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女配换亲错嫁年代文大佬》 第1章 重生堂姐要换亲 穿书了 林雪梅顶着大毒日头,刚走到奶奶家后院,就感觉精疲力尽,身子发软,赶紧斜靠在泥土墙根喘气,谁知刚缓过一口气,就听到半开的窗户里面传来一阵哭声,哭的十分委屈悲伤。 林雪梅透过半开的窗户往里一望,咦,这不是大伯家的堂姐林雪艳吗? 堂姐是全村公认的村花,先说外貌就生得好,圆盘大脸,水杏眼,两条麻花辫子油黑发亮,不光漂亮而且伶俐,是他们老林家最得宠的后辈,她能有什么可哭的?要是连她的生活都不如意,那林雪梅现在穿的这个原主,后妈手下受气的小可怜,岂不是压根儿不用活了? 没错,林雪梅是穿书过来的。她在孤儿院长大,上大学找工作,日子不说无忧无虑,起码也是安稳平静,无牵无挂。没想到有一天,孤儿院的发小突然打来一个电话,激情讲述她看的年代文中有个早死女配也叫林雪梅,结果当晚,林雪梅加班猝死就穿了过来。 穿过来才一天,她就生不如死了,还不如加班猝死死透了的好。昨天吃了两顿稀粥,原主这副身子骨太差,晕了,今天这才刚能起来,后妈就让顶着大毒日头来奶奶家借粮,差点又晒晕。 总算好好缓过来一口气,林雪梅正犹豫是否要躲开避免偷听的嫌疑,就听里头堂姐发出一声悲鸣:“我不管,我就是想嫁给王喜!” 一句话把林雪梅定在了原地。 按书里剧情,王喜是林雪梅的丈夫。 她刚穿过来一天,晕了一场不说,村花堂姐还要抢她的丈夫。 这个王喜,算是原主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光。虽然家穷,可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帅小伙,知道疼人,且改革开放之后成了全县首富,虽然林雪梅累垮早死,一天福也没享到,但眼下,用这门亲事摆脱后妈魔掌,还是够用的,林雪梅早就盘算过了。 连这么一根救命的稻草,也要被抢? 克服了低血糖的又一阵眩晕过后,林雪梅感觉眼前的事情不太对,原书和原主没这段剧情,这里头应该是另有蹊跷,林雪梅稳下神来,借窗框隐藏身体,侧了目朝屋里的两人打量过去。 林家奶奶,一副东北农村妇女的高大健壮身板,本来稳稳当当坐在炕头抽眼袋,被最宠爱的大孙女闯进门来,连哭带闹,搅得心头火起,听了这句不知深浅的混账话,越发的把烟袋锅在炕沿上嗑得吧嗒吧嗒响。 “你非要嫁给王喜?艳子,你那娃娃亲,你爷爷可是带你上门,相看定下了的,当时你可是一百个愿意,回来就眉开眼笑的,当时你怎么不说从小喜欢王喜,想嫁王喜?” “这……”林雪艳瞥一眼奶奶那一脸的怒气和狐疑,欲言又止。一肚子的苦水,哪怕是对着最宠爱她的奶奶,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泪水涌满了眼眶,恨不能再好好哭上一场。 她是重生的。前世本来也是欢欢喜喜出嫁,满心以为寻了一门百里挑一的好亲事,可谁想到,那男人外表仪表堂堂,背地里干的不是人事儿,结婚几年连她的门都没进,风光大嫁的她,几年后无儿无女,离婚收场,灰溜溜地回到了这三道沟村。 反而是不起眼的堂妹林雪梅,嫁了个穷小子王喜,结果王喜不光知道疼老婆,几年以后还翻身成了全县首富,在她林雪艳被全村人奚落嘲笑的时候 ,林雪梅穿金戴银住上了小别墅。 而她,昔日的村花,漂亮能干,人见人夸,因为一场错误的婚姻,活成了全村的笑话,她一气之下寻了短见,落了一个投河自尽的下场。可怜她,白白托生了一辈子人,连做女人是个啥滋味,到死都不知道…… 村人尖刻刺耳的奚落嘲笑声,冰冷的河水灌进鼻孔,胸腔要涨破一样的疼痛窒息……想到此处,林雪艳坚定了心思,她必须要跟堂妹换亲! 她看一眼奶奶的脸色,咬了咬银牙:“现在我和小梅子换亲,我嫁王喜,让她去嫁我那娃娃亲,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堂姐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特意放低,可是落到窗外的林雪梅耳畔,“换亲”两个字还是一声炸雷一样,在耳边炸出了响。 这堂姐,心思比她预料的还要恶毒!抢她的男人不说,自己不想要的亲事,居然还想拿她填坑! 屋里的奶奶也是眉头一皱,手里烟袋锅忍不住就扬了起来,堂姐熟悉奶奶的脾气,身子本能的一躲,奶奶看着大孙女一脸畏惧的神色,终究没舍得下手,烟袋锅又落下,重重的嗑在炕沿上,只一双眼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大孙女。 “梅子和王喜虽然说还没有正式下订,可是两家人已经看的差不多了,全村的人都知道那是你妹妹的对象,你这样生抢,就不怕人背后说你,戳你的脊梁骨?” 林雪艳面上一红,本能心虚地躲开了奶奶的目光。奶奶不愧是最了解她的人,一句话戳中了她的软肋,她平日在村里姑娘堆里,何尝不是抓尖要强,把脸面看得最重的?可是眼下这个事儿……实在是没办法了。 于是咬咬牙,伸手拉住奶奶衣袖,神态语气中带了央求:“我管不了那么多了。爷爷这关……实在是不好过,奶奶,你无论如何得帮我想办法。” 奶奶不受她的哄,甩开她的手:“你也知道你爷爷不好惹?这娃娃亲是他的老交情,当初带你这身强体壮的上门相看,他还生怕男家不中意。何况小梅子那孩子?那身子骨,风一吹就倒,就给谁家,谁能愿意?王喜家愿意,还不是因为穷?” 听着奶奶惋惜自己身体差没人要,林雪梅在窗外,把来龙去脉已经猜得差不多。 像堂姐这样不走原剧情,死活要换亲,而且死活要抢的,居然还是个穷男人,那按林雪梅的阅读经验,她是重生的,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不幸,想要改命。 这个王喜家,已经足以坑死一个早死女配,那么她原本那个娃娃亲,只怕是个更大的坑。 这坑到底是个啥,必须得搞清楚。否则被重生女配坑上一道,只怕比原主死的更快,更惨。林雪梅赶紧望林雪艳脸上望去。 就见林雪艳眼神发亮,对着奶奶发嗔道:“您可别这么说,小梅子体格是弱些,可是小模样长的不赖,大眼睛一汪水似的,细看起来跟那年画上的仙女有几分像。” 一看堂姐脸色变化得这么快,林雪梅差点笑出声来。 堂姐为了自己改命,真是什么肉麻的话都说得出口。 不过也不算太夸张离谱。她穿过来以后照过镜子,原主天生了一副漫画女主脸,身材也长的标致,腰是腰,腿是腿,线条比例无可挑剔,要是生在四十年后,稍微一收拾就是名利双收的女团爱豆,可惜生在这穷山沟,成了二等次品被挑来拣去,注定累垮早死的命。 奶奶沉着脸,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林雪梅的模样,果断摇了摇头:“仙女有什么用?干不了活,照样没人要,这事肯定不成。你别动这个歪脑筋了,赶紧洗把脸,回家去,我也不告诉你爷爷了,省得你挨一顿捶。” 林雪艳吃了正面拒绝,脸色略微发了白。 她也知道,奶奶当了这么多年妇女主任,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今天不豁出去脸面,别说爷爷了,连奶奶这关都过不去。 狠了狠心,林雪艳从炕沿上站了起来,膝盖一曲,跪在了地上,眼中含泪望着奶奶:“您救救我!要是连您都不管我,我就是死路一条!” 奶奶一看这越闹越大,这话茬越说越不对,心里也是发了慌,一脚蹬上青布鞋就去地上拉林雪艳:“这是干什么,什么死啊活的,艳子你今天是疯了?” 林雪艳一咬牙推开奶奶的手,把那实在烫嘴难以启齿的话说出了口:“我……我跟王喜,有了。” 林雪梅在窗外听了这半天,腿都站酸了,本来想进门去,给奶奶敲敲边鼓,争取把堂姐换亲的恶毒心思扼杀在摇篮里,可是一听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少不得又停在原地,只觉得耳朵发了烫。 奶奶怔了半天,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艳子,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林雪艳索性豁出去,下巴一昂,眼睛一闭:“我怀了王喜的孩子。” 奶奶本来在村里就是个有名的泼辣人,忍耐了这么半天也是到了极限,一个巴掌甩出去,啪地一声脆响,林雪艳雪白的半边脸上发了红,留下一个清晰殷红的手掌印。 林雪艳从小到大被娇宠,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当时两行眼泪就滚下了面颊,又抽泣出了声。 奶奶余怒未消,声音发着颤,斥责林雪梅:“你是真不想活了!那是什么样的人家?那是你爷爷的老首长家!城里人!高干家!” 一个大意外。林雪梅忍不住全身打了一个激灵。 高干家庭……林雪梅拼命搜索着关于年代文的记忆库:高干家庭,吃特供,住小洋楼,还有啥来着…… 奶奶的话从牙齿缝里往外挤,一句一句印证了林雪梅的印象:“住小洋楼,顿顿鸡鸭鱼肉,这样的人家,就算县长家闺女也攀不上,要不是你爷爷替人挡过子弹,能轮得到你?” 