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不骗别人》 第1章 [古装迷情] 《她怎么不骗别人》作者:西米粽子【完结+番外】 简介:汜州第一富贾之女陈玉死在两年前。 传言称她是投水自尽,死后化为厉鬼,不仅祸乱得陈家就此败落,家破人亡,南漳县内每隔几个月还会有百姓无端溺亡,就连圣上最为宠爱的平宁公主也险遭其害。 宁知越好奇,与人打听:“陈娘子为何要自尽呢?” 那人神神叨叨,讳莫如深不作回答,反问她打听这个做什么。 宁知越笑了笑,没敢当着他的面说我总得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吧。 …… 宁知越离家两年方知自己的“死讯”,为了查明真相,改名换姓,顶着一张与死者几位相似的脸,回了故土钓鱼。 回乡第一日,收效甚佳,威胁、利用、构陷、暗杀一齐找上门来。 宁知越对此尚算满意,正苦于没人替她收网,京里就来了一位贵人。 见过这位贵人后,宁知越分外后悔。 若是一早得知来的是虞循,三个月前说什么也不会不告而别的撇下他。 ** 世人皆道当朝虞相公之子虞循是公正无私襟怀磊落的真君子,能不畏强权弹劾卢尚书包庇犯罪的儿子,能不徇私指出其父专权越权,更能为了公正不惜触犯天颜也要为被诬陷谋逆的驸马讨回公道。 但跟随虞循多年的随从阿商却知道,这些美谈说的都是他家郎君从前,至于如今……不好说。 他曾见过郎君初见那位小娘子时红了耳根,为了结识那位小娘子费劲心思,哪怕知晓那小娘子身份成疑、行迹有异,言谈中颇多隐瞒,也能在暗自惆怅后安慰自己一句: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及至汜州与那小娘子重逢,明明来的路上还在为其不告而别暗自神伤的郎君,前一刻还想着就此放下,专心公务,待听得疑似那小娘子的踪迹后,又兴冲冲的赶去公主府确认,再见后明知她是刻意示好,有所图谋,却仍是视若罔闻。 看着自家郎君深陷其中,阿商忍不住提醒他:宁娘子口中无一句真话,您可得当心,别被骗了。 虞循却说:我当然知道她在说谎,她也清楚我能识破,如果这也算欺骗,她怎么不骗别人? ps: 1、暂别重逢,两情相悦,以剧情为主,感情线为剧情服务。 2、前期铺垫会略微长一点,非典型探案类型。 内容标签: 乔装改扮 阴差阳错 悬疑推理 成长 主角视角宁知越/陈玉虞循配角姜盈盈姚琡姚珂 一句话简介:她骗我一定有她的道理 立意:信任是互相的 第001章 做梦 永成十八年,三月二十八,又是一个阴雨天。 宁知越倚着窗棂,望着远处起伏连绵的山林已经被模糊得只剩下一片灰色,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自来汜州后,连着一月有余阴雨绵绵不断,空中氤氲的潮气夹在冷风中肆无忌惮地乱窜,面上、身上沾染分毫便是一阵寒颤,连她自己也分不出究竟是因为这湿寒的风还是因为刚刚那个离奇又诡异的梦。 梦里是和窗外一样冷寂阴沉的天,她站在通往褚玉院库房外必经的长廊上,两侧竹帘被风轻轻拂动,长廊上昏黄的灯火将人影时远时近时胖时瘦地拉扯着,就是这个时候,在她前头离她五步左右的那个丫鬟僵硬地扭转身躯朝她幽幽地说了一句:“我们该走了。” 去哪儿? 话到了嘴边,又觉得有些多余,师娘不是交代她去库房清点演练戏法的行囊么,她初来别苑还不识路,还是她自己寻了一个手头空闲的洒扫丫鬟为她引路。 看着不远处的人,宁知越想起来,这丫鬟名叫冬珠,人如其名,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人长得憨厚敦实,就是胆子小,说话是总是先怯生生地笑一笑,然后压低头只露出那一双圆溜乌黑的眼睛,声调极其微弱地回应。 再看看眼前的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顾不上多想,宁知越跟了上去。 褚玉苑大小院落、高矮阁楼、曲折游廊交错繁杂,看得人眼花缭乱,也不知府上的丫鬟内侍得花多久才能记清哪条路是通往那个地方的。 忽然走到一处岔路,宁知越脑中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左脚不自觉往左边那条道上踏去,看向冬珠,却见她仍旧往前直走。 宁知越诧异,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冬珠走的方向是错的? 好一会,冬珠好似察觉到身后的目光,也停下脚步站定在原地,缓缓地半侧过身躯,目光飘落在宁知越脸上,声音清亮却又有几分板滞:“你怎么又不走,小心耽误了时候,被公主责罚。” 公主?公主还管她什么时候去库房的吗? 宁知越正觉得奇怪,冬珠又催促道:“快走吧,别让你师父师娘等着急了。” 听到师父师娘,宁知越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也没反应过来明明是师娘让她去库房等着,怎么在冬珠嘴里成了师父师娘在等着她。 不想再耽误冬珠的时间,宁知越继续跟上,直到看到一道高深的围墙和朱红的院门,上面写着‘谨园’两个字,她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被冬珠带到内苑里。 沉雪园分为内苑和外苑,内苑也就是谨园,是公主及别苑里贵客待的地方,而外苑除了前堂就是褚玉苑和花苑,花苑顾名思义是养花的一个地方,褚玉苑则是别苑里所有伶人艺伎待的地方。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章 去岁年末,平宁公主府传出要开探春宴。平宁公主想办个与众不同的宴会,便命人在城中广招才艺卓绝技艺精湛的匠人绯优,宁知越的师父师娘就在入选之列。 探春宴在四月十二,现下只剩半个月,宁知越之前一直跟着师父师娘在公主府学规矩,昨天才被人领到别苑来,熟悉别苑的环境和规矩。 她还记得,昨日掌管府内庶务的洛长史训示过,沉雪园有内苑与外苑之分,内外分明,哪怕再得内苑的主子青睐,进出内苑也需要内苑主子贵人的传唤和对牌,没有就不能进。 她要去褚玉苑的库房,也没听说有人传唤,冬珠为什么带她去了谨园? 正诧异,想要追上去问一问,谁料她人都站在内苑门口,门口没有人看守阻拦,而内苑里竟然明光瓦亮,风暖花香,俨然一副春意盎然的景象。 她侧身转头望着门外阴雨沉沉的天,一墙之隔,内外阴阳分明。 那边冬珠好像察觉到宁知越不走了,回头来叫她,宁知越这才注意到她之前一直侧着身子,并没有看清她怀里一直抱着一个古铜色的花瓶,青翠的竹叶,鲜艳的茶花,还有莹白如雪的梅花。 她当即反应过来了哪里不对劲,除去冬珠古怪的行径,混乱的天色,还有她怀里的那瓶花。 那瓶花应该是花苑今天为公主准备的瓶花,是由花苑的小丫鬟春儿送去的,而她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完全是因为在去库房的路上,她不小心撞到了春儿,致使这瓶花打翻了,她当时想要帮忙捡起来重新插花,还被春儿身边一个冷傲的女子斥责了一顿。 宁知越恍然大悟,她已经去过库房了,与春儿撞上之后,冬珠战战兢兢,唯恐再出事端,就带着她直奔库房,然后匆匆离开。 既然已经去过库房,那现在是…… 做梦。 霎时间,所有的不合理都变得合理起来。 心里有了答案,没有了之前的不安,反而更想知道她今日是头一回见冬珠和春儿,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呢? 知道自己做梦之后,宁知越没有了之前忐忑,瞧着冬珠怪异的神情反而多了一分好奇,为什么梦里会是春儿抱着花呢,还要带她去内苑,干什么去? 她想着也问了出来。 冬珠抿着嘴唇角硬生生上扬,笑容极其怪异:“你怎么糊涂了,今日宴会,自然要来内苑,你师父师娘让你回去取东西,已经等了有一会了,可别再耽误了。” 这个梦竟然隔了半个月,宁知越越发觉得新奇,故意冲着冬珠道:“今日是三月二十八,晨起你才带我去过库房,不信你看门外的天色呢?” 冬珠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外苑上空黑沉沉的云好像被什么东西推动,一点点地往院内移过来,周遭的灯笼如明星一样骤然闪烁起来,冬珠勾起的嘴角慢慢垮下去,目光落在宁知越身上中恢复了鲜活的色彩却有陡然转成惊惶的神色,双手捂着口,怀中的花瓶顺势摔在地上,咣当几声响,鲜绿的竹叶,艳红的茶花,纯白的梅瓣散落了一地。 她呆愣愣地盯住地上许久,才缓缓抬起头,睁圆的双眼眼底铺满水气,身体止不住 的颤抖,一步步往后退,口中嗫嚅地说着什么…… 宁知越往前一步,冬珠也瑟瑟缩缩地往后退,像是受到极大惊吓被人逼迫着抬起颤抖着手指向自己,口中喃喃低语也一声声扩散,到最后近乎歇斯底里地惊叫起来:“就是她,就是她……” 宁知越不明就里,只觉得这个梦既荒诞又荒谬,正想着如何能醒过来时,一阵沉重齐整的脚步声夹杂着兵甲撞击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方才进来的那道院门不知何时已经紧闭,一地的残红绿叶还在,却不见冬珠的影子。 即便只是一个梦,那种人多势众步步紧逼的压迫感还是很可怕,宁知越最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开始四处逃窜。 急遽紧促的脚步声扩散在园子里的各个角落,宁知越不知自己跑了多久跑了多远,一路上始终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她更是想不通,明明知道这只是一个梦,怎么还当了真呢? 越想越觉得荒谬,宁知越索性停下来,等着看看究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然而一息,两息,三息过去……又好像过了很久,不仅没有人追来,更是听不见紧追着自己几里地的脚步声。 清风拂面,却听不到柳条摩挲的沙沙声;大雁成群,也听不到嘎嘎的鸟鸣;鱼跃出湖面,仍旧听不到哗啦的破水声,周遭一片寂静,山川湖泊、亭台楼榭在无声无息中全然变了样。 长长的夹道两旁遍植绿柳,左侧是汪洋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湖泊,左侧是一条人工开凿的河道,不知从何处蜿蜒而下,在百来步的夹道处连通汇入湖泊,交汇处以木栈桥连接对岸,直通临水而立的水榭,水榭前还立了一块巨石,迎面石壁上朱红底漆描了三个字:沧澜榭。 竟是到了平宁公主休憩的居所! 水榭四围的帷幔都被放下,临水的那面窗边的帷幔上隐约映出一个女子曼妙的身影。 能出现在谨园里的女子,除了平宁公主,便是客居在别苑里的贵人。 理智告诉宁知越,她不该去窥探,以免招惹麻烦,但……在梦中需要什么理智。 她缓步往前走去,忽然,左侧湖面上‘咕咚’几声响,水底似有什么东西浮起来。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章 宁知越的注意被引去大半,停下脚步,往湖边又挪了几步,静静等了一晌,突然,水底的暗影越来越清晰,及至浮出水面…… 竟然是一张泡得肿胀发白的脸…… 宁知越毫无准备,捂着心口往后退了两步,又想看看那长脸究竟是何面目,犹豫着上前再端详端详…… 就在这时,水榭内又传出一道女子凄厉的叫喊声,宁知越未做思考侧过头去看水榭,帷幔上的影子不见了,而在身后一声粗重的叹息声飘进她的耳际。 她僵着脖子缓缓的转过身,眼尾余光瞥见方才浮在水面上的那张惨白的脸,一只白骨森森挂着厚重河泥水渍的手,突然重重地摁在她肩上随即往前一推,宁知越感觉到脚下一个踉跄,身体失去平衡往身后的湖面倒下去…… **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宁知越久久不能平静,脑子里不自觉地回想着梦中的情形。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冬珠那句“就是她”无从知晓缘由,但水榭里的女人和湖面浮尸却不是无迹可寻的。 宁知越默了一阵,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里面有两叠信笺,最寻常的桑皮纸,逐一展开铺在案几上,寥寥几个字,字迹落笔滞缓而有些笔划却又飘逸隽秀,一张写着:南漳,溺水,公主,另一张则是四月十二,沉雪园。 看似零散、毫无关系的几个词,宁知越在初次看到时心中颇为震颤。 公主也好,沉雪园也罢,与她无甚关系,可是南漳……南漳县是汜州下辖县城,离汜州只要半日路程,更何况她要找的人就在南漳县。 去岁六月,她偶然发现了三哥私藏的家书,好奇之下偷偷翻看了,这才知道,早在两年前她离家不久,家中变故陡生,而她已成了一个“死人”。 所有的变故都是从她的“死”开始的。 两年前,她和从小一同长大情同姐妹的侍女玄素约好先后离开汜州,她走后不久,便有人在与南漳县一水同源的邻县河道里发现了她的“尸体”。 她是“投湖自尽”,认尸的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和玄素,两人为“她”收殓、下葬,不出七日,早已被她放走的另一个侍女青予,也被发现溺死在相同的水域,人们说她这是殉主,仍是弟弟和玄素认尸、收殓、下葬。 再之后,是玄素离奇消失在寺庙里,再再之后,已过半年,阿爷与弟弟也消失在在外行商的途中。 仅仅半年,举家覆灭,毫无征兆可循,亦无线索可追寻。 就连她想回来查明真相,三哥也是再三规劝她:等一等,再耐心等一等。 等什么?他未曾言明,但宁知越知道,她必须回来,找出那个谋杀了“她”,乃至造成她家人莫名失踪的凶手。 然而,她小看了三哥阻拦她的决心。 她从西域私逃回中原,一路上被三哥派出的人追赶,幸而得人相助,在邢州暂留数月,以为躲过了那些人,却不想三哥主动传信给久不联系的二哥,让他派人来寻,而没有来由的,在这件事上,二哥与三哥所想一致,都让她打消回南漳县的念头,更不要在此时调查此事,还将她绑回京城去。 她自是不会屈从,趁着上元节时,二哥对她放松警惕,偷偷逃出京城,直奔汜州而来。 她还活着,却成了众人口中的“死人”,两位兄长坚定的阻拦更是突显出这件事不简单。 到了汜州,她有心打听线索,却是一无所获,城里人都好似被人下了禁令,对此讳莫如深,绝口不提,只除了那两封不知从何而来的匿名信。 两封信字迹相同,都没有落款,第一封是她还在京城的时候,凭空出现在她房间里,第二封信是她半个月前在南漳县落脚,离开自己的房间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再回来就发现这封信出现在她床边。 没有一点异象,她也去问过客栈的小二,并没有其他人来过。 她得承认,看到第一封信后,她的确十分激动,也坚定了她必须来汜州的决心,但汜州百姓的沉默让她警醒——有人试图用这样一封信将她引到汜州,目标直指平宁公主。 这人不仅熟悉她的身份,还知晓她的行踪,而她对那人一无所知。 事情至此,再想着隐瞒身份,暗中向人打听玄素下落,问清自己是如何“死”的,未免就太蠢了。 送信之人既然让她来公主府,好嘛,她就来探探深浅,看看这人究竟在耍什么花样。 不过,在进公主府之前,她还顶着一张与从前只有五六分相似的脸,大摇大摆地去了一趟南漳县,果然,有人开始慌了,在她将要出行的马车上动了手脚。 她早有防备,自然不会有事,借着这些人慌乱探寻她下落并想着法对付她的同时,她机缘巧合地进了公主府。 眼下算来已过了半月,为防自己藏的太隐秘,昨日来沉雪园途中,她故意掀开车帘,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知那些人发现没有。 只可惜在调查公主一事上她失算了。公主两年前开始便久居沉雪园,她在公主府蹉跎了近半月仍未探听出平宁公主与自己的“死”有何联系。 眼下虽是到了沉雪园,但别苑又有内外苑之隔,所剩时日不多,她得在那些人找来之前,弄清楚这两封信上的内容是何意。 其实今日来库房的路上,她已按捺不住向冬珠试着打探过公主及公主府的情况,然冬珠胆子小,又是外苑负责洒扫的丫鬟,知道的也都是些众所周知目所能及的事,唯独当她提起平宁公主时,冬珠才开始支支吾吾,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章 这越发让宁知越生疑,她来到汜州后才听闻,平宁公主染了怪病,待要细问,就没有人敢说出个一二三来。 一个人不敢说,可以说她是胆子小,不传谣言,但一群人都这样,宁知越反而觉得其中有猫腻。 她收起两封信,心里也琢磨着,离四月十二只剩半个月,她明目张胆地在汜州出现不止是为了引出真凶,玄素已在汜州销声匿迹两年,若她还平安无事,自己出现在汜州,她当也 会知晓…… 正想着,忽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那个声音和梦里蜂拥而来只闻其声不见人影的响调如出一辙,宁知越顿觉胸口如擂鼓般,心跳越来越紧。 可一转念,又自觉可笑,什么事都没发生,有什么可紧张的? 她想着,行至门边,正好那个脚步声也在门边戛然而止,门边一个年纪约莫三十,形容略显瘦弱的女人扶着门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待见到来人,宁知越愣了一下,提起的那口气也平复下去,觉得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师娘的确说过一会就会过来的,只是不见师父的踪影。 她上前帮着祝十娘顺气,才伸出手,就被祝十娘一把攥住拖着往外走。 宁知越一头雾水,却还是感觉到了她的急迫,忙问怎么回事。 祝十娘歇了两口气,说话断断续续,“快……快些……走,前院在……搜人。” 第002章 贵客 走出好远,祝十娘的那口气才顺过来,便开始絮絮叨叨地数落宁知越怎么一点都不机灵,前院闹得沸沸扬扬,褚玉苑里所有人都被召集过去,她和孙齐在前头等了好一阵都不见人影,这才着急忙慌地寻过来。 又埋怨库房外的守卫没有人情味,自己走了怎么也不带叫一声宁知越,若是宁知越去迟了,或者没去,叫上头怪罪可怎么是好? 宁知越没敢接茬,也许人家是叫过的,可她那会正在梦中纠缠,那里听得见。 不过,祝十娘方才说前院在搜人…… 有那么一刻,她还以为那些人也胆大包天,敢闯入公主府来抓人,但想想心里犹疑起来,城内那么多百姓都被封了口,这幕后之人肯定不一般,到一个失势的公主府上抓人,似乎也不是难事,然公主毕竟是皇族,如此光明正大地做事,被圣上知晓了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招惹麻烦? 宁知越心内急切,忙问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祝十娘也不大十分清楚。 那会他们那一大伙人初来乍到,都围着褚玉苑的张管事讨巧,想着能不能摸清公主贵人们的喜好,突然从外圈钻进来一个灰衣内侍,悄摸儿地溜到他身边,贴着耳朵紧密地说了些什么,张管事登时直愣愣地立起来,脸色也刷白。 接着一边赶着众人去前庭,一边又唤来几个丫鬟内侍吩咐他们将褚玉苑的人一个不落都叫去前庭候着。 至于为什么,一个字也没提,只是搓着手在廊檐下来回走。 惯跑江湖卖艺的,看得了脸色好奇心也重,打听消息的本事自然也不小,前头的人才到前院里候着,后头打听到的消息就来:说是客居谨园的贵客丢了样东西,不知为何咬定是褚玉苑里的人盗取了,所以传唤了大家去前院候着,等着搜查。 宁知越细细琢磨着,总觉得这话前因后果有些漏洞。 就比如贵客丢东西大抵是落在内苑,不去内苑搜查,反而来了外苑是什么道理?外苑的人要进内苑需得对牌,若是疑心褚玉苑的人,查一查褚玉苑哪些人去过内苑不就行了,何必闹得这样大的阵仗? 祝十娘捏了捏她的手,神神秘秘道:“哎呀,要不说你伶俐。后头的话才传完,前头也听到一些风声。” “原本这事也不至于闹得这样大,还是因为那内苑的贵客不知为何自己寻到褚玉苑来,吵吵闹闹了一阵,正巧碰上公主身边的女官——就是张管事昨日说的漪兰姑姑。” “听说今日别苑里有京城来的贵客,公主与驸马还是亲自去见的,之后由漪兰姑姑领着从褚玉苑边上路过,就碰上了档子事。你说这事放在平日里怕是一两句话便罢了,偏偏逢着漪兰姑姑领着京城来的贵人游园的时候闹这出,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忽然她又想起什么,瞥了一眼宁知越,见她低着头,又道:“你自小长在西域,怕是对中原的事不太清楚?你知道这漪兰姑姑从前是伺候谁的吗?” 宁知越没有回答,祝十娘也没留意继续说:“听张管事说,公主未出阁前,漪兰姑姑是陛下的御前女官,后来公主出降,陛下挂念公主,这才指派了漪兰姑姑过来照料。平宁公主从前的荣宠你总该听说过,陛下最宠爱的公主。你想想看,这京城来的贵人,不仅漪兰重视,平宁公主和驸马都亲自接见,若是探春宴后得不到公主的恩典,你说求求这位贵人能不能行?” 等了好久没得到宁知越的回答,祝十娘总算注意到宁知越的异样。她低着头,虽是步步紧跟着自己的步伐,却显而易见地心不在焉。 “你这是怎么了?” 宁知越忽然停下,沉吟一会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盯着祝十娘,谨园里丢了东西,却要找到外苑来,这本就说不通,极有可能是借题发挥,但这个京城来的贵人…… 宁知越犹疑起来,平宁公主五年前因与驸马的婚事,与圣上闹得不快,被圣上遣送到汜州来,期间并无任何人来探望,这么这个时候来人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5章 二哥在京中做官多年,人脉甚广,会否是知晓了她的下落,借此来寻她的? 宁知越踌躇起来,最多再有半月,她不仅能弄清楚第一封信的真意,那些害她的人也会一一浮出水面,或许玄素也会出现…… 不行,不管来人是否与二哥有关,在事情了结之前,她决不能离开沉雪园。 她略想了想,问祝十娘:“十娘,你方才说……还要搜身?” 祝十娘一愣,继而点点头,“是啊,漪兰姑姑发了话,‘既然要查,就将褚玉苑里里外外都查个遍,一个人都不能放过。’这怎么了?” 宁知越迟疑一下,面带忧愁地说:“本也没什么要紧,只是我总担心,会不会……暴露我们的关系?我孤身一人,怎样都无所谓,怎么受罚都无所谓,但是你们的恩典……” 祝十娘顿住,也开始认真思索起来,高门大户里碰上不守规矩的奴仆总是这般杀鸡儆猴虚张声势或寻一个人作伐子,他们也遇见不少了,之前未曾考虑到这一层,一下子被问住,“这……只是搜查丢失的物件,应当不会怀疑这上面?” “这不好说。若只是搜查贵人丢失的物件,自然是无碍的。但我也有听闻,公主和陛下因驸马有些矛盾,又因公主当年非驸马不嫁,自从出降之后被送到汜州来已有五年,京城中并无人来访,这次突然来真的是巧合吗?如果是自然好,但如果不是,必然是为着公主而来,对府里的人自然也会格外注意些。” 祝十娘细细想来,这似乎还当真是头一回。 宁知越又说:“我那行牒虽无大问题,但北边战事不断,当日为了避开兄长追查也多绕了一些弯路,又途经京城,我孤身一人而来,难免惹人注目,真要深究,恐怕会引起怀疑。” 祝十娘觉得有理,之前在平宁公主府,因平宁公主并不住在府上,府中只有公主身边的两个掌事宫女看守公主府,洛长史也只是时不时来公主府几次,公主府里的管束可以算得上宽泛松散。 那时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不同了。听说别苑里除了公主驸马这两位主人,还有平宁公主的舅母宣平侯夫人,又因公主时常设宴,内苑里还有不少世族官宦家的娘子暂居在此,规矩礼数样样都得周全,更何况现在来的还是京城里的贵人。 祝十娘来别苑也是为了一件要事。他们夫妻俩有一个女儿在汜州失踪三年了,这些年一直在汜州奔走就是为了找到女儿的下落,但是官府无作为,他们求告无门。正好听说公主府张贴告示要招揽会技艺的能人异士,如果能在探春宴上拔得头筹,就可以向公主求一个恩典。 祝十娘夫妻俩其实并没有多大把握能拔得头筹,但机会能得,总归要试一下。 当日救下宁知越是她一时怜悯心起,眼见她孤身一人,狼狈在城中逃窜,大雨纷纷格外惹人忧思。 宁知越约莫十六七岁,若她女儿还在身边,也该是这样的年纪。 丈夫孙齐当时也说过,宁知越孤身一人从西域回到中原,想想都不可能,现下在城中躲藏,像是被人追捕。她身份不明,行迹可疑,还是不要理会,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可当时她想着女儿,越发觉得若是他们妙芙当初有人帮她一把,如今是不是 就能回到他们身边了呢? 丢了女儿是他们夫妻的心病,这些年为了找人他们四处奔波,每每看到别人阖家团圆,他们只能相对叹息。孙齐也无法不对此动容,只好答应她收留了宁知越,以师徒的名义带着宁知越进了平宁公主府。 事后她也懊悔过自己心软恐会坏事,但宁知越人还算机灵,又通晓这些杂技百戏之术的奥秘,搭把手帮个忙不在话下,多她一个和从前也没什么不一样,可谁能想到会遇上今日这回事? 人已经救了,不管是公主府还是沉雪园里都是过了明路的自己人,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现在想要撇下她也不可能了。 可真要因宁知越误了自己的事,平白浪费了这个机会,她也不甘心。 祝十娘思量一番拉过宁知越的手,语重心长道:“你考虑的很是,咱们的确得定个章程。你看这样行不行,仍旧按咱们之前说好的咱们还是师徒相称,我与老孙也算是挨过西北的边儿,就算是那时定下的师徒名分教过你一些把戏,之后多年未见只有书信往来,你前些日子得知我们的近况,这才瞒着你家里兄长偷偷来了汜州为着帮你师父找女儿,也就是你师妹。” 宁知越缓缓笑道:“我都听师父师娘的。” 祝十娘满意地点点头:“我回头叮嘱老孙……叮嘱你师父,可不好叫人看出破绽。”说着赶紧拉着宁知越往前院去,未曾注意到宁知越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 两人赶到前院的时候,整个庭院里挤满了人。孙齐一直没见祝十娘和宁知越过来,急得团团转,一直与后来的人交换位置往后探头。 待见到两人过来,才松了一口气,招呼两人贴着最后一排靠紧过来。 祝十娘先与孙齐将方才的商量通过气,孙齐自是没有不应,接着祝十娘又问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多年夫妻间的默契使然,话无需说的太明白,孙齐自然明白祝十娘问的是什么,他压低脑袋摆了摆:“人在里间,我就瞧了一眼,是个锦衣玉带的清俊郎君,身边跟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郎君与一个随从。我瞧着你们一直没来,顾不得多打听。”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6章 祝十娘嗤了一声,怪怨他操些不该操的心,没有打听到这贵人的来历。 孙齐也不生气,只道:“别着急,既是从京城来的,一时半会也不会走,怎么也得等到公主的宴会结束。” 想想也是,祝十娘放宽心这才问起里头到底是什么事闹起来的。 孙齐扬扬下巴,示意两人看前头。 天色越发的晦暗,廊檐下的灯火却明亮照人。 张管事冷汗涔涔地立在廊下,不住的抬着袖子擦拭额头上的汗,时不时朝厅内瞥,面带焦急不时瞪身边的绯衣女子一眼。 光影浮动见,宁知越只看见那女子迎着光的半张脸,顿觉有些熟悉,像在哪里见过,细细回忆了一番,才记起这人便是今日去库房的路上不小心撞到的花苑丫鬟身边的那个女子。 等人走后冬珠跟她解释,那女子也是褚玉苑里的人,名叫映秋,极擅琵琶,近年来公主与驸马对她格外青睐,褚玉苑里就只有她能常去内苑。只是她性子高傲,不喜与人来往,能与她说得上话的也没有几个。 离她三步远,另有三个年纪相仿的小娘子并排立着,靠近映秋的那两个面带愁容眉心微蹙,时不时相视叹气,另一个则不仅浑然不觉反而一脸骄气。 孙齐说:“看见没,那边站着的三位就是韩刺史的幼女韩娘子、计长史家的计娘子与养女姜娘子,单个立着的就是褚玉苑的映秋,这事就是因她们而起的。” 公主自患病后,神情倦怠,兴致一直不高,去岁便长居别苑,邀请当地仕宦家族的女眷来别苑玩乐,其中当属汜州刺史韩阳平的女儿韩玉娇以及长史计逢的女儿计淑来的最勤。 韩玉娇很得公主喜爱,公主曾将一枚喜鹊缠枝的镂空琉璃香囊赏赐给她,韩玉娇爱不释手,日日挂出来炫耀。那东西只有婴儿拳头般大小,挂在身上也有人注意不到的时候,她便故意换了浓香,五步之外便能察觉,想不注意都不行。 今日韩玉娇与计淑、姜盈盈在内苑碧花楼里踢蹴鞠,担心玩闹之时香囊磕到碰到,解下来交给自己的丫鬟保管,后来又让这个丫鬟去取些茶点来,事情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 那丫鬟去了一趟厨房,再回来时,韩玉娇几人已各自安坐着休息。韩玉娇记挂自己的香囊,随口问了一句,那丫鬟往自己袖袋里一摸,没了香囊,当即吓得扑倒在地,向韩玉娇求饶。 韩玉娇得知香囊丢失开始觉得是丫鬟打碎了或者羡慕嫉妒想要私藏,但丫鬟再三否认,绝不可能背叛韩玉娇。 另外两人也道这丫鬟跟了她多年,一向稳当,怎会做出这样的事。又问那丫鬟去过哪里,碰到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都好好想一想,也许是掉在什么地方了。 经这二人一说,丫鬟当即就想起自己去过厨房,在厨房里遇到了几个熟悉的厨娘。那几个厨娘早已听闻韩娘子将公主赏的琉璃香囊日日挂在身上,还以浓香熏染,闻到她身上的香味便问了出来。 那丫鬟一时得意,拿出来给那几人炫耀了一番,才重新塞回袖袋里,另取了茶点往碧花楼去。 途中来往的丫鬟内侍颇多,若说有谁她记得住样貌也不知晓名字,唯一有印象便是映秋,不过两人各行其道并无交集,她也不敢耽搁径直回来,直到韩玉娇问起。 韩玉娇一向不喜欢映秋,不仅因为映秋与她一样受公主和驸马青睐,更是因为她不过是贱籍出身的伶人,平日见了面竟还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这让韩玉娇很是气愤,偏偏公主常常偏袒她,让她毫无办法。 听了丫鬟言语就跟点着了火似的,顾不上弄清来龙去脉,计淑与姜盈盈两人拦都拦不住,认定了就是映秋偷取了她的香囊,带了人直奔褚玉苑问罪。 问也问了搜也搜了,一无所获。映秋是个孤傲的性子,平日看不惯韩玉娇作威作福已久,言辞大约是激烈了些,惹得韩玉娇大怒,更是一口咬定就是映秋偷了东西,她身上找不着指定是有人帮她藏了。 映秋今日除了去过宣平侯夫人那儿,便没有去过其他的地方,宣平侯夫人是公主的舅母,要什么奇珍异宝没有,反倒是褚玉苑这种奴伎成堆的地方,自然就成了韩玉娇口中的藏赃之地。 后来的事她们也都知道了,韩玉娇在褚玉苑大闹,被漪兰发现后大怒,要帮韩玉娇”讨回公道”。 孙齐说:“可怜那两位娘子,在其中帮着转圜了不知多少次,韩玉娇什么也听不进去,看那个样子,现在也是着急得不行。” 原来只是几个小娘子之间生了矛盾,宁知越心中略有些失望,虽然知晓擅闯公主府抓人之举声势浩大,会惹来猜忌,那些人不会如此大胆,但到底已经到汜州有些时日,不仅玄素没有消息,与她的“死”相关的线索也毫无痕迹可寻,还有那京里来的贵客…… 只要来的不是二哥,凭着与祝十娘商定的说辞,一切都好说。 正这时,张管事抹了把额上的汗,躬身到漪兰跟前说了什么,漪兰扫了他一眼,转身瞧见廊檐下立着的四人,冷哼一声进了屋,不多时再出来,身边也多出一个朗目疏眉,清逸俊秀的年轻男子。 孙齐也瞧见了,忙道:“那那那……快瞧,那就是京城来的贵客。” 祝十娘微昂着头在人头攒动的缝隙间小心张望,忽然听到耳边宁知越一脸不可置信,喃喃低语道:“怎么会是他们?”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7章 第003章 目的 “你认识那几位贵人?”祝十娘悄声打听。 认识,何止认识,还颇有渊源。 半年前她暂留邢州,冰天雪地里赶路,染上风寒,正是为虞循表妹周熙然所救,在周家暂留数月,这才躲开三哥派来的人。 后来将近年关,二哥不知如何寻来,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留给她,找到人便将她绑了,连夜带回京城,她连一封书信都未曾留下,便消失了。 回到京中,她也想过往邢州去信,让他们安心,但一来二哥不放心她,二来山长水远音信阻绝,再见也是机会渺茫,也就作罢了。 谁能想到还会在汜州, 甚至是公主别苑里再见呢? 说来,汜州重逢也算得上是幸事,本应高兴,但宁知越一点也笑不出来,为什么来的是虞循? 宁知越心烦意乱,一旁的祝十娘得闻她认识那贵人,连连向她问询这贵人是谁。 她看着祝十娘不过三十左右的年纪,鬓角却有几缕银丝,面色微黄,眼角已有几道深刻的纹路,目光炯炯紧盯着她,有欣喜、有期盼,还有激动,再看孙齐也与她差不多,心里逐渐平静下来。 孙妙芙失踪多年,他们夫妻也找了许多年,从不放过一个希望。公主的恩典虽是难得的机会,但与数十人争夺一个机遇毕竟渺茫,若是她能牵线搭桥,求虞循帮忙,岂不稳妥? 替祝十娘传话,其实也不算难事,只是她眼下都不知如何去面对虞循。 半年前,她与虞循相识于邢州是不假,但听闻其名却是更早了。 那时她还年幼,二哥训斥几位不听话的兄长时,总免不了提起虞循诸多优良品行与诸位兄长比较一番,末了各人领一顿罚,几位兄长因此虽不见其人,对其怨愤颇多,宁知越没少听过。 初到邢州之时,周熙然对她这位表哥钦慕赞美之情,溢于言表,三番两次对她提及,后来又不满足与口头传述她这位表哥的丰功伟绩,非要为她引见。 正是因此,宁知越结识了虞循,也在见他第一面时猜出他便是二哥故友之子,待细问之下果然如此。 虞循家在京中,除去他阿爷,他自己也曾在朝为官,与二哥总不会陌生。 宁知越将此事瞒得死死的,不敢声张,就怕他知晓后那循礼守德的劲儿上来,将她送到二哥手上去。 虽说后来她还是被二哥找到,但在离开邢州之前此事她仍旧没有对第二个人提起过,反倒是二哥知晓她那些时日与虞循待在一处,吹胡子瞪眼对其似有不满。 话虽如此,祝十娘也说了他是从京中来的,做什么不知道,但二哥是知晓她一定会来汜州的,若得知虞循也来汜州,难保不会让他代为抓她回去。 虽是猜测,宁知越心里也直打鼓,谎言拆穿虽然尴尬,但若是耽误了正事可不行。 她琢磨着,虞循从前在朝为官时犯颜直谏的事没少干,被罢官到邢州散心也闲不住替人伸张正义,那么对自己这桩案子如何想呢? 二哥心有顾虑阻止她来汜州,虞循或许知晓二哥的顾虑,会否也拦着自己? 宁知越又细细推想,来人不是二哥,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虞循到汜州肯定不会只是为了抓她回去,既入了公主别苑,一时半会是没法离开汜州的。 而她与虞循三人同在别苑内,即便今日能躲过,来日也会遇上,倒不如自己寻上去,若他来汜州与二哥无关便罢,若确是二哥授意……她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不正合了他的秉性吗? 如此想来,宁知越安下心来,祝十娘帮着自己进了公主府,这份情理应还了。 果然,祝十娘得闻那人是虞循,登时惊住,反复与宁知越确认:“虞相公的郎君?从前的侍御史?力排众议处死卢尚书犯罪的儿子的那个虞循?” 宁知越是没想到,虞循如此声名远扬,祝十娘竟也知晓他。 祝十娘与孙齐难掩激动,小声跟她解释:“当然知道,为了我们妙芙,我和你师父当初也想过去京城寻虞御史。那时他因处死卢尚书的儿子被弹劾,因为这事坊间不少传闻说卢尚书有意报复,要置他于死地,又有人说虞相公身居高位,他们父子都为圣上和太子看重,他不会有事,等了好久,才知晓他最终是被罢免了官职。我们想着,要不然就去京城一趟,寻一寻这位前御史,也许能有个机遇,可谁料到我们刚准备启程,便得到消息说他不在京城,也不知去向。错失了这次机会,我们也只能作罢。就是没想到,老天有眼,让他来了汜州,还和阿越你是旧识。” 言以至此,宁知越知道她这是想请自己代为说项。 宁知越并未很快应下,沉吟着,祝十娘以为她还有顾虑,忙补充道:“其实也不用你多说什么,虞郎君的声名大家都知道。我也听说他早年在外游学时就帮过很多人,后来入朝为官也有不少人慕名到京城找他,但凡求到他跟前,有理有据,任凭对方如何位高权重,他都不会坐视不理。你既与他熟识,更是比旁人容易说得上话的。” 宁知越解释自己并非不答应帮忙,也知道不管有没有她找虞循都是一步稳棋,更清楚祝十娘与孙齐等了这么多年,为了找回孙妙芙耗费心神颇多,总是想要万无一失,多一个熟悉的人,更多一分希望。 她只是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无缘无故的,虞循为何会来汜州?又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到公主府来?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8章 祝十娘闻言松了一口气,对宁知越的疑问也不以为意:“我还当是什么事,原来是这个。这有什么可多想的,当年平宁公主与驸马的婚事得以促成便是虞郎君帮忙周旋,想来他们在京中便是旧识,来探视故交也不是稀奇事。再说了,就算他真是圣上指派来探视公主或是为其他事,与我们有什么干系。” 公主驸马的婚事竟还有这样的曲折,也没听周熙然提过。虞循来汜州日程上略显仓促,又是直奔公主府,思及自己身上那两封信背后可能暗藏的含义,不能不叫她起疑,只是若如祝十娘所言也并非没有可能。 宁知越只道:“确实无甚关系,不过他来汜州若是另有要事,我们嘱托他找人恐怕他也没法亲力亲为,估摸着还是请汜州府衙出面。” 祝十娘和孙齐相视一眼,孙齐认真点点头,“你说确实有理。不过我们都等了这么久,不差这点功夫。只要虞郎君应下了,定会给我们一个答复。” * 明明只是一桩小事,谁都未曾料到会闹到这步田地。 张管事眼看着那位贵客与漪兰姑姑说了些什么,漪兰脸色有些许松动,还以为贵客是在给韩小娘子等人求情。 韩小娘子在别苑陪伴公主时日久,韩刺史想得周到,知晓韩小娘子从小娇养脾性过于骄纵,多番打点请他代为关照,若是此时漪兰姑姑怒气消减,他再代为说情,岂不是可以全了韩刺史之情? 张管事正盘算着,抬头便见漪兰姑姑再次斜眼掠过韩小娘子几人,面上的怒意非但没有减轻,怎么反而更增几分冷气? 漪兰强忍着一股怒火,简直无从发起。 她十五岁入宫,二十二岁晋升御前女官,也曾教导许多愚钝蠢笨之辈,从未见过这等短视骄横毫无眼力之人。 放在平日,睁一只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偏偏是在虞钦使受命探视公主的日子,这岂不是让虞钦使以为她并未尽心为公主打理府邸管教奴仆吗? 她偏头扫了一眼身侧的韩玉娇,俏丽的脸蛋尚未脱去稚气,眼角眉梢全是不属于豆蔻少女的尖刻傲慢。 漪兰暗自冷哼一声:一个中州刺史的女儿,竟教养得如此不知不堪,若非合了公主脾性,又能与刺史府结个善缘,她岂会容忍至此。至于另外两个,也不过是狐假虎威,跟着韩玉娇便以为能攀上了富贵么? 她又瞥了一眼在边上垂首的卿玉?眸子里迸发的冷意更深,这个也不是省油的灯。 平日里她与韩玉娇再如何针锋相对,韩玉娇再如何骄纵跋扈,看在韩阳平与公主的面上,她可以不计较,只今日当着虞循的面,她们若不给出一个态度,这事绝对不能姑息。 眼看着人陆陆续续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她朝着虞循恭敬询问道:“韩娘子丢了贵重物什,意指褚玉苑有人盗窃,说来也不是一件小事,钦使昔日在掌纠察狱讼,不如您来审理?” 虞循扫了一眼边上立着的几人,目光流转有意无意落在庭院外人群中的某个位置,笑道:“公主府自有公主府的章程,我岂能越俎代庖,且这事恐怕只是一场误会,还是由姑姑裁定吧。” 漪兰闻言,别有深意地看了虞循一眼,方才他便以还有要事相商为由,她还以为虞循是觉得此事荒唐,让她速速裁处,怎么虞钦使当真有让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 思及此,她也知道自己搜查褚玉苑有些过了,但不这样,怎能唬住这些恃宠生娇的蠢货,又怎能让虞钦使知晓公主嫁 与驸马后的荒唐。 她走到廊檐下,扫了一圈底下站着的人,厉声道:“韩娘子在褚玉苑丢了东西,若有人捡到了,尽早交出来,等会在你们身上或者住处搜到了,可不会轻饶你们。” 韩玉娇不要脸面,她作为陛下钦点到公主身边照料打点的女官可不能不重规矩。 这番话并未说得直白,多少给她留了一点颜面,她最好能清醒清醒,这府里的主子是谁? 庭院里众人皆是诺诺摆首,纷纷表明自己绝没有偷拿贵人们的东西。 见这情形,张管事一时胆战心惊,见这情形便明白漪兰姑姑是有意让韩小娘子主动认错了,可他看着韩玉娇仍旧一脸神气,丝毫听不出其中的深意,心里只能干着急。 这时,一直静立在侧的姜盈盈突然上前一步朝漪兰掬了一礼:“姑姑,我方才突然想起,在碧花楼听到一声异响,也许是那时不小心弄丢了香囊,不然还是我们自己回去找找吧!” 计淑觑见漪兰脸色稍稍舒展,与姜盈盈对了一个眼色也忙附和,“是的,是的,姑姑,我们自己去找吧。他们鲜少进谨园,是我们弄丢了公主赏赐的东西,一时心急才到闹出这样的事。” 这两人还有点眼力,漪兰心里松快些,却也不能平白他们说闹就闹,说和就和。 “你们方才不是一口咬定是映秋?还有韩娘子身边的丫鬟作证?” 计淑心急,忙道:“香囊是公主所赐,玉娇不敢怠慢,所以情急了些。我们也是受了翠儿误导,听她说见过映秋起了疑心,方才与盈盈回想在碧花楼的情形,才发觉当时见到翠儿时她身上带着香囊,后来丢了想是替我们捡蹴鞠时不小心掉在附近了。” 姜盈盈也应声附和着,韩玉娇却知道她二人突然调转说辞,这事就变成了自己无理,顿觉大怒,高声呵斥道:“你们先前怎么不说?”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9章 姜盈盈和计淑有苦难言,只希望韩玉娇少说两句,尽快了结此事。 趁着漪兰尚未发作,计淑暗中攥住韩玉娇的手臂,捏得韩玉娇眉头紧皱,就要破口叱骂。 姜盈盈抢在她开口之前婉言劝道:“此前我们俩都只是有点印象,并不确定,方才互相问过方知没有看错。”说着又给映秋赔罪:“映秋娘子,玉娇性子直,又因丢失了公主所赐物什心急,一时言语不当,多有得罪了。” 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也是卿玉没想到的,有人给了台阶,她自然也不会傻到在漪兰面前犯蠢,便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回道:“姜娘子言重了,既然是误会,说开了便罢,何谈得罪。” 漪兰冷眼看着她们你来我往的把戏做足,等着互相和解了事,这场闹剧也算落幕。她吩咐张管事:“褚玉苑里虽多是伶人,却也不能平白无故给他们加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让人以为公主府仗势欺人。你将他们带下去,特别是昨日才进别苑的那些伎人,好生安抚,待宴会后每人多发一些赏钱。” 张管事闻言松了一口气,领了差事带着底下的人匆匆离开,偌大的庭院只剩下寥寥几人。 虞循看这情形,漪兰是有意留下韩玉娇几人训斥一顿。公主府里的庶务他不好插手过问,留下来看着也不妥当,便寻了一个借口与漪兰说自己先出去熟悉熟悉园子。 漪兰没有挽留,吩咐身边的内侍带着他们出了前院,几人行到褚玉苑与前堂交叉的小道边,围墙往里凹进去一处,一座小巧的八角亭落在其中,虞循顿足片刻往亭内去。 不多时,宁知越来了。 第004章 惊梦 出了褚玉苑前院月门,宁知越与祝十娘交待了两句,便顺着虞循方才走过的那条路过去。 没多远,果然瞧见廊道边岔出一道分支的石子小路,直通一片花圃环绕的八角亭。 远远看过去,亭子里立着四条人影,其中那道略矮的人影原本倚着围栏,等瞧见她走近,雀跃地朝她挥了挥手。 “宁姐姐,果然是你。” 宁知越抿着唇并不答话,冲着他回了一个还算平静的微笑,心里已是暗流涌动。 看来自己猜的没错,他们一早就知道自己在别苑里。 早在漪兰开口审问众人之际,宁知越正琢磨着等会见到虞循怎么解释自己之前的不告而别,忽然看到虞循身边的少年四处张望着,扫过庭院内密集的人群,最后将视线落在她身上,四目相对,少年咧着嘴在笑。 宁知越登时便觉得不对劲了,还不等她多想,周陆然拉扯了下身边人的衣袖,动作幅度极小地用眼神示意他看向这边,霎时间宁知越提起一口气,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虞循,没有漏过他面上眼底的一丝情绪,也没有看到自己所以为的惊喜诧异,分明是早已知道她就在这里。 她只庆幸自己当时并未生过要对他们避而不见的心,才不至于在被他们发现后露出仓皇失措的神情,但她也没做好准备这么快与虞循正面对上,原本用以应对的说辞想到一半,看到他时,脑子顿时都空了。后来虽是回了神,定了心,也觉得恍惚。 行到阶下,周陆然颇为得意地冲着虞循道:“我就说我没看错。” 虞循没说话,清隽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澄澈如明镜的眸子一错不错地落在宁知越身上。明明是最温和可亲的一个人,此时的目光却让宁知越如神思涣散,手脚不知如何安放。 她预演过见面后,先不提二哥,也不用表现出说谎后的心虚,只当他们仍是邢州分别,她不告而别却又在他乡重逢,应当再多显露出一些喜悦,继而问他们为何来了汜州,解释自己为何不告而别,最后完成祝十娘的嘱托。 只实际行动永远赶不上想象中周全完满,真见了面,想好的说辞一点也派不上用场,反而有些许紧张。 宁知越垂在袖中的手忍不住握紧,又缓缓松开,尽力回想着在邢州面对他时一贯闲适的神情,终是提起一口气,简短地问了句:“你们怎么会来汜州?” 虞循面上从容,回答的也很简短:“来办一点事。” 和想象中的也不太一样,没有质问她为何不告而别,也没有问询她为何来了汜州,还出现在公主府,只有一句简单的“来办一点事”,便没了后文,倒是显得生疏了许多。 她强撑着露出一个笑脸,故意左右看了看,问起七娘的下落。 七娘也就是周熙然,周陆然的阿姐。 虞循还未开口,周陆然已经迫不及待接过话茬,抢先开口:“阿姐还在家中呢,我们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她要是知道你在汜州,说什么也要来的。”