸头男生闯入画面内,来到那张桌子前,手里收拾着嘴上小声嘟囔着:“真是,变成酒鬼了。” 镜头微微晃了晃,录制者轻啧了一声,尖细女声小声说:“录视频呢,能不能滚?” 那桌前的男生头也不抬,抓起一个个瓶子,声音痞里痞气:“不能,谢谢。” 视频的最后一秒是画面一抬,露出了一瞬弹唱者的全脸,他低着头,卷毛柔顺垂落,面无表情,半阖的眼皮下,是漆黑的瞳孔,专注地看着吉他,尾音在指尖的拨弄下收束。 居然唱得很好听。 那股忧郁劲,很吸引她。如果这份忧郁是因她而起,那她会有莫名其妙的受宠若惊。 突然发现他声音很好听,手也好看。 …… 直到手机屏幕彻底变黑,莫忘怔怔地看着倒映在屏幕上的自己,她好像站在沙滩边,脚动不了了,回头,眯眼,努力看清那人是谁—— “ …… 没有你 像离开水的鱼 快要活不下去 不能在一起游来游去 …… ” 对不起,失眠和鼻血1 六月,夏天到了,太阳每天都很大。 大学生的生活,只要不是考试周,就还挺自由的。 可是现在就是考试周,的前一周。自由假奈。 每节课老师们都在赶点名的KPI,还有可能随机掉落考试重点一份。 失去了翘课的自由,莫忘快痛苦死了。 “吃点?”苏理捅捅莫忘的胳膊,推了推自己的面条碗。 莫忘回神,摇摇头。 “那我吃点你的西瓜。”她倒是不客气,牙签一箭双雕弄走两块西瓜。 “我也吃点。”沉乐言也伸手过来。 “你们学生会最近还忙吗?”说话的是个眼镜男生,蒋子铭,同班同学,坐在苏理对面。他脸在碗里嗦面,本是随口一问。 不想陷入一阵沉默。 “……” “……” 沉乐言:“咱们这,还有别的能说话的学生会的吗?” 所有人视线看向桌子另一头,坐在蒋子铭旁边的他的舍友和对面的莫忘同时回神,同时开口: “我以为在和她说话。” “我以为在和他说话。” 这二人面对面坐着,先是异口同声,然后对视一眼,最后又低下头各看各的碗。 苏理:? 沉乐言:? 蒋子铭:? 小学生吵架了? “思屿,发什么呆呢?”蒋子铭点名。 “不忙了。”吴思屿吃着面,摇摇头。 蒋子铭又问:“下学期,你学生会还留任吗?” “留。” 莫忘没说话。 视线只看到对面人的手握着筷子,在碗里慢条斯理,吃东西倒是很安静。 不知道是怎么凑了这么一桌奇怪的午饭搭子,还和这人面对面坐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把人惹生气了,或者是被人绝交了,莫忘是有自知之明的,会少说话,降低存在感,不给人增添气恼。 ? 刚刚中午下课的时候,苏沉莫叁人在教学楼底下陷入了分歧。 莫忘嫌天气太热太晒了,不肯去吃午饭,要直接回去睡觉。 沉乐言说,莫忘不吃她也不吃了。 饿着肚子的苏理就急了,就像女中学生不可能一个人去厕所,女大学生不可能一个人去吃午饭。 她先求沉乐言,沉乐言有点动容了,她又去求莫忘,说是陪陪她也好。 莫忘还没表态,只听得身后有喜出望外的声音:“苏理!你们能不能借把伞呢,太热啦。” 来人是蒋子铭,身后跟着个吴思屿。 苏理也喜出望外:“行啊,你们借个人来吃饭。” “走呗。”蒋子铭从善如流。 五个人一低头,只有叁个人手上有遮阳伞。 沉乐言的是一把小巧的粉色蕾丝花边伞,蒋子铭摇摇头。苏理的是一把叁折的二次元痛伞,蒋子铭摇摇头。莫忘手上的蓝色自动伞,宽大、结实,还不错。蒋子铭说:“就这把吧。” 莫忘:? 苏理抢过莫忘的伞,然后拽着莫忘走了。 前面是吴思屿和蒋子铭共打一把伞,沉乐言走在最后面,中间是苏理挟持莫忘,架着她的手臂,连拖带拽。 “请你吃冷面,没胃口也要吃饭的,不然胃会坏的。” “……”莫忘不想说话。 路过水果摊,苏理又给莫忘买了盒西瓜哄她。莫忘拿着西瓜,顺从了一点,可是还是脸色铁青。 苏理探头,小声惊呼:“你咋回事,黑眼圈这么重。” “最近睡不好。”莫忘声音闷闷,鼻音浅浅。 苏理说:“我还以为你中暑了呢。睡觉大王也有睡不好的时候?” 莫忘面无表情地说:“你再跟我多说几句话就快暑了。” 蒋子铭和苏理、沉乐言有说有笑,聊着考试时间和考试范围,反而是他旁边的,和他旁边的对面的很沉闷。莫忘困,能理解,为什么吴思屿话也这么少? 蒋子铭问他:“你也困?” 吴思屿说:“这家面好难吃。” 几人一看,吴思屿和莫忘碗里的面还剩一大半。 莫忘感觉自己被看破,有点烦躁,抬手拍了一下旁边的苏理的手,“不许吃了,不是给我买的吗?” 那手正横在她脸上,拿她面前的西瓜,被拍,吓了一跳,收回的时候碰到了桌上的水壶。 水壶一歪,莫忘伸手去扶,不巧,好心的动作撞得水壶向对面人倒去。 水在桌子上像烟花散开,吴思屿连忙弹开,水还是流到了裤子上,膝盖附近洇湿一片。 “……” 莫忘连抽几张纸巾,递给对面人。 吴思屿正欲接过,纸巾却没这么轻易拿过来——对方没松手。 二人的手在桌子上搭了个两秒的手桥。 他抬眼去看,没想到她正直直地盯着自己,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吴思屿:“?” 莫忘:“对不起。” “……”吴思屿低头擦裤子,“没关系。” 对不起,失眠和鼻血2 ? 下午,苏理和沉乐言挤在她的桌子前,一边吃薯片一边看新出的综艺。薯片在嘴里脆脆咬断,还发出低低的止不住的笑声。 趁着离最近的考试还有一周多时间,她们得抓紧时间快乐。突然苏理手机一亮,她连忙下楼,没多久,回来的时候鬼鬼祟祟,多了一个包。 包打开,一只娇滴滴的小白猫从里面探头出来。 “喵呜。” 沉乐言忍不住惊呼一声,“这就是水兵月吗?” “对,野良神有点事,让我帮着照顾一天。” 沉乐言在小猫头上摸摸,然后抬头怪模怪样地看苏理:“你和他是不是有点什么?” 苏理左看右看,心虚的表情直接全招了:“哎呀,哎呀,还没有,那种事情,得男生来主动吧。” 沉乐言无语:“行吧,你记得矜持点,学学莫忘。” “学莫忘?”苏理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好……”随即,她眨了眨眼,顺势反问,“那你呢?和社长怎么样了?” 沉乐言顿时黯淡,叹了口气:“社长……好热门啊,女生们都喜欢他,感觉没什么机会。” 苏理说:“谁让你们总喜欢那种白月光一样的人。” 这时,一直紧闭的床帘突然被一把拉开。 沉乐言和苏理一起抬头。 “哟,醒啦?” 床帘后探出一张没什么血色的脸,头发乱糟糟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像个女鬼。莫忘皱着眉,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声音含混:“小猫在哪,快饿死了……有没有吃的,快救救我……” 行吧,还是个饿死的吃猫女鬼。 二人无语,翻了翻抽屉,掏出一包薯片扔到她脸上。 莫忘洗了个澡,神清气爽,眼神又恢复成水灵灵的样子。她蹲下玩猫,苏理一把把猫抱走。 莫忘:“?” 沉乐言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睥睨她:“老实交代吧,最近怎么怪怪的。” 苏理一边撸猫一边重复:“老实交代,怎么怪怪的。” 今天是什么八卦大会吗?还得每人分享一个。 莫忘凑过去继续摸猫,“就没睡好,怎么就怪怪的了。” 苏理又抱着猫转身,不给摸。 沉乐言点破:“和吴思屿咋了。” 苏理重复:“咋了咋了!” 莫忘撕开薯片包装袋,咬下一口,慢悠悠地说:“大概就类似于绝交了吧。” “啊?” “之前在路上碰见,看见我都装看不见了。”莫忘又咬下一口薯片,脆生生的断裂声。 “啊??” “……” “他不是还对你死缠烂打的的?”沉乐言问。 “我把他骂了一顿,叫他不要再靠近我,他可能很难过,说好。就这样。”莫忘继续往嘴里扔薯片。 苏理不解,“那和你睡不好有什么关系?你不会是传说中的傲娇吧,嘴上不饶人,内心阴暗扭曲懊悔?” 莫忘拍拍手,一把抢过小猫,坐回椅子上,背过身,“才不是……有点不开心而已,过几天就好了。” 苏理还想说什么,被沉乐言拦住。 沉乐言:“好啦,不想他了,忘宝要不要看综艺,这集巨搞笑。” 莫忘的脸贴在小猫上,深吸一口气,“没想他,不看了,写作业。” 苏理瞟她一眼,没忍住:“你到底为什么不肯谈恋爱?” 莫忘闭眼感受小猫的柔软, “我爸爸不让。” ? 考试周到来。 一场接一场的考试,莫忘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失眠,还是在熬夜复习了。 以前,她从来不会熬夜,更不会通宵复习。只是……最近好像真的睡不着,她只好一边听歌一边看书。 复习是复了不少,代价就是早上起得越来越晚。白天总是昏昏沉沉,甚至感觉自己变丑了。 “女孩得睡觉才漂亮,睡好觉才会精神焕发”——这是他们的莫氏箴言,爸爸传给她的。 高数考试的那天早晨,莫忘又比闹铃迟了十分钟。 大糟特糟。 高数学分4.0,搞砸了她大学也别想混了。 她飞快地在楼梯间,叁步并作两步地奔跑,还要分心瞥一眼时间,急得额头冒汗。 马上冲到教室门口,铃声还没响,她正打算松一口气。 可就在她踏进教室的前一步,走廊和门口的小小拐角,她视线短暂一瞬的盲区,教室内突然走出来一个人。莫忘速度过快,来不及任何反应,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去。 就像守株待兔的第一只兔子,惨烈得有牺牲的意味。 对方也没防备,两人撞得不偏不倚。 她整个人被反弹似的撞得往后踉跄,差点摔倒。 “对不起——”她下意识地先道了歉,话刚出口,一股清淡的木质柑橘香就冲进了她鼻腔。 …… 要抬头去看的动作顿住。 莫忘稳住身形,没再有去看的动作,埋下头,绕过,头也不回地冲进教室。鼻子隐隐作痛,她咬着唇捂着鼻子,边跑边嘟囔:“呜呜呜鼻子好痛……” 身后那人有些无奈地开口,声音温和:“没事吧——” 莫忘没回应,没回头,跑掉了。 熬夜失眠会让人心率失齐,加上晨起高速猛进,所以莫忘的心跳很快。 。 试卷发完,监考老师正打算走到走廊上发会呆,就听见有个女生举手,高声喊道:“老师,我需要一张新的卷子,这张,坏了。” 声音听上去鼻音很重,像是感冒又像是刚哭过,但语气却坦荡干脆,毫不遮掩。 老师闻声走近,心想一张刚发下去的卷子能“坏”成什么样?走到她桌前一看,不禁一愣。 那女生正捂着鼻子,眉头紧蹙,桌面上的试卷还没开始答题,却已落下几滴血滴,还有点像白雪里的一支红梅。她手指间也透出血丝——流鼻血事件。 监考老师心头一紧,语气都柔了几分:“同学,你还好吗?要不要去校医处?” 女生目光定定:“老师,我要一张新的卷子就好。” “考试没事的,你可以下学期缓考。” 女生态度很坚持,只轻轻摇摇头。 老师仔细看她的神情,双眼清亮,手脚稳当,不像是要晕倒的样子。于是点点头,边拿卷子边轻声叮嘱:“那你别乱晃脑袋,也别仰头,就这样用手堵着,血止住就好了。” 前后同学见状,纷纷从抽屉里掏出纸巾、湿巾、矿泉水,七手八脚地递过去。 “要是考试过程有什么不舒服的,第一时间和老师说。” 莫忘坐得笔直,肩膀有些僵硬,目光却只在试卷上,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一只手托着鼻子,另一只手上已经拿着笔马不停蹄地追赶答题进度了。 苏理的生日1 暑假结束,大家不情不愿地返校。 沉乐言坐在桌前,一只腿搭在另一条腿上,翘着脚剪指甲,眼睛却不时往莫忘那边瞟。莫忘刚从机场回到学校,背着个大包,像蜗牛,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把背包重重往椅子上一扔,像是解气。 她眯着眼盯着莫忘看了几秒,开口:“一个暑假下来,你好像瘦了。” 莫忘正在抽屉里翻东西,听见她这句话也没多反应,只是从兜里掏出一个口罩戴上,顺手抽出几张纸巾,低头开始擦桌子,语气淡得很:“有吗?没有。” “这回就你自己来的呀?你家人没再送你?” “别嘲笑我了,”莫忘腼腆地笑了一下,“第一次自己坐飞机。” “手怎么了?”沉乐言看见她手背淤青了一大块,还隐隐肿起。 “前几天体检被新手护士扎破血管了。” 沉乐言倒吸一口冷气:“什么——这么恐怖,这不得医闹!” 莫忘看向她,眨眨眼,笑着说:“还真差点就闹了。” 没一会,垃圾桶里就装满了擦过的纸巾。清理得差不多了,莫忘擦着手,摘掉口罩,抬头四下看了看,看到苏理的床铺空荡荡,她不由得好奇问:“苏理呢?还没回来?” 沉乐言剪完最后一根指甲,把指甲刀啪地一合:“下午就到了,现在估计在和她的新男友吃晚饭或者亲亲我我。” 莫忘嘴角一抽,干巴巴地笑了一声。 苏理在上学期离校的最后一天,脱单的。 那天她千等万等的野良神,在送她进火车站的前一刻,终于告了白。 ? 苏理现在是宿舍里最春风得意的人。 每天一睁眼,都在拥抱世界、和平和爱。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爱人、爱非人,甚至昨晚爱上了桌上的鼻涕纸。 莫忘和沉乐言时常交换一个“她又来了”的眼神。除了有点烦,两人也没多说什么,她马上生日,让让她。 9月6号,周六,苏理起了个大早,化妆可是项大工程。等到舍友们都起床了,她抬起化妆化到一半的脸,和她们宣布生日行程:“咱们四个先吃午饭。然后去KTV唱歌,野良神也会来。”她眨巴着眼,“我还叫了几个漫展认识的——都是男生哦,你们别介意!” 其实莫忘不是很喜欢KTV的氛围,昏暗又聒噪,最让她不自在的,是KTV总有从不认识的人在场。 她不喝酒,只拿着一杯果汁,默默窝在角落,小口小口地抿着。包厢像被无形的线划成了两半,一边是苏理的宿舍团,另一边是她邀请来的漫展团(男生版),泾渭分明。 为了烘托热闹氛围,苏理唱了《自由飞翔》,唱了《当》,甚至唱了《好运来》,还和男生划拳喝酒。莫忘和沉乐言还是只缩在卡座的另一头,格格不入,像是两个土包子。唯一稍微能拿得出手的,是谌子宁,她端坐在正中间,面不改色地唱着一些蔡依林和周杰伦的老歌。 “…… 我要送你 日不落的想念 寄出代表爱的 明信片 ……” “……” 莫忘的果汁喝完。她起身,到包厢中间的桌子前,倒果汁。头顶光线正好打在她面前,几缕发丝带着光飘落至身前,好像熠熠生辉的辉夜姬,嫩生生的,刚刚从竹子里苏醒。 苏理看着她,朝前,伸出一根手指,抬起莫忘的下巴,调笑着说:“小妞。” 莫忘顺从地抬脸,但下一秒,视线对上对面那几个男生。他们都在盯着这边看。莫忘有些不舒服。 她皱眉,把脸甩开。 苏理看不见背后的目光,不解,又继续抬起她下巴。 莫忘依旧甩头。 可就在这时,另一根手指头伸了过来。 是其中一个男生,模仿着苏理的动作,带着突兀的笑意,勾起了莫忘的下巴。 莫忘的脸被迫转向,和那男生四目相对。 自以为是的调侃,确确凿凿的冒犯。 苏理以为这是什么情节的高潮,笑着说:“漂亮吧?追吧,她可是单身呢——” 话还没说完,莫忘手起杯落,果汁直泼那男生一脸,动作流畅像是跳水没有一点水花。 当然,水花全在对面。 像是瞬间被切断了声音,在场的人都呼吸一滞。 当事人反应很快,先是一愣,接着脸色铁青,手上正好有酒杯,酒杯里正好有酒,一句“装你妈”,干干脆脆,朝她泼了回去。 “别——!”离二人最近的苏理,伸手去挡,却只赶上要收回的空酒杯。 手背撞上酒杯,玻璃质的酒杯脱手,在空中旋转,反射着灯光,抛物线落下,一声清脆破碎声在包厢里响起。 “啪!” 所有人停下动作,视线全在正中间的两人身上,一时无言。 莫忘的几缕头发被啤酒浸透,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水珠沿着五官之路崎岖地滚落。她变成了从海面浮出的美人鱼,眼泪会变成珍珠的凄美模样。 可她并没有看那个泼她酒的男生一眼,甚至懒得去擦脸上的液体,只是转头看向苏理。 没有人敢先说话。 莫忘最先笑出了声。 她的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不带一点笑意。 还是野良神站了出来,默默承担起了料理的责任。他把几个男生一一劝走,把他们带出KTV包间,留下的,是四个女生和一室狼藉的沉默空气。 音乐还在放着。 四个日夜相对的人,各自僵持在自己的角落。 还是莫忘先开口了,她用手背拭去脸上的水渍,看向苏理:“满意了?大寿星。” 苏理低着头,声音闷闷的:“你什么意思?” “刚才那个男的什么意思,我就什么意思。” “我——”苏理张了张嘴,话却哽在喉头,只能低声说,“我本来还以为今天……说不定能给你们凑出一对……我还很努力地在让大家热络起来。” 这时候谌子宁和沉乐言才反应过来,连忙抽了几张纸巾,递给莫忘擦脸。 莫忘还是冷冷地:“真操心啊苏理,去哪找来这么几个垃圾人,让你的好舍友倒贴?” 沉乐言点点头,附和着莫忘说:“确实,这几个男的看见我们一进来就起哄怪叫。” 苏理的神情一顿,小声辩解:“他们是野良神cos群里的朋友,我也只是跟他们去过几次漫展……我忙着想计划和安排,只有你们是我邀请的……” “其中一个男生的眼神老是往这边瞟,从上到下地扫来扫去,特别猥琐。”沉乐言说。 谌子宁也摸了摸手臂,好像真的起了鸡皮疙瘩:“对,而且他们都好丑,小小的眼睛像老鼠一样,被那种人看着就像有蟑螂在身上爬。” 