对呀对呀。窗外的林雪梅恨不得冲进去,跟奶奶一起质问堂姐,这么好的亲事,你为什么要往外推? 这表面的光鲜优越背后,到底是有什么样的可怕大坑,导致重生的堂姐不惜鱼死网破,也要摆脱这门亲事? 堂姐一阵抽泣过后,又垂了头。奶奶看她这副样子,更加气不打一处来:“艳子,你拍拍良心想想,陆家不嫌弃咱是农村人,说明人家重情义,陆衡又是个军官……” 第2章 救人 昏厥 奶奶甩了堂姐一耳光,怒气一点没消,嘴里嚷着“混账!我找他家算帐去”,可是头上一晕,腿下一发软,身子就打了晃悠。 她赶忙自己拿手抓住炕沿,一手扶住额头,跌坐在了炕上。 地上跪着的林雪艳吓慌了,赶忙站起来,拉住奶奶胳膊,抽泣着认错:“奶奶我错了!您消消气!” 可是林奶奶只觉得胸口发堵,脑内剧烈眩晕,身子往后一倒,直挺挺晕过去了。 林雪艳耳边嗡的一声,浑身打了颤。 她从小被全家人宠的胆大妄为,从来不把别人放在心上,可这是最疼自己的奶奶在自己眼前,眼睁睁的被自己气晕了。 她心里一个发疼,彻底慌了神,嘴上连哭带叫,晃着奶奶的胳膊喊了几声,根本喊不应声,赶紧抹一把泪水,双腿打着颤往外跑,去喊自己爹娘。 窗外的林雪梅一看情况危急,赶紧走进屋来,先试一下鼻息,见奶奶呼吸还平稳,拿个软枕头垫在奶奶脑后,保持呼吸通畅,就听到好几个人的脚步声从大门口跑进来,想是大伯家住得近,一家人抢先赶过来了。 大伯林有贵几步来到炕沿边,嘴里喊着“妈”,声音都急的变了调,老太太紧闭双眼,没有反应。 大伯母许二凤小跑进屋,一边在衣襟擦着手上水渍,一边嚷嚷着问林雪梅:“怎么回事?怎么说晕就晕了?梅子你看见了吗?” 爷爷林满堂紧跟在后,也是一脸焦急,大声问:“怎么回事?” 林雪梅没有作声,林有贵转头就问父亲:“爸,我背人去卫生所?” 林满堂还没说话,林雪梅却又出了声:“先不能动。” 林有贵性子急,见老母亲突然晕倒,内心焦躁,惯性瞪了侄女一眼,训斥一句:“小孩子家家懂什么?” 按以往,林雪梅挨了训肯定就不敢说话了,可今天不一样,她音量反而变大了一些:“奶奶脸色发青,有可能是心脏不好,先不要挪动。” 她的神色语调里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郑重,令林满堂沉吟了一下,留神看了看老伴的脸色,赞同了小孙女:“先听梅子的,等等。” 听从父亲的话,林有贵耐住了性子,跟全家人一起等,就觉得墙上那个旧挂钟,秒针滴答滴答,响的刺耳,分外觉得心似油煎,还不到半分钟就抱怨上了:“今天这个苏医生怎么回事?怎么还不来?” 许二凤也坐不住,跟公公念叨:“爸你离开家的时候,老太太不是还好好的?这怎么突然就晕了呢?” 家里几个人七嘴八舌说着话,发着急,只有林雪梅不说话,专心致志关注奶奶的动静,先动手调整奶奶枕的软枕头,边调整,边俯下身听鼻息。接连调整了几次,听了几次呼吸,又掀开奶奶的眼皮看了瞳孔,神色稍微放松下来,对全家人交代了一声:“先不用慌,暂时不要紧。” 林满堂离老伴最近,观察着老伴的脸色,也打量了小孙女,见她照料奶奶动作熟练,有条不紊中透着从容不迫,恍惚就让他想起了四十年前,当年在战地医院的那些医护,那曾经是年轻的他们坚实的依靠,和生存的希望。 大家的神经刚放松下来,奶奶的胸口忽然出现几个不稳定起伏,林雪梅赶紧侧耳去听鼻息。林满堂的思绪瞬间从几十年前的鸭绿江边拉了回来,赶紧问林雪梅:“不要紧吧?” 奶奶的呼吸变得紊乱,林雪梅看一眼脸色,发现往青紫色上走,林雪梅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赶紧转头问林满堂:“脸色不对劲,呼吸也乱了,我得赶紧给奶奶做紧急救护按压胸口,不能再干等了。” 林满堂看着老伴越来越差的脸色,皱紧眉头,心下迟疑。 虽然说刚才看小孙女刚才照顾奶奶手法很熟练专业,但这危急时刻,人命关天,怎么敢让人上手乱来? 林有贵也不乐意了:“别胡闹!这人命关天的,出点差错,你担待得起吗?” 许二凤本来没吭声,见自家爷们说话,就也跟着插了嘴:“这事儿可胡来不得。话说回来,你这丫头以前不声不响的,今天怎么好像变了个人,啥事儿都敢干了呢?” 儿子儿媳七嘴八舌,林满堂一颗心也是砰砰的跳个不住,实在是事关重大,迟疑不决。 正在犹豫之时,奶奶的腿部弹跳了一下,惊了大家一跳,林有贵心里一高兴,莫非老母亲醒了?可凑上前一看,老太太双眼紧闭,脸色越发的不好,他抬起头来,正好撞上林雪梅的目光。 林雪梅对大伯摇摇头,又把目光转向爷爷:“这是已经出现抽搐,情况进一步恶化,再不抢救真来不及了。如果抢救不及时,就算医生来了,也会留下后遗症。” 林满堂迟疑到这会儿,医生还是没来,也是没了办法,再听林雪梅始终头头是道,步步都能说出名堂,把前因后果说得清晰明白,只得一狠心,当机立断,拿出战场上挥旗指挥冲锋的劲儿,冲着林雪梅大手一挥,就算把人交给了她。 林雪梅定定神,深深吸一口气,摆一个标准姿势,按穿过来之前在业余登山队实践过的心肺复苏术,开始给奶奶按压胸口,做心肺复苏。 按压一次,触摸一下颈动脉,可是没摸到,再一下,还是摸不到,心里发急,手上稍微加快了频率,也加了点劲道,林满堂和林有贵在旁看着,也是一颗心跟着砰砰地跳,额头冒了汗。 恰好林学艳带着苏医生一路小跑,来到了门口,看见了这一幕。 身后还跟了好几个听见动静,前来关切的邻居,识趣地站在了屋外观望。 苏医生才从另一个急救病人家出来,一路跑的满头大汗来到林家,一看这家居然有人擅自上手在按压病人胸口,本能就想叫停,可仔细一看,姿势手法都很专业,手下力道正好,一举一动间跟自己在县城培训的时候授课的老师有几分像,不由得有了三分放心,缓下了脚步。 倒是林有贵一眼看见苏医生,叫出了声:“梅子先停下,医生来了。” 林雪梅抬了眼,看见穿白大褂的医生进了门,正往这边走,手下却没受干扰轻易停下,依旧照着原来的频率和力道继续按压。 苏医生看她这个反应,心里忍不住就叫了一声“好”。自己虽然做医生很多年,可究竟是乡下村里,做心肺复苏的实际经验并不多,刚才这一下,如果是自己受干扰,还真未必有她这个专业的反应。 眼前这个小姑娘,林家的小孙女,不光是手法专业,心理素质也不是一般的好。 见她抬了眼,用眼神问自己是否要换人操作,苏医生好好掂量了一下情况。这时换人操作的话,出现停顿和变化,反倒是增加风险,于是果断对她挥了一下手:“梅子,你继续。” 这一句话出口,屋内屋外的人都投来了惊讶的目光。林满堂的心又高高吊在了半空,开口问道:“苏医生,这能行吗?” 苏医生走近前观察奶奶的脸色,查看了瞳孔,心里更加有把握,抬起头来回答:“老爷子放心,你看脸色正在好转,呼吸也稳定,跟我进屋的时候明显不一样了。” 虽然苏医生说话大家都信,林满堂还是悬着心,林有贵更心急,满地打转:“人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呀?急死人了。” 正在吉凶未卜的时候,奶奶胸口突然急促的起伏几下,屋内屋外的人看着,都咯噔一声跟着悬起了心。只有林雪梅脸色不变,手上又加了些力道。 一秒钟好像一年那么长,屋内屋外的人都屏住呼吸,把眼光盯在了林奶奶脸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微弱的哎呀一声,林奶奶身子转动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大家一起松了一口气,喜动颜色。 苏医生赶紧打开医药箱,取出听诊器,林雪梅往后一退,把位置让给苏医生。 苏医生实在是克制不住心里的意外和高兴,一边手上忙活,一边嘴里夸奖:“今天可真是没想到,你们家居然藏了个小神医呢!这心脏骤停可不是小事,今天多亏了她及时抢救,要是干等着我跑过来,病人指不定啥样了,有多大麻烦都不好说。” 苏医生这一夸,大家一起又都把视线从林奶奶身上挪开,投注到了林雪梅身上。 苏医生还没过瘾,意犹未尽又追问林雪梅:“梅子从哪学来的?关键时刻能救命,这可不是一般的本事呀。” 林雪梅回溯了一下自己看过的年代文,迅速决定了这个难题该怎么回答:“两年前跟一个赤脚医生学过,没想到还真管用。” 林雪梅说完,拿眼光扫了一下林家人,发现根本没人怀疑这个子虚乌有的说法,可见原主在家里是多没有存在感,虽然是一家人,但从来没有人关心过原主过着什么样的日子,经历过哪些事情。 站在屋外观望的邻居早就忍不住七嘴八舌,小声议论起来。 “这孩子平时不声不响的,看不出来还有这么大的本事!” “梅子这孩子好,平时就懂事,老实厚道!” 林家全家人,终于对家里的这个小透明,重新审视,刮目相看。 林满堂方才看见老伴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快要跳出来的心回了腔子,伸出大手去兜里摸纸烟,一听医生夸奖林雪梅,禁不住把视线投注到了小孙女脸上。 林有贵刚才一直不信任侄女,此时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后脑勺,后悔自己小看了人,许二凤也是喜笑颜开,顺着苏医生的话跟着夸:“梅子这孩子,你们是没注意,我可从小就看出来了,孩子脑子好使,心里有成算。” 