又问:“宁姐姐怎么也在汜州,还成了公主府招揽的伶人。”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宁知越心头一跳,他们不知道自己在汜州?二哥没有请虞循找她? 意外之喜,宁知越心头雀跃,仍是不忘提醒自己问清楚些,他们之前见着自己可是一点都不意外呢。 宁知越顺着周陆然的话回答:“我来找人。” 当初在邢州,她便说过回中原是为了找人,虞循也知道,只是她并未说过她会来汜州。 周陆然对她的事格外的好奇,问她:“你要找的人在公主府里?找到了吗?” “不是,还没找到,遇到了一点麻烦。” 周陆然正想问什么麻烦,一直在边上静立的内侍忽然有了动作,小跑着出了亭子。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0章 几人顺向看过去,是漪兰来了。 人未至,宁知越便察觉到漪兰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原本攒起的眉眼在那小内侍垂首说了几句话后瞬间展开,再看向她时已是善气迎人。 虞循见状,适时解释宁知越是之前认识的一个朋友,也是来了汜州后偶然发现她在公主府。 漪兰何等精明,从一进亭子,她便注意到周陆然面上抑制不住的喜悦,还有虞循有意无意间时常看向宁知越的目光,恐怕不是认识这么简单。 她打量着宁知越,年纪约莫十七八岁,朱唇粉面蛾眉曼睩,上着群青菱花罗衫,下束丁香色宝相花暗纹长裙,举手投足间看似温文娴静,却又透露着几分轻巧灵动。 褚玉苑里有哪些人漪兰是不清楚,但略想一想方才虞循所言,也能猜出宁知越应当是昨日从公主府邸送过来的那批伎人,再联系此前虞循不知怎的 突然提起公主府在坊间招揽伎人的事,心里顿时有了数,当即便要吩咐身边的内侍去内苑收拾一间院子,令人将宁知越的行李搬过去。 宁知越心头一颤,如果能进内苑,离公主也就更进一步,但她看了眼身边的虞循,还是连忙拒绝:“在此处与虞郎君重逢是意外之喜,但我随师父师娘一同进别苑,本是为了公主的宴会,主次不可乱,我还是随师父师娘留在褚玉苑的好。”说着又向虞循求助。 虞循见状也附和宁知越,不作勉强,又以有要事相商为由打断漪兰的念头,漪兰只好作罢,吩咐小内侍嘱咐张管事,不可怠慢了宁知越。 见此情形,宁知越心知现在不是提起祝十娘女儿的时候,打听虞循来汜州和公主府的目的也得日后再探询,十分知趣的准备告退。 突然,周陆然叫住她,又为难地看看虞循,“表哥,我想跟着宁姐姐。” 宁知越眼睛一亮,不等虞循说什么,忙接过话来,“你还有正事要忙,他一人也无趣,不如我带着他去褚玉苑玩一会,晚些时候你再着人来接他。” 虞循凝眸看着她,沉吟片刻,终是答应了。 * 离开了虞循,周陆然就像是脱了缰的马,又因见到了宁知越,还能见到宁知越的师父师娘,更是喜不自胜。 宁知越恐他期望过高,只好解释师父师娘只是普通的卖艺人,早年去过西北,因为瞧见他们戏法很是有趣,就拜师跟着学了些时候。 周陆然有些失望,但还是认为能教宁知越,又能进公主府,一定是有些本事的。想到这儿又不免好奇之前宁知越之前说的麻烦是什么?或许表哥可以帮忙。 宁知越没有回答,顿了顿,先问他:“你表哥这是复职了?” 周陆然挠挠头,“算是吧。上元节前夕,姑父来了一封书信,信上写了什么我不太清楚,反正就是那日之后表哥便说受命到汜州探访公主,向祖母请辞,之后与京中通了几次书信,到了月末才从邢州出发。” 原来未曾回过京城,也难怪全然不知情,只是他们如何得知自己在沉雪园里? 周陆然闻言得意起来:“这一趟出门,表哥本不想带上我,祖母觉得探访公主带上我也并没有妨碍,也正好出来见见世面,便为我说情,表哥犹豫许久才勉强答应。幸好我来了,不然表哥与阿商都去了公主府,谁能发现你在公主府的马车上。” 宁知越恍然,原来当真是意外。 昨日她只想着那些人久寻她不到,恐消停下来,这才故意露个脸,却不想被刚入城的周陆然给瞧见。 宁知越这才完全放下心来,回想方才在亭中,全然是因虞循的冷淡与生疏才心慌,也不知是不是因在公主府的缘故,还是为她当日不辞而别,总觉得他如今惜字如金。 周陆然也回忆着,“没有吧,这一路表哥的话都不多,阿商说他在想事,我觉得也是。不过宁姐姐你走后,表哥的确有些日子不太高兴,阿姐也不高兴,为此在年前还去找表哥吵了一通,不然这次阿姐肯定也想跟出来。” 想不到她走后周熙然与虞循竟闹成这样,宁知越颇为抱歉。 “这也没什么,阿姐若是知晓咱们会在汜州重遇,指不定得多后悔呢。”说着又问宁知越此前说的麻烦是什么。 绕了一圈他竟还记着,宁知越迟疑着,终是说道:“我师父师娘丢了女儿。”说着她将祝十娘女儿失踪,他们进公主府是为了得到公主恩典的事悉数告知。又说:“那么多人呢,这恩典也难求,即便公主真的答应了,也难保最终不会像府衙那样因为找不到人最终没有后文。” 周陆然很是赞同,过了一瞬忽然明白了,“宁姐姐,你此前不告而别是为了这事?找人的确要紧,难怪你那么着急。” 宁知越默然,没有应声,又听周陆然拍着胸脯替要替虞循应下这件差事。 宁知越笑道:“你表哥还有正事呢。”虽不知晓究竟为何,但确实与公主脱不了干系。 邢州与汜州相隔千里,来往路程最少也得一个半月,二月里邢州尚是冰天雪地,路途艰难,又得多耽误一些时日,眼下能在三月将近之前赶到汜州,可见事务之要紧。 而她前脚接了那封与公主有关的匿名信,虞循后脚也来了汜州,其间会否有什么联系? * 宁知越将周陆然带回褚玉苑,引起了院里一阵轰动,不少熟识祝十娘夫妇的同行都来打听宁知越到底什么来路,还认识京里的贵人。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1章 祝十娘让孙齐将周陆然带进屋里,又故作神秘地摇头,欲言又止,引得众人纷纷猜测。 张管事早得了消息,匆匆赶来将这些好事之徒都驱散,讨好着要给宁知越几人换个清静一些的院子。 宁知越颇为无奈,拂了他的好意。 要是能换个地儿,她去内苑不比待在这儿强吗?何苦闹得人尽皆知,还一无所获。 她无需张管事给她什么便利,从前如何,现在还是如何。张管事见她态度强硬,心知讨不到好,也不多做停留,着人多留意着这边,便借口有事灰溜溜地走了。 祝十娘嗔怪宁知越不圆融,好歹给个面子,指不定日后还有能让人帮得上忙的地方呢? 宁知越盯着张管事离开的方向,不置可否,过了会儿,又将事情延后的打算告知他们。 祝十娘反应倒也平静,只说:不着急,他人在这人也跑不了,找人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找到的,况且像你说的,他还有正事,总归最终能帮我们也比求公主恩典来的稳妥。 宁知越觉得她心态还不错,没有让她费力去安慰,但想到自己也要找人,还一点头绪都没有,不免觉得心烦。 两人在檐下静立了一晌,屋里孙齐哄着周陆然,给他变戏法讲传奇故事,引得他连连称奇,呼声不断。 这时天上黑沉沉的云越集越密,地上密密麻麻落了一地深色小雨点,祝十娘往远处看了一眼,感叹着:“又是一场大雨,一时半会不会停了。”说完转头看向屋内,孙齐大约是给周陆然变了一个什么戏法,引得周陆然一声惊呼,又似不信,要去他身上翻找,那模样甚是有趣,顿时扭身进屋去,又对着宁知越吆喝:“进屋里来,这雨有什么好看的。” 周陆然闻言也忙中偷闲地附和着邀她进屋,宁知越轻笑了一阵,转身抬脚,刚迈过门槛,突然一道凄厉的女声在山谷间回荡开。 第005章 下毒 平宁公主患有怪病这件事,宁知越是来了汜州之后才知道的。她在街坊市肆里隐约听到过有人提起公主的病,留了心想要打听,可是问过之后,大家都含糊其辞说自己不知道,没听说过。 略有胆子大一点的,也只告诉她,平宁公主是皇族贵胄,这些传闻算是皇室秘闻,可不带传说的,所以你也就当不知道,不要瞎打听了。 她当时还觉得奇怪,关于皇室的传闻多的去了,什么先皇太子王爷,就连当今的皇帝也有不少传闻,更何况平宁公主当初为了嫁给驸马与皇帝决裂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也不见有人忌惮,怎么到了汜州之后反而都不能传了? 等叫声响起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张管事特地带了人在他们这群新来的人的院子里转了一圈,并且神色肃正地警告他们安分点,接下来的日子没有传召都待在各自的屋子里,不要随意走动,你们什么也没听到,也什么都不知道。 宁知越这才知道,原来是有人特意压下这些言论。 祝十娘和孙齐在汜州待了许多年,一定知道些什么。 之前是没有合适的机会,打听太多怕被怀疑,现在这个时机正好,周陆然也一样好奇,宁知越便问祝十娘和孙齐,究竟是怎么回事。 祝十娘也十分为难,与孙齐反复劝他们不要打听,就当不知道好了。但宁知越和周陆然也不好打发,两人一左一右围着祝十娘,撒泼打滚地央求祝十娘讲一讲,再三保证此事绝不外传。 又说事关公主,虞循此行来汜州算是代圣上探访公主,说白了就是圣上思念公主已久,想知道公主过得好不好,若是有些事隐藏了,虞循不知道内情,你们不正好帮了虞循的忙吗? 祝十娘和孙齐想一想觉得也是,便由孙齐去门口盯梢, 祝十娘说起公主的病情来。 祝十娘说:“关于公主的传闻,我们知道的也不多,知道的也都是道听途说,你们若是要告诉虞循,也得说清楚了。 “公主的病是两年前突然出现的,听说是有一次外出游玩,不小心失足落水,被救上来后昏迷了好一阵,醒来之后一段时日还是好好的,可是不到不到一个月却突然发病,神志恍惚,不认得人。当然了我们也没见过,传这话的人也没有见过,他们是经过公主府时,听到了公主府古怪的叫声,后来又打听到公主府在找大夫,因此才知晓的。 “后来有一阵,城里都在传公主落水后得了怪病,这事大抵是被公主府知道了,后来公主府和府衙下告示勒令百姓不能妄议公主,凡是城中听到有人议论的,都被抓到府衙挨了一顿板子,这事才渐渐平息下来。 “你说城中的人不愿说,其实私下里也还是传,只是不能大张旗鼓,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传,那里有人看着,你也不知道是谁,总之一旦叫人发现告发到府衙去,就得吃点苦头,告发的人还有赏钱,所以大家都是心里有数就行。” 周陆然不太能理解,生病了找大夫,慢慢医治不就好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祝十娘神秘地闭了闭眼,摇头道:“是这么说,但其实要压下的传言不是公主的病情,而是公主生病的来由。” “公主不是落水之后被吓病的?” 祝十娘说:“只是落水,哪能啊。”她看了孙齐一眼,确定周围无人,才压低声音说道:“听闻公主落水时,只有驸马在身边,护卫们听到公主呼救声时,驸马就站在岸边无动于衷。”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2章 周陆然惊道:“是驸马推公主落水的?” 祝十娘捂了他的嘴,让他小声点,又说:“这也说不清楚,你说不是吧,听闻当初漪兰姑姑还命人将驸马关押起来,这不正是怀疑他吗,但你说是吧,后来公主醒来,驸马也被放了,现在两人不还是好好的吗。所以啊,这事说不清,但传到外头就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大概是因为这个,所以就严令不准传言。” 宁知越极力压住心里的震惊,此前她一直以为,第一封信里的“南漳”、“溺水”指的是她,“公主”则是平宁公主,难道是她想错了,这一封信似是而非的几个词都是与公主有关,而故意不写明白是为了引她调查公主? 她问祝十娘:“公主在何处落水的。” “具体位置不太清楚,当时公主去的是双雁山,那地方风景好,每到春暖花开或是佳节临近之际,总有不少人去那边游玩。” 得知不是南漳县,宁知越松了一口气,可变故陡生,她对送信之人意图的怀疑仍是不能消减。 忽而,祝十娘望着门边的孙齐感叹起来:“公主病了,这探春宴大约也得延迟了,好在阿越你认识虞郎君。” 宁知越猛然惊觉,第二封信上原定的四月十二沉雪园探春宴,现在因公主病发变得不确定。 * 半个时辰过去,雨势渐渐弱了下来,屋顶地面原本哒啦哒啦的声响渐渐变得滴答作响。 周陆然有祝十娘和孙齐带着给他变戏法,已经将刚才那出奇闻抛诸脑后。 宁知越望着屋外出神,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在院中响起,伴随着两个尖细嗓音的呼叫,宁知越走到门边听着动静像是从隔壁院子里传过来的。 那两个尖细的声音嘁嘁喳喳地说了什么,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声略有犹豫还是应下,等张管事步履匆忙地赶到,陪笑着问发生什么事,其中一个人冷声嗤道:“姑姑传唤个人还须得同你禀明缘由不成。”说完便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地响动朝着外头越来越远。 等人走了,院子里几个胆大好事的溜出屋子,绕过回廊穿到挨着隔壁院子的门廊下探头探脑,更有甚者大着胆子问:“张管事,这是做什么呢,怎么这个时候带着映秋娘子去内苑了?” 原来是映秋,难怪那个女声有些熟悉,只是公主都发病了,这会传映秋去做什么? 张管事没好气,“都回去,都回去,说了没有传召不许随意走动,谁准你们出来了?一点规矩都没有。” 张管事带着怒气离开,那几个好事之人也被赶回各自的院子,没有半点被训斥的不悦,反而颇为得意地冲着只敢在屋里探头的人张大其事:“没错,来的是漪兰姑姑身边的内侍,传召映秋娘子的,京里不是来了位贵客么,叫她过去弹两首曲子不也很正常么。” 祝十娘讪笑一声,转身进了屋,“这刘老丈年纪越大越发昏头,说起话来没有谱,公主正病着,漪兰姑姑哪会有心思寻映秋弹什么琴。” 周陆然也附和道:“就是,表哥来汜州是为了正事,可没心思听什么琴。” 是啊,虞循是为了公主的病情来的汜州,公主这会正在病中,早上在褚玉苑发生的那一幕漪兰已然对映秋生出不满,虽不知后来是如何责罚,但断不会趁着公主生病大兴歌舞。 既然不是正事,那就一定是出了其他的事。 宁知越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 沧澜水榭内室中,一只古铜花瓶斜歪在地上,整朵饱满的茶花齐头断落,纤长的竹枝叶片散落间杂其中,只有一枝老梅还半横在瓶中,案几边、地上撒了一地的水,细看地上的牡丹花地毯大瓣的殷红花瓣沾染水迹的地方,还透出一丝丝幽绿色。 漪兰提着心看虞循将花瓶里剩余的水倒入一只茶盏中,又取了一条蓝色的手绢沾取了一点水,沉默了许久。 水榭外厅里,宣平侯夫人一个劲地往里看,又嘱咐身边的丫鬟小心照看雪团儿。 雪团儿是宣平侯夫人养的的一只猫,平日走到哪带到哪。 公主的惊叫声响起后,漪兰与虞循匆忙赶来,驸马已在水榭内安抚公主,从露绿珠几人传府医的传府医,备药的去备药,一切井然有序,全是因为公主犯病并非头一回,府里上下时常担忧着,以备不时之需。 起初,漪兰也觉得这只是公主生病这么多回中的一次续曲,忧心之际只觉得按照往常小心照看便是。熟料在府医为公主诊过脉,绿珠服侍公主喝了药,公主情绪稍稍平稳,驸马将公主带走之后,宣平侯夫人抱着雪团儿风风火火地来了,呼天抢地问了不到两句话,雪团儿突然像是受到了刺激,抓伤了抱着它的丫鬟,一跃而下,冲进了水榭内。 紧接着哐当一声,什么东西被拂落在地。 漪兰才料理过韩玉娇等人的闹剧,又逢公主突然发病,离游宴不剩几日,也不知公主的病情何时能好转,宴会是得往后推迟一些时日,送出去的请帖也需准备着一家家解释,一应庶务本就繁杂,眼下便是一点风吹草动,漪兰只觉得心中血气翻涌。 宣平侯夫人是公主的舅母,当年公主被遣送来汜州,无一人相送,唯有这位孀居的舅母声称要照看外甥女,不辞千里地跟了过来,凭着这份真心,她也得给三分薄面。 漪兰压下心里的火气,让那丫鬟去将猫抱出来,另着几人去收拾一下,可那丫鬟不一会又苦着脸出来,小声诺诺地说:“雪团儿发了狂,不认得奴婢了。”说着伸出手,白嫩的手上又添了几道鲜红的血痕。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3章 漪兰见状忍了再忍,让身边的侍女去寻驯兽师来。 就是这个当儿,那丫鬟站在帷幔下,露出一角水榭内的风景。 虞循不经意看过去,目光落定许久,被漪兰发现,问他怎么了。 她问这话时也顺着虞循的视线看过去,并不觉得何处有异样,也并不十分在意,谁料虞循给出一个让人措手不及的答案:“那瓶花被人动过手脚。” 第006章 疑凶 “那瓶花被人动过手脚。”这句话反复在漪兰耳边响起,不知过了多久,漪兰才从这个令人惊悚的消息中回过神来,虞循已经将摔翻在地的花瓶与零散的花枝花叶都翻查了一遍。 据虞循说,在西域有一种名为千日红的花制成的香露,本是外域异教徒修行时用的香料,只需点滴用水和开,便能使人如见神明,心安神泰,故称之为‘仙子笑’。 然而大多数香料亦是归属于医药,凡是药物总有忌用之例,‘仙子笑’也不例外。 “这种香露于寻常人身心舒畅并 无危害,但若是体衰病弱之人沾染分毫也会使情绪变化无常神智错乱,甚至产生幻觉就此疯癫。” 即便在宫中侍奉圣上多年,外邦进贡的奇珍异宝数不甚数,可她从未听说过这种香料。公主患病已久,诸多症状皆与虞循所言符合,难道这些年公主每每发病都是因此物而起?竟有人要蓄意谋害公主? 漪兰越想越心惊,又觉得愤怒非常,竟然有人在她的眼皮底下,在公主的居所之内堂而皇之的下毒,若虞循验得确实是这所谓的‘仙子笑’,那岂不是她的疏忽? 乳白色的瓷盏中淡绿色的汁液十分显眼,漪兰不懂验毒之法,但见虞循看着丝绢的神色愈来愈凝重,心中也有了答案。 她倒抽一口凉气,如坠冰窟,她自以为对待公主事事躬亲,精细入微,竟还是叫公主在她眼皮底下叫歹人谋害。 算来公主患病两载,若今日虞循没有来,若是宣平侯夫人的猫没有打翻花瓶,那等恶徒的谋算会一直持续下去,岂非要让他们得逞了? 思及虞循此前所说,京城竟是最近才得知公主患病的消息,圣上闻言大怒,质问汜州府与公主府为何没有传信。 她如何没递送过?陛下让她来汜州是为了什么,她一直不曾忘记,又岂会隐瞒消息呢? 究竟是谁?是谁要谋害公主,又是谁阻截了书信? 怒气翻涌之间,漪兰想到了一个人,没有怀疑,一定是他。 漪兰稍稍收敛情绪看向虞循,但眼眶已然泛红,浑身也在微微地发抖将虞循引入内室,低声问:“钦使觉得此事要如何办?” 虞循扬眉:“姑姑有怀疑的人?” 漪兰没有一丝犹豫:“一定是驸马。” 虞循丝毫不意外,来水榭的路上,漪兰便已说过公主染病实为驸马所致。漪兰所言或许有其道理,但恐怕也有因圣上的缘故对驸马有偏见。 虞循当时并没有接话,圣上让他来汜州是为了公主的病情而来,公主落水时日久远,是否真与驸马有关不是一时半会凭借漪兰一两句话就能查出来的。 此次来汜州陛下是让他暗中调查便宜行事,他原先还在顾虑,眼下看来倒可以从这桩投毒案入手。 虞循没有回答驸马是否可疑,只道:“下药之人行事严谨,若非意外我也无从发现瓶花中被下过药。往昔公主犯病是否也是因这香露所致尚且存疑,但此次犯病应是确凿,可顺着这次的线索着手调查,或许会有新的发现。” 听虞循的言语,漪兰便知若无确凿证据,虞循是不会将矛头指向驸马。 她想不通,圣上疑心驸马已久,明知虞循为人,从前已有过为驸马申辩清白的前例,公主与驸马的婚事也是因他而成,怎么这次还是交由他来调查? 想归想,圣上的决定不是她能质疑的,既然圣上指派虞循来调查此事,她从旁协助便是。 因问:“下毒之事究竟要从何查起呢?” 虞循道:“公主染病一事极为蹊跷,另有府衙与公主府书信被阻截之事,只怕这背后还有更深的阴谋,以防打草惊蛇,这里发生的事暂时不要对外宣扬。” “至于查案……无外乎人与物。别苑虽广阔,人也多,但都是定数,尤其事关公主行动坐卧想必都有记录,凭此至少可以知道这瓶花是何时送来水榭,经过多少人的手,又或者在公主到来之前还有谁来过水榭。” 漪兰一边点头一边低声吩咐了身边的内侍几句,又向虞循回道:“这个好办,公主近两年大多时候都在别院,但起居录一日不曾落下,刚才我已吩咐人将这年的记录整理好送过来。要说这花……花苑每日都会送来新鲜的瓶花,若不是公主选定的便由花匠自己拿定主意,至于这中间经过多少人的手,需得问问他们了。” 说着她将今日在水榭里值守的丫鬟们都招进来,准备细细查问一番,一抬眼见宣平侯夫人也探头跟着过来,难掩好奇地问:“出了什么事?” 漪兰顿时惊醒,竟忘了她还在。又想到方才雪团儿打翻瓶花,她已知晓内室生变,若叫她知道公主生病是有人蓄意而为,凭她那张闲不住的嘴,不消多时,整个别苑岂不都知晓了? 她正待想个妥适的由头将人打发走,却见宣平侯夫人的视线不住的在虞循身上打转,顿时心里有了谱,知晓她本意并非是要问水榭内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为了打探虞循的来路。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4章 想来也是听说公主和驸马今日亲去迎接京城来的贵客,揣测着是不是圣上派人来接公主回京了。思及此,漪兰朝虞循道:“我想起来还有一些事要与洛长史商议,算算时辰他应该也快从府邸回来。福寿跟着我很久了,你们有什么事直接吩咐他就好。” 说完,又将宣平侯夫人带出去,不知和她说了什么,出去前宣平侯夫人脸上又惊又喜地回头看了虞循一眼。 * 福寿年纪不大,十六七岁的模样,大约是跟在漪兰身边久了,察言观色很有一套。 等漪兰带着宣平侯夫人走远了,他赶忙指着刚才领进来的几个丫鬟给虞循解释:“公主休憩的居所常有丫鬟内侍值守,今日当值的就是他们六个,姑姑方才吩咐过,钦使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他们便是,至于旁的,钦使直接吩咐奴婢。” 虞循点头,也不推辞,问起今日送花来的是谁。 几个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站在最前头的一个丫鬟说:“是花苑的春儿,近来都是她来送花,没有变过。” “还有其他人来过吗?” 那丫鬟迟疑了一下,说,“春儿来的时候褚玉苑的映秋娘子也跟着,后来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韩娘子计娘子还有姜娘子来问公主所在,奴婢自然不知晓,她们也就走了。” 虞循闻言一愣,问:“她们进过水榭?” 那丫鬟说:“除了春儿去换花,映秋娘子和其他三位都没进去过。” 都没进去过,也就是除了映秋,另外三个人都没有机会接触到花。 虞循又问:“映秋娘子为什么跟着春儿来水榭送花?” 丫鬟回道:“映秋娘子是来水榭里换下的来花的。” 见虞循似不明白,福寿颇有眼力地解释公主居所的花都是每日更换的,换下来的花大多还新鲜艳丽,府里常有爱花之人,觉得扔了可惜就去花苑和花匠或者送花的丫鬟商量,将换下来的花留给她们。 映秋除了钻研琵琶,另一个喜好便是养花,也因此与花苑的人走的近。她在公主跟前得眼,故而花苑常常将换下来的花给了她。 虞循仍是疑惑,既然是留给她她去花苑去就好了,为什么要来内苑? 福寿一时语塞,也觉得不太应该。 一旁另一个丫鬟说:“奴婢听春儿说今日宣平侯夫人召见映秋娘子去弹琵琶,昨日便与春儿约好一同过来。映秋娘子便是先来水榭看了花,又去过宣平侯夫人处再回来取花的。” “她来了两回?都没进过水榭?” “是。” 福寿见虞循陷入沉思,问:“可要将映秋娘子叫来问话?” 虞循顿了一下点头,道:“不止映秋,花苑里负责插花的花匠还有春儿也一并带过来。” 福寿忙答应着找人去办事,不出半炷香,花匠和春儿就来了。 花匠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姓文,听福寿说他无妻儿,原先是在公主府邸帮忙照看花圃,有一回因插花得了驸马的赏识,待沉雪园建成后,洛长史便将他调来别苑专管园子里的花木。 花苑里种植的都是稀有罕见的花木,还有一些非时节的花草,冰室温房都有,文花匠对此颇为满足,每每提起他那些花木,言语之间多是对公主驸马的感恩,福寿以为文花匠不可能是下毒之人。 虞循不置可否,只问文花匠今日送来水榭的花都有哪些人经手。 文花匠不知为何问起这个,他自觉算是公主府的老人,公主府里三年,别苑两年府里谁人不识,却对虞循面生的很,但见漪兰姑姑身边的福寿对他恭恭敬敬,仍是好好回答:“每日给公主送来的花都是老奴亲手采摘然后插瓶,从不假手于人,待插好瓶就交给花苑里专门负责送花的丫头内侍。最近送花的是春儿,除了我们俩没有其他人碰过。” “你确定?摘花插 花也要非不少功夫,你做这些的时候身边就没有别人?” 文花匠摇头:“花苑里的花都是老奴亲手栽种,每一株花每一片叶子都耗费了许多时日与心血,又是用到公主这边,老奴摘花和插花都不敢分心,也不许旁人来打扰,从来都是如此,今日也不例外。” 虞循又问:“你是插完花就交给了春儿,亲手交的?” 文花匠还是点头,又再三保证自己做这些事的时候绝对没有第三人在场,虞循只能作罢,转而问春儿。 春儿看着十四五岁,从进水榭后就一直低着头浑身微微颤栗,也不知是本来胆子小,还是被这场面吓得。 虞循自认为自己并未厉声呵斥,也没有言辞相逼,她这副模样倒有些耐人寻味? “你是什么时候从花苑出来的。” 春儿仍旧低着头,语声低若蚊蝇:“是和往日一样是辰时初。” “听说你是和褚玉苑的映秋娘子一起来的水榭,除了她,这一路上你还有遇到过什么人吗?” 春儿抖索了一下,说起话来磕磕绊绊:“没……没有,奴婢与映秋娘子是一早约好的,从花苑出来直接去了褚玉苑与她一起到内苑。” “当真没有?近来为了探春宴府里应该很忙碌,从花苑到水榭也需得半炷香,半炷香一个人都没遇到,还是你与映秋说话间并没有注意到?” “奴婢……奴婢……”春儿结巴了半晌,也没有个下文,整个人抖得越来越厉害。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5章 文花匠早已注意这位陌生的郎君问话不离今日送来水榭的瓶花,心中隐隐觉得此事应是与那瓶花有关,待看了春儿这副样子,心中暗道不好,恐怕真是他的花出了什么问题。 福寿在训斥春儿,让她好好回答虞循的话。就是这时,文花匠往水榭内扫了一眼,瞥见左边室屏风边上散落了一两朵的鲜红花瓣,还有几点白色梅瓣,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朝着虞循掬了一礼,又横眉冷脸冲着春儿厉声质问:“你都干了什么,还不如实招来?” 众人不解,但见春儿在文花匠的怒斥声中扑倒在地,虞循忙问文花匠是何意? 文花匠满脸怒容还是咽下一口气,指着内室无人动过的茶花解释道:“那茶花根本不是老奴早上准备的,老奴用的是鹤顶红,这个是海石榴,这花根本就是被换过的。” 虞循看向春儿,问:“是这样吗?” 春儿拼命摇头,“奴婢不是故意的,是今日来水榭的路上,奴婢与映秋娘子说着话,不知从何处冲出来一个女子撞了奴婢一下,奴婢一时没站稳,将花瓶摔在地上,当时花就坏了。” “所以……你就私自换了花?” 春儿哆嗦着抬头,看了虞循一眼,点头。 虞循又问:“时间匆忙,你是何时换的花,又从哪儿找来的茶花替换?” “那女子撞上奴婢之时,离褚玉苑通往内苑的那道门不远了,大约在辰时一刻,后来因换花耽误了些时候,直到辰时二刻才送到。别苑各处都有栽种茶花,只是品类不一。文先生一般不来内苑,奴婢想着用都是茶花换了也不会有人发现,便剪了一枝放进去,只有这个季节老梅枝难得,就只用清水浸了几遍,看着不那么蔫了才送过来。” 辰时一刻?难怪茶花枝看着比老梅枝新鲜一些,也不像老梅枝花瓣上开始出斑点。 “你换花换水时没注意到水里有异样,花枝上有异状?” 春儿摇头:“花落在地上都散了,奴婢正是因为这个害怕被责罚才换了花,梅花倒要好些,去掉些许砸坏的,重新插过与之前的看不出分别。” 怎么会看不出分别。 文花匠冷哼一声,到底看着虞循是在询问正事,并未插话。 虞循见状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偏头去看屏风后面歪倒的古铜瓶,他不懂茶花的品种,但是他刚才检查过,那枝茶花末端浸在水中是沾染过‘仙子笑’的。‘仙子笑’对普通人无害,但对其他植物和动物多少有些影响,就像雪团儿因对这药物敏锐也发了狂,而植物也会在三个时辰后就会有枯萎的迹象。 他此前还想过会否是茶花摘下来的时候还算新鲜,所以沾了‘仙子笑’只是呈盛开状,以老梅枝花瓣上的瘢痕推算下毒时辰就应当在三个时辰前,也就是春儿从花苑送花来的时候,可若是春儿将茶花和竹叶都换了新的,水也换过,那茶花上的‘仙子笑’又是从何而来?难道凶手下了两次毒? 不行,他此前未曾见过‘仙子笑’,对此药所知皆是经人口述,能够验明这瓶花中所下的药物是‘仙子笑’已是极限,若真要推算凶手准备下毒时辰和手法,还是得找那个对药物熟悉的人帮忙。 正想着,外面漪兰领着一个身材高大,面目和善的男人往水榭走来,还未靠近,便见那人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朝虞循掬了一礼,眼中似有湿意:“虞钦使,京中一别已有多年未见,您还是如此意气风发。” “洛长史,使不得。”俞循别开身子,拖住他的胳膊,不敢受礼。当年平宁公主与驸马成婚,他与洛为雍见过几次,但也就那么几次,算不上熟稔。 洛为雍扶着他的手,只觉得甚是亲切,颇有他乡遇故知之感,数度问起圣上,虞循的父亲,虞循一一回了,又忙转移话题:“洛长史与姑姑回来的正好,我正有事与二位商量。” 洛为雍扫了一眼边上站立的文花匠和地上伏跪着的春儿,抹去眼底的水迹,沉重地点了点头,“方才漪兰姑姑已经与我说了其中原委,此番多亏虞钦使谨慎细致,才得以发现公主犯病的内情。我已吩咐下去,禁闭别苑,直到找出谋害公主之人。” 漪兰也道:“我与洛长史商议过,圣上命我二人照看公主,我们却未发现公主染病实为中毒所致,已是失职,钦使本是圣上派来慰问公主病情的,此番对这药物熟悉的也只有你,将此事交予你调查再合适不过。” 虞循也不推辞,应承下来,又说起方才问话的经过。得知春儿中途换过花,还有映秋、韩玉娇几人掺和,漪兰本来略有平息的怒火又烧了起来,更是怀疑这几人中的某一个谋害了公主。 洛为雍劝漪兰先消消气,下毒的事是虞循发现的,如何调查他也自有章法,此时并未有所行动,想必还有其他顾虑,遂问虞循缘由。 虞循道:“确实有一件事要请示二位。” 洛为雍与漪兰连称不敢,又问究竟是什么事。 “我也是机缘巧合才知道仙子笑这种药物,对其算不得了解,如果真要调查出真凶,也的确需要一个熟悉这种药物的人,才好知道凶手确切的下毒时辰。” 漪兰着急:“在你来之前我们对这个药物是闻所未闻,连你都不知道,还有谁知道?” 虞循道:“说来也算巧,姑姑先前见到的那位宁娘子便是长于西域,于花木香料、草药金石一道颇为精通,此番我能发现瓶花中沾染药物又分辨出‘仙子笑’,便是得益于她教授之功。”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6章 漪兰和洛长史相视一眼,两人俱是惊叹,虞循当年得入朝堂除了有他父亲的缘故,便是因他学问渊博比众不同很得圣上赞赏,圣上曾说如果不是因为他太年轻,可以入国子监教学,想不到有一天他竟会说自己见识浅薄而夸赞一个年纪比他小的小娘子,转念一想又觉得虞循果然当得起人品贵重四个字。 漪兰当即提议将宁知越请来协助调查。 虞循点头,又说:“不止是她,还有方才春儿说的那个撞了她的人也应当问一问。” 漪兰冷下脸厉声去问春儿,“那个人是谁,现在何处?” 春儿哪里知晓,她也只见过那人一次,如今连那人什么样貌都忘了。 就在这时,被传唤已久却迟迟未到的映秋出现在水榭外,她略扫了一眼水榭内的几人,对上满脸勒痕的春儿,叹了一口气,朝漪兰与洛长史盈盈一拜,平静地说:“姑姑,我知道撞了春儿的那位娘子是谁。” 漪兰余怒未消,冷眼看着她:“是谁?” 映秋顿了一下说,“就是在褚玉苑凝芳亭与这位郎君会面的那位小娘子。” 第007章 清白 一路往谨园走,越走越触目心惊。 宁知越从没来过谨 园,可是这条通往谨园的路于她却十分的熟悉——不止是路线,就连长廊上的雕花漆画,路边的假山花木都与冬珠带她走过的那一条几乎没有二致。 这简直就是梦境再现。 太邪门了! 梦里的画面一遍遍浮现,冬珠的惊恐、水里的浮尸、女人的惊叫,都在一一应验。 究竟出了什么事。 就在刚刚,映秋走了不到半个时辰,褚玉苑又来了人,这回来的还是宁知越认识的——虞循身边的阿商跟着之前来过的一个内侍。 两人直奔着褚玉苑,打听了宁知越的住处便往这头来。 乍见了阿商,周陆然很是惊讶,问他怎么来了。 阿商笑道:“小郎君乐不思蜀了,郎君命我来接你……还有宁娘子。” 宁知越一愣,看向阿商,试图从他脸上眼神中找到一丝线索。别说她不信这话,就连周陆然都好奇,表哥会说这样的话? 阿商有些犯难,支吾了好一会,他身边的内侍笑着说:“虞钦使怕小郎君耽误娘子正事,叫我们来接人,姑姑说你们许久没见了,可以叙叙旧,就让我们来接人了。” 说的很好听,宁知越不用想,单从阿商飘忽不定的视线都知道实情绝对不是这样。 人在屋檐下,身不由己,又想到同样被请去的映秋,心中多少生出些忐忑。 一路恍恍惚惚,分不清现在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直到了水榭边上,一眼望过去,水榭里还有几个熟悉的身影。 映秋、春儿,甚至连冬珠也来了,除了映秋一脸默然地静立在一旁,好像什么都与她无关,春儿和冬珠伏跪在地上,连脸都看不清,却能发觉他们浑身都在颤抖。 见到这个情形,周陆然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劲,拉了拉阿商的衣服,想问怎么回事。刚开口就看到阿商对着他使了个眼色,叫他别出声,又示意他往水榭另一侧看,只见水榭的帷幔上多出一道挺拔的身影。 他又看向宁知越,在宁知越和表哥之间为难了一阵,终是没敢说什么,被阿商带进水榭。 这时,漪兰站出来,看向地上伏跪着的冬珠,又些犹疑地往虞循那边看了一眼,见虞循并未有任何动作,方才对着冬珠开口,“人来了,你确定是她?” 冬珠哆嗦着慢慢抬起头,“就是她。” 宁知越心口骤然一缩,梦魇中的窒息感扑面而来,她下意识的看向水面,似乎等待着什么。 但是等了很久还是没有动静,直到漪兰连声叫了她几次,宁知越这才发现大家都在看着她,有猜疑,有冷漠,有惊惧。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那个联想到那个古怪又带有预言式的梦境,宁知越直觉这里发生的事和公主脱不了关系。 她看向漪兰,冷脸肃容,回看她的目光里带着一种近乎期待的感情。 似乎知道她没有听到刚才的话,漪兰又说了一遍:“一个时辰前公主突然病发,虞钦使在水榭的瓶花里发现有人下毒,据闻是西域的一种香料,名为‘仙子笑’。方才春儿与映秋声称你撞翻了瓶花……” 宁知越微蹙起眉头,目光从地上的冬珠,一边冷漠的映秋,还有哭啼着的春儿身上掠过,最终落在水榭内那抹修长的身影上,脑子稍稍一转,似乎明朗了许多。 梦里那句“就是她”是这么来的? 她稳住心神回答道:“姑姑的意思是,我下药谋害公主?” 漪兰的脸色果然有一些犹豫,像是拿不准注意往虞循那边又看了一眼,说:“听闻你长于西域,熟知药理,对这‘仙子笑’也颇为精通,又是出了春儿和映秋唯一接触过花的人…” 知道她来自西域又知晓药石的只有虞循,想必是他告诉漪兰的,他现在也是在怀疑自己,但又因为认识她所以避嫌吗? “姑姑所言确是事实,但我与公主无冤无仇,为何要谋害公主?” 漪兰却说:“但冬珠说,你曾探听过公主的消息?” 宁知越看了一眼地上伏跪的冬珠,本来胆子小,现在听到漪兰点到她的名字,更是在地上瑟瑟发抖恨不能将自己缩成一团。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7章 这模样怎么看都不可能和梦里的冬珠是一个人,想来只是一个有些怪异的梦? 她又扫了一眼湖面,依然只有一圈圈涟漪。 “我的确向冬珠打探过公主的消息,但我只是对公主好奇,随口问了一问,虽然不合规矩,可也不至于就此认定我要害公主吧?” 漪兰也有些为难地看向身边的男人,洛为雍接过她的话茬说道:“的确不能只能认定你就是下毒的人,但这桩桩条条都能与你对上,你现在的嫌疑最大。” 宁知越闻言看向虞循那边,幔帐上的人影一动不动,只有周陆然心有不安地不时探出头来,露出焦急的目光看着她。 这是真怀疑她了?宁知越想了想说:“谋害公主事关重大,这个罪名不是我能担得起的,姑姑和长史既说人证物证俱在,我也想就这所谓的人证物证辩一辩,自证清白。” 漪兰和洛为雍相视一眼,说:“的确不能偏听一方,她们人都在这儿,你且说说看。” “原因有三:其一,我昨日才进别苑,到别苑时是晡时,待洛长史训完话,张管事安排好住处,已过戌时,根本没有空闲去打听消息,至于别苑里的布局更是完全摸不着头脑,这才找了冬珠带路。说起来,路是冬珠带我走的,往哪儿走,路上会碰到谁,冬珠应该比我清楚,如果怀疑我是故意撞上春儿,是不是得先怀疑冬珠为什么会带我走那条路?” 冬珠闻言惊恐地抬起头,想要否认,却又因为恐惧说不出话。 宁知越不等漪兰和洛为雍开口,继续道:“当然,我这么说并不是减轻我的嫌疑,转嫁到冬珠身上,同样的情形,一样也可以放在春儿和映秋身上。去内苑的路一定不止那一条,为什么会这么巧今天就往褚玉苑走?” 春儿急忙解释:“奴婢与映秋娘子昨日便约好了,所以才会往褚玉苑去找映秋娘子。” “所以,我并不知道你们之间的约定,又是冬珠给我带路,我如果要下毒,如何保证冬珠给我带路一定会碰到你们?” 冬珠和春儿皆是茫然,事实确实如此。 洛为雍点点头,“你说的确实合乎情理,那么第二呢?” “第二,春儿和映秋说我是除了她二人外唯一一个接触过瓶花的人,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春儿辩解道:“这还能有假,当时映秋娘子还有冬珠都亲眼所见。” 宁知越看向一直置身事外的映秋,问:“当真如此吗?我真的是唯一一个接触过瓶花的人?” 映秋脸上仍是淡淡的,说:“确是如此。” 宁知越看着伏在地上的冬珠,没再去问她,话锋一转,质疑道:“可我记得的是我撞了春儿的右臂,她因此没拿稳瓶花,所以才会摔在地上,而我从始至终都没有碰过那瓶花吧?” 春儿和映秋均是一愣,原本缩成一团的冬珠突然抬起头,嗫嚅道:“是这样,奴婢记得,宁娘子那会正在逗奴婢,一时没注意身后,往后退了一步,这才撞上了春儿,将花洒了,宁娘子要去帮忙捡花,映秋娘子拂开了宁娘子的手,怕宁娘子再将花弄坏了,所以宁娘子的确没有碰过那瓶花。” 情况突然转变,漪兰和洛为雍没想到短短几句话,就让她套出了这样大的漏洞,难怪虞循明明面上担忧,却还是没有出言相助。 漪兰厉声质问春儿和映秋:“你们方才怎么没说? 春儿惶恐不安,说自己太害怕了,也未注意到,说着忍不住看向映秋,映秋仍是那副漠然置之的态度,十分镇静:“冬珠所言不虚,但不碰花,却不代表不能下毒。” 宁知越凝眸盯了映秋一会,忽然笑道:“映秋娘子说得有理,不过当时花已经洒了,地上散了不少残枝碎叶,春儿也说若是就这样送去水榭一定会被责骂,当时映秋娘子是怎么说来着?” 映秋道:“我是答应了帮春儿重新插花,这又能说明什么?” “能说明你是除了春儿外唯一一个接触花瓶的人,能说明若毒药真是‘仙子笑’你在换花时就会发现瓶花里的异样。” 映秋只是稍稍愣神,又恢复如常,冷声道: “我与春儿换花,并非发现异样,我二人可互相作证。”春儿闻言连连点头。 宁知越笑道:“那不就结了,你既答应了帮春儿插花,即便不换花,也得重新修剪枝条换水插瓶,我若在此时下毒,等你们重新处理过后,还能剩下什么?当时冬珠因为扶着我,一直抓着我的左臂,而我的右臂很早之前因为受了伤,已经没法拿东西,更不用说在你们眼里底下下毒。” 众人一阵低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又看回宁知越,怎么也看不出这个容貌妍丽的小娘子,外表看似与常人无异,竟是一个废人。但听她这么一说,又的确发现她数次抬手,只有左手露出,右臂虽有动作,但整只右手一直笼在袖子里,或是搭在左手上,或从手腕处无力地垂下。 漪兰没想到宁知越会将自己的秘密公之于世,依她看来,宁知越刚才第一条说辞已经很有道理,方才质问映秋的言辞也足以澄清她的嫌疑,更不提在她来之前,虞循已经将她身份来历一一告知,陈情之言与她所说相差无几。 只因他们旧日相识,要想知晓凶手如何下毒,还需宁知越帮忙,虞循不想因此影响漪兰和洛为雍的判断,这才回避让他们有什么疑问直管问,不必顾虑。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8章 虞循对宁知越如此信任,漪兰本也有些怀疑会否是虞循存有私心,但听了宁知越的话,这些疑虑已经消退。 她看向水榭,帷幔上的人影并未没有异动,洛为雍为此似乎浑不在意,反而颇有兴趣知晓宁知越要说的第三个原因是什么。 宁知越道:“第三,便是你们口中所谓的毒药。你们之所以将它认为毒药,是因为公主突然病发的缘故?” 洛为雍点头,“不错。” 宁知越蹙眉,犹豫了一会还是说道:“‘仙子笑’的确有使患病之人病情加重,神志不清的效用,但……说实话,我觉得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仙子笑’虽然会在大周境内出现,但并非随处可见,也并非什么人都能得到的。” 洛为雍不解,毒药是虞循认出来的,虞循也说他是按宁知越教的方法认出来的,这怎么宁知越会这么说呢? 他问什么意思。 宁知越说:“‘仙子笑’产自西域,是一种名为千日红的花研制而成。这种花形似百合,色彩艳如杜鹃,但全株有毒,生长之处,方圆不见活物,只因为它的花粉会使人呼吸困难,直至窒息而亡,而它全株带有绒毛,只要触碰到皮肤,也会红肿溃烂引起高热不退,所以很少有人敢去采摘这种花,制成‘仙子笑’过程复杂,极易中毒,因此耗费十数年,所得不过五瓶。当然,这是我所知晓的,后来有没有新制成的也不清楚,但是因为’仙子笑‘数量少,制成不易,所求者甚多,所以价格也极其昂贵,普通人根本买不起。” 洛为雍不以为然,不说公主府,但说现在汜州许多商户家里也多少有几件奇珍异宝,家资也十分丰厚,只是一瓶香露,如果有市场,还是能买到的。 宁知越知道他心中所想,说:“前些年,我第一次见到一个怀有’仙子笑的‘胡商,本有心想买,但他要价着实吓人,需大练五万匹,粟米十万斛,另取金百两,这还是念着保人情面酌情要价。” 众人听闻都抽了一口气,这些东西都能抵得上一个上州三年的赋税了,谁能一下拿出这么些财货出来,就算真有,在这兵祸不断的时节,谁又愿意散尽千金只为了一瓶香露。 宁知越继续说道:“就我所知,那胡商手中那瓶香露应当是如今世上仅存的一瓶。三年前,那胡商确实来了大周,‘仙子笑’若真在大周市集上流通过,应该会掀起很大的轰动。公主若真是因‘仙子笑’生病,只需找出谁有,那个人就是凶手。有此三者,我的嫌疑并算不得太充分,至于我曾向冬珠打听公主的……这事长史与姑姑应该更加清楚。” 洛为雍与漪兰相视一眼,复又看向她:“哦,这话是何意?” “姑姑当知晓,公主府在去岁曾张贴告示,这次宴会会由诸绯优比拼才艺,若是优胜者,公主会赏赐一个恩典。” 漪兰一愣,的确是有这样的事。 “我随师父师娘入公主府正是为了这样一个机会,讨得公主欢心还来不及,怎么会谋害公主,更何况公主生病,宴会必然延迟,于我们算不得是好事。” 合情合理,洛为雍却疑惑:“你说的确实有理,但你求恩典是为了什么事呢?” 宁知越沉吟一小会,方道:“师父师娘有一独女,于三年前失踪,寻了许久一直未知下落,所以才想请公主帮忙。” 洛长史更加不明白了,找人去衙门即可,又何必来求公主。 宁知越说:“若是能求得衙门,我们何至于此。当年师妹失踪之际师父就即刻报了官,却因为官府没有行动,致使师妹彻底失踪再也没有下落,之后这些年里师父多次去汜州辖内大小县衙报官,却总无人治理,因此才想到来求公主。” 原来如此,若她所言不虚,的确没有道理去谋害公主,寻人宜早不宜迟,虽是拖延了两年,但任何时候都是尽早有个着落,方能走下一步。 他们既是想要公主的恩典,公主病了谁来给他们恩典? 况且她刚才说的有理有据,的确没有嫌疑,但她刚才说的话,洛为雍和漪兰却为难了。 按照宁知越所说,‘仙子笑’难得,虞循也只是听宁知越的描述判断,从来没有见过,会不会是误判了? ** 宁知越觉得这一日的经历也算是跌宕起伏,从早上在褚玉苑库房做了那一个噩梦,一天下来都不安宁。 冬珠、春儿还有映秋等人都被勒令回到各自的住处,不许对外说起今日内苑发生的事,独独留下宁知越。 宁知越心里忐忑,今天先是经历了映秋和韩玉娇等人的矛盾险些要被搜身,刚喘过一口气,又遇到了虞循,接着是被怀疑称谋害公主的凶手,她想着刚才的那番话大家看着都像是认同了,怎么还将她留下来,却不料洛长史和漪兰姑姑跟她说让她协助虞循调查给公主下毒,并且说是虞循亲自提出的。 身份转变的太快,宁知越觉得自己像是还在那个诡异而荒诞的梦境里没出来,迷迷糊糊的,不明白虞循到底是什么意思。 之前在凝芳亭里见面,他的态度不冷不热,还以为他是知道了些什么,听了周陆然的解释,应是她多想了,那他是因自己不告而别生气了?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个答案。宁知越没纠结,想着日后再解释清楚,不想漪兰突然说道:“本来虞钦使是想请你来帮忙调查这起案子,但没想到那个撞翻了花瓶的人是你,当时都说了要提人来问,又有映秋、春儿、冬珠看着,不能平白落了口舌,以为是我们包庇。虞钦使的意思是,他信你的为人,也知晓你的来历,知道你不可能做这种事,但为了堵住那些下人的口,总要给个说法。他与你相识一场,不好由他来问,便只好由我和洛长史来盘问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9章 说完她又深表歉意,对刚才言语不当之处赔罪,洛为雍也在一旁附和。 宁知越大为震惊,忙要推拒,漪兰却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刚才听你的一番话,就知道你不仅见识广,还很聪明。但是虞钦使也亲自查验过了才说这毒药是仙子笑,这难道还能有误?” 宁知越也觉得很奇怪,虞循一向稳重,按说不会无的放矢,他只听过自己描述,为什么会直接认定了就是‘仙子笑’呢 漪兰又说:“那瓶花里的确被人动过手脚,总归是些不知道的名堂,说不准公主就是因此久病缠身,宁娘子精通药石,或能帮我们解惑,若是能揪出背后居心叵测之人,我一定禀明圣上为你请功。” 洛为雍也道:“正是,正是。宁小娘子不是要找人吗,我们即刻就派人去寻你师妹的下落。”