苏理这才彻底撑不住,捂住了脸,肩膀轻轻颤抖起来:“我以前都是见他们浓妆cos的样子,我真的不知道他们现实里是这种人……” 这时候,大家注意到苏理那只刚才挡酒杯的手——中指指节肿了起来,泛着红。 谌子宁轻轻握住她的手,小心地帮她揉了揉。 莫忘的神色也缓了下来,果汁泼出去,不爽的心情也消减了大半。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用纸巾擦着嘴唇。 片刻的沉默里,苏理的肩膀忽然剧烈一颤,像是火山喷发,情绪喷薄而出。她哑着嗓子开口,“可是,今天不是我生日吗?我只是想让大家都开心,哪怕是在我过生日的时候,我也只想着让你们开心……”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可你们呢?一个个兴致缺缺,高高在上,好像多清高似的。” 苏理的生日2 她猛地抬起头,眼眶泛红,委屈里带着怨气,死死盯着莫忘:“你知道我最受不了你什么吗?” 莫忘抬眸,好好地迎接那对视。 苏理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你总像个高岭之花,谁都拒之千里!好像你天生就比别人高一等似的。今天也是,不管这是我生日,不管这是我请的朋友,你有点什么不满意,就当场发作,有什么不顺你心的,就立刻摆出来……从来不考虑别人……你怎么总是这么任性……” 她的声音哽住了,顿了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今天,是我的生日啊……” 莫忘的眉头紧紧皱着,没有立刻回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苏理,像是在认真地分辨她这番话背后的情绪、委屈。 苏理被她那样盯着,反倒像是一下找到了出口,憋在心里的话全涌了出来:“可我是那种——哪怕一顿饭不好吃,只要摆盘好看,我也要发朋友圈说自己认真生活的人。我是那种,出跟爸妈去旅游就算吵了架,也要P图、发九宫格自拍、假装一切都很美好的人……” 她说到这儿,声音低了下去,抬起头看着莫忘:“你知道吗……你能不能,哪怕一次,顾虑我一点……我……我真的很要面子的……莫忘……” “你知道我最不爽你什么吗?”莫忘下巴微微一挑,眼神从上往下扫着她,像是刻意摆出那副“高岭之花”的架势,“我最不爽的,就是你老爱评价我对待男生的方式。你总说我‘到底有什么毛病’,说我‘欲拒还迎’……说得我像是在装冷、演戏。” 她抬起手一抹嘴角,把残留的酒水擦干净:“你有没有想过,生病是一种隐私,不想提的过去也是一种隐私。我不表现,不代表我没情绪。我没说,因为我也在容忍你。” “你总是那么大咧咧地数落我。我以前忍,是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可今天,我不忍了,你反倒怪起我来了?” “你说是我的问题?那我问你——你怎么不去质问野良神?你怎么不去骂那个碰我的男的?整件事是我挑起来的吗?你确定,要把这口气撒在我身上?” 沉乐言不想让事情闹成这样,赶紧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怎么就吵起来了。” “可是今天是我生日啊!”苏理听见这话,反而哭得更凶了,眼泪啪啦啪啦往下掉,双手在桌上乱拍,很是委屈,“人怎么都走了?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莫忘看着她手上红肿的指节,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走近她,声音也软了下来:“你知道我一直最羡慕你什么吗?” “我羡慕你简单直接,敢爱敢恨。你们都大大方方的,从来都不计较后果。我还觉得你挺可爱的,连个生日都能提前两个星期开始期盼。” 苏理哭得一怔,眼泪还挂在睫毛上,迷蒙地望着她。 这时,沉乐言察觉到莫忘脸色不对,立刻凑过来看:“你是不是又过敏了?嘴唇都肿了,脸也红了。” 谌子宁也凑上前:“诶,还真是诶……” 莫忘没理她们,只一个劲儿地用手背擦着嘴唇,停了两秒,露出一个淡淡又有点惨的笑:“我呢,可能快被家里人管到心理出问题了。” ? 晚上,苏理发了一条生日朋友圈。 两张照片,没有蛋糕,没有男朋友,甚至没有一个男的。 第一张是四人合照——宿舍几个女生搂在一起唱歌的瞬间。沉乐言和谌子宁笑得还算得体,神情收敛而克制;莫忘脸颊泛红,嘴唇微肿,一脸冷漠,眼神落在远处;最狼狈的是苏理——眼眶通红,妆花得一塌糊涂,眼影顺着泪痕晕到脸颊下,一手搂着莫忘,一手紧握麦克风,仿佛在那一刻突然看破红尘,大彻大悟似的洒脱。 第二张,是她和莫忘的合照。 莫忘背对镜头,长发垂落;苏理从后面紧紧抱着她,双手环着她的脖子,头靠在她肩上,眼睛闭着,泪痕未干,像个哭累了的孩子。 配文是—— “姐妹在我生日上把我狠狠弄哭。” 没有滤镜,没有摆拍,没有角度刁钻的微笑,一改苏理往日精致包装的朋友圈风格。 她们丑吗? 倒也不是。 只是照片里的她们,赤裸着某种心境——不迎合,不表演,甚至不解释。 徒留在意的人在意,好奇的人好奇,路过的人路过。 莫忘看到吴思屿点了个赞。 盯着那小狗嗅花的头像,她却愣了片刻,像是忽然被什么击中。那一刻,她才想起——在她一手把果汁泼出去之前,那股来势汹汹、不想再忍的烦躁,到底是从哪儿开始的。 有人点了一首歌,是最近很熟悉的旋律—— “ …… 能不能让你清醒 爱是快乐的事情 我只有真心而已 世界末日我都不会离去 …… 我是一隻站在岸上的鱼 如何能忘记曾经活在海里 曾经我活在你的生命 需要你 我是一隻鱼 …… ” 拔刀吧!宜霈!1 新学期伊始,莫忘大二了,学生会也要换届了。部长陈若缘在上个学期末就在群里发了通知和文件,有留任意向的孩子请私聊她。 林宜霈不,她下一秒就在通知的下面直接回复:举手! 麓南路的豆花店里,林宜霈皱着眉头,手里的勺子都忘了动,正不依不饶地盯着坐在她对面的莫忘:“莫忘!你上学期不是说不打算留任了吗?怎么部长提上去的候选名单里还有你?” 对面的莫忘正捂着额头,皱出苦瓜脸,正被冰豆花冻得有些头脑当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冲对方咧嘴一笑:“那是很久之前的说法了嘛。我改变主意了,不行吗?”说着,她抬起头,用一种真诚又探寻的目光看着林宜霈,“怎么?和我竞争压力很大?” “也不是啦!” “那是不想我继续待在学生会?” “我当然想继续和你一起工作啊!” “那就好,那你就好好当宣传部的副部长吧。”莫忘笑得灿烂。 林宜霈气得拍了下桌子:“你看你看!又是这副模样!我不要当副部,我要当部长!” “没有人一上来就只竞选副部长的呀,宜霈,”莫忘一边舀豆花一边笑,“反正我不会让你的,让我们来一场光明正大的较量吧。” 林宜霈又气又无奈:“嗨呀……那这几天一起练练竞选稿吧。” “好呀。” 林宜霈忽然挑起眉来,话锋一转:“你就不怕我听完你的竞选稿,偷偷学你、针对你,最后把你比下去啊?” “那也挺好的啊,能做到这个地步,说明你真的很想赢。”莫忘笑,“不过我也会努力,没有人想输噢。” 林宜霈最怕的,就是莫忘那副一旦做了决定就志在必得的样子,像是天生就知道自己会赢,有点无所不能、无人能挡的架势。 她曾好奇地问过莫忘,为什么总能这么有底气。 可莫忘的回答玄之又玄:“从心里来的。”她分享过心得,说,她会给自己立一个“人设”——比如她认定自己是宣传部部长,那她就开始理所当然地“扮演”部长的样子,说话的分寸、做事的风格、承担的责任,全都朝着那个目标靠拢。 演着演着,就真的成了。 林宜霈听完忍不住翻白眼:这听起来也太神神叨叨了,你怎么不说你是公主或者是百万富翁呢。 可偏偏,莫忘就是能做到。她总是有一个漂亮的结果,让人无法反驳。 林宜霈不得不佩服,心说不愧是计算机系的学霸,不愧高考数学比她高十来分。 “那走吧,吃完这碗豆花我们找个空教室练习一下演讲吧!”莫忘说着,端起碗将最后一口豆花一饮而尽。 林宜霈勺子送进嘴里的动作一个打住:“等下,你已经写好讲稿了?” “当然啊,”莫忘放下碗筷,“我和部长报名的那天就开始写了,后来她还给了我好多建议呢。” “什么?!”林宜霈惊得差点把勺子戳进碗底,“她怎么没给我意见!” “可能部长喜欢我,不喜欢你吧!” 林宜霈瞪着她,好像在看一个魔鬼,脸上的表情在“为什么”和“这不可能”之间反复横跳。 莫忘观察了她的表情几秒,实在有趣。 就在对方实在撑不住的时候,她终于笑开:“骗你的啦,是我主动问她的。” 林宜霈气得推了莫忘的肩膀一下,咬牙切齿地要她分享经验,二人一边说一边往校园里走去。 拔刀吧!宜霈!2 18j ins e.c o m 竞选那天,莫忘演讲完便回到台下,随便找了个位置趴着,闭上眼浅浅地睡了过去。唱票的时候被后排的一阵窃窃私语吵醒。她没动,只是静静地听着—— “秘书部应该是吴思屿当秘书长了吧。” “那肯定啊,你投他了吗?” “投啦——他真的好帅啊,我怎么觉得他演讲的时候好像在对台下放电,害得我都有点不敢直视他。” “你是说他色诱大家给他投票是吗?”一个女生轻轻嗤笑。 “噗,倒也没那么夸张。” “诶,你有没有听说,”那声音刻意压低,很明显的劲爆八卦的前摇语气。 莫忘竖起耳朵—— “上学期,有女生被他帅得流鼻血!” “哈?”另一个女生惊得轻呼出声。 “真的,我男朋友的老乡的男朋友是他们隔壁班的,亲眼看见的。说他衣服上还有一点血迹。” “什么!字面意义上的流鼻血?这也太夸张了吧!” “我是觉得有些女生冲到人家脸上还流鼻血,多少也有点……唉,太花痴了。” “帅哥也有帅哥的烦恼吧。” 莫忘一动不动地趴着,几乎要把脸埋进桌子里。感觉有一股热蒸汽萦绕在头顶,她的整张脸都要从耳根烧到额角,连眉毛都烫得想逃跑。 就说了她想变成不能讲话的稻草人。 这事怎么传成这样啦……她简直……头都不敢抬了…… 学生会换届大会结束,留任的干部还得留下来交接工作,混混眼熟。指定网址不迷路:pornb a8.c om 陈若缘一手一个,搂着莫忘和林宜霈,围成个小圈,头低着头,说着话。 林宜霈难掩失落之情,肩垂着,眉毛撇下来。 莫忘笑得灿烂,使劲浑身解数、换着花样安慰她—— 请她吃饭、夸她今天好看、请教她拍照技巧,并且第二遍夸她好看拍的照片也好看。 林宜霈只撅嘴低头,时不时撇一下肩膀,表示拒绝,表示这招没用。 陈若缘轻描淡写一句:“宜霈,你们的表演准备得怎么样啦?” 部长就是部长,终究技高一筹。这一问,林宜霈终于从副部长的情绪里稍稍抽离。 她点点头说:“已经排练过了一次,效果不错。” 莫忘一脸懵:“?换届还要有表演?” 事先声明,莫忘四肢不协调,军训同手同脚,唱歌五音不全,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画画,而画画不能当作“表演”。 她不介意把这些tag都贴在自己身上,供人随意阅读、嬉笑。 她只担心她没阅读到的某些规则强制性地要求,新晋部长都得准备表演。 莫忘惶恐,莫忘着急,莫忘躲在林宜霈身后。 陈若缘一巴掌拍她脑袋:“开会也说了,通知也发了,还在这问!我突然觉得你这部长当得让我有点不放心……”她作势就要重新把胳膊搭到林宜霈肩上,“要不我去和会长说一下换人吧?起码宜霈开会不会睡觉。” 莫忘一把拦下那个手臂,双手抓着摇啊摇,笑得谄媚,连说不要不要。 陈若缘又拍她脑袋。 林宜霈这才终于笑了出来:“是迎新晚会啦!半个月后,我、吴思屿和李浩然要上台!” 莫忘顿时两眼放光。 林宜霈补充:“我打架子鼓,吴思屿他俩吉他主唱!” 莫忘从善如流,比着大拇指,表情很浮夸,“闷声干大事之人必将闷声发大财!” 这时,陈若缘朝不远处挥手大喊:“喂,雅雅!讲完没有啊!” 那边的庄雅正对部员分发一些资料,原本神色温和,听到陈若缘这么一喊,表情又冷下来。 陈若缘一边笑,一边拉着自己两个小部员走到他们面前,给庄雅介绍。 莫忘和林宜霈乖巧地和庄雅点头问好。 庄雅也微微点头,象征性地展示一下她旁边的两个高个子:“吴思屿、李浩然。” 陈若缘却摆摆手,笑:“你介绍给谁听呢?他们之间熟得很了,我带过来给你介绍的。” 林宜霈点着头,马尾也跟着点:“秘书长,我和他俩迎新晚会上还有表演呢!” “是你啊,”庄雅轻轻“噢”了一声,透过镜片打量了她一眼,“加油哦。” 也许这类似是初次见面,相互认识的场合。 莫忘头都没抬,视线只在对方的手表,冷不丁说:“吴思屿,接下来一年还请多指教。” 要不是点名道姓,大家还以为她在自言自语,可一字一句又稳又清晰。 而且又不是不熟。 怪。 这时候,吴思屿才似乎把视线真正落到她身上,目光轻轻一扫,淡淡地应了一声点了点头。 “怎么听起来那么陌生啊?”李浩然欠兮兮地说,“感觉莫忘从来没喊过思屿名字似的。” 陈若缘立刻皱眉摇头:“这可不行啊,秘书部和宣传部关系好,可是我和雅雅的苦心经营。”她转头斜睨莫忘:“一年联谊少于一百次,我就唯你是问。” 庄雅没说话,只推了推眼镜,点了点头。 为什么这么正经的秘书长也要附和这么不正经的数字啊,莫忘如临大敌:“我管好宣传部还不够还得管秘书部?” 李浩然嫌弃:“还想管我们秘书部?管好你自己吧。” 陈若缘说:“确实,还得你们替我管管,这孩子不上心的事情是一点都不上心。” “哪有,怎么都这么说,我会认真的。” 老是被这么说,莫忘不开心。 莫忘只是觉得大脑容量有限,各种事情也有轻重缓急。就像她记不住昨天吃的饭前天喝的奶茶,可这不代表她是个不负责任的人,记不住的考试安排她会设成手机壁纸,重要的通知她会写便利贴贴在桌子前。 她在心里标记为“急”和“重”的事情,还没做不好的先例。 可一直被别人这么随意调侃,会有暗示作用,也会有挫败感。 她不要。 “没事啦,有事情我会提醒她的。”林宜霈朝陈若缘拍拍胸脯。 “忘忘上心的事情都会做得很好的,对不起啦,部长开你玩笑的。”陈若缘不动声色地找补,搂着莫忘的肩膀,“你俩一起留任我真的很放心。” 旺旺? 林宜霈“噗”一声笑出来。 别学狗叫啊。 李浩然没忍住也扑哧一声。 见这俩人偷笑,陈若缘无语:“她就这个名字,不叫忘忘叫什么?” 想起来莫忘是南方人,她又学着港片台片里常见的昵称,“还是说你家里人都叫你‘阿忘’?” “阿旺?” 是真的小狗。 林宜霈和李浩然,一左一右,又是两声扑哧。 陈若缘黑脸了:“那叫啥啊到底。” 莫忘:“……” “她喊过的。” 这时候吴思屿慢半拍似的,悠悠然开口。 “啊?” 众人一愣,如果在座的有鱼,还真的反应不过来。 这是多少秒的延迟? “别担心,以后请多指教,宣传部。” 标准的吴思屿式靠谱口吻,除了最后三个字的莫名一字一顿,语气是安抚大家的玩笑,又像是专门说给莫忘听的。 疏疏朗朗,温润如玉。卷毛站得笔挺,没低头,语气不咸不淡,含笑的桃花眼扫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得极稳—— 莫忘忽然开始思考一件事情, 她今天早上,梳没梳头发? 命运之轮1 迎新晚会当天,新上任的会长正在舞台中央进行惯例发言。 后台一片忙碌,莫忘正在角落摆弄林宜霈的相机,像玩个魔方似的,林宜霈则站在她旁边,一边看着舞台方向,一边低声解释各种拍照模式和相机按键。 莫忘眯起一只眼对着取景器,随手按了下快门,漫不经心地问:“原来之前的会长比我们大两届啊?” “你不知道吗!”林宜霈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她。 “不知道啊,直到庄雅秘书长当上会长我才反应过来。” “也真有你的,”林宜霈无奈地戳她一指,“你就像是和学生会貌合神离似的。之前不认识老会长,现在……呵呵,也不认识新会长吧。” “别瞎说,”莫忘说,“一会要是被会长听见,又要点我名了。” 她随手举起相机,镜头对着不远处正在准备上台的吴思屿和李浩然。两人似乎刚化了点妆,眉眼轮廓被打得更深了些,站在灯下看起来有鼻子有眼的。 莫忘觉得新奇,对着他们连拍了几张。 李浩然对镜头一向敏感,一看到镜头冲着他,立刻捡起吉他做出一个“帅酷”的表情,还比了个“yo”的手势。莫忘手上的相机快门声咔咔连响。 吴思屿倒是不在意,坐在一边,低头认真地调着琴弦音准,充当背景板。 拍完了,李浩然马上招呼莫忘:“快给我看看!”他一边翻照片,一边感慨,“还是莫忘好,不会像有的人,只会拿我当前景虚化。一会哥们台上表演的时候也要这么拍嗷!” 他对自己站不站中间、模糊不模糊很是在意,对于吴思屿当他的背景板也很是满意。照片里吴思屿一身黑,在阴影里,只堪堪一个模糊的侧脸和侧身,吉他的存在感都比他强。 莫忘没吭声,只是嘿嘿笑着。 李浩然翻着翻着,忽然眼神警觉起来,语气变得半认真半开玩笑:“等等——你不会等会上台以后只拍思屿不拍我吧?你不是那种人吧?你和林宜霈是不是已经串通好了,现在只是在麻痹我?” 林宜霈闻言,冷哼一声:“切,谁和你耍那心机。我早就明着告诉你,I never拍你。” 林浩然瞪了林宜霈一眼,还没发作,却被莫忘打断。 “不会不会,你当模特挺好的,很有表现力!”她笑着举手拦在他眼前,说完,她转移话题,“啊对了,一会你们要唱什么歌?” 林宜霈闻言,瞪大眼睛:“你连节目单都没看,还好意思当着我们问出口?!