奶奶自打苏醒过来,虽然恢复了意识,但眼前一直有黑朦,呼吸也不畅,勉强与眼前的苏医生对答,只觉得屋里屋外七嘴八舌,人多杂乱。等苏医生检查完收了听诊器,奶奶眼前黑朦散去,精神头好了一些,才把刚才听到耳朵里的七嘴八舌,在心头过了一遍。 第3章 家风 娃娃亲 “梅子这孩子,有本事还不张扬,谁要是娶到家,真是福气!” “就是就是。懂事会照顾人不说,细看那小模样,俊秀得很呢。” 时近正午,太阳火辣辣,晒得人直冒汗珠子,林家的院落内依旧聚集了许多邻居,七嘴八舌不愿散去。林家小孙女救了昏迷到奶奶,众人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夸个没完没了。唯有昔日的焦点林雪艳一个人被冷落在角落,孤零零,一声不敢吭。 那感觉,活像又被打了一巴掌。 林雪艳情不自禁,就往奶奶的身边走,是认错道歉也好,是挨打受骂也好,她都愿意。然而也就刚刚挪了一下腿,就听她娘许二凤大声问出了一句话:“妈,您刚才怎么晕倒的?我路上问了艳子,她说不知道。梅子,你奶奶是怎么晕倒的,你到底看见没?” 这句话,如同一瓢冰水淋到了天灵盖上,林雪艳的脸刷地变了色。 堂妹这个碍眼讨人嫌的死丫头,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 莫非把她见不得人的隐私之事,全都听去了? 林雪艳被这个念头吓到,眼神慌里慌张,就往堂妹脸上望去。 同时被这个念头吓到的,还有林奶奶。 她拼命的回想,小孙女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隔了一场昏厥,实在想不起来,只能向站在身畔的小孙女投去探询的眼神。 林雪梅看出奶奶的心思,用眼神回答了她。她不想隐瞒也不想演戏,换亲这件事上,她需要和奶奶有默契,也需要奶奶帮她争取机会。 二人眼神一对上,奶奶什么都明白了,想到事态的严重性,心忽悠一下,悬在了半空。 小孙女虽然善良懂事,可孩子从小被后妈压制着长大,没经过大事儿,没见过什么场面,万一当众说出不该说的话,别说大孙女没了活路,就是整个林家的脸可往哪里搁?全家人还怎么出这个门? 偏巧邻居还在帮腔催问:“是啊梅子,你到底看见没?你奶奶到底是怎么昏厥的?” 林雪梅知道现场谁最害怕这个答案,也很好奇堂姐此刻的面色,转过头看了一眼林雪艳,堂姐妹二人的眼神一个交汇,林雪艳什么都明白了。 无边的恐惧袭上心头,唰地一下子,林雪艳仿佛又落回了上一世,离婚回乡后,被村人指指点点戳脊梁骨的惨痛无助。 没想到,这一世刚从头来过,生死攸关的把柄就捏在了自己最看不起的堂妹手里。自己看不起她,算计她,居然第一时间,被她一字不漏地听去了?这还能有活路吗? 见她二人对上了眼神,奶奶一颗心也是砰砰乱跳,想要出声提醒小孙女不要乱答话,不知怎样开口合适,就见林雪梅转回头来,微笑着对她说:“奶奶,大伯母问您呢,是怎么晕倒的。” 林奶奶一颗心落了地,长长舒了一口气,对大儿媳说话:“二凤别大惊小怪的,我是在菜园子忙活了半天,晒着了,进屋来一个没撑住,才晕倒了。” 许二凤信以为真,嘴上继续热情关心婆婆:“妈您也真是的,有啥活叫我和有贵去干呀!这么大年纪了也不知道当心自己。” 邻居看了这和睦贤孝的场面,七嘴八舌开始捧场。 “啧!看人家老林家,儿子儿媳妇一样孝顺!” “就说是呢!别说有贵两口子了,就是艳子这个孙女辈的,不也是整天围着她奶奶转!” “人家呀,就是家风好!在咱村找不出第二家!也就是老支书和老妇女主任,能养出来这么争气的儿女孙辈!” 许二凤和林有贵见老母亲转危为安,本来就高兴,又得了邻居夸奖,自然是喜笑颜开,可林雪艳听到耳朵里,就是一个又一个的巴掌。尤其是不明真相的邻居还在夸奖自己对奶奶孝顺,那是最狠的一个巴掌。 本来鼓起勇气要不顾一切奔向奶奶,这下子,脚步无力地停了下来,再也没有胆量往前凑一步。 林奶奶脸上在笑,心里如同一把刀在割,只强撑着不让外人看出自己的情绪。 往常被夸家风好,林奶奶微笑受之,问心无愧。可刚刚大孙女做出来的事,再让她听到这些话,就如同当场被打了巴掌,她要强一生,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打过脸。 艰难地缓过一口气,林奶奶心头做出了决断。 事情要赶紧处理,该知道的人要马上知道,不该知道的人不能知道,保住林家的名声要紧。像大儿媳这样不明真相,当众挑起话头,不能发生第二次。 这时苏医生开好了药单,拿好了药,林奶奶开口叫大儿子:“有贵,一会儿你送苏医生,送到家门口。” 林有贵答应一声,老太太停顿片刻,又交代大儿子:“你带艳子先回家,把你媳妇留下,给我做顿饭。” 林有贵心思粗,母亲吩咐的只管答应照办,可林雪艳听清了奶奶的话,心头又受了重重的一个锤击。方才奶奶醒过来到现在,就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这又直接赶她走,是以后再也不会疼她宠她了吗? 想到此处,压抑了半天的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但,事情已经做下了,没有后悔药吃。好不容易重生有改命的机会,不管伤害了谁,得罪了谁,她没有回头路了。 思前想后,林雪艳再一次下了狠心,一咬牙,一甩辫子,低头急匆匆走了。 林满堂一直在墙角吸纸烟,听到老伴跟大儿子说的话,脸色忍不住一沉。 他刚才一直没做声,把老伴和两个孙女的古怪神色都看在眼里。 再一听,老伴没有留下素来宠爱亲密的大孙女,而是留下大儿媳,大孙女更是一反常态躲的老远,一听奶奶赶她走,连招呼都不打,眼中含泪直接就走了。 种种反常,催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心里七上八下,再也难以宁定。 等林有贵陪着苏医生出了门,邻居们跟着散去,屋内再也没有外人,林满堂走到老伴身前,试探着问:“有什么事,等你养两天再说?” 林奶奶此时确实胸闷气短,但一见老头子的眼神里透出不安,越发觉得自己的决断是对的,长痛不如短痛,勉强露出个笑脸:“不用,我撑得住。” 林雪梅一直在奶奶身旁,见奶奶要商议大事,觉得是时候离开了,于是出声告辞:“奶奶我先回去了,您多保重,碰见事别再动气。” 奶奶视线转回到林雪梅脸上,眼神透出慈爱和怜惜:“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放心,你吃亏受了欺负,奶奶不能让你白受,奶奶给你做主。回去,把你爸找来。” 林雪梅乖巧地点点头,转身离开。开始奶奶说要给她做主,她还吃不准奶奶心里的打算,一听说找她父亲来,心里有了几分把握,把心踏实下来,回去叫父亲林有富。 林有富在地里忙活一上午,歇晌回家,刚扒拉完了一口饭,听林雪梅说奶奶晕倒了刚苏醒,叫他过去,赶紧一路小跑赶到了林家祖屋。一进屋,见大嫂许二凤在收拾碗筷,老母亲后背靠着墙坐着,老父亲在低头卷旱烟。 中午太热,跑得口渴,林有富拿起桌上的暖水瓶给自己倒了一碗水,却又来不及喝,转头关切老母亲:“妈,您怎么回事?怎么说晕就晕了?可吓死我了。” 林奶奶正是要提这个话头,还不知道从哪说起,恰好二儿子提出来了,定了定神,先叫大儿媳:“二凤,先别忙活了,有大事儿,得全家人一起商量。” 许二凤平时大大咧咧的性子,也看出老太太此刻神色不同寻常,后背莫名的寒了一下,坐在了老太太身前的炕沿边。 爷爷坐在窗口边的凳子上,不声不响,燃着了一枚纸烟。 奶奶看着全家人都静了下来,把视线投到她身上。本以为自己已经下了狠心,可事到临头,发现还是开不了口。 她迟疑着,担忧地瞟了一眼爷爷的脸色。她已经被这件事气得晕死过一次,差点连老命都没了,也担心老头子受不住。 爷爷捕捉到了奶奶的不安,狠狠吸了一口烟之后,把手里的烟掐灭:“人都齐了,你有话就快说吧。” 奶奶深吸了口气,下定了决心:“刚才有富问我今天为啥晕了,那会儿二凤也问了好几遍,当时人太多,我没说实话。” 明明是大夏天的中午,许二凤却觉得身上冒出一股寒意,从后背蔓延到了四肢,脸上的笑意不觉就僵了,试探着问婆婆:“该不会是艳子……气着您了吧?” 奶奶表情有千斤重,点点头:“是。艳子那会儿跑过来,跟我说,她怀上了孩子。” 林家的堂屋内,犹如响起了一颗炸雷。 先有反应的是林有富。他端起粗瓷大碗正要喝水,被这一句话惊吓得一失手,碗又跌回了桌子上,水撒了半桌子。 许二凤已经吓呆,在大碗的骨碌碌声回过神来,这回不光是四肢发寒,连牙齿都在打颤,结结巴巴说道:“妈……妈,您没病糊涂吧!那可是您亲孙女啊!” “说的是呢。要不是我亲孙女,我也不能气晕过去。这么些年,经历大事小事,你们谁见我晕过?” 奶奶接完这句话叹口气,不忍心看大儿媳灰白的脸色,垂下了眼。 扔出这颗炸雷来,她已经精疲力尽。她也不忍心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可是又没别的办法。那个不争气的丫头,已经让自己这个奶奶昏死过一回了,现在轮到她亲妈受罪了。 静默了半晌之后,屋子里啪地一声尖锐的脆响,所有人都惊了一跳。 