说着就要问她师妹年龄样貌哪年生人,热情地宁知越几乎抵挡不住。 要知道公主身上还有哪些的秘密,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或许还能知晓虞循此行的真正目的。 正想着虞循,虞循从内室出来,替她解围。 “寻人的事洛长史去寻宁娘子师父师娘便可,眼下还是赶紧找到凶手的线索。” 洛为雍反应过来,连声称是,当即 就往褚玉苑去。 虞循又看向漪兰:“方才宁娘子所言应有一定道理,若真是我误判倒还好,但还是烦请姑姑安排一下,我等会要去见一见给公主看病的大夫,还有送信的人。” 漪兰听了神色变得严肃起来,郑重地点头,嘱咐福寿听虞循的安排调遣便匆匆离开。 第008章 变故 虞循引着宁知越进了公主休憩的内间,先说了公主发病时的症状,他又是如何发现瓶花里被下了药,又将方才文花匠、春儿及映秋冬珠等人的证词都一一告知,宁知越捋了捋头绪,总算明白了自己这趟被叫过来算不上冤枉,谁叫自己是这整个环节里出现的唯一的意外。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给公主下药的那个人的所有线索都与自己一一契合,宁知越忽生疑心,那两封信莫不是为了引她到别苑来当这个替死鬼。 但这个猜想很快又被她推翻,虞循是意外发现瓶花里被下毒,若非他确认这所谓的毒药是‘仙子笑’,她的嫌疑也不会这么大。 水榭里布局精致,挨着临水一面月窗边的案几边上还有残留洒出的水迹,地上便是散落一地的花瓣与古铜花瓶。 案几上的茶盏里的盛着淡绿色的液体,边上还放了一条蓝色的手绢,手绢上有些许点点的淡色。 宁知越之前的话虞循都听到了,其实在此之前,他心里也有些疑惑,这么价值连城又难得一见的香露就这么被他遇上了?实际上他不是很敢确定,所以查看了很久,一一对比宁知越说过的症状和验证方法。 他向宁知越解释道:“最先发现的便是这散了一地的花枝,老梅花已经有蔫的迹象,案几边的地毯上沾染了深色的水迹,我看着它颜色褪去,又得见公主病发与雪团儿发狂时的情状,便觉得与你提过的这个‘仙子笑’极为相近。瓶里的水大部分被打翻了,只剩下这一点,我本也还不确定,但发现瓶中浅绿色的水,我才疑心与你当初所说‘仙子笑’的状态效用极为符合,又依你说的方法试验了一番,也确实变了颜色。” 宁知越盯着那方手绢浅色的痕迹皱起了眉,竟然还真是‘仙子笑’,这东西还真有人买呀。 这方法宁知越还是从胡商那儿听来的。 他那香露实在昂贵,宁知越没想买,也买不起,但对这稀奇古怪的香料颇有兴趣,兄长见状,便与那胡商商议,日后交易往来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只需将她想知晓的关于‘仙子笑’的所有奇闻一一告知即可。 兄长在西域除了买卖大周与西域诸国的珍奇货物,还有一桩生意便是为域内域外商人协办通关文牒。 这于那胡商而言,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自然不会拒绝。随即从随身的囊袋中取出一只约莫三寸高的白玉鹅颈瓶冲她炫耀:“怎样,世间珍宝,如今仅有此一件,不提香露,单是这玉瓶便价值不菲呀。” 那只玉瓶是专为香露定制,脂白薄胎瓶身,里面幽绿色浆液充盈至瓶口,若非他解释,宁知越还以为一只翡翠瓶。 据他说,原本‘仙子笑’就只有五瓶,有价无市。有些对‘仙子笑’略有了解的商人,得不到真品,便仿制外形相似的玉瓶,以一些廉价香露混了颜料卖出去,不知道其中门道的人自然被骗,然见识过真正的‘仙子笑’的人就会知道,‘仙子笑’除了对人、牲畜还有植物花木有影响这一点,其本身原液虽深绿色,沾染到织物上不仅不会留下绿色的痕迹反而会使布帛原有的色彩淡化,因此算是辨认真假香露最方便明晰的方法。 虞循又弯腰捡起茶花和老梅枝递给宁知越:“我记得你曾说,‘仙子笑’除了对人有作用,对花木也有催发的功效。你看,老梅枝已经有枯萎的迹象,地上的梅花花瓣变得干枯卷曲,按你此前所说推论,沾染‘仙子笑’三个时辰药效殆尽,花木也开始枯败,下毒时辰应当是春儿从花苑出发的时候,但是现在这枝茶花也沾染了‘仙子笑’,所以我想凶手可能下了两次药。” 宁知越闻言顿了一下,没说话,手里举着梅花枝又看看虞循手上的茶花枝。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0章 确如虞循所言,老梅枝上的梅花落尽,只剩下点点花蕊,花枝根部齐水高度比上面部分颜色要暗一些,而茶花花枝根部被劈开一截,里面浸入了一些淡绿色液体,看地上整朵的花也没有发暗的迹象。 她又蹲下身去看躺在地上的花瓶,整个卧倒在地,边上被打湿的部分地毯颜色也比其他地方变淡不少。 她单手提起花瓶递给虞循,将人引至灯下,对着灯台往里看。 忽然,在扭转瓶身时,她注意到贴着花瓶内壁有一道极微弱的亮点,一把扶住瓶身。 “发现什么了?”宁知越看得极专注,对着光左右微旋一阵,突然手伸进花瓶。 虞循不防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双手捧着花瓶也没能来得及拦住她,后知后觉地退后一步。 “这里面是药。” “又毒不死人。”宁知越不以为意从花瓶里摸出一颗豆粒大小中心还沾着点点绿色痕迹的东西,递到虞循跟前。 “是蜡块,里面是‘仙子笑’?” 宁知越眨了眨眼,并没有回答,反而起身环视水榭内的布局。 水榭是三开间的格局,花瓶所在是公主休息时的内室,临湖的一面有雕花栏杆,坠着轻薄的幔帐,对着的一面是整片红木雕刻的花窗,用菱纱糊着。对着正厅的那一面放着一张矮榻,又隔了一张精美刺绣的屏风,屋子正中间放了一个一尺来高的香炉,香烟缈缈。 花瓶就摆在红木雕花窗下的案几上。 屋内虽算不得大,却也够三五人活动,香炉放在屋正中央,与花窗下的案几隔了五步的距离,案几虽挨着矮榻摆放,也有两三步的距离。 她走到床榻前静立了一晌,看向虞循:“屋里其他东西可曾动过?” 虞循走到她边上,“不曾,这里的摆设都是驸马喜欢的,公主从不让人改动。” “公主的居所是用熏香多,还是新鲜花木多?” 虞循不知她想干什么,还是让福寿叫了一个丫鬟进来又问了一遍。 那丫鬟说:“别处不知道,水榭里常常是熏香和鲜花都有。公主其实不喜熏香,冬日倒还好,入了暑天便觉得烦热,一贯爱在屋内摆置鲜花。只是公主夜里常常睡得不好,只好用安神香熏着,也好入眠。今日午时,公主来了水榭,静坐了一晌,被韩小娘子几人吵得有些心烦,打发走了也还是难以入眠,绿珠姐姐这才叫奴婢们熏了香。” 韩玉娇也来过水榭? 宁知越看向虞循,见他不为所动,显然已经知晓此事,犹疑了一晌又问:“听闻公主患病,是否属实?” 那丫鬟一怔,看了看宁知越,又看了看虞循,似乎难以启齿,犹疑着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望向福寿求救。 福寿也显得为难。 这时门外传来漪兰的声音:“福寿,虞钦使面前,你据实相告即可。” 福寿连忙称是,去而复返的漪兰进了水榭才说道:“自公主发病,大夫诊治皆称公主确是癔症,病起时神志不清认不得人,常常说胡话,病重一些便易于惊厥,长需安神补气的药物。但这与下毒之事有何干系?”说着又问起线索,可能确定究竟是何药物。 虞循看向宁知越,宁知越点了点头,“确是‘仙子笑’无疑,也大概清楚怎么回事了。” 她看向虞循,说:“你最初推论其实不算错,凶手的确是在三个时辰前下的药,至于你所说的凶手下了两次毒,大约是从七娘那里听到的关于‘仙子笑’的消息并不完全,又有被我误导可能。” 虞循不解。 最早得知‘仙子笑’确是周熙然结识了宁知越,而宁知越对颇对她脾性,故而有意借着宁知越的名来向他挑衅,但周熙然一向也喜爱这些旁门杂类的古怪事物,又对宁知越崇拜非常,恨不能字字句句奉为圭臬,没道理会有遗漏。 宁知越说:“你与七娘对‘仙子笑’所有的形态效用以及用法,都是从我这儿得知,但我所知晓的又并非全是来源于世人对‘仙子笑’的了解,有一部分是我从胡商那儿换取了点滴‘仙子笑’,自己钻研时发现的。就 比如‘仙子笑’要如何发散开这一条。” 如何发散? “不是混在温水中即可,但你后来也试验过,在冷水中亦有效用。” 宁知越摇头:“这便是问题所在。‘仙子笑’若是在温水中和开,即刻便能发散,待三个时辰药效散尽,沾染过的花木也会随之枯败,而在冷水中,确实能发散,同样是三个时辰的药效,但因水温的缘故,它发散得延迟一个时辰。且同样的剂量,在温水中效用正好,而在冷水中,除非沾染上浆液,否则也是枉然。 “知道此事的人不多,除去那个胡商,多数在西域。或许还有其他人也发现了在冷水里的用法,但无论如何,以花瓶里剩下的残汁来看,显然不够剂量,除了对沾染了药物的花木有影响,于公主并无妨碍。” 经宁知越解释,虞循深思片刻便想通了关键。 不存在凶手下了两次毒,所以公主今日病发要么是因为第一次药性残留所致,要么就是根本不存在中毒,咎于她自身的病情所致。 那么最有可能使公主致病的老梅枝在春儿清洗过后,还能对公主产生影响吗? 宁知越的回答是否定的。 冷水能抑制药性,延缓发散,重新插瓶的老梅枝经过清洗,又在冷水中浸泡,已不具备这种效用。况且,花瓶摆放位置离公主的床榻约有不算近,屋里又有香炉熏香,远能盖过‘仙子笑’残余的影响。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1章 由此虞循也确定,公主并未中毒,只是发病了。 但即便如此,在花瓶里发现了毒药也是事实,凶手是如何在春儿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下毒的呢?文花匠不可能用温水插花,凶手又是如何做到让药物发散的? 忽然间,他注意到了宁知越一直托着的左手手心那枚泛着幽光的蜡球,方才没注意,现在仔细看了看,那蜡球里不止有绿色的痕迹,还有星点白色。 “这是什么?” 宁知越将蜡球递给他,脸上浮现出神秘的笑,“这枚小小的蜡球里,或许就藏着凶手的整个作案手段。”说着,她问虞循:“下毒的关键在于如何让‘仙子笑’在适当的时候发散,发挥作用。若依文花匠所说,剪枝插瓶都是他一人所为,他不可能用温水插花,那么有什么办法能让水变温?” 虞循盯着蜡球中的那一点白点,登时恍然:“是生石灰。” “不错,适宜的水温能使蜡融化。我们假设凶手将裹了蜡的‘仙子笑’投入花瓶中,然后加入适量的生石灰,使水温升高,蜡在此刻融开一个口子,里面的‘仙子笑’融入水中,这是他下毒的计划,也几乎实现了一部分。只是他没想到春儿去水榭的途中发生了意外,又换了茶花,清洗了老梅枝,他的目的未能达成,更巧合的是,这枚蜡球大约在融化时贴着花瓶内壁,所以并未因春儿和映秋换花而冲洗掉,因此,等她们再次倒入清水,插上新鲜的茶花,蜡球里残余的香露在此刻散入水中,因此新插的茶花茎干末端有些许痕迹。” 虽是猜测,但宁知越的推论很合情理,虞循对此颇为认同,只是现在尚不知晓凶手是何时投入蜡球,又是何时加入了生石灰。 依照文花匠的说辞,他从摘剪花枝到插瓶交给春儿,其间未曾假手于人。凶手行动也当在这段时间前后,可以是在文花匠插花前,花瓶准备妥当空置之时投入‘仙子笑’,待春儿从花苑出来时再趁其不备加入生石灰;也可以是投蜡丸与生石灰同时进行,但无论哪一种,文花匠和春儿都是最有可能见到过凶手的人。 漪兰当即要让福寿再将文花匠与春儿叫来问话。 虞循略作沉吟,打断她:“此事不好声张,还是寻两个可靠的人去外苑打听,今日有哪些人去过花苑。” 说完又想到‘仙子笑’如此独特,贩售此药的胡商又与宁知越认识,或许可以到城内打听此人此物是否出现过。 他正待问话,却听宁知越朗声道:“还有一点,春儿是辰时二刻换的茶花,现下未时已过,茶花还未有瘢痕枯卷的迹象,我想,在春儿送花到水榭后,应当还有人换过花。” 第009章 旧事 宁知越说的凿凿有据。 从春儿放下花,也就是辰时二刻后一直到公主犯病,凡是有机会靠近水榭的人都有可能换花。 在春儿走后,去过水榭的除了没能进水榭的映秋和韩玉娇等三人,最有嫌疑的便是水榭里值守的丫鬟内侍与跟随公主来到水榭的丫鬟内侍。 映秋与韩玉娇等三人没有机会进水榭,自然无法换花,后者若想动手却是很容易。 但漪兰很坚决地否定了。 公主虽然失势,但留在她身边当差的这些人都是当年从京城里跟来的,还有一部分是陛下亲自指派给公主的,他们怎么可能会背叛公主谋害公主呢? 但没过一会儿,她的底气在瞥见凝神沉思的虞循后,显得摇摆不定,犹豫了片刻,问道:“有没有可能是公主病发之后换的呢?公主发病无迹可寻,每每需合数人之力才能使公主安定下来,另有找大夫的找大夫,煎药的煎药,虽算不上乱,但终究顾及不到这么多,若是有人趁这个时候进了水榭换花,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公主病发之后?在她和虞循来之前,进了水榭的不就只有大夫和驸马吗?大夫在众目睽睽之下而来,在水榭的行动又处处受限,根本没法作案。 但不是大夫,那不就是指驸马吗? 宁知越讶然,看来祝十娘说的那些传闻并非空穴来风,看漪兰这个态度,毫不顾忌,将矛头直指驸马,究竟发生过什么? 而虞循听到漪兰这一番质疑的言辞,神色并未有太多变化,想是来汜州就知晓了,或是漪兰和他说过了? 但让宁知越更觉怪异的是,虞循竟在为驸马申辩:“水榭内丫鬟内侍不少,大夫与驸马先后而至,必为众人注目。” 漪兰讪然,却又听说:“且凶手既已下了毒,又有周全的布局和行动计划,为何又在不到三个时辰里改变了主意,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去换花。” 漪兰略作思索,说道:“也许是突生变故,若不去换花恐会更快暴露身份,所以销毁证据?” “是不是销毁证据还难说,今日有什么意外能让凶手冒险去换花?” 漪兰道:“宁娘子无意打翻了花,春儿又换了花…可不对,他若是知道春儿换了花,便不会再去换了。”她想又沉思片刻,倏地说道:“是因为你,今日你来得意外,又碰上褚玉苑那档子事… 虞循是皇帝派来的钦使,又是为了探视公主而来,凶手得了消息,自然不敢在他面前露馅,这才要销毁证据。 虞循认同漪兰前半句话,但对凶手销毁证据一说还是不太认同。 若非雪团儿,公主病发仍旧照前例,谁也不知道花里被下了毒,更不用说这人还换过花。真要销毁证物,那一整瓶花都不应该留在水榭。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2章 但恰恰因他后来有所行动,可以推测他并不知道春儿换过花,那么只换掉茶花和竹叶对凶手来说根本无法抹消花瓶里已经发散的药物,换掉茶花和竹叶又什么用? 除非他是故意而为,他以为花瓶里的水还有影响,会使公主发病,但又换了花枝混淆下毒的时辰。 漪兰听得似懂非懂,仍是问:“真如钦使所言,凶手谋害了公主还敢如此猖狂,这几个丫鬟内侍中我还真想不出有谁会如此。” 虞循说:“沉雪园里内外苑管理分明,内苑可以随意进出内外苑,外苑进内苑不仅需要传召人指引,还需对牌。凶手能在花苑下毒,又能在水榭换花,明显这条规矩对他不管用,所以还存在两种可能:第一,凶手能自由出入内外苑,极有可能是内苑中人,但春儿也说今日离开花苑时并未察觉出有什么地方不对,说明这个人进出内外苑并不让人觉得意外,也就是说,这个人平日里就有机会游走于内外苑且让人觉得合情合理;第二,下毒的凶手与换花的其实是两个人,一个在内苑,一个在外苑,两人里应外合,设下了这个局。” 漪兰大惊,问:“可这样一来,不仅多了一个帮凶,又分了内外苑,不是更难找出谁下了毒,谁换了花?” “所以,需得排查出今日去过花苑的人,找到‘仙 子笑’的来源。” 去花苑排查,漪兰自会安排,但拥有‘仙子笑’的胡商身在何处,该如何去找,只有宁知越知道。 漪兰看向宁知越,缓和了语气,但宁知越还是感觉到她的颤动。 “宁娘子,此事还需你费心,也不用为找人的事分心,有我与洛长史亲自督办,一定给你一个答复。” 宁知越正要道谢,漪兰又说:“先不忙着谢,还有一件事,也需宁娘子帮忙。” 说着她看向虞循:“如今发生这样的事,不管怎么说,都是我们失察所致,我也不想找借口,但像‘仙子笑’这类药物,连府中的大夫都发现不了,我们即便严防,也不知从何防起。抓下毒的凶徒固然重要,但我更担心公主身边群狼环伺,再出现如今日这般的祸事,我们岂不是都还蒙在鼓里。” “那姑姑的意思是……” “我想着公主的寝阁还有其他休息的居所都得严查,以防混入了不该有的东西。宁娘子心思细腻,人又聪慧,熟识药石,又是女子,由她去更方便。” 宁知越与虞循相视一眼,虞循点点头,“也好,正好趁此机会,我去见见给公主看诊的大夫,问问公主的病情。”说着又让阿商与周陆然借着出入别苑的名头,去前院探听消息。 漪兰见虞循思虑如此周全,不敢松懈,也道要去寻一两个可靠的人,早些发现有用的线索。因对虞循道:“我已命人传告过怡景殿,仍由福寿带你们过去,去后自有绿珠接应。” 末了又提醒虞循,“公主身边的丫鬟本来都可以相信,但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也说不准。但是绿珠是公主年幼时所救,对公主极其忠心,绝对可相信。” ** 漪兰走出好远,宁知越还望着她的背影出神。 见她这个样子,虞循想起了宁知越刚留在邢州时,两人并不熟识,即便有周熙然姐弟故意从中说合,两人熟悉起来也是一个月以后的事。 最初在周熙然绘声绘色地形容里,宁知越是个见识广,有胆魄,武艺颇精的爽朗女子,言语间提及,常对她充满的艳羡。 待熟识后,他却觉得独处时的宁知越眉目间有散不去的愁闷,总是像现在这样想什么事想的出神,只有当有人来时很快转换了另一副豁朗的模样,将那股愁绪硬生生压下去。 周熙然问过,他也问过,究竟是什么事使她忧虑,但她只说要找人,至于到哪儿找,如何找都咽在心里随着一声声叹息排出。 现在,她要找的人,漪兰和洛长史已经答应帮忙了,还有什么事让她如此烦心? 宁知越踌躇不决,虞循让她不必顾虑,但说无妨。 宁知越这才将祝十娘的嘱托告知,又解释:“其实有漪兰姑姑与洛长史的允诺,本该无需担忧的,但他们这些年求告官府无门,费时费力,也是怕了,所以听说我与你认识,再三嘱托我一定求你帮忙才行。可我听陆然说你来汜州是有正事,所以犹豫这事要不要提起。” 虞循听了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反问她:“你与你师父师娘关系很好?” 宁知越想不通他为何关心这个,只说:“他们年幼时教过我一些戏法,但一直有书信来往,三年前他们来信,说妙芙不见了,托了各处的关系打听消息也没有结果,我惦记着此事,才回了找他们。” “你当时不告而别也是急着来汜州见他们?” 宁知越顿了一下,说:“也不算是。你也知道我是自己偷偷回的中原,到邢州的时候还有兄长派来的人抓我,我本以为留在邢州他们暂时发现不了,谁知兄长带着人亲自找来了。我想着即便要走也得给你们留一封书信说明白,但是兄长以为我又想着法要偷溜走,不仅没应允还将我强行带走。” “那你现在这是……” 宁知越赧然,“我趁着上元节时又偷偷溜出来,直奔汜州,路上遇上了一些麻烦耽搁了,但好在师父师娘将我带进公主府,也算是暂时避一避,免得被发现行踪。” 虞循听得目瞪口呆,转念一想,她都敢孤身一人从西域回中原,只是在大周境内跨山越海途经几个州府来到汜州又算什么。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3章 想到她这一路的危险艰辛,终是没忍心说什么,只道:“眼下公主的事你也看到了,让我去找人的确分不开身,你且等等,先由漪兰姑姑和洛长史查查看,究竟内情如何,待找出给公主下毒的凶手,我定会给他们……也给你一个答复。” 宁知越觉得他目光灼人,点点头又很快避开他的视线,胡乱寻了一个话题,问起刚才漪兰言语中似乎对怀疑驸马。问完又觉得刚才漪兰提起这件事时颇为隐晦,应是不好对外提起。 虞循默了一阵,说:“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都是些陈年往事,这是在公主府里所以忌讳些,但知道这事的人不少。”因问她对平宁公主的事知道多少? “若你说的是公主与驸马的婚事,倒是听过一些传闻。” 平宁公主未出阁前封号是‘衡山’,是当今圣上所有子女中最为宠爱的一个。 五年前,公主已年满十七,陛下有意为其择婿。 公主与驸马冯昭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在婚嫁之事上尤为一意孤行,为了嫁给冯昭甚至不惜以死相逼,陛下无奈只好应下,却又觉得公主任性妄为,稍有不如意便寻死觅活怎么得了。圣上有意给公主一个教训,在其出降后降了公主封号,又将这二人遣送到汜州。 再多的,就是祝十娘所言公主溺水与驸马有关的事,宁知越没敢说出来,隔了一会听他又问道:“那你对驸马知道多少?” 宁知越仔细想了想,记忆里,大多是说公主如何痴恋驸马,为了驸马出生入死云云此类,而关于驸马,只知道他出身世族,但不知圣上为何对这门婚事极为不满。 虞循说:“我来汜州算是奉命探访公主病情,今日向漪兰姑姑问起公主染病的缘由,她说……此事与驸马脱不了干系。” 饶是已经从祝十娘那儿捕捉到一点讯息,真正听虞循说出这个结果,宁知越还是觉得惊愕,“为什么?” 虞循摇头,自顾自地说道:“公主落水是两年前的事……” 那时,公主来汜州已三年有余,沉雪园尚在兴建中,二人寻常便是在汜州境内游山玩水。 那是七月末的一天,因落了雨,天气不那么暑热,又有风,很是凉爽,公主嫌府里待得沉闷,便要出去走走。 双雁山并非第一次去,周围也早已叫侍卫围起了幔幕。饶是如此,公主出行,随扈众多,也显得十分吵闹。 公主当即呵退了一众丫鬟侍卫,与驸马单独在一块待着。 没过一会,便传来公主的呼救声,漪兰等人赶过去时,只见到公主在河里挣扎,驸马却呆愣的站在岸上,没有反应。 漪兰当时便疑心冯昭谋害公主,强势将其关押,只待公主醒后审理。但谁也没料到,公主醒后,单独召见了驸马,两人说了什么谁都不知道,但之后,公主为驸马辩解,任凭漪兰如何盘究驸马过错,都无济于事,此事到公主这儿便作罢了。 宁知越不解,两人一同在水边,公主落水尚且存疑,驸马却只在岸边看着,这说不过去吧?而公主,她心里就没有隔阂吗?无论如何,自己喜欢的人,用性命去争取的人,对自己见死不救,还出言维护,这……难以理解呀。 “你觉得冯昭薄情寡义,见死不救?” 宁知越看向他,这不是很明显的吗? 虞循道:“若你听闻过冯家与皇室曾有过血海深仇,还认为如此吗?” 宁知越睁圆了眼,听他继续道:“其实以臣子的身份来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说是血海深仇算是僭言,然冯家的确因皇室……或者说是圣上的一念之差遭遇了灭门之灾。” 那还是永成五年,大周内外叛乱平息不久,阮御史便被查出与逆党勾结,意图谋反,被捕入狱。 冯家与阮家是世交,阮御史更是冯太傅的门生,也是那个时候唯一站出来替阮御史说话的人,因此也被冠以攀附逆党之名被严查。 当年十月,冯太傅阮御史罪名已定,于次年三月被下令处死,其家眷尽数流放。冯太傅得闻此事怒火攻心死于狱中,冯昭之父 也在狱中喊冤而受刑罚而死。 那时公主早已知晓冯阮两家遭遇,然关乎政事,即便贵为公主也无从过问。况且当时冯太傅历经两朝,以他的声望本可以不至于此,直到阮家的处决下来,大家才明白阮家与冯家彻底倒了。公主这才求到陛下跟前,请求放了冯昭与阮家幼女。 “阮家幼女?” 虞循说:“那时,与公主年纪相仿的世家公子小姐中,与公主最为要好的,便是冯太傅之孙,与阮御史之女。公主救他二人自然是因为年幼玩伴的情谊。” “那后来呢?公主是如何救下他二人的?” 虞循叹了一口气说:“当时冯阮两家皆已在流放途中,京城却陡起传闻,称阮御史勾结逆党属实,而冯太傅却受阮御史蒙骗,为其辩驳而惨死。” 宁知越眉头紧皱:“这是将所有罪名都推到阮御史头上,尽力保全冯家?这事是公主所为?” 虞循说:“有人这样怀疑过,然而当时公主也堪堪不到十岁,众人皆以为此事大约与她无关,至于究竟是不是,如今也只有当事人知晓。之后,陛下恢复冯家名誉,然而冯太傅已死,冯昭的父亲业已亡故,其家眷更是因半年的牢狱与漫长的流徙之路病的病死的死,最终活着回到京城的只有冯昭……”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4章 这……难怪漪兰会怀疑冯昭。 只不过,若真是冯昭为报复谋害公主,说他忘恩负义,他惨死的家人横亘在二人之间,终是难以泯灭仇恨;说他报仇雪恨,但公主又何其无辜,这恨也不该落在公主身上,左右皆不是,错的还是隔着血海深仇就不该结下这般姻缘…… 倏尔,她意识到虞循不会无缘无故提一个不相关的人,他突然提及‘阮家幼女’是什么缘故? 正待问,两人已到怡景殿外,一个绿衫女子早在殿外等候多时。 第010章 病情 故事说到一半没了下文,宁知越心里抓心挠肝地想要知晓后续,虞循已经跟着绿珠往殿内去,还回头来叫她。 宁知越看见他回头时唇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很怀疑他是故意的,但进了公主的寝殿,已不是说这个时候,只能跟上去。 绿珠大约是认识虞循,面上本来愁云惨淡,在见到虞循时却有了一丝松动,生出几分亲切之感。 宁知越无意问了一句,才从虞循口中得知,当年在京中,因驸马的事,公主与虞循有过一些往来,故而也就见过几面。 宁知越了然,祝十娘也说过公主与驸马婚事得以促成,虞循功不可没。又忍不住腹诽,他怎么什么事都管。 绿珠在前头领路,一边回头说道:“几位大夫都在偏殿商议药方,依姑姑的吩咐也将公主这两年的医案都取了来。”说话间又看向宁知越,“听姑姑说钦使带了一位精通医术的娘子来,正好可为公主看诊,与几位大夫商议如何用药。 宁知越登时哑然,扯了虞循的袖子瞪着他,怕绿珠有所察觉,只敢用口型质问他:“我什么时候精通医术了?” 漪兰言辞确实夸大了,但或许是有疑心几位看诊大夫之嫌,才如此说。 虞循看宁知越这气鼓鼓的模样,不禁失笑,因安抚她,让她先别着急,先过去再说。 见他不着急,宁知越觉得自己也不必有什么顾虑,反正他就在边上,出了差错让他去自圆其说。 趁着路长,还未到地方,虞循又趁机问起绿珠今日水榭里的情形。 绿珠照料公主时日已久,对公主行动坐卧早已了然于胸,张口便说起今日何时公主得知虞循来后,与驸马一同去接见,又是何时绕了路从褚玉苑的阁楼廊桥直通内苑去水榭,但不知为何在进了内苑后又说要先回怡景殿,正好驸马也在,与驸马说了一会话,才又去了水榭。 而说起水榭里的情形更是事无巨细,对应的人、物、事还有时辰,分毫不漏。 宁知越叹为观止,这样过目成诵的本事,只做个公主的贴身丫鬟也太屈才了。忽而又想起与祝十娘从褚玉苑库房赶往前院的路上,确实见过一群丫鬟簇拥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在廊桥上往下看,但因天色晦暗,那人又是逆光,并未看清颜面,原来那个时候她便已经见过公主了。 细听下来,绿珠所言与水榭当值的丫鬟所言也大致无二。 然有人在水榭换花有实实在在的证据,绿珠这样细致怎么会发现不了呢? 绿珠也已听说毒是下在花瓶里的,后来凶手又再次换过,也十分自责,说道:“因怕底下的小丫头做事不仔细,奴婢跟着公主去水榭后,还特别留意过那瓶花,没想到还是除了差错。” 事已至此,现在自责也是无用,虞循因让她仔细回忆公主犯病时,有无发现何处有异样。 绿珠顿了顿说:“其实自公主病后,每日起居并不多大不同,乏了便休息一阵,待有些精神便将园子里的几位娘子叫过来说说话。若非今日意外,也该是如此。但非要问有什么异样,奴婢其实也是有些疑问的,只是问过从露还有其他姐妹后,她们并不觉得怪异,奴婢也才觉得自己谨慎过头,疑神疑鬼了。” 虞循问是何事。 绿珠道:“公主的病由来已久,这两年也数次犯病,依奴婢从旁悄悄观察,公主从前发病前并无征兆,却会在发病时一直往屋外瞧,像是在找什么人。可这回不一样,公主从怡景殿出来就显得有些烦闷,到了水榭也躁动不安,嫌人多吵闹。奴婢这才遣散了一些丫鬟到水榭外候着,但公主还是觉得喧噪,甚至动了怒。 “可实际当时水榭里只剩奴婢与从露,奴婢问过从露,又问了其他人,都不知晓有声响,但公主说了,奴婢还是命人人去看了看,让园子里的人都歇下。之后睡下没一会,就听到公主在梦魇中低呼‘是谁’,又说‘她来了’之类的话。 “奴婢叫醒公主后,公主愈发惊急,认不出人,还不准人靠近,非要往临水那面栏杆朝外翻,说是水下有人,有人落水了,拦都拦不住。直到驸马来了,束了公主手脚,又安抚了一阵,喝下药也就安稳多了。” 宁知越心内一震,怎么与她梦里的情形这般相似?旋即去看虞循,见他神色严肃起来,“之前怎么没有听人提起过,可有查过水渠,发现什么人?” 绿珠摇头:“事发之时,只有奴婢与从露在,其他人都在水榭外守着,只知晓公主发病,也不清楚里面什么情形。至于公主说的‘水底有人’什么的,奴婢觉得应是公主梦魇,醒来还分不清真假。” 虞循问道:“那你觉得怪异是因公主今日去水榭前就已有发病的征兆?” 绿珠还是摇头:“公主今日显得不安确实异乎寻常,但奴婢要说的是公主听到的声响。驸马来了之后,奴婢与从露便不那么束手束脚,从露去给公主取药,奴婢留在水榭吩咐底下的丫头做旁的事,就是这个当儿,之前让去水榭外查看的小内侍来回禀,称当时水榭周围并无旁人,倒是在碧花楼里发现了韩娘子与另两位娘子。碧花楼就在水榭后的桃林里,离水榭还有一里地,虽能两相对望,但这声响如何能传过来。”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5章 “可知晓韩娘子在碧花楼做什么?” 绿珠顿了顿,“听闻今日在褚玉苑闹出了一些事,她们本就来过水榭,因未见到公主,便琢磨在碧花楼里等着午间休憩后来见公主。那个小内侍过去时,她三人在碧花楼内安坐,也并未闹出过响动,所以奴婢觉得奇怪。后来问过从露,从露道应是心绪不宁,所以见着人都显得聒噪。奴婢觉得有些道理,过后便没放在心上。” 宁知越与虞循相视一眼,看来公主今次犯病也并非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 说话间,浓郁的药味已经在院中散开,抬眼看去,已行至怡景殿的偏殿,三人也止住话题。 ** 给公主看诊的大夫有四位,有两个是当年从太医院调派出来的,年纪都在四十岁左右,一个姓田一个姓王,公主从来到汜州后一直由他二人请脉问诊,后来公主突发癔症,两位太医开的药方也一直不见效,情急之下漪兰才从坊间招揽了两个小有名望的大夫,一个姓黄,另一个姓刘。 黄大夫看起来比两位太医更显年轻,但绿珠说他已年近半百,驻颜有术,也因此 叫漪兰以为他医术高明,但实际在公主病发后稳住公主病情的却是刘大夫。 刘大夫年纪比其他三人都大,须发皆白,耳朵也不大灵光,身子一直佝偻着,虞循问他们是否知晓‘仙子笑’,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只说不知道,问到他这儿,一句话还得由黄大夫从中传达,再等上一阵才摇头闭眼,拖长了调子道:“什么药啊毒的,没有的事,就是病了,是心病,心病得心药医,什么药都不好使……” 黄大夫讪笑着帮忙解释:刘大夫年纪大了,记错了医案胡乱说话。 虞循便问:“那你说说看,公主这般情形究竟是因何所致,又要如何医治?” 黄大夫犯了难,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个所以然,还是一边的田太医出言替他解释:“钦使,不是我们不尽心,实在是……实在是诊过无数次脉,确实是癔症。正如吴大夫所言,癔症是心病,寻常医药只能暂时控制,若要彻底根治需得解开公主心结才行啊。” “只是溺水便患上了癔症,你觉得这个说辞可信?” 三人皆是瑟缩着低下头,末了王太医嗫嚅道:“或许……或许是可能的,公主养尊处优多年,遇上这样骇人的事,心中郁结难消也不是不可能……” 他瞥了一眼一旁的宁知越,心知这大概就是绿珠此前提过的那位女大夫,又道:“听说钦使带来一位医术精湛的大夫,您不妨请她看看我等的医案,便知这用药是否尽心尽力了。”说着连忙将医案翻开递到宁知越面前。 宁知越顾不上看内容,只看着四人各是厚厚的一本,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堆字,就一个头两个大,沉着脸睨了虞循一眼,正要接过来,被虞循抢先一步,“我替你拿着。” 众目睽睽,又被漪兰夸口称赞,已是骑虎难下,宁知越只能硬着头皮装模作样的翻看起来,本是想着假意翻两页作罢,不料看着看着宁知越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本医案是田太医所著,大约是依照公主从京城来汜州起填写,从公主来汜州的第一年,也就是永成十二年一直到永成十五年的九月之前,田太医的医案所著皆是‘身体康健,凤体无恙’,偶有几次病痛也都是夏日暑热、冬日风寒所致,病情并不严重,但在永成十五年八月后突然出现了病情变化,公主落水后昏迷一日,神情委顿,肝气郁结,好在用了安神汤药后逐渐恢复。 一直到次年四月,公主又突发病症,由田太医与王太医会诊,得出公主患有癔症,配用汤药加之疏导,病情并未加剧,可不出三月,公主的病就来势汹汹,两位太医变换数种药方依旧毫无起色。 于是黄大夫与刘大夫便出现了,诊断结果如出一辙,却在用药意见不合。两位太医与黄大夫考虑公主凤体安康,不敢用药过猛,而刘大夫却觉得如今药方太过温和,已经不适合公主的病势,遂下了一副猛药,令公主在昏睡中平静下来。饶是如此,有时也并不能抑制住公主的病势。 宁知越将这几处疑问指给虞循看,“最初这几服药虽不至于药到病除,但稳住癔症病情已是足矣,后来刘大夫以丹砂和金仙花入药也算是用药凶险,却是有时管用有时有无用,会不会这几次,公主本就不是患病?” 虞循不知她是真的看懂了药方还是信口胡说,但她的推断仅从医案上永成十五年前后公主身体急遽变差便能得到印证,公主数次犯病的确有蹊跷。遂向绿珠与几位大夫问起公主此前数次犯病有无异常之处。 绿珠见虞循和宁知越神情肃然,也十分谨慎地回忆起来。 “若奴婢未曾记错,公主犯病应是有六次,永成十六年的四月、七月、十月,十七年的四月、八月、十月,因公主也不总是在水榭休息,这几次发病也都不在同一个地方,钦使要问大致的情形奴婢或许还能说说,再仔细一些的一时半会恐怕会有疏漏。公主每日起居皆照从前在宫中时备了起居簿,不若奴婢命人取了来,钦使也知道的更细致些。” 田太医也附言,公主发病当日的情形都一应记录在医案中,再多的事也就不清楚了。 虞循颔首,心知暂时也问不出什么,便让绿珠带路先去公主寝阁看看。 路上仍是绿珠走在前头,虞循与宁知越并排在后,三人都未曾说话,气氛一时沉重起来。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6章 宁知越偷偷看向虞循,他面色沉静,看不出一丝情绪,但她知道,虞循这副模样的时候便表明问题已经很严重。 皇帝将虞循调来汜州是为了调查公主的病情,那他应当事先已经知晓公主在汜州是怎样的情形,他此时如此严肃,是不是说公主患病的真相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想? 宁知越拉扯住他的袖子,想着出言安慰他两句,虞循一脸茫然地回过头,“怎么了?” 正待说话,瞥见绿珠加快步伐与迎上来的粉色罗衫女子说了什么,那人有些许犹豫,回头往殿内望,不多时,从里间出来一个长身玉立,清隽儒雅的男子,目光直直地落在两人身上。 第011章 字迹 在见到冯昭之前,宁知越就想过,得是如何风度翩翩惊才绝艳的人,才能叫平宁公主为他不管不顾,放弃皇帝给予的无上荣宠,不惜与皇帝生出嫌隙,也要嫁给他。 后来想想,又觉得恐怕不止是因为这些。 他二人青梅竹马,十数年的情谊,足以让这个身处爱恋中的女子生出无限畅想。 但说实在的,冯昭模样的确好看,不是寻常男子身上那种粗狂豪迈的潇洒,也不同于虞循的清丽俊逸,他是男生女相,面容更柔和流畅,与虞循谈话间声调轻柔平缓,不徐不疾,举手投足间有一种只见其形不见其人的朦胧感,若以世上文人的说法,应当称其临世谪仙。 宁知越却觉得,方才远望过来,他形如鬼魅忽隐忽现,还怪吓人的。 漪兰只着人来说了公主犯病乃是中毒所致,其中内情并未讲明。虞循简要的叙说事情的经过,以及最后的推测。 得知公主并未中毒,他松了一口气。 不过在虞循提到宁知越长于西域擅认药石,此番得以确认药物及凶手两次行动是宁知越之功时,冯昭转眸看向她,笑得温和,待虞循说完,他才颇有些惊叹地说:“想不到宁娘子小小年纪,还有如此本事。” 明明只是一句简答的称赞,不知怎的,宁知越觉得他看向自己时那幽深的眸光别有深意,让她浑身不自在。 不过他很快收回目光,扭头与虞循说起漪兰的嘱托。 “姑姑考量极是,此人胆大包天,未必不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来。说来,还是我的疏忽,我与公主日夜相对,她去水榭前还回过怡景殿,我知她心绪不宁,只道她休息一阵便好,若是当时请她留在殿内,寻个大夫过来诊脉,或许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公主去水榭前心绪不宁这事绿珠也提起过,虞循安慰他几句,因问他:“公主缘何不安?” 冯昭叹了口气,道:“说起来还是我的错。你今日忽然而至,大约是叫她回忆起京城了,毕竟……这五年也无人来过。” 公主思念故土故人了?似乎也正常。 虞循默然,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阵才说:“圣上也挂念公主,否则也不会命我来探望公主与驸马了。” 冯昭苦笑:“我的处境你又不是不知……罢了罢了,左右你来了,这事托付于你,我是放心的。” 说完长舒一口气,叫来那个粉衣侍女,吩咐她引路,又嘱咐着:“公主睡下不久,你们动静小些,莫要惊扰到公主。” ** 公主的寝阁面阔五开间,左侧梢间是公主的卧榻所在,与次间以幔帐隔断,幔帐外左右各侍立一个丫头守着,透过迷迷蒙蒙的纱帐,依稀能看到里头挨着床榻两侧个摆放了一盏花枝灯台,至于床榻内是和情形,便不得而知。 引路的侍女叫从露,绿珠是公主幼年所救,她却是自幼跟着公主在宫中长大。 想到离开水榭前漪兰的那番话,宁知越暗暗地打量着她。 她模样生的不差,人也灵巧,见值守的两个小丫头好奇的望过来,瞪圆了眼,冲两人比划一阵,唬得那两人诺诺地低下头去,这才引着宁知越往右侧梢间去,“公主才睡下,娘子不 妨先从这边书房查起。” 考虑事情倒是一样周到,但性子不如绿珠稳重。 从露领着她绕过右侧次间一张山水绣春的屏风,入目便是一间仅有一丈之地的小书房。 从露说,公主病后,长需驸马陪在身边,须臾离不开人。驸马的的书房离寝阁其实不算远,但来来回回耽误时辰,又恐公主见不到人惊慌,便在此处隔了一间小书房,公主病时昏睡,驸马便在此间看书练字,公主稍有动静,驸马也能及时知晓。 宁知越讶然,两人情笃至此,为何还会有那些讲不通的事发生,难不成其中还有内情? 左右一时半会也弄不明白,宁知越没多想,开始打量起这间小书房。 小书房位置虽小,但五脏俱全。对窗一面置了一个紫檀木鹊鸟衔枝纹的书架,书架上摆了一部分经史子集,还有一些字画,窗下设有矮榻,榻上一方小几靠着窗累了一摞书,几案中央笔墨纸砚具备,摊开的纸张上星星点点的墨迹,已表明方才有人就在坐在那儿。 宁知越装模作样地四处探看,从露不清楚门道只能跟在宁知越左右,为她介绍这些摆件怎么来的,何时摆上的,摆了多久,公主是否喜欢,看来看去,她时而紧绷又时而放松,看似很仔细,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样并不能看出个所以然。 其实她不明白漪兰究竟是怎么想的,她即便熟识一些药石,却也没有一眼就能辨认出毒物的本事,更不像猫猫狗狗对外在的危险有敏锐的洞察。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7章 更何况,凶手若要下‘仙子笑’这类毒药,自然会想到事成之后如何销毁证物,又怎会留着残余的药物在屋内,等着被人发现。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漪兰若不是病急乱投医,一定还有其他的目的,至于是什么……或许是和冯昭有关。 难不成是期望她搜检公主寝阁,能发现出驸马的罪证?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窗下几案上。 这间屋子里,除了这么一个方寸之地全是驸马的物件,恐怕别处也没有了吧。 她正待走近,忽听对间传出一声女人的低吟,从露登时惊惶与她告罪往平宁公主那边去,低声询问两个守着的侍女怎么回事。 声音微不可闻,宁知越也没怎么关心,靠近冯昭此前待过的榻前,翻了翻案上的几本书,都是佛经。 边上还有一摞叠起来写过的纸张,宁知越翻开来,都是抄完的经文。 看着看着,宁知越觉得他这经文字里行间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不是字迹,而是……某些笔划。 宁知越一个激灵,盯着满篇经文中的某些字迹,不自觉有些发颤,譬如“南”、“住”、“法”、“觉”的某些笔法不正与她那两封信上的雷同吗? 写信的人是冯昭? 但怎么可能,他人在汜州,第一封信是在京城收到的,若他还有同伙,也不该由他写信。自公主落水,漪兰对他疑心不减,他真能瞒过漪兰做这些事吗? 宁知越提醒自己得冷静,送信之人目的未明,冯昭从前在京城多么多年,留下的书法字画不会少。那封信只是某些笔划与冯昭的字迹相似,若是有人可以模仿,也并非没有可能。 忽然她瞥见从露掀开帘子,正要过来,宁知越犹豫了片刻,终是放弃私携一张经文的意图,尽力平复心绪,往外间迎上从露,不经意地问道:“我看那书架上的书按顺序摆放的很整齐,好像没人动过,反而在案几那儿放了好些佛经?” 从露随着她往来走,音调更低了些,“公主不爱这些书,这些都是驸马喜欢的。近年来,驸马潜心钻研佛道,不仅园内布置了小佛堂,还会带着公主外出去寺庙小住,说是为了静心养神,有益公主的病情。” “公主也信佛?” “信不信不知道,反正驸马喜欢的,公主都不会拒绝。” 宁知越听后没有再问,只道书房那边没什么问题,靠近公主卧榻之处需得仔细察看。 从露应下,又提醒她,公主睡不安稳,方才已有转醒的迹象,动作得放得更轻一些。 宁知越点点头,跟着她缓步踏入帷幔内。 花枝灯台上烛光荧荧,垂下的绡帐内隐约看出锦被下的人形起伏平缓。 从露怕惊扰了公主,屏息不敢出声,用手比划着领着宁知越一一看来。 屋内的陈设并不复杂,只在轩窗下设了一张妆台,边上置了几个箱笼。箱笼没几个丫鬟搬搬抬抬根本查不了,宁知越也没了查了心情,只想着尽快扫一眼妆台便罢了。 从露将妆台上的几个小抽屉、小柜子打开,轻手轻脚地将各色头面首饰摆出来,在一片金玉珠翠中,混入了一根红漆箭头的竹签,上面楷书第二十八签。似乎常被人把玩摩挲,字迹已淡得隐隐只剩一个轮廓。 宁知越看向从露,从露朝她向外示意,两人出了帷幔,她才道:“这是公主在寺中求来的,说是上上签,所以就留在身边,当做护身符了。” 贵为公主,也有求而不得的东西,需要将希望寄托在这种东西上? 宁知越暗暗叹息,又觉得看得差不多了,与从露说没发现有什么异样,让她不用担心。 两人出来时,天色已完全黑了,庭院里灯笼格外的明亮。 绿珠去而复返,静守在一旁,看着宁知越出来,一脸期待的看着她,但虞循与冯昭还在,并未上前。 这时,虞循上前来,见她神情恍惚,问她怎么了? 宁知越摇摇头,又说:“没看出哪里有异样,依我猜想,凶手若是下毒,肯定不会一直留下痕迹不作处理,公主身边不是那么容易靠近,他要动手必然考虑的是能被人毫无察觉的替换掉的东西,所以就算从前有下毒过,也早在她们毫不察觉中抹去了痕迹。” 虞循点头,绿珠却忍不住担忧,“这该如何是好,若是下一次也遇上这样的事,公主不是还得受罪?” 宁知越道:“也不必这么担忧,左右对公主所处居所里易更换的东西仔细些,香料里易掺东西,日后尽量别碰,若是公主不易安睡,请几位大夫开些安神补药,就在前殿盯着煎好,花木一类也非必要,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尽量少用,真要喜欢去园子里多看两眼,既能散心也于身体有益。” 绿珠认真记下,又觉得她漏了点什么,“饮食上呢,若是娘子方才说的这些都避开了,那人岂不是要在公主饮食上动手脚?” 宁知越与虞循相视一眼,虞循道:“宁娘子方才所言只是恐你担忧过度,提供你一些防范思路,别苑还不至于管理疏漏至此。再者,若以之前几位大夫的医案而断,凶手下毒数次只是加重公主病情,并未伤及性命,那他此举是为了什么?” 第012章 旧事2 绿珠说公主犯病六次,病发之地并非都在一处。趁着宁知越在寝阁内搜检的时候,绿珠回忆了一番,除去水榭与公主的寝阁,还有一处引嫣阁也是公主常去之处。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8章 从怡景殿出来,见天色大黑,虞循便与绿珠说要先去引嫣阁搜检,之后再送宁知越回褚玉苑。 宁知月闻言,一时心急,虞循的故事还没讲完,现在走了不就没法知道冯昭还有没有可能有帮凶了吗? 哪知虞循话锋一转,又让绿珠将起居录都送到他的住处,等他回来再看。 宁知越有些惊诧,在昏黄的灯光下瞥见虞循一本正经的面容下有些许的不自在,登时明白过来,原来他是有意支开旁人,应该是要问公主寝阁里的情形,也就放宽了心。 果然,接下来虞循问了路,又寻了一个由头将引路的内侍打发走,待四下见不到有人路过,又问了一遍有没有什么发现。。 宁知越想不通,他和漪兰打哑谜让她去公主寝阁寻线索也就罢了,为什么直接不告诉她,让她格外留意呢? 虞循说:“漪兰一向对驸马有成见,公主落水一事,我若说不怀疑也不可能,你没见过驸马也不了解公主,你去搜查便不容易偏颇。” 宁知越说:“那你还在来怡景殿的路上跟我说驸马的悲惨身世,我虽然觉得他可怜,但是他与公主有血海深仇,说不定心里阴暗,故意折磨公主。而且我也知道公主落水与驸马有关的事。” 虞循轻笑 道:“一般来说人见到好看的人或物都会充满期待和在心里美化,你见到冯昭的时候难道就不觉得他像个好人吗?” “不觉得,我总觉得他像个假人,看他笑起来怪瘆人的。” 虞循哭笑不得,但没再闲扯下去,问她殿内究竟。 除了驸马抄经的字迹,寝阁里确实找出其他不妥之处,宁知越顾念着冯昭身上的谜团,简单的将佛经与公主求签的事说了,又问道:“驸马对公主真的有情吗?你说有吧,公主落水,他的行为也很难解释,你说没有吧,他的关心看起来也不像作假。这样不冷不热的,真叫人看不准他到底对公主有没有真心,还是说,他心里另有所爱? “另有所爱?你指的是谁?” “就你说的那位阮家幼女。驸马与公主是青梅竹马,以冯家和阮家的交情,那位阮娘子与驸马不也是吗?” 