能不能关心一下姐妹啊!” 李浩然倒是很大度:“没关系,就当开盲盒吧。我们可练了好久呢。” “唔……”莫忘绞尽脑汁,又得转移话题,她抬高声音,努力让角落里的那个人听见:“吴思屿,你以后也要当会长吗?” 吴思屿头也没抬,反应不大,轻声回答:“没想好呢。” “喔。”莫忘干巴巴地应了一声,低下头继续鼓捣相机。 她不是因为李浩然喊她拍就乖乖拍,她是在借用李浩然挡住一个方向,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要挡。 李浩然说:“没想好就别当,没点责任感,还是我来当会长吧。” 林宜霈立刻翻了个白眼:“你也配当?那还不如我来。” “你?你只是个副的。” “你不也是副的!” “那怎么了?我在主席团,你在哪儿?” 林宜霈被他呛得一时语塞,脸上写满了不服气。 莫忘看两人吵得上头,忍不住插了一句:“啊?我还以为会长是秘书长才能当的。” 话音刚落,林宜霈和李浩然同时转头,用如出一辙的眼神瞪向她,表情里写着四个大字:笨蛋闭嘴。 这时,吴思屿站起身来,长腿几步来到李浩然面前,手里夹着一张纸,随手扔到他身上,语气淡淡:“歌词背下来了没?” 李浩然手忙脚乱地接住那张快滑落的纸,嘀咕:“则豪说观众席上会有提词板的!” 莫忘凑到他身边一看,原来是一首日文歌,打印的歌词旁边,密密麻麻写满了罗马音标注。 李浩然突然神情认真起来,低声开始一句一句念着歌词,像是在临时抱佛脚,嘴里一边念一边 莫忘:“你听过这首歌吗?” 她摇头:“我看不懂日文。” 吴思屿没说话,默默用吉他扫了一段副歌和弦,低低唱了几句,声音干净。 李浩然连忙跟唱,似在检验自己的背词成果。 十几秒的试听结束后,吴思屿按住琴弦,抬起头看向她:“听过吗?” 莫忘的相机呆呆地挂在胸前,她愣了几秒,又摇摇头。 吴思屿只笑了笑。 就在这时,林宜霈从舞台幕布前探出头来,朝他们挥手:“准备上台啦——” 莫忘看着男生离去的背影,还在发呆。 舞台上,工作人员正在调试麦克风、搬架子鼓,一片忙碌。莫忘快步走到舞台正前方,站到那台专业摄像机旁的位置。 她脖子上挂着工作牌,手里举着相机,理直气壮地站在中央走道上——这是全场视野最好的位置,没有人敢拍她肩膀说一句“同学你挡住我了”。 相机调成录像模式,莫忘眯起一只眼凑近取景器。画面里,自下而上地看过去,吴思屿和李浩然高大得就像两根顶天立地的罗马石柱,站在舞台中央,脸被舞台灯光照亮得几乎模糊。稍后方是坐在架子鼓后面,摩挲着鼓棒,深吸气到两颊鼓鼓的林宜霈。 大家都一脸认真。 莫忘觉得可爱。 命运之轮2 音乐响了。 吉他的弦首先颤动起来,干净利落。紧接着,鼓点稳稳落下,架子鼓的律动铺陈开来。而后两个男生清亮的歌声同时唱起,旋律与吉他交织。现场一阵小声欢呼,观众跟随着节拍,荧光棒挥舞了起来。 那是一首怀旧的歌,歌手们找到了一种克制又温柔,哀伤又希望的情绪,加上十八岁少年的不可忽视的清澈心气,无比烘托现场氛围。 舞台上,灯光和音乐迭加作用,上面的人顷刻萦绕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氛围感,而莫忘的视线只被他吸引。 他在上方,莫忘在下方,台上台下,不过几阶的距离。 只是他可怜,只是她愧疚,所以多看几眼,没关系。 可是又好像在看钻石。 她分了一点心,发现自己突然有了欣赏光泽感、纯净度和切割工艺的能力。 可怜虫怎么突然这么耀眼。 那舞台的旋转灯光驱赶着阴影,在他眼窝和鼻侧游走打转,他的嘴唇是浅粉色,卷曲的发梢扬起,还能看见他额角闪着晶莹光泽的汗珠。 她无端想起他说的那句话,那时烟花在他瞳孔里流转,语气其实很张扬——“你能不能答应我,要谈恋爱的时候我排第一个”。 一句过期的话使她心乱,耳边一瞬间,好像有风呼啸而过。 压倒性的,不受控的。 像雨夜滂沱,漂泊不定、命运无方的小船,她不由得握紧相机,当作锚点。 歌词在他们背后的屏幕滚动—— “ …… 君と出会った奇迹が 与你邂逅的奇迹 この胸にあふれてる 在我的胸口溢满 きっと今は自由に空も飞べるはず 此刻一定能自由地在天空飞翔 …… ” ? 叁人表演完毕,随着掌声欢呼和荧光棒,退到舞台幕布后。 林宜霈一下台,莫忘立刻冲过来把相机塞给她。 “宜霈,你打鼓好帅!”夸完又撂下一句,“卸任了!”然后就冲进厕所。 “不过五分钟的歌,至于吗?”林宜霈盯着那背影,嘀咕一句。 李浩然凑到林宜霈身边,着急查看他帅气的身姿。 林宜霈点开相机看回放。 画面里,李浩然站在正中间,神情肉眼可见的紧张,动作略显僵硬,时不时还超夸张地朝上看,像是在翻白眼。而一旁的吴思屿则从容很多,松弛自然,还有几次他的视线正好对上镜头,甚至带着点莫名的深情。画面外,还有观众低低的喝彩声传来。 林宜霈在二人中间的后方,看不清脸,只有一个认真用力地打鼓的帅气人影。 林宜霈一边看一边点评:“拍得还挺好,就是有点晃,不过也算是一种现场的呼吸感。” 李浩然很是嫌弃:“啧,莫忘这拍照技术也太差劲了。” 安静地坐在一边的吴思屿不在意舞台反馈。他下了台第一件事就是把吉他妥妥地放回琴盒,小心地整理固定,动作熟练又细致。 林宜霈看着李浩然在视频里的样子,没忍住笑出声。 李浩然立刻皱眉,转头警告:“你不许截图做表情包啊!不然我也翻你黑图出来!” 林宜霈笑着说:“要人家拍你,拍了你又嫌弃。我早就说了,你就不适合在正中间——” 李浩然懊悔地拍了拍大腿,咬牙切齿:“都怪那个提词器!太高了!妈的,又被许则豪暗算了。” 林宜霈越笑越大声。 “对了,宜霈,怎么卸妆啊?”吴思屿拉上琴盒拉链,头也没回地问。 林宜霈的视线在相机屏幕上,顺口回道:“桌子上有卸妆湿巾,你们拿那个擦擦脸,再洗洗就好。” 吴思屿抬头寻找,很快在桌角找到了那盒卸妆湿巾。他抽出几张,抓了抓头发,转身,朝洗手间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洗手间的洗手池上—— 莫忘正低头扑着冷水,她耳鸣得厉害,冰凉的水拍在脸上,好像能平稳一些。 深呼吸几口,用湿漉漉的手揉揉脸,调整状态后,她走出洗手间。 “出门要左拐,大家应该正在对着相机回味表演,不能离开太久,还要和宜霈去拍其他的表演。”莫忘一边揉脸一边思绪飘散。 视线还未完全转过来,一个高大的东西突然如屏风般遮蔽视野,莫忘刹不住脚,整个人扑了上去,脸和手一起“砰”地撞在了一个硬物上。 她本就脚步虚浮,一个失衡,毫无挣扎迹象,直接向后倒去。 障碍物反应迅速,一手握住她的肩膀,一手揽腰,不轻不重,轻巧正好。 “……” “……” N大南校礼堂、舞台后方、洗手间门口,欲倒不倒的莫忘,以一个重心悬空的姿势,静止,脖颈昂起,脑袋后仰。 撞上的桃花眼,流露出诧异的神色,分外明亮。 “你……” 空气凝了一秒。 两人像被电击了一样弹开。 “对不起对不起!”莫忘低头捂着脸。 “又撞到鼻子了?”那声音凑近她,在头顶盘旋。 莫忘更慌:“没事没事没事。” 她飞速绕过那人,几步跑远。 木质柑橘香,带着灼热气息,不含笑的眼睛也好看。 可莫忘只能跑。 她不是害羞意外,也不是因为那胸膛的坚硬、抑或是来自肩和腰一瞬间的触感。 而是那失衡、视线一黑的刹那,味道就钻进了鼻腔里,预感实现的过后,她闻到的是来自内心的,清晰直接的,无法掩饰的, 惊喜。 …… 居、然、是、惊喜。 难免慌乱,她只能跑,慢一步就被命运识破。 百团大战1 迎新晚会结束,下一个活动就是热热闹闹的百团大战。学生会和所有社团一样,忙忙碌碌地招新,像在人才市场抢人。 当天,正值午休时段,人流稀少。棚子底下,宣传部和秘书部挨在一起,林宜霈和李浩然围着垃圾桶坐着,吃西瓜。 刚刚他俩还在进行简历争夺大战,把两个有意向的学妹唬得晕头转向。最后是把一个学妹给吓跑了,只留下一份,被手长一点的李浩然收入秘书部麾下。 剑拔弩张到握手言和吃瓜,只用了十分钟。 他俩聊着天,偶尔瞥去旁边的一个趴睡的长发身影,然后一同翻着白眼。 “哼,真能睡——你们收到了几份报名?”李浩然翻完白眼,松手,西瓜皮掉进正下方的垃圾桶,抽纸巾,擦手。 “她说最近老睡不好——十几份,算多吗?”林宜霈没吃完,头在垃圾桶上很忙。 “差不多,我们可能快二十份,大多是学妹。”他抬起头,理了理头发,“谁让门面在这,招蜂引蝶。” “你说的对,吴思屿还是太显眼了。” “我是在说我。” “咦,他去哪了?” “我刚刚是在说我!” “刚刚还在这的呢?” “我干!” 林宜霈朝睡觉之人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你说,他们俩还‘绝交’着吗?” 李浩然耸肩,“好歹能说上话了。吴思屿表现也很不错,没发疯什么的。” 也许是李浩然声音稍微大了些,莫忘睫毛轻轻动了一下,头偏向另一边。 两人立刻噤声,互看一眼。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踩着草地沙沙靠近,在他们背后停下来。 一个塑料袋,装着几瓶饮料汽水,从他俩头顶飞过,落在前面的桌子上。 吴思屿拉开椅子,长腿一弯,坐下。 他抬眼扫了扫旁边俩人:“?” 两人一愣,动作不约而同,拉开袋子,一人拿一瓶,拧开。 看什么看,刚刚又没说你坏话。 吴思屿目光又在那睡着的人身上,黏黏腻腻,依依不舍。 这不是绝交的眼神。 那总有人在说谎。 喝水的两人没看见,认真喝水。 林宜霈自从和这俩男生混熟起来,对他们也有了大概了解。 李浩然可以用“水性杨花”来形容,高中大概是,从1班到20班都各有一个暗恋对象的。那二十个人里只要有一个和他示好,他的心就是那个人的,万一来的是两个,他的心就裂成两半,一人一半,以此类推。大约是个博爱型选手,或者说很心软。 似乎有个纠缠很久的前女友。林宜霈猜,那不是暗恋的二十人之一。估计是人家喜欢他,他想也不想就从了。 毕竟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CRUSH突然来和你告白的惊喜的。 林宜霈是现实主义。喜欢的得自己去争取,不然就是别人的。 吴思屿呢,确实一副男神的架子,只是脾气不小,人前人后两幅面孔。 大家以为他笑得亲切,人很好相处。可他背过去的那一瞬间笑就消失了,真正的脸是一副油盐不进铁血无情的样子。 他也不是装的,可能格外擅长见人说人话,而大多数人被他显眼的外表迷惑,不敢仔细看他,故没能识破此人真面目。 就像林宜霈还和他不熟的时候,只觉得他是个温柔暖男,和他谈恋爱的话,或许会有中央空调的边界线问题。 其实他没有刻意隐瞒冷漠疏远的那一面。 这一点她也有和李浩然证实,她记得李浩然不可思议的表情:“人很温和很好说话?我只觉得他时常想杀了我。” 反正林宜霈觉得挺有意思的,得不到的高岭之花,她也认了,高岭之花也有自己的高岭之花。 也难为他配合莫忘的绝交宣言了。看着莫忘折磨他,她只在心里偷笑。 ? 下午两点的时候,广场上开始出现了大一新生的身影。 新生很好认,一脸黝黑,表情懵懂,拿着一沓宣传单,漫无目的,像幽灵一样在其间荡来荡去。 也有少数目的明确的,就像这两个女生。一个短发波点发箍,一个黑长直平刘海像个知世,手上是填好的报名表,直直地向秘书部走来。李浩然察觉到,抢先站起来。 不料发箍学妹冲他摆手,说:“学长,我上午就把简历交给你了。” 知世学妹跟没看到他似的,报名表只递给另一个人,“学长,我要加入秘书部。” 吴思屿一愣,抬头,眼睛笑起来,“谢谢选择。” 李浩然悬空的手去挠头,“噢,你俩上午来过,我记起来了。” 他转头打量那边,林宜霈也在忙着接待询问的新生。 一时间,人又多了起来,桌子上的传单和空白报名表矮了一大半。 一阵手机闹铃响起。 莫忘惊醒。 百团大战2 站在一旁的的吴思屿、李浩然、林宜霈都扭头去看。 “还算有点良心,知道定闹铃。”林宜霈摸摸她的头。 莫忘却着急忙慌地看手机,然后草草地收拾书包。 “怎么了这是?” “打印店老板,两点半,学生会横幅,校门口接他。”莫忘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挂上书包一溜,就跑掉了。 “睡觉上班不误事,这部长给她当出风格来了。”李浩然说。 “开会睡觉第一名,画画起来又没日没夜的,部长都不舍得多说她一句。”林宜霈看着她的背影 “又腱鞘炎了呢,拿不了太重的——哎,也不知道横幅多不多。” “要不,谁陪着去看看?”李浩然看向吴思屿。 吴思屿只盯着那背影,没说话,脚步也没动。 没有太过热情的学弟学妹到访之后,他们就都坐了下来,做成熟稳重的大二的。趁着没人的空挡,李浩然翘着二郎腿,一张一张地翻看着今日“战果”。 “这几个还不错。” 吴思屿说:“看看。” 李浩然递过来几张。 “哪不错了?” 没有工作经验,也不写个人优势,每个问题就半句话回答,看起来不是真的想加入学生会。 “长得。” 倒是上面贴了挺精致的两寸证件照。 “……” 林宜霈也白了他一眼。 李浩然又递过去一张,“这个是真不错,高中也加过学生会。” “还可以。” “和你是一个高中的。” “还真是。” “如何?” “如何什么?” “联系方式在这。”李浩然不死心,手指在纸上一处点了点。 “……” 幸好没有新生在场,不然这人得立马处理,败坏学生会的口碑是迟早的事。 土埋还是火烧,这里有好几个池塘,水淹也不错。 庄雅难道有什么把柄在他身上? 这人怎么会在秘书部? …… 至于他自己? 咳,君子不论迹不论心,只论结果。都还没结果呢。 何况,追同班同学关学生会什么事。 …… 吴思屿面无表情扫了他一眼,低头看手机。 过了二十多分钟,莫忘双臂环抱着几捆红色横幅,小跑着回来。书包在身后一颠一颠,额头上的汗珠细密发亮,几缕湿发贴在额前,整个人热气腾腾的。 怪青春的。 交表的,收表的,人人都看向她。 她一到,众人自觉让出一条路。横幅往桌上一放,整个人半伏在桌子上,气喘吁吁。 吴思屿拧开一瓶饮料,递到她脸旁。 莫忘一眼都没瞧,接过来就仰头猛灌。 旁边和他们聊了半天的超E学妹看得眼冒星星,惊叹:“学长和学姐是一对吗?好养眼啊——” 莫忘“噗”地一口冰红茶喷出来。 吴思屿面不改色,从桌上抽了张纸巾递过去。 莫忘又接递过来的纸巾,擦嘴,着急:“不是!”。 学妹一惊,连忙弯腰道歉:“对不起!私密马赛!”说完闪身而逃。 “……” “……” “……” “……” 李浩然从桌子上抱起横幅,咳了一声:“呃……这横幅,是不是得挂起来?” 林宜霈合掌同意:“说得对,我和你去吧。” “不要,我去。”莫忘从书包里掏出剪刀、绳子和胶带。 李浩然扯起一边嘴角,横幅都塞吴思屿怀里:“太好了,你俩去吧。” 莫忘一个瘪嘴,把工具都塞给林宜霈:“那你俩去吧。” 李浩然脸皮厚,他不介意和莫忘玩拉扯小游戏,歪歪的嘴角还没恢复,正欲张口扭转事局。 莫忘直接先斩后奏:“我饿了,去找点吃的!马上回来!” 自言自语似的,说完挂上书包又跑了。 桌子上,才刚打开的饮料瓶都表示无语。剩下叁人围着桌子,更没话说。 吴思屿抱着几捆横幅,风从横幅边缘吹过,飘起来一下又落下。 只听他淡淡地说了句“走吧”,说完转身就走了,也不知道在和谁说。 他身后,林宜霈和李浩然互相挤眉弄眼,用眼神飞快交流。 “我早就和你说了吧,貌合神离。” “救命,她刚刚都没看他一眼!” “这俩人怎么那么别扭啊!” “今天怎么看都是莫忘很奇怪吧!” “是的!我不会再帮她说话了!” “再乱搞我可要去找陈若缘打小报告了啊,分裂秘书宣传部!” “……可是晚会那天不是好好的吗!” “唉,你说今晚又是去酒吧还是去琴房啊……” “我赌五毛钱,酒吧。” “不要啊,不想看到醉鬼。” “其实也还好吧,这种程度而已,他受得住的……” “先贴横幅吧。呜呜他一个人走在前面好像一颗马上不见的流星。” “带你看星星不是让你学这样的比喻句的。走了,兄弟。” “拜拜,姐妹。” 莫忘问心1 离早八的课还有二十分钟,沉乐言正坐在桌前对着镜子抹粉底,刚刚推匀脸上的最后一层,手还没来得及拿起眉笔,身后“唰”地一声,莫忘的床帘被拉开了。 她下意识抬头一看,直接吓了一跳:“你怎么回事?脸色也太差了吧。” 莫忘抱着毯子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嗓音沙哑:“我……四点就醒了,一直睡睡醒醒,头好痛。” 她晃悠悠地下了床,还没走两步就趴在了桌子上,脸贴着胳膊,眉头紧皱:“肚子好痛……”一只手按在左上腹的位置,手指僵硬地往里压,指尖都在发抖,“这里,特别痛。” 沉乐言赶紧过去俯下身察看,紧张地问:“你不是之前就说肚子疼吗?” “今天疼得特别厉害,我估计上不了课……”莫忘闭着眼,声音虚弱。 “还想着上课,你得去医院了。” 莫忘慢慢抬起眼皮,露出小动物似的求助眼神:“你能陪我去吗?我一个人,不敢去医院。” “你先刷牙洗脸,我三分钟画个眉毛涂个口红就行。” 沉乐言又坐回桌前,手上的动作快了点。 “谢谢你……乐言。”莫忘扶着桌子站起来,一手捂着肚子,往卫生间走,还不忘问候另外两个舍友,“她俩呢?” 沉乐言一边翻化妆包一边说:“宁宁早就去教室了,苏理昨晚都没回来你不知道吗?” “哦……” 。 到了N大附属医院,挂号还算顺利,没等多久就约上了一位和蔼的中年医生。医生看着莫忘脸色发白,很是关切,一边问诊,一边叮嘱:“饮食要规律一点,不能空腹太久,也不要吃太刺激的东西。