林有富看到林满堂的白瓷茶壶,上面印着东方红标记,现在被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第4章 嫁妆 换亲的补偿 嫁妆 “砰”,瓷白的茶壶碎了一地,茶水四溅,众人都胆战心惊地看着爷爷。 爷爷天生性子烈,又是朝鲜战场的尸山血海蹚过来的,他一发火,家里根本没人敢劝,他摔完茶壶,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不争气的东西,我去打死她!”说完抬腿就要往外走。 林有富一看不好,没人拦着真要出人命,赶紧上前一步,拦腰抱住,不敢劝也硬着头皮劝:“爸!爸!这不行,就算是您亲孙女,打死人也是要偿命的。” 林满堂哪能咽下这口气,老眼圆睁,喘着粗气往外挣:“我给她偿命!我林满堂要了一辈子脸,丢在她身上,我也不活了!” 许二凤这时候羞怒攻心,也不敢拦,也不敢劝,呜呜咽咽哭出了声,奶奶扶着炕沿,一口气缓不过气来,说不出话。 林有富生来老实,性格蔫巴,家里等闲的事情都轮不到他说话,今天迫不得已挑了大梁,脑子和嘴都比往常快了好几倍,他一边死死抱住老父亲的腰不撒手,一边嘴里连珠炮似的劝:“爸!爸!你不看别人,你看看妈!她刚昏过去一回,你忍心再让她昏一回?那不要了老命了?” 林满堂虽然体格高大,究竟老了,被壮年的儿子死死抱住,半天挣脱不开,力气耗尽,不由泄了气,被儿子按回了凳子上。他有心再起身,一看老伴青白的脸色,强自按耐了怒意,只在凳子上喘着粗气。 林有富见父亲气成这个样子,心比针扎还痛,哆嗦着手,把旱烟点着,递给父亲:“爸!您抽着,消消气。” 林满堂伸出同样发抖的手,接过旱烟狠狠连抽了几口,青灰的烟升上半空。林有富见稳住了父亲,松了一口大气,转头一见大嫂许二凤捂着脸哭声不止,眼泪从手指缝里往外滴,低声劝道:“大嫂,先不急着哭,被邻居听见该瞎传闲话了,赶紧商量出来个法子,最要紧。” 许二凤听进去了小叔子的话,忍住哭泣,抬起眼来,扯过一条毛巾揩了脸。奶奶倚靠在枕头上,缓过了一口气,脸色也好了许多,先对二儿子说话:“有富,今天多亏了有你在,你大哥性子太急,不如你能压事,我把他支开了。” 林有富憨笑一下,内心有些受宠若惊。他从小性格蔫巴,不爱说话,不如大哥林有贵招人喜欢,没想到真碰到大事上,老母亲还是心里有数的。今天如果是大哥在,要和老父亲一起喊打喊杀,那就没人拦得住,真要出人命了。 林奶奶停顿一下,对老头子说了话:“她爷爷,这事儿是丢人现眼,搁谁都受不了,要不我也不能气晕过去。可事儿已经有了,到这步了,咱们这把老骨头还得要,该消气得消气,现在最要紧的,是商量往下怎么办。” 爷爷一腔怒气实在难消,可抬眼看一眼奶奶青白的脸色,说一句话停顿一下喘气,勉强压住了三分,咬牙说道:“老首长那边可怎么交代?干脆说死丫头得了急病死了,赶紧退了亲事!” 明知是气话,许二凤这个亲妈听她爷爷咒闺女死,也是不爱听,只是有天大的不满意,也低了头不敢言语一声。奶奶劝道:“别说气话,艳子这个事儿,赶紧让男家托媒人来吧。” 爷爷又瞪圆老眼问:“哪个兔崽子干的缺德事?托媒人?想得美!我打他个半死再说话。” 许二凤也瞪圆了眼看向婆婆,一边内心埋怨自己。这个亲妈怎么当的?亲闺女出了这天大的祸事,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奶奶重重叹息一声,嘴里吐出两个字:“王喜。” 这回反应最大的是林有富,一口水喝进去呛在了喉咙里,咳嗽数声以后,才说出话来,一叠声的问老母亲:“妈!你没搞错吧?” 林满堂和许二凤也都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有富紧张地搓起了手:“咱村儿……还有叫王喜的吗?” 老太太板着脸,无情击碎了大家最后的幻想:“没有第二个,就是要给梅子订下的对象。” 林有富不干了。 就是再老实,再不把前房扔下的女儿当回事,这事儿也忍不了,冲着许二凤就嚷嚷上了:“哪有这样的?做出来丑事让一家人跟着丢人!这还不算,这可是一家子姐妹呀!咋能这么不要脸呢?生生抢了梅子的亲事,让梅子怎么办?” “这……”许二凤平时不是让人的嘴,小叔子气急之下说话又难听,几乎是指着鼻子骂,搁平时她早就开骂了,可偏偏今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奶奶冷冷在一旁说道:“有富说的对。梅子从小就对姐姐好,有口吃的都舍不得往嘴里放,都进了艳子的肚。艳子这个事儿做的,真是白眼儿狼。” “这……”婆婆补完刀,许二凤脸上火辣辣的更加难受,活像当场被打了一巴掌。婆婆说的事她也知道,那都是艳子欺负梅子心眼实诚,哄骗过来的,她只当是小事,从来没管过,可谁想到闺女心眼不正,长大以后干出来这么大的祸事? 只有爷爷反应与众不同,听到王喜的名字,反而沉下气来,等旁人都说完话了,才开腔:“老婆子,你说的就是村东头第一家,那个王喜?” 奶奶无奈点点头:“是他。他爹跟你一起去的朝鲜,你活着回来了,他把命扔在了那边,你可怜人家孤儿寡母的熬到现在不容易,要不也不能张罗把梅子定给他。” 想到四十年前的冰天雪地里,王喜他爹最后变成冰雕的面容,爷爷消了怒气,脸上浮上一片哀伤。四十年过去了,只要一想到王喜他爹,他心里那股酸痛,从来就没有淡下来过。 再也不能喊打喊杀了,这门亲事,再丢人显眼,伤风败俗,他认了。 狠狠吸几口旱烟,把烟蒂往地下一扔,爷爷开口说道:“有富,你一会儿去王喜家一趟,让他家托媒人。” 见公公松了口,许二凤心里一松,这个公公从来不好惹,今天闺女作出了这么大的祸事,能轻松过了这关,也算不容易。林有富却不干了:“那不行啊,爸!艳子把梅子的亲事抢了,梅子怎么办?不能就这么算了。” 林满堂一想这事,小孙女确实被大孙女坑了,脸上皱纹深了几分:“你说怎么办?大不了我豁出去老脸,十里八村帮她好好寻一寻,再寻一门好亲事。” 林有富心中不愿意,又不敢当面反驳父亲,这时候林奶奶说话了:“寻亲事那还是没影儿的事,对有富和梅子不公平,得有点现成的东西补给她。” 林满堂拿眼望了老伴,不知她是怎么个打算,许二凤心里莫名打起了鼓,还没等猜明白,婆婆对她发话了:“你不是给艳子准备了三转一响的嫁妆钱吗?我做主,拿一半出来给梅子,也算她这个当姐的没白坑她。” 许二凤的心头,如同被重重的的割了一刀,一滴滴的往下滴血。 那是她攒了多少年的钱啊! 从艳子订下这个城里高干娃娃亲开始,那时候艳子还是个小姑娘,她这个当娘的,怕闺女高攀受气,寻思着给她挣点脸面,省吃俭用,从牙齿缝里一分一分地抠钱,这才攒下了那笔钱。现在婆婆要生生的让她吐出来一半,那不是活活的割她的肉,放她的血吗? 许二凤刚被小叔子劝回去的眼泪又涌上了眼眶,捂住脸又哭了起来,边哭边诉苦抱怨:“没法活了!这该死的丫头,放着好好的城里高干不嫁,非要去跳王喜那个穷坑!我不活了……” 奶奶冷冷打断了她的哭诉:“让你拿一半嫁妆钱给梅子,你就不活了?全村人都知道梅子要订给王喜的,被她堂姐抢了这门亲事,她怎么活?再说了,艳子那个娃娃亲,陆衡是个军官,这事儿要是他爷爷周全的不好,陆家追究一个破坏军婚罪,你是想艳子带着孩子到监狱去认爹?” 一番厉害的话听下来,许二凤惨白了脸。想想闺女带着孩子监狱认爹的场面,那可是在全村面前丢大脸,十几年都抬不起头来……跟这恐怖的场面比起来,自己手里这几百块钱,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林奶奶说完这番话,自己也觉得狠了点,又给了几句软的:“你也别说啥活不活的话,当老的都是为儿女活着的命,我这个当奶奶的疼了她这么多年,她差点要了我的老命,我手里照样有她一份嫁妆钱。往后的日子我还能活几年?还不是得靠你这个当妈的疼她?” 许二凤听着婆婆的口风,虽然被大孙女气得晕倒,可打心里往外,还是忍不住疼她,对嫁妆钱的心疼,叠加着对婆婆的愧疚,越发的心口发堵说不出话来,只是眼泪一个劲儿的往外涌。 眼望着哭泣不止的大嫂,想想她要补给闺女的那笔嫁妆钱,是自己根本掏不出来的数字,林有富虽说刚才愤愤不平,要为闺女讨个公道,现在气顿时平了。 还有点意外之喜。虽说王喜小伙子不错,可是家里太穷,梅子有这笔嫁妆钱,肯定能找个更好的。林有富搓了搓手,没再说话。 爷爷咬着旱烟一直没吭声,看着老伴主持大局。其实大孙女和陆衡没结婚,算不上破坏军婚,只是老伴用这种办法对小孙女做出补偿,天公地道。他也可怜梅子那孩子,生来身子单弱,自小没娘受后妈的气,现在好不容易婚事是个指望,又被自家堂姐抢了。 有一笔嫁妆钱能傍身的话,婚事也能找的好一点。 事情就这么定了。林满堂开口说了话:“有富,一会儿去王喜家,让他托媒人来。我给老首长写信,就说艳子得了病,几年难好,我们和陆家,退亲。” 林有富和许二凤吁了口气,准备离开这个煎熬的家庭会议,各自散去平复情绪,谁知坐在炕上的老太太一摆手:“等等。陆家的亲事,先不用退。” 第5章 换亲 林家小孙女是个奇人 “呜呜……您也太偏心了……” 许二凤越哭越悲切,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奶奶冷眼看着,忍不住沉了脸色。 