虞循微愣,马上又反应过来,她是因此前那个故事误解了,“青梅竹马确实说的过去,不过阮小娘子自幼便与皇室定亲,可不是你想的那样。至于你问驸马是否对公主有情……其实我也不知道。” 宁知越不信,公主和驸马的婚事都是他一手促成的,他不知道,干嘛要多管闲事瞎操心。 虞循无奈笑道:“婚事确实是我一手促成,但我本意并不在此。” 当年圣上要为公主挑选驸马,公主只中冯昭,圣上不允,公主曾犯上口出狂言称是圣上容不下冯昭,惹得圣上大怒,罚公主在宫中面壁思过。 隔了不久,宣平侯夫人的请帖送到了虞府,邀请他母亲去参加赏花宴,与之一起送来的,还有公主托付宣平侯夫人送到的一封信。 信上说,宫中隐有传言,称当年公主为了冯昭,帮冯家脱罪,将所有罪名推给了阮家,朝中已经有人重提旧事,有意重新彻查此事,治冯昭的罪。 经过当年那场灾劫,冯家只余他一人,纵使圣上为弥补过错,追封了冯太傅,又赐予冯昭侯爵,然冯家昔日风光不在,他又并无实职,众口铄金,若真的翻案,朝中几乎无人为他申辩。 公主心内焦急,思来想去,能帮冯昭的或许就只有虞循了。 虞循道:“当年冯家与阮家谋逆一事本就颇多疑点,我有想过弄清事情原委,奈何证据太少,案卷也已丢失,事情过去多年,根本无从查起。可若是真让人顺着这条脉络追究冯家,于冯昭不利,于冯家声誉也不利。 “当年之事,虽不一定是公主所为,但宣平侯的确为此事奔波去求过平南王,若非有平南王出面转圜,当时冯昭必死无疑。这件事当年朝野之中人尽皆知,此时再旧事重提,反咬一口,岂不是要证实平南王有意包庇冯家吗?” 宁知越突然出声问道:“这件事还与平南王有关?” 虞循点头:“你知道平南王?” 宁知越怔了一刻,道:“嗯,听过他的一些事迹。” 先帝朝时,北方叛乱之际又有外地入侵,先帝西幸蜀地,与此同时南边出现了好几路起义军,平南王就是其中之一,后来平南王收服了其他义军,一时势大。 彼时叛军直逼京城,还是魏王的圣上奉命驻守京城顽命抵抗,正是平南王赶来支援,才能免于祸乱,又于危难之际推举魏王继承大统。平南王是皇帝登基的最大助力,也因平南王,当年即便先帝仍在,也没能动摇其地位。 可想而知,平南王在朝中地位不一般,就连圣上也得礼让三分。 当时南方流寇已平,由平南王坐镇越州镇守,北方叛军和外族的侵扰仍在继续,平南王不能得罪。 虞循只是适时提醒了皇帝,公主也借此时机请旨赐婚,才得以成其事。 因此,这件事虽与他有关,又与公主和冯昭有过些许来往,但实际知道的和宁知越差不多一样。 宁知越听完一阵唏嘘,冯昭也算是世家出身,当年冯家辉煌时,肯定也是门庭若市宾客盈门,一朝逢难,墙倒众人推也就罢了,连个为他说句公道话的人都得公主替他绸缪。 冯昭既然已无亲朋,又受人排挤至此,那两封信看来与他关系不大,应当真是有人模仿了他的字迹,给自己写信。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9章 宁知越又问:“听你提起这些陈年旧事,似乎并不相信冯家谋反,平南王也帮冯家开脱,但仍有人反复翻案,要置冯家或者说冯昭于死地,这人会是谁呢?” 虞循忽然盯着她,“你怎么对这些事这么好奇?” 宁知越心里一惊,面上不显,“嗯,是挺好奇的。这些事发生的时候我还小,不记事。从前不留意是没遇上,今日险些被当成凶手,自然也想知道什么缘由,找出真正的凶手。”见虞循还是盯着她,又问:“你不是说这些事不是秘密,可以说的吗?” 虞循道:“确实不是秘密,不过真正的内情,我也不知道。” 宁知越不信,这些都与朝政有关,他在京中多年,怎么会不知道呢? 虞循耐心解释,当年冯家出事的时候他也不过八岁,那时他父亲还未被调到京中,从何知晓这些事? 见宁知越失望,他顿了顿又说:“其实……也有一点头绪。” 宁知越睁大眼睛望着他,“是什么?” “当初冯昭屡被针对,公主多番嘱托我帮忙,因此我特意去调看过冯家谋反的卷宗,相关的记载几乎都没了,也有问过几个尚在朝中或许知情的长辈,也都对此事绝口不提,后来从冯太傅与阮御史当年在朝中的处境入手,发现他们都曾与先太子来往密切。” “先太子?” “先太子是先帝长子,圣上的长兄。先太子于叛军攻入京城那年与魏王一同在京中驻守,然先太子一向身体不好,又因战事吃紧一直没有援兵忧思病重,等到平南王援军到来之际已是病入膏肓,未足两月病逝。 “当时先帝行踪不明,朝中不可无君,需得有个章程,当时只有圣上在,又有平南王支持,这才有机会得到继承大统。在战事将歇之际,先帝诏示行在,也已悉知圣上登基之事,遂拟旨昭告天下传位与圣上,由此名正言顺。” 宁知越道:“这事我倒是知道一些,圣上登基后尊先帝为太上皇,太上皇也承认了圣上的地位,永成元年便被迎回京城。但先帝都承认了,冯家和阮家即便不满当今圣上,也不至于反了吧?” “问题就在于此。冯太傅与阮御史遵循正统,所谓立嫡立长,圣上二者皆不占,况且先太子还有个同为先皇后所出的弟弟宣王,与圣上相较,他更符合祖制礼法顺承大位。” “宣王?我记得他也是因谋反被杀,难不成正是这个时候与冯太傅和阮御史密谋的?” 虞循没说是还是不是,只道:“宣王奉命平定岭南叛乱,最后却拥兵不返,为所在州府刺史就地斩杀。但后来我推算过,朝中议论起皇室正统要拥立宣王,是在宣王领兵离京之后,你的猜想不无道理,但也说不定是宣王偶然得知冯太傅与阮御史之意,生出反叛之心。 “不过不管是哪一样,宣王因谋逆而死,罪名已定。两年后,在先帝寿诞那日,京中突然涌入一批难民,纠集在宣王府外,以宣王僚佐的名义欲劫走被圈禁的宣王家眷,意图再次反叛。 “谁料禁军来得太快,这群不成队伍的匪人被禁军镇压时突然倒戈,抢夺宣王府金银财货挟持宣王家眷做人质,致使宣王府上下无一活口。 “消息很快传到宫内,先帝得闻此事怒急攻心驾崩,临终之前托付圣上,一定要找出害死宣王府一家的罪魁祸首,之后朝中便开始彻查与此事有关的人。” 宁知越惊住,“那不就是皇帝铁心要杀了冯昭?皇帝要杀,平南王却力排众议的要保,这不是明摆着打皇帝的脸,里面是不是还有隐情?” 虞循说:“当年调查的内情并未宣扬,究竟是何人指证冯太傅和阮御史并无人知晓,我从前也怀疑过宣王幕僚反水一案实在蹊跷,但事情相隔时间多年,也缺少证据,真相究竟是怎样也不得而知了。” 原来其中曲折这么多,难怪即便冯家平反,皇帝还是不喜欢冯昭,还有漪兰也是,她曾是御前女官,会不会明面上是安排来照顾公主,实则是监视冯昭的? 若这个猜测合理,有没有可能是 她给公主下毒,然后嫁祸给冯昭? 虞循也不知是该说她聪明还是想象丰富,但不得不说,她推论的也符合情理,但虞循还是否定了这种猜想:“漪兰的确忠于圣上,但公主的生母是为了救圣上而死,公主年幼时便跟在圣上身边,无论是圣上还是漪兰,对公主的爱护并不作假。若她真有这个想法,圣上不会同意,她不用等到今日。” 宁知越不以为然,若是皇帝命人给她送信,这一切就都合理了。 但她眼看前面就是引嫣阁,撇撇嘴没有再说下去。 第013章 说辞 引嫣阁依山峦而建,规模不大,视野却极好。夜里从下往上看,莹莹灯火映出楼阁大致的轮廓,渺渺薄雾飘散其间,犹如天上宫阙。从上往下看,灯火阑珊,整个沉雪园一览无余。 但上下山路难走,阁内看守的丫鬟道公主来此处次数并不多,连屋内的陈设也相较于水榭素雅很多。 这回有虞循陪同,两人只费了一炷香便将楼阁内翻查了一个遍。 仍然没有什么收获,也在意料之中。 公主只在引嫣阁病过一次,那虞循并不指望这时候搜查能查出什么来。 宁知越也不甚关心,虞循讲述的那段旧事已足够帮她排除写信的人是冯昭,并且也能判断出皇帝或是朝廷中某些人想要对付冯昭,给她写了这封信。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0章 虽然只是猜测,目的也尚且不明,但至少不再是一无所知,也不至于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说来,今日能有这些收获,得归功于虞循。 宁知越犹豫着,要不要找个借口留下来呢? 跟在虞循身边肯定还会找到其他线索,公主的一本医案便能透露出凶手下毒的行迹,起居簿里记载的内容更细致,说不定能找到公主去过南漳县的记录。 但他此前已说过要送她回褚玉苑,似乎是不想自己再跟着查下去? 说还是不说,又要怎么说,才不会让他起疑呢? 正纠结着,虞循这边也突然改变了主意。 “十一和阿商都不在,我正需要人手,你若得闲,不如留下来帮帮忙?” 宁知越喜不自禁,也暗自留意着他为何变了主意。但他看起来一切如常,她也只当这桩下毒案自被揭破后,案情变化离奇,又可能是别苑里的人作案,相较之下,自己倒也没有那么可疑。 能留下来宁知越是求之不得,按捺住心底地雀跃,点点头,煞有介事地说:“你提起这个,我也的确有件事得与你商量商量。” 贩售‘仙子笑’的胡商当初来大周,是宁知越兄长宁知明替他打点呈请入关行牒,宁知越当时听过一嘴,知道他本是要去京城的,但现下为什么来了汜州也不清楚。 宁知明在西域经营多年,人脉甚广,往来商客多多少少都是有交情的,上一回她从西域偷溜回中原,不就是他请了几个回大周的商客沿途帮忙寻人,一路追到了邢州么。 若她行动自由,便是不借助兄长的名头寻个外地来的胡商也不是难事,但眼下她这样,不就是主动暴露所在,等着被再次抓回去了吗? 宁知越提议道:“不若我留在别苑,将那胡商的姓名外貌身量,还有些许特征都告知阿商与小十一,让他们去找人?” 虞循明白宁知越的顾虑,但仍旧想不通,从前听她提及这位兄长,常说他为人如何豁达洒脱,豪爽仗义,虽未见过真人,也不知宁知越是否有袒护偏颇之心,但从宁知越言行举止间的率性自然多少能窥探出一二。他既非不近人情之人,为何在这桩可称义举的事上极力阻扰? 躲躲藏藏终非长久之计,虞循劝她,若真遇上了,不如坐下来好好谈谈,总好过在这动荡的世道里独自奔走。 宁知越很惆怅,叹了一口气:“若能说通,我也不会这样了。三哥不喜欢中原,更不喜欢与官府打交道,一来是觉得规矩礼数繁重,二来是大周轻贱商人,而他要行商,在域外自在些,这些年虽与大周商客有来往,但从未想过回来,不然也不会只是请几个商客寻我的下落。” 虞循惊道:“那邢州带走你的是……” “那是二哥。我有一位长姐,三位兄长。三哥一直在西域,二哥在京城,四哥应当随阿爷在丽州。三哥当年离家去往西域是阿姐一手促成,这些年也仅与阿姐有书信往来。我想着我偷溜回中原,三哥必然不敢惊动阿姐,他自己也是打死不肯回来的,谁料他为了抓我回去竟去给二哥传信了。” 提起这事,宁知越还是气得牙痒痒。家中兄弟姐妹五个,她最怵二哥,但好在二哥敬重阿姐,阿姐又最护着她,就连幼时三哥不愿念书,都总是撺掇她拿她当幌子,躲过二哥的责罚,如今想想,白白给他做了那么多年的挡箭牌,转眼就将她送入虎口了。 二哥将她抓回京城,也知道她跟着三哥准学不好,保不准想什么法子就跑了,防她跟什么似的。马车四面都安排人看着,车内也有两个小丫头盯着,饶是如此,仍不放心,有命人偷偷在她饭食里下了迷药,一路上昏昏沉沉,等醒来已是除夕前两日,人也在二哥府中了。 二哥打算在上元节后将她送回阿姐那儿,在此之前让她就待在府中,哪儿也不许去,又请二嫂调派了一成的护卫守着她的院子。 她是看出来了,逃是逃不掉的,左右找人也不急一时,就等着吧,只要二哥不跟着,出了京城谁还能拦得住她。 不过机会来得更巧合,上元节那日两个丁点大的侄子侄女闹着要看花灯,二哥要出门应酬,二嫂也受邀去了闺中姐妹的赏灯宴。 大约是见她这半个月还算乖觉,二哥稍微放松了警惕,又觉得有两个孩子能掣肘她,遂点了几个丫鬟婆子,两个孩子的乳娘及一群护卫跟着,将她放出门了。 虞循早知晓她偷溜出来经历不会平淡,真听了她与她兄长斗智斗勇,只觉得哭笑不得,更是想不出她会丢下两个孩子就走了。 宁知越不以为意,青天白日,那两个小不点才学会走路,出门都得乳娘抱着,又有那一大群人围着,能出什么事。 但话是这么说,二哥真要知道了他亲口放走了人,指定得气出病来。她也确信,抓她人应该已经寻到汜州来了。 虞循不知她因何确信,也顾不得细问,只道:“依你的想法也并非不可,但‘仙子笑’是关键,其中细节又只有你知道,他们俩若是被骗,来回折腾也耽误时辰。”他沉吟着,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你仍与他们一同前去,但不出面,有什么事吩咐他们去问便可。” ** 漪兰命人给虞循安排的住处很雅致,独间院落一间正房两间厢房,庭中植有一株玉兰,抽长的枝条上白纷纷一片,树下也积了一地。玉兰树旁凿了一个方寸大小的小池塘,从院外引入活水,里面几尾肥满的锦鲤,争先探出水面衔咬池边矮丛的绣墩草。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1章 照看院子的下人也不多,安安静静守在一边。 绿珠早已过来等候,见到宁知越也跟来,略显出一丝惊诧,很快又恢复如常,等再对上虞循时露出些许的凝重,“钦使之前的问题,奴婢想了一路,还是想不出来。”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又在内苑里弯弯绕绕兜了一大圈,宁知越脑子一时有些发懵,没想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事,稍稍回忆了片刻,方才记起离开怡景殿前虞循曾问她,别苑里有没有可能记恨公主的人。 当时虞循说起凶手的行凶目的,没有危及公主的性命,更像是为了报复而一次次的给公主下毒折磨她。 若非有怨,何以至此呢? 宁知越以为,绿珠这么说要么是有意维护公主颜面,要么便是因公主的恩情忽略这种可能。 就如今日褚玉苑发生的事,若是漪兰与虞循并未前去,若是韩玉娇将事闹得更大,搜查了整个院子里的人也没找着,公主非要包庇她,映秋或是褚玉苑里其他伶人难道不会心有怨怼? 虞循也道:“公主身份尊贵,即便同处别苑,能拜见的人并不多,能起争执的人也更不可能有,但沉雪园上下皆以公主的意愿喜好为尊,看似简单寻常的一句话,或许就决定了底下人的命运,这样的人有没有呢?” 绿珠这才领悟,眼珠左右摆着,急切地想 要回忆起来,虞循又道:“你与从露平日常待在公主身边,所闻所见有限,不若询问下面的人,慢慢来,不着急。” 绿珠应了声是,垂下头,才转入正题。 公主日常的起居簿为着查验方便,每月都会单独立册,故而公主虽只在别苑里住了两年,送来的起居簿足有二十四本之多,且每本薄子足有一扎厚,堆在一处更像是一座小山。 此外,绿珠还自己做主,将田太医的医案取了来方便比对,宁知越与虞循都觉她考虑的很是周到。 宁知越和虞循比对着起居录和医案提醒,绿珠则在边上回忆当日的情形。 公主犯病有六次,可喜的是都是在别苑里发生,封锁别苑,找到凶手只是时间的问题,但可悲的是,这些人都是公主府里的人,是从漪兰和洛长史手底下出来的,现在出现了叛徒,这么久来一直潜藏在别苑暗中谋害公主,只是想想便怒不可遏。 依据起居薄,公主每日行动坐卧还有衣衫饮食都有记载,对应负责的人也都记录在案,排查起来很多人都在重复之列,于是只能再次锁定时辰在公主犯病前三个时辰,周围有那些年那些物靠近过公主,这样一来又刷掉了一批人。 但即便这样,耗费一个时辰,最终留下来的名单上,还是有数十人之多。 “水榭当值侍女六人、内侍四人,怡景殿当值侍女十人、内侍六人,引嫣阁当值侍女四人、内侍四人,值巡侍卫十五人,织造处七人,膳房五人,花苑三人……”宁知越数着最终确定的名单还是觉得这种行为与大海捞针无异。 虞循却很沉得住气,耐心解释:“这串名单肯定不是最终的目的,也不会真依照这个名单一个个去查,费时费力还可能一无所获。眼下关键还是得靠你找到那个买药的胡商,若是顺利,凶手是谁很快便能知晓。” 宁知越想想也是,但又不明白,这些名单既然作用不大,为什么还要找出来。 虞循神色自若地收起最后一本簿子,从宁知越手中接过那张名单,从头到尾细看了一遍,目光最后落定在名单最下面,隔了一会才说道:“看过了心里有了数,知道事发当时是怎样情形,也便于日后调查。” 宁知越觉得他话里有话,正思忖莫不是与他来汜州的目的有关,又听他吩咐绿珠:“你去帮我请一个人来。” ** 绿珠回来的很快,只一眼,宁知越便见到她身后那个身材高大魁梧,孔武有力的男子原本皱着眉,一脸不耐,待目光转落到屋内,看见虞循的那一瞬呆愣住,随即面上的欢欣显露出来,一时手忙脚乱,激动得张着嘴,只‘哈哈哈’的大笑着,一句话说不出来。 宁知越也是等绿珠走后才从虞循口中得知,这个人他原来认识。 卢毅年近而立,皮肤黝黑,一脸髯须,端看面貌有几分匪气,但经由他那一身铠甲压制住,整个人看起来颇有些端正忠实的傻气。 虞循说当年兵荒马乱,卢毅也不过十四五岁,跟着几个山匪混过一阵,后来京城平定了,朝廷下令剿匪,他们就窝在山坳里,没米没粮,又不敢出去打劫,本想充作难民去京中谋生,不想当年闹出宣王府的事,差点没将一条命搭进去。 后来浑浑噩噩过了两年,京中兴建金轮塔寺,卢毅被征召苦役,却不想塔寺兴建才起了一个头,一个监工的太监被砸死了。 金轮塔寺本就是为祈福而建,突然死了一个人多少犯了忌讳,上头追责,必须得给个说法找人顶罪,于是包括卢毅在内的几个苦力又不幸被诬告,说他们偷懒,为了少干活偷减了木料,这才酿成大祸。 卢毅等人人微言轻,求告无门,直接被投入大牢,被判择日问斩。行刑那日,恰逢虞循父亲被调入京中任职,一家人才到京城就遇上了数辆囚车被运往城外的场面。 卢毅临到死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愤恨苦痛之际摇着囚车高呼几声‘冤枉’,一路上好事围观的路人都嗤笑着,唾骂着,独独在这时,他听到一个少年清朗肃正的声音,他在与他身边的男子道:“阿爷,那人口口声声喊冤,会否真有冤情?”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2章 他将最后的希望寄予那个少年,对着他又是诚恳乞求地喊了几声‘冤枉’,奈何囚车继续往城外驶去,他的呼声也被淹没在一众奚落嘲讽的唾骂声中,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直到行刑台上,刽子手的刀就要落下,他紧闭着眼咬紧牙,浑身紧绷得哆嗦,心里仍不住地乞求能有人来救他,就是这个时候,他听到一阵疾驰的马蹄声,在远处高呼“且慢行刑。” 那四个字是他这辈子听过最好听的声音,匆忙赶来的那一大一小也是他毕生难忘,衔草结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的恩人。 往事重提,卢毅终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当年虞相公救下了他,他本想着给小郎君做个仆从,随侍在旁,但小郎君年纪虽小,言谈举止却颇成熟稳重,言及他将要游学,也不需要那么多随从,让他另谋一份差事去。 大概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认真听了虞相公和小郎君的话,去利州从军,不出一年随前利州节度使调回京城,也随着其掌管禁军被编入禁军麾下。 提起他如今平步青云,已是公主亲事府典军,卢毅原本黝黑的脸因发红显得更黑了,颇不好意思地说道:“都是受相公与小郎君的恩惠……当然了,也是圣上和陛下的信任。”说着又问虞循怎么来了汜州。 三年前虞循因卢尚书之子被罢免一事,卢毅也是知道的。 那卢尚书的儿子本就是个欺男霸女,侵占百姓良田的货色,因着卢尚书位高权重,又是世族门第,底下的人瞒着,上面的人也不敢说,久而久之,受其迫害的无辜百姓不再少数。 起初听闻虞小郎君联合刑部与大理寺一同处置了那个恶霸,他还觉得大快人心,令人好不畅快,可没多久就听闻虞小郎君被罢官,用不着想就知道是卢尚书那伙黑心肝的人干的。 当年金轮塔寺便是他底下的人挪用了木料去建私宅,才使的他被污蔑,现在又来这一遭,真叫人气的牙痒痒。 正事要紧,叙旧也不在一时,眼见绿珠顾念公主,主动请辞,看她走后,虞循直接了当地向他道:“我请你来,是有一件事想问你。” 卢毅拍拍胸口,十分阔气地说:“什么事?你尽管问,我一定什么都告诉你。” 虞循笑了笑,又正色道:“想必公主遭人下毒一事你已知晓,关于公主的病你又知道多少呢?” 卢毅一巴掌拍在脑门上,恍然道:“我道今日洛长史说京中来了贵客,查出公主患病是有人下毒,言语间有些责怪我下面的人巡守不严,我还以为又是有人故意挑事呢。” “又?此话何解?” 卢毅张了张口,看着边上的宁知越难得地犹豫了,虞循便道:“宁娘子是自己人,你不必顾忌。” 卢毅闻言好奇地打量了宁知越一眼,又看看虞循,忽然明白了什么,‘哦’了一声,也不顾两人略显尴尬的面色,自顾自地说起来。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阵,宁知越与虞循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卢毅与漪兰的说辞存在很多差异。 问题仍旧出在公主落水上。 当初漪兰所述,公主支开随侍的丫鬟侍卫,与驸马在湖边散步,接着公主落水,漪兰等人赶到湖边时,看到驸马站在岸上。 但卢毅的说辞里,是冯昭提议到湖边走一走,公主觉得人多,不许他们靠近。之后公主落水呼救,他与漪兰等人一同赶到,驸马确实在岸边,但驸马抢在亲卫跳水救人之前便跳了下去。 最终将公主抱上岸的人是冯昭。 公主昏迷了一日,冯昭便成了漪兰眼里毫无意外的罪魁祸首,甚至认定冯昭有谋害公主之嫌,将其关押并命卢毅着人严加看守。 一日之后,公主醒来便要召见驸马,漪兰犹豫再三命卢毅带人看着,对冯昭甚是防备。公主却坚定拒绝,还不许任何人靠近,两人在殿内闭门交谈了有小半个时辰。 卢毅与漪兰当时便立于殿外阶下,殿内的交谈声时高时低,是公主在质问,但究竟说了什么,都没人听清,后来又听到殿内一阵瓷器脆响摔落在地。 漪兰惊惶 担忧不已,上前唤了一声公主,隔了好一阵殿门打开,公主安然无恙,只道是不小心碰到的花瓶,又与漪兰道此次落水是自己一时不察,与驸马并无关系。 漪兰再三想要进言,都被公主驳回,拒不纳谏。 卢毅说,驸马固然可疑,漪兰也一样居心叵测。 公主落水后,漪兰往京中去了不少书信,始终没有回音,便又连同韩阳平上书。信中内容卢毅确实不清楚,但漪兰对冯昭的猜忌与日俱增。 冯昭身边的丫鬟、内侍还有侍卫都是漪兰亲自安排,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有记录在案,然而京城一直没有准信,她也越发焦灼不安。直到公主第一回 发病,漪兰对冯昭是草木皆兵,不许冯昭靠近公主。 但公主发病后,只有冯昭能安抚住,洛长史看清这一点,即便和漪兰一样对冯昭有所怀疑,仍是认命般地将公主交给冯昭。 卢毅说:“其实当时公主发病,驸马比漪兰姑姑和洛长史还有忧心忡忡,任由公主将他的手臂咬出血,也一直抱着公主安抚着。” 从这件事后,洛长史也看出京中对公主的态度冷淡,漪兰还想往京中寄书信,也被洛长史拦下,说是为着公主的病情着想,总得先知道公主患了什么病症,因何患病,如何治疗,总不能正事没办成,反倒将公主也搭了进去,日后叫圣上责罚。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3章 至于这个‘正事’指的是什么,卢毅也不知道,但他心里猜想,总归是和冯昭有关的。 虞循一阵默然,过了一会将那串名单递给卢毅,问:“别苑里的丫鬟内侍你认识多少,你手下那些亲卫有多少是你自己的人?” “丫鬟内侍?这……还真认不出来,就记得公主身边绿珠和从露,还有公主府里的倚霜和含翠,不过我底下的人我熟啊。公主来汜州时圣上点了三百亲卫,来汜州后因兴建这座别苑,有在当地招募了两百人充作护卫。” “私募兵丁?”虞循听得直皱眉。 卢毅连忙摆手,“不不不,那可不敢,是漪兰姑姑与洛长史请旨,圣上应允的。” 虞循还是觉得怪异,指着名单上侍卫的那一串,“那这些人里哪些是亲卫,哪些是后来招募的,他们来历都清白吗?” 卢毅拿起笔在几个亲卫的名字上画了圈,又指着另几个名字道:“这几个是这几个知根知底,往上三代都是汜州附近的百姓,没什么问题。” 虞循重新看回名单上那几个没被圈起来的名字,陷入沉思。 漪兰可从未提过别苑招募护卫的事,陛下又为何会逾制应允? 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虞循嘱咐卢毅不要对人提起他今夜问起的事,若是漪兰或洛长史问起,也许谨慎回答。 卢毅心领神会,再三保证绝不会透露消息出去。 正这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一个尖细的声音从远处便开始叫唤起来,“钦使……虞钦使……” 虞循出门来看,便见福寿着急忙慌地小跑着过来,额头上的汗一滴滴往下坠,不待虞循出声,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钦使,您……您快些去花苑,姑姑大发雷霆,洛长史也拦不住了。 第014章 名单 虞循带着众人赶过来的时候,漪兰气得几近昏厥,一旁的洛为雍也是脸色铁青。 往花苑来的路上,福寿已经很宛转地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与虞循分别之后,漪兰便着福寿选了两个机警的丫鬟内侍,借着周陆然年纪小玩心大,要四处逛一逛,由这几人领着一同去了花苑。 本想着院里人多眼杂,细数起来总有漏洞或是看走眼,打探蛛丝马迹的线索也得费些时辰,未料春儿回了花苑,被文花匠叫过去又一通训斥。 因被下了禁令,只有两人知晓此事,相顾之下,都觉出今日发生的事不对劲。 花苑处在沉雪园的西南角上,因此处地势开阔,养花种苗成效颇丰,但也因此偏离了内苑,又不是苑内人人都用得着花,来此处的人也很少。 很少,却不是没有。 文花匠只知道送去水榭的那瓶花里出了大差错,又遭春儿换了花,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明不白。 他自认做事严谨,交给春儿前又是再三查验过,绝无可能是他的错漏。 那就只能是有人在他的花上做了手脚。 花苑里的花匠不止文花匠一个,他本也想过,会否是其他人嫉妒他得公主驸马青眼而陷害他,但细琢磨,在花苑里养花插花靠的是实打实的本事,这本是不止是他有,其他几个花匠也不缺,也曾得了主子们的赞赏,何必弄这么一出呢? 更何况,即便真是公主喜爱至极,也不过是赏些银钱锦缎的,花苑里自有管事,他们种个花难不成还能越过管事的去? 文花匠思来想去,做手脚的人也不大可能是花苑的人,那还有谁常来别苑的? 忽而春儿小声嘟囔,“咱们花苑里,除了巡防的侍卫,还会有谁来……” 文花匠突然盯着她,猛拍几下手,“是啊,每日来花苑的,不就只有他们吗?” 别苑内巡防每日寅时与申时各轮换一次,若全都算上,那来花苑的人还真是不少,再要问今日有哪些人来过,还真是犯了难:这么多年来来回回就那些侍卫换来换去,谁也不曾留意哪一日来巡防的究竟是哪几个人。 但春儿却很确定,在那群人中一定有江由。 巡防队的人那么多,她就偏偏只记得江由,阿商有些怀疑她的笃定,她之前还在水榭里说什么人也没有呢。 春儿自知理亏,又是慌张又是羞愧,忙解释:之所以没供出他,一来他是公主的亲卫,跟着公主从京城来的,怎么想也不可能谋害公主,二来…… 说到这里,春儿开始犹豫不决,似难以启齿,阿商便令随行跟着丫鬟带她到一边去问问究竟。 阿商安排的体贴周到,同是女子,说话也的确方便,春儿稍稍顾忌终是说了个明白,等那丫鬟过来回话,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但这丫鬟到底机灵,知道漪兰姑姑吩咐的是要事,不敢耽误,引着阿商到一边才委婉道:“春儿说……江侍卫欣赏映秋娘子为人,有意与映秋娘子结交,故而向她打听映秋娘子的一些喜好。” 阿商愣了一下,看着那丫鬟欲言又止的表情,想也知道春儿的原话肯定不是这样,遂迟疑地问道:“是……确有私情?” 丫鬟摇摇头,春儿也不知个中内情,但江侍卫今日确实在她抱着花瓶离开出门拦住她,且不是第一回 了。 阿商思忖,结合文花匠和春儿的说辞,倒还真与宁娘子推测凶手下毒的手法一般无二,难不成凶手真的是他?但他身为公主亲卫,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阿商让那丫鬟继续审问春儿,又吩咐另外三人去向其他人打听,除了这个江由,今日辰时左右在花苑里的巡防队里还有哪些人,自己也去找福寿询问这些亲卫的来路。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4章 一个时辰后,福寿说完了公主受圣上宠爱越制得了三百亲卫的荣耀,周陆然也带着那四个惴惴不安的丫鬟内侍风风火火地寻来了。 不等阿商开口问,周陆然率先说道:“全弄明白了,凶手一定是那个江由。” 阿商甚是狐疑,就只是去打探个真假虚实,这就全弄明白了? 接着再度不等阿商开口,他又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 总而言之,提供关键线索是花苑里一个晒制干花的丫鬟秀云,因与褚玉苑弹箜篌的芳林交好,两人过往甚密,芳林与映秋不对付,没少芳林听抱怨映秋。 据她说,江由与映秋之间算不得有私情,只能算是江由一厢情愿,而映秋大约知道其意图,既未应承也未拒绝,但她此举也并非是对江侍卫有意,耍手段吊着人家,只不过是为了通过他探听那位李校尉的事。 这位李校尉从前只是公主府招募的护卫,因其两年前救了公主被擢升为校尉,越过一众亲事府亲卫,扶摇而上平步青云,但也有人说他与映秋在入公主府前就相识,是凭借映秋在公主跟前美言,才得了这个官位,亲事府不少亲卫都愤愤不平。 也或许因此,江由对映秋极尽讨好,常常着人去外头买些女子喜爱的物件送给映秋。 周陆然说:“表哥和宁姐姐都说,凶手能自由进出内外苑,这个江由得巡防,不正符合吗?所以他一定也是因校 尉一事,对公主怀恨在心,所以才想出这个歹毒的计谋害公主。”说完他还颇为自得地冲阿商扬眉。 听起来似乎也有些道理,但毕竟只是猜测,阿商准备先等等,晚些时候禀告给虞循,听他如何论断。 谁料,福寿将这番话听进去了,又火急火燎地请来了漪兰与洛长史。 漪兰怒火中烧,当即命人将江由提来审问。 江由不明就里,还在值巡中便被带来了花苑,不等他弄清事情原委,漪兰便厉声质问他,是否因李漳擢升校尉一事对公主怀恨在心,借职务之便谋害公主。 江由还是一头雾水,没弄明白这等沉重覆灭的罪名怎会落在自己头上,诚惶诚恐地伏跪下来恳请陈明原委,否则这罪也不知从何认起。 漪兰以为他还要狡辩,正欲命人施以刑罚,洛长史从旁劝阻:当以审明缘由为要务,切莫屈打成招,遂告知此前周陆然的推测。 江由闻言,面如焦色,直呼冤枉。 本来校尉一职只限一人,即便没有李漳,也轮不上他,这一点江由心知肚明。他高呼从未听闻过‘仙子笑’,更不知道生石灰能使水变温的方法,接近春儿只是因春儿能与映秋说得上话,想着能知道映秋的喜好,向她示好。 漪兰听到此处更是怒不可遏,越发觉得他品行不端恬不知耻,所言皆是狡辩,说着便要与洛长史商议如何将他定罪。 见此情形,江由也顾不得其他,慌张说道:“若卑职有嫌疑,那与李漳争夺校尉一职不得,心生怨怼的萧盛不是更可疑?若没有李漳,这校尉一职合该是他的囊中之物,皆因李漳救了公主,卢典军又器重李漳,他落选后一直愤懑不平,他才是最有可能谋害公主之人啊!” 漪兰极度不悦,只当他是为自己找替罪之人,但一转念,仍是命人将萧盛传唤来,末了又加上了李漳。 待二人至,洛长史再度说明前情,萧盛并不忌讳,直言自己的确因此不忿,但还不至于受到这点挫折就做出这般小人行径。 待到李漳开口,他只道知晓江由有意讨好映秋,旁的并不知情,就此闭口不言。 转了一圈,嫌疑还是落在江由身上,他更显得慌张,还要张口辩驳,洛长史却突然问起:别苑不许私自携带外面的东西入内,你又是如何做到的? 一时间,江由面如死灰,也不敢再欺瞒,据实告知是寻了巡防队里其他同僚帮忙。因问了是何人,为何肯冒险帮忙,江由一一答了。 洛为雍与漪兰面色愈发难看,咬着牙命令将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带过来。 事情愈演愈烈,到这儿却还没有完。 被带来的两人眼见东窗事发,也只好实话实说,又供出一个名字,又道这人与园中一丫鬟私通,被二人发现,因此受了胁迫帮二人做些“小事”,那丫鬟因与褚玉苑的映秋有往来,知晓映秋得公主恩典,每月能有两次出府的机会,故而托映秋帮忙从外面寻来那些东西,但那些东西都是走过明路的。 漪兰听到此处,高声怒喝一句:去将他们都给我带过来…… 话音未落,人险些昏厥,洛为雍命人搀扶着漪兰,默了许久终是长叹一声:去将虞钦使请来。 ** 虞循的到来缓解了花苑正厅里凝重的气氛,漪兰眼眶泛红,浑身都因怒意未消而颤抖,看向虞循,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洛为雍除了叹气便是叹气,看面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厅里乌泱泱跪了一地人,宁知越扫了一圈屋内,发现周陆然与阿商静立在厅内一根柱子边上,看起来比柱子还要笔直僵硬。 她有些想笑,小十一年纪小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被吓着便罢了,阿商跟着虞循应是见过比这更惊心动魄的,怎么也这副呆样了! 虞循正与洛长史劝慰着漪兰,宁知越悄悄地凑到两人身边,这二人才惊觉他们的到来。 “宁姐姐,我是不是闯祸了?”周陆然还有些惊魂未定,一直往她身边靠,宁知越拍拍他的背,安抚道:“没有的事,你的推测也不算错,这只能说沉雪园鸿毳沉舟,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再说了,天塌下来还有你表哥顶着,你怕什么。”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5章 不知虞循是不是有所察觉,往这边瞥了一眼,宁知越睁大眼故作惊奇地回望过去,虞循无奈地弯了唇角,很快又恢复肃正之色。 漪兰情绪稍平,洛为雍也渐渐缓过神,先是问起公主那边的情形如何,得知并无大碍,松了一口气,再看一旁一直未曾出声的卢毅,冷声道:“卢典军,这事你是不是该有个说法?” 卢毅脸上简直臊得慌,抬脚挨个踹了过去,末了还不解气,又抓扯住江由的后颈将他提起来,“来,你给老子说说,老子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害死老子?” 江由被他扯住脖颈张着嘴,磕磕绊绊始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卢毅没有耐心,扔下他,又挨个挥着拳头砸过去,“说啊,说啊,都说话啊。” 突然,人群中,一个年轻的男子跪得端正挺拔,面上一脸冷肃,应声回道:“禀典军,卑职并无谋害公主之心,亦没有谋害公主之举,不知何罪之有。” 话音落,他边上的那个也挺立起腰板,冷声附和,“卑职也是。” 竟是连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宁知越颇为好奇这是哪个人物,拉着周陆然给她解释方知,最先开口说话的是萧盛,后来附和他那个就是李漳。 卢毅被气到连说几个好,转头又扫视其他几人,冷笑一声:“你们呢,也是无辜的?” 那几人伏在地上不说话,卢毅见状重重哼了一声,朝虞循、漪兰、洛为雍三人拱手道:“事情真相如何,钦使、姑姑还有长史大可放开了查,若真是这帮孬货所为,用不着姑姑和长史动手,我先了结了这帮杂碎。” 漪兰扫了他一眼,又看向虞循,温和问道:“钦使以为如何?” 虞循道:“江由曾接近过春儿,的确很可疑,但‘仙子笑’从何而来仍未澄明。他自称不知‘仙子笑’是何物,却能携带外物入府,但又未曾出过别苑,东西经了好几个人的手,若真有药物,其他人也会发觉。” 漪兰正迟疑着,江由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忙附和:“确如钦使所言,卑职的确不知道什么‘仙子笑’,那些东西也都是王崇礼与钱寒自作主张塞给卑职的。” 王崇礼与钱寒便是那两个被江由供出来的侍卫,两人听他如此说俱是气愤不已,但瞥见上头漪兰几人的脸色,终是不敢在此刻攀咬,只想赶紧撇开自己谋害公主的嫌疑,纷纷推脱的确没有见过什么‘仙子笑’,寇文广交给他们的都是外头最时兴的胭脂水粉,珠花丝绢一类。 最后寇文广也发誓赌咒,说自己绝没有给过一星半点的药物。 既然他们几个都不知晓,嫌疑自然落到了那个在府外买东西的人身上。 众人将目光转向映秋,她也随着这几个大男人跪了许久,面上始终淡淡然,问她话便答两句,听得这几人互相推诿责任,她时而面露讥讽时而漠然置之,倒是难得的镇定。 见众人怀疑她,映秋也丝毫不慌张,语调轻缓不紧不慢地说:在此之前她也不知‘仙子笑’是何物,多亏了宁娘子,让她涨了见识。 漪兰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怒意顿起:“你又在阴阳怪气什么?” 宁知越也不在意,盯着她上下打量了一阵,轻笑道:“映秋娘子不提这事我倒要忘了,你今日与春儿一起换了沾染过‘仙子笑’的花,没有弄脏衣衫吗?” 映秋一怔,仍是平静道:“确实弄脏了,回到褚玉苑我便换了一身。” 宁知越像是故意刁难她一般,穷追不舍地又问她,“何处弄脏了?如何脏了?现下那件衣裙又在何处?” 映秋怒目,看着她,咬牙道:“袖口、裙摆都沾了水迹,初时未曾发觉,后来沾染过水迹的地方都褪色了,我送去浣衣局了。”见宁知越点点头,她冷声道:“宁娘子是在怀疑我?” “是啊,毕竟你也接触过花瓶,又帮着春儿修整过花,仙子笑’溶于水后,水也是淡绿色,映秋娘子竟没有发现这个?再者,我以为常人坏了一件衣服,扔掉便罢了,映秋娘子这样光鲜的人,倒是舍不得一件衣服 ,真叫人好奇。” 映秋冷笑一声:“枝条浸水本就会有绿色汁液渗出,花瓶里水呈淡绿色有什么可奇怪的。至于那件衣裙……布料是公主赏赐,衣服虽毁了,但也不敢随意扔弃。倒是宁娘子如此咄咄逼人,莫不是因我告发你有意报复。” “哦,是你告发的啊。”宁知越环视厅内一圈,目光落在她身上,很是无辜地说:“但映秋娘子是不是误会了,怀疑你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映秋哑然,面上隐隐的愠怒也随之消散,又恢复此前平静的模样,再次向漪兰陈告,自己此前绝没有见过‘仙子笑’,更没有谋害公主之心。 这些人个个语辞恳切,言之凿凿,真真假假,漪兰当真是分辨不清了。她叹了一口气,看向虞循,看他是如何个说法。 虞循目光触及宁知越,停了一瞬,才道:“他们虽有谋害公主的动机,但终归没有实证,姑姑若实在不放心,先命人将他们看管起来,日后再做定夺。” 闹成这样,明知这些人除去谋害公主之嫌,个个都得严惩,但凶手没找到又不能将他们打伤打残了妨碍调查,漪兰心里窝火,当真是再多看一眼这几人都怕会制不住自己的怒气,遂支使福寿将映秋和那个与寇文广私通的丫鬟带回各自屋里,未经传召不得出门,更不许任何人靠近。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6章 又吩咐卢毅将自己的人带走,好生看管,旁的人也需得细查。 在厅内,有虞循还有漪兰和洛为雍在,卢毅动手都觉得受限,此刻得令恨不能将这几人一并拖出去放开拳脚揍一顿。 等他推搡着几人走后,厅里顿时开阔安静了不少。 此时,漪兰突然问道:“钦使方才还道没有实证,却又为何让我将他们看押起来?”方才虞循嘴上虽是为几人开脱,却突然颇有深意地朝她示意了一下,虽不知怎么回事,她还是顺着虞循的话将这些人都打发走,心内却是紧张不已。 虞循从袖中取出一张叠起的纸交予漪兰,说了纸上名单的由来,又示意漪兰与洛为雍看着扈从侍卫那一行,道:“姑姑与长史可有发现,方才那几人都在这串名单之列。” 第015章 挑衅 待到花苑里事情了结,宁知越回到褚玉苑时已过了子时。 忽听隔壁屋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探出半张脸来。 是祝十娘。 都这个时辰了,还没歇下? 祝十娘面上的喜意压不住,与孙齐一前一后出了屋,十分自然地推着宁知越进屋,一边将她按在椅子上坐下,一边问长问短地她怎么去了这么久,还回来的这么晚,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宁知越去了内苑这么久一直没有回来他们也很担心,本来映秋比宁知越先被传召到内苑,但后来映秋回来了,她还没有回来,总有些忧虑,但考虑到宁知越与虞循的关系,也觉得是自己多虑了,后来洛长史也来了,还很客气的寒暄一阵,提出帮他们找女儿。 两人受宠若惊,但心里也知道,这指定是宁知越的功劳,只是想不明白她们不是商量好要去求那位虞郎君,洛长史怎的知晓了这事? 两人等着问个究竟,这一等就等到了夜里,谁料,大晚上又有人来传召映秋,且那两人脾气很差,言语不善,听着就不像是好事。 想到这些事都是在公主病后发生的,祝十娘和孙齐合计莫不是内苑里是出了什么事? 公主中毒一事虞循和漪兰还有洛长史都似有顾虑,严令禁止外传,宁知越也没与祝十娘把话说明白,只道确实出了点事,但和咱们无关,又提起虞循的承诺,引开他们的注意。 祝十娘夫妇听闻后千恩万谢也没有多问,看宁知越面露疲惫,起身就往外走,让她好好休息。 屋内重新恢复平静,宁知越才发觉今日生了许多身,一整天都闹闹哄哄的,心里也跟着千回百转,直到这一刻,在这间屋里才暂时放松下来。 她从怀中摸出那个一直贴身收着的信封,展开两张信笺,重新细细辨认,字迹里有些笔划的确与冯昭的字迹相似,但整体看来区别确实很明显。 冯昭的字刚柔兼济,笔调圆滑流畅,她乍看那些经文与记忆中信上的字迹相似,现在再看这些信,却觉得像是由两个人分写同一封信,某些特别的笔画处像是与前一笔拼合起来,整个看来有些生硬,仔细观察还能发现顿笔拼接冯昭字迹时有刻意的缓顿。 写信的不是冯昭,却刻意模仿了冯昭的字迹,既模仿了却又不模仿完全,还留下了另一半的谜题。 这是希望她怀疑冯昭呢,还是不希望? 她前脚带着这两封信来了公主府,虞循后脚也得了命令来探望公主,公主的病早不发晚不发,偏偏等着她和虞循都在别苑就发作了,怎么看都像是有人蓄意而为。 她虽然不同意虞循以皇帝与漪兰不会伤害公主的说法断定漪兰不会下毒,但从公主的医案来看,之前几次发病也像是中毒,以公主落水漪兰便觉得抓到冯昭把柄,数度与京中通信等待旨令的行事风格,毒若是她下的,也不会等到今日了。 皇帝对冯昭欲除之而后快,漪兰是皇帝的耳目,也秉承皇帝旨意意图伺机除掉冯昭,但受命来汜州的人也不止漪兰一个,不是还有那三百亲卫吗? 在花苑时,漪兰接过她与虞循列出的那串名单时确实面露震惊之色,甚至扬言直接处置了那几人,但未尝不可能是她发现那些亲卫中有人将要暴露,意图为皇帝掩盖,杀人灭口。 但这也只是她的猜想,公主的病情本身也有诸多疑问。 譬如,只是落水为何会染上癔症?真正影响她发病的原因又是什么?绿珠所说公主发病时讲述的那个梦,为何与她的梦境重合了? 看似互不相干,但却暗藏联系,真叫人匪夷所思。 还有虞循,今日离开花苑前,他还与漪兰和洛为雍提出要去刺史府拜会韩刺史,明明是来探望公主的,却要去刺史府,漪兰和洛为雍不仅毫不惊讶,反而一脸凝重,慎重其事,他似乎也隐瞒了些事。 ** 翌日一早,宁知越将将穿戴整齐,门上便传来‘啪啪啪’连续不断地拍门声,还有祝十娘低声疾呼她的名字。 听那声音有些急促,宁知越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顾不上梳了一半的头便开了门。 却见祝十娘神色怡然,外头也没有发现异动,倒是祝十娘见她蓬着头,‘啊呀’一声,拉着她进屋,按在梳妆镜前,拿起梳子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道:“你怎的这么磨蹭,虞钦使派了个内侍过来,都等了好久了。” 昨日夜里睡得晚,又做了一夜的梦,宁知越脑子混混沌沌,接了话便道:“来了就来了呗,本来就说好今日得出去一趟……”说完,才反应过来不对,昨日不是说他去刺史府,她则领着周陆然和阿商去寻卖‘仙子笑’的胡商,怎么他也跟着一起吗?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7章 “出去?不是吧,那内侍说是虞钦使请你起身之后先去一趟内苑。” 去内苑?又去内苑做什么,不是直接去市集吗? 不待她多想,祝十娘手脚麻利,三两下帮她绾好了髻,插上两三朵珠花,又拉她站起来,前后上下一阵打量,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嗯,不错,娇娇俏俏的小娘子怎么打扮都好看。” 看了一阵,目光似转幽深,宁知越察觉她的情绪变化,正想着怎么开口安慰,祝十娘已经回过神,催促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呀,别让人等着。” 宁知越知她也不是个矫情的人,她能做的都做了,也不再多劝。 到了内苑,虞循和周陆然阿商已经整顿妥当,见她仍是一脸迷茫,虞循先道:“现下还不着急出去,先与我去一趟听雪堂。” 听雪堂?那不是韩玉娇、计淑还有姜盈盈在别苑的居所吗?昨日翻查公主起居簿时,她才发现韩玉娇在别苑中格外受厚待。 听雪堂是公主初来别苑时的居所,屋内各处布置奢华靡丽,富丽堂皇,只是位置略偏僻,靠近引嫣阁在边上。内苑女客多,冯昭的书房又在怡景殿,也不想在听雪堂内,为着冯昭方便,留在了怡景殿,空置了听雪堂,后来便由韩玉娇住了进 去。 但是,见她们做什么? 虞循道:“昨夜我再三思虑,因她三人未曾进过水榭,公主又未曾中毒,我对她们并未有疑心,但公主病发得实在蹊跷,昨日绿珠提起公主病发前的情形,我觉得还是得去问一问。” 也是,无缘无故的,旁人都没听到的声音,只有公主听到了,偏偏还真让人找到是韩玉娇三人在水榭后面的碧花楼,确实不能不多想。 但……要问便去问呗,做什么非得拉上她? 虞循道:“听雪堂只有她们三个女客,我贸然前去,实在不妥,也不便细看,还得你细查一遍。” 好吧,于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正好她也对此有疑虑。 听雪堂足足比虞循的那个院子大了两倍有余,从外面看飞廊楼阁布局得很巧妙,庭院景致也生气蓬勃,只是这么大的屋子只住了三个人并各自的丫鬟,未免显得太过空旷。 虞循来时已着人知会过,计淑和姜盈盈也早早在屋里候着,但不见韩玉娇的人影。 大概是经历了昨天的情形,计淑看到虞循有些惶恐,今日早上又听闻虞循要过来问话,忧心忡忡,还以为是昨日的事还没有了结,暗中推搡着姜盈盈上前来,让她问问是什么情况。 