还有,心情也得放松些,情绪跟胃也是有关系的。” 莫忘本以为开点药就可以回去了,直到听到医生分外认真地说:“明天来做个胃镜,好好休息。今晚十点之后别再吃东西,明早也别吃早餐。”她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出了科室一脸愁容。 沉乐言倒挺轻松,拍拍她的肩,安慰她放宽心,明天再一起来。 莫忘眼圈发热,一把搂住她的胳膊,拽着她往外走,说要请她吃饭。 “能不上课还能被请吃饭,血赚!” 忙活了一圈,两人只收获了“明天再来”的医嘱。于是她们去了校门口那家最早开门的火锅店,点了个鸳鸯锅。沉乐言坐在红油辣锅的面前,莫忘正夹着清汤锅里那几片白萝卜。 火锅还没烧开,莫忘手机突然响了,是苏理打来的。 她和沉乐言对视一眼,立刻有种不妙的预感。电话一接通,那头传来压低的声音: “睡过头了?那老头点你名字!连着叫了三四次没人应,现在要扣你平时分!” “扣吧扣吧,我在医院!下节课我拿病例去讨回来。”莫忘无语。 “啊……肚子疼是吗?” “嗯,言宝和我一起呢,没点她名字吧?” “没。那下了课我跟老头说你病了。” “mua,谢谢理宝。” “医生怎么说?” “明天做胃镜,现在先回去休息。” “哎哟……那你们回来路上小心点。” 见莫忘放下手机,沉乐言一边在锅里涮毛肚,一边语气轻轻地问:“没事吧?在医院的时候你跟医生说的那些,我其实……都有听到哦。” “没事。” 那天在KTV,莫忘说生病是隐私,沉乐言一直不敢问,今天偶然得知,她说:“原来是这样啊。” 莫忘笑了笑。 莫忘问心2 沉乐言想了想,又开口:“不对,我记得之前,听你跟家里打电话,你不是还喊了爸爸……妈妈吗?” “后妈,很好的那种。” 沉乐言浅浅点头,毛肚夹起来,丢进碗里,只拿筷子搅着,好像调料很难拌匀似的。 “我和我弟每年一次例行体检,指标都很正常。”莫忘晃了晃手背,“这次单纯是胃的问题。” 开学初,抽血的淤青痕迹已经消失。 见沉乐言还在戳着那块毛肚,始终没吃,莫忘歪头看着她,说:“就是怕大家知道了会多想,我才不说的啦!你看你,怎么突然不吃饭了。” 沉乐言扯扯嘴角,干涩地说:“就是……代入了一下失去妈妈会是什么感受。” “我其实都不太记得了,那时候才四岁。”莫忘语气淡淡的,像在回忆别人的故事。 “那你妈妈……当时几岁?” “32岁。生完我和我弟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有一天突然昏倒了,治了几个月,就走了。”她顿了顿,“当时,我记得我爸一直抱着我哭,抱得特别紧,勒得我疼,我也就跟着哭了。” 沉乐言没说话。 “所以家里人总怕会遗传,”莫忘笑了笑,“我爸最挂念我,其次才是我弟。” “哈?这是传女不传男吗?”沉乐言一边夹菜一边嘀咕。 “不是。”莫忘用筷子驱赶锅里的肉片,“是因为我长得超级像我妈。” 沉乐言讪讪地把毛肚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又开口,“你会健康平安的,真的。妈妈是妈妈,你是你。” 莫忘愣了一下,然后眨眨眼:“谢咯,你不要一副我头顶有阴云笼罩的表情呀!没那么沉重!” “可你上个学期到现在,去了好多次医院啊!” “对啊。好倒霉!” 这回莫忘的头顶真的笼罩了阴云,她肩膀一耷拉,嘴角也跟着垮下来。 “告诉家里人了吗?” “不说了,麻烦。” 莫忘大口吃肉。 她好像有点品悟到“长大”二字了。小时候摔跤破皮、被弟弟打了一拳,她事无巨细都和父亲说,父亲也很给面子,事事有回应。 上一次酒精过敏,父亲当下就要买N市的机票,莫忘顶着一身红疹和晕乎乎的脑袋,做忠臣般死谏,才劝他打消念头。她觉得没什么必要,父亲奔波1400公里,费力费钱,就像在做无用功。她还得分心心疼他,平添一个debuff。 长大就是自己能处理妥当的事情,就不该让父母隔空焦虑了。因为孩子只要有1%的危急情况,在父母那会放大成100%的担忧。 她酒精过敏的那天,父亲彻夜未眠,第二天开车险些出事——妈妈不小心说漏嘴的。 沉乐言轻轻“嗯”了一声,开始下菜,认真火锅。 她们随口聊天。 沉乐言先是骂了骂上课只念ppt又爱点名的老头,然后又聊到了社长和身边的男生。偶然提到三个字,见对方眼神变化了一下。 ? 沉乐言筷子夹着清汤锅里的白萝卜,不动声色地说:“是不是前两次去医院都是吴思屿陪你去的?” 对方移开视线。 ? 沉乐言夹辣锅里的鸭血,继续不动声色,“最近心情很差?胃是情绪器官哦。” 对方嘴角扯了一下。 我靠? 沉乐言心下一惊,面上继续不动声色……不行,她筷子一扔,拍桌而起,颇有土匪头子酒馆带头造反的气势。 “老实交代,吴思屿咋了!” 莫忘被吓了一跳,缩着肩膀,低头嗫嚅:“我……我我不知道……” 沉乐言坐到她旁边,摇着她的肩膀,叫她说清楚。 对方像一棵小草被她抓在手里,垂眼不敢直视,声音弱弱的,“最近,我总是第一眼就能看到他。和他绝交了,总觉得可惜……” 沉乐言瞪大了眼睛。 “我还很羡慕宜霈……那天他们站在舞台上,好青春好热血,就像动漫里的主人公……” “你喜欢他了?!” 莫忘抬眼瞅她一眼,又低回去,“我之前还鼓励宜霈追他,现在,说不定他们已经在一起了。我,好像弄丢了……” 火锅店的明黄的顶灯洒下来,像金光闪闪的袈裟照在莫忘身上,她是一尊有心无力的泥菩萨。 “你喜欢他?!”沉乐言重复。 “……” “你喜欢他!!” 莫忘挣脱抓着肩膀的手,“没有!失去朋友,我不能难过一下吗!” “那就下一个,你记住这种‘失去’的感觉,下一个就不会搞砸了。” “……” 像是菜市场买菜,任君挑选似的。 沉乐言收敛表情,用筷子点点盘子,准备夹菜。 “……胃疼。”莫忘越想越不开心,忽然像个煮熟的虾一样,弯腰捂肚子。 沉乐言说:“你又不缺人喜欢。” “可我不想再收到纸巾和鼻血做的‘红玫瑰’了。” 莫忘低头,灯光照不到脸,昏黄的阴影使她的表情有些模糊。 “那如果是真的玫瑰呢?” “没有人不喜欢鲜花吧。” “那就是了,大学生总能送得起真的花。你别太有心理阴影。” “可我……还是有点不太敢恋爱……被我爸知道,会气死的。” 她抬头,脸从阴影里显现,眉头紧皱,眼眸亮亮,认真又苦恼。 “噗!什么啊,笨蛋莫忘!”沉乐言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又笑出了土匪头子的豪迈气势。 莫忘被她这个夸张反应弄得有点无语。 沉乐言想了想,重新组织了语言: “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待在码头里是很安全,但是莫忘,那不是造船的目的啊!大海那么漂亮,有数不清的美丽岛屿等着你去发现。你只是被家人的爱规训得太紧了,忘了你作为一个独立个体所拥有的主动性和天生的勇气。” 土匪头子变成恋爱教授,她一边说,一边用筷子夹了一片毛肚伸进辣锅里, “你已经长大了,港口的风景不再满足你。是时候斩断生锈的锚链,鸣起汽笛——开船啦!” 说完,她把那片毛肚又涮了涮,放进莫忘的碗里。 莫忘看见碗里漂浮的红油,不由得皱眉:“辣的。” “就一片,试试看,好吃的。” “留在港口的小船最安全,亲爱的,但这不是造船的目的。” 小猫陷阱1 有效求医后,莫忘终于知道,自己胃的下部有叁个溃疡。溃疡就是胃黏膜破了,胃酸每天都从那里攻击她。 她这段时间每天一大早就醒,是因为反酸和烧心;每到饭点就痛得直不起腰,医生说这叫“饥饿痛”。 她还记得那位和蔼的医生拿着她的胃镜报告,低着头缩着下巴,衰老但不浑浊的眼睛越过老花镜,瞄着片子,一边看一边“啧啧啧”地叹气:“怎么拖到现在才来看?小小年纪不懂得爱惜身体,真要拖成胃穿孔,你就知道后悔了。” 于是,医生给她开了四种药。一天叁次,要连吃八周,“务必按时吃饭”这句话强调了叁遍。 莫忘的书包,扁扁的,去了一趟医院,全塞满了。 她有些好笑地心想:要是去银行也能有这样的收获就好了。 她像整理每日必需品那样,把一盒盒药整整齐齐地码在书架旁边。然后抽出四板不同的药,扔到床上——从此以后,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吃药。 晚上,她刚从综合楼回来。 不知为什么,路灯没亮。快走到宿舍楼下时,莫忘一脚踢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细小的动物惨叫。 她吓了一跳,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蹲下身细细一看——几步外,是一只黑白相间的小奶猫。 小猫肚皮翻着,不甚灵活地翻回来,爪子扣在地上啪嗒的一声,发出几声嗫嚅的喵呜。它甩甩头,跌跌撞撞地走着,乱糟糟的绒毛在光照下像一团闪闪发光的蒲公英。 莫忘大惊失色。 这什么! 难道是缘分是小猫? 她只站在原地,伸出手,等。 小猫的眼睛似乎还没睁开,像是感知到了温度,或者声音,居然真的开始朝莫忘的方向,努力爬。 莫忘心生奇异。 一靠近她,小猫的脸就贴上她的掌心。 莫忘不敢动,任由它蹭。 蹭得她心都化了。 四周静悄悄的,没见到大猫的身影。她等了一会,然后把小猫捧在手里,左看右看,仔细检查。 耳朵尖尖的,眼睛是浅浅的绿色。它不停地叫着,嗓子哑哑的。 莫忘不敢再耽搁,查了最近的宠物医院,抱着它赶了过去。 医生检查完小猫,说没大问题,只是受了惊吓。 莫忘松了口气,先给舍友们打了个电话。 听她们七嘴八舌地给了一些意见之后,她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想了十分钟。 当小猫窝在她的手心里,就像躺在妈妈的怀抱里一样安心,小爪还朝空气中踩奶,她便做好了决定。 医生说这是一只大概一个月大的小猫,还不能打疫苗。莫忘买了奶猫专用的羊奶粉,尿垫,小毯子等等物品,然后又找了一家离学校最近的宠物友好酒店。打了个电话提前告知,就打车过去了。 。 早晨,早八的教室。 “喏,你的药!”沉乐言一进教室就“啪”地把几盒胃药摔到莫忘桌上,气鼓鼓地,“这宿舍真是越来越适合睡觉了哈,每天早上我都差点起不来床!” 莫忘笑看她:“你不化妆不就能早点来了吗?” “现在整个宿舍就我一个活人了!”沉乐言抱怨着,“苏理天天不回宿舍,你也被一只小猫勾走了魂。” “你眼中还有没有宁宁?” “宁宁每天早出晚归,我和她生气她都不知道。”沉乐言一边放下书包,一边盯着莫忘,“小猫什么时候能有着落?你总不能一直住酒店吧。真有你的!不对,真有你钱包的!” 莫忘趴在桌子上翻着手机,有点懒懒地说:“我也不知道,发了叁四个平台,联系了不少宠物店,每天都在等正常人回我消息。” “你发学校的表白墙了吗?说不定也有野良神那样的租房同学,能养猫。” “我怎么没听说过?N大的那还靠谱点。”莫忘直起身,“快,发给我链接。” 两人一顿操作,莫忘编辑好文案和小猫照片,又多发了一则求收养的启事。发完,她叹了口气:“希望能尽快找到人。我都开始看租房信息了,准备跟家里打个申请……” 沉乐言一听,慌了,她紧紧搂住莫忘的手臂:“不要!你不要在外面租房!你要是走了,我会寂寞死的。快把文案给我,我也发!” 莫忘被她的反应逗笑了:“给你看看小猫吧,小奶猫真是天下第一可爱的生物。”说着,把手机递过去,“每天醒来第一眼就看到小猫的生活,我幸福得快晕了。” 沉乐言嘴上嫌弃,眼睛却直直,被手机里的东西吸引住了。 黑白相间的小猫,脑袋和身体像是拼凑的两个球,小奶音很会撒娇,尾巴总在身边晃来晃去。 视频里它还绕着人脚可劲蹭,好嗲! 莫忘跟着再看一遍,还捂着心口。 每天下课回去,一开门,它就绕着莫忘的脚不停打转,像在缓解分离焦虑。 莫忘心想,这么黏人的小猫,或许就是自己不小心踹到它的原因吧。 沉乐言见到这只奶奶小猫抢走了自己的舍友,又想和它置气,又恨不起来,只撅着嘴猛翻照片。 一句夸奖也不肯给。 莫忘侧头看她,用胳膊肘轻轻捅了一下:“是不是很可爱呀?” 沉乐言的手不停,只说:“有一点。” 莫忘嘿嘿地笑着。 “你还是快点找到人领养吧,”沉乐言把手机还给她,“你还是学生,养不了猫的。” 纯不客观建议。 莫忘的下巴支在手上,风情十足地邀约:“下了课要不要去酒店和我睡呀,床很大哦。我一个人在酒店打游戏也很无聊。” 沉乐言看她两眼,“行,勉强陪你睡一晚。” 小猫陷阱2 这几天,沉乐言陪着莫忘见了好几个“领养人”,但无一例外,全被莫忘以各种理由否决。 回酒店的路上,她一边戳着莫忘的脑袋,一边不依不饶地追问:“这回又是为什么啊?那姐姐不是挺好的?上班族,独居,家里干净,还养了一只猫,有经验又有经济。” 莫忘侧过头,躲着她手指,“问题就出在那只猫身上啊!你没看到吗?那猫会呲牙呀,我们小猫一进去就被它赶在角落不敢动。一家不容二猫!我不放心,它会被欺负的。” 沉乐言无奈叹气:“那上回那个呢?不也是上班族吗?有稳定收入,家里也挺宽敞,看起来很喜欢猫,为什么也不行?” “‘喜欢猫’?”莫忘皱起眉,语气不善,“我们一进门就问‘疫苗打了吗?会掉毛吗?咬人吗?’她看的是猫,还是奥美拉唑说明书啊?小猫又不是商品,凭什么被挑挑选选的。更何况,一个月的小猫不能打疫苗,她连这都不知道,我怎么放心把它交出去?” 沉乐言张了张嘴,没说出来话。 莫忘继续数:“上上次那个学长,房间那么小,还打算让猫睡阳台!他自己怎么不睡阳台?还有那个高中生,说家里其实不太同意,是偷偷加我微信看猫,他就该好好准备高考,别在网上瞎留言!耽误我时间!” 她越说越不高兴,脚步也越走越快。 小猫窝在猫包里被她抱着,大概是受不住一颠一颠的,便低低地叫了一声:“喵呜——” 沉乐言扯了扯肩上的书包带,也不开心:“哼,我要回宿舍了!我想念我那张又软又香的小床了!不陪你了!” 莫忘回到酒店,第一时间抱起小猫吸了个够,软软的毛蹭在脸上,总算让她舒心了一点。 还是有点烦,她一屁股坐回椅子前,打开电脑准备打一局游戏。 靠打出惊为职业哥的操作来消磨时间、缓解心情。 结果刚打到一半,屏幕右下角突然弹出局内队友的私聊小窗。 【Wind:?】 【Wind:你变菜了不少】 莫忘一时气结,手指头在键盘上一顿劈里啪啦。 【莫忘吃药:……我换了个新环境!还没适应!】 【Wind:变菜不是一天两天了】 【莫忘吃药:那肯定是最近老在外面跑,太累了!】 【Wind:忙什么呢】 【莫忘吃药:捡了一只小猫,正到处找领养人】 【Wind:发给我看看?】 【莫忘吃药:一只野猫宝宝,大概一个月大。你能养吗?!不对,你在N市吗?!!】 【Wind:嗯,在的】 【莫忘吃药:我在N大这边!】 【Wind:我也】 【莫忘吃药:啊??你也是N大的吗??世界那么小吗?】 【Wind:打完这把,来N大北校门的弘道书店吧,带小猫来给我看看】 莫忘看着这条消息,一下从椅子上坐直了。一起玩了那么久的队友,竟然是“附近的人”? 神奇。 她努力回忆最早和Wind是怎么认识的,但怎么都回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这人游戏打得挺好,再加上两人上线时间还挺一致,久而久之就自然搭起队来了。 她无心游戏,继续敲键盘: 【莫忘吃药:你真的能养吗?】 【莫忘吃药:你是学生还是已经上班啦?】 【莫忘吃药:我很挑的哦】 【莫忘吃药:不会因为你是朋友,就放低筛选领养人的标准的。】 对方没回消息,像是在专心打残局。 直到一局游戏结束,Wind才回复了一句: 【Wind:十五分钟后能到吗?我准备一下出门】 【莫忘吃药:好!完全够!等一下,我怎么认出你啊?】 【Wind:你抱着猫就好】 莫忘手忙脚乱换外出衣服,在洗手池用冷水猛地拍拍脸颊。 不可思议。 一一宝宝1 花了十分钟准备小猫的必需品,又花了几分钟哄它重新钻进猫包,披上外套,抽出房卡,莫忘匆匆出门。 酒店离书店并不远,她走到那儿不过五分钟的路。 今晚的月亮格外明亮,天干净得连一丝云都没有。经过树影的时候,莫忘觉得好像走过一地破碎的水银,不由得踮起脚,沉下心来。 不算太晚,去书店的路上,还有不少行人。 熟悉的校门,熟悉的街道,似乎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就在莫忘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她在书店门口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站在灯下,一头微卷的头发轻轻摇晃,发梢被月色和路灯暖光同时映亮,像被一层纱盖着。 浅色卫衣,斜挎运动包,仰着头,出神地望着月亮。喉结在延申的脖颈上,点出一条剪影一般清晰好看的折线。 灯下的身影,松弛有劲,清爽得像此刻初秋微凉的风,隐隐有一股木质幽香。 莫忘抓紧猫包,踩着略显犹豫的脚步,一点一点靠近。 他似乎察觉了莫忘的存在,偏过头看来。 莫忘收敛打量的目光,试探着出声:“咦?你在等人吗?” 吴思屿确凿地朝她看过来,目光比今晚的月光还要亮,嗓音却像夜色一样温凉。 “我在等你。” 见她实实在在地吃惊着,吴思屿补了一句:“我是Wind。” “……” “小猫呢?” “……” “喂,莫忘?”