她说出“换亲”二字之后,本以为反应最激烈的会是爷爷,却没想到大儿媳先哭上了,口口声声抱怨自己偏心眼。 等哭声稍弱,奶奶一字一板回怼了大儿媳:“你说的不错,我是太偏心,我一直偏疼你闺女艳子,有好吃的,有好事儿,都第一个想着她,是我带的头,一家人把她娇惯得无法无天,压根儿不考虑别人的死活,才作出这样的祸事。” 许二凤一想,从小到大,闺女是偏得了不少好处,可心里依旧是不服气,把脸从手掌抬起来:“以前是以前,这件事,您也太偏心梅子了。” 奶奶从鼻孔眼里笑了一声:“你以为换亲是我想出来的?她抢了她妹妹的男人,我问她,陆家那边怎么交代?你爷爷面前怎么交代?她跟我说,她跟妹妹换亲,让她妹妹,替她把陆家这个坑填上。” “啥?是艳子自己说的换亲?”许二凤表情错愕,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再偏帮女儿,一时也是难以替她自圆其说,抢了堂妹的亲事,没有任何愧疚和歉意不说,还把人家当成一块砖,紧着她的需要,哪里需要哪里搬,这也是太……不把别人当人了。 奶奶长长叹息一声:“二凤要是不逼我,本来这话我都不想告诉你们。那是我从小宠到大的丫头,把她教成这样,也真是活活打了我的老脸!” 许二凤垂了头,一声不敢再言语,林有富性子再随和,也得说话了:“她说换就换?把我们家梅子当成什么了?” 爷爷本来皱了眉头坐着,又被大孙女激起了怒火,咬牙说道:“她把陆家当什么了?她说退就退?她说拿谁顶缸就顶缸?不知死活的东西!我去当面问问她!” 许二凤看着公公气势汹汹地站起身,心里后悔不迭。不该抱怨婆婆偏心眼,结果反倒彻底暴露了闺女的自私自利,公公这要是找到了大孙女,就算不像刚才似的喊打喊杀,几个狠狠的大嘴巴子扇到脸上,也够她受的。 幸亏奶奶发话拦住了人:“有富,快把你爹拦住。到这份上了,光发火有什么用!” 林有富赶紧上前,拦腰抱住老父亲,把人按回了凳子。 奶奶看着老头子在凳子上坐稳了,燃上了一支烟,和缓了语气劝说道:“艳子那边,打也好骂也好,都不中用了,赶紧把婚事办了,才是正经事。陆家那边,艳子说的虽然是她自私自利的打算,可带梅子上陆家去相看一次,也是个办法。” 不说陆家还可,一说陆家,爷爷立刻又瞪圆了老眼。“什么办法?简直荒唐!当初带艳子上陆家相看,我都一万个不踏实,怕咱乡下丫头,老首长一家相不中。还好艳子体格健壮,人又伶俐,过了这关……你让我带梅子去?梅子那身子骨,在乡下都不好寻亲事,你让我往老首长面前带?我可没那么大的脸。” 话虽然是实话,可也太直白难听了些,林有富脸色就不太好看,奶奶察觉了,给二儿子一个眼色:“有富,你是当爹的,你来说说,梅子这丫头招不招人喜欢?” 林有富仔细想着,脑子里不由得浮现了死去前妻的脸,跟后妻对比出来的好处一连串,从嘴边往上涌:“招人喜欢。懂事,知道疼人让人,吃苦受累也不抱怨,嘴里从来没有一句刻薄人的话……梅子这孩子,随她亲妈。” 想起善良孝顺的早逝二儿媳,两个老人共同沉默了一瞬,奶奶把眼光转向老头子:“有富说的对不对?你不能拿老眼光看人,就拿今天的事儿来说,谁能想到,艳子把我气昏,是梅子救了我一条老命?梅子有她的本事和心路,以前是咱们走了眼,没拿孩子当回事,是咱们有眼不识金镶玉。” 一句话说得许二凤低了头。婆婆口口声声自己走了眼,没看出侄女是金镶玉,那自己闺女是个啥,不言而喻。 爷爷也低了头。提起今天的事,他没话说。小孙女不光保住了老伴的命,全程表现也让他刮目相看,一股愧疚忍不住从心头升起,他对这个小孙女,平常的关注和了解,都太少了。 奶奶见老头子表情松动了,也放低了声音:“要说选媳妇这回事,城里是城里,乡下是乡下,你看不中的,别人不一定不喜欢。拿你那老首长来说,不是选了个战地医院的护士做夫人?图的就是细心体贴会照顾人,论起这方面,咱们梅子又差啥了?” 老母亲一大篇话说下来,又顺溜又在理,林有富打心里觉得脸上有了光,闺女高攀婚事有指望。可林满堂不这么想,一味吸着旱烟不吭声。 在他心里,小孙女那身子骨,在乡下怎么都是被人挑来拣去嫌弃没人要的次货,让他把这样的姑娘带到老首长面前,他办不到。 奶奶知道老头子一时半会儿别不过来这个弯,转头吩咐林有富:“去,把梅子找来,她今天救了我的命,爷爷奶奶有点东西给她。” 林有富一连声答应着。他知道老母亲的心思,还是想帮闺女争取这门婚事,让她来,是让她和爷爷多亲近。 林有富高高兴兴出了门,奶奶抬眼一看大儿媳傻站着,脸色灰白,满是懊丧悲哀,心下一酸,声音带了温情:“你也回去看看艳子。虽说这事儿不光彩,可……女人成亲嫁人,一辈子就这一回,咱们老林家,还是得风风光光嫁闺女,不能让外人看出厚薄来。再有,有贵性子急,你慢慢的和他说明白,别让他闹,咱们家这几口人,经不起折腾了。” 许二凤就是再斤斤计较的性格,到了这份上,也无法不感念她对儿孙的惦念疼爱,一汪愧疚的泪水又到了眼眶,只是这回忍住了泪,强笑着安慰婆婆:“妈您也好好歇着,别太劳累了。” 奶奶点点头,目送大儿媳抹着眼泪出了门,精疲力尽,靠在了枕头上歇气。老头子坐在凳子上默默望了她,旱烟的火亮在嘴边一亮一灭,这一上午的工夫下来,也像老了十岁。 —— 林雪梅进了奶奶的堂屋,见地上有残余碎瓷片没收拾干净,就要去取扫帚,奶奶一扬手叫住了她:“先别忙活,过来。” 林雪梅坐在炕沿上奶奶身边,奶奶布满皱纹的手微微发颤,打开一个包了两层的手绢包,露出两件东西,连着手绢包一起往林雪梅手上递。 林雪梅大吃一惊,往回推:“奶奶,这不行!我不能收!” 饶是她是四十年后穿回来的,金子钻石的什么好东西都见过,但这两样东西是老物件,不只是金玉本身的价值。一个赤金镶珠的小小金簪,一个有点分量的绞丝金包银镯子,不光是饥荒年代能救命,也不知这两样东西,是传了多少辈,躲过了多少战火浩劫的灾难劫掠,才能留到现在。 奶奶硬塞到林雪梅手上:“给你就收着,我年岁大了,本来就是要给你们的。我也不瞒你,本来我是偏心,打算给你堂姐的,现如今……唉。” 见奶奶难过,眼中落了泪,林雪梅捏着手绢包一时不知如何劝慰。爷爷从外面回来进了屋,看见小孙女进屋就忙着收拾,又推让着不肯收首饰,懂事体贴,又不张扬,不贪心,跟那大孙女恰好形成鲜明对比。 再想想这孩子从小到大遭遇的冷遇忽视,爷爷坐在炕沿上,重重的叹息一声,劝慰老伴:“你这刚缓过来一点,又淌眼抹泪的干什么。不是还有梅子这么懂事吗?你也多余为那没出息的东西伤心。” 得了老伴劝慰,奶奶伤悲的神情和缓下来,对小孙女说道:“听听,你爷爷夸你了。老头子一辈子嘴头子硬,听见他夸人可不容易。” 林雪梅微笑道:“嘴头子硬那是跟我们,我刚才听他哄您,嘴可不算硬呢。” 奶奶被小孙女一句话逗笑,拍打了一下林雪梅肩膀:“你这孩子,是个假老实!给你点好脸色,你就敢没大没小的了。” 老太太趁着高兴的余劲儿,转头又推一把老头子:“懂事的孩子谁都喜欢。改天你带着她,去陆老首长家走一趟,你敢不敢?” 祖孙三人闲话家常,不料奶奶又把话引到了让人犯愁的大事上,爷爷瞟了林雪梅一眼:“梅子可人疼,又被那没出息的抢了亲事,论情论理,我该给孩子好好寻一门亲事,可老首长家,我看还是不成。艳子当初订给人家的时候,我就一直不安,觉得太高攀,没想到死丫头又不争气……这次干脆把亲事一退,我落一个净心。” 奶奶了解爷爷的心思,徐徐劝道:“你的性子我知道,一辈子最重脸面,不爱占人便宜,你始终觉得陆家门第高,我们配不上。可人这一辈子,都有马高蹬短,能相交多深,论的从来不是高低贵贱。陆家老首长为啥不顾门第高低,要跟你结儿女亲家?人家看重的是情谊,信任的是你老头子的品行。你这冷不防提出退亲,老首长这么多年的心意落空,心里呀,指定是不能好受。” 奶奶这番话入情入理,打到了爷爷心坎上,爷爷不由低了头:“唉!艳子那死丫头……幸亏是没进门,不然有个一差二错,我跳河的心都有,没脸活了。” 奶奶对爷爷摆摆手:“糟心的事儿先不提,就说梅子。梅子这行事这品行,你也都看在眼里,你带梅子这样的孩子去见什么样的人家,你都踏实,不亏心。况且你那老首长见多识广,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一见就知道好赖,你有啥可顾虑的? ” 爷爷不吭声,燃着了一颗纸烟,吸着烟,思虑着。 “ 亲事成不成,在于两个孩子的眼缘,你们两个老的给孩子牵了线见了面,就算尽了力。也不是我当奶奶的王婆卖瓜,我这个孙女根本不愁嫁,嫁到谁家去,她都是个宝。” 第6章 前任 打脸堂姐 数日后一大早,林雪梅挎着一个大包,跟在爷爷身后来到等大巴车的路口,却发现,路边三三两两聚集了不少人,有意无意,视线不时瞟过她的身上。 林雪梅忍不住微笑,乡邻们真是爱看热闹。都知道林家要把小孙女送城里,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越是猜不到所以然,越要来亲眼看一看。 幸亏奶奶料得先机,特意安排好了堂姐前来送行,叮嘱她俩,务必要在众人面前演好一个姐妹情深,堵住那些七嘴八舌。 林满堂听得后面脚步声没跟上,回头看一眼,孙女额上闪了汗珠,回身一手抢过大包,背在肩上。 