姜盈盈看起来端秀娴静,说起话来也很温柔,依照计淑的指示问了虞循来意。 虞循也开门见山,直截了当问了她们昨日的行踪。 与褚玉苑里所知和绿珠所述的一点不差。 韩玉娇早起去碧花楼本就是在等着公主到来,未料丢了香囊事情闹到褚玉苑里。褚玉苑里她们承认是自己的错,冤枉了映秋,漪兰嘴上说着宴会将进,府里人多眼杂,恐怕照顾不周,让她们在院子待着,实际有让她们面壁之意。 韩玉娇大约想着自己有公主可以依仗,回了内苑便往水榭来拜见公主,但公主还没来,只好去碧花楼候着,也是真想在碧花楼附近寻一寻,看是否能找着香囊。 后来公主来了,但在午憩,韩玉娇也算有些耐心,想着等着公主醒来,谁知后来竟叫人驱逐,闹了个没脸,心情也不妙,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虞循说,碧花楼离水榭不算太远,你们是上楼后看到公主来了? 姜盈盈点头,她们看着公主被一众侍女环绕拥簇进了水榭,依照公主往日的习惯,是要在水榭内先休息一会的,韩玉娇也不想此过去碰壁,便想着上楼去,若是水榭外有动静也能有所察觉。 上楼后,她们朝着水榭方向看去,虽然模糊得只能瞧见一个大致的轮廓,但她们对公主很熟悉,还是看到水榭临湖那一面立了一个人,依稀看着像公主。 韩玉娇见公主还没有歇下,临窗站着,便想着挥手,引起公主的注意,哪知一个不慎,帕子掉在屋檐上,韩玉娇发了脾气,让丫鬟去捡。 大约是捡帕子时闹得动静略大了些,后来帕子又被风吹到楼下,她们也跟着下楼,不一会水榭的人就来将她们赶走了。 话说到这里,姗姗来迟地韩玉娇将两人喝住:“你们乱说什么,水榭离碧花楼那么远,能听到什么声响。”说着又瞪着虞循,语气不善地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想知道的已经听得差不多,从韩玉娇口中能打听到的也不一定比从计淑和姜盈盈那儿听到的多,虞循敷衍了两句,准备告辞。 韩玉娇却不依不饶,或许是见虞循受漪兰的敬重,到底没敢对他太放肆,扭头将目光锁在未曾见过的宁知越身上,将她上下一阵打量,问她是哪个院子的,为什么来问话。 虞循不太高兴,昨日已经领教过她的不明事理不知轻重,今日亲身体会只觉更甚,正想搪塞过去就此作罢,一旁宁知越已轻巧地开口:“我啊,褚玉苑的,前日从公主府来的。” 果然,韩玉娇一听到“褚玉苑”三个字,满脸鄙夷不屑,面上隐有薄怒,“我问你来我的听雪堂做什么。” 宁知越气定神闲地道:“我能进内苑自然是经了漪兰姑姑的允许,韩娘子客居在别苑连主家的命令也要过问吗?” 她故意将“漪兰姑姑”与“客居”几个字咬得很重,韩玉娇许是会意,登时脸胀得通红,就要发作,幸而计淑与姜盈盈及时拦下。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8章 但宁知越也不甚在意,就这么直视着韩玉娇那双恨不能瞪出眼眶的眼珠子,反有几分挑衅的意味在里头。 直到虞循低声唤了她一声,宁知越收回视线,便听他意有所指地说:“走吧,还得去刺史府拜会拜会。” 说完也不管韩玉娇顿时颓然的脸色,径直离开。 出了听雪堂,周陆然才敢表露心中不平,道:“这韩娘子怎的这般霸道无礼,这也不是刺史府,昨日已经被漪兰姑姑责罚了,今日还这么嚣张。”想着宁知越刚才怼得她哑口无言,暴跳如雷却又没辙的样子,很让人畅快。 这时,姜盈盈突然追了出来,叫住几人,为方才韩玉娇的行为给宁知越道歉。 宁知越也不领情,“我本来也没吃亏,谈不上道歉不道歉的,但若说她自觉错了让你来替她道歉,那我觉得她这歉意一点不诚心,我不接受。” 姜盈盈显得困窘,虞循因道:“宁娘子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也不必为此事为难,这事本也与你无关。”说着又问:“你母亲可安好?” 姜盈盈微笑道:“阿娘潜心佛道,常住在寺中,一切安好。” 虞循点点头,说等过阵子再去拜访,便离开了。 出园路上,宁知越对虞循认识姜盈盈一事饶有兴趣,虞循对她这种什么都好奇的求索之心无可奈何,便解释:“我阿爷与姜叔父是旧识,当年姜叔父被贬到汜州之前我与她们一家有过一面之缘,对她还有些印象。昨日乍见便有些疑虑,问过漪兰姑姑才确定是她。” 宁知越不解,她不是计逢的养女吗? 虞循叹了一口气说:“姜叔父被贬汜州参军,五年前遭逢意外身故,计长史与她父亲也是旧知,又同在汜州为官,怜其母女孤苦,所以收做养女。” 宁知越也颇为惋惜,姜盈盈看着稳重可靠,计淑胆小怕事,但好歹还有点眼力见,似昨日那般为韩玉娇的无赖行径想法子开脱恐怕也不是第一次了,也真是难为她了。 虞循道:“你知道她们俩的难处,方才还故意激怒韩娘子?” 宁知越莞尔笑道:“我好奇呀,公主和驸马如此偏宠她,总得有些过人之处吧。有些人就是凭借装傻充楞讨人喜欢,我以为她也是如此呢!” 第016章 跟踪 入了汜州城,宁知越便与虞循分开,她领着阿商和周陆然去市集,虞循直奔刺史府。 阴雨天久了,城里也显得萧索,坊外道上来往的车辆马匹行人不多,各坊内人气倒还足,来来往往人迹纷繁。 汜州只有一个市集,在城南,眼下已快过了朝市,宁知越担心去市集走空,便让阿商先找人问问近日市集是否有人,城内胡人多在何处聚集。 不一会,阿商来回禀:果然如她所料,近来雨水不断,集市倒还是每日准时开着,去看热闹的人不多,货商也少,胡商更是见不到几个。又说城南有个归顺坊,坊内住着的多是从外地来的胡商,若要找人,去哪里应是最稳妥的。 趁着前往归顺坊的途中,宁知越将那胡商的情况告知阿商与周陆然。 那胡商究竟是哪一国人她也记不太清,只知道他来大周前给自己取了个汉人的名字,叫康高驰,身长八尺,深眼高鼻多须髯,看年纪得四十岁上下,他到大周贩售皮毛和香料。 与他同行的还有两人,一大一小也是胡人,大的与康高驰年纪相当,或许更大一些,外形也几乎相近,他叫何有甘,他带的货不多,便与康高驰结伴,也帮着看顾货物。 至于那个小的,当时年纪与周陆然相仿,绿眼紫髯,模样俊俏,听说是波斯人,名叫石僧,因极其向往艳羡大周,便帮着康高驰和何有甘做些零碎活计,随行而来。 宁知越说:“若是问不到康高驰,打听这两人”如果找不到康高驰,打听这两个人也可行。” 阿商一一应下,心里仍有疑问。虽说宁知越此前也解释过仅有康高驰怀有的那一瓶‘仙子笑’流入大周,但怎么说也还有四瓶下落未知, 也许其他四瓶中的一瓶也流入了大周呢? 宁知越很肯定地说:“你若是说有人重新研制了新的‘仙子笑’或许还有可能,但若是指与康高驰手中那一瓶同期产出的,就绝无可能。” 当年研制出‘仙子笑’的人本来的目的是为了名和利,‘仙子笑’研制出后,他当即将此香露献给了西域一小国的国王,由此名声大噪。这位国王信奉异教,特意宴请诸教众,展示了这件世所罕见的珍宝,那群人因药物所致犹如见到了神明,‘仙子笑’的来由便是从此而出,并将此物充为教中圣物。 凡事有利有弊,研制香露的人的确得偿所愿,财与名兼得,但因这场宴会伴随而来的,便是异教徒逼迫他交出剩下四瓶圣物,并继续为他们研制‘仙子笑’。这人不肯,在争执与逃亡中还是被抢走了两瓶,剩下的两瓶从此伴随着这个人失去踪迹。 “那这样算来,不是还有两瓶吗?” 宁知越说:“这人只是不想被异教徒抢夺自己苦心钻研出的珍宝,又束缚了自由,其实私心里仍想着要更多的人力和财力协助他继续研制‘仙子笑’,权衡之后,他又将剩下两瓶中的一瓶献给另一个国的国王,以此为条件,给他提供方便继续制作‘仙子笑’。” 那个国王答应了,也为制药的人排除了诸多困难险阻,然而好景不长,国王年事已高,不到一年便去世了,后来继位的新王对这种古怪诡异的香料很不喜欢,将他驱逐国境,还将他献上的那一瓶作为随葬品与老国王一起埋葬了,由此四瓶‘仙子笑’各有其主,制药的人也彻底没了踪迹。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9章 康高驰提起这段跌宕曲折的故事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唯独对他这瓶‘仙子笑’怎么来不肯告知真相,只是极为肯定他手里的这一瓶是普天之下唯一尚在流通的。 阿商明白了,难怪昨日她驳斥郎君的推断如此笃定。 这时,周陆然又疑惑,当初康高驰要卖给宁知越都漫天要价,给公主下毒的人买下这个药得花费多少财资啊? “你想的太简单,真要是有人买下,汜州这点地方不早就传得人尽皆知了,还会有谁不知道‘仙子笑’呢?” 阿商似有所悟:“宁娘子的意思,是觉得这药物不是凶手买的?难不成是偷来的、抢来的?” 宁知越摇摇头,面色凝重:“不好说。真要是偷啊抢的,也多少会传出一点风声,给公主看病的两个大夫却一点也不知情,十有八九其中还有内情。” 又嘱咐两人,“你们待会先别提‘仙子笑’,直接问人下落。若是有人问找他们做什么,就说你们是宁三爷的人,康高驰与人立了契券要送货,这都两年了也没个影。当初三爷见他是个实在人,答应替他作保,人家收不到货要到三爷头上,看着当年的情分三爷先替他填上了,但总得找他要个说法。” 阿商和周陆然都认真记下。 到了归顺坊,马车停在坊外,宁知越留在马车上,他二人照着宁知越的吩咐在坊内寻访了一遍,还真有收获。 说是两年前,的确有个叫康高驰的来了汜州,因是宁知明为他打点过,一路颇受优待,也无人刁难。 到了汜州后,也不知说他毫无戒备之心还是得意忘形,大剌剌地去了邸店,存了他的皮毛香料,又声称自己有价值连城的珍奇香料也想寄售,却又不肯拿出货物寄放在店中,开口便是大练十万匹,旁人还以为他有病。 那些胡人中也有人知晓这香露的来历,但说去来仍是颇为不屑。初闻仙子笑功效却是神奇,但一来昂贵异常,普通人用不上,当真买到了说不准被异教徒占为己有,二来这东西产量少,只有五瓶,用完了也找不到去何处寻下一瓶,索性就不要了。 况且现在南方虽然稳定,北方还在打仗,所需军费甚多,百姓皆知是南方赋税上缴的,百姓们勉强糊口,谁有这个闲钱去买这个。 数落了一通,最后又道康高驰运气不好,在邸店里闹了那么一出,被掌柜连带着他的那些货物都退还给他,之后不久的一天夜里,他家里不小心引着了火,堆在屋里的货物尽数被烧毁,又被官府抓起来关了半年,还一直嘴硬说是遭人嫉妒,偷了他的香露。 “大家知道的也就这么多,康高驰被关押半年后就不知去向,那个何有甘和石僧也听说因此事被抓起来,后来就没听到他们的消息,只能去官府查一查当年去了何处。” 阿商问,现下要怎么办呢? 宁知越思索着,康高驰在邸店宣扬自己有‘仙子笑’,邸店多是往来商客寄存货物交由店家促成买卖的地方,除去买卖客,在那儿看热闹的人也不少,这人是更难找了。 她问:“康高驰从前的住处就在归顺坊内?” 阿商点头,“就在坊内西北角上,我与小郎君去看了一眼,烧毁了大半间屋子,至今还残留遗迹,边上也没几户人家。” 宁知越沉思片刻,戴上早先备好的帷帽跳下车,说:“再去一趟,问问附近的邻居那夜大火的情形。” ** 康高驰的屋子确如阿商所说的那样严重。 院子门是从外面锁上的,露出一个门缝,能看到里面庭院里堆积着烧黑了的木材,还有也些保存尚算完好的案几,箱笼之类的,大半个房子全被烧空,剩下的那一间也只有三面墙,可见当日夜里火势之大。 宁知越四周看了一圈,周围不见有人来往,巷道里大多是门户紧闭,看起来的确不像是有人住,但她还是捕捉到在离康高驰院子两家的那户院子门原本开了一道缝,缝里有一只眼睛一直盯着他们。 像是察觉到宁知越的目光,那人迅速地关上门。 宁知越朝阿商示意一下,阿商会意地上前去,隔着门和屋里的人交谈了几句,那人犹疑地开了门,打量着三人,问他们来做什么? 阿商问他知不知道康高驰,那人嘴上说着不知道,目光却一直在阿商腰间的钱袋上打转,显然是不给钱不肯开口了。 阿商掏出几枚铜板递过去,再问:“我们要打听他的事,你知道什么说什么。” 那人攥起铜钱套进袖笼,嘿嘿地笑起来,“好说,好说,这地方没有我不知道的事,你要问康高驰?他早走了。” “走了?何时走的?他欠了我们银钱,我们打听了许久才寻到此处,听说他家里走水,不会又是借着这个偷偷逃了吧?” 那人摆摆手,“还真不是。这事好像是前年……六月,对是六月没错,那阵子天一直阴沉沉,总有落雨的迹象又迟迟没落下,风倒是挺大。那日夜半,他屋里突然走水,没一会火势就变大了,险些烧到我们这边来,街坊邻里都惊醒了,出来帮着救火。他人没事,就是他那些货物全没了。 “等天明,官府来了衙差,康高驰一口咬定说是有贼人潜入院子偷盗,放火烧了他屋子,但衙差们看过,并没发现有外人入侵的痕迹,只以为是他想要逃脱失火的惩罚故意找的借口,将他和他那两个同伴一起关进大牢里。后来又听说他改了供词,将走水的事推脱到他那两个同伴身上,出了大牢也没回来过,之后也不见了踪影。”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0章 “你说的这些,我们在来的路上都听过了。这弯弯绕绕的,最后他不还是想了计谋逃走了,保不准这就是他设的局。”阿商佯装翻脸,伸手便抓住他的胳膊,就要从他袖子里掏回那几个铜板。 那人一边用力抽回手,忙补充:“你别着急呀,还有呢,他家走水的事可不是谁都知道的。” 阿商半信半疑,“你知道他家那场火是怎么回事?” “知道,怎么不知道,那天晚上……我看见了……” 他家就在康高驰家斜对面,临近康高驰的卧房。 当时挨着邻里的那半边屋子已经着起来,火光冲天,巷道里一片赤红,妇人抱着哭闹的孩子远远站着,健壮的男人拎着水桶往返在巷道间,大家互相慌忙地帮着扑灭火势,只有他后知后觉,酣睡中觉得吵闹得厉害,从榻上坐起推开窗,才开了一道缝,就见一个黑影从隔壁的院子翻进他家的院里又跳上院墙,从他家的院子里跑出去了。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再去看,黑影早已融入夜色中,什么也没有。 待火被扑灭,康高驰的哭喊声响彻整个巷道 ,他高呼有贼人害他,偷了他的东西。 “当时大伙都围堵着巷道,他那院子里进进出出都是左邻右舍,都说没见到其他人,我也只当我睡蒙了,看走了眼。等第二日再起来,我也没当回事,直到在院子里发现了一串沾了泥的脚印,这才明白过来,康高驰没有说谎,确实是有人去他家放了火。” “那你怎么没替他作证?就这么任由他受冤入狱?” 那人讪笑道:“我说了也没人信,倒不如不说,免得惹麻烦上身。况且这事也是他活该,非要大张旗鼓地宣扬自己的珍奇宝物,着了外人的眼,自己惹祸上身。” 阿商沉下脸,盯了他一阵,才继续问:“那晚你看到的黑影可还记得身形,还有那脚印,可能判断出什么来?” 那人尽力回忆着,“身形?看不出多高,但瞧着像是个男人,脚印也是男人的,翻墙爬屋的倒是利落,应是会些功夫的,还有……不记得了。” 凭着阿商再三追问,那人绞尽脑汁,终是只有这些线索。 阿商回头请示宁知越,许久没有得到回应,见她偏着头眸光飘闪着往巷道尽头看似乎在往巷外看。 巷外什么也没有,隔着帷帽阿商看不清她神情,但总觉得自宁知越说要再来看看康高驰的院子后,一直怪怪的,他又喊了一声,宁知越才如梦初醒一般回神,顿了片刻方道:“既然如此,我们先回去吧。” 出了巷道,宁知越压低帷帽,左右盼顾着,阿商留意着她这些古怪的举动,问她接下来怎么办,人没找着,线索到这儿也断了,那个黑影该从何处去找? 宁知越望着街道上百步外转角处的酒铺招牌处那个忽闪忽现的人影,沉默了一晌道:“先不急着找那个黑衣人,你们市集邸店问问康高驰带着货物去他们店里的情形,是否还记得当时有哪些人在,我去刺史府寻你家郎君,正好打听何有甘和石僧的下落。” 第017章 截信 昏淡的天色经微风一吹增添几分透亮,细密的雨丝也较来时稀疏。 宁知越一路紧赶着直奔刺史府,片刻不敢停留,也不回头,心里早已预料到那道人影一定是冲着自己来的。 早在归顺坊外,阿商和十一郎去坊内打探消息时,她透过车帘的缝隙,便发现离她不远的街道拐弯处有个时隐时现的身影。 当时街上的行人本就不多,来来往往,鲜少有人驻足停留,那人鬼祟地倚着墙角,时不时探出半个身子,隐有上前来的意思,幸而阿商和十一郎及时出现。 她借着再去康高驰家看一眼,本是为避免再次落单被找上门来,不料那人一直跟着她也去了康高驰家巷道外盯守。 只是蹲守,那便说明还是有所顾忌,既然顾忌,眼下刺史府于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大约是虞循来了汜州的消息还未传开,刺史府的管事听闻她来找虞循,并未质疑,反而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也未让她在府外等着回话,直接引着进了府里,又去通禀。 宁知越悬着的心刚平息下来,虞循就匆匆赶来,上下打量一番,只出了裙摆上沾了些许的泥点,并未看出其他不对,再端详她的脸,这才发觉她直愣愣地盯着自己,面上露出些许的怨气。 略想一想,虞循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也不知该说她们兄妹互相了解太深,还是说她时运不济,只出来一趟还真叫她遇上了,真是难为她急中生智,想到来刺史府“避难”。 虞循看她抿嘴怒目的神色,倒觉得她比从前更生动活泼,但听到身后紧随地脚步声,还是问她:“怎么了,十一和阿商呢?” 宁知越哼了一声,正要抱怨两句,忽而看见他身后跟着两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一红一绿,正与汜州刺史和长史对上,端详两人样貌也能看出与韩玉娇和计淑的影子。 那两人上前来,问出了什么事,虞循趁机为三人互相引见。 韩阳平与计逢早已从虞循处得知沉雪园里发生的事,得见勘破公主中毒之谜的宁知越,争相赞叹她冰雪聪明蕙质兰心,又再次向问她,这般急匆匆地赶来府上,可是有了新的发现? 宁知越点点头,将今日寻访康高驰的经过一一告知,又道阿商与周陆然去了邸店调查,自己到刺史府是想来问问能否找出何有甘与石僧的下落。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1章 公主患病实为遭人谋害,做臣子的自然不能不管不问,眼下听到宁知越这么说,也赶在虞循开口之前吩咐底下人赶紧去查一查这两人现在何处,又问宁知越是否还需要一些人手,协助她去邸店调查。 现下她是不想再出去的,宁知越拧着眉看向虞循,虞循轻笑着开口:“你且在府中等一等,待我和韩刺史、计长史商议完事,你与我一同回别苑。” 韩阳平眼明心亮,立即命人去请韩夫人。 宁知越只是想着暂且避避风头,倒也没想拜会韩夫人,几番推脱之下韩阳平执意将韩夫人请来,她也不好再拒绝,随着韩夫人往后院去了。 ** 见过韩夫人,宁知越便知晓韩玉娇那股傲慢跋扈劲儿是从何处承袭的,她们母女俩当真是如出一辙地不将人放在眼里。 乍见时,一脸冷淡还有不耐,显而易见,丝毫不做掩饰,还是等韩阳平将她拉到一旁与她悄声说了什么,她的神情才有所转变,继而变得热络起来。 不用想,这又是沾了虞循的光。 韩夫人一路领着宁知越到了内院,一路上嘴没有听过,旁敲侧击地打听她和虞循什么关系,如何认识的,又对她嘘寒问暖,问她家是哪里的,家里还有些什么人,怎么会跟着虞循来了汜州。 问来问去,话题总会回到虞循身上。 宁知越不知道如何作答,要么含糊其辞的糊弄过去,要么就一笑了之。 韩夫人似有察觉,但热情不减,见宁知越望着外面的天,她也有一番说辞:“汜州每年这个时节总要连着落一个多月雨,城内城外都水淋淋的,,哪儿都去不了。” 又说:“宁娘子来汜州不久,应当还未游览过汜州山水吧。若问旁的物产风貌的,汜州是寻不到,但这儿的山光水色却是一绝,待到四月望日后,雨水少了,天气也好了,郊外山清水秀,许多人都会去踏青。 “再过些日子,待公主的探春宴结束后,城里也得举办一场酬神祭祀的盛会,这个盛会虽是由官府开设,可其实都是由地方乡绅出钱共同筹办。说起来,我们使君是这汜州的一州之长,但其实是多亏了这些地方的豪绅。” 宁知越心中一动,盈盈笑脸也随着韩夫人的唉声叹气一点点隐去,顺着她的话问:“此话怎讲?” 韩夫人叹气道:“你当知晓北便战火不休,这都多少年了,全靠着南边各州县的庸调,起初倒也没什么,只后来逃往汜州越来越多,登户造册,人丁一年年往上涨,赋税却收不上来,可不得愁人? “不过,多亏了这些地方乡绅,他们庄子大,田产也多,随便安排安排,这些难民就都有了着落,即便每年上缴的赋税还有缺的,他们也帮着填补了缺漏。你说说看,我们使君能捱到今日,可不是得多亏了他们吗?” 宁知越吃惊道:“汜州人户也得有两万近三万户,真要靠富商填补大半,也不是一笔小数目,那汜州得有多少富户?” “富户不算多,但巨富之家也是有那么三四个的,多是聚在南漳县。”她忽而拍手道:“提起南漳县,宁娘子若是得空定得去瞧瞧,南漳虽是小县城,但因着那几位富商在,比之汜州城也不遑多让,就连公主与驸马也常去南漳县的佛寺供奉。” 南漳、溺水、公主,全聚齐了。 “那几位富商都是重情重义的德行之人……”韩夫人还在喋喋不休,宁知越却没有多少心思去听,嘴上敷衍着:“还是韩刺史得民心,才能叫那些乡绅愿意倾囊相助。” 韩夫人嘴上推脱说这都是应该,说着又自责不该和宁知越说这些,重新提起汜州游玩之处,末了还是说:“要说游玩,你就住在沉雪园里,汜州最美的景致都在沉雪园里了,里面又有奇珍异兽,你住在里面久了,想来也不会觉得其他地方好看。” 说着她忽然问起宁知越,有没有见过她女儿韩玉娇。 宁知 越一个激灵,收敛心神注意着韩夫人的话,尴尬地笑起来,何止见过,今天还出言挑衅她,差点没把她气哭。 “见过,韩娘子……很是活泼呢?” 韩夫人笑道,“是啊,我们玉娇从小活泼,很讨人喜欢,就是玩心大,我和她阿爷记挂着她,也不见她记挂我们。” 宁知越觉得她说这话也有些奇怪,同在汜州,见一面也不是难事,说什么记挂不记挂的? 她以为自己多心了,等详细问了,韩夫人说:“韩玉娇自去岁去了别院之后,时常被公主传过去伴驾,少则七八日,多则两三月,每每回来不过几日便又被传唤过去,当然了,公主喜欢她是她的福气,她自己也喜欢住在别苑里,就是我们做父母的时常记挂着她。” 韩夫人说得动情,宁知越也不知她是真情流露还是故意说出这番话引她注意,面上不显,安慰道:“以刺史与夫人的身份,去别院拜见公主也不是不行,人多热闹,公主说不定更喜欢呢?” 韩夫人笑着摆摆手,“公主心性纯良,正该与宁娘子和我们玉娇这样的小娘子一同玩乐,我去了反倒没趣了。” 宁知越有一搭没一搭的接着,心里却是支撑不住,只想着早些离开。 好在虞循那边的谈话很快完了,前院派了人来传话,宁知越如释重负,一刻也不想多留。 韩夫人却好似寻着一个知己,有说不完的话,一边走一边挽留,临到见了虞循等人,还难分难舍地请宁知越和虞循一定要常来韩府做客,又说着请她在别苑里代为照看韩玉娇。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2章 宁知越浅笑着囫囵应下,虞循惊讶于这才一会儿的功夫,韩夫人竟将韩玉娇托付给宁知越了,待看宁知越快要僵硬的面色,适时朝韩阳平开口:“递铺的铺兵与那两个胡商的下落就都托付给刺史了,若有消息还请尽快告知。” 韩阳平应下,两人匆忙告辞离开。 ** 离开刺史府,上了韩阳平安排的马车,宁知越是彻底松了一口气,这还真不如在街上躲一阵人,不过能得知一些线索,这丝不悦减轻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她归咎于虞循身上。 虞循失笑,觉得她不讲道理:“你得了韩刺史和韩夫人的喜爱,难道还是我的错了?” 宁知越哼了一声,说:“要不是因为你,他们管我是谁,韩夫人可不惜得理会我。” 她这话说出来,听着的人觉得有些怪怪的,自己也后知后觉的察觉到,面上微微发烫,又没好气的补充:“他们估摸是商量好,托我给你带话呢?” 虞循也顿了一下,重新看向她,问怎么回事。 宁知越将韩夫人的话一字不落的告诉她,连带着韩玉娇时不时被公主传召去别苑也一并说了,又说:“我听着觉得怪怪,什么赋税,豪绅的,听起来像是受了那些豪绅的恩惠,受制于人,莫不是真的为了此事,韩刺史不方便对你说,让她夫人叫我传话?” 虞循摇摇头,“收缴赋税是他辖地的内政,我无职无权,没法过问他的政务。” “怎么会,你来汜州不是皇帝授命的吗?我看你来找韩阳平还挺严肃的,不是因为他的事吗?” 虞循还是摇头,沉默着,看宁知越睁大眼睛看着他,他又犹豫了一晌,还是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来汜州,不管明面上还是暗地里,都是因公主的病情而来。明面上,我是来探视公主病情,可实际上,京中去岁十二月中才获悉公主染病。” 宁知越不敢置信,怎么可能?公主不是两年就落水发病了吗?漪兰去了那么多书信。 “问题就在这里?漪兰也好,韩阳平也好,的确为此数度去信京中,且都说信送出去了,可是京中未曾得闻一丝消息,漪兰与韩阳平也一直没有收到京城里有关公主病情指示的回信。” 宁知越敏锐地察觉到他说的是“有关公主病情的指示”,也就是说,有收到其他书信? 虞循点头。“我未曾回京,只从与阿爷书信的往来中知晓大致的始末。” 去岁十二月,京中来了一个商人,什么来历不清楚,但消息是他不经意间透露的,很快便传到了宫中。 圣上得闻勃然大怒,着人调出汜州府呈报的公文,字字句句无一言提起过公主,就连漪兰平日也会定期给京中汇报公主的近况,也都是简短的“一切安好”。 不是汜州这边刻意隐瞒消息,就是有人从中作梗换了书信,无论哪一种都是罪不可赦。 但不管漪兰、洛为雍也好,韩阳平、计逢也罢,他们听闻这个消息,无一例外都很震惊,且口口声声称,一应书信公文均有副本备存,他也都一一看过,确无虚言。尤其是韩阳平收到公文批示,字迹格式印信确实与宫中下发的文书一致,但公文中所呈报之事,除了剔掉公主染病未有回复,其他桩桩条条俱能对应。 “所以……你怀疑有人调换了漪兰姑姑与韩刺史的书信公文?” “恐怕不止。公文的格式、印信、泥封或是密文皆非朝夕能仿制出的,公主落水染病在两年前,那他们的行动应当更早。” 第018章 嫌疑 回别苑的路上,宁知越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能说的不能说的,虞循都告诉她了。接下来的,冯昭与皇室的恩怨,漪兰对冯昭的怀疑,还有他坚信皇帝和漪兰不会为了正大光明除掉冯昭去谋害公主,一切都自然而然的有了合理的解释。 于虞循来说,此事是皇帝密令,又涉嫌朝政机密,他能告诉自己说明他的信任,那么她呢?她能不能信任他,将自己心里的秘密也都告诉他? 宁知越犹豫着,忽觉车厢内有些闷,挑开车帘,往外看去。 天虽然仍旧阴沉,却没有再落雨,街头巷尾的人也多了些许,沿街还能听到坊内传出来的叫卖吆喝声,而朝着一个方向并没有看到有人跟上来。 宁知越想到天色尚早,阿商与周陆然还在市集打听消息,问虞循,要不要过去看看,顺便将两人带上? “你与他们说好了直接回别苑吗?”宁知越点点头,虞循又道:“既然说好了,那就没这个必要。阿商跟了我许多年,行事自有分寸,至于十一……带他出来本也不是让他来游山玩水的,让他历练历练也好。” 说着,见宁知越扒着窗檐的手一直没松,问:“你想在城里走一走?” 宁知越猛摇头,“不必了,还是回别苑里安心。” 大约是与韩阳平、计逢两人说得话题较为严肃,心里又藏了事,虞循只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马车朝着城外驶去,两人各怀心事,未曾交谈,临到别苑外,空旷到山道间,由远而近的马蹄声急促地传来。虞循撩起车帘,往外探去,是计逢与一个素衣女子骑马疾驰而来。 行到近前,两人下了马,宁知越与虞循也下车来,拱手问候过,虞循忙问起计逢此时来别苑,是否是打听的事有了音讯? 计逢摆摆手,指着身边一直低着头的女子,道:“消息暂且还没有,最快也得明日方能得出蛛丝马迹。目下是为了盈盈来的。”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3章 姜盈盈? 宁知越又看向那女子,听计逢解释,这女子是姜盈盈母亲身边服侍的侍女。因着公主的探春宴,汜州各官宦世家都在受邀之列,韩玉娇一直在别苑内住着,便想着让计淑早些来园子里陪她,计淑自然无不乐意,恰逢姜盈盈那几日在计府,便将她也带了来。 姜盈盈的母亲常年住在郊外寺庙中,姜盈盈隔上一些时候便会去探视,陪着姜母小住一些时日。 来别苑前本就说好三月末便去探视姜母,待到四月十二前再回别苑来,依照从前,姜盈盈都会提前几日去寺中,但眼下三月将尽,姜母迟迟未见到人,便着人到府上向他打探是什么情形。 人在别苑里自然不会有事,侍女是放下心来了,但姜母那儿也不好交代,便带着人来问问姜盈盈,给个既定的归期。 既与案情无关,虞循也不便过问太多,寒暄过几句,让他们先行,两人重回到马车上,慢悠悠跟着后头。 ** 进了别苑,时候还早,虞循要与漪兰和洛为雍商议事情,宁知越心里不宁静,也就回了褚 玉苑。 她回到那方小院子,祝十娘与孙齐便围上来,说今日他们走后,漪兰姑姑与洛长史又召集了各院所有人训示规矩,动静闹得比昨日还大,说是公主身子不适,探春宴得推迟,具体是什么时候也不清楚,要依公主的病情酌情商定,末了又命众人各自回屋去。 这些也就罢了,最奇怪的是隔壁院子里与宁知越屋子对着的那个,也就是映秋,从回了屋就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这么暗的天色也不点灯,午间膳房来送膳食,见着这情形还以为屋里没人。 宁知越立在檐下,看着对窗上黑黢黢的一片,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但别苑在溪山脚下,周围丛林茂密,日常各处都燃着灯,映秋人在屋子里,却不点灯,确实显得怪异。 但她性情本就乖僻,又是被漪兰禁足在屋里,有这样的行为也不足为奇。 宁知越并未太当回事,敷衍了祝十娘夫妻俩几句,回了房间。 直到黄昏,祝十娘夫妻俩到膳房取了晚膳,叫她用饭时又说起映秋:白日里不点灯,多少有点天光,这会天黑了,看个人都看不清,方才有丫头来给她送饭,黑灯瞎火的,她这饭要怎么吃? 宁知越这才觉得她这举动确实有些怪异了,盯着窗子出神,想着各种可能,又怀疑屋里究竟有没有人,要不要过去看看究竟,这时,对面响起了敲门声。 祝十娘给她递了一个眼色,张了张口,默声说:是膳房的丫头来收食盒了。 那屋里的人应了一声,同时对面的窗子上亮起来,暖黄的光盈满整扇窗。 吃饭的时候不点灯,吃完了反倒点灯了?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摸不透映秋这古怪的行为。 宁知越越发的生疑,盯了映秋的窗子一阵,借着送回食盒的名义,跟着那个丫鬟一路到了膳房,见那丫鬟将食盒递给里头一位略显壮实的厨娘。 那大娘打开食盒看了一眼,眉头立时紧皱了起来,语气不善嗤了一声,将食盒重重掷在桌案上,“真把自己当主子了,日日都要送新鲜的饭菜过去,每回又不吃,浪费老娘的东西。”又指着那个小丫鬟道:“还有你,上赶着给人家当丫鬟。她算什么正经主子,也就是这两年公主心情不顺,找她打发光阴,放在从前她都不如吉祥院里狸奴。” 边上另有几人过来劝她,“你说这些做什么,叫人听见就不好了。”又给那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苦着脸在原地踩了几下,转头就跑了。 那厨娘还是不解气,高声嚷着:“听到就听到,又不是我胡编乱造的。从前在府里也不见公主多待见她,不是驸马她能有今天?” 宁知越听着那厨娘的话里似有深意,犹豫再三,还是进了厨房。 那厨娘人嘴里一直没有停过,陡然见着宁知越跳进来,看着不像丫鬟,也不像主子,一句话憋在喉头哽了一会,脸色难看地问起她来膳房做什么。 宁知越将手里的食盒递过去,又顿了顿,说道:“送还食盒是一桩,还有点事得麻烦你们替我备些饭食。” 宁知越情真意切,说自己是内苑那位贵客的身边人,因从京城赶路过来,车途劳累,昨日与今日又是为了公主的病情忙进忙出,很是忧虑他身子扛不住,所以想请诸位大娘做些滋补身体的膳食。 京城来了贵客,别苑上下都是知晓的,漪兰姑姑与洛长史也吩咐过,那位钦使那边的膳食必得用心竭力,她们可不敢怠慢,况且,秋鸣院的膳食不是已经送过去了吗? 宁知越说:“是送过去了,许是胃口不佳,又或是不合口味,并未用下多少。”她一边胡乱扯着理由,一边将视线移向桌案上的食盒,里面是几乎看不出来动过的一盘菜,她装作不经意的问厨娘:“这是要给谁送去的?” 那人道:不是送出去的,是映秋娘子送回来的菜。 “送回来?这菜式不合映秋的胃口吗,看着都不曾动过。” 这话大约是触到了妇人的心里,厨娘忍不住抱怨了,“娘子不知道,这位映秋娘子向来挑剔,叫人费心做些膳食,就只当赏花似的看一看,再原封不动的送回来。” 宁知越掀开第二层第三层,果然都是没有动过的精致菜色,“她经常如此?” 那厨娘面色一滞,顿了一下,“倒也不是,就有那么……七八回吧,特地叫小丫头们传话,让我做上三四个菜,送过去了也不吃,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从前在府里可不见有这个毛病。”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4章 宁知越心里一动,再看向食盒不免露出惋惜的样子,忽然她喜道:“也不用你们再动作了,这些饭菜扔了可惜,不如我送去给虞钦使。” 厨娘们慌张道:“这怎么行。” 宁知越很无所谓地说:“左右这盒膳食也是你们费心做的,就这样扔掉也可惜,不如先给虞钦使送去,若他不喜欢再送回来给你们处理掉也不迟,省得浪费粮食,也白费了你们一番心血。”末了又安抚几个惊慌失措的厨娘:“别担心,虞钦使最是温柔和善体恤下民,真要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 夜幕已深,宁知越到了秋鸣院时,阿商和周陆然已经回来了。 虞循命人去褚玉苑请宁知越过来,已有一阵功夫,正疑惑怎么还没来,见她左臂弯里挎着食盒,步履有些匆忙,快步上前从她手里接过来。 “方才膳房已经送过晚膳,你这是做什么?怎么不叫人帮着拎过来?” 宁知越缓了一口气,说:“这是映秋的食盒,我从膳房截出来的。” 她将晚间映秋的异样细说了一遍,又说了自己是如何从膳房将这食盒截过来的,虞循听完,目光似有些怪异的看着她,宁知越道:“事急从权,我以为她被禁足,是要借着这食盒传递消息,但路上已查看过,没有发现特别之处,倒是她这不用膳食却又特地令厨娘们备膳的举动显得有些古怪。” 虞循道:“你来,先听听阿商与十一的收获。” 汜州城内邸店云集,市集处也是十数家,但提起康高驰与他所谓珍奇香料“仙子笑”,几乎没费多少功夫,阿商与周陆然便找到康高驰去过的那家邸店。 时隔一年多,再提起康高驰,邸店店家仍是记忆犹新,问其形貌,与宁知越所述分毫不差,可以确定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阿商问起“仙子笑”,那店家说就见过那么一次,康高驰说得神乎其神,却不肯拿出来让人试一试,又漫天要价,任谁都以为他脑子发昏,满嘴胡言乱语,未免日后多生事端,因此将他的货物都退回,不做他的生意。 又问当日都有哪些人在场,时日久远,来往的什么人都有,他有印象的多是些往日的熟客,不过大约隔了几日,有个男子也来打听过康高驰的下落。 那男子自说是在病中,以面巾遮了脸,向他打听康高驰所在,要寻他买些西域货物。 康高驰的那些皮毛香料,市集上并不缺,店家因之前的事,对康高驰不甚满意,要给他介绍其他的商人,但这男子偏指定康高驰,这才让店家留了心。 店家说,那男子单看身形听声音,也差不多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身长七尺,健壮结实,看不出是有病的样子。他给那人说了康高驰之前留下的居所位置,也没再多问什么。 这之后又过了几日,他从外头回店里,途经市集接到,偶然间瞥见一个身影,觉得有些熟悉,再看一眼,记起来是那个打听康高驰的那个男子。那日,他仍是以面巾遮着脸,在市集上随意的逛着,不多时,从对面来了一位绯衣罗衫的女子,两人碰面后并未有过多的交谈,递给那女子一个包袱便匆匆离开了。 映秋在汜州小有名气,认出她的人不少,却无一人知晓那日与她碰面的男子是谁。 阿商捋了捋这几件事的先后顺序,又与店家再三确认了事发时日,再与映秋数次出府的记录联系上,正好是可以对上的。 宁知越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这不正说明是映秋说谎了。她不仅在很早之前就知晓‘仙子笑’,说不定如今屋里还藏有剩下的那瓶香露。” 虞循摇头,“午后卢典军来找过我,他昨夜又审问过江由几人” 虞循颔首,又说:“卢校尉后来找过我,他昨夜审问 了那几人。” 自己手底下的人出了差错,还牵扯到公主的安危,卢毅憋着一口气,将人带回去就是一通威逼问讯,也得出了一点消息。 他说,江由对映秋也并非是真情实感,他其实是想回京城去。 公主来了汜州五年,不仅京中无人探视问候,就连汜州地境上一些官宦之家、世家大族也看准风向怠慢公主府,公主尚且如此,他们这些做僚属的,焉能有出头之日? 从前想着,圣上与公主是骨肉之情,血浓于水,即便公主被遣送到汜州,过些时日,圣上消了气,总会挂念公主,召公主回京。 可这一等便是五年,才等到虞循的到来。若只是如此,耐心等等,总还有些希望,但两年前公主落水,公主府、刺史府数封奏折密信呈上去,犹如石沉大海,音信全无,足足两年对公主不闻不问,这不足以说明公主是真的失了盛宠吗? 江由心知,他的家世不如萧盛,本事不如李漳,有这两人在,校尉一职轮不到他。让他为了这么一个虚有其表的职务去争抢,还不如回到京城,哪怕只是一个戍城卫,也比如今困在这方园子里能看到希望。 然后他就发现,李漳和映秋之间认识,而且一向孤高的映秋对李漳很好,关怀备至,尤其是在李漳得了校尉一职之后。 有人说是映秋在公主跟前美言的缘故,增大了李漳胜过萧盛的几率,他也信了。 熟悉映秋之后,他就发现,映秋不止在公主这儿很受青睐,她在没进公主府的时候,便常被各地世家贵族邀去弹琴,那是真赏识她的才能。这越发让江由认为只要勾搭上映秋,日后映秋可以对他的仕途有利。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5章 也因此,江由明明知晓映秋对李漳的感情不一般,还是上赶着讨好她,除此之外,江由还知道李漳此前是有一个喜欢的姑娘,但那个姑娘几年前病死了,李漳原本就是为了那女子来公主府争功名的,后来因那个女子的死一直影响这李漳,导致他对什么都没有兴致,并不热衷于与萧盛争夺校尉一职,更不会回应映秋的感情,由此江由认为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王崇礼和钱寒是在沉雪园建成后招募的侍卫,比不上他们这些亲卫,私下里一直想要讨好他们这些亲卫,江由不是他们讨好的唯一对象,但却是对他们比较和气的。 江由要讨好映秋,需打听女子的喜好,送些女子喜欢的东西,但他没法出别苑,请李漳出主意,李漳不怎么搭理他,于是王崇礼和钱寒知道了,两人主动请缨,两个难题都能帮他解决。 江由半信半疑,这两人却保证一定完成任务。后来他才得知寇文广与一个小丫鬟私通被王崇礼和钱寒知道了,为此钱寒和王崇礼威胁寇文广帮他们做事——也就是江由的事,寇文广原本以为是什么难事,但听说只是买些东西,想到与自己有私情的那个丫鬟与映秋有些往来,而映秋每个月又能进出别苑两次,于是也答应下来,让丫鬟借着自己需要一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为由,请映秋出门的时候帮忙买回来,而寇文广负责勘查带进的行李,自然也能将此事压下。 卢毅说,寇文广肯定映秋的包裹里没有其他东西。 虞循质疑,他打开看过,确认没有? 卢毅也迟疑起来:没看过吧,他娘的,没看过怎么知道有没有。气得又回去找寇文广问个究竟。 虞循说:“这群人里除去萧盛、李漳,还有江由,其他几人与这件事关系都不大,萧盛和李漳是为了校尉一职内斗,两人行凶的动机目前看来都不强,可以暂时排除,至于江由……‘仙子笑’如何被携带进别苑还是未知,只能说他也是有作案动机,但不明作案手法。 “由此一来,嫌疑还是落在映秋身上。口说无凭,漪兰姑姑与洛长史也不敢轻信他们的说辞,今日在他们几屋里搜查过。最先查的映秋,但什么也没搜查到,或许是她将香露藏匿起来,可邸店店家说的蒙面人和‘仙子笑’没有下落,即便与邸店店家当面对峙,她也仍可以说是店家看错了,所以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出有力的证据。” 的确,除去邸店店家的证词,他们没有一样能确定映秋是凶手的证据,所有的怀疑都是基于可能接触过春儿和花瓶的推测,最关键的是,映秋为何这么做也找出不一个合理的解释。 宁知越问虞循、周陆然,还有阿商:“假设你们是凶手,只反复折磨受害者,却不伤其性命,你们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周陆然一脸茫然,虞循也是沉默不语,只有阿商兴致盎然地说:“嫉妒?报复?”公主是天之娇女,有人羡慕自然有人嫉妒,映秋眼高于顶,孤傲清高,说不准内心里极度自卑,怨恨自己没有一个好出身,得被韩娘子等人讥讽、欺辱……又或是她与韩娘子等人争锋相对,公主却对韩娘子处处偏袒,所以心生怨恨,觉得公主病了,就没有人给韩玉娇撑腰…… 想来想去,阿商觉得什么可能都有,又不那么的充分,毕竟公主也听喜欢映秋的,末了他只好总结道:“不管怎么说,总是映秋和公主之间发生过一桩事,使她去下毒。” 宁知越笑了笑,不置可否,转头看向虞循,说:“阿商说的的确有些道理,但还有一种可能:与公主有仇怨的人不一定得是她,还可以是其他人,她只是做了那人手中的刀,听命行事而已。” 虞循也笑起来,“怎么说?” “与你查的公文被阻截一事有关。那些阻截公文书信的人与公主有嫌隙,欲折磨公主,但不想被京中察觉,故而拦截所有公文书信。” 虞循不赞同,反驳道:“你这话只是听起来合理,可有想过拦截书信与谋害公主这两件事本来相悖。公主患病次数越多,知道此事的人也只会越多,那些人或许能截住公主府、刺史府的公文书信,但拦不住汜州百姓的嘴,正如这回圣上得知公主患病是从一途经汜州的商人口中得知。” “所以你觉得,拦截书信的与给公主下毒的不是一路人?” 虞循点头,“至少现在看来是如此。不过正如你们所说,下毒谋害公主必是源于某一件事,映秋的嫌疑最大,顺着她追索,应当会有新的发现。” 事情尽在虞循的掌控之中,除去还没有消息的何有甘和石僧,宁知越觉得自己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又待了一会,便想着告辞回褚玉苑去,虞循却忽然叫住了她,“这桩案子……你想继续查下去吗?” 宁知越一怔,正觉得他话里有话,心如擂鼓之际,又听他道:“就当是帮我一个忙?” 原来只是让她帮忙查案,她松了一口气,仍是犹豫,觉得不妥,昨日还说她是凶手,今日她帮着查“仙子笑”的来源还说得过去,继续帮他调查这桩案子恐怕会引起其他人说吧? 虞循轻笑道:“我负责调查这桩案子,让谁协助调查的权力还是有的,你不是别苑里的人,又知晓事情的前因后果,还对公主中的毒熟悉,也能精准分析出案情的始末,你来帮忙再合适不过。且……我还需去调查驿站……” “你要离开别苑?”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6章 “暂时,等韩刺史的消息,之后去驿站探一探实情,届时需要你盯住这边。你也不用担心,我会与漪兰还有洛长史澄明,请他们配合你,再者留下十一郎帮你跑跑腿。” 宁知越想了想答应了。 第019章 污蔑 暮色沉沉,山风逐渐猛烈,湖面波澜层层荡开,密密匝匝的雨点肆意的飘洒,葱茏的枝叶摩挲作响,廊檐下的灯笼也跟着“咯吱咯吱”的附和。 这一夜的喧闹似乎注定了愈演愈烈,宁知越记得自己入睡前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后来想着在秋鸣院时,虞循突如其来的那一句“你想继续查下去吗?”,疑心虞循知道了些什么,又觉得他什么都不知道。 反复思虑间,竟也沉沉睡去。 说来,她入沉雪园明面上是帮着祝十娘、孙齐夫妇为着探春宴帮帮手,暗地里探听消息,而她右手还伤着,祝十娘也不会真让她做些什么,整个别苑里她才该是最清闲的一个,怎么如今入园不过三日,除却第一日还算得安稳,连着两日东奔西走,入夜歇息也不得安宁。 她一闭上眼,便陷入无数个梦境中,有时被人追捕,有时受人质问,有时梦见自己溺水,有时又是看着别人沉入水中又浮起来,林林总总,诸如此类的梦境多是诡谲凶险,奇异莫测。 但今晚的这个梦却是格外的热闹,她看不清脸,只听到无数张嘴嘁嘁喳喳,说个没完没了,而说了什么,却又一个字也听不清。 宁知越觉得甚是烦躁,睡个觉都不得安宁。 忽而,梦里又响起了“梆梆梆”的拍门声,有人低声唤着“阿越”,声音很熟悉,是……祝十娘。 祝十娘?宁知越陡然一惊,迷茫地睁开眼,床帐内一片昏暗,但那些嘈杂的人声并非消失,反而越来越凶。 “阿越,醒了没有?” 还真是祝十娘。 宁知越胡乱答应着:“十娘,怎么了?”一边说一边穿好衣服去开门。 门一开,她屋子前围了十数个人,有祝十娘、孙齐、张管事,还有韩玉娇、计淑并数个侍卫,邻近院子上还有几个好事的人探头看过来。 “这是……” 虽不知韩玉娇和计淑这么晚怎么会出现在褚玉苑,但看韩玉娇那如同斗鸡一般紧盯着自己,趾高气扬的模样,也知道这是冲着自己来的。 祝十娘先一步到她身边,低声道:“韩娘子说,你与映秋勾结,意图谋害公主。” 宁知越拧眉,想也不想回道:“她疯了吧。” 三更半夜的又作什么妖? 院子里人虽多,但已是夜里,张管事特地将那些看热闹的人哄了回去,她音调不高不低,话一出口,所有人目光都来回在她和韩玉娇之间来回的扫视着。 张管事很是为难,韩小娘子是韩刺史的千金,这位宁娘子又是虞钦使的朋友,漪兰姑姑与洛长史都待之有礼,他哪个也开罪不得。 本有昨日丢香囊一事的前车之鉴,按说他不该听风就是雨,仅凭着韩娘子与计娘子一面之词便来质问,但事关重大,关系到公主的安危,可不是他能掉以轻心的。 他说:“韩娘子与计娘子称,看见映秋偷偷潜入内苑,又匆匆返回,进了您的屋里,这才贸然前来问询。”说完又怕宁知越误会他偏袒韩玉娇,又补充道:“我已着人禀明姑姑与长史,请他们前来分辨,只是这事需得先问问娘子,可知是何内情?” 宁知越一头雾水,看向对面黑黢黢的窗子,又扫过韩玉娇和计淑二人。 映秋去了内苑?还是偷偷潜入,又进了她的屋? “映秋的房间在隔壁院子,与我这屋相对,韩娘子莫不是看错了,再者,既是怀疑映秋,也应当先去映秋的屋里查一番,怎么到我这儿兴师问罪了。” 