吴思屿看她始终没反应,心里下了个决定——再愣着,他就要伸手去拍她脑袋了。 仿佛听见了那份决心,莫忘终于回过神,猛地摇头,退了两步,倒吸一口气:“你怎么会是Wind?” “你果然不知道……换了个头像和ID就不认识人了是吗?” 吴思屿叹气。 “啊?!那你怎么知道是我?” 话一出口,莫忘就想捂脸,她的网名就像她落在食堂失物招领的校园卡一样坦坦荡荡。 她今天没脑子了吗?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打备注是个好习惯。”吴思屿朝她走了几步,长腿生风,逼近似地缩短了二人之间的距离,“小猫呢?我看看。” 趁她还没反应过来,直接接过了猫包。 莫忘这才想起来正事:“你真的能养吗?是一只黑白色的小野猫,不是贵贵的品种猫——” “嗯,我在附近租了房。”吴思屿一边说着,一边拉开猫包的拉链。 “我能去看看吗?”莫忘侧过他身边,捧着猫包。 “嗯?” 莫忘声音一滞:“……我是说,如果你方便的话……我一般都会去领养人家里看看养猫的环境。” “你不介意的话,我没问题……”他说着,目光就被小猫吸引了,“哇,好可爱。” 小猫从包里探出头来,蓬松的奶毛在光下发亮,像个棉花糖,脑袋一下撞进吴思屿的掌心。 莫忘说:“一个月大的小奶猫!超黏人!” “看起来比一个月再大点。” 吴思屿把猫捧在手里,猫包留给莫忘。 莫忘拉上猫宝,手里还拎着另一个袋子,是猫的日用品。 吴思屿随意扫了一眼,然后朝她甩下一个不算眼神的眼神,余光中的余光。 “走吧,去我家。” 话音一落,他已经转身,走在了前头。 这话听着怪怪的,莫忘头皮一紧,但还是像个跟班似的,颠了颠猫包,一把挎上肩。 这人看猫和看她的眼神简直天差地别。 她耸了耸肩,默默跟上。 一一宝宝2 麓南路上,莫忘跟着他拐进一个小路口。再走两叁分钟,二人便走进一处绿意盎然的安静小区。 出了电梯,随着密码输入,把手转动间,大门打开了。 莫忘一眼便望见了屋里的全貌——床、沙发、地毯、书桌,在半阖的窗帘后,还有一个拥抱月光和绿树的大阳台。 这是个宽敞又整洁的Studio,豪华单人大开间。 “哇……”莫忘发出没见过世面的声音。 吴思屿抱着猫在沙发上坐下来,抬眼示意她随意,嘴里问:“一般都要考察领养人的家里的什么?” 莫忘咽了口口水,用下巴点了下方向:“阳台。” 吴思屿没说话,低头继续摸猫。 她说:“猫猫长大以后,能跳出去,所以阳台一定要封。” “嗯,你去看看?” 莫忘踮着脚,走到阳台门边,推开窗帘一看,发现半开放的阳台上扎好了细细密密的铁丝网。 她不由笑出声:“难怪,这房间一看就很适合有一只猫,是上一个租客封的吧?” “应该是吧。我当时还纳闷,这么密的网,是怕我碎成几块,从这掉下去吗。” 莫忘转头瞥他一眼,继续问:“那你,生活费够吗……能养得起它吗?” 吴思屿沉默了一下,似有迟疑。 莫忘怕他觉得压力大,连忙补充:“小猫之后要打疫苗,还有吃的用的、绝育的费用,我都可以和你平摊……前提是让我偶尔能来看它。” “好。” “……” 答应得太快,莫忘一时间竟不知道还要说什么。 “还有别的要求吗?”他低头逗着猫,问。 莫忘深吸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到他身边,软软的沙发起伏了一下。一手撑在沙发上,她身体向前倾,凑近,“你是喜欢小猫的?” “嗯。我家有只狗。” 莫忘点点头,手在沙发上又压下去一点,盯着他,“你是有责任心的,会打扫房间,铲猫砂,按时给它吃饭喝水的,对吧?” 吴思屿看了她一眼,又用目光扫一圈房间,干净整洁,他用这个事实回答她。 又凑近一点,她也想用某种气势逼问他,最好是能勘破他的真面目。 “那毕业以后呢?要怎么安置小猫?” 吴思屿笑了一下,反问她:“你这么喜欢,怎么不自己养?” 莫忘像是被说中痛点,营造的气势一瞬间消散,手和脑袋都退缩回来,沙发上的压痕慢慢复原。 她低声说:“只能说,没在合适的时间遇到它。”她顿了顿,又笑起来,“不过万一你毕业了没办法继续养它,我就可以接手了,如果它还肯跟着我的话。” 吴思屿没说话,手指只在小猫的下颌轻轻挠着。小猫一边踩奶一边发出呼噜呼噜声。 见他这样子,莫忘往后一靠,沉进沙发,转头望向阳台,“算了,看你也挺喜欢它的,我也不能夺人所好。” “没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万一,我养两天就不喜欢了呢?” 嗓音是清润的,语速是悠悠的,说话是欠欠的。 莫忘回头,想骂人,却撞上一张灿烂笑脸——坦坦荡荡,好整以暇地迎接她责难的目光。 他在逗她。 他喜欢小猫。 这人什么时候有这种恶趣味了。 莫忘又在他这张脸上看出另一种感觉。 不再让她琢磨。 顺眼了。 或许是室内灯光偏暖的缘故,冷酷的下半张脸不冷酷了,嘴唇红红,嘴角上扬,一侧的鼻骨眉峰处有一道分明的弧线阴影,眼角眉梢都带着暖和的笑。 怪……怪好看的。 莫忘不能多看,低下头,撇撇嘴。 “别开玩笑了……既然答应了,就得好好负责啊。” “不过我这还什么都没有……”吴思屿忽然觉得自己的房间空荡荡,“你带了它的东西吗?” “啊!”莫忘提起背包,“我做了万全准备!” 她把东西一件件往茶几上摆,奶粉、猫粮、饭碗、尿垫、湿纸巾,还有一张小毯子。 “一天要喂四到六次,用奶粉把猫粮泡软了再喂它,一次大概叁十克……小秤忘了带,明天再拿给你。” 见那张游刃有余的笑脸消失,眉头拧起来,莫忘笑了:“小野猫而已,很好养活的。” 吴思屿低声应着,目光在试图从自己掌心爬到腿上的小猫。 小猫四肢无力,动作不稳,一步一跌。黑白相间的毛发乱蓬蓬,聪明毛一动一动。 他问:“那今晚,它就在我家了吗?” “那不然呢?”莫忘挑眉,“你要是现在后悔,也还来得及。” “不不不,我是说……它该睡哪?能上床吗?” “我用湿巾把它擦得很干净。它和我睡是睡在床上。”莫忘说着抬头看了一眼他不算大的单人床 “不过,我的床比你的大多了。我给它睡一半。” 她又补充建议:“你也可以把它的毯子铺在角落里,给它个小窝就行。现在天气不冷,它不挑。” 这时候,小猫爬到了吴思屿的膝盖边,冒险似的,脑袋探探,鼻子嗅嗅。 膝盖和茶几之间,隔着叁五厘米的小小空隙。 这点距离,应该没什么危险……吧。 二人不说话了,视线都落在小猫身上。动作实在不太协调,总感觉要发生点什么事情。 小猫也不把这点距离放在眼里,仰起头,轻轻沉下腿,起势了。 人类屏住呼吸。 下一秒,小猫的聪明毛抖两抖,后腿往前一蹬——头重脚轻,完全没跳起来,身体一个趔趄,直直地朝缝隙间栽下去,鸵鸟钻地都没这么流畅。 两人同时伸手去接,一个托住了小猫的屁股,一个兜住了它的脑袋。 接是都接住了。 可是“咚”的一声。 莫忘头痛。 她抬眼去看他,他也在看她。 距离好近,两个人都笑起来。 莫忘直起身,把小猫塞回吴思屿手里,然后揉着额头,“笨蛋小猫!这也跳不过去!” 吴思屿也揉额头,他问:“它还没有名字吗?” “我怎么能给它取。” 他说:“那现在,你来取一个吧。” “……” “不然的话,我会叫它咪咪的。我家狗就叫——” “不行!” 他家的狗不会叫旺旺吧!莫忘拒绝。 不听不听。 吴思屿笑得肩膀在抖,等她思考。 “咪咪”不行,她缘分的小猫,值得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 莫忘思考每个有可能对的上小猫的字词,思考小猫的花纹走势,一举一动,思考小猫十年后变成老猫,思考它和它主人十年来的点点滴滴,又思考到它和自己终将毫无关系,最后思考到额头上的碰撞感和鼻尖萦绕的味道。 莫忘的思考逐渐像世界树一样发散。 不想了! “叫一一宝宝。” “什么?”吴思屿愣了一下,他意外地有些意外。 “一、一、宝、宝。”她重复了一遍,“它还是个小奶猫,所以就这四个字。” 沉默了几秒。 “好。一一宝宝。” 指尖抓紧沙发。 糟了,有些后悔了。 “那你去告白。” 莫忘的胃一天天好转。晚上不再痛得睡不着,早上不再烧心而清醒。 她逐渐恢复成那个每天要睡满九个小时的健康莫忘,终于又谨遵家训,当一个漂亮女孩。 最近,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查收微信消息。 每天都有振奋人心的消息。 多数是凌晨两三点发来,一条,两条。 莫忘嘴角扬起来。 【吴思屿:一一宝宝昨晚一直叫,我还是把它抱到床上了。】 【吴思屿:今晚还在叫】 【吴思屿:昨天晚上不叫了,终于睡了个好觉】 【吴思屿:救命,它只喝我水杯里的水,半夜三点喝水声音好大!】 【吴思屿:一一宝宝真的好黏人,有这么喜欢被摸摸的小猫吗】 今天的—— 【吴思屿:[图片]】 她点开那张图片,是俯视角,小猫团在男生怀里,头往身体靠,支起一只短腿,眯着眼。 隔空顺毛,未免太呆。 莫忘回了句: 【好笨,好可爱!】 她又点开朋友圈,小狗嗅花头像挂着红点。 难得。 点进去,是几张小猫蹲坐在桌面上的照片。圆头圆脑圆肚皮,浅绿色的瞳孔盯着镜头,一会歪头,一会仰头。 还没旁边的马克杯大。 和给莫忘私发的不一样。 评论区全是共同好友们的感慨,“我酸了”、“组团偷猫1/5”、“羡慕,年纪轻轻就有猫了”、“可爱”之类的留言。 她眯起眼睛,点了个爱心。 。 今天没课,莫忘吃着早餐刷着视频平台,忽然手机弹出消息。 小狗嗅花头像挂着红点。 【吴思屿:我今天要出门一整天,你要是有空,可以过来陪小猫,顺便喂喂。】 【莫忘:好!】 二十分钟之后,莫忘站在门口,输入他给的密码,扭把手,门拉开。 像是屏风遮挡视线,主人就站在玄关前,好高大一个身影——黑色西裤,米白T恤,纹理灰绿衬衫外套,书包背在右肩,正给左手戴上一块黑色电子表,一身熟悉淡淡香味。 二人都微微一怔,随即相视一笑。 “这么快——” “马上出门了吗?” “嗯,一一宝宝交给你了。” 二人交错着向前迈出步子。 “你要去哪?” “面试,上午一场下午一场,五点才回来。” “这么早?找实习吗?” “嗯。”对方已经站到电梯间里,电梯门正缓缓合上,“我刚刚喂过它了。” “好。”莫忘弯腰抬脚,脱鞋子。 房间像是刚打扫过,窗帘半掀,阳光斜斜地铺了一半的房间。 整个空间都弥漫着那种淡淡香气。 到底是沐浴露、洗衣液还是香水?莫忘也分不清,是房间被他熏香,还是他染上了房间的味道。 气味交互的念头让她多少有点惊了一下。 她连忙眨眨眼,默念着“丹藏者赤,漆藏者黑”,这只是一个人和环境相互影响的客观规律,不需要过多在意。 蹲下身,把小猫抱了起来,狠狠地吸了一口。 小猫使人幸福,她幸福得快要晕了。 。 这头,吴思屿在路上给她发消息,告诉她外卖的地址、桌上电脑的开机密码、还有沙发上新洗的的空调被。 对方回得不快,回得也不多。 吴思屿看着对话框,还想打字,又不知道打什么。 没人看见,不必控制。 他放肆地让笑肌用力。 自那天晚上起,已经过去快一周了。 他到现在都没从那晚恢复过来。 好像做梦。 一点都不敢从现状回神,也不敢思索确认。 可小猫就在他床上酣睡。 睡不着在,醒来还在,开门就在。 他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幸福。 哪怕是一场幸福的恶意袭击,醒来有多伤。 他也认了。 下午,离五点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吴思屿正站在自己的家门前,提着一袋猫砂,像是还没决定好开门后要先迈哪只脚。 就在他犹豫的空档里,门自己开了。 两人又像早上一样,面对面站在门口,对视着。 “你回来啦?” “嗯。” 他看到她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放下什么,探头一看,是个敞口纸袋,里面装着他的一双鞋。 “嗯?”他不由一愣。 莫忘也没打算隐瞒,只是没料到正好撞个正着。 她肩膀一松,带着笑:“我不小心在沙发上睡了个午觉,醒来发现小猫在你球鞋上尿尿了……我想着先送去干洗了再告诉你——你应该不缺鞋穿吧?” 吴思屿长腿一迈,顺势走进来,随手放下猫砂,不经意间的姿势把她往屋里赶。 “没事,我之后一起送。它可不止尿了一双鞋。” 她一边退后一边赔笑:“不好意思。” “吃饭了吗?”他随口问。 “还没,你面试怎么样?” “一般,好累。”吴思屿把小猫捞起来搂进怀里,往沙发上一靠,便陷进去。 “这么早就在找实习吗?” 莫忘早上没得到答案,不会是个无敌卷王吧。 “家里人催得紧。” “……” 催着,赚钱? 家庭条件不好么? 莫忘看了看这间月租不菲的房子,真相和她的理解总有一个在撒谎。 但她不会多问,“家里人”这种字眼一旦出现,是她不会延续的话题。 多买点猫粮吧。 猫罐头也买点。 吴思屿仰头,伸展胸腔和脖子,揉着眼睛,声音懒懒的,“就是有个途径,说是机会难得,一定要我去试试。” “……那你辛苦了。” “一一宝宝今天是不是不乖啊?”他低头摩擦着小猫的下巴,声音温和得像夕阳落进屋子里。 莫忘忽然扶着玄关的柜子,看向门口:“……我先走了,和沉乐言约了晚饭。” 吴思屿没抬头,只说了声拜拜。 她正准备拉上门,吴思屿的声音清晰传来:“晚上,打游戏吗?” 门一边合上,一边留下她轻快的回应—— “好呀。” 莫忘正一边翻着烤肉,一边和沉乐言更新情报。 没想到对方立刻大惊失色:“什么!你在他家待了一整天?!” “别那么夸张啦,他不在家!” “异性的房间诶!暧昧死了啊!” “啊?” 莫忘的家里可不分男生女生,只分莫忘和莫想。莫忘的房间不是粉色的,而是画画和海报漫画,莫想的房间不是蓝色的,而是主机和手办抱枕。 她从来没有对异性的房间有什么旖旎的念想,因为她抬脚一踹门就可以踹飞旖旎。 手办是有一些这样那样的,可是缠流子的造型,那是剧情的关键之处。电脑上也有不少的这样那样的二次元萌娘图片,有时候还是桌面壁纸,也有点开看就会死人的新闻联播文件夹。这样那样的鼠标垫,压箱底藏了五六张,一两本不可言说的漫画,莫忘也都看过,呃,封面。 因为看过,所以想象的空间有限。 寒假的时候,她还和莫想一起从一张床上睡醒午觉。是在抢一个新的大玩偶,莫忘赢了,但是是在莫想的床上。 所以异性是什么? 不就是弟弟? 异性的内裤在衣柜的第二个抽屉里,黑白灰三色,绝没有再多的了。 没劲。 “他家哎!换成是他在你房间里待一天你怎么想?天哪,你是不是少根筋。” “这样噢……可小猫在他那边呀。” 对方的语气强调成这样,那她脸也微微一热,表示尊敬。 “重点不是小猫,是你啊!”沉乐言盯着她,“你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她刚刚就已经复盘过了啊! 不是很有劲的感觉! “有没有偷看他的生活痕迹!比如喝水的杯子啊,用的沐浴露啊,衣柜里的衣服啊——” 有点变态了。 莫忘喝水,移开视线。 沉乐言直接发疯:“我要是有机会进社长房间,我一定要在他床上打滚一百次然后狠狠睡大觉!” 是真的变态了。 话虽如此,中午莫忘抱着沙发上的空调被入睡时,不小心狠狠嗅了一口。 原来不是洗衣液的味道,但是洗衣液的味道也好香。 两人吃了一会,莫忘忽然又觉得食之无味。 她嚼着烤肉,眼神落在桌面某个角落,冷不丁开口:“他对我不一样了,以前和现在。” 沉乐言吃惊。 很明显吧。 之前看她的热切眼神,都跑到小猫那里去了。 也不是说怀念当时剑拔弩张的相处方式,可是现在,他们是小猫的前主人和现主人的关系,再加上同班同学和学生会共事的关系。 是不是疏远得,有点过于公事公办了? 好像在对什么东西视而不见。 莫忘悟不出来,但是这点敏锐度还是有的。 最有可能的不就是—— “我觉得,他应该已经不喜欢我了。”莫忘说。 “他脱单了?” “没有……谁知道呢?”莫忘耸耸肩,低头看地板。 没和宜霈在一起,也会有其他女生。 莫忘可是见过的,招新的时候,面试的时候,小学妹们要多热情有多热情,要多主动有多主动。 他只能说是“坐怀不乱”吧。 会笑又会说。 表演型人格来的。 “那你什么感觉?” 又这么问,这人一点同理心都没有吗? 不能自己替她想想吗? 莫忘瞟她一眼。 “还好?可能,顶多,再也见不到小猫了?” 说完这话莫忘就心里发涩,嘴唇打抖。 救命。 她对“失去一个人”的感觉还体会不清楚,但一想到失去那只小猫,就快刻骨铭心了。 沉乐言烤蘑菇吃,面无表情,“‘喜欢’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情吗?” “迄今为止,我的人生里,被异性喜欢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你总该暗恋过别人吧?” 莫忘喝着饮料,凉凉地说,“最多就算在意过。” 最长的一个学期,最短的第二眼,这就是莫忘的“在意史”。 吴思屿现在毋庸置疑,是她“最在意”的人。 能牵动她的目光,吸引她的注意力,甚至改变她的情绪。 莫忘不否认。 于是她怀着第二天就不在意他的旁观者心态去看待他。 她尽力。 “你想不想知道,你自己到底对他什么想法?” 莫忘认真用力地点头。 不愧是恋爱大师沉乐言,果然是有情感技巧的! 她说:“你去告白。” “哈?!” 莫忘差点喷出一口柠檬茶,“你你你你在说什么啊?!这算哪门子的建议!哪有钓鱼是把自己当饵的!” 对方诡异地看着她,“反应这么大干嘛?