林雪梅松了口气,走到等车的站点,感觉时间差不多,往公路尽头一看,远远的望见了大巴车烟尘滚滚的影子,忍不住向着人群张望,堂姐怎么还不来? 这一张望不要紧,一个高大健壮的小伙子从人群后面闪身出来。单看长相就鹤立鸡群,身高腿长足有一米八多,虽然一身衣服补丁多了些,架不住一张脸上浓眉大眼,颇有几分英俊勾人,一露面就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是王喜。 林雪梅心中纳闷,王喜来干什么? 按奶奶规划,堂姐和王喜的婚事,要等林雪梅在城里落脚以后再曝光,能最大限度地避免乡邻议论。难道是堂姐再一次胆大妄为,想提前曝光亮相? 林雪梅赶紧留神看过去,就见王喜大步走到爷爷面前,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递上前:“我娘让我来送两个鸡蛋,您老人家路上垫垫肚子。” 爷爷自打见到王喜露面,心里怒气翻涌,恨不能狠狠抽他几个耳刮子。可是,王喜站他面前垂了头,一副低头认罪的样子,又低声下气的递上了吃食,还打了长辈的名义,心肠一软,况且又是大庭广众之下,一时倒也发作不得。 围观的村人看到王喜垂头低声的样子,只以为他是羞涩,哪里能想到背后那许多事?一个靠墙根抽烟的老头哈哈一乐,打趣上了:“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光老林学会疼孙女了,连咱村最本分老成的小伙子也学会哄人了。这煮鸡蛋多金贵啊,过年兴许能吃上一个?” 旁边一个婶子也咂嘴羡慕道:“说的就是呢。送俩烤土豆就不能垫肚子了?煮鸡蛋!啧啧!” 王喜被不明真相的群众一打趣,脸更红,更不敢抬头。爷爷咬牙忍了气,勉强接过了鸡蛋,王喜松了口气,抬头飞速瞟了站在一旁的林雪梅一眼,又低下头去。 捕捉到王喜瞟过来的这一个眼神,加上乡邻不明真相的打趣,林雪梅瞬间恍然大悟。 这两个煮鸡蛋,拐弯抹角,煞费苦心,其实是特意送来给她的。 怪不得。王喜在婚后的贫贱困苦生活中,一直疼爱林雪梅,哪怕是得了富贵之后,也不顾劳累,通宵照顾她的病。 原来并非是她原来认为的,王喜天生多情会哄女人,而是在定亲之前,王喜就对原主动了真心,而且,这份真心一直未改,火热了很多年。 可现在……这姻缘被堂姐生生夺了。 王喜这心里头,又怎能没有怨气,二人婚后这日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好…… 林雪梅心思刚转到此处,一抬眼,撞上了堂姐阴冷的目光。 林雪艳早来了,一看王喜意外出现,便没有直接上前,借着人群遮挡,把王喜递上的鸡蛋和众人的议论,全都看在眼里,听在耳朵里,腾地一下子,怒火烧了胸膛。 什么?他娘让送的?满村里谁不知道,王喜的娘最是抠门儿,拿鸡蛋送人,还不得如同摘了心肝一样。一定是他偷出来的! 而她,跟王喜……都到了这个地步,可曾从他手里拿到过一块鸡蛋皮? 怒火从胸膛蔓延到全身,她紧走几步,几乎凑到了王喜眼前,要看王喜如何面对她。 林雪梅紧张地看着二人。就见堂姐眼光如凌厉的小刀子从王喜脸上刮过,而王喜神情恍惚,简直好像根本没看见她,长腿一迈转身穿过人群,径直走了。 林雪梅心里思忖着,现在堂姐跟王喜的婚事并未曝光,王喜装作没看见她,也算得体没毛病,可是…… 眼看着堂姐站到她面前,满腮都发了红,连眼中泛出的泪意,都被眼角边的怒火映得发了红,看样子,恨不得一把掐死她。好像掐死她就能夺回王喜的心。 可就算给堂姐一百个胆子,她又怎么敢违逆奶奶的命令? 林雪梅声色不动,只冷眼看着,看着堂姐硬生生挤出笑脸,伸出手来,揽住林雪梅的肩膀,亲亲热热嘱咐道:“妹妹你从未出过远门,照顾好爷爷,也照顾好自己身子。” 林雪梅醒了一下神,配合着把戏做足,也伸出手,亲热地拨弄堂姐乌黑发亮的长辫子,脸上保持微笑:“我从小就听姐姐的话,现在我们都长大了懂事了,我更要听姐姐的话了。” 村里人的赞叹声七嘴八舌地响起。 “瞅瞅!瞅瞅人家老林家!堂姐妹这亲热和睦的劲儿!” “活脱脱的像亲生的一样。” 奶奶的指令准确无误地达成,可姐妹俩都受了大罪,身子搂在一起,眼神对撞一下又躲开,这一刻比一年还长。好容易大巴车烟尘滚滚,在路边吱嘎一声停下,林雪梅如释重负,挣脱了堂姐的搂抱,一转身登上了大巴车。 林雪艳和村人站在一起,眼望着堂妹神气活现挥着手坐在车上,向着城里绝尘而去。心里那股子怨恨不平,翻涌不止。 不光是王喜的事,还有刚才那一瞬。 明明是她重生改命硬抢了堂妹的姻缘,可刚才堂妹与她对视的眼神,竟仿佛带了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好像在同情她,破釜沉舟什么也没抢来,反倒是原本拥有的一切,家人的宠爱,村人的喜爱,统统都被堂妹抢走了。 幸好……林雪艳咬了牙,瞥一眼身边看热闹的村人,再望一眼远去的大巴车。 且让你先得意两天,日后看你在陆家怎么死吧。 第7章 错认男主 进城了 林雪梅坐在大巴车上一路颠簸到了省城,巴士站一下车,往街面上一走,看到车水马龙,红绿灯闪烁,心里先就舒畅了三分,街景虽然比不上四十年后的繁华,可也终于到了一个她更熟悉和舒适的环境。 正对着琳琅满目的街景出神,吱嘎一声,一辆军用吉普在她面前刹车停下。车门一开,驾驶座下来一个十八九岁的娃娃兵,来到林满堂面前朗声问道:“是林满堂林老爷子吧?陆营长派我来接您的。” “是,我是林满堂。陆……陆营长?”爷爷吃了一惊,反问道。 小司机一把接过爷爷肩上的大包,又殷勤拉开后座车门:“是,陆恒陆营长,错不了。两个月前立了特等功,是我们全军营学习的英模典型呢,您老还不知道吧?” 小司机的神色语气中充满对长官的自豪和崇拜,林满堂却只含糊地应了一声,坐进了车里,心里的猜疑涌上来,如同翻江倒海。 他不是不知道陆恒立了军功,破格提拔了营长,而是今天来接人的,压根儿,就不应该是他。 陆家老爷子陆天野,和夫人乔远香,生了两房儿子,两房儿媳妇凑巧同时怀孕,老爷子一高兴,赐名陆恒、陆久。长房的孙子先落地,理所当然叫了陆恒,二儿媳妇晚了一小时,也生下儿子,十分不服气,非要叫个板,不叫陆久,要叫陆衡。 家里人不便与产妇相争,随了她性子,无奈取了两个小名,区分堂兄弟俩,家常只用小名称呼,一大家子人都习以为常。 大房孙子就是眼前这位陆恒,叫大刚。二房孙子才是林家的娃娃亲对象,大名陆衡,小名叫小圆。长大了,都进了军校入了伍,成了军官。 可能有的人天生适合当兵,有的人不那么适合。大刚性子野,在部队如鱼得水,青云直上,相比之下小圆文秀一些,几年下来差距就出来了,比堂哥低了好几个级别。 爷爷事先接到老首长回信,知道陆家有车来接,当然于情于理,该是小圆来接,可一见面发现,正主居然躲了。至于大刚,位高事忙,又面冷,陆家从来不安排他迎来送往接待亲友,今天居然被推出来接待了。 这破格的接待待遇,令林满堂惴惴不安,这是什么情况?是不是在暗示,这门亲事要黄? 林雪梅紧随其后,坐到爷爷身边,关上了车门,察觉到爷爷的情绪不对头,轻轻按了一下爷爷的大手。 她这穿书者比较离谱,原书一眼没看过,只是听孤儿院发小口述的男主叫陆heng。陆家有一对堂兄弟,同音不同字,她哪里能猜到半分?听小司机说到“陆恒陆营长”,便认准了,这个陆营长,就是堂姐那个娃娃亲对象。 不露面,自然是对自己这个相亲对象的冷待了。 幸好,她不在意。 这门亲事本来就是各取所需的名义婚姻,对方自然不会热络到哪里去,何况现在自己这边要换人,结果更加不可测。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按照她上辈子打工的本事经验,做不成高干家的咸鱼儿媳,也能找个城里工作,走这一趟,就轻松摆脱了后妈手下小可怜的命运,左右都是个大大的赢家。 林满堂看一眼小孙女,见她面容平静,倒比自己这个上过战场的还从容镇定,惊诧之外,又多添了好几分心疼,暗暗下了决心,不管陆家这门亲事有多大的变数,自己先扛着,尽量不叫小孙女知道。 小司机一看客人坐稳了,发动车子:“陆营长本来准备好了来接您,可临时有紧急公事,实在来不了,特意叮嘱我一定把话跟您解释清楚,请您谅解。” 林满堂心里腹诽一句。小司机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么重要的话要带到,居然晚了一拍。但无论如何,对方也算礼数周全了,心里好受不少,嘴上也客气一句:“大刚……你们营长也太客气了。” 小司机第一次听到有人称呼长官小名,这老爷子与自己崇拜的长官果真关系匪浅,一兴奋,话更多了些:“那还不是因为特别尊敬您?否则啊,就算是个师长,他也敢跟人对着干。” 一句话勾起林满堂的回忆,想起当年老首长不管不顾的性子,发自内心笑了一下:“小同志,你这背后谈论长官,好像不太好啊,不过我们当年在朝鲜战场,也都是这么干的!” 小司机瞬间被逗笑,林满堂心情更加放松,跟小司机一路谈谈讲讲,车轮飞驰间,不知不觉来到了军区大院。 车一进院,速度放慢,缓缓来到停车区停下,司机殷勤小跑着拉开车门,请两位客人下了车,他回身去后备箱拿行李。 林雪梅有些头晕,把视线四处张望着,想尽快平复一下,远远的看到前面一辆军用吉普在停车区的最前方停住,车门一开,下来一个年轻军官,一下吸引了她的目光。 