祝十娘提醒她,“叫你之时,已经有人去过了,屋里没人,所以怀疑人藏你屋里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宁知越生出些许不耐,看向张管事,“韩娘子与计娘子既是怀疑我,也该先说明前情,我与映秋娘子素昧平生,这两日亦有龃龉,怎么就成了她的帮凶?” 说着她又看向韩玉娇,“说来我与韩娘子今日也生出些许不快,韩娘子莫不是昨日诬陷映秋娘子不成,今日新仇旧恨想着一起报了。” 韩玉娇觉得她这事不关己还反咬一口的态度像极了平日里映秋见她时的模样,此前已然厌烦,但计淑拦着她,她也就未曾发作,此刻听她这般说,登时暴躁起来,“你是什么东西,一个下贱的伶人,不过攀附了京里的贵人,还真当自己是根葱。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此时顾左右而言他,分明就是担心诡计被揭穿。”说罢,她便吩咐那几个侍卫去将院子围起来,免得屋子里的人逃走了。 宁知越也不恼,笑道:“韩娘子,是你非说我与映秋勾结谋害公主。先不说这谋害公主是重罪,我担待不起,便是你说我屋子里藏人,也得有证据,你们俩动动嘴皮子这么随口一说,便给我冠上一个罪名,我怀疑你们胡乱编造也不过分吧?不过,你说我攀附贵人倒是提醒了我。” 她看向张管事,十分恳切地说:“公主明明是患病,韩娘子却空口白牙的非说有人谋害公主,这倒是很蹊跷,张管事觉得呢?我虽只是个下贱的伶人,但也不能平白受冤。烦请张管事去为我请一请虞钦使,就说我指望着他替我做主。”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7章 ** 周陆然奔波了一日,已然疲惫不堪,入夜后便早早歇下。 调查进展缓慢,虞循心里疑虑颇多,便在书案前梳理这几日收集的证词,阿商在旁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磨墨,还得时不时应着虞循抛出的问题。 阿商昏昏欲睡,脑子也不大清明,胡乱应着,又抱怨:“郎君不如请宁娘子来,聪颖多智,又对这案子好奇,不是正好为郎君分忧。” 虞循抬头瞥了他一眼,“不同的人有不同思绪,你有你的看法,她也有她的见解,我问你的自然也会问她。” 阿商“哦”了一声,忽然十分好奇,当初在邢州,宁娘子不告而别,郎君十分伤情,还是家主来信,为了这桩正事分散了郎君的注意,但来的路上也不免常常失神。 前日里,在汜州城中,小郎君十分欣然地来报,说在公主府的马车上见着了宁娘子,郎君当时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到了别苑却主动问出公主府马车送来别苑的都是什么人? 啧啧,这明明是心里记挂着,嘴上却不肯明说。 他与郎君相伴十数载,还从未见过郎君如此心口不一的时候。 这两日他旁观着,两人相处与在邢州时已然无异,就是宁娘子尚有事隐瞒,偏郎君也不问清楚。 当初便是顾忌着宁娘子心里的伤心事,郎君想等着宁娘子愿意提起时再细问,眼看着郎君给夫人去信,只待其剖白心意,便要请夫人代其提亲,谁料宁娘子一走了之,连祖籍家人甚至去向都没了消息。幸而两人这缘分不浅,又在汜州重遇,可不得改变往日的策略,尽快完成了之前未了结之事。 他盯着一心扑在案卷上的虞循,忍不住问道:“郎君,您与宁娘子如今算是怎么回事?” 虞循闻言,手中的笔一顿,抬起头来,“什么怎么回事?” 阿商放下手中的墨条,也顾不上主仆之分,直接跪坐到虞循对面,“唉,您别装糊涂呀,咱们来汜州之前……就在邢州那会您扔了宁娘子送的书,又说什么‘不过是萍水相逢,没什么可记挂的’,这来了汜州,十一郎发现了宁娘子踪迹,您连刺史府都不去了,先往别苑里来。这么大个园子,那褚玉苑离前厅可远着呢,你就非惦记着赏景了,从前也没见您爱赏景,合着宁娘子在哪儿,哪儿就风景好呗。” 虞循道:“她突然出现在公主府,又与一对陌生夫妇扮做师徒,显然是为了什么事,我既知道了,怎好装作视而不见?” 阿商来了精神,“哟,您还知道宁娘子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小人瞧着您这两日与宁娘子同进同出,关怀备至,比对小人都亲近,若不是一路跟着您来汜州,还真以为宁娘子是你安排在别苑里的呢。” 虞循瞪了他一眼,“你少阴阳怪气的,让你上进些多看些书你不看,专盯着这些事来挤兑我。” “我可不敢挤兑您,就是关心关心您。您说咱夫人给您挑的姑娘不合您心意,人家里压着您去见一面,您都不愿意,这好不容易遇着喜欢的姑娘,我总想着您能得偿所愿嘛。” “您看,当初宁娘子不辞而别,咱们都以为日后再也不得相见,谁料人就在汜州,郎君,你们缘分不浅啊,您可不得抓紧弄明白宁娘子对您作何想,早些给夫人回信。” 虞循搁下手中的笔,叹了一口气,“她……心里藏着事,为了这件事不告而别,又出现在公主的别苑里,又大抵是家中都阻拦她,所 以屡次私逃出来,更是不敢暴露行迹,不敢对人言……” “那正好啊,反正您爱操心别人的事,宁娘子不是别人,您为她解决了难题,说不准她就感激涕零以身相许了。” “别胡说。她心里有主意,不然也不会处处隐瞒了。” 阿商想不通自家郎君是如何想的,旁人知晓自己心上人刻意欺瞒自己,多少心里不舒坦,或是发怒的,他家郎君跟菩萨似的,对宁娘子满怀慈悲,处处维护,知晓她一句实话也不肯说,还为人家开脱。 但私情是私情,宁娘子虽说秉性不坏,但究竟不清楚她苦恼的是何事,她处处隐瞒,虚言甚多,若有心借着与郎君的情谊做些什么,岂不是不妙。 虞循道:“她从前对自己身份来历都不愿意提起,如今却肯开口诉说一二,虽然不真,但行为不假。” 阿商不解,虞循又道:“我们相识于邢州,虽算不得完全相知,却是熟悉了彼此的脾性的,你观她过去行径与如今相较转变甚大,还看不出她是有意为之吗?” 阿商惊道:“那宁娘子是在隐晦地向您救助?” 虞循颔首,“她一定遇上了棘手的难题。” 两人正说着,院外有人急匆匆地敲门,阿商出去问讯出了何事,没一会过来回话,“郎君,宁娘子被韩娘子刁难,让您去给她做主。” 第020章 黑衣人 虞循行至褚玉苑外时,漪兰正带着一众丫鬟内侍匆匆而来,她面色沉肃,且隐隐露出疲惫的姿态,已然十分不耐。 见到虞循,她显得有些惊讶,但略一想便知,张管事派人来通传说韩玉娇这次还闹到了宁娘子那里,称映秋与宁知越合谋毒害公主,应是他请人告知虞循的,虽越过自己,但这事也确实得请虞循来。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8章 公主病后,她与洛长史封锁别苑,将公主遭人下毒的消息严防死守,当日水榭值守的丫鬟内侍全都换了关押起来,外苑的文花匠、春儿还有映秋也敲打了一番,严令禁止他们外传,只有卢毅手下那几人,交由他自己管束处置,却不想还是出了差错。 更可气的是,韩玉娇竟在这个时候闹得褚玉苑人尽皆知,当真愚不可及。 洛长史盛怒,已去寻卢毅,誓要在今晚找出那个传递出消息的人,严惩不贷。 虞循没说话,沉默着与漪兰进了褚玉苑。 ** 深夜被扰清梦,虽不是令人舒顺的梦,叫人吵醒,心里总是不快的。宁知越彻底没了睡意,想打听打听今夜韩玉娇闹这么一出是怎么个开端,韩玉娇跟个斗鸡似的张口闭口只有那两句“我看见映秋藏进你屋里”、“你与映秋合谋给公主下毒”,计淑则是在其淫威之下开不了口,唯二知晓内情的两人说不出一件完整的事,旁人更无从得知。 宁知越打消了念头,还是等着虞循和漪兰打听吧,她就不多事了。 虞循与漪兰一起进到院子来时,宁知越正靠着檐柱出神,祝十娘轻拍了她的肩,她抬眼望过去,虞循也朝她看过来,目光关切,是在问她有没有事。 宁知越微微颔首,让他放心,转眸间瞥见韩玉娇一脸得色地凑到漪兰跟前,张口便要告状。 漪兰淡淡扫了她一眼,略过她冲身旁的福寿一个示意,福寿心领神会,躬身到张管事跟前说了几句,张管事神色大变,惶恐地看了看漪兰虞循,又满院子望了一圈,失措无助间认命地低下头,随着福寿离开,不一会,院子里一阵骚动,之前偷摸着凑过来看热闹的人都在张管事的指认中,由福寿带人一个不落得抓了起来,粗略估计,得有十来个人。 宁知越见那些人大多眼熟,都是前两日一同从公主府里过来的伶人,好奇心过头,什么热闹都爱凑。事关公主,张管事也顾忌着,将人打发远了,听是听不到什么,最多看个阵仗,哪成想这就惹祸上身了? 这些人被推搡着带走,经过院子,瞥见同样看热闹却无事的祝十娘和孙齐,顿时懊恼:人家徒弟认识京城的贵人,哪跟他们一样,遂大着胆子朝两人示意。 祝十娘与孙齐可不敢多管闲事,别人不知,他俩还不清楚自己与宁知越的关系?只垂下头装作没听到,也不回应,安静地退守一旁。 肃清了院子里多余的人,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 韩玉娇见漪兰已然发作,惩处这些下贱的伶人,只当这是要严惩宁知越的先兆,遂忽略了漪兰面上的鄙夷,开口便道:“姑姑,这个下贱的伶人竟与映秋勾结,意图下毒谋害公主,此刻还妄图包庇映秋,还请姑姑明察。” “住口。”漪兰突然一声怒喝,韩玉娇怔住,面露疑惑,张管事没将她说的话传到给漪兰姑姑吗?她不解地望着漪兰,准备继续解释,漪兰并不等她开口,反质问她:“公主是患病,何来下毒谋害一说,你从哪里听来的荒谬之言,也敢在这儿造谣生事。” 韩玉娇也有点呆住,“不是吗,昨日你们就数次召见映秋,不就是怀疑她?今晚她又突然失踪了……” 漪兰大怒,厉声质问她,究竟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韩玉娇此时有些呆滞,明明是要问宁知越的罪,怎么略过她,反将矛头指向了自己?她朝宁知越看去,那人一脸的云淡风轻,根本不将这当回事,看着看着,韩玉娇愈发不满,对着漪兰的问话也置之不理。 漪兰怒极反笑,连说几个好,又看向计淑,厉声让她回答。 从漪兰与虞循到来,又命人带走那些好事之人,计淑便知晓,今夜形势于她们不利,若只是责骂几句当是最轻的惩罚了。 日间,虞循等人从听雪堂离去后,盈盈便与她说过,公主来汜州五年都不见京中有人来探望,如今前来必是为了公主的病情,早上问的那些事也有些蹊跷,这几日最好留在听雪堂里,不要出门。 她真是懊悔,今夜为何要去陪着韩玉娇闹这么一遭,还不如去听盈盈母亲的侍女说些寺庙里的事。 计淑垂着头,不用看,只凭着现下院子里紧张严肃的气氛也能感觉到漪兰的怒气,这话她是不能不说了。 她诺诺的正要开口,一边韩玉娇还有心阻拦,被漪兰呵斥,“韩娘子莫要忘了,这里不是刺史府,是平宁公主的别苑,容不得你多番造次。” 韩玉娇也不满,有人要谋害公主,她比任何人都要惊讶,也更想快点抓到那个凶手。明明她都已经将人堵在宁知越的房间,只要一搜便知,漪兰却偏偏避而不谈,反而质问她从何处得到的消息。 韩玉娇道:“姑姑莫不是因这位京里来的钦使在,想要包庇那个伶人?” “放肆。”漪兰怒极,这个蠢货简直无可救药,与她说话真如同对牛弹琴,到了这个地步她还不知道自己极有可能被人当枪使。 “韩娘子是觉得我偏私,不如请令尊来察理此案?”一直未曾出声的虞循忽然道。 “不用了。”计淑急忙抢着说道,“是今日在谨园中门看守的马侍卫,我们是在怡景殿跟丢了映秋,想到褚玉苑截堵,出谨园时,问了马侍卫是否见过映秋进内苑来,这才从他口中得知此事。”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9章 计淑足够识时务,脑子也比韩玉娇清醒。韩玉娇昨日在褚玉苑闹过一次,已然被认定是空口白牙的污蔑映秋,今晚的事牵扯了宁知越,宁知越是虞钦使身边的人,虞钦使都能带着她去听雪堂问话,可见她当时知情人,即便映秋真是可疑,也不可能与宁知越有关,但……她们的的确确看到映秋进了她宁知越的屋里。 但此时不是辩驳这个时候,尽力配合好好回话,说不准还能从轻处罚。 漪兰想问的已经知晓,吩咐福寿将这个结果通知洛为雍,所有牵扯此事的人疑虑不准放过。 再回头来看这两人,除了计淑方才识时务尚让她舒坦些,看着韩玉娇她是恨不得现在立时让人送回刺史府去。 然映秋失踪也 确实是一桩大事,这两日的线索才指向她,她便失踪了,很难不让人怀疑她是畏罪潜逃。 她问起张管事:不是让他将人看管在屋里,不许她走动吗?为何她会不见? 张管事抖抖索索,明明还是春意料峭带有寒意的夜里,他的额上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这……这,下官也不知。”虽不知映秋犯了何事,但上头的吩咐过后,从昨日夜里便着两个小内侍并丫鬟轮番在映秋屋外看守轮值,就怕出了差错。 每隔一个时辰,就有人来向他禀报映秋在屋内做什么,但那看守的四人都说映秋并无异样,一直待在屋里,给送饭她就吃饭,给她送水她就喝水,并未吩咐过他们一句,更未见她踏出过房门,所以实在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 “褚玉苑院门出值守的嬷嬷内侍都没人看见她出入吗?这么大个活人,难不成凭空消失在褚玉苑里了?” “姑姑来之前,下官也都问过,都不曾看见有人走动,所以韩娘子来报,才觉得惊奇。直到敲了映秋的门,里面听不到动静,命人进去看了才发现人不见了。” “荒谬,分明是你的人办事不力,若是将人盯紧了,这方寸院子还能逃出一个人去。”怒斥罢,又觉得这事总得有个说法,映秋为何此时突然逃了,难道真是她下的毒? 她看向虞循,试问虞循作何想? 虞循将两个时辰前宁知越发现映秋的异样与自己得到的消息告知漪兰,又说:“我想过她若是凶手,会有所行动,却是没料到她今晚就逃走了,是我低估了她。” 漪兰说:“这与钦使无关,若是褚玉苑里的人将她盯住了,一切合该在钦使的掌控之中,是他们办事不力。” 虞循摇头,“姑姑还没看出来吗,映秋若是谋划逃走,当是今晚逃出别苑,别苑里重重关卡,她如何避开的?别苑离城里还有十数里地,无人接应,她难道还要留在山里?若她还在别苑内,又在何处藏身,还让人遍寻不到?” “是她那个帮凶?” 虞循点头,又招来宁知越,问她夜里回来的时候,映秋是否还在屋里。 “我离开之后,师父师娘觉得有古怪,替我一直盯着,说是一个晚上都在,就是没什么动静。” 虞循颔首:“夜里出别苑,时辰也对不上,那她此刻估计还在别苑里。”褚玉苑找不到人,却有人说在内苑见过映秋,他看向计淑,心中隐隐生疑,难道她们说的是真的?遂问她是何时在别苑见到映秋的,又是如何见到映秋的。 计淑说:“当时漏刻刚过三更……” 韩玉娇昨日告发映秋不成,今日又糟了宁知越的挑衅,心里不舒坦,平日里二更便要歇下,这一夜快三更都精神十足。 她睡不着,总得想个法子纾解,遂让丫鬟叫上她和姜盈盈陪她说说话逗趣。 姜盈盈母亲身边的侍女来了别苑,盈盈有些时日未曾去拜见过,见侍女找过来,知是母亲挂念自己,也很想知晓姜母的近况,便留在屋里并未出来,只她陪着韩玉娇在听雪堂内闲逛叙谈。 这一谈便是半个时辰,韩玉娇依旧心绪难平,又不甘在听雪堂里叫那些奴仆盯着,突发奇想要去逛园子。 夜深人静,计淑已然困倦,只想将韩玉娇劝回屋里休息,然韩玉娇任性起来,谁都劝不住。计淑拗不过她,只能跟着她出来。 当时园子里除了来回巡逻的侍卫,几乎没见到其他人。韩玉娇不想惊动了侍卫,便在侍卫出没时藏在假山花坛边上,檐下灯烛之外,暗影交错,黑森森的,很难叫人发现。 就是在这个时候,那些巡逻的侍卫离开之后,韩玉娇从花坛后立起身,才冒出一个脑袋,就见引嫣阁下来的廊庑下,一个黑影迎面而过。 那黑影身上罩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整个身子都被包裹住,只露出一张脸,檐下的灯光虽昏暗,看不妨碍看清脸,两人都十分看得十分清楚,那人就是映秋。 公主病了,驸马守着公主,当是无人传召她入内苑,且看她过来的方向,似是引嫣阁。 两人就住在听雪堂,离引嫣阁只需绕过一段曲折的长廊,便可过去,并未听闻引嫣阁有弹奏琵琶的声音,且这个时辰,她那身衣装,行迹也鬼祟,时不时左右盼顾,看起来十分可疑。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50章 韩玉娇当即便觉得映秋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若是能抓住这个把柄,将她告发,岂不是解了自己心中的怨恨?不作他想便要跟上去一探究竟。 计淑不愿意,昨日的事便是韩玉娇一意孤行,漪兰姑姑发怒了她都浑然不觉,若非她与盈盈适时站出来了结了这事,闹到最后指不定会怎样的难以收场。且昨日漪兰姑姑已然说了,别苑近来事多,让他们不要随意走动,实则是有禁足之意,偏韩玉娇不放在心上。若是在园子里被发现,以她的性子将事闹大,不得又受责罚? 韩玉娇是她阿爷上官的女儿,因年岁小她一些,平日里阿爷与韩刺史都让她和盈盈多担待,帮着她周旋。 在汜州城里,她是刺史千金,无人敢惹,即便她招惹了旁人,也会看在她父亲面上,忍了下去,但她这性子到了公主这儿,也丝毫不改。除了公主驸马,她将谁放在眼里过?惹了麻烦又不自知,总得她与盈盈帮着收拾烂摊子。 韩玉娇执意要去跟踪映秋,她是拦也拦不住,拉也拉不回去,又怕动静闹大了被人发现,最后只能妥协。 两人当时想着,映秋到引嫣阁必是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若要去引嫣阁找证据,没了映秋,空口无凭,任她如何狡辩都行,这么晚了,她当不是被传召进园子里的,倒不如跟着映秋,看她如何出园,待时机到来,再去寻人来揭破她。 这主意打得不错,但映秋却并非出园。两人看着她挨着听雪堂院墙,躲在暗影中一路穿行,走得都是园子里崎岖难行的小道,周遭不是树丛湖泊,便是山石围墙,一路走下来,只顾着盯紧映秋,根本难以辨清是去往何处。 等两人回神的时候,是映秋停下来,紧张张望着周围,计淑这才发现,前头那一座巍峨高大、灯火辉煌的宫殿,不正是公主殿下的怡景殿吗? “映秋去了怡景殿?” 计淑摇头,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但当时从那条小道上过去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穿过月门往怡景殿前一道直通侧殿的游廊,一条便是通向怡景殿前松石林的小道,两条路最终都是通向怡景殿。 依她俩猜想,公主寝殿内外俱是侍卫看守巡防,映秋此行鬼祟,必然是走小道能掩人耳目,不易被发现,但终究不确定,便停在原地等了一会,就见映秋已经上了连通对岸的拱桥,临到月洞前左右张望着,不做犹豫地进了里面去。 计淑当时怔住,疑心莫不是驸马或是漪兰姑姑召见她,犹豫着劝韩玉娇回去,哪知韩玉娇见映秋进了月门,就要失了踪迹,也匆匆跟过去,她也急忙跟上。 然而,两人终究是迟了一步。韩玉娇说,她跟进月门后,便没再看到映秋的身影,再往里去又恐惊动了怡景殿的侍卫,在原地踌躇了一会,想着此处既是怡景殿,离出苑门已不远,映秋往怡景殿侧殿方向去了,要么被怡景殿的侍卫发现,要么绕路出谨园,得费一些功夫,不如到褚玉苑去堵人,无论怎样,她总是深夜外出,行迹鬼祟,总是会被处罚的。 韩玉娇想出这个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计淑也预料到接下来终是难以避免被斥责的下场。 两人既是要出谨园,再躲躲藏藏也无甚必要。韩玉娇大剌剌地走在前头,徒留计淑心惊胆战地跟着,途中竟未曾遇上一个人。当时谨园三道门已经落钥,三处均有守卫。然中门处还有一道侧门开着,韩玉娇寻到那儿,竟 还见着一个熟人——也就是马侍卫,马元凯。 马元凯是谨园里巡防的侍卫,韩玉娇与计淑常能在内苑中见到他,也时常能得到他的殷情对待,替韩玉娇跑腿送信,说些趣事,或做些力所能及的微末小事不在话下。 今夜由他值守谨园苑门,见到韩玉娇和计淑,他先是吃惊,听闻韩玉娇要出园也并未多问,许是早已习惯了这位骄纵的小娘子的无理取闹,当即放行。 但韩玉娇出园时,也留心多问了一句映秋今夜有没有被召见进谨园。 马元凯知晓她二人之间不合已久,将这两日他从同僚那儿偷听来的关于映秋的事一股脑全对韩玉娇和计淑说了。 两人得闻此事俱是震惊,未料到这两日里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更想不出映秋胆大包天竟有谋害公主之嫌。转念一想,今夜映秋的举动不是更加印证了此说法,去褚玉苑堵人是势在必行。 “我们在褚玉苑外并未等候太久,差不多刚刚在苑外站定,想着如何进褚玉苑,就见映秋越过褚玉苑外的沟渠,翻上围墙……” “等等。”虞循看向张管事,问:“映秋会功夫?” “这……没听说啊。”张管事又向身边人问讯,众人也不知此事。 计淑以为虞循怀疑她说谎,急忙解释:“确是如此,我与玉娇就在褚玉苑通往内苑的那道院门处,当时飘起了雨丝,我们隐在檐下,正好得见灯柱上方一道黑影闪过,待细看便见那黑影跃上了墙头。眼见人进了院内就要不见,玉娇让我去叫人,她则在围墙漏窗里窥得那人进了这位娘子的屋子。” 这一套说辞尚算得细密严谨,要判断真假,去内苑查一查是否有她们三人的脚印即可,只是那人越沟翻墙,与平日里所见映秋似乎不符。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51章 虞循又问:“你们是见到映秋翻墙,还是只看到一个身影,并未看清她的脸?” 计淑看向韩玉娇,她只看到一个与映秋一样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后来又是玉娇到漏窗边盯着那人进了屋,原以为那是映秋的屋子,不成想屋里住着的是宁知越。 韩玉娇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深更半夜,这地方又到处黑灯瞎火,我只见过映秋穿着那件斗篷,不是她还能是谁。问来问去,去她屋里搜一搜不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既是如此,这院子里这么多间屋子,外观相差无几,韩娘子又是如何看清那人进了哪一间?” 韩玉娇一噎,气急败坏:“你说了这么多,却不肯进去搜查,究竟是想要包庇她,还是根本就与她是一伙的?” “放肆。”漪兰呵斥道:“韩娘子,记着你的身份。” “无妨。”虞循与宁知越交换一个眼神,郑重地朝漪兰道:“既然韩娘子质疑,不让人进去搜查一番,恐怕今日之事不得平息,但韩娘子与计娘子所言我亦不能全然相信。请姑姑明鉴,若宁娘子屋内并无韩娘子、计娘子所说的黑衣人,该当如何?” 漪兰急道:“虞钦使,何至于此,我自是信你和宁娘子的,她二人空口白牙诬陷人也并非一次,今日之事当是她们杜撰,怎能当真。”韩玉娇闻言便要辩驳,被漪兰怒目瞪了过去,没敢开口。 这时,宁知越也顺着虞循的话道:“姑姑让他们去瞧一瞧吧,这三更半夜,经她俩这一说,跟志怪传奇似的,我还怕屋里无缘无故多出来一个人,你们看看,我也好放心。” 漪兰为难起来,看看宁知越,看看虞循,又扫了眼韩玉娇和计淑,终是下定决心,“也好,屋里若未搜到人,我便请了韩刺史与计长史来,总要为宁娘子今日受屈一事讨个说法。” 宁知越笑了笑,不置可否。 ** 第021章 脚印 褚玉苑安顿伶人的院子足足占了其本身的一大半,因院里人多,低等的丫鬟、内侍各有单置了几个通间,饶是如此,供给受主子赏识,或是像祝十娘、孙齐这等特殊的伶人,虽都在单个院子里独门独户,可实际上屋子里能活动的空间并不多。 宁知越的屋子里,除了一张卧榻,一扇屏风,一张桌案两个绣褥,并着挨墙叠放的两个箱笼,并无其他装饰点缀,进了屋一览无余,更不用费心去翻找。 漪兰指派的是院子看守的嬷嬷,及她身边跟着的两个丫鬟,三人进了屋,无从查起,却也不能就这样只看一眼了事,三人轮番翻了床底,挨次打开箱笼,又将不及膝盖的桌案底下搜了,两个绣褥翻了个遍,出来时,只差没将宁知越的屋里重新收拾一遍,好歹磨蹭了一炷香的时辰。 屋里没人。 韩玉娇怔住,看向计淑,计淑波澜不惊,像是已经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但怎么可能呢?她明明看见那人进了屋…… 不,不对。如虞循所言,莫不是天色昏暗,她看错屋子了? 韩玉娇不死心,还要搜查其他屋子。 漪兰早已冷静下来,看着韩玉娇不见棺材不掉泪,冷眼看着,吩咐人照她说的做。 这一排屋子一共分了五间,宁知越与祝十娘夫妇占了两间,剩下三间屋子里的人,在漪兰来时早已被福寿安排的人带走。屋里燃着灯,足够看清方寸地方,那三人依次查过,过来回禀仍是说没有人。 韩玉娇显见的慌了,脑子却还转得快,又改口道:“我……当时天太暗,那人一身黑,我许是没看清,将你认作了映秋……对,若是去内苑的人是你,你屋里自然找不出第二个人……” “够了,屋子是你让人围起来的,现在找不到人,实情如何,已然明了,你却仍然污蔑攀咬他人,当真是不知悔改。此事就此作罢,明日我便请韩刺史和计长史来,沉雪园是容不下你们了。” 说罢,不再理会韩玉娇的惊惶辩解,令福寿将人都带回内苑,今日夜里定当严加看守,若再有闪失,所有看守的丫鬟侍卫一律按宫规严惩,再逐出园子去。 看着被带走的韩玉娇和计淑,虞循还是松不开紧皱的眉心。 宁知越屋里没找到人是意料之中的,但这事表面看来是韩玉娇和计淑说了谎,但细想想,她们整套说辞中又能与当下实情对上,就比如映秋失踪一事。 韩玉娇和计淑都说在引嫣阁附近看到映秋,两人是为了“报复”映秋,才跟踪至褚玉苑,可若非遇上马元凯,这二人并不知晓公主遭人下毒一事,所用来“报复”映秋的名目当是深夜外出,行迹鬼祟,而非映秋谋害公主这个罪名,更不会预测到映秋不在自己的屋里,无从编造出这样的谎言。由此可见,她们在内苑看到映秋一事只怕并非虚言。 至于她们说看见一个黑衣人越沟翻墙,这与映秋素日在外人心中的形象不符,张管事及褚玉苑众人对此也是毫不知情,若在此事上她们没有夸大其词,那便是真有人来过褚玉苑,只是那人不是映秋。 想到此处,虞循的脸色沉下来,他问宁知越:“今夜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52章 宁知越细细回想着,自己睡熟了没听到,若非祝十娘叫她,她还在梦里挣扎呢。她摇摇头,又去向祝十娘和孙齐打听,两人也说没听见,都是听到韩玉娇和计淑带人冲进来才被惊醒。 这就怪了,宁知越功夫很好,若真有人潜进她屋里,还能瞒得过她,这人功夫得有多高深?还是韩玉娇与计淑说谎了,亦或是那人去的其实是映秋屋里? “若真有这么一个人,不是应该去映秋屋里,会不会是韩娘子看错了?”宁知越也发出此问。 映秋与宁知越的院子紧挨着,又是对门,天黑看错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这样一来,映秋去了内苑,那人来映秋屋里做什么? 他问张管事:“搜查映秋屋里时,可曾发现有人进去过的迹象?” 张管事迟疑着,摇摇头,说没听说。实际他也没去过映秋屋里,派过去的人只顾着看映秋在不在,哪 能留意到这些细枝末节上的事,张管事惭愧地低下头,不敢去看漪兰。 听了这么久,漪兰也是听明白了,虞循仍在想着韩玉娇和计淑的话,似乎相信却又有所怀疑。 虞循道:“她们说的不一定真,但看到的不一定是假的。” 漪兰觉得这话很绕,进而问询。 虞循解释道:“方才问话的时候,他注意到她们两人鞋边全是泥,裙摆上也沾了泥浆,的确像是走了很长一段路。但依韩娘子的脾性,若非遇上特别的事,她不可能放着好好石板路不走,反而往泥地里走一遭。所以她们的确是跟踪过什么人,至于是不是映秋,还难说。不过,为保稳妥,还是去查一查得好。”说着命阿商往内苑去,依着计淑方才所言,循着他们去怡景殿的路线,寻一寻三人的足迹。又与宁知越、漪兰商议着去映秋的屋里探探究竟。 ** 映秋的屋子格局与宁知越那间相差无几,内里陈设却叫宁知越屋里更齐全、雅致。 对门的墙边摆了一张宽幅不大的博古架,上面摆着依次摆着瓷盏,瓷瓶,博古架前置一张书案,案上摆着笔墨纸砚,并几本诗文琴谱。屋内的案几摆在窗下,几上摆着一盘插好的辛夷花,两张绣褥一张绣褥空置,另一张横卧着她的琵琶。对床的墙壁上挂着两幅画,一幅寒梅覆雪,一幅苍山翠竹,颇与她性情相符。 屏风内床榻左侧摆置大小妆奁,胭脂、香粉、石黛,珠花、簪子……各式女子用物皆摆置其中,一眼看过去,分辨不出有没有丢了东西。 宁知越觉得没什么看头,忽而瞥见她屋里的箱笼,想起映秋说送去浣衣局的罗衫,可有细查过? 漪兰说:“已经去问过了,衣衫还在浣衣局,但他们找去的时候,已经浆洗过,袖口上斑斑点点的褪色痕迹却还在。要着人送过来吗?” 她就是随口一问,已经查过了,也没什么可再看的,况且现在这么晚了…… “明日吧。”虞循忽然出声道:“现下天色已晚,再惊动浣衣局恐怕惹人生疑,明日再查此事。”说着,不待漪兰思虑,又向她问道:“如今映秋嫌疑极大,屋里搜不出有用的线索,还需查清她的过去,姑姑可知别苑中哪些人与她熟识的?” 漪兰沉思着:“她性子古怪,不爱凑堆与人闲话,唯独喜爱自己在屋里弹琵琶,别人若是找上门与她说话,她倒也不会将人拒之门外,仍自己做自己的事,久而久之,大家知道她不好相处,也就不来找她。这些年府里、别苑里,与她真正熟识的恐怕是没有的。她当年确实颇有名气,却自荐入府,什么原因我倒是不清楚,得去府里查一查案卷。” “那便劳烦姑姑安排人去问一问,映秋颇有名气,想必知道她的人不少,她为何进公主府,这些年在公主府的行迹劳烦姑姑安排人问一问,我再让阿商去寻访。”说罢,朝外望了一眼天色,叹息道:“洛长史与卢典军那边应当有了结果,姑姑可要现在过去?” 漪兰闻言,点点头,命张管事好生管照褚玉苑,千万别再出纰漏了。 临走时,虞循让宁知越留下,好好休息,明日再过来告诉她调查的结果,又担心褚玉苑里不安全,嘱咐她,这几日夜里小心些。 宁知越应下,回了屋去。 又闹了一夜,褚玉苑平静下来,宁知越重新躺在榻上已快五更了。这一夜闹得宁知越睡意全无,榻前放置一盏灯,闭着眼躺在榻上脑子里一会想想计淑说的话,一会又回忆着这桩案子有关映秋的线索。 有韩玉娇和计淑的说辞佐证,映秋在今夜失踪,无异于暴露自己。宁知越想不通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逃走,也想不通既然是要逃走,为何往内苑去呢? 他们一直怀疑……应该说确定,内苑存在一个映秋的帮凶,那么她今晚是去见那个人吗?为何如此着急,非得在这个时候?有什么线索是他们行凶时表露出来,而自己没有发现的呢? 她回想这两日里映秋的行踪,自公主病发后,所有人都被限制在各自的屋里,映秋也不例外,除去两次被传唤,一直待在自己屋里,昨夜的事引发了大家对映秋的怀疑,漪兰命人看映秋看管起来,她也未曾出过屋子,只除了祝十娘与她说,映秋那一日的怪异。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53章 映秋的饭食是张管事吩咐盯守的丫鬟亲自去膳房取来的,只除了映秋嘱托她向膳房要了几道平素喜爱的菜式,膳房的厨娘说此事并非头一回发生,那丫鬟送食盒的途中也没有假手于人,她后来也和虞循查验过,也看不出有何处蹊跷。 线索到底是什么呢? 最初她们认定凶手是在春儿离开花苑之前下毒,然后她与春儿撞在一处,致使春儿要换花。 想一想当时的情形,最初撞在一起的时候,映秋的反应是先去帮忙捡花,她并未太过注意这个人,等她要去帮忙的时候,映秋才冷声斥责她,让她不要碰,是不是那个时候,她担心被人发现花里的异样,不希望太多的人插手,而她与春儿的关系,帮着春儿插花,正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但这里又存有一个疑问,他们之前猜测,映秋的帮凶第二次换掉花,是因知晓虞循来了别苑,担心被发现,可她与春儿、映秋遇上时,虞循在来别苑的路上,映秋并不知晓,她既准备给公主下毒,为何在换花之后没有继续投入‘仙子笑’? 若说她出来之时只备了一份,但花瓶被撞翻砸在地上时,溅出的水迹不多,仅凭着花瓶里剩下的掺了药物的水,足以达成目的,而她换水又换花,更像是取消了下毒的计划。 宁知越猛地睁开眼,这个变故的确蹊跷,但又很合理地解释了她的帮凶为何会第二次去换花——她们定好今日在花瓶里下毒,而映秋突然改了主意,那个帮凶并不知情,为了避免事情暴露,这才换了花。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会发生什么?映秋去内苑会否就是为了此事? 看来还得去见一见春儿…… 想明白了这一桩,宁知越又开始推敲映秋的目的。 映秋是众所周知的孤高冷傲,屋里的摆设也可窥见其本性,不应当是会做出下毒这种小人之举的人,更遑论是以折磨公主为乐的这种手段,看起来不像是她会做的事,而膳房的厨娘又说,映秋初来公主府的时候,并不得公主待见,是到了沉雪园后,因着驸马的关系,才备受公主青睐,难不成又与驸马有关? 驸马……怡景殿…… 计淑提到,映秋在去怡景殿前选路,选择的是通往怡景殿侧殿的那一条。怡景殿是园子里戒备最严的地方,映秋这么要把握冒险前去会全身而退? 并且依照韩玉娇和计淑的说辞,映秋是从引嫣阁出来,在引嫣阁见完人,准备回褚玉苑,但怡景殿后面有一道苑门,正面偏左侧有一道苑门,再加之怡景殿外的看守,她要从何处出来?而且她在怡景殿外突然消失,反而让人怀疑她是去了怡景殿见什么人…… 去了怡景殿见什么人…… 宁知越忽然一个激灵,从榻上坐起。 韩玉娇和计淑觉得映秋是从引嫣阁见了什么人出来,是因为引嫣阁在内苑最北端靠山脚,从褚玉苑过去,谨园的三道苑门于她都是最远的路程,依照寻常人的想法,去这么一个地方似乎更隐蔽,从引嫣阁回到怡景殿更像是回褚玉苑的路,只是想不通如何从内苑出来来,可若是反过来呢? 她起身,举着烛台绕过屏风,走到案几前,从茶壶里倒出一盏水,在桌面上比划起来。 引嫣阁在内苑西北角上挨着山脚,而沧澜水榭也是入谨园中门后往左侧过去,便是偏向西侧。她记得水榭左侧靠山是大片的湖泊,湖域广阔,直抵引嫣阁下。从褚玉苑出去,内外苑夹道的左侧一直走到尽头,被一座小山坡拦住,但她记得,冬珠说园内的湖水 相通,在褚玉苑库房外的山坡后正是连通这内苑湖泊的河渠,而那座小山坡挡住的,不仅是内外苑夹道的尽头,还有褚玉苑库房临窗那一面的景色。 从园中走陆路阻碍太多,若是走水路,只除了小山坡处的守卫需防备,到了水面上,夜间湖面浓雾笼罩,根本看不见湖面上有什么,可直达引嫣阁,届时她才正好被韩玉娇和计淑看到,往怡景殿去。 至于小山坡处的看守……这倒是关键所在。她也不太记得清小山坡那边的形势,这个猜想还得明日与虞循商议,去小山坡看看才能确定。 宁知越认真地想着,若是这一点勘破,映秋如何入内苑便可破解,那她谋害公主的嫌疑也更大些了。 突然,一滴水“啪嗒”一声,落在她的左手手指缝隙间,宁知越听着屋外的雨声沙沙的砸在窗户、屋顶上…… 屋顶漏雨了? 宁知越愣住了,这几日来日日有雨,何曾漏雨过,怎么这会漏雨了?她抬头往上望去,横梁的侧面有一道水痕,底端挂着一滴坠坠欲落的水珠。 她脑子里突然窜出一个骇人的念头。 夜里她被祝十娘唤醒时,随手燃了床边放置的灯烛,仅能照着床榻边方寸之地,而屋内虽开间不大,案几置放在床榻对墙边上,也全在昏暗之中。 当时屋外吵闹声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祝十娘也在催促她开门,她并未留心屋内。与韩玉娇谈话间更是站在靠着案几这一侧的门边,根本看不到屋里的情形。若当时屋里真有人潜入,藏在这一片阴影之处…… 宁知越暗自懊恼,当真是高估了公主府的治安,想着是在公主别苑里,并未对此过多担忧。不过她虽未曾发觉,也有可能是这人功夫极好,小心谨慎,只是……现在人好像不在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54章 宁知越不动声色地行至榻边,从软枕下摸出一柄随身的短剑与火折子,静息片刻,跳上房梁。 房梁上空间逼仄,仅能躬身行走,拨开火折子,微弱的光在屋顶下散开,朦朦胧胧,并不见有人在。 难道想错了?宁知越举着火折子,小心挪到屋顶漏雨处。屋顶瓦片被挪动过,上下接缝未归置齐整,缝隙里滴落的雨水汇集成一流,全落在房梁上。宁知越顺着细细的水流举着火折子照过去……目之所及,纵横地横梁上凌乱分布着数个脚印,痕迹已经变淡,但附着的泥浆依然印下了鞋底的轮廓纹样,那鞋印尺寸不大,似女子,鞋中央的纹路依稀能分辨出是菱形文印。 宁知越沉下脸来,今日那个随着计逢来别苑寻姜盈盈的侍女,从她边上经过时,地上便留下一串菱形纹样的鞋印。 第022章 香囊 翌日,宁知越心里藏了事,不等祝十娘来唤她,便早早起来,然而还是比不得虞循与洛长史在已在褚玉苑正厅内候着。 也不是专为等她,听说更早些时候,有人在映秋屋里取了些东西,又有张管事领着一群人,神神秘秘地往什么地方去了。 宁知越没多想,反正见了虞循,他也会说的。 果然,一入厅内,便见两人俱是一脸凝重,虞循是眉目间有疲惫之色,洛长史面上则是真的沉肃冷厉。 这是……又出什么事了? 虞循叹息,点点头,大致交待了昨日夜里审问调查的结果:的确是马元凯给韩玉娇和计淑透露了公主遭人下毒的事,但他也是从卢毅与江由、萧盛,还有李漳等人彻夜长谈,还动用刑罚处置了江由、寇文广,心知肯定出了大事,否则卢毅对下属一向宽厚,怎会动此大怒。 他旁敲侧击地向几个执刑的同僚打探,几个人凑在一块,也算是平凑出一个惊天的秘闻来——公主竟遭人下毒谋害了,嫌疑还落在了映秋头上。 这事说来与他无关,听过了也就罢了,逢人问起,全凭自己心情看看是否给人讲一讲,但那一晚遇到的是韩玉娇。 韩娘子问了,他就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有这样,借着韩娘子与韩刺史说上几句话,表一表自己的忠心,指不定日后就不用做个巡守园子的侍卫,而是跟着韩刺史在汜州这地界任职一方了。 卢毅闻言,气得跳脚,拔刀便要将这几个叛徒给砍了。 到底是圣上指派的亲卫,也不能说杀就杀了,洛长史好说歹说将人劝住,但心里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难受得他是坐立难安,当即罚了他杖刑一百。 马元凯也不是铁打的,打到五十多棍便昏死过去,但该说的都说了,也供出了给他消息的几人,卢毅顺藤摸瓜,不说实话全都一顿杖罚,打到说为止。一番审问下来,这三百亲卫里折了有五十多人,而消息传出的源头,还是归咎于当日夜里被江由供出来的钱寒和王崇礼。 卢毅当日审问他二人,除了谗言讨好江由,威胁寇文广,也没犯旁的错。他从前受过苛待,知道其中艰苦,所以待下属向来宽厚,想着罚了他们薪俸,再严厉操练一个月,给他们长长记性。不料这才不到一日,消息又被他二人泄露出去。卢毅不敢再姑息,凡是可能知晓此事的,都让二人指认出来,于是又折了二十多个进去。 唯一的好消息是这些人只是私下好奇,同僚之间絮叨闲话,并未对外人说起过。 宁知越暗暗咋舌,都说公主出降,圣上指派三百亲卫,多么无限风光,而今这三百人也不知还有几个是忠于职守,兢兢业业守护公主的。难怪洛为雍的脸色如此难看,恐怕漪兰也是听闻此事气得晕厥过去,才没跟来褚玉苑。 而映秋失踪一事,阿商去内苑确认过,从引嫣阁到怡景殿,一路凌乱的脚印,都来源于三个人,虽则经昨夜的雨水冲刷,但也有些保留完整的,经与那三人的鞋印比较,确实是映秋、韩玉娇和计淑。 虞循说:“现下可以确定韩娘子和计娘子所言非虚,但脚印到了怡景殿前的松石林里就断了,怡景殿外的侍卫未曾发现有人去过。我细查过,从怡景殿往四周分散,皆有巡防值守,映秋若非功夫极佳,形如鬼魅,当有人从旁协助,助她逃脱内苑。且我昨夜查看过谨园的布局图,又去过引嫣阁,我想韩娘子与计娘子应当是先入为主,见映秋从引嫣阁出来,便觉得她是见过什么人准备离开,但反过来想,也有可能与人约在怡景殿会面。” 宁知越喜道:“我正要与你说此事。我昨夜也想到这里,觉得映秋应当是与人约在怡景殿,而她只是从引嫣阁进内苑。” 她将昨晚所思所想悉数告知,虞循疲惫的脸上总算浮出一丝笑意,温和地看着她,“你思虑的很是,洛长史也说褚玉苑库房后的那座小山坡是其中关壳,且已经命人去小山坡去查看了。” “那你们现在这是?”虞循办事很少假人之手,即便有些事吩咐阿商去做,他自己也不会停下来,等在这儿必有缘故。 虞循失笑,只说了一句,“卢典军亲自带人去了小山坡。”宁知越了然,别苑里的问题多出在卢毅下属里,虞循于他是恩人,此事也算是受他拖累,小山坡处看守的侍卫也是他的下属,于公于私她都有去的理由。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55章 想到此,她又看向虞循,真诚道:“既是如此,你便歇一阵,不是说要我帮忙,真来事了我替你顶着。” 虞循闻言哑然失笑,一直未出声的洛为雍也难得露出笑脸,帮着规劝:“宁娘子赤诚之心,虞钦使可不要辜负了。” 虞循轻轻点头,目光一直落在宁知越身上,没再说话。 ** 宁知越放下那句“真来了事我替你顶着”不久,褚玉苑还真就又来了人。 虞循坐定在矮榻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刚想起身,宁知越立在门边一偏头,冲他皱眉,他便乖乖地坐了回去,任由宁知越去探看怎么回事。 来的是浣衣局里送浆洗过的衣衫的丫鬟。 今日一早,她们得了吩咐,说要将映秋送来浆洗的罗衫送到褚玉苑的宁娘子那 儿,来了褚玉苑打听过,方知那位宁娘子在褚玉苑正厅里,这才一路寻了过来。 那丫鬟捧着托盘,托盘上绯色罗衫被叠得整整齐齐,干爽滑腻的织物手感,确实是上好的料子。 小丫鬟很可惜地说:“映秋娘子的衣袖上不知沾染了何物,使得衣料褪色,灵芝尽力清理了,还是留下了显眼的痕迹。” 宁知越翻开衣衫,直接拉出袖口,确如漪兰所说,斑斑点点的痕迹,与当日虞循用帕子做试验时一样。 映秋碰过花瓶,又帮春儿换过花,衣服上沾染过“仙子笑”算不得有力的物证,况且这套衣衫已被清洗过,又经浣衣局烘干、熨烫,有漏掉的物证也被抹去了,她并不指望这件衣服能有什么线索,只是向那丫鬟随意问道:“浣衣局里清洗衣衫是如何分工的?” 丫鬟不明就里,仍是回答道:“别苑里人数众多,所有人的衣物都会送到浣衣局清洗。先由各院收齐所有人需清洗的衣物,统一送到浣衣局里,再分派得底下的人去浆洗,最后晾干、熨烫平整,再将各院里的衣衫送还过去。殿下与驸马,及诸位贵人,还有长史、姑姑自不必说,公主身边的姐姐们,还有诸如映秋娘子这些得殿下赏识的人都会派特定的人来负责收洗衣衫。” “那映秋的衣服是谁收过去的,又是谁洗的?” “平日都是冬菊来收,再交给灵芝浆洗,晾晒、熨烫又有专人,奴婢只负责给映秋娘子。不过这件衣裳是映秋娘子亲自送过去的,冬菊还以为自己做错事了,映秋娘子说是因衣裳袖口不知沾染了什么,有许多斑点,特来问问这些痕迹能否清洗掉。 “灵芝瞧了一眼,说这衣裳是褪色了,只能尽力清洗,不然还是得去织造署问一问织女、绣娘们,映秋娘子便说这件衣裳是公主赏赐的布料裁剪得成,不幸弄脏弄坏了,让灵芝尽快洗出来,她也好去织造署问问。灵芝不敢拖,当日就洗好了,但近来都是阴雨天,放在烘烤房里烘干,熨烫也费了很久,所以才今日送到。” 这丫鬟说得仔细,也免去了宁知越多问,但宁知越还是注意丫鬟说映秋对她们的说辞有些古怪。 映秋在公主府这么多年,浣衣局与织造署分工如何,她不会不知晓,她去浣衣局的那一番说辞,更像是为了让灵芝加紧将衣裳清洗干净找一个适当的理由。 “映秋娘子送过去的衣裳除了袖口褪色,还有旁的问题?” 丫鬟想了想,摇头,“没有,那件衣服只有袖口褪色还沾了一点水迹,其实算不得脏,不过……” “不过什么?” 丫鬟努力回忆着,“奴婢没有亲眼见到,也是听冬菊和灵芝说的。别苑里早有传闻说映秋娘子与韩娘子不合,底下很多姐妹到内苑送衣裳的时候见到两人在一处的样子,总是剑拔弩张,冷言冷语的,但似乎又并不是那么回事。灵芝说,那日映秋娘子送来的衣裳上与春红替韩娘子浆洗的衣衫味道一样,且很浓郁,这必得是韩娘子与映秋娘子交好,才能沾染上,所以大家猜测,韩娘子与映秋娘子只是面上不合,私下应当关系甚密。” 宁知越闻言一下怔住,映秋与韩玉娇怎么可能关系甚密…… ** 事出突然,宁知越也想不到会在这件衣裳上发现了重要的线索,她忙让那丫鬟去浣衣局将冬菊和灵芝叫来,又进厅里去与虞循和洛为雍说了这件事。 虞循反应极快,听完登时脸色大变,洛为雍不知内情,一脸茫然,但也知道这件事里存在不妥,遂问怎么回事。 虞循提起来别苑的那一日,漪兰领着他经过褚玉苑,听到韩玉娇在褚玉苑里闹事,正是与映秋为一枚公主赏赐的香囊。 洛为雍点头,这事他知道,漪兰本想着罚韩玉娇在听雪堂里禁足,却不料她昨日夜里又跑出来闹事,虽说也发现了一些重要线索……但这与案情有什么关系? 虞循说:“长史当知晓,韩娘子与映秋一贯不合,两人势同水火,怎么可能会凑在一处,映秋的衣衫上又怎会沾染到韩娘子身上惯有的香呢?除非是她用了与韩娘子同样的香。” 洛为雍慢慢思考,捋着这件事的脉络,映秋用不用香,或用什么香料,他是不清楚,但韩玉娇挂在身上的香囊他是领教过的,香味浓郁过头,与她待在一处久了都觉着头晕。公主得闻此事觉得她小孩心性,只是笑笑并不多言,宣平侯夫人与她遇上倒是说过几句,她也不见听进去,仍是如此。由此别苑上下皆知此种浓郁的香料唯有韩刺史之女喜爱,至于旁人……从未听说过有此喜好者。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56章 从前未曾有过,怎会突然出现了?洛为雍想到虞循提起韩玉娇大闹褚玉苑,脑中闪过什么,渐渐的眉头紧锁双目睁圆,不可置信地说:“当真是她偷盗了韩娘子的香囊,这……这……她怎会做下此事?” “因为映秋当日要去给宣平侯夫人弹琵琶,雪团儿会察觉出她衣衫上留有“仙子笑”,她也并非是在宁娘子告知我们‘仙子笑’的效用影响时知晓此物,而是在此之前已然熟知“仙子笑”。”虞循难以相信,最浅显最易辨别凶手的证物竟然是最初被所有人忽略了的那枚琉璃香囊。 尽管现在还有诸多细节不明,但凭借已知的线索,他依然能想象得到,宁知越无意撞翻了花之后,映秋将自己排除在嫌疑之外的谋划有多周密。 从花苑与春儿碰面,她顺势将生石灰投入花瓶中,使“仙子笑”药性发作,却不料被宁知越撞翻,不得不为了掩饰花瓶里的异样,呵退宁知越,之后借着帮春儿重新插花,尽力抹去花瓶里的所有痕迹。但她衣服上沾染了“仙子笑”,又得立时去见宣平侯夫人,宣平侯夫人与雪团儿是寸步不离,若是她衣袖上的香露引得雪团儿发狂被人发现,来日东窗事发,她必定暴露无遗。 就是这时,她遇上了韩玉娇的丫鬟,那丫鬟身上又带着韩玉娇最钟爱的琉璃香囊,那香味足够浓郁,遮掩一切气味,以此为托词,宣平侯夫人也不会置喙什么。于是她趁机顺走韩玉娇的香囊,去了宣平侯夫人处,待安然归来后,又迫不及待得处理香囊以及沾染了香料的衣裳,但她也没有想到韩玉娇会这么快找来。不过对付韩玉娇并不算一件难事,她与韩玉娇素来不和,很清楚如何挑起韩玉娇的怒气,只要激怒她,这场仗势欺人的戏码,最终会归得她这个弱势的人获胜。 