这不是最直接的办法吗?真不喜欢就再分手呗,不行就下一个。” 对方又说,“我就是觉得你可以再主动一点。” “……” “你不想再靠近他一点吗?” “还好。” “离他很近过吗?他身上,哪怕流汗,好闻吗?” “……” 流汗不知道,不流汗倒是挺好闻的。 “基因学会告诉你,你该喜欢的人,汗水都是香的。” “没有人的汗是香的。” 莫忘不想说了,在烤盘上一口气夹了很多五花肉,她要猛猛一口吃。 对方不肯放过她,“你去闻他试试看,哎呀,忘宝,大胆点,别畏首畏尾的,男生多的是,不行就换。” “听起来像渣女在菜市场买菜!” 沉乐言敲敲桌子,身直头正,目光定定,“这就是二十岁,人一生的春天,万物都在开花发芽,你不肯开,有的是要开的花。” 搞什么啊,这又是什么学派的观点。 “谢谢,我十八岁。”莫忘抬眼看她,“那你怎么还一直惦记社长?” “我明天就去和他告白。” “真的假的?” 沈乐言操场悟道 第二天傍晚,沉乐言和莫忘手挽着手,在夕阳下的操场慢慢散步。 她说到做到——昨晚吃完烤肉就发消息给社长约见面。 社长没空,时间约到第二天中午。 沉乐言原本还偷偷窃喜了一下。 结果,单是社长买的,她绝对不回请了。 短短半天,情绪像过山车。 沉乐言失恋的影子,被夕阳拉得长长的,一路拖到操场围栏的半墙上,又拖进了操场尽头,伸进林子的黄昏里。 莫忘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看着影子发呆。 反倒是沉乐言,有很多话想倾诉。 “实话和你说吧,这阵子下来我真的以为我们要成了。” “我们很暧昧,真的很暧昧,很暧昧。” “有天我穿的裙子很薄,晚上风特别大,他把自己的牛仔外套披在我身上。” “他和我讲他的烦恼,说他爸妈最近一直吵,可能要离婚。” “有次聚餐他喝醉了,一直靠着我坐,额头蹭着我的肩膀。” “我们还玩过掰手腕,他的手好大,可他一直让着我。” “他在路上看见我,总是笑得很热情。” “我们身高刚好差12厘米,你知道的吧,网上最合适的情侣身高差。” “他给我每一条朋友圈都点赞,有两次朋友圈还是我们开始聊天的话题。” “我以为他那些行为是暗示,我也尽力在回应。可是迟迟没有动静。” “我还以为他只是像你一样,少根筋。我想,那我告白也没关系,我不那么在意面子。” “结果,他却没点头。” “你能想象吗?当时,他的表情就像卡住了一样,心虚得不敢看我。” “然后他开始道歉,说他之前这样那样做,是因为我会开心。” “我说,‘那你既然都顾虑我开不开心了,为什么不和我在一起?’” “他说,‘他也会顾虑其他女生开不开心’——跟我在一起,就会有别的女生不开心。” “我、的、天!我之前是瞎了吗?!” 沉乐言双手扯着头发向下拉,好像一个要吓人的女鬼。 “他居然是那种——那种要给每个女生一个家的超级中央空调!!” “真他妈是个臭渣男!下头!” 莫忘无言,很难多说什么。 操场上,她们停住了脚步,人来人往都绕开她们。 沉乐言抱紧莫忘,先是呜咽几声,最后没忍住大哭起来。 公共场合,太过真情流露总是不合适的,莫忘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慢慢地拨开人群,把沉乐言带到操场边上,翻了翻左口袋、右口袋,都没纸巾。而沉乐言已经沦落到拿她肩膀擦眼泪,袖子擦鼻涕。 跑道上一个女生很自然地岔出来,给莫忘手上塞了一包纸巾,看看沉乐言,又跑走了。脚步没停,一句话没说。 莫忘朝那背影大声说谢谢。 这好心的举动刺激到了沉乐言,她朝天大骂:“摩羯男全是垃圾!这世界上只有女生好!” 也许是沉乐言哭得太大声,或者是她骂人和夸人的语气太真诚,吸引了更多操场上的人的注意力。 又有个女生从人群里出来,塞给她一个橘子,说:“很甜。”说完也走了。 然后又有女生送来一朵刚摘的白色杜鹃花,不由分说塞到沉乐言手里。 向失恋之人提供善意,突然变成了N大操场、黄昏时分的限定潮流,限定女生。 沉乐言和莫忘还收到了巧克力、两块菠萝和一瓶水,这是远在操场另一头的野餐的几个女生送的,那几个女生拆下篮子上的漂亮丝带,系到了沉乐言的手上。 天黑之后,被陌生女孩们哄得服服帖帖的沉乐言,被莫忘牵着回宿舍。 操场悟道的沉乐言说:“我喜欢女孩子。” 她又说,“莫忘,你是对的,长得帅一点用都没有,男的都是渣男。” 莫忘不记得她有说过这种大道理。 沉乐言说:“一见钟情根本不值得歌颂。人心太难猜了,不光隔着一张脸,还隔着种种时机、心境、氛围,太多东西让我盲目了。我早该看出来的。” 莫忘说:“现在也不算晚。” 沉乐言突然抓着莫忘的肩膀:“你和吴思屿还没怎么样吧?!你先别喜欢他!Cancel,Cancel!计划取消,千万别去告白!昨天都是我瞎说的。” 莫忘额头冒汗,就一天的时间,她都没见到他,还能怎么样。 “昨天的我太狂妄了,昨天的沉乐言已经死了。” “没死,你会好起来的。” “吴思屿是摩羯男吗?是的话我劝你放弃。” 莫忘不清楚,也没了解。她只知道自己是非典型双子座。 会不会在吴思屿那边,她也变成了渣女?是否他也曾经一边喝醉一边和朋友破口大骂:“双子女都是垃圾”? ? 还挺好笑? 等等, 到底要她放弃什么啊! 莫忘说:“我可和他什么都没有呢。” 是随时可脱身的状态。 沉乐言说:“莫忘,我们以后不要太投入了,要学会好好看清楚男生。你是好女孩,值得一段甜甜的健康恋爱。” 莫忘惊讶,她以为沉乐言会一蹶不振至少好几天,甚至会以为她会从此变成“极端厌男”的状态,再也不相信爱情。没想到她还会鼓励自己,没想到她的理智这么坚挺。 不愧是她莫忘钦定的情感大师。 莫忘认真回敬:“沉乐言,你也是特别特别好的女孩。你值得一个真心喜欢你的男生。那个社长,不配。” “但他还是……很帅。” “好了,打住。” 李浩然的罗曼史(上) 几天后的下午,大会议室里,庄雅会长在开全体学生会大会,为十一月份的运动会做动员工作 庄雅说完之后又点了吴思屿的名字上去说了几句话,这时候莫忘心里一阵着急,不会等会也要让她也讲两句吧。 幸好吴思屿最后一句话是让干事下班,干部留下再开个小会。 小会内容很简单,吴思屿把运动会的前期准备拆分了一下,交代了每个部门的主要任务,就结束了。 椅子挪动和人离开的动静消失后,林宜霈不知道和谁说话:“庄雅学姐和吴思屿开会就是简洁哈……莫忘一次都没睡觉。” 李浩然不知道回谁:“我现在告诉老会长,有人暗讽他开会啰嗦。” 林宜霈白了他一眼。 李浩然余光扫了一圈:“你俩怎么还不走?” 三人对视。 吴思屿从电脑前抬起头,发现会议室除了他,还有三个人。坐在讲台下,大眼小眼的,都看着他。 他笑着问:“怎么了?” 林宜霈说:“我想去看小猫!” 李浩然吊儿郎当翘腿,嘴巴歪歪:“看小猫?我看你是想夜探思屿的闺房吧。” “我把你头探了!这天都还亮着呢,还夜探!再说了,你也没见过吧?” 李浩然只说:“现在的女孩子脸皮恁厚。” 吴思屿看向最后一人。 莫忘也看向他。 不知道他和他们是怎么介绍小猫的,不想说和他当了大半年网友还不认识他的事情,不想被他们发现她早就那啥那谁闺房好多次。 那不是暧昧啊! 别开她玩笑。 她斟酌再三,只说几个字:“猫粮到了。” 听完众人的诉求,吴思屿说:“等我一下好不好?我还在改运动会的相关文件……再核对一下物料清单,然后去跟老师汇报一下进度就好了。” 莫忘看得出他抬起的眼皮不是很有劲,像是疲惫。 林宜霈斜乜某人:“就不能分点活儿给他?” 李浩然心虚地往前凑了凑。吴思屿递给他平板:“清单你来做吧,先把各个部门交上来的资料汇总一下,再核对。” 话音没落,他就转头向莫忘借最近的课程作业。尽管他诚恳客气的表情和语气无可指责,但他坐在讲台上,就好像用秘书长的身份,顺便吩咐了一下莫忘,类似于——【喂、秘书长大人的我、的作业、写完了吗。】 莫忘有些无语,抄作业就抄作业,还那么一本正经。但是她还是乖乖从书包里拿出来递了上去,又给他发了另外两份电子版的。 之前的小组大作业他也对待得很随意,好像他并不是一个卷王。可是他现在就在找实习,也算在卷社团经历。 莫忘觉得他或许是个很有规划的人,有目的,懂舍弃。毕业了他应该不升学,而是直接工作。 等一下,莫忘眨眨眼。 他可不就是一个很有目的的人吗?他已经目的明确地向她冲来很多次了,尽管莫忘每次都在拒绝,他还是很有强人所难的意味。 莫忘好久没那么做了,她给他更新tag——#目标明确#强势霸道 一旁,林宜霈和李浩然凑在一起,核对表格内容。吴思屿在电脑前劈里啪啦地敲字,莫忘说:“那我去快递站,拿猫粮。” 吴思屿抬头,看了又看,最终说:“浩然,要不你去帮她,会重。” 快递站离这不算近,要走半个校园,幼猫猫粮两大袋,还有一箱猫罐头,莫忘给他发过消息,她要承包小猫的伙食。 她对小猫,未免有点溺爱。 如果不是今天他太忙和有点头晕脑胀,他会很想和她走那半个校园的路程。 实际上他明明期待了两天整整! 【到了和我说,你别自己拿。】 他千叮咛万嘱咐。 到最后,便宜李浩然了。 有点烦,头更晕了。 林宜霈把李浩然挤走,很嫌弃的样子。 李浩然吊儿郎当地站起来,虽然他像个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但是他嘴上说:“哪都需要浩哥,浩哥就是救火大王。”然后就往门口走去。 莫忘跟上他,“为什么是浩哥?” “?” “怎么不是然哥,李哥?” “我乐意啊,想怎么叫怎么叫。” “可是浩哥听起来不像你,而且有点傻傻的。” “我干!你才傻!” 二人一边说一边走,声音消失在教室外面。 李浩然的罗曼史(下) 放学时分的校园主干道人很多,下课的、吃饭的、拿快递的、散步的、运动的,怎么还有路边长椅上还有个背单词的? 李浩然和莫忘走在校园里,隔着半步的一前一后,又隔着半臂的一左一右。 不远不近。 可还是受到了不少路人的目光。多半是男生,先是看看他身边人,再看到他身上。 李浩然不解其意,他挠挠头:“为什么你会帮思屿买猫粮?” “顺手。”前面人头也没回。 “这就是同班同学的羁绊吗?”他笑呵呵地跟上,和她并排走。 “别管。” “你能多说几个字吗?” “那你为什么和吴思屿关系这么好?”旁边人倒是改正得很及时,要多说几个字就多说。 但是李浩然爱插科打诨,“哟,开始关心起他来了?” 莫忘白他一眼:“不想说算了。” “别别别,我都可以说,你想听啥。” “我就是很好奇,为什么你一副心甘情愿为他做这做那的。” 她是不是在怀疑他是gay?她关心他干嘛?不对,应该是担心思屿吧?为什么还会担心,思屿追她追得还不够吗?难道是……他一直在思屿身边,她都忌惮他吗?他……魅力有这么大吗?? 她补充,“像个狗腿子。” 别竞争不过、压力大就骂人啊! 李浩然踢踢路边小石子,“就,他也给我做过同样的事情呗。” 明明本意是要让莫忘了解吴思屿,可他脑海内不自觉浮现了那人的身影。 脑袋很小,脖子纤细。她最初是短发的,很短很短,只到耳朵边,慢慢长长地盖住了耳朵、下颌、脖子。他很喜欢撩开她的头发,亲她耳后的痣。 她总是躲着笑。 再后来,对她的印象就变了,想到要见她,就联想到了火车厢里挥之不去的闷闷气味、喉咙里涌出食物发酵分解的味道、还有酒精从自己皮肤里渗透出来的味道。 他变得臭臭的。 快乐轻而易举被气味覆盖,过去也能重新回忆。 他仰起头,睨着莫忘,“失恋买醉,浩哥可是开创者。吴思屿?东施效颦!” 莫忘说:“原来你俩是一路货色。” 李浩然:“?” 别老剑走偏锋做一些没必要的评价啊! “同一家酒吧吗?” “常客了,老板姐姐漂亮身材巨好,充两千送一千。” 李浩然又说:“所以啊,这是不是得讲点义气?不过——你到底想知道啥?你怕我俩真是Gay?” “我看看你俩是不是渣男。” “?” 李浩然总觉得有人在外诋毁他的名声,“他先不说,我简直又老实又纯情痴情钟情多情!我那来回的车票还能作假?我闲得没事去酒吧喝个烂醉?还不是可怜兮兮地被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李浩然停下脚步,“我还觉得你是渣女呢!” 莫忘瞪他一眼。 他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莫忘气得脚步一提,快步往前走。 李浩然追上去:“那你说说,你为啥不接受吴思屿?” 他也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吴思屿这样的人也追不上女孩子。思屿是他兄弟,他熟,人没啥问题。那问题就一定出在这个莫忘身上。她不会是lala吧! 唔唔,也挺带劲! “不想跟你说。”莫忘别过脸,“你就是他的小兵,说了你转头就告诉他。” “我保证不说。”小兵举手发誓。 “我不知道。” “啊?” “我不知道!”莫忘自顾自地往前走。 李浩然眨眨眼,有一个词叫啥来着,“好事多磨”?她的态度,很明显地变了吧! 得赶快告诉思屿才行。 突然他又想到了什么,追上去急急地喊:“那你还是快点想清楚一点,思屿他,啧,不复当初啊……你俩要是真错过了,到时候可别骂他渣男啊——别怪我没提醒你!” “他是吗?”莫忘头也不回。 “想是可以是。”不复当初的热情、心不在焉的最近、蝗灾来袭似的学妹。就算是瓶中水也会无端变少、大海也会变成桑田。 他不指责人心,只是,啧,人心怎么那么难猜啊! “切!那不正好,我还怕看不清你们男生呢!”莫忘一路小跑进了快递驿站,混入人群。 李浩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错了话,追着她的背影喊了两遍“那他不是!”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 取完快递的两人并肩走着,谁都没说话。 李浩然抱着一个大纸箱看天看地,走路晃悠。莫忘双手背后,脚步轻慢,目无定焦,神游物外。 校道上人来人往,不少半熟不熟的人跟李浩然打招呼,语气里七分调侃三分起哄,眼神全都飘向他身旁的莫忘。李浩然先是点头,然后是干笑,最后就是挥手赶人。 真烦呢,这些臭男生。 他斜眼瞥向莫忘,她面不改色,也不理会。 路过半开放的篮球场,球场上传来一阵直指李浩然和莫忘的惊呼。 莫忘反应很快,轻轻一闪身,让出自己旁边的李浩然。 李浩然当时正和一个过路的男生说话,听到声音回头一看,只看到一个篮球在脸上越来越大,行星撞地球一样势不可挡。 他眼前一黑。 “砰!” 感觉脸瘪了一下。 然后才是痛。 他整个人向后踉跄了几步,差点连箱子都扔了。 “我干——” 球场上立刻围上来一群球衣男,两个围着李浩然问情况,三个围着莫忘关心有没有事,还有一个一边道歉一边去追球。 李浩然闭着眼睛,揉着鼻子,把他们统统赶走,猢狲而散。 他咬牙切齿:“这是投篮还是打弹弓啊……技术这么差。” 他脑门上一点灰,寸头里还有沙子,鼻子红红的,实在狼狈。他的手在脸上乱揉,又觉得哪都痛。 莫忘竟然笑了,还假模假样要替他搬箱子。 李浩然抢过箱子。 “对不起,没给你拦下来,球飞太快了。我感觉我要是硬接,说不定得直接倒地。” “我干,你也没吭一声啊——老子鼻子没歪吧?是不是流鼻血了!” 莫忘很认真地看,还在笑:“没有,鼻子还在,挺得很。别气了,我请你吃冰淇淋。” 伸手不打笑面人,李浩然也真生不起气来,只嘟囔着:“刚才那几个男的是不是在跟你要微信?别给啊,这种会来事儿的才都是渣男!” “你是我爸吗?你管得着吗。”莫忘撇撇嘴,甩下这一句话就走进食堂边的便利店。 李浩然抬了一下箱子,步伐悠悠:“我可以是。” 手上多了几个雪糕,两人回到会议室门口。 莫忘把着门把手,欲拧不拧,回头说:“你别和他说我们今天说的话哦。” 李浩然搬着大箱子,重先不说,她还搁这卡他。 她说了什么啊,她不就说了个“不知道”,这三个字是什么惊天大秘密吗? 李浩然想翻白眼,“行,我不说。” “你肯定会说的,墙头草!” ? 女生真麻烦。 “我真不说,懒得理你们。” 莫忘哼了一声,把门推开。会议室里,只有林宜霈一人,正坐在讲台上玩着手机,见他们回来了,脸就展开了。 莫忘把装着酸奶雪糕的袋子递给她。 她吃着雪糕,先看李浩然的脸,“咋了这是?” “莫忘拿篮球砸我。” “嗯嗯,我打了一百下。” “ok,篮球打的。”林宜霈自然地GET到了这种信息交流方式,也不多加关心,她又看向莫忘,“那你呢?拿着一朵破花干嘛?” 莫忘没有箱子搬,手里闲得无聊,路边捡了一朵粉白色的月季。她说:“这不是还挺新鲜的嘛,我要送给小猫的。” 李浩然吃着雪糕,“我的我的,没看住孩子,又出去捡破烂了。” 莫忘最近对“渣男”二字耿耿于怀,她从李浩然那问不出来什么,还始终觉得故事都是里李浩然的单方面说辞,她不肯信。 于是转头请教林宜霈。林宜霈就和莫忘一起,以当作案例为由,把李浩然的情史扒了个干净。 听他说完他千里追前女友的故事。 林宜霈大惊:“大一上你每周末都去她的学校啊?!” 李浩然:“她把我全平台拉黑了,我能怎么办!我就想见她一面。” “结果呢?” “碰见了她和她的新欢。” “……” “好可怜,你还挺痴情。” “痴情”二字一出,李浩然的脸都要黑了。 莫忘说:“说你痴情也不乐意?你能不能确定好自己的人设?” “唉,你懂什么。”李浩然变得忧郁。 “……” “……” 三个人并列一排坐着,一时间,这个天莫名聊得很沉重。 傍晚的会议室里,窗帘半掩,外头的光透进来,不明亮也不阴沉。