至少一米八五的高大身形,一身笔挺的军官服,勾勒出比例完美的宽肩窄腰,更衬出一份野性十足的压迫感,远远望去,令人不敢逼视。 他锁好车门,回身往住宅区方向走。硕大的停车区内车来人往,军官士兵不止一位,可是这人行走之间,浑然天成的一种上位者气场,瞬间盖过了在场所有人。 这外形气质,实在太出众耀眼,就是后世的男明星也要被他比下去,林雪梅这个追星女积习难改,立刻看的有些移不开眼,权当是这次进城的额外奖励,连头晕都好了不少。 正看得心旷神怡,忽然听到站在身边的爷爷叹了口气:“老首长当年就是我们军营第一美男子,瞧瞧大刚这神气劲儿,真像他爷爷。” 反应过来爷爷这话,林雪梅心里一跳,不能吧? 小司机取了行李,锁好了车门,回过身来。 那军官也是越走越近,到了目力所及之处,鹰隼一般的锋锐视线,落到了小司机身上。 小司机身子本能地一缩,脸上神情不觉就局促了好多,嘴里跟林满堂低声说道:“陆营长刚被师长亲自点名,抓去参加高层内部会,怎么这么快,就脱身了?” 林雪梅心里咚地一声,七上八下。 确定无疑了,这位,就是陆恒陆营长,堂姐的那个娃娃亲对象。 第8章 装病 陆营长秒杀后世男明星 陆恒把视线落到林满堂的脸上,眼神带了对长辈的礼貌和温度,但林满堂一个恍惚好像回到了当年的青葱岁月,眼前高大神气的年轻军人太像当年的老首长,脚步不知不觉就奔了过去。 林满堂的目光落在对方军帽闪闪发光的国徽上,想到眼前的晚辈位高事忙,心里又是喜欢,又是过意不去:“听司机说你在跟首长开会呢,何必又特意赶回来?” 陆恒语气淡然:“我那部分结束了。您是爷爷的老战友,赶回来应该的。” 毕竟是可能与自己未来的生活大有关系之人,林雪梅在他与爷爷说话的时候,忍不住打量了一眼。陆恒敏锐察觉了林雪梅的视线,也回望一眼,点了下头,算是打个招呼。 二人对视之间,林雪梅看到的那张脸,的确无可挑剔,线条英挺,五官俊朗,可惜天然一副威严之相,浓黑眉毛下一双鹰隼般的眼睛,一个对视之间,就迫得她躲开了眼神。 穿来之前五百强面试,面对八个考官,也没有感受过这么强的压迫感。 宾主寒暄之间,小司机小跑几步在前面带路,陆恒陪同着林满堂,林雪梅跟在爷爷身后,一行人来到陆家所住的小洋楼。 军队大院坐落在这城市里最好的地段,院内一色的青砖红瓦小洋楼,是当年苏联专家参与设计修建,论外观和舒适度,都非一般的城市住宅楼所能比,林雪梅一进楼门,在炎天暑热中就感受到一股清凉之意。 一行人步入走廊,小司机按响了门铃,林雪梅以为迎门的会是保姆,谁知赭红木门一开,一个满头银发的高大老人一步抢出门口,一把就抱住了林满堂的肩膀,口里埋怨道:“老林你这个老家伙,多长时间没登门了?我是不是请不动你了?” 爷爷回手用力抱一下老首长,眼里闪了泪花。两位老人挽着手臂进了屋,林雪梅紧跟在后,就见一个鬓边银白的奶奶站起身来迎客,知道这是陆老爷子的夫人乔远香,轻轻称呼一声“奶奶”,乔远香含笑答应,拉着林雪梅坐在了沙发上:“赶了这么远的路,累了吧。” 陆天野和林满堂各自落座,保姆从小司机手里接过行李,小司机自行回到车里等候,保姆上前斟上清茶。陆天野看着林满堂端起茶水喝着,才扫了一眼坐在一侧沙发的陆恒,眼中带了疑问之色。 好几天以前他就安排好了二孙子小圆去接人。怎么事到临头,二孙子踪影不见?大孙子从来不管迎来送往,最近又刚升了营长,位高事忙,今天怎么被推到了前面? 又因为林满堂之前来信提过,林家要换人聘嫁,带一个从没见过的孙女上门,怕亲事不成伤了脸面,因此两家见面先不提相亲结亲的事,只做寻常亲友走动。陆天野当着林家爷孙俩的面,不好直接对二孙子兴师问罪,只是脸上带了明显的不愉之色。 陆恒一眼捕捉到了爷爷的神情,半探了一下身子,低声解释一句:“小圆那会儿给我打电话,说是二婶突然心脏感觉不太舒服,他要赶紧送二婶去医院,不能去接林老爷子了。” 陆恒刻意放低了声音,但洋楼的客厅又大又静,几个人坐的又近,都听得清清楚楚。 林雪梅一心认定眼前的陆营长就是娃娃亲对象,再听陆恒提到“小圆”“二婶”,只当是亲戚家的事,不知道深浅也不便多问,只微笑着喝茶。 林满堂一听松了一口气,原来小圆没有去接他们,是送母亲去医院看诊,并不是成心躲开,脸上带了笑,放下茶杯。 陆天野听完,却是面色微微一沉。 二儿媳沈丽君这心脏不舒服的毛病,早就确诊过是交感神经痛,没有什么大碍,平常不舒服,服用一点药剂就好。今天这么巧,儿子要去接娃娃亲的时候,她病痛发作需要去医院? 沈丽君对这门乡下的娃娃亲并不满意,只是一直没敢正面反对,这次林家要换一个姑娘聘嫁,原来的婚约还算不算,就存在了变数。莫非……她想趁机退亲? 乔远香察觉气氛有些沉寂,轻笑一声,岔开话题:“天野你看看,老林这小孙女,是叫雪梅吧,生得水灵灵的俊俏,一点也不随老林那个五大三粗的样子。” 乔远香口内夸着,心里忍不住把林雪梅和之前上门相亲定亲的林雪艳做了个比较。 论相貌,姐妹俩都生得漂亮好看,只是那林雪艳眉眼之间,有些过于精明伶俐之感,眼前这林雪梅,虽然瓜子脸尖下巴,单薄些,可眉眼更显忠厚,稳重不张扬。 夫人这么一说,陆天野也把视线投到林雪梅身上,见眼前的姑娘虽然身量不高,但秀气文静,沉稳淡定,没有乡下姑娘慌张羞怯的样子,心里生出几分喜欢,忍不住哈哈一笑:“这孩子不像老林,倒有点像当年和你同屋的那个小护士。” 乔远香故意白了陆天野一眼:“这么多年了,你还惦记着那小护士,还不是因为人家生的漂亮?” 林满堂也跟着乐起来:“嫂子,当年咱们认识的时候,也就是梅子和大刚他们这么大,那是多好的岁数啊。” 林满堂这一回忆,也勾起了陆天野的话头:“敌人背后一颗冷弹,我的警卫员正好脱岗,你老林真是个愣头青,不顾自己的性命就往上扑。” 四十年前的鸭绿江边,战火中的青春,那些后来又见到的,和再也不能见到的脸庞,在这谈笑风生中,一一的浮现在眼前,陆天野心中热意上涌,暗暗下了决心,不管二儿媳使出什么手段,自己还是要尽自己所能,促成晚辈的亲事。 第9章 准婆婆如临大敌 堂弟有点妈宝 乔远香看两个老战友越聊越热乎,怕年轻人听的无聊,对一旁的保姆招一下手:“马阿姨,带雪梅走走看看,把行李放进她的房间。” 林雪梅站起身来,马阿姨热情带路,沿着走廊给林雪梅介绍,哪一间卧室是陆老和夫人的,哪一间是陆恒的,哪一间是陆恒父母亲,林雪梅知道陆家是三代同堂,好奇地问一句:“那二叔家呢?” 马阿姨解释道:“他们一家三口住在东边那个门洞,跟这边不走一个门。” 林雪梅点点头:“难怪二婶去医院,这边爷爷奶奶不知道。” 马阿姨带林雪梅把行李放在客房,特意强调:“奶奶让我好好打扫干净,说是客人要多住些日子。” 林雪梅一听,不管亲事成不成,陆家两老至少是愿意接纳自己在这里住一段日子,学学本事找份工作,心下感激,对马阿姨微笑客气一句:“我住这里,要给您多添麻烦了,从家里带了些山货,一会儿请您尝尝。” 马阿姨倒是感到一个意外。主人家的事情她摸的清楚,知道这小姑娘是来相亲替嫁的,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不显眼,为人这么大方又和气。至于一年前来定亲那个姐姐,对待她那个神态……唉,不提也罢!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马阿姨脸上笑容更加真心了些:“以后有什么需要的,不好麻烦老太太,您只管跟我说。” 安置完行李回到客厅,林雪梅一看墙上的挂钟,距离午饭时间还早,对乔远香说道:“奶奶,我想去医院看望一下二婶,不知道方便吗?” “也好。”乔远香点点头,与陆天野交换了个眼神。 在林雪梅来说,以为只不过是晚辈亲戚应有的礼节,乔远香听来,却是准儿媳去见未来婆婆的第一步。不管沈丽君真病假病,既然躺在医院里,林雪梅既然要攀亲,总得去探望,不好装作不知道。 陆天野沉吟一下,视线转向陆恒:“大刚你陪雪梅走一趟,要是你那边事情太忙,从医院出来,你叫小刘送雪梅回来。” 林满堂一听这话,心口一跳,又是不安,又是过意不去。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自己祖孙俩一上门,把个堂堂陆营长变成了专门搞接待的,被差遣来差遣去,一趟一趟的还没个完了。大刚这孩子从小面冷心硬,万一不耐烦拒绝了,可怎么下台。 林雪梅也忍不住打量了陆恒。 她知道陆老爷子重情念旧,一心拉拢这门娃娃亲,一有机会就想把自己和这位陆营长往一起拉一拉,接触接触,了解了解。但陆恒自己的想法与陆老爷子,恐怕是天差地远。 就见陆恒长腿一收站起身来,手上几下动作利落,理好军服军帽,神色淡漠对爷爷点一下头:“没问题。按您说的办。” 林满堂松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一张十元大钞递给林雪梅:“先去街面上买点儿营养品。” 林雪梅收下钱,又望向乔远香:“奶奶,我想另外再带点山里野果子给二婶尝尝,城里轻易也买不到的,又新鲜又开胃,您看妥当吗?” 乔远香笑答:“你想的周到。那山里的果子我都馋得慌,倒是让老二媳妇先尝了鲜了。” 林雪梅用家里带的树枝编的小提篮拿上一点山果子,跟在陆恒身后出了门。 一路上完全如林雪梅所料,陆恒丝毫没有主动寒暄找话题的意思,林雪梅也非常识趣,默默跟着他的步伐前行。