然漪兰带着虞循来褚玉苑是谁都没有料到的,她那时恐怕也惊惶了,担心真的搜查,会露出马脚,但老天也偏袒她,韩玉娇作死让漪兰对其极度不信任且不满,虞循隐晦地开脱又帮了她一把,最终她达成目的,韩玉娇香囊丢失与她毫无瓜葛,而若非前日夜里闹出的那一场戏最终指向她,宁知越无意地提起她的衣裳,谁也不会想到香囊丢失当真与她有关。 那日在褚玉苑里,所有人都在无意间都成了她的“帮凶”。 洛为雍听完也惊怔住,他从来不知,这别苑里还有心思如此深沉的人,竟还是用在害人一道上。 他问:“如此,是否确定映秋就是凶手了?”若是,他掘地三尺,也得将人找出来,将其处以极刑。 虞循冷静下来,劝慰道:“长史,尚不可着急,眼下证据确实都指向她,但其中尚有诸多细节需一一查明问清,方可下最后论断。况且,当日作案的并非她一人,眼下她失踪,也是未解之谜,仍亟需找出她行凶的目的与如今其与帮凶藏身之所在。” 洛为雍呼出一口气,郑重地点头:“你说的是,该当如此!该当如此!其间细节便交由我来办,我现在便去拜会宣平侯夫人,细问当日映秋去见她的详情。” 第023章 犹豫 洛为雍走 后,厅内只剩下虞循和宁知越,两人心里各自装着心事,俱是沉默不语,厅内一时落针可闻。 虞循的推论中虽还有诸多疑问有待细查,但发现映秋偷盗韩玉娇的香囊,足以作为她说谎的铁证,她与水榭花瓶下毒一案已脱不了干系。 他们想要的证据是找着了,可人却不见了…… 映秋不见了,却出现一个黑衣人…… 一想到昨夜的黑衣人……宁知越忍不住偷偷瞥了虞循一眼,他紧闭双眼,坐定如松,只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眉头时不时的微蹙又平展开。 要将昨夜的发现告诉他吗?那纹样不甚出奇,却刚好在昨日有这么一个人来过,夜里便出了这样的事,还真不能不叫人怀疑。 有了那个脚印,推定姜盈盈是映秋的帮凶似乎是水到渠成的事,但与那个帮凶有关的证据不止这一桩,她翻来覆去地想了一宿,也还是拿不准主意。 以那个脚印认定姜盈盈是帮凶,也有旁的佐证,就比如韩玉娇丢香囊,是姜盈盈审时度势、当机立断的为其解围,但反过来想,也可以称是她在暗中帮助映秋,替映秋撇开与丢失香囊的关系。 可真要怀疑她,宁知越心里也很清楚,姜盈盈没有机会去水榭换花,映秋从引嫣阁出来也没有必要冒险往怡景殿去。更关键的是,姜盈盈一介孤女,寄人篱下在计家讨生活,她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昨夜她冥思苦想,也想不出一个答案,如今坐在虞循边上,脑子仍然很乱,不止为想出一个结论,更是为不知如何开口将这件事告诉虞循。 姜盈盈与他不止是算是旧识,两人身后还有父辈的交情在,若姜盈盈真是帮凶,她想不到也不敢去想虞循会如何做。 她认识的所有人都在说虞循如何的公正无私,即便是自己的亲人朋友也绝不徇私。当初周熙然也跟她说过,虞循少年时在外游历,有一个结识的友人杀了人,意图瞒天过海,却被虞循识破,他虽然心痛惋惜,却也未曾罔顾律法,仍将真相公之于众,丝毫没有偏袒。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57章 甚至在他入朝为官后,他阿爷手揽大权,专行独断,也遭过他近乎“大义灭亲”的谏劝。 若虞循知晓姜盈盈也有嫌疑,会否看在姜父姜母的面上,因可怜她而偏袒她? 又或者……当那个人是她的时候,他会如何做? 她迫切想知晓虞循会做出如何反应,但心里又恐惧着那个答案的到来,犹犹豫豫,始终下不了决定。 她将双手掌心朝上搁在膝头,心里谋算着,若是逢双便说,逢单不说,数完左手又去摆弄右手绵软无力的五个指头。十只手指,既定的答案,她还是来回数了好几遍,好像再多来一遍会有一样的结果。 “想什么呢?”忽然,虞循轻缓低沉的嗓音在身边想起,抬头便见他含笑立在自己边上,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的确有些事想不通。”宁知越一边心不在焉地把昨日夜里推想出映秋下毒却又半途而废的事说与虞循听,心里则无赖地安抚自己:方才被他打断时,数到“七”了,这个答案是他自己选的,自己应当尊重他的意见,那就暂时不说了。 虞循不知她心里所想,却对她所说的很赞同,问她要不要现在去见见春儿。 宁知越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只心里还有些心虚,总想着找些别的话试图掩盖住心里的不安。 两人一齐出了厅,宁知越左右盼顾着,忽而想起一直没见到阿商和周陆然,遂向虞循问起来。 虞循说:“昨夜推测映秋是与人约见在怡景殿,我想那人或许就是那个所谓的帮凶,他大概也是在怡景殿的,漪兰姑姑担忧公主安危,去怡景殿守着,我便让他们俩也跟去怡景殿,看看能否发现蛛丝马迹。” 原来漪兰是去怡景殿坐镇了,她还以为别苑里自己人接二连三的叛变疏漏,漪兰气昏了头。 不过话说回来,虞循现在的处境的确算不上好,圣上未授予他官职,又只给了他一道口谕命其调查此事,来了汜州他也只有一个奉命探访公主的名头,连个听他调遣的人都没有。 本来漪兰和洛为雍对他是恭敬有加,公主的亲卫还能帮一些忙,但昨日处置了那么多人,剩下的那些还谁知道会不会还有问题。 也亏得周陆然跟来了,年纪虽小,但也能跑跑腿,也无怪乎虞循昨日会让她帮忙查案,是真的无人可信啊。 宁知越想着,也抱怨出声来,“现在只是为公主遭人下毒的事,就已经这么多事,等韩刺史的消息传来,你也分身乏术啊。”说着又问他,“韩刺史那儿不会也像别苑这样千疮百孔吧。” 虞循没说话,但他沉肃无奈的表情已经给出了答案,宁知越愕然:“怎么回事?韩刺史好歹也是一州之长,连汜州都管理不好吗?皇帝也没有责罚?” “你不知晓汜州的局面,不管调谁来都是一个样,韩刺史能维持汜州当下安稳的形势已经很好了。” 有旁人在的时候宁知越很自觉不会多问,但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她很热衷于听虞循讲这些。虞循只当她初到中原不久,对什么都好奇,便粗略与她说了说汜州的政局。 汜州属于江州节度使治下,与其同归江州节度使管辖范围内的还有袁州。 往前推七八年,当时的江州节度使还不是现在的蔡节使,当时的江、袁、汜三州也还是一派祥和之地,而之后三州的混乱都源于前江州节度使的突然病故。 当年的江州节度使姓王,受皇命在江州镇守多年,也渐渐开始生出私心,上奏朝廷推举下一任江州节度使时,意图效仿北边藩镇父子相承,毫不避讳的要推荐自己的儿子。 朝廷自然不答应,南方局势趋于稳定,资产富饶,若是依照北边的作法,一来打破了南边平静,会引发周边其他藩镇相继效仿,二来朝廷有意分解江州节度使之职权,改为各州刺史主政,王节使的这一打算打乱了朝廷的计划。 朝廷与江州为此事僵持了一年之久,直到王节使突然亡故,其长子王汾不等朝廷下达任命诏令,自领江州节度使一职。然而朝廷也未退让,王节使的讣告传至京中,朝中商议之后,下令命袁州刺史武鸣暂领江州节度使一职。 武鸣安置好袁州政务便领命往江州去,王汾紧闭城门拒不相迎,隐有造反之意,然其父麾下的部将袁志用趁其不备打开城门迎接武鸣入城,逼得王汾落荒而逃。 武鸣入城后第一件事便是命人拿下王汾及其家眷,然而王汾遍寻不到,只有其家眷被关押至大牢,等候处置。 之后几个月,武鸣在城内城外,甚至以王汾家眷相要挟,仍不能逼出王汾下落,忽而在此后的一个夜里,王汾趁夜攻入江州府衙刺杀武鸣,被其发现,两人于府衙后宅殊死搏斗中,双双殒命于火海中。 便是此事,王节使部将袁志用上表朝廷,企请接任江州节度使之职。 京中或多或少都猜测,王汾自立为节度使,恐是其部将怂恿。武鸣得入江州,以及后来与王汾殒命火海,也极有可能是袁志用的手笔。但不管怎样,前无阻碍,他又手握藩镇兵马职权,其野心昭然若揭,说是自荐,实则已有反叛之心,权看京中如何衡量。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58章 然圣上仍是不允,命调蔡节使到江州上任,却是经蜀地到达江州,由益州节度使开道,借着益州兵力守望相助,这才威慑住江州一众部将,让这一方重归安宁。 “益州?我听闻是益州节度使是平南王长子?” 虞循说:“不错。平南王任户部侍郎判度支,驻守越州领江淮一带财赋,其长子姚珲镇守益州,蔡节使有其助益,在江州也能平稳理事。” 他来汜州前,先到江州见过蔡节使,经其透露方知,自他接领江州之后,有意分散袁志用 的势力,却不想他暗地里动作不断,江州、袁州、汜州已有诸多官员倒戈投入他门下,袁志用的野心也越来越昭然若揭。 五年前,汜州刺史病故,蔡节使为防袁志用安插自己人,有意提拔韩阳平继任汜州刺史,险些遭阻,幸而韩阳平自己还算精明,在汜州深耕多年,得汜州豪绅支持,得以汜州赋税上缴超额,得幸于圣上,才由陛下下旨,承认了其地位。 “我来时,蔡节使说姚节使已经回京,袁志用没了最后的顾忌,江州、汜州、袁州恐怕安宁不了多久了。” 明知调走姚珲,江、汜、袁三州会不安宁,但朝廷还是如此抉择,是因为相较于袁志用,姚珲对皇权的威力更大吗? 虞循叹了一口气,宁知越在思考问题时总是很大胆,却又常常想得不错,“平南王当年虽有拥立圣上之功,然其手握十万兵马,于皇权始终是一个威胁。平南王后来似乎也有所察觉,自卸兵甲将兵权交予圣上,圣上深感其忠诚,才将江淮这一带财赋交予其手中,算是以兵权换财赋,但谁也未曾料到,姚节使会在益州投军,又一跃而起成了益州统帅,兵权再度落入其手,为此将平南王世子被请如京中多年。前些年,圣上便有意召回姚节使,但其以军务未宁为由,一直拖延,很让圣上生疑。” “那他也是想造反?” 虞循停下脚步,难得对她严肃起来,低声道:“这话也是能乱说的?” 宁知越仍不以为意,撇撇嘴,“我知道不能乱说。这不是与你闲话,也要顾虑这么多吗?” 虞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宁知越长在西域,自由自在惯了,说话行事也都胆大无拘束,让她留在中原倒真是委屈她了,只好说:“你心有数自然好,但这里是公主别苑,到处都是耳目,就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若有人断章取义,又得生出诸多麻烦来。” 宁知越也不知听没听进去,点了点头,只感叹:“那姚珲离开益州,没有人能牵制袁志用,圣上是打算舍江州保益州?这样看来,拦截公文的事也可能是袁志用所为,还有公主被下毒……”忽然,她脑海生出一个念头,“圣上派你来,不会是想借着这桩事除掉袁志用这个威胁吧?” 虞循哭笑不得:“你也太高估我了,我无职无权,能做什么?且以袁志用的智谋心计,给公主下毒又拦截公文书信。”此事只能等韩阳平的消息传来才可知追溯其源。 第024章 帮凶 离公主病发已经过去两日,春儿因牵扯在其中,还是最为关键的一环,被禁足在自己屋里。 这两日里,春儿反复回想当日发生的事,自己确实欺上瞒下换了花,但毒不是她下的,京城来的贵人也并非不分青红皂白便要问自己的最,知道什么悉数告知即可,为什么要害怕呢? 文花匠大约也是看出她当日因心绪而恐慌,生了魔怔,难得和气地与她道:“你知道什么说什么,事关公主,漏了一句也是你的过错。” 于是,趁着得闲,春日一遍又一遍地回忆那一日,乃至从花苑到水榭途中所有的细节,现下听宁知越问起当日映秋神色与换花的经过,她十分自信且细致的叙说:“奴婢是前一日与映秋娘子约好在褚玉苑碰面的,映秋娘子未曾来过花苑,这一点花苑里众人都能作证,若说映秋娘子的那日的情绪,奴婢也不好说,自以为确实有些不对劲,但映秋娘子脾气那样,大家都是知道的,奴婢也没放在心上。” 宁知越忙问她究竟是什么事。 春儿说,其实那日在花苑见到映秋时,映秋的心情还不错,面上一直带着笑,一路上与她有说有笑,最先是问花苑里可有栽种新的花木,某些花草该如何修剪养护。 这话映秋从前也让她帮着向文花匠问过,听来没有不对的地方,但她心里犹疑自己想得不周到,又去请教了文花匠,文花匠也听不出弦外之意,让她姑且记着这桩事,待有人问起再好好回答。 映秋提起花苑里的事没几句,又转而说起了别的,就在春儿与宁知越撞在一处之前,映秋正与她提起,公主近来赏了她一本曲谱,说是记载了许多失传的曲子,经人誊录成集呈献上来。公主本也不通音律,平素也是听个趣儿,便将谱子给了她。 “映秋娘子满心欢喜,除去起先问了奴婢那几句,后来一直在说那本曲谱,也不时感叹公主知遇之恩。奴婢不通曲乐,只能听映秋娘子说,见她高兴,也附和‘公主因驸马喜爱音律,公主与驸马都是娘子的知音’,就是这时,映秋娘子面上的笑隐了去,隔了一会才莫名其妙地说了句‘公主是至情至性之人’。”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59章 宁知越与虞循相视一眼,问她:“你可知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春儿摇摇头,“不知道。奴婢也是近几个月才被调去帮文花匠送花的,与映秋娘子熟悉起来也是这几个月的事。从前听人说映秋娘子性子孤僻刻薄,还以为不好相处,其实真与映秋娘子相处起来并没有她们说的那么坏。她极爱琵琶,于琵琶一道钻研很深,对自己技艺要求也极严,与人交谈说不到两句便转入与琵琶有关的事情上,不能自已,或许是因为这个,才叫人亲近不起来。 “奴婢听闻映秋娘子当年是自荐入府,究其原由说是驸马通晓音律,曾补全了几支残缺的曲谱,又能自己作曲,映秋娘子心生仰慕,希望能得见驸马填补后的曲谱,这便是前头说的公主赏赐的曲谱里收藏的曲子了。” “那映秋当以驸马为知音吧?” 春儿抿着嘴,眉眼都挤在一处,似是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虞循让她尽管说,不必忌讳,春儿道:“也不是忌讳,只是觉得宁娘子说的当是常情,可奴婢回想下来,每每提起驸马,映秋娘子都未曾给予回应,只道公主如何如何,所以奴婢也不知怎么回答。” “那后来呢,她回了你那句话之后?” 春儿重整思绪,回想到当日,继续说道:“因着奴婢这句话,映秋娘子回了那一句,脸色也淡淡的,不再开口,奴婢也想不通自己如何说错了话,心里也颇为不安,就是这个时候想着事,才未曾注意到您与冬珠。” 当时,她与映秋俱是沉默地走着,映秋似乎因为方才的事颇为感慨,而她顾着打量映秋的神色,未曾注意到边上有人退了一步…… 就在这时,宁知越与她撞上,她只觉身子倾向一旁的映秋,担心撞了映秋,她会更不高兴,努力想要站稳。最终人是站稳了,花瓶打翻在地。 她看着一地被打落的茶花和竹叶,心里的恐惧开始放大,若是被上头的主子知晓,肯定少不了一顿罚。这个时候映秋在做什么呢?她记得自己站稳时,映秋已经蹲下身将琵琶放置在身旁,蹲下身帮她捡花,但看着满地的花枝她似乎也不知从何收起,手顿了许久,才去将地上掉落的花枝重新插进花瓶,散落的花朵也装进托盘里,动作之利索,都不等她反应过来,也无需宁知越帮忙。 当时她本想着这事是宁知越的错,就算受罚也得将这个“罪魁祸首”推出去,但映秋此时突然的一句:走吧,这花我帮你处理。 她只当映秋要替她开脱求情,满怀喜悦感激,后来才知道映秋的意思是帮着她换掉摔坏的茶花,改用其他品种,重新插花。 她当时也是担忧顾虑,怕被发现,是映秋告诉她,那瓶花摆设在水榭里也鲜少有人动,公主更是不怎么留意,而文花匠在外苑,参与了此事的宁知越和冬珠也都在外苑,他们进不来内苑,只要过了今日,谁都不会知道。 春儿当时觉得很有道理,便按她说的做了,结果……谁也没料到那日真就出事了。 “这就是当日全部实情。至于映秋娘子 当日的情绪,奴婢觉得最为怪异的就是后来她帮着插花,倒水、清洗花瓶、重新插花,都是她一手操办,未曾要奴婢插手,这倒与被撞之前的冷漠态度大为不同。” 宁知越默然,映秋此举是因知晓花瓶里有毒,未免被发现才严禁春儿外传,又不许春儿插手,但除了映秋对公主与驸马的态度,并不能看出她为何要取消了计划。 而让人捉摸不透的是,明明提拔映秋的是驸马,但映秋在人前却是提都不愿提,反而对公主感激万分,这与膳房的厨娘说的不一样啊? 她看向虞循,正待问他如何看,便见虞循微蹙眉头,目光也缓落到她脸上,严肃地说:“我们会不会弄反了。依你此前揣测,谋害公主的可能不是映秋,映秋是他人手中的刀,那么有没有可能,在水榭内换花的人才是主谋,映秋只是帮凶?” ** 卢毅带去小山坡搜查的人总算回来了,在褚玉苑正厅未见到人,打听了虞循的下落,当即往花苑来,正碰上两人愁眉苦脸的从花苑出来。 他也没顾得上去揣测两人的心思,兴致勃勃地说起小山坡的发现。 “褚玉苑与谨园围墙夹巷尽头的山壁处确实高耸陡峭难以攀登,需得有人放下绳索,拽着往上攀爬。那山头也有两丈多高,映秋一个文弱的娘子是肯定爬不上去的。但我上去了啊,攀爬上去还真让我发现了一些痕迹。”他言语之间颇有得色,宁知越也是搞不懂,他的下属近一百来个犯了事,且不说映秋被证实出现在谨园内,是他下属失职,便是现在确定映秋是从小山坡翻过去的,也足以证明他手下的人连一座小山头都看不住,他到底在得意什么? “我顺着山壁靠着围墙走了一圈,发现在褚玉苑库房后临窗的那面围墙上挂了一张云梯……” 宁知越忍不住想笑,看这一群大老爷们身上爬的脏兮兮,还不及一个柔弱女子会动脑子,卢毅似乎也觉得此事颇为惭愧,尴尬地笑笑,继续说:“那云梯登上围墙后,靠着山壁再往前,夹缝小了,围墙也没有了,除了爬上屋顶继续往外走才有路。果然,我们又往屋顶一直往外走,你们猜怎么着,那头山势虽然高,却有一道石缝,正正好能容一个瘦弱的人通过。我派了个年纪小个头小的从里面过去,又从别苑外绕到山壁那头,果然就是相通的。你说这谁能想得到她从屋顶爬过去的?那么点缝,也不怕卡在里面出不来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60章 “过了那道石缝,路就平坦多了,也与郎君你想得大差不差。山下是连通着谨园内湖泊的河道,越往谨园那头走,山势越陡峭,直贴着河道,没有路能走,但往别苑外方向走上一段,倒是有一处缓坡。昨夜落了几场雨,虽冲刷掉不少痕迹,但有几个特别深的足印,与昨也在内苑的和映秋的鞋子能对上,可以确定映秋昨夜就是行到此处。 “但那外头也没有个船只木筏的,竹林倒是有一片,但她总不能夜里自己砍竹子做一张竹筏吧?” 虞循说:“山壁外没有木筏船只,不代表苑内没有。苑内还有她的帮手,替她放船也不是不可能。你可有问过昨夜在湖边值守的人,就没有发现有船只丢失过吗?” 提起他底下那帮人,卢毅自己都觉得害臊头大,他平日里待他们不薄,他们一个个却在他背后捅刀子,近日里别苑里生出的事端,哪一件不与他们有关?映秋人都进了谨园,还有什么看见看不见的,就是他们看守不严呗。 不过卢毅还是问过他们,都说昨夜风大雨大,湖面上起雾了,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湖水被吹得翻涌的声响。 说的也算是实话,但失职也是真的,他问虞循,怎么办?这人要怎么找?我听你的,亲自给你找回来。 虞循沉吟着,此前因有邸店店家的证词,他们便认定了映秋的嫌疑,又因映秋易于接近春儿,以及后来映秋失踪,发现映秋偷香囊,断定映秋是谋害公主的凶手。因此觉得映秋人没去过花苑,却能在花瓶里下毒,是用了精妙的手法所成,又或是宁知越推算时辰有了分毫的误差,但若是她真的没有去过花苑,下毒的也不是她呢? 下毒的人不是她,所以在原定好下毒谋害公主的计划后,因她没有香露,所以只能被迫放弃再次下毒,转而去遮掩下过毒的痕迹,避免暴露。 她做下这些事后,韩玉娇来得太快,他的出现又是第二个意外,将事闹大不仅有利于摆脱她偷香囊的嫌疑,还可以传递消息——凶手换花了。 因此映秋是帮凶,下毒与在水榭换花的那个才是主谋。 能在内苑与外苑走动,还能去水榭的,除了那一众侍卫与侍女,旁人的嫌疑还真的很小。 水榭里那几名侍女已叫漪兰看押起来,而府里的侍卫…… 他看向卢毅,他还是信得过,但他手下那帮人……还是多留意着吧 虞循想了想,说:“先去怡景殿。” 一行人从花苑绕到谨园中门处,便见通往别苑外的小道上有两个女子往外行去,看衣着身形,像是姜盈盈。 虞循记起昨日在别苑外遇上计逢带着姜母的侍女来,后来姜盈盈将人留在了别苑,便问谨园中门外看守的侍卫,“姜娘子这是要离开别苑?” 那人回道:“回钦使,姜娘子是去为那名侍女送行。” 宁知越闻言,目光紧紧锁在姜盈盈身旁的那名侍女身上,眼角的余光能瞥见虞循也目送着二人离去。 虞循的推论有道理,映秋的帮凶……不,应该说主谋应当在怡景殿,姜盈盈与这个侍女又是在做什么呢? 她偷偷瞥了一眼虞循,见他收回目光,终是忍住没有将昨夜的事说出 第025章 映秋 三月将尽,大约是老天也想做一个了断,临近午时,天边竟也散落出几缕天光,园子里比着前两日入园来时更亮堂,色调也格外鲜艳。 只这个节骨眼上,映秋在怡景殿外离奇失踪,谁也没有心思赏景咏春。 三人到怡景殿的时候,洛为雍已经问过话回来,正与漪兰说着什么。两人脸上是掩盖不住的阴郁愁苦,立侍在侧的丫鬟内侍个个低垂着头,敛容屏气,前殿里只听到两人低弱的语声。 虞循一到,两人止住了话头,迎过来,忽视掉卢毅,只问虞循查的如何,又等不及虞循开口,洛为雍先说道:“我见过宣平侯夫人了。映秋到望春阁时身上确实带了异香,味道极重,惊到了雪团儿。夫人当时也觉得惊诧,说映秋不是浮躁之人,怎会用此种浓香,且那味道与韩娘子平日所用相似。映秋因解释自己在去望春阁的路上遇上了韩娘子的丫鬟,那丫鬟带着香囊,所以沾染了香味。” 韩玉娇的丫鬟随着韩玉娇耳习目染,不会正眼看映秋,更遑论接近,且只是正面相逢怎可能沾染上香味? 但这毕竟只是一桩小事,映秋就是来弹个琴,宣平侯夫人懒得理会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有雪团儿对那味道极为排斥,癫狂不止,宣平侯夫人便命她隔远了一些,又放下帷帐。映秋弹过几首曲子,雪团儿还是不消停,扰得宣平侯夫人也跟着不悦,便将映秋打发走了。 洛为雍去问话时,宣平侯夫人甚为惊讶,他怎么想起问这个来?又说当日雪团儿很不乖,在望春阁里闹,到了沧澜水榭里还是闹,还是驯兽师安抚一阵,才乖顺下来。 洛为雍说:“之后,我又去了听雪堂,问过三位娘子……” 提起听雪堂里的三人,洛为雍忍不住叹气。 因着昨夜漪兰吩咐,将韩玉娇和计淑关押回听雪堂里,又说过“请韩刺史与计长史”这样的话,洛为雍过去时,韩玉娇还显得慌张无措,待看到只有他一人,还是问起丢香囊一事,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61章 想起去听雪堂找韩玉娇的时候,开始韩玉娇还以为她父亲来了,显出很慌张的神色,一听他来询问丢香囊之事,还要打听当日身边丫鬟 与映秋有无接触过,脑子转的倒是快,当下就反应过来,他们也疑心此前冤枉了她。 韩玉娇神色得意又恢复了斗志,顿时耀武扬威起来,直说昨日夜里若是听她的,立时去抓人,就不会让人溜走了。 洛为雍脸色极其难看,憋着一口气。 从前他还觉得不过是一个被娇养的小娘子,漪兰管束太过了,对其行径不以为意,哪怕是逢上昨夜的事,他也觉得会否是凶手有意挑拨,要将事情闹大,当务之急是找出幕后挑唆之人。 只有当自己亲身体会过,才能对漪兰感同身受。他愤愤地想,韩刺史与韩郎君皆是识大体之人,怎地韩娘子会如此的刁蛮无礼,嚣张跋扈。 最后他终是忍不住冷声说:昨日宁娘子的屋里是韩娘子亲去见过的,屋里本就没人,难不成是我们帮着宁娘子将人藏起来了? 韩玉娇张口便要反驳,幸而计淑与姜盈盈及时拦下,因怕再生事端,也顾不得韩玉娇会生气,计淑拖着人便往内室去,留下姜盈盈应答。 具体的经过与当日在褚玉苑里所述相差无几,当日为了平息此事,她们认下香囊是自己丢失的。回内苑途中也疑心会否真是如此,便沿着在碧花楼外所行踪迹又走了一遍,途中遇到的人也一一问过,都说没见到过香囊。 韩玉娇很是生气,丢了香囊不说,还平白挨了一顿骂,两人无奈只能哄着她,可姜盈盈也忍不住觉得这件事蹊跷,无缘无故的,香囊怎会不见呢? 遂趁着韩玉娇歇下后,叫来了韩玉娇的丫鬟。 起初那丫鬟的说辞与之前无异,但姜盈盈格外留意问她从厨房出来与碰见映秋之后,香囊是否还在。 那丫鬟说,也是忧虑过的,所以从膳房出来前,特意查验过香囊重新放回袖子里。出来后与映秋碰上,虽脚下不稳被映秋扶了一把,但映秋怀里抱着琵琶,她也拧着沉重的食盒,怕有泼洒又担心韩玉娇等急了,只是隔着衣袖摸了一下,确定香囊还在便放下心往碧花楼来,只等到韩玉娇向她问起香囊,她摸袖子发现袖子里空无一物。 洛为雍道:“姜娘子的意思是,这桩事或许真与映秋有关,毕竟与那丫鬟接触过的只有她,但一来那丫鬟查验过,当时香囊还在,二来她也知晓映秋只是不喜言谈,品行却不差,除却日常衣饰得体,与琵琶上所非财资颇多,素来是不喜这些钗环装饰,银白之物的,且公主给她的赏赐颇丰,实在想不出映秋偷一个香囊做什么,此事便未曾广而告之。 “但依我看,这正与钦使所想一致,她用了旁门左道的法子,偷拿了那丫鬟身上的香囊,用以遮掩身上的味道。” 只是这样想来,当日也好,昨夜也罢,韩玉娇虽是信口雌黄地胡说一通,但也误打误撞的叫她猜对了,反倒是他们此前不留心,且不说要继续处置韩玉娇的话,若韩玉娇和计淑所言确实可信,昨夜那个黑衣人也是真实存在?最终又去了哪里? 虞循沉默了一会儿,将方才春儿所言并自己的猜测尽数告知,又有卢毅查验到的那个脚印佐证,供众人分析。 漪兰抢先开口:“若是如此,应是那个主谋给予她方便,让她潜进了内苑,而她最终消失在怡景殿……” 不言而喻,漪兰仍在坚定不移地怀疑冯昭。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虞循,誓要他给出一个结论来,然虞循只是沉默着。 从花苑出来后,他便觉得这桩案子里还有诸多细节没有理清,他们自己人又有不少掺和在里面,扰得整个局面极其混乱。总是在前一刻发现了线索,锁定凶手,等找到下一个线索,前面的推论又会有被推翻的可能。 虞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道:“主谋留下来的线索不多,目前仍然只能先从映秋着手。”于是问漪兰昨日说的映秋入府案卷可有送来。 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漪兰眼底闪过一丝不满,似是觉得本已有数次机会将此事归咎于冯昭身上,都被他回护敷衍过去。 但她还是隐忍住,平和的开口:“今日一早派人去取了,估摸还得一些时候,不过映秋进公主府,是得了公主首肯,她二人对此事也是知晓的。”遂命绿珠上前来回话。 绿珠说:“映秋是永成十四年,也就是四年前入公主府。当时的她已小有名声,去过各地盛名的乐坊,也被诸多达官显贵邀请去府上演奏,不过她痴迷琵琶技艺,往何处去也都是视天下闻名的艺师或是古籍乐谱所在而定。 “驸马……出生书香世家,于“礼仪琴艺射”样样精通,藏有的古籍经典就不少,在京城时又曾传出补全了早年闻名于世却已遗失残缺的古曲,映秋得知,十分倾慕。当年她为了能访师学艺,收集曲谱,从乐坊到乡绅富豪之家,再辗转于达官显贵的府邸,不要金银财帛,也不要名声头衔,只向诸位官人要一封举荐信,能入公主府就好。 “公主当年不喜映秋,因她言行不恭,行径颇为出格,对驸马意图不轨……”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62章 她说着顿了一会儿,小心打量众人脸色,心里也觉得接下来的话若广而告之很是不妥,最终朝漪兰请示。 漪兰点点头,“说吧,这里没有外人,虞钦使主理此案,需得说个清楚明白方能断案,你但说无妨。” 绿珠紧绷着的脸松了下来,继续道:“当时映秋刚入府不久,按规矩应当交由府里的管事教导规矩,方能在公主驸马跟前献艺,但映秋却常常打听驸马行踪,在驸马来往途中截堵,幸而府里护院发现及时,未能叫她得逞。 “只后来,驸马不知从何处得知映秋在府中,吩咐下人将她待到跟前,两人闲谈音律曲乐,颇为投契。” 映秋倾慕冯昭,两人还很投契?反而是公主不喜映秋,这怎么与春儿说的又不一致了? 宁知越悄悄地扯了一下虞循的袖子,微微抬头觑他,虞循所有察觉,低头冲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先继续听下去。 “驸马常与公主提起映秋,对其多是称赞溢美之词,还道要等曲谱全部填补完成,誊抄一份赠与她。公主不喜音律,对此话题也无甚可谈的,但驸马这些年很少因某件事如此开怀过,公主不愿扫了驸马兴致,便由着她常与驸马闲谈。然映秋当着驸马言谈文雅,对着公主却隐有不敬之意,公主觉得此人两面三刀,表里不一,遂命我们时常注意着她。 “当时公主身边除了奴婢与从露,还有三个从小伺候的,奴婢们轮番去盯过映秋,却发现她并非外人所见所想的恃才傲物,眼高于顶,而是因其痴迷于音律、琵琶,已到了忘人忘我的境地。 “你若是与她闲话,她不爱搭理你,甚至连个眼神都不会给,你若是跟她谈论高雅的诗词歌赋,她听一听,但发觉你只是附庸风雅,也会冷下脸来告辞,但你若是向她请教音律、琵琶,不论你是否通晓乐器、乐理,她都十分热心的与你说上一遍音律的妙处,再劝谏你研习琵琶,甚至只要你有心求学,她也不需拜师,不收束脩,真心实意的教给你毕生所学。 “府里曾有几个修习琵琶的伶人,就是经她指点过,技艺见长,都对她感激不尽,只是知晓她本性,除非技艺上有疑难,几乎不会去打扰她。后来公主知晓此事,也就由着她去,并未再理会,直到公主病后,总觉得心内烦躁,驸马招来映秋为公主奏乐,使公主心情愉悦些,此后公主才常常传召映秋,对其的琴艺也格外赞赏。 “前几日公主将驸马已整理好的曲谱赏给了映秋,映秋为此十分欢欣,险些在公主跟前失态。” 原来是这样。 这说辞与春儿所述相差不大,但这样听来,他们都觉得映秋品性不错,偷窃、害人这样的事也不似映秋的性子会做的事,可这中间仍有一个疑点:曲谱本就是驸马所著,又是驸马说好要给映秋的,只是时日久远,又经了公主之手,映秋何以会如春儿所说对驸马颇有微词。 宁知越未曾言明,虞 循已经先问出来。 绿珠似有一刻怔住,很快又恢复如初,缓缓道:“奴婢也不知道。不过,公主病后曾说映秋秉性纯良,无虑无忧,言语似乎颇为艳羡。” 第26章 公主艳羡映秋什么? 众人终是不得而知,是绿珠也不知晓其中内情,也是因殿外的福寿过来通禀:“韩刺史与计长史来了。” 韩阳平和计逢来了? 漪兰有片刻的恍惚,昨夜她的确说过要请韩阳平和计逢来将韩玉娇和计淑领回去,但后半夜在谨园内的发现,已然证实两人所说无误,虽说现在还不清楚黑衣人是怎么回事,但她今日也暂且将请人的事放下,留待日后在论,他们俩怎么会这个时候来? 但目光所及,看到虞循她脑子里忽又清明了。 昨日虞循去了刺史府,是为了刺史府公文与她上呈圣上的书信被阻截一事,怎么消息这么快就有了? 虞循和宁知越也纳罕,对方心思缜密苦心布局,隐瞒了两年之久,这么快便让他们寻到线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见过面,韩阳平也并未寒暄,开门见山地说带来了两个消息:一是他们要找的人——何有甘与石僧,两人当初因康高驰作证被关入大牢,后来去采石场服苦役,何有甘落水死了石僧还在,人他们已经带过来了,随时都能问话。 第二桩便是虞循嘱托他调查的事。 韩阳平并未明说,宁知越心知肚明,在场一众人中,她算是个“外人”,不待他们开口提出,自己先请离去见一见石僧。 ** 时隔两年之久,宁知越对石僧的记忆已经模糊,只记得他是个样貌秀妍,唇红齿白的小少年,喜欢听从大周来的商客讲述大周的繁荣昌盛,地图风貌,内心向往得很。 她想过,石僧因康高驰诬蔑被罚苦役,当是受尽苦楚,身心俱损,但真见到他时,还是忍不住抽了一口气。 石僧的身量比从前更高些,却没有从前健硕,一身衣衫像是挂在杆架上,空荡荡的风都能吹走,只袖子短了一截,露出两条干瘦还带有鞭痕的手腕,面上蜡黄,不见从前的稚气,微垂着头,碧绿的眸子被藏在耷拉的眼睑下,佝偻着身子,双手不安地在身侧揪拧着衣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63章 “石僧,还记得我吗?” 这声音有些熟悉,石僧却已知晓是谁。 昨日采石场有几个差役不由分说地就要将他带走,这样的情形他见过,在采石场里,有人惹了上头不高兴,或是没有孝敬,就是这样被带走的,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惊慌无措,不想走,但是那些差役人多,手上又有家伙,他打不过也逃不了,只能跟着他们走等着被他处理掉。后来他被待到两个衙役跟前,重又提起康高驰的事来,还问了他是否认识一个叫宁知越的女子。 怎么不记得,他跟着康高驰和何叔见过宁三爷,宁三爷的妹妹就是这个名。 那两个衙役说,宁娘子要打听康高驰的“仙子笑”,还要见他,给他沐浴换了一身新衣,将他带到此处来。 他顾不上想什么康高驰,什么“仙子笑”,只知道宁娘子在汜州,还记得他,若真能见到她,自己一定还有活下去的机会,一定能回到西域去。 他怔怔地看着宁知越,似要分辨眼前的人,他记得在伊州见到宁娘子时,她很瘦,轻飘飘的一个人,不爱说话不爱笑,双目炯炯有神,盯着康高驰,听他说“仙子笑”的故事,间或冷静而平淡地质疑刻意夸大的言辞。 眼前这个人……模样上与从前有几分相似,较从前略丰腴些,神态却大不相同,沉着和煦,悠然自得,整个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有些恍惚,这真是宁娘子? 宁知越再次轻声开口:“是我呀,宁五娘,咱们在也伊州见过的。伊州的宁三爷……” 石僧果然有了反应,目光死死地盯着宁知越,干裂起皮的双唇颤动着,终于忍不住哭出声:“五娘?宁娘子,真的是你。” 说起来,宁知越与他并不算熟稔,只他那时活泼开朗,与谁都打得火热,也曾说过一两句话,但绝没有能让他将自己看做亲人的程度。 她大概知晓,他年纪还小,身在异乡受尽苦楚,突然遇到一个熟人惊喜激动也是常情,安抚了一阵,待他情绪平稳,便问起当日的大火是怎么回事。 再回想此事,石僧仍是气得浑身发抖,提及康高驰,牙齿也咬得咯咯作响。 他说,两年前,他与何有甘随着康高驰一路直奔京城,盘算着卖了随行带来的货物再另做打算。而康高驰得了宁知明的印信,在大周会如鱼得水,又自以为身藏珍宝,到京城后漫天要价,闹得人尽皆知。京里的商人因此觉得他这个人不老实,不买他的货物,连带着何有甘也受牵连,他却丝毫不反思自己,只道京里不如南方富庶,非要往南边来贩货,于是就跟着南下的货船过来,本来说的是去扬州那一带,但后来船改道往汜州来,他们也就来了汜州。 比起北方战火的纷繁、人丁流失,百业萧条,南方虽也能见到不少难民,但街道巷陌里车水马龙,熙来攘往,一副繁荣的景象给康高驰一种很快就要发财的错觉。 他到了汜州第一日便去市集一家家邸店问询,这一路跟着他过来,石僧与何有甘已觉得他太浮躁,成天做梦,与他分开去了另一家邸店,替何有甘卸了货,卖了些银钱,才去寻他,就见他被人连人带货都赶出来,原因为何——如此前无异。他俩也无可奈何,只能帮着他将货拉回自住的宅子里。 石僧愤愤地说,“那场大火定是因他而起。” “怎么说?” 石僧道:“他将货物存在屋子里之后,自己不去想着售卖出去,又觉得有三爷给他做后盾,便整日混迹于汜州的酒肆歌舞坊。何叔要去市集上换些能在西域倒卖的货物,又顾及家中堆积着康高驰的货物,便让我留在屋里看着。 “我记得那是我们到汜州半个月后,康高驰只在夜里着家,何叔白日也忙着买货,那阵子宅子里只有我一人。我当时已经打算留在汜州,给自己谋一份差事,便往邻近的街坊邻里打听能做的活。有几日,常能看到一个高个子的男人,一身灰布棉袍,以一块巾布遮着口鼻,不住地咳嗽,在我们宅子跟前来来回回的往里打探。起初我只当他是迷路,我自己也识不得太多的路,也就没有理会他。后来他来的次数多了,又不见谁认识他,我就警觉起来,问他来做什么他说要打听康高驰的下落,问他是不是住在这里。我以为他是买货的人,引他进屋来,问他要买什么,谁知他竟说要买‘仙子笑’。” 宁知越难掩激动,忙问道:“你看清他的形容特征了吗?” 石僧点头,又不确定地摇头:“当时确实是看清了,但也就见过他一面,如今已经记不太清。而且他当时一直在咳嗽,用巾布遮住口鼻,我就更不确定了。” 他看到的极有可能就是给映秋包裹的那个人,那么此事就应当是凶手早先预谋好的。她镇静下来,平和地说:“你还记得点什么就说什么。” 石僧说:“那人是个个子很高的年轻男子,留着厚重浓密的胡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富贵人家的人。他自说是某个乡里某户人家的管家,家主患了病,久不得愈,听闻了康高驰的药,前来问询。您也知晓,“仙子笑”于病者病情是雪上加霜,本就是香露,哪能治病。但他说他家家主病痛缠身时日不多,听闻那药能让人安神宁静,心绪平和,就算是雪上加霜,让他家家主最后一段日子好过一些也是好的。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64章 “他如此请求,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康高驰将“仙子笑”标榜为绝无仅有的一件珍宝,既是有人要买,那不得往上抬价?我劝他不如想想别的办法,换些珍贵药材养一养,他不说话,只是面色为 难地不住咳嗽,末了问我能否将‘仙子笑’拿出来让他瞧上一瞧,心里有个数,也好回去与家主商议。康高驰哪是肯将“仙子笑”离手的人,他就差夜里睡觉揣在身上,哪会让旁人碰。他听说后很遗憾,又向我打听康高驰的去处,然后就离去了。” “那宅子走水是在这之后多久的事?” “大约有半个月,我记得那男人走后的三五日里,何叔采买回了货物,堆放在屋里清点,康高驰从西域带来的那些皮毛香料也都堆在屋里,几乎没有能走动的地方,因此催促康高驰早些找个买家卖掉。康高驰嘟囔着不着急,要先给‘仙子笑’找个买家,我听着这话不对,将那男人找来的事说了,他还不高兴,怪我没有与他说。我怎会知道那人没去找他,明明都问过他的下落了。 “之后几天康高驰一直都在打听那男人的下落,不过都没有人知晓。这事渐渐平息了,何叔准备回西域,我也找了一个在茶馆跑堂的活计,康高驰还是和之前一样,混迹酒肆歌舞坊,就这样看似平常,那日夜里却突然起了火。” “起火那夜,你可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或者看到什么怪异的事?” 石僧仔细回想过,没有印象。那日夜里起风,火势瞬发,火苗从堂屋窜起来,最先遭殃的是康高驰的皮毛香料,接着是何叔采买的货物,很快都被大火吞噬。 那日夜里康高驰吃了酒回来,倒头就睡,是何叔发觉不对,赶紧将他叫醒让他去叫康高驰,他自己则在外头高呼着街坊邻里救火。 康高驰惊觉这变故,吓得慌乱冲出屋子,在屋外待了一阵,方才记起“仙子笑”没有带上,就要再回屋里去找。 但屋里突然起火,已然是有因他夜半醉酒还家,没有注意吹灭灯烛,这才引发火灾,街坊邻里大多是知道的,都阻拦他,但他的“仙子笑”真丢了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大概是天要亡他,康高驰冲进自己那半边没有塌的卧房,找遍了屋里都没有找到。 他急得满头大汗,说自己虽是醉了,但也没有完全昏头,他躺在榻上之前,便将香露放进自己枕头下的一个木盒子里,里面有皮毛裹着香露的瓶子,放在枕头内侧,每天醒来都会查验一遍。当时因被石僧火急火燎地拖出屋来,脑子都还是懵的,一时间也没想起这事,屋里就三个人,怎么会不见呢? 石僧攥紧拳头,恨恨地说:“起初他怀疑有人嫉妒他有‘仙子笑’,故意制造火势偷他东西,后来被关进牢狱里,他想不出来是谁,就攀咬我与何叔。他说当夜我进了他的屋,或许是趁那时偷了香露,又或者是何叔后来进屋里抢货物的时候去拿出来的,总之就是我们的错。事情已经发生,那些衙差也难以分辨,他借着三爷给他的印信,找那些衙役换了赎银,就自己走了。” 说到最后,石僧情绪激动地看着宁知越,哀求道:“宁娘子,您帮帮我吧,我没有偷东西,那场大伙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不想再回采石场了,何叔死了,我不想也死在这里,我想回家,你带我回西域去。” 宁知越极力平复他的情绪,语调温和地说:“你要回西域也不是不行,只我在汜州还有一些事未做完,现下没法离开汜州。本来联系三哥的人送你回去也是可以,但这几日不行,能不能再等些时日,最晚在四月中就送你离开?” 石僧不回答,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宁知越想了想,明白了其中关壳,又说:“你放心,这些时日你就跟着我,宅子失火你也是受害者,没道理该你受着,我不会让你再回去的。” 石僧这才流着泪连声答应下来。 宁知越瞧着也不知晓如何安慰。两年前来大周时,石僧还是容光焕发、神采飞扬的,到了大周来,还未开始做自己想做的,就被冤入狱,受了两年的折磨。 这时,周陆然和阿商不知从何处寻来,见了石僧神色萎靡,满面泪痕,脸上的笑也渐渐缓了下来,睁大眼睛望向宁知越问询。 宁知越看到周陆然,心里也就松了一口气。他们两个年纪相仿,十一郎又是开朗的性子,正能玩到一处去,便与他俩说了石僧的遭遇,让周陆然开解开解他。 周陆然心领神会,领着石僧到一边说话,宁知越望着两人好一会,见石僧好歹能与周陆然一问一答了,这才放下心来,转头问阿商:“你们从何处来的,方才都不见人,可是查到了些什么?” 虞循都没什么可对宁知越隐瞒的,阿商也没有藏着掖着,先说了松石林里没有发现,看守的侍卫、殿内的丫鬟内侍也都很正常,驸马一直在公主寝阁内,整个怡景殿查不出一点不对劲的来。 “但是吧,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所有人都说不出一点东西来,不是更奇怪吗?不过这也不是顶要紧的。”他左右看了看,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调说:“不瞒您,郎君吩咐我来这边找映秋的下落是一桩事,其实还有另外一桩让我偷偷调查。”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65章 未料他还没开口,宁知越已经想出来了,“是审问当日在水榭里的那几个丫鬟?” 阿商一愣,又觉得宁娘子这么聪明,常与郎君想到一处,猜出来也不奇怪,不过,这次她只猜对了一半。“问她们也是一桩事,首要的还是去调查公主身边的那两个。” 宁知越一惊:“绿珠和从露?你们郎君还怀疑她们俩?” 阿商重重地点头,说:“小人是想不明白,按理说凶手能在花苑下毒,又能在水榭换花,这样的人当是不多,但硬是找不出一个来,郎君便说小人想得太过完满,误入迷途了,不论是下毒还是在水榭换花,凡是与这二者有关的都得细查。宁娘子您说说,郎君这是何意?” 宁知越闻言了然,轻笑着点头:“他的顾虑也不无道理。这桩案子里两个重要的线索就在于下毒与换花这两件事,与这两件事有牵扯的人虽也不少,但也是数得过来的。可就是这么些人,他们的证词总是顾此失彼,看似有用,却又不全然有用,你若是疑心他们说谎,却也不能所有人都在说谎,那么你想想,咱们排除他们说谎的可能,先假定他们的证词都是真的,有什么办法能叫这两件事都达成?” 能叫两件事都达成自然是派两个人去做…… 阿商一惊,恍然大悟,惊喜地看向宁知越:“是两人分别做了两件事,下毒的是一个人,在水榭换花的又是另一个……只是,映秋没进过水榭,郎君也说她只是帮凶……”突然,他瞪大了眼,“您是指除去映秋之外,还有两个人作案?” “不错,他们既是预谋毒害公主,自然也会有周密的布局,譬如城内有人帮着夺药,别苑内有映秋运药,有人下毒,有有人善后,或许还有人帮映秋逃走,甚至那夜的黑衣人也可能是他们用以混淆视听的。” 阿商觉得她说得颇有道理,难怪他们一直在原地打转,找不出有用的线索。只是牵扯的人越来越多,这该如何查下去? “所以,你们郎君不是让你调查与这两件事有关的人吗?再说了,还有映秋在,顺藤摸瓜,总能将幕后之人一个个抓出来。不过你查绿珠和从露有发现什么吗?” 经这事打岔,他都忘了自己找宁知越做什么了。正是打听到一些事准备来与郎君禀报,却不想郎君与韩刺史等人在商议要事,得知宁娘子不在里头,还去审问石僧了,这才匆匆过来。 他说:“小人又去问过那六个值守的丫鬟,她们说当日跟着公主进水榭的只有绿珠和从露,其他跟来的人都在水榭外。水榭内的布局是由她们几个值守的先打理清扫不假,但公主到后,屋里的所有事 都是由绿珠和从露两人亲力亲为,她们只在边上等着听使唤。” “虽说都是在屋内,但水榭里幔帐堆叠,还有屏风遮挡,她们六个也不可能到公主休憩的内室去,仍然是只剩她们俩,两人各司其职,也并不能全然知晓对方都做了什么。” “正是如此。”阿商继续说道:“但换茶花需得有花,她们并没有看到新鲜的茶花枝被带进来,这事仍有些玄妙。接着便是映秋失踪那晚,底下人说当夜公主有醒来,绿珠曾带人离开怡景殿去膳房准备公主的膳食,而公主尚在病中,心思柔弱,除了驸马,不喜身边有人在,故而有一阵从露也不在公主寝阁内,至于去了何处,她们也未曾注意。” 宁知越凝眉,“绿珠去膳房可确认过了?从露身边就没有人跟着?” 阿商摇头:“跟着绿珠去膳房的人都确定过,膳房那头的说辞也对得上,至于从露,她们这种大丫鬟做些什么也不是底下的人能置喙的,也就无人敢问。小人想,漪兰姑姑也说过绿珠更可信些,会否换花的和藏匿映秋的都是从露?” 听起来似乎如此,但……宁知越也难以判定,映秋吩咐膳房准备的膳食却不曾用还是一个谜,绿珠又在这个时候去了膳房,看起来似乎有某种联系,但比起绿珠,从露有一阵子行踪不明更为可疑。 阿商来寻虞循应是想请示过后再去讯问,只这事她也做不了主…… 她看向石僧与周陆然那方,又往怡景殿前殿方向看去,心下思忖着,韩阳平找来,虞循当会离开别苑,他将别苑内的一切都托付给自己,届时她应当有机会打探公主身上隐藏的秘密了吧。 第27章 韩阳平和计逢来得匆忙,又是二人亲自登门,想来是遇到了棘手的事。 宁知越想过他们没有一时半刻怕是出不来,却不成想这一等竟拖延了一个时辰,才见前殿有了人影攒动。 总算是出来了,宁知越抬眼望过去,不见卢毅、洛为雍和漪兰,只有虞循与韩、计二人从殿内出来。 三人言语间,虞循目光已探寻到宁知越所在,往宁知越这儿看了一眼,又与那两人说了什么,三人一起往这边来。 宁知越仔细观察着三人神色,虞循脸上很平静,无喜无忧,看不出他对他们所谈之事有何感触,这不是一个好兆头,但再看韩、计二人,却是一脸轻松。 怎么回事?这事应是韩阳平和计逢的差事,怎地他二人竟有袖手旁观的意思?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66章 她一路望着虞循走近,到了近前,虞循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又扫了眼石僧,问:“都问清楚了?” 