空调缓缓送风,桌上的纸吹得轻飘飘的。桌角的雪糕晕起一圈水渍,没人在意。 也没人在意少个人,什么时候他的存在感也能这么低了。 莫忘其实早就开口想问,可奈何李浩然的故事一直没完没了,应该是他来问才对。 “思屿呢?”终于有人忍不住问。 日落无声的心跳 “思屿呢?” “去老师办公室了。” “噢……” 林宜霈又推推李浩然的肩膀,“难过啦?” 李浩然用肩膀推回来,“难免,想起一点过去。” 莫忘没心没肺,“肯定是你自己也哪里没做好,女孩子不喜欢你了,你还死缠烂打。” 林宜霈附和,“是,废话太多,魅力值太低,维系不住女生的喜欢。” 李浩然脸更黑了,却没像往日那样咋咋呼呼。 他肩膀松下来,表情也都垂下来,“她就是那种,太低的责任感,加上太高需求的陪伴。我不在身边,她就坚持不了。可我又太好了,她不好意思直说,就用了点,幼稚的方式收场。我也没死缠烂打,就是当时很想不通,想和她聊聊。” 他突然又挺起肩膀,“哼,分了就分了,你们女生真的很会骗人!” 莫忘:“哪有人说自己太好了的。而且男生也很会骗人!” 林宜霈:“现在想通啦?” 李浩然:“我还没那么犯贱。” 林宜霈对莫忘说:“好啦,他都被戴绿帽了,确实是个受害者,放他一马。” 莫忘听闻,就对李浩然报以同情的眼神。 李浩然见莫忘这眼神,气不打一处来,“她说啥就是啥,你稍微坚持一下自己的意见吧!我又不要什么可怜同情,还不如你们就说我是渣男得了,听起来还潇洒一点。” 林宜霈说:“可别自暴自弃,异地恋就是很难的。谁都想在美好的大学校园里牵到一只能牵的手。过去就过去了,下一个会更好!” 要你说。 李浩然反复看她几眼,那眼神是白眼以下,乜斜以上。 林宜霈又说:“我本来以为你水性杨花,悄悄嫌弃你呢。” “我干!” 到底是为什么他的风评总是和他想象中的有很大出入呢! 李浩然百思不得其解。 林宜霈继续说:“痴情就是男德班最高级的品质,是男孩最好的嫁妆!” “……” 。 这时候,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三人回头看去。 “思屿,终于等到你了。”李浩然像见着救星,拍着大腿大呼,“她们俩都快把我底裤颜色问出来了。” 吴思屿进门没理会他,面色难掩疲惫。 高高的个子走路时微微弯着腰,重心前倾,好像下一秒就要顺着力道倒下去。还好椅子接住了他,桌子也顺便接住了他随手一甩的塑料袋。 林宜霈屁股挪远了一个座位:“谁关心你底裤。” “男生的底裤不就是黑白灰三种颜色?”莫忘说着,伸手拉开袋子一看,是四个雪糕。——好巧。 李浩然和林宜霈被她不经意的狂言吓到。 莫忘抬头:“?” 李浩然也挪远了一个座位,在安全的位置,拉开裤头,往下一看,然后抬头,惊恐地看着莫忘。 林宜霈咽了咽口水:“莫忘,你怎么知道?” 莫忘:“我有个弟弟?” 吴思屿摇摇晃晃站起来:“走。” 二十分钟后,四个人每人吃了两只雪糕,跟着吴思屿在麓南路上走,左拐又右拐,来到了那个绿意盎然的小区。 一进门,吴思屿低低地丢下一句“自便,冰箱有喝的”就直接倒进了床上。 林宜霈和李浩然一进门就“哇”地发出感慨。 林宜霈:“这也太舒服了吧。” 李浩然:“我的妈我想住这。” 俩人惊叹完思屿豪宅之后,又去抢莫忘怀里的小猫。 李浩然:“思屿,小猫叫啥名啊?” 吴思屿整个人陷进被窝里,声音含糊不清:“……宝宝。” 李浩然一脸嫌弃:“这什么破癖好取名法啊……”话音没落,他已经猫腰低头凑近小猫,夹起嗓子:“我们宝宝还是个宝宝嘛~” 小猫又被林宜霈抢走,抱着怀里猛吸一口:“宝宝好香啊。” 小猫见人多,也跟着兴奋起来,不肯乖乖待在怀里,一个劲儿地挣扎着要下来。等被放到地上,它立马蹿出去,绕着人的脚蹭来蹭去,这闻闻,那挠挠。炸开的奶毛像只小刺猬,却是软软圆圆的。 林宜霈和李浩然不约而同举起手机,一边拍一边感叹小猫长得飞快,才几天就和吴思屿朋友圈里那些小猫照片显得判若两猫了。 林宜霈忽然想到什么,问:“国庆快到了,你们有安排吗?” 李浩然挑了下眉,痞痞地说:“怎么?想预约浩哥是吧?我的schedule空空如也,你赚到了。” 林宜霈懒得搭理他,直接转头问莫忘:“莫忘,你有出去玩的计划吗?一起呀?” 莫忘坐在沙发上,也举着手机拍猫,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好呀,你想去哪儿?” “想看海!”林宜霈脱口而出。 李浩然:“带上我带上我!内陆人没看过海呢!”说着还不忘朝床上喊了一嗓子:“思屿也一起吧?” 床上的人闷闷地传来一声“好。” “那就说定啦!”林宜霈一拍大腿,“刚好四个人,酒店交通都好安排,我这两天来订计划。你们都能出远门吧?” 见大家都同意了,林宜霈便兴奋地数起几个沿海城市的名字,话越说越快,开始查飞机火车票。 莫忘默默搜索起附近的宠物寄养服务。 这时候,小猫被阳台的树影吸引,蹭蹭蹭地走向更亮的地方,小爪踩在地板上还不太稳,走几步就歪一下。 林宜霈和李浩然连忙追着它一起出了阳台,又是一阵滋哇乱叫地感慨夕阳云朵绿树微风小猫。 莫忘坐在沙发上,余光一瞥床上。 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天色尚在,房间内没开灯,昏黄的暮色透进来,投在地板和墙上。 她进来时就注意到角落的小猫尿垫没换、水碗也空了,该泡奶粉了。他既然睡着,她就自顾自地忙碌起小猫事务来。 忙完之后,她本想喊阳台上的两人进来喂猫,又忽然觉得自己熟稔得招疑,便坐在沙发上等他们。 听他们在阳台对着小猫嘬嘬嘬,感慨夕阳的光照下小猫戴着花朵有多出片。 目光又回到床上。 吴思屿还是那个姿势,盖着被子一角,斜斜地躺着,纹丝不动。 莫忘凑近几步,去打量他。 长腿横陈,呼吸均匀沉重,蹙眉闭眼,睫毛投下细密的阴影,鼻梁从卷发间挺拔,像山峰横出云端,嘴唇却有些发红发干,有点像她今天捡到的月季,花瓣微微发皱。 他今天,眼睛无神,身形也摇摇欲坠的。那俩人没发现吗?亏这仨人还天天混迹一起,真是有够没心没肺的。 她试探着,更靠近一点,俯身,抬起手,手背轻轻贴上他的脸颊。 ——果然,好烫! 正当她还在吃惊触碰的温度,下一秒,一只手悄无声息、覆了上来。 重重地、贴切地,抓住了她的手心。 一瞬间,莫忘被定住了,竟做不出任何反应,只看着那手慢慢地收紧,指尖在她手里一寸寸摩擦,好像盲人摸象的细细探究。 莫忘镇定下来,又去打量他的神色,见他呼吸节奏没变,眼睫还在无知觉颤动。 鬼使神差,她回握了一下,手也好烫。 突然一阵酥麻传到脊柱,莫忘为占了他的便宜而羞愧,抽手,后退一步,朝阳台喊:“宜霈!” “怎么啦——”林宜霈轻快的声音从阳台传来。 “快来,好像发烧了!”莫忘藏起被烫到的手心,只盯着床上那只被她甩落下去的一截手,修长匀称,骨节分明,蓝色血管在白皙的肤色下安静蔓延。 莫忘眩晕。 阳台那头传来一阵窸窣脚步声,两人飞快跑进来,忙问:“谁?” 只见莫忘站在床前愣着。 那还能有谁,床上的人躺着不动,像个死人。 李浩然冲过去,伸手盖上他的额头,眉头一皱:“还真有点烫!” 林宜霈也跟着摸了摸,确实是烫的。 莫忘只盯着他。 他的手没再动,他整个人也一动不动了,胸腔均匀地起伏——是睡着的。 林宜霈回头也摸莫忘额头:“你呢?别是传染的吧,脸怎么也那么红?” 莫忘跟着也摸了摸脸,连忙摇头。 一股轻微的异香飘来,她又不动声色闻了闻自己的手掌。 救命,是他的味道。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李浩然嘴上念叨着“男女有别”,把两个女生赶去买退烧药,自己则开始翻抽屉找备用药品。 莫忘合上门前,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床上那人,安安静静地躺着,垂在被子之外的手也安安分分地躺着。 ? 她们在麓南路的药店买了点退烧贴退烧药和布洛芬。付钱的时候,林宜霈注意到莫忘,问她怎么了。 她正前后翻转着自己的手掌,好像在认真地玩一个玩具,没听到似的。 林宜霈又凑到她耳边大喊:“笨蛋莫忘——发什么呆!” 莫忘被她吓得一激灵。 林宜霈又探她额头:“真没发烧?头晕不晕?” 莫忘背过手,摇了摇头。 往回走的路上,莫忘忽然开口:“宜霈,你几岁开始谈的恋爱啊?” 林宜霈一脸骄傲:“十二岁,六年级毕业那年,一举拿下暗恋好久的crush。” “有牵过手吧?” “那当然。” “牵手是什么感觉?” 林宜霈忽然来了兴致,把药袋子换到左手,右手一把牵起莫忘的手,手心贴着手心,十指一根根扣上,笑咪咪地看她:“大概就这样,只是男生的手大很多。” 莫忘垂眼看着两只手,认真感受了几秒,随后松开,摇了摇头:“……没什么感觉。” 林宜霈笑了,耐心解释:“和喜欢的人牵手才不一样呢,你会觉得手是烫烫的,还会担心自己的手会不会流汗、摸起来滑不滑。” 她说着偷瞄莫忘的反应,见她又开始犯愣,眼神飘忽,立刻忍不住想捉弄她:“莫忘——你怎么不接着往下问啦?不问问亲嘴的事吗?” 莫忘移开视线,嘴角动了动,没说话。 “没牵过手,也没亲过人吧?现在开始有点好奇了吧?”林宜霈一边笑,一边故意去看她的脸。 莫忘又侧过头,不搭理她,脚步提速。 她们在麓南路上左拐右拐,不一会儿,就又走到了那个熟悉的绿意盎然的小区里。 吴思屿的门外,林宜霈敲了敲,还大声喊着,“回来啦!” 屋内传来一声“等会”,脚步声走来走去。就在那一刻,莫忘从一旁伸出手,指尖点了几下,握住门把手,一边转动一边平静说了一句—— “迟早的事,我会经历的。” “咔嗒”一声,门开了。 跑 10月1日清晨,N市机场。 四个人拖着叁个小行李箱,一路狂奔。 叁人在前,莫忘被甩在后头。她停下来,低头看看手里的箱子,又踢踢鞋,咬咬牙,膝盖弯曲,小腿蓄势,打算搬出800米冲刺的那股劲儿来爆发一波。 这时,李浩然回头,两步折返,一把接过她的箱子,嘴上嫌弃:“现在能跑了吧?快点!” 莫忘一抬头,只见叁人全都在回头等她,李浩然拎着她的箱子,林宜霈和吴思屿一左一右腾出手,正琢磨怎么接应她。她赶紧快步冲上去,向林宜霈伸出手,还一边喘一边抱怨:“哪有人一睁眼就生死时速的啊!” 林宜霈抓着她的手,一边跑一边说:“还不都是因为你!” 莫忘说:“那不还是怪李浩然!” 李浩然瞪眼:“还能不是怪思屿?” 最前面的吴思屿闻言,犹豫着回一句:“那我……怪宜霈?” 于是,四个人一边飞奔一边笑,笑出错过航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气势。 一进航站楼,吴思屿立刻找工作人员说明情况。对方一听时间紧迫,果断领他们走加急安检通道。安检完毕,还来不及喘气,又是一轮冲刺——207登机口,在机场最远的那一头。 等他们拐了一个弯又一个弯的,终于目光可视之处看见207登机口时,望见队伍还在排,才终于松了口气。 赶上了。 早上一直在跑来跑去,确实有点幽默的。 早上出门前,叁个人在莫忘宿舍楼下苦苦等了莫忘五分钟。消息不回、电话不接,似是睡过头。林宜霈就要上楼喊她了才终于见她顶着一头乱糟糟头发,差点从楼梯上滚下来。 林宜霈坚持吃早饭,在校门口麦麦点了热豆浆,还慢条斯理地吹凉,又耽误五分钟。 李浩然喝完一杯美式,肚子突如其来地暴动,只能抱着肚子冲进厕所。 就在大家焦头烂额的时候,大忙人吴思屿又去接了个电话,等他回来,叁人盯着他:“车呢?” 他站在风里,卷毛被早晨的寒风吹得微微乱摆:“忘打了。” 四人没怎么纠结,就定下去北方的L市看海。理由简单:一刚好还剩四张打折机票;二莫忘和吴思屿都是沿海人,南海看腻了,这次想看看东海;叁L市谁都没去过,一起逛个新鲜。 飞机一落地,他们还没出机场,李浩然和林宜霈已经坐进了今日第二家麦麦,等大忙人一号和大忙人二号打完电话。 莫忘就在不远处接着家里的电话,摸额头,挠手臂,还能听见她努力安抚操心父母的声音。而吴思屿那边,早就一边讲电话,一边走远了,不知道晃去哪儿了。 林宜霈抿着咖啡,忍不住抱怨:“莫忘家里管得严就算了,思屿怎么也老在接电话?” 李浩然拿着可乐叼着吸管,压低声音凑近她:“刚刚我听见了,他接电话那会儿……对面是女生,声音很甜。” 林宜霈眼睛睁大:“哈?他有女朋友了?!” “不好说,说不定是高中老相好,旧情复燃,异地呢。”李浩然痛心疾首。 “你不清楚吗?” “他的话越来越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问啥都不爱说,什么少爷脾气!” “那他怎么还和莫忘一起出来玩……” “不会他真是个渣男吧?”李浩然压低声音,一脸愁容。他才刚跟莫忘打过保票,救命,女儿才刚认不久…… 林宜霈最近正沉迷男团,没怎么管学生会这群朋友,没想到这都不止渐行渐远,是要分崩离析了! 这时,莫忘一边举着手机视频,一边冲林宜霈招手。李浩然见状,立刻端起饮料躲到另一桌。林宜霈调整好表情,笑容满面地迎着屏幕:“叔叔阿姨好,我是宜霈!” 这是莫忘提前和他们通好气儿的操作。她对爸妈采取了“半保留”的汇报方式——说自己是和一个女生去L市玩。不算撒谎,她只是没说还有另外两个男生同行。 莫爸莫妈在镜头那头寒暄了几句,林宜霈也表现得滴水不漏,等莫忘挤进画面催促一句“我们去赶地铁啦”,才顺利结束视频通话。 李浩然端着可乐又挪回来。 莫忘把手机扣在桌子上,抬眼看了看,问:“他呢?” “和你一样呗,报备行程去了。”李浩然嘴巴一撇,“不知道和谁。” 林宜霈低头戳了戳杯盖,没接话。 “嗯?”莫忘察觉到他表情有些不对劲。 李浩然犹豫了一下,还是凑近莫忘,小声得像妖怪偷偷汇报唐僧的消息:“他……好像是在和女生通话。” 莫忘还没反应,林宜霈猛地咽下一口饮料,抢过话头:“莫忘!你起这么晚,怎么还有空搭配穿搭!” 莫忘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米白短t、桃色缎面百褶短裙、青提色纹理小腿袜、白色运动鞋。 她抬头,笑:“昨晚就挑好的啊。大学生的意义,不就是琢磨如何每天早上多睡几分钟吗?” 李浩然一愣,憋了半秒才挤出一句:“挺好看的。” 林宜霈白了他一眼:“没人问你。” 李浩然立刻自然地切换成和林宜霈呛声的状态:“我和我女儿说话呢!” “别想占我们莫忘的便宜!”林宜霈伸手挡在莫忘的前面,莫忘顺势喝了一口林宜霈的咖啡。 “乖女儿,拿着这个钱去买奶茶喝。” “哇,谢谢!” “那我也要!” “叫爸爸。” “叫你爸!” 大家又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废话起来,直到吴思屿匆匆向他们走来,才忽然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的旅游安排很轻松,第一天下午在市区小吃街逛逛吃吃,晚上看沿海散步看海景。第二天的安排是沿海风情小镇Hiking,有很漂亮的山和海,一天走上去,睡一晚,一天走下来。 莫忘对这种闲散计划很满意,第二天换了一件白色花瓣短裙、一件奶白色T恤。林宜霈拉着她忧心忡忡地问:“不是最喜欢五颜六色的东西了吗,今天怎么什么颜色都没有了?” 莫忘低头看半天,纳闷:“不好看吗?” 小镇的旅游设施建设得很不错,一步一景,左边是湛蓝的海岸线,右边则是依山而建的特色小店,卖着各种手作纪念品与小吃。只是赶上国庆,人也特别多。 走到一半,林宜霈和李浩然被又什么小店吸引,提步率先钻了进去。 莫忘皱着眉看着他们的背影,被来来往往的人潮迅速吞没,便冲着那方向喊了一句:“等我一下,我要上个厕所!” 那俩人影已经被一个个脑袋挡得不见了。 这时,她身后传来吴思屿的声音,语气淡淡的:“他们俩兴趣还挺一致的。” 莫忘没带包,也没有口袋,只好把随身的小物件都塞给他,自己拿着纸巾往洗手间走去了。 等到莫忘甩着半干的手从洗手间出来,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放眼望去,一个熟悉的面孔也没有。摸摸裙子,没口袋,没手机,不过她也没慌,站在厕所门口,静静等着。 她的目光在人群里来回扫视,脸一个接一个看过去,看得眼睛都有些发直了,还是找不到人。 也没人来找她,她低头叹了口气,偏巧这时,她耳尖捕捉到有另一声相似的叹息轻轻坠地——不远不近的地方,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杵在墙边,戴着迷彩探险帽,像只孤零零的雏鸟。 她默默观察了一会,见他一直站在原地,跟自己一样,悄悄地打量着一个个路过的游客。 她忽然心里一动,走近几步,蹲下身问道:“弟弟——你是不是走丢了?” 小男孩先是一愣,见是个和善的小姐姐,脸上才露出慌乱:“找不到妈妈了——她上厕所,一直没出来。”说完嘴角一瘪,鼻子一抽,眼睛里却没掉下泪水。 莫忘连忙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别慌,叫他继续站在原地不动:“我去厕所找一下你的妈妈,你叫什么名字?” “东东。” 莫忘进了洗手间,喊了几声“东东妈妈”,没人应。她赶紧跑回来,安慰东东:“你别怕,找不到也没关系,你记不记得妈妈的电话?” 东东摇摇头。 “我带你去找警察叔叔。” 小孩有些犹豫,不太敢动。 