到了车里,司机小刘也一改来时的谈笑风生,舌头犹如被冻住了一般。 车子在默默无声中前行,林雪梅的视线不慎掠过后视镜,那张脸英挺俊朗,但那军帽下闪动的双眼又实在令人望而生畏,林雪梅把脸转向了窗外。 同时心里庆幸不已,幸亏自己提前知道剧情,否则追星女的本性发作强行搭话,准得碰个一头包。 察觉到林雪梅的视线带了一份探究意味,陆恒忍不住也往后视镜里扫了一眼。 就见后座的姑娘正随意望着街景,阳光照在一张五官精致的脸上,雪白皮肤和浅粉唇瓣接近于半透明的颜色,眼神波澜不惊,面对琳琅满目的街景,并没有太多好奇的神情。 陆恒迅速收回视线,继续目不斜视望向了前方。 看来能引起她好奇的东西并不多,方才是他的错觉。 在军区医院日用品商店选了几样营养品之后,陆恒带着林雪梅进入住院部,约莫离沈丽君的病房门还有一段距离,回头对林雪梅说:“你稍等。我先去打个招呼。” 林雪梅点点头,放慢了脚步。 陆恒来到病房门前,听到里面二婶沈丽君在低声说话,是他熟悉的抱怨语气,不由得缓下了脚步。 “你爷爷专横跋扈了一辈子,先塞给你一个乡下丫头,我已经忍他一次了,现在好不容易那丫头自己把亲事推了,又想塞进来另一个?不行,门都没有!” 屋里没人应声。 但沈丽君不依不饶,依旧低声逼问着:“你说话呀!” 陆恒听到里面的堂弟终于说了句话:“你有本事,你去跟爷爷说。反正我没这个胆子。” 陆恒听得里面陷入停顿和沉默,轻轻咳嗽一声,叩响了房门。 门从里面拉开,露出堂弟小圆神情郁郁的脸,勉强露出笑意喊了声“哥”之后,身子闪到了一边,陆恒的视线径直落在了坐在病床上的二婶沈丽君身上。 沈丽君一抬眼,一刹那的意外之后,立刻换上了笑脸:“大刚?你……怎么来了?” “带家里的客人来看您。”陆恒淡声说完,后退半步,把门口让出来,对站在十步开外的林雪梅点了个头。 屋里的沈丽君一愣之后才反应过来,这“家里的客人”指的是谁,忍不住眉心就是一跳。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乡下丫头胆子也真是大,敢闯到这里来! 再抬眼一瞟陆恒,高大身形半隐在门口阴影里,心里一连串的念头闪过。 老爷子从不差遣这个宝贝大孙子接来送往,可今天居然抓了他来,堂堂营长充当亲兵压阵,这是生怕自己委屈了这个乡下丫头! 稳了稳心神,沈丽君温声吩咐一旁傻站着的儿子:“小圆,给客人倒杯水。” 第10章 假情敌 准婆婆接不上话 林雪梅一走进屋,就感受到一道打量的目光,沉甸甸的直压人,她回望一眼目光的来处,见这位二婶倚靠在病床头,四十多岁年纪,白皙面孔透着养尊处优,唇边一丝疏淡的笑意打着招呼:“来了?请坐。” “听说二婶不舒服,过来看看。”林雪梅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在床边小桌,坐在桌前小凳子上。 沈丽君接着招呼陆恒,“大刚过来坐。”脸上不自觉多了一分热络。 陆恒站在门口没动,一张帅脸半隐在阴影里:“二婶不用招呼我。” 林雪梅一打量屋内,普通病房,屋内两张病床,中间白布帘子隔开。二婶的这半间来了三个人来探病,只有两张小凳子,也难怪陆恒不肯过来坐,靠墙站了个穿着军装的小伙子,想必是二叔家的那位堂弟叫小圆的了。 身形也算高大,比陆恒却矮上半个头,论英俊潇洒也及不上陆恒一半,但脸上神情柔和亲切许多,二人视线对上,林雪梅主动打了个招呼:“小圆你好。” 小圆一愣之后,立即回应了一个友善微笑:“雪梅你好,喝杯水。” 寻常一句对答,倚靠在床头的沈丽君却脸色沉了一下。 本来她就在嫌这个林雪梅太胆大,没见到娃娃亲对象,敢追到医院来。好在老爷子早交代过,双方不当面提结亲的事,自己干脆不做介绍,最好是耗到最后儿子一声不吭,二人一句话都说不上,让她知难而退。 没想到这乡下丫头这么咄咄逼人,居然主动打招呼。 沈丽君满心不快,一抬眼,见半开的门口走进一个年轻姑娘,是自己替儿子看好的准儿媳白秀莹,心里不快立刻散了一半,坐起来半个身子:“秀莹?你妈说你下午过来,怎么现在有空?” 白秀莹款款走过来,把提着的营养品放在小桌上:“领导给我们几个实习生放假,我就提早过来看您。” 沈丽君一脸真切的笑意:“你们几个是大学生,领导哪能不高看一眼?” 又笑意不减瞟了林雪梅一眼:“今天赶巧了,我给你们介绍认识,这位是我老同学的闺女白秀莹,这位叫林雪梅,我家老爷子战友的孙女。门口那位秀莹是不是没见过?是我家小圆的堂哥,大刚。” 白秀莹对林雪梅微笑点头打个招呼,又转头看一眼陆恒:“我说看着有点眼熟呢,这不是咱大院宣传板上的英模吗?今天见到真人了。” 陆恒神色不动,淡淡答应一声:“是我。” 沈丽君亲热地拉一把白秀莹的手臂:“快坐下。”白秀莹含着笑,坐在剩下那张小凳子上,瞟一眼近在咫尺的林雪梅,唇边笑意有点僵。 粗看还不觉得,细看之下,这姑娘肌肤白皙透亮,下巴尖尖,五官秀丽,一双讨喜的大眼睛,神色透着从容镇定。单看脸容气质,还真一点不像个乡下姑娘。 自己志在必得的青梅竹马,来了个乡下娃娃亲的替补相亲对象,白秀莹本来根本没放心上,却没想到,长相这么出众。 沈丽君看在眼底,再瞟一眼站在墙边的儿子,见儿子的眼光虽漫不经心,却好像时不时落在林雪梅身上,自己把两个姑娘掂量比较了一下,心底不快又翻上来几分。 白秀莹身着柔姿纱连衣裙,是眼下最漂亮时髦的打扮,再看林雪梅,一身衣服是城里早几年就不穿了的料子,可要论起来身段的标致劲儿,脸上那几分勾人的妩媚相,别说白秀莹了,就是文工团里的舞蹈演员,也就少数几个能和她比一比。 这种长相,再撒撒娇,没有哪个男人能扛得住,连自己儿子这么个老实头,刚一见面都已经看到眼里去了,时间一长,更要坏事。 沈丽君满心盘算,就听帘子后头的隔壁病床一阵咳嗽声,实在惹人心烦,忍不住一皱眉,林雪梅听那咳嗽声中夹杂了粗重的喘息声,心里一紧,问沈丽君:“二婶,隔壁床的家属呢?” 沈丽君眉头皱的更深,回想一下:“是个保姆,好像洗衣服去了……” “我看看。”林雪梅站起身来,一转身,掀开了白布帘子。 沈丽君扫一眼林雪梅的背影,和白秀莹对视一下,松了神情,二人带了点心领神会的笑意。 长的再好又如何?乡下丫头,终究改不了做小伏低讨好人的卑微劲儿。二人冷眼看着林雪梅从那张床边跑开,跑到门口跟陆恒低声说了几句话,陆恒一转头走到门外叫护士:“护士,这边有人需要扩张呼吸!” 陆恒音量不高,但声音浑厚磁性,传得很远,走廊尽头立刻有护士答应了。林雪梅转头又进了白布帘子后。 护士一路小跑来到病房,拿着扩张呼吸器进去,咳嗽喘息声很快平息下来,护士离开之后,林雪梅才出来,浑若无事重新坐在了小凳子上。 经过这一番扰攘的小插曲,沈丽君打好了主意要压一压林雪梅,轻笑一声,嗔了白秀莹一眼:“你带来这奶粉全是洋文,不是国内的吧,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又不是什么大毛病。” 沈丽君说着,眼角瞟一下林雪梅。白秀莹捕捉到了,会意一笑:“我爸前几天出国考察带的,您要喝着顺口,下回还带点就是了。倒是雪梅,带的这水果,好像不常见到呢。” 沈丽君快速接了话:“这果子,得是大山沟里才有,我连见都没见过。” 小圆站在墙边,没瞧见母亲的神情脸色,只把这句话听在了耳内,上前一步张罗着:“我去洗一洗,大家都尝尝。” 谁知沈丽君一摆手:“别。毕竟是乡下野生的东西,自己人吃吃也就算了,别用它招待客人。” 话一出口,小圆固然尴尬一下缩回了手,林雪梅也是一抬头,深深看了沈丽君一眼。 沈丽君也不躲闪,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白秀莹也带了笑,冷眼旁观。 门口的陆恒,眼神多了一份关注。 虽然站在门口,这边的动静他没放过,毕竟是带着任务来的。这准婆媳俩一唱一和,是为打压眼前这个相貌出众的竞争者,必要的时候,他得介入。 可林雪梅不明真相,一头雾水。 她只知道,从自己进屋,到白秀莹进屋,这位二婶一冷淡一热络,对比不要太明显,但也无非就是嫌贫爱富,浅薄势利之人的常态,自己晚辈的礼节已经周全,以后对这个不相干的长辈亲戚,敬而远之也就是了。 可这几句话,一个国外来的奶粉,一个山沟来的野果子,借物讽人打到她脸上来了,这是在干嘛?白秀莹与她,顶天了就是做个隔房的妯娌,至于吗? 但无论如何,对方打上门来,自己正面迎战也就是了,于是淡淡微笑一下:“二婶这话我不赞同,乡下野生的就不能招待客人了?几万年前,我们还都是山里的野人老祖宗进化来的呢,您说是不是?” 沈丽君脸色一变。这句话打到了她的盲区,她受教育的时候赶上了那十年,胸无点墨,最怕人提书本,她接不上话。 白秀莹也是一愣,倒没想到这乡下丫头不光长相好,人也伶俐,嘴快脑子快。沈丽君那句话明面上不狠,属于绵里藏针,她也回了个绵里藏针,藏在玩笑里,分寸拿捏得极好,还不容易接住话。 还没想出怎么对付,就听身后刷啦一声,急促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着实吓了一跳,本能的回头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