莫忘想了想,继续温声劝他:“我也走丢啦,刚好要去找一下警察。你记不记得入口附近有个公安局?很近的,十几分钟就能走到。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莫忘本想掏出学生证,不自觉摸了摸裙子,没口袋,什么都没有。她又忍不住想叹气。 东东额头冒着汗,眼泪开始噙着泪,又小声说:“我想喝水。” 莫忘也没钱,她看小孩只是慌张,不至于脱水,一边拿出纸巾擦擦他的额头一边问他:“那我们走快点,到了就有水喝,好不好?” 东东点点头,小手伸过来,牵住了她的手。 走丢 蓝白相间的玻璃门被猛地拉开,椅子上,两道焦急的目光立刻迎了上去。 两张大汗淋漓的脸出现在门后,一张是吴思屿的,另一张是一个陌生女人的。 东东的小脸一瘪,从椅子上跳下来,扑进女人怀里:“妈妈!” 母子紧紧抱在一起。 莫忘看着吴思屿,也站了起来,慢慢向他走去,又看见东东在妈妈怀里哭。 莫忘开始天人交战。 要抱吗?这种情节,要抱吧? 对照组就在旁边啊,差别太大,多尴尬。 那抱?……抱个屁啊! 莫忘犹犹豫豫,才发现对方神情依旧慌张未定。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他身后冲进来。 “莫忘!”林宜霈一把将她抱住,把走丢的第二个孩子牢牢地接住了,“呜呜呜,吓死了,怎么也找不到你!” 总算有的抱了。 莫忘舒了一口气,拍着她的后背,安抚:“我一直在厕所门口等你们呢,正好遇见一个小孩也走丢了,我想着带他来公安局,总能联系上你们。” 她又补了一句:“我什么事也没有。” 吴思屿慢慢走近她们,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莫忘看向他,他却始终没有抬眼。 李浩然也从玻璃门后冲了上来,劈头盖脸地一句:“你没事吧!都怪思屿!这么大的人连个人都看不住。” “对不起,”低头的吴思屿终于开口:“我就接了个电话,以为你还没出来。反应过来你不见了,再找的时候就怎么都找不到你了……真的对不起。” 他说得慢,又低着头,看起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又像他才是走丢的那个人。 莫忘忍不住想笑,可是似乎不应该,只好抿嘴收住嘴角。犹豫再叁,又从林宜霈的怀里伸出一只手,在他肩上拍拍:“没事,我还顺便救了一个迷路的小朋友。” 吴思屿先是瞥了一眼她搭在肩上的手,又顺着手臂慢慢看向她的脸。两人对视着,他却没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她的脸,不知道是在看什么,过于认真。 人还微微喘着,额头上的汗已经快要滴下来,几丝卷发贴着额角。 莫忘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纸巾,抽出最后一张,递到他面前:“擦擦,汗都要滴到地上了。” 吴思屿接过,又低下头,纸巾贴上额头。 李浩然赶紧插话:“那我呢?我也一路跑着呢,也是一身汗!” 莫忘举起空空如也的纸巾袋晃了晃:“没了,你俩共用吧。” 李浩然嫌弃地说着不要,而后顺手接过袋子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林宜霈这才松开抱着莫忘的手,绕着她左看看右看看,又往后绕一圈,像是要确认她是不是哪儿掉了一块:“我真的快吓死了!昨天才在你爸妈面前拍着胸脯保证,说你来跟我玩肯定没事,一根头发都不会少——结果今天就差点搞丢了!我脑子里全是那种女生失踪的社会新闻,呜呜呜,想都不敢想。都怪思屿!出来玩还要接那么多电话!” “别怪他啦,他已经够内疚的了。”莫忘笑着替他解围,又想让气氛轻松点,眨了眨眼,“怎么感觉,好像你们才是走丢的,是我把你们叁个找到了。” 大家才缓和了笑了出来。 这时候,旁边重聚的母子气氛却忽然变了。女人一把把东东从怀里拿开,像是对待一个玩偶。 东东一抽一抽地落泪,哭得眼泪一颗接一颗地砸下来。他妈妈收起了慌张,一脸严厉地说:“每次都这样,一点都不听话。太调皮了,吃点苦头才知道怕是不是?下次真把你丢了,看你怎么办!” 东东大哭,挣扎着要回到大人的怀里。 女人把他推开,双手按住他肩膀,嘴上还在责怪和教育。东东不听,只哭,厉声尖叫。 莫忘皱了皱眉头,走上前去,轻轻蹲下来,插入他们的话里:“东东刚刚其实很沉着冷静噢。他知道走丢了,就一直站在原地不动等着,也完全没哭,真的很棒。” 女人冲着东东哼了一声,说:“是你运气好碰见好人,要是个坏人把你拐走了,我看你还有没有妈妈!”说着,又往前推了他一下,“快点,和姐姐说谢谢了没有?” 东东哽咽着抬起头:“谢谢姐姐……” 莫忘笑着摸摸他的脑袋:“东东只是不知道是原地等妈妈,还是去找人帮忙,对吧?妈妈是太担心东东才这么凶的,不是因为东东做错了。以后还是要小心点哦,世界上有不少坏人!” 东东一边用袖子胡乱擦眼泪,一边说:“穿一身白衣服的漂亮姐姐怎么可能是坏人……坏人都穿黑色的。” 莫忘笑了:“那我今天刚好穿对了颜色。” 走丢小插曲之后,旅行照常继续,大忙人吴思屿也变了,不接电话,也不玩失踪了。那天他还一副爱逛不逛的样子,现在变成了旅游贴心小助手,看地图,拿背包,还能提供选购礼品的建设性意见。 在一家风格别致的杂货店角落里,吴思屿拿起一个浅橘浅紫撞色、粗线条描边的2D风格细链小挎包,抬手比了比,突然朝李浩然问:“这个怎么样?” 李浩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连多一句话都没和他交换,直接抬高声音喊了一句:“乖女儿,过来!” 莫忘从货架后探出头,歪着头看着他们。 李浩然顺手把小包一拎,往她身前一比:“这个好不好看?” 莫忘点点头评价:“挺好看呀,好像二次元,很有设计感!” 李浩然立马把包扔回吴思屿怀里,言简意赅:“就它了。” “啊?”莫忘愣了一下。 吴思屿看着她,轻声说:“送你,可以吗?这样你就能装手机、纸巾。” 莫忘有些不好意思,正想说些什么好,李浩然又大剌剌地打断:“哎哟,别推辞啦,他该的。你要再不让他做点事,他快愧疚死了。” 于是,莫忘灿烂一笑:“那我收下啦!谢谢~我很喜欢这个包!” 这个包深得莫忘的心,只要不是背书包的场合,她总会带上它。有时候她也觉得是自己疏忽了——明明自己那么多裙子都没有口袋,怎么就一直没想着买个随身小包呢? 这个跳色设计的包,小巧轻便,颜色也总能恰好搭进她的衣服里。每次出门,总有人夸一句:“你这个包好可爱。”她也很开心地点点头,笑着应一句:“是吧。” 要返回N市的那个下午,大家略有伤感地决定吃一顿“最后的晚餐”。挑选起来格外慎重,谁也不愿敷衍。 直到吴思屿说:“吃火锅吧。” 李浩然和林宜霈诧异地看向他,像见了鬼一样异口同声:“你辣椒过敏还吃火锅?” 他面不改色,点了点头。 两人又扭头看莫忘:“你吃吗?” 莫忘正吸着一杯L市特色奶茶,随口应了句“都行”,然后继续等他们争论。 四人组旅游团里,第一名被迁就的是莫忘,第二名就是吴思屿。 李浩然和林宜霈本来还以为,这俩怕辣的都不爱吃火锅,所以自动把火锅排除在外。结果一个主动提议,一个还点头同意。 这不都得放鞭炮庆祝了? 最后大家找了一家川渝火锅,点上鸳鸯锅的时候,吃辣组又骂骂咧咧了几句表示仪式感。 莫忘一边在清汤锅里涮着油麦菜一边念叨:“可惜,没有豌豆尖。” 吴思屿夹着清汤牛肉:“南方才有的。” “我第一次吃还是去游乐园那天。”莫忘把菜放进碗里晾凉,回忆说,“惊为天人,怎么会有菜水煮都这么甜。” 林宜霈笑起来:“你还知道你吃的火锅是水煮的呀。” 李浩然点头:“辣锅里的也好吃。” 林宜霈托着腮,忽然冒出一句:“对了,你们知道豌豆尖的花语吗?” 李浩然信口一说:“‘心尖尖上的你’?” 林宜霈摇头:“是‘喜新厌旧’。” 莫忘秒懂,连连点头:“对!老了就不好吃了。” 吴思屿低笑了一声。 李浩然又摇摇头:“那别吃了,做人不能像吃菜,朋友还是老的有滋味。” 林宜霈伸个懒腰,一本正经地宣布:“好啦,吃完散伙饭,回N市谁都别见谁了——我喜新厌旧,括号莫忘除外。” 李浩然抒发着一样的情感:“啊,不想回去上课,L市好,N市坏。” 莫忘吃饭很认真,一口一个小酥肉,对他们扭曲的多愁善感充耳不闻。 吴思屿也少见地叹气:“回去,该准备运动会了。” 李浩然趁机调侃:“啧,没想到啊,一向可靠的秘书长大人,出个门能把人弄丢。回去我得传一传,你那些小迷妹可能就此梦碎。” 莫忘抬头接了一句:“应该是我自己跑去派出所,和警察说我走丢了才丢人吧……” 林宜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把莫忘搂过来:“千万别和你爸妈说这事啊!我打过包票的,我的好莫忘!” 李浩然斜眼笑着看莫忘,接着说:“秘书长着急起来,跑着跑着差点摔个狗吃屎,能不幻灭吗?” 吴思屿瞥了他一眼,笑意慢慢浮出来,语气还挺平静:“回去你来准备文书工作吧,副、秘、书、长。” “几个?” “一百个。” 摔 yel u1.co m 国庆假期结束,莫忘不像其他人那样痛苦,她很顺畅地切换到了学习和工作的状态里,早睡早起,甚至怡然自得,不知道这种信念何来。 运动会当天,多云有风,天气不错。 操场主席台后台,运动员们在此候场。场间乱哄哄的说话声此起彼伏,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各自的号码牌。 吴思屿站在其中,远远看到李浩然和莫忘一人抱着一个箱子,朝这边走来。 他皱了皱眉,快步上前,一把把莫忘手里的箱子接过来:“怎么不叫别人搬?” 莫忘没反应过来,箱子就被抢走:“很轻啦……就装了些文具之类的。” 吴思屿扫了李浩然一眼,语气不善:“你拿不动?” 李浩然一脸遭遇社会不公的表情,申诉道:“哥!我这是满满一箱应急药品,颠两步都要掉出来了,比她那个多十倍好吧!” 莫忘有些不好意思:“我真能搬的……手腕早就恢复了。” 李浩然哼了一声:“你这手,每次都是前一天说好了,第二天就贴起了膏药,有时候手机都举不起来。让你搬点空箱子,有人都要骂死我了。” 把物资交给后台补充完之后,叁个人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气氛有点微妙地僵住了。 各自都有点心事。 莫忘被“差别对待”,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浩然刚刚被莫名其妙怼了一句,有点不爽,拽拽地不想说话。 吴思屿也察觉到了“差别对待”,不想说话。 这家伙,和李浩然有说有笑,一对上自己,笑就像露水钻进土里,从眼睛里一下子没了。 变得拘谨又客气。 烦。指定网址不迷路:woo1 9.c o m 李浩然第一个受不住,找了个借口开溜:“那边还有事,我先走了。” 莫忘也绞尽脑汁,还没来得及开口,吴思屿先一步甩给她一个背包,外套也搭了上来,目光停在她头顶之上,不冷不热地说:“我要去拿号了。” 莫忘一脸疑惑。 他又甩来一个边角料一般的余光。 “我是,运动员。”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人群。 莫忘抱着东西,站在原地盯着那背影,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直到她在操场入口被一群熟悉的面孔包围,七嘴八舌地裹挟着她,走向计算机系观众席,才后知后觉——原来是来给班里同学加油的。 她还是一脸不解。要把写文件爱开会的秘书长和跑很快会流汗的运动员联系在一起,在叁秒两秒的一时半会里,她还做不到。 几个班委告诉她:“咱们班唯一一个跑进校运会的吴思屿啊,1500米,来给他助威了。” 谌子宁笑着说:“莫忘不爱看班群通知的,每次都得等我回宿舍再叮嘱一遍,她才记得。” 莫忘挽尊:“明明是你惯的我,知道你会当面说,我就不再看了。” 有同学笑着给莫忘开脱,指着她手上说:“这回莫忘早就知道的啦,你看,她不是拿着吴思屿的东西了吗?” 又有人问:“他人呢?有没有什么其他要准备的?” 这问题只有莫忘知道答案,她微微一顿,还是回答:“他已经去拿号了。” 正说着,有同学眼尖,指着主席台侧面出口喊:“看,在那儿!已经准备上场了!” 塑胶跑道上,吴思屿穿着一身清爽的深色便装,胸前和背后贴着11号号码牌,露出的膝盖以下,小腿修长、肌肉匀称,黑色跑鞋落地轻巧。他一边走一边抓了抓卷发,抬头环视观众席,眼神定格在计算机系所在的区域,嘴唇轻轻张合,像是在说什么。 视力极好的同学立刻看懂唇语,拍拍莫忘肩膀:“快,他在找你,要水!” 莫忘收回目光,不知道朝谁点头,抱着包,小跑离场。 观众席上的同学们隔着操场,远远看着那俊男靓女的身影。 女孩乖巧地站在男孩身侧,怀里抱着外套和背包,眼神随着他仰头喝水而抬起。水喝完了,两人还在说着什么。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那种对视的氛围,让人忍不住生出几分年少怀春的唏嘘。 有人语气轻飘飘地落下来:“他俩关系看起来挺好的。” 谌子宁接话:“都在学生会嘛,肯定熟一点。” “不是,我是说,挺般配的那种好。” 有人胳膊肘戳了戳谌子宁,一副八卦上头的表情,“该不会早就在一起了吧?” 有人闻言惊呼。 谌子宁摸了摸下巴:“应该没有吧……不过她不太喜欢别人聊她这种事,一会别被她听见了。” 众人笑:“也是,美女的情感烦恼多。” 谌子宁也笑了笑:“这句她也不爱听。” 莫忘没有回到原先的观众席,而是往外走了几步,离开了跑道区域,从起跑点向后,慢悠悠地绕过一段弯道,最后在一处阴凉的座椅边坐下——那正好是终点,叁又四分之叁圈。 1500米项目里,还有四个一看就是体育生的选手:钉鞋、运动背心短裤,肤色偏黑,肌肉紧实,清一色的寸头。他们的赛道刚好把吴思屿夹在中间,前两个,后两个,像围成了个天然的陷阱。 起跑枪声响起,运动员们像被弹弓猛地弹出,飞快冲出起跑线,观众席上立刻爆发出热烈的呐喊声,好像耳边真有锣鼓敲响一般。莫忘盯着那拼尽全力奔跑的身影,心里忽然有点发紧。 每当他跑完一圈,经过她这一侧的跑道时,总能听见头顶上的看台同学们的声音响彻—— “吴思屿!加油!” 他一次都没回头,目光始终望向前方,像什么也听不见似的。 体育生们早早领先,四人相互咬着名次,甩开其他人。吴思屿紧紧追着第四名,咬牙加速,全程几乎不减速。卷起的发丝被风压得贴向后脑勺,汗顺着额角滑落,每一圈下来,湿得更重。 时间飞快,进入最后半圈,观众席的欢呼声不再间歇,节奏感十足地涌动着,像要把选手推向终点。 莫忘也不自觉站了起来,朝终点方向挪近几步。 一个、两个、叁个、四个、五个——裁判挥动着小旗,记录着冲线的人影。 第六个,吴思屿! 他大步冲向终点,好像在冲向她。 那一瞬间,莫忘竟有些恍惚。 终点过后,他的脚步骤然减速,身体却依旧惯性向前冲着,步伐越来越飘。 莫忘盯着他,忽然意识到,那正一步步朝她靠近的身影究竟有多高大—— 目光明确,他在看她。 终点明确,他向她走来。 彼此明确,好像只有他和她。 越来越近,越来越不稳。 莫忘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她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接住他。犹豫中她不闪避也不向前,横亘在他方向的终点,只等惯性让他们靠近。 就在他离她不过一米的时候,吴思屿的身体终于失衡,像是一整座即将倒塌的大山,朝她压来。 莫忘闭上了眼,依旧没躲开,像是决意要用薄薄的身体接住失控的他。 就在此时—— “啧。”一声嫌弃从天而降,一个身影闪进两人之间。 身手矫健的夸父,横空而出,托山而起,两只手稳稳托住了他的肩膀,安然无恙地接住了他的身体。 那痞里痞气的声音仍旧随性。 “别搞出校园新闻来啊。” 预想中的冲击没有如约到来,双手揽尽空气,莫忘猛地睁眼—— “李浩然!” 吴思屿虚脱地靠在他身上,呼吸频率急促,脸上露出一个轻松的笑。 吴思屿靠在椅子上,仰着脖颈,湿透的头发向后垂下去,终于不再大口喘气,从脱力中缓过来。 他听见不远处自动贩卖机旁,李浩然正一边从出货口拿出功能饮料一边絮絮叨叨地数落莫忘。 “你是傻呀还是笨?你接得住一米八几的大汉吗你?” “那总不能看着他砸到地上吧……”莫忘小声地说,理亏又不服气。 “他自己砸,总比带着你一起砸好吧!再说了,你一个女孩子,替男生操那么多心干嘛?他要摔就让他摔,你别跟着摔呀!” “真当你是我爸啦?” “我就是你爸。” 吴思屿默默走近。 李浩然瞥了他一眼,随手把一瓶饮料扔过去,嘴角歪歪带笑地说:“哟,缓过来了?流氓。” 吴思屿一手接住瓶子,没看李浩然,只抬眼向莫忘:“对不起,刚刚……控制不住。” 莫忘朝他看过去,他微湿的头发后梳,露出清晰的眉目,一场大汗后,神色清新得像雨后的空气。 桃花眼灼灼,是其中的彩虹。 这人像一件新洗的衣裳,在风中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