宁知越点头,将石僧所言尽数告知,又道:“去宅子找康高驰的那个男人应当与邸店店家所说的是一个人,他们分工布局,此事当是谋划已久。当年宅子走水,石僧本就是受害者,现在又只有他见过那人,是不是……” 宁知越冲他眨眨眼,示意他帮着求求情,说句话,可不能让石僧再被关回去。 虞循笑了笑,侧过身正要开口,计逢已上前一步,脸上堆着笑,语气十分和善,说:“宁娘子说得极是。这事本事底下人察理不明,以权谋私,下官以让人将当初查办此案的衙差处置。这位小郎君本也无罪,平白遭了污蔑,自然也是无罪释放,至于要如何安顿他,权看宁娘子与钦使如何决定了。” 这突如其来的谄媚令宁知越有些不适应,虞循等人也似有所觉,都看向她。 宁知越也不知怎么回事,心内莫名,没说话,冲着计逢干笑几声,又见韩阳平也在暗暗打量着她,迟疑片刻,眸光微动,视线转落在周陆然身侧低垂着头的石僧身上,明白了怎么回事。 所幸他二人并未多说什么,与虞循商定着明日的日程,便匆匆告辞,这一事才告一段落。 ** 宁知越所料不差,虞循要在明日离开别苑。 “何人调换伪造信件,还未有头绪,但他们在查访沿路驿站时,发现汜州的公文书信,到了往京城方向,未出汜州辖地的柳原驿有数次换过驿卒递送,此事蹊跷,或许与书信被调换伪造有关。” 驿站传书并非没有途中换驿卒的前例,只多是路途遥远、突发病痛、遭逢意外,不能继续传递,否则寻常由一人递往目的地。汜州远离京中,但水路、陆路长信无阻,况且都未曾出汜州,还数次更换驿卒,这事确实奇怪。 但怪异之处不止这个,幕后之人既要换书信,直接在汜州城内的驿站中安插自己的人即可,不必换人,更不易被察觉,为何要到距汜州百里外的柳原驿安插人?还有那些被换掉驿卒究竟是何缘故,不能继续送信?更关键的是…… “韩刺史与计长史既已查出此事可疑,依此追查下去当有线索,为何先来禀报?” 虞循叹气:“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那柳原驿虽未出汜州辖地,但……附近有袁志用派兵布守。” “所以他怕得罪袁志用,让你去打头阵?此事是袁志用所为?”袁志用本就有夺权之意,早前她便猜测过,袁志用调换书信,策划谋害公主,而现在他说袁志用有驻兵在柳原驿附近,想做些什么不是很容易吗? 虞循说:“他们的确忌惮袁志用,不过圣上派我来本就是为了调查此事,我责无旁贷。” 宁知越着急起来,“这是他的辖地,他有兵有权都不敢去,你去能做什么。若他真是幕后主使,怎会让你查出蛛丝马迹,这说不准就是知道你在调查此事,他故意引你过去。” 虞循知她是担心自己,不免心头一暖,但仍是说道:“我虽无职无权,但也是朝廷任命的钦差,若是此时在汜州出事,朝廷不会坐视不理,我阿爷也不会善罢甘休。况且蔡节使任期将满,此时姚节使已回京,将要任何职务还未定下,汜州若生异动,左右藩镇都会受到波及,必然有诸多人会推选姚珲任江州节度使,届时江、袁、汜三州也将彻底与他无关,这事与他不利。 “而且,我还是觉得袁志用不是拦截伪造公文的人。他手中已掌握三州大部分兵权,野心也已显露,真要做什么,明着来即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而对公主下毒更是没有必要。” 宁知越还是觉得他的思虑太过乐观。袁志用都已经有谋反之心,还管什么公主不公主的,即便真是他做的,被发现了找人顶罪,谁又能在他的地盘做些什么。 “你现在觉得没有必要只是因为不知道还有什么用处。”宁知越焦急道:“你也说他手握三州大部分军务,你如果在汜州出事,全凭他一张嘴,说你出事是意外,或是找人做替死鬼,哪样不能平息此事,至于你说的姚节使,你也说圣上忌惮平南王,都让他离开益州了,怎么可能会再将江、袁、汜三州交给他。” 阿商也附和:“是啊,郎君,宁娘子说的有理。” 这个道理虞循何尝不知道,但事情要弄个明白就得有人去查,避之不谈,隐患更深。 他安抚宁知越道:“我心里有数,况且洛长史、韩刺史、计长史都会同行,也会带上一些侍卫跟着。我倒是记挂着别苑里,事端也不少,我将阿商和周陆然都留下……” “不行。” “小人肯定得跟着郎君的。” 宁知越与阿商几乎是同时开口打断他。 宁知越没好气说:“你留下十一郎就行了,其他事我能应付过来。反倒是你,你那功夫都不够你脱身的,还要以身犯险,连阿商都不带上,真要遇上事,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说到最后,她又忍不住担忧,提议道:“若不然,我随你去驿站?” 虞循挑眉:“你不怕叫你兄长的人发现了?”宁知越不说话了,犹豫着,又听虞循说道:“也没有你想得那么凶险,只是去探探情况,就当是去拜会这位袁将军。”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67章 宁知越心知他是打 定主意一定得去,劝也劝不了,跟着去……也不太行,遂道:“那阿商你一定带上吧,府里人多,没什么可顾虑的。”若是可以她倒是觉得虞循将卢毅带上都让人放心些,不过卢毅到底是护卫公主的,轻易离开不得。 ** 隔日,宁知越知道虞循要离开,起得很早,想着去送一送,但一开门,一个小内侍在廊下外守着,看样子已经等候多时,见着她给她传了口信,说虞循让他来告知,他已经走了。 宁知越悻悻地,心里始终不平静,事关虞循安危,她怎么就犹豫了呢?但是玄素的下落,她的“死”,也是她心头的一件大事,她不能半途而废。 左右为难,脑子里也乱糟糟的,只祈祷袁志用还有所顾忌,不会痛下杀手,也期盼虞循能逢凶化吉,平安归来。 过了一阵,宁知越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空想下去,既然都决定留下来,就得趁着这个时机赶紧弄清真相。 等祝十娘和孙齐一齐过来时,她已冷静了许多。 说来,祝十娘和孙齐明明就在她隔壁,每日夜里都会见上一面,但她随着虞循内外苑进进出出的查案,竟觉得很久没见过一样。 大约是经过了那天晚上的事,两人有些瑟缩,凑到宁知越身边也欲言又止。 宁知越知晓他们怕什么,遂道:“你们也不必拘束,不必惊惶,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我知晓你们心里都有数不会外传。且还有我在,他们也不敢对你们怎么样。” 祝十娘悬着的心放下来。 那日夜里,与他们一同入园的十数个伶人都被带走了,至今没有下落不知音讯,若非那晚有宁知越在,他们夫妻俩也该是如此下场。心内感激宁知越自不必说,却也忍不住好奇:“老刘头他们去哪了呢,会不会真的……”后半句祝十娘没说出来,却捂着脖子一脸惊惶样。 老刘头,就是前天晚上韩玉娇和计淑来闹事,带头看热闹的第一人,此前公主病发那日,映秋被带去内苑,也是他先跑出来打听消息,那确实是个爱凑热闹的人。 但要问他们去了何处……她也不知道。 当夜福寿按照漪兰的吩咐将人都带走了,她也不知道福寿是如何处置的,更不知那些人现在的下落。 孙齐叹气道:“他们就是爱看热闹,什么热闹都爱凑,其实心不坏,平日里大伙有些什么难处也都是肯来帮一把的。” “是的,是的。”祝十娘附和着说:“当初妙芙失踪了,没少麻烦他们。就说老刘头吧,当时我们要找人,去过好几个县衙,等了好久没消息,也不知道怎么个情况,就是老刘头找了熟人往各处县衙帮着探听消息的,这才知道是衙门根本就没当回事。他心也很好,帮着我们向人牙子打听过,就是我们妙芙命不好,一直找不到。” 找不到孙妙芙,是祝十娘和孙齐的心病,两人平时看着乐呵的,实际总盯着她出神,甚至不少时候还看着祝十娘偷偷抹泪。 这种事宁知越安慰一两次还行,久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只希望孙妙芙运气不差,能等到祝十娘和孙齐找到她的那一天。 不过,刚才他们俩的话提醒了宁知越,他们这帮伶人也都是走江湖,跑过各处的,别苑内只能打听到映秋这些年在公主府和别苑的事,却没法知晓映秋的从前。即便是去城内打听,知道的恐怕也没这些人多。 她问两人,之前可曾听过关于映秋的事? 那日夜里的事祝十娘和孙齐也是知晓的,听个大概也知道公主中了毒,还与映秋有关,宁知越问这话就是在打探映秋的过去,但他们平日就是听个闲话听过一两句,具体的也不清楚。 “不然你去寻一寻老刘,我们知道的,大多是听他说的。” 宁知越想了想,觉得可行,依他们夫妻俩所说,老刘头对汜州这一带的消息了如指掌,若是还能打听出与她的“死”、玄素的下落,就更好了。 不过这事得先请示漪兰,宁知越看看天色尚早,漪兰应当还在怡景殿,走一趟也行。 第28章 虞循与洛为雍离开别苑,卢毅亲自挑选了一队可靠的护卫。 这“可靠”是卢毅自己担保过的,他也担忧虞循的安危,故而特地交代他们一定要平安护送虞循回来。 而他自己则在这期间亲自驻守在怡景殿外,带人巡防。 卢毅待虞循真诚,看到宁知越也一点不生疏,本来也担忧宁知越独自在外苑,但虞循说宁知越会功夫,而且不差。 他觉得这话大概是虞循私心的溢美之词,不过会功夫比不会的机灵,且这几日看下来,宁知越聪慧机敏,这些时日诸多疑难问题都是她和虞循解决的,虞循离开别苑还将查案的事交给宁知越,也足以印证虞循对她的信任。 卢毅不作他想,虞钦使信她,我跟着信也是不错的。 宁知越不知道就见面这一瞬他心里想了这么多,只向他打听昨日福寿抓起来的人都在何处,漪兰在不在殿内。 卢毅呵呵笑着:“那几个伶人从那夜起都关在褚玉苑库房最角落的屋子,有人看守着,漪兰姑姑也确实在殿内,不过宁娘子若是想为他们求情,还是等些时候吧。”宁知越正想问为什么,卢毅左右看了看,凑过来低声道:“我方才听见殿里有响动,像是漪兰姑姑在发火。”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68章 漪兰又发火了?今日又出事了?又是为什么? 这卢毅也不知道,近来出了那些事,漪兰不待见他,他也不愿在她面前受她白眼,在怡景殿当好自己的差即可,多的他也不想过问。 不过问也不代表不知道一些,他说:“我琢磨着,是与驸马有些干系吧。” 冯昭? 是了,漪兰一直想找机会给冯昭定罪,奈何虞循一直为其说话,现下虞循一走,她又按捺不住了? 宁知越含笑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但漪兰还是得去见一见的。 ** 福寿远远就看到宁知越过来,赶忙迎上前来,问她可是有事。 宁知越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福寿即刻便去将漪兰请来。 漪兰从后殿出来时,并不似卢毅所言有发怒的迹象,瞧着神色舒心,面上是难见的和煦。不消宁知越多言,她已从福寿处知晓了她的来意,当即应下,又道:“宁娘子是为公主查案,已是忧心劳碌,想做什么只吩咐底下人便是,不必特地来请示。” 她说的事客气话,宁知越自不会当真,笑盈盈地连声道谢应下。 蓦然,她的视线往穿堂的门洞内瞥去,只见雕镂的影壁孔隙间描摹出一个熟悉的轮廓,身如玉树,飘然若仙,怆然落寞地孤立在廊下。 是冯昭。 宁知越心内一动,忽然对漪兰说:“映秋此前与驸马走的颇近,我能不能问一问驸马,他当对映秋有些了解。” 她说这话时,故意往冯昭那边瞟了几眼,又装作深思的模样,很让人觉得她有些猜疑样子。 果然,漪兰似有所悟地拉过她的手拍了拍,轻笑道:“自是没有不可的,我去请驸马过来。” 说着,见她朝冯昭走去,背对着她与冯昭说了什么,冯昭似有讶异,朝她看过来,忽而轻笑着点点头,在漪兰的安排下,由绿珠引着过来。 还真是对他丝毫不放心。 这次宁知越第二次见冯昭,又是在公主寝阁前。回想上次见面,宁知越便觉得他阴恻恻的,没有活人气,对他疑心很深,虽说后来虞循补全了他的身世遭遇,她也觉得他颇为无辜,但对冯昭的感官只比漪兰好上那么一点。 但那两封信的字迹与他有关,映秋又曾与他引为知己,他身上还有待解开的谜题。 待他到了近前,宁知越略施一礼,开门见山地道:“想必驸马已然听闻映秋之事,得闻驸马与映秋相交匪浅,特来问询。” 冯昭瞥了一眼身侧的绿珠,面上淡笑不减,温声叹息道:“听说了,只是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事,当真确 定是她意图谋害公主吗?” 宁知越讶于他的问题,却并不回答,反问道:“驸马觉得映秋不是凶手?” 冯昭怅惘地远眺高深的院墙之外,像是回答又似在自问:“凶手?怎么会呢,她醉心于琵琶技艺的精进,于旁的事向来漠然处之,况且她所求日前也已经由公主得到,再没有不完满的,何必多此一举。” “那她有没有可能是为了其他什么人呢?驸马可曾听她说起过家人好友?” 冯昭还是轻轻摇头,“不曾。我只知她出身不好,经年在外颠沛流离,只为寻访名师,习得技艺。至于好友……她未曾说过,但她的脾性你们大概听说过,她不善交友。不过她曾数次感叹,有一桩憾事长久不能忘怀。” 宁知越忙问:“驸马可知是何事?” 冯昭轻笑:“这就不知道了。” 既然冯昭这儿没有有用的线索,宁知越记着老刘头那边,也不多留,准备告辞离去。 这时,冯昭突然叫住她,紧盯着她看了好一阵,没有缘由地说了一句,“宁娘子,你很像一个人……” 宁知越心内陡然一跳,迈出去的脚步顿了一下,侧身回看向他,试图从他面上细微的变动中找出他说出这句话的缘由,但冯昭真的很像是僵化的木偶,面上情绪凝滞,没有一丝漏洞。 “驸马此言……何意?” 冯昭的笑意更明显些,不急不缓地说道:“果敢而又率真,与公主倒是十分相似,若公主见过宁娘子,定当十分相投。” 宁知越只在公主犯病那日,在褚玉苑里与公主有过一面之缘,因着光影昏暗,甚至这一面也只瞥见一个囫囵的轮廓,也只从虞循及别苑众人口中,有关公主的事迹中窥得公主的脾性,但不足以论断是否相似。 冯昭熟知公主秉性,自然可以判断谁与公主像或是不像,可他们统共见过两面,他是因何对自己做出这样的评断? 就这一瞬,宁知越陡然惊觉,他这张看似清雅脱俗、温润儒雅的表象之下,掩藏着阴郁灰暗的一面。 她的直觉没有错,漪兰的针对也并非无的放矢,冯昭并不无辜。 心中有数,宁知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一字一句地回道:“是吗,待公主醒来,我可得求见公主才行。” ** 离开怡景殿,宁知越一刻不得闲,直往卢毅所说关押老刘头的位置而去。 褚玉苑的库房,宁知越算得上熟悉,她此前来寻祝十娘夫妇俩的行头箱就在库房的东厢房,老刘头等人就被关押在东厢与正屋角上的耳房里,一进院子,就看到那个屋子门外有两个侍卫守着。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69章 离开怡景殿时,绿珠指派了一个殿里的内侍,让他暂留在宁知越身边当差,听她吩咐。进了院子,那内侍先与看守的两人交涉,毫不非功夫便见到了老刘头几人。 屋子不大,没有桌椅床榻,老刘头等十来人俱是席地而坐。 这个时节,气候本就寒凉,又逢着深山、大雨,地上起了潮,屋里都有一股霉味。十来个老少爷们不知垫了什么在地上,挤成一窝缩在墙角。 门未开时,里头的人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习惯使然,想探探究竟。有几个站起身来,又惊觉不对,想要坐下时门已经打开,张惶无措间看到来人是宁知越,不免又惊又喜。 “小娘子,你是来放我们出去的吗?” “小娘子,你替我说句话吧,我什么都没听到……” “是啊,小娘子,我与你师父师娘相识十数年,看在他们面上,行行好吧。” …… 宁知越让开门前已经问过看守,他们是没受太多苦,那日福寿将他们一径待到此处关押起来,并未加以惩处,日常吃喝也有人送来,只是没说将他们关到何时,预备如何处置。 等待让人心焦,就是因为不知道接下来有什么惩罚,他们才担惊受怕。 宁知越让众人安静下来,在人群中找到老刘头,接着说道:“我来此正是给你们机会的,有几件事得问问你们,若是答的好,算是帮上了忙,也就是立了功,我也能替你们求一求情,不日便能出来了。” “你说,你说,我们一定知无不言。” 老刘头忙也从人群中窜出来,拍拍自己的胸膛,信心十足,“你问我,别说汜州,就是天五湖四海的新鲜事也没有我不知道的。” 老刘头的本事是众所周知的,他此举不是断了其他人的生路吗?那一群人又哄闹起来,推搡着老刘头,嘴里骂骂咧咧,老刘头也不在意,顶着众人的拉扯,稳住下盘死死守在宁知越面前。 宁知越又让众人平息怒火,耐心道:“诸位不必担心,既是来院子寻你们,就是为让你们所有人都平安出去,况且一个人的话总有遗漏。师父师娘也的确说过刘叔神通广大无事不知,就让刘叔说要紧的,你们在边上也回忆回忆,若是发觉有漏了什么,待刘叔说完,你们在补充也是一样的。” 众人闻言放下心来,请她快说是要问什么。 宁知越便说:“你们对映秋的事知道多少?” 老刘头还以为是多么隐秘的事,一听这个,更是得意,“这个呀,我都知道的,不过她事迹颇丰,真要从小说到老,也得费些功夫,你要问的是哪一段?” “就……她入公主府之前的,都有哪些来往密切的亲人朋友,或是遇到过特别的事。” 老刘头昂着头,慢慢回忆起来,缓缓说道:“亲人友人……这亲人是有的,她原是泽州兴环县下一个小渔村里出来的,家里有父母皆在,上头有两个哥哥,下头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逢着旱年江河枯竭,都活不下去了,她父母做主将她卖进了乐坊里。 “她这人脾气不怎么好,但在音律乐曲上还是很有天分的,在乐坊学了琵琶,小小年纪就在那个乐坊传出名声来,不少风雅之士去听她弹曲,她也过的不错。但这事不知怎地传到她家里人耳中,三天两头来乐坊找她索要银钱,初时她还给过不少,后来家里人贪得无厌了,还想将她卖给高门大户做妾。 “那时她约莫已有十三四岁了吧,正是年轻貌美的时候,又有才艺傍身,不少人争相要给她赎身。但她自己也是个有主意的,想着存了银钱给自己赎身,再去拜访名师学艺的,却因家中频频要钱,一直未能得偿所愿。 “也就是这个时候,当地有个富户走她的门路被拒,转而去拿银钱怂恿她阿爷阿娘,这事被映秋知晓,与家中闹得很是难看。但不管怎么说,当初映秋是她阿爷阿娘卖到乐坊的,她拿了自己体己的银子补贴家里,乐坊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要打起她的主意,那乐坊主可不是吃素的。 “映秋家里头和那个富户是乐坊主帮着平息下来的,却也推心推肺地与映秋说了番心里话。她知晓映秋是颗明珠,心气也高,总想着去寻访名师,她爱惜人才,也不愿映秋就此埋没,便与她说:‘再这样下去可不行,你在乐坊待过,甭管日后是想嫁人还是继续研习琵琶,都是得靠银子给自己做底气的,知道你不喜这些黄白之物,但人活着哪能用不到的?我想你日后该是又造化的,你赎身的银子我替你免了,你自己的银子留着,当是我给你的路费,你去学艺,只日后记得我们乐坊,不要吝啬给底下那帮丫头片子教学就行。’ “那乐坊主的话她是听进去了的,果真再给过一笔银钱之后,与家里断了干净,离开那地方,五湖四海的到处拜师学艺,也渐渐在一众琴师艺伎中名声鹊起。虽说是这样,但这时离她离开乐坊已有许多年,这些年兵荒马乱的,旱灾涝灾也频频发生,没听过她家里寻她,她也没再回去过。” “那朋友呢?她去过不少地方,怎么也有些认识的人吧?” 老刘头挤眉弄眼地摇摇头,“您不知道她那个脾性,可不是什么人都愿意搭理的。她初到乐坊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70章 之后,便开始习得琵琶。因乐坊女子多想着凭借样貌博得顾客的好感,只当音律是助兴调情之用,觉得这是污名曲艺,对此尤为厌恶,故与乐坊里的人相处不来,后来寻访名师,又见识许多名师的徒弟,都只是为了‘名师’弟子这个头衔而来,她痛恨那些人空有好的出身,却只为虚名而奔走,空度一生,与那群人也合不来,鉴于这二者,大多数人对她印象都不好。不过不喜欢归不喜欢,她只是敬而远之,权当做眼不见心不烦。” 无亲无靠,连个朋友也没有,当真孤僻到此境地,那李漳又是怎么回事,冯昭所说的憾事又是什么呢? 第29章 老刘头不识得李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哽着一句话在喉头,脸拉得老长,又不时偷偷打量宁知越的面色。 这时,众人间也讨论起来,不知是谁提醒了一句,“三年前,她不是常去达官显贵之家么,听说是去寻大夫?老刘头,是不是有这么个事?” 老刘头豁然想起,“是是是,是这个事。”他朝宁知越道:“说是三年前,其实应当再早一些,具体的时日得再想想,先说事。那时映秋已名声大噪,却想要入公主府,故而一直在拜访诸多达官显贵,众所周知是为了得到贵人的推举信,可还有另一个缘由,是找大夫。” “找大夫?映秋生病了?” 老刘头摆摆手,“不是她,是为了旁人。那段时日,不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土豪乡绅,只要是有势有钱的地方,她都去,也不为钱,就是让主家替她寻医术精湛的大夫。问她替谁寻医,那人又是何病症,严重与否,皆是不知,只说寻到之后留在府上,她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 边上有一人补充道:“确实如此,当时此事在城内还传过一阵,众人猜测着这人到底是谁,有说是某个教她琵琶的师父,也有说是她从前在乐坊里的姐妹,还有人猜是为了哪个不能见人的情郎。但这只是传出来的玩笑话,众人都知晓她只对琵琶上心,即便真有这样的人,那想必也是才华横溢、品性端正的人。” 另一人说:“也不一定是才华横溢,映秋虽是女流,却也很是侠肝义胆,之前不是还有传过,她遭遇了劫匪,被一个乞丐救了,事后在城内四处寻找那人,出手便是十两银子,但那人没收,映秋还常去看他。” 宁知越警觉,“后来呢,那个乞丐在何处?” 那人也不清楚,众人看向老刘头,老刘头沉吟道:“这事若不是因有映秋这号人物,也没人记得那个乞丐。映秋那时是要拜访某位名师,暂留在柳原时还与那乞丐常见面,等她走后,也就没人记得那个乞丐了。” “这是何时的事?那乞丐的模样呢,可还记得一些?” 老刘头迟疑着,“何时?这事隔了许久还真记不清,似乎是某一年冬日。我想想啊,映秋当年来汜州之时,公主还未到汜州来,当日途经汜州就是为了往京中去求见驸马,是一年还是两年前来着?” 有人帮着他回忆道:“柳原的严大员外母亲做寿是什么时候?我记得那日寿宴映秋也在,大伙还很惊讶她怎么也在,后来就听说她要找大夫。” 老刘头点点头,“嗯,那一回她的确在,那是永成十二年初,若这样算,这事应当是十一年冬月发生的。我见过那个孩子,看着是个乞丐,其实也说不准,就是衣衫破旧了些,人还是很端正,脸上挂彩,像是和人打过,面目记不住了,年纪倒还记得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人,活泼好动的很呢。” 当年十三四岁,算到如今,已有六年,应是刚刚及冠。只知道年纪,不知姓名,不辨样貌,这人要如何找? 不过一路问过来,映秋认识的人不多,能让她费心关照的除了这个少年便是李漳…… 李漳?那日夜里在褚玉苑正厅里她见过一面,那年纪瞧着也就二十上下的模样,只他看着冷冰冰的,众人也都说他为人冷淡,这一点与老刘头所说不符。 不过,这已过去六年,世事变迁,改了性子也说不准,还是得去问问卢毅。并且,既说映秋当初找大夫,后来呢,找到大夫,知道给谁找的了吗? 老刘头对此就不知晓了,“她再回汜州就是永成十四年入公主府了,之后这事都没再提过,但这两年里她时不时去城里找人替她准备祭拜用的香烛纸钱,就是不知她要祭拜什么人。” “替她准备香烛纸钱的人你们应当还记得吧?” 老刘头连连点头应声,说了那人姓名所在,只等着宁知越接下来的话。 宁知越沉默着,求医、乞丐、还有祭拜,这三桩事都发生在汜州境内,说不准就与公主下毒一案有联系。她颇为满意,看来祝十娘所言不虚,老刘头所知甚多。 绿珠派过来跟着她的内侍十分乖觉,她问话时替她屏退了门外的看守,自己也退至一旁,接下来她要问的话也不必有所顾忌。 她悄悄瞥了老刘头一眼,心内想着措词,沉吟片刻方道:“这个问题你们都答的不错,虽然并不完全,不过这事暂且不着急,我还有件事问你们。”她顿了顿,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开口:“公主患病的事外头是已经传过的,但究竟是怎么传的,别苑里的人也难以打听到,所以问问你们,外头是如何说的?”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71章 众人脸色皆是变了,皱起眉苦着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欲言又止。 沉默一阵,还是老刘头率先开口,“小娘子,这……能说吗?就是为了这事我们才被关起来的,你别是套我们的话吧?” 宁知越:“当然不是。你们也知道,近来别苑里发生了一些事,正是因为内外消息不通,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这才想到问问你们。当然,我最先是去问师父师娘的,但他们说你曾经帮过他们找妙芙,所以我才想到这个方法帮你们,你们要是不想出去,我再回去问师父师娘或者其他人也一样。” 老刘头拦下她,忙赔不是,“别,别,我说,我说还不行吗。”他顿了顿,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才慢慢开口,“公主……是落水患了癔症,这是大伙经过几桩事推敲出来的。最初,是有人经过溪山脚下,挨近园子时听到了女人的惊叫,并不知晓是公主犯病,后来又有过几次后,公主府在民间广招大夫,大张旗鼓的,这才想到生病的当是公主。这事在坊间传的广了,许多人添油加醋,最后边说公主此前身体康健,是落水之后才染上了这个怪病,又说着怪病真是古怪,发病起来神智不清,认不得人,说得有模有样。接着大伙就发现,公主病了,京里也没有一点反应,便猜测公主当真是失势了。这话在城内传过一阵,后来大约是公主府知道了,就勒令不许谣传,我们也就不敢多说什么。” 他说完,身后那些人也连连点头,唯恐宁知越再多问,宁知越觉得不对,只有这些吗,跟南漳县没有关系? 老刘头连连点头,“只有这些,我们不敢编排皇室的,知道的都说了。” 宁知越不信,故意说:“是吗,我怎么听说公主病后还与驸马往南漳县寺庙去祭拜……南漳县还有人溺水身亡……” 老刘头忙说,“这不是南漳县的寺庙出名吗?慈安寺的主持解签也灵,所以很多人都爱去那里,至于有人溺死……”他垂下眼,默了一阵,继续说:“你也看到了,汜州雨水多,连着几个月的雨,河道涨水,淹没了道路,失足溺水也是常有的事。” “是吗?”宁知越狐疑,“我怎么听说是有人投水自尽的?听说还是南漳县富户家的女儿,她死了,她家里过不久也落没了。” 老刘头又不自觉吞咽,抿着唇又松开,瞥了眼身旁的人,挤出一点笑脸来,解释道:“这……这事也是有的,听你这么说,我记起来,你说的这商户是姓陈,原是南漳县有名的 大户。这家长女是投水自尽了,但却是叫他给逼死的,说是要将那小娘子许配给崇川县县尉的外甥?” 有人附和,“是,是外甥,那小娘子不依,就趁着家里不备自尽了,怪可怜的。” “是可怜,不过因为这事,他家生意也日渐垮了,常有上门要债的,这父子俩许是应付不过来,趁着外出行商偷偷逃走了。” 这说辞与她所知相差不大,但与公主没有关系吗?青予的死,玄素失踪为何只字不谈? 宁知越将心中疑惑问出,老刘头又赶紧解释:“那两个丫鬟啊,唉,谁能想得到她们如此忠烈,投水殉主的那个留了封遗书,说没能照顾好那小娘子心里愧疚,至于失踪的那个……这些年悄无声息,怕也是在哪个山沟沟里自尽了吧,但要说与公主的联系,除了那失踪的丫鬟是在慈安寺里不见的,也没听说过旁的。” 老刘头见她沉思,似有质疑,继续补充道:“其实,除了陈家,那些年也还是有好几户人家都遭逢变故,他们倒下了还有新的商户起来,这都是常有的事,与咱们这些平头百姓也无甚关系,听个故事,过去了也就不当回事了。” 是啊,这样的事于旁人而言,不过是百无聊赖的生活中一段可有可无,听过便忘了的故事,外人不知晓她还活着,谁会觉得陈家的变故蹊跷? 只有她自己罢了。 宁知越失落地叹了一口气,既然还是与慈安寺有关,看来她真得去一趟才行,不过在此之前,她得好好想想,离开别苑后,如何避开那些人去慈安寺调查。 ** 宁知越记着老刘头说的那个乞丐,又对李漳的来历生出好奇,思来想去,寻人和问话都得再回怡景殿与卢毅商议,只好再折回内苑去。 才出了褚玉苑院门,便撞上周陆然与石僧兴冲冲地往褚玉苑来。 宁知越在外苑住着,又是女眷,石僧跟着她不方便,昨日便由周陆然带着他一起到秋鸣院去了,两人也好作个伴。 只是,今晨虞循派来传话的内侍不是说过,他嘱咐过周陆然与石僧留在院子,不让他俩乱跑的吗?怎么这会溜出来了? 周陆然垮下脸,闷声道:“院子里除了下人,就只有我和石僧,待在那里多没劲儿。本来说好我跟着表哥来长见识,还将我当小孩关在屋子里,还不如留在邢州不出来呢。”说着他又睁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宁知越,“宁姐姐,我俩跟着你也不行吗?之前去城里不也是我与阿商跟着你,咱们现在在公主别苑里,还有什么可怕的?我和石僧都能给你帮忙跑腿的。”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72章 石僧也点头附和,“五娘,我什么事都能做的。” 到底还是两个孩子,不明白事态严重。虞循外出前往柳原驿是冒着性命之忧,留在别苑也谈不上安然无事,他们在明,凶手在暗,可容不得掉以轻心。不过周陆然有一句话没有说错,人都在别苑里,没什么可怕的,凶手真要有动作,反而于他们有利。 她应下两人的自荐,让他们跟着自己,别乱跑。 周陆然高兴起来,在她身边一蹦一跳的,跃跃欲试地要替宁知越做些什么。 宁知越无奈:“没什么让你们做的。”她简略地说了方才问过老刘头的话,又说接下来的事让卢毅去办即可。 周陆然不死心,仍想为宁知越分忧解难,左思右想,觉得映秋能低声下气去求人、找大夫,这人一定对她很重要,会不会是她去祭拜的那个人呢?那人患了重病,映秋为他寻大夫,可等寻到大夫,人又不在了,所以后来就不寻了。 宁知越顺着他的话赞许,又让他继续分析下去。 周陆然欣然地说:“映秋出入达官显贵之家,不止是为了找大夫,还要求举荐信。她本打算去京里拜见驸马,或许一路带着那个患病的人,却不知那时公主与驸马已在来汜州的路上,她们不仅没能遇上,还因赶路耽误了病情,这才致使那人亡故。映秋自责也怨愤公主,所以想出这个法子折磨公主。” 宁知越闻言失笑,真是难为他编了这一段无凭无据的故事,但她也不反驳他,只道:“且不说你这推论没有凭据,只说那病患是映秋要带上的,明知那人病重,还带着赶路,这与公主有何关系?她这怨恨岂不是没道理?再者,真按你所言,公主与驸马也不是自己想来汜州的,真要怪罪,她岂不是怪错人了?” 周陆然哑然,抿着嘴,登时憋红了脸,他这一段猜想的确都是胡编乱造,没有一点凭据,就连编的话也是漏洞百出,无怪乎宁姐姐不用他帮忙,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他自顾自想着,觉得很是羞恼,却又听宁知越说:“不过,你确实提醒了我一点,映秋既要找大夫,却并未说过何时要用大夫,只吩咐那些显贵家里暂且留人,这便说明那患病之人的病情不仅不严重,至少当时没有性命之忧,而且还很可能那人不在她身边,所以才有此举。鉴于她在汜州寻医,那病患也极有可能就在汜州,所以你猜测她再回到汜州时,那病患亡故,无需再寻大夫也是十分合理的。” 周陆然听的懵懂,但也清楚,这只解释了映秋的行径,还是不明白,这与公主有什么关系呢? 见他丧气,宁知越安慰道:“急什么,现在不正在查吗?总会有线索的。” 周陆然耷拉着脑袋,闷声应好,也没了再推理的兴致,忽又想起石僧一直没说话,扭头去看他,却见他低垂着头,眉头拧在一块,似在思考一个极难的问题,顿时又好奇他的心事。 石僧苦恼道:“昨日我便听你们一直在提起公主,似在调查什么事,今日又说到公主的怪病,但公主的病不是因鬼怪所致吗?” 鬼怪?此言一出,宁知越与周陆然俱是一头雾水,想不出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怎么会凑到一处去,但见他想得认真,宁知越忽而想起,石僧来汜州之时正是公主犯病之处,莫不是听到过什么? “你是不是听人说起过公主的病情?” 石僧点头:“我在采石场的时候,那些犯人都是这么说的。他们说公主落水是因为遇上了水鬼,只是公主出身皇室,有皇帝真龙之气护卫,才只是犯病,没有溺死,若是寻常人落水,都是要被水鬼索命害死的。何叔就是这么死的。” 这说法惊悚诡异,周陆然只觉毛骨悚然起来,看向宁知越,却见她脸色肃然,继续追问石僧怎么回事。 石僧说:“我知道的也不多,就是在采石场里,总有几个人被关进去几天又被放出去,然后又被关进去再放走,反反复复来了好几次。何叔因为采石场的活太重,累到了,天又热,就到河边去舀水洗把脸,谁承想就栽进去了。边上好多人都看着,就是不救人,我会水想要下去救人他们也拦着不让,说水里有女鬼,掉进去就救不会来了,我就看着何叔溺死了。” 石僧提起这事又不免伤心起来,但见宁知越紧盯着他,等着他的下文,尽力收敛了情绪,又继续说道:“后来我听他们说,两年前在南漳县有个富户家的小娘子投河自尽了,从那之后,县城里就有了闹鬼的传闻,接着,跟随那小娘子多年的两名侍女一个也是投水自尽,另一个在寺庙里失踪,又过了半年,她的父亲与弟弟也在行商时没了踪迹,人都说是遇上匪患,已经糟了难,而除却这些与她亲近之人出事,南漳县城里也常有人在一水同源的河道里溺死。城内百姓多有忌讳,鲜少在河边走。” 宁知越只觉一口气堵在嗓子眼,胸腔内的沉胀感逐渐使她感到窒息,浑身震颤,渐渐发麻而没有丝毫知觉,良久之后,她袖中紧攥着拳,强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73章 撑着一口气,尽量语调平和地问他:“这事……有多少人知道?” “采石场里大家都像是知道的,平日里闲话时会带两句,但只要那几人在,大伙都绝口不提,当日何叔溺水,他们就曾告诫大伙谁都不准说。” 采石场的囚犯都能知道,老刘头那些人却对此只字未提。 她想到在库房里再三追问此事时,以老刘头为首,一众人在她面前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绝无隐瞒,绝无虚言…… 呵,好一个绝无虚言。 宁知越冷笑几声,扭身便往回走。 周陆然与石僧眼见宁知越面色陡变,显然是出了事,两人紧紧跟上,小心问她要去哪。 宁知越咬牙道:“再去见老刘头。” 第30章 宁知越去而复返、来势汹汹,经行之处,动静不小。老刘头等人隔着老远就听到这响动,面露喜色,还当宁知越果然言出必行,这才不过一炷香的时辰便已将这事了结,果然是沾了贵人的光。 待屋前那两扇门被粗暴地推开,砰的撞到墙上,门洞里出现三个身影,除却身后那两个一脸懵懂的少年,宁知越面沉如水,目光如利箭般一一扫过屋内众人。 老刘头觉出一丝不对,心内突突的,顿了顿,将那不安压下,挤出笑脸问:“宁娘子,我们这是……能走了?” 宁知越冷笑:“走,去哪,问你们的话老实说了吗?” 一众人当地压低头,屋内悄无声息,一时都能听到主人粗重的呼吸声。老刘头站在众人前头,即便低下头,还是能察觉到宁知越冰冷刺骨的目光。 他已然知晓她是为了何事,浑浊的眼球盯着地面潮湿的灰土左右转动,再缓缓抬起头时,仍是陪着笑脸,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故意问:“这……这话怎么说?我们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再有旁的,也是我们不知道的了。” 宁知越冷哼一声,“是吗,你连映秋出生何地,家中几口人,乐坊里经年的经历,甚至乐坊主对映秋的言语都能知晓得一清二楚,却对生活已久的汜州辖地内的事一无所知?” 老刘头心头一跳,她这是知道了什么,还是不知道,故意在诈他? 他张口正要解释,宁知越睨了他一眼,又扫向众人,“我劝你们想清楚了再说,这一遍若我还听不到想听的答案,便当作我从没来过这儿。” 此言一出,屋内果然躁动起来,你看我我看你,皆是踌躇不决。 宁知越瞧着这一景象,心中隐有猜疑。石僧所述已然点出公主犯病与南漳县的关键所在,他口中那几个频繁被抓进去又放走的犯人,似乎是在以势欺压他们,这才使得众人对此事都闭口不言。 而石僧被关在采石场里,所知有限,不能完全澄明城中到底是如何谈论此事,更不知道究竟是何人在控制言论。去城中巡访调查也不是不行,但老刘头等人显然对此事很清楚,却在危及自身之时仍然绝口不提,此事定还有文章。 她面上冷肃的神色不改,心里逐渐平静下来,思忖着,这些人都是再普通不过的百姓,若是背后还有人撑腰,也不会抓着她做救命稻草,唯一的可能便是某个位高权重的人令他们禁言,一旦泄露消息,定比现在的下场还有糟糕。 但再位高权重,在这地界还有人能越过公主去? 见众人还在犹豫,老刘头更是低着头沉思纠结,宁知越又冷声开口提醒道:“前日夜里的事你们也看到了,即便真的没听到什么,也能猜到进来别苑发生了一些事。我也不怕告诉你们,此事关乎公主安危,那位京里的贵人便是为此在调查,你们如今明知内情,却有意隐瞒,与那些幕后元凶行径无异。我来时是禀明过漪兰姑姑的,你们说,若是姑姑知晓你们故意隐瞒,你们将会如何?那位京里来的钦使又当会如何做?” 这一剂猛药下去,果然有人扛不住,扑通一声扑倒在地,其他人也纷纷趴伏下来。面色惨白,瘫坐在地上,两眼发直,在身后人的推搡催促下回过神,一众人视线交接了几个来回,终于下了定论。 老刘头空咽了几口口水,停顿了好一会,才问出一句,“宁娘子,您说这是关乎公主安危的大事,要跟我们打听,这话不假?” “自然。” “我瞧您像是知道了些什么,也就不与您兜圈子。您当知晓,这桩传闻与公主有关,若是没有公主府与官府的禁令,我们何须如此,但您方才却说问过漪兰姑姑,这……究竟我们该听谁的?” “公主府和官府的禁令?”宁知越眉头遽然紧皱起来,漪兰和洛为雍从未提过此事,虞循也未与她说起,韩阳平应当也未告知,是他们可以隐瞒,还是……这本就是一场阴谋? 不,韩阳平会否隐瞒说不准,但公主落水事关驸马,漪兰和洛为雍只愁找不到机会给冯昭添加罪名,怎会有所隐瞒呢? 她想了想,说道:“姑姑与长史起初的确是为防坊间议论纷纷,才下令禁言,却不成想有人借用此事欺上瞒下,姑姑与洛长史只听闻初时谣言,之后所传一无所知。若非我身边这位小郎君偶然提起,众人还蒙在鼓里。”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74章 老刘头将信将疑间,宁知越又引导他,“我听说有那么几个人,还是囚犯,却在帮着镇压这些谣言,公主府与汜州府衙是做什么的?需得包庇他们做事?” 这下老刘头及众人果然反应过来,一脸恍然,宁知越也确信她的猜测没有错,那几个人囚犯应是受人指使,假借公主府和官府之名,在城内封禁传言。 趁着这个节骨眼,宁知越又添了一把柴,说:“我也知晓你们心里怕是还有旁的顾虑,这事我能保证……不,那位京里来的钦使可以保证,你们说了实话绝不会有事。那位钦使你们怕是还不知道他是谁吧?” 老刘头点头,这个的确,他有心跟祝十娘夫妇打听,那夫妻俩口闭得紧紧的,什么也不肯说。 “当朝虞相公的长子,你们当听过他的名号吧?”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老刘头激动欣喜地问:“听过,听过,真是虞御史?”难怪那日祝十娘与孙齐难掩激动雀跃的心,还死守着这个秘密。 宁知越点头:“当然。都说你消息灵通,当知晓虞御史正直宽厚,说出这事本算不得过错,若还是担忧,待他回来你们自可向他求庇护。” 老刘头重重地点头:“信的信的,虞御史的大名谁不知道,他是大好人,我们信他。您要问的事我说,我都说。” 总算是说服了他们,宁知越松了一口气,又不免气闷,早知道虞循的名义这么好用,我还跟他绕什么圈子,但总归目的达到,再想这些也无意义。 接下来,宁知越所问的事,老刘头才当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再有一丝隐瞒,间或边上的也也会提醒补充几句。 老刘头说:“这桩事要从公主落水前三个月说起。” 当年南漳县里,有一家富户姓陈,在南漳县很有名望,可算得上汜州首富。北方战乱,不少难民都逃到汜州来,补录丁户,汜州人丁添了不少,却在赋税上打了折扣。真要去追缴,百姓拿不出来,全充去服苦役,这每年定数上缴朝廷的税银还是拿不出来。这时,以陈家为首的富户,领着汜州其他小富户填补了这个窟窿,为汜州府衙分了忧。 数年来都是如此,这些富户们也借着这层关系,与汜州府衙及各县衙往来密切,富户陈家的家主陈兴文,也有意借此攀附官宦显贵之家。然而汲汲营营多年,汜州府衙攀附不上,陈兴文不知为何转而将目光投向崇川县县令,意欲将自己的长女许配给崇川县县令的外甥。 老 刘头说:“这陈娘子也是可怜,自幼丧母,为父不喜,鲜少在人前露面,而今被人所知,却是因……” 陈兴文的意图未曾考虑过陈娘子愿不愿意,父女俩因此吵了一架,被陈兴文关在院子里,还命人严加看守。如此二日,风平浪静,但在第三日早上,却从崇川县传来一个消息——崇川县荒郊的一个村户在河道里发现了一具女尸,经官府查验核校,找出一枚玉佩,乃是陈家娘子所有。 这事传到南漳县陈家,陈兴文起初还觉得荒唐,只道陈娘子还在自己屋里,哪来什么女尸。但看过玉佩,又确确实实是自家女儿所有,心中生疑,便一同前往陈娘子院子,这才发现,屋里早已没了人迹。 陈兴文震惊之余不觉愤怒,更觉得此时闹出这么一桩事是奇耻大辱,扬言只当没有这个女儿。但人已经失踪了,又有玉佩为证,那女尸极有可能就是陈娘子,陈府里总得有人去认尸。 陈娘子的弟弟,陈府小郎君与陈娘子身边的婢女一同往崇川县去,两人认定那女尸确是陈家娘子陈玉无疑,又有仵作查验,这女尸身无外伤,乃是溺水而亡,推算时日当时三日前断命,而陈娘子便是经由院子里从外头河道引入的活水,飘流到崇川县。至于死因,便是与陈兴文逼婚,投水自尽。 “陈娘子的丧事是陈小郎君与陈娘子婢女一手操办,草草了结,但隔日,陈家下人便在陈娘子已经空置的院中发现一闪而过的白影。” “是鬼魂?”周陆然又好奇又觉得惊悚,拉着石僧在边上,听得很认真。 老刘头眯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这传闻最高是从陈宅开始传出,他们宅子里的人心惶惶,因此将那处院子封锁起来。可又过了几日,崇川县郊外同源的河道里又发现了一具女尸。这次没费多少气力,有人见过那女子,曾在郊外某个村子里租了一间屋子,官府的人查到那处去,发现那女子的包袱里的身契与遗书,这才知道这女子乃是陈娘子身边的另一个婢女,早在此一个月前,由陈娘子退还了身契,放她自由离去,但她暂留在那村子里,得知了陈娘子的死讯,自愧若她还在陈娘子身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自尽乃是为了殉主。” 老刘头说到这里,叹息了一阵,对这二人的结局很是惋惜。宁知越一直未曾开口,此时忍住凌乱的心绪,问:“之后呢?” “之后,陈家闹鬼一事愈演愈烈。待那婢女的丧事做完,陈宅里传言见到鬼魂的下人也越来越多,这时,替陈娘子与那婢女收殓下葬的另一个婢女求了陈小郎君,要去慈安寺给她们二人做法事,就是这一去,再也没有回来。人就在寺庙厢房里,门户紧闭,她的行李都还在,人却凭空消失,你说这骇不骇人。后来听说,陈娘子从前也常去慈安寺,县城中便开始盛传,陈娘子做了水鬼,要报复陈家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75章 “这也就罢了,传闻也都是常有的,今日你说一句,明日他说一句,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大家也只当个故事,听过就算了。不过因这事,陈家的生意到底也受了影响,许多与陈家有生意往来的小商户都担心此事会波及到他们,纷纷到陈家打探消息,探探陈家家主的口风。谁料当日疾风暴雨,诸位商户都留宿在陈宅里。当夜众人在陈宅里商议生意上的事,有一名商户与陈家家主起了争执,回自己屋的时候,途经了陈娘子溺死的那片深塘,惊叫一声后便没了踪影,直到第二日天蒙蒙亮,陈宅下人经过那水塘才发现水面上飘着一个人,正是昨夜失踪的那名商户。” 官府的人很快就来了,经查验,又是溺死,没有外伤,不是被人谋害,因说是失足落水,后来外头有的传陈家人害死了那商户,有的则说他是遇上了水鬼。 这时因着陈家在南漳县颇有名望,大家只是嘴上说一说,并不当真,直到第二回 陈宅的水塘了又死了人,又是一个留宿在陈家宅子里的商户,但与上一回不同,这回的事牵扯到了平宁公主。 老刘头说到这里,还有些犹豫,宁知越看出来,公主与陈家的事,问题就出在这里,因让他只管说。 “其实这事是后来叫人发现的。第二个商户死的那晚,别苑里平宁公主也突发癔症,两人俱是夜里出事,那商户是溺死,平宁公主也落水过,初闻之时,也觉得只是巧合吧,但接下来就古怪了。陈家父子失踪后,陈宅也败落了,这会死的不是宅子里的人,而是南漳县的百姓,这两年里虽说也有不少人溺死在河道中,但这其中有六桩与公主发病的时日时辰都能对上,这总不算是巧合了吧,所以百姓们都说这事与陈娘子的鬼魂有关,因说当初水鬼本是想索了公主的命,但公主是皇室贵胄,有上天庇佑,鬼怪靠近不得,这才拿普通百姓撒气。” 原来其中还有这么多曲折的内情。三哥藏起的家书中只简单说了陈家的变故,并未写明个中内情,被二哥带回京城后,她也问过二哥,二哥也只是粗略提及,所述信息与三哥信中相差不多。 虞循说京中知晓消息是去岁十二月中,比她到京城之时要早,二哥当是一早就知晓此事却故意隐瞒,阻止她来汜州调查,是因为知晓此事关乎公主或许还关乎朝政,所以才让她等一等,那么远在西域的三哥呢?他为何阻拦自己回来?事情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她问:“你们既已得知女鬼杀人的传言,城内必然人心惶惶,为何此事还能被压下,你们又如此言听计从的保守秘密?” 老刘头叹息,“我们也不想啊。这事本来在公主第三次犯病的时候,已经有人发现了其中不对劲,城内就开始传的沸沸扬扬,但公主府和府衙很快下了禁令,严令所有百姓谈论此事。开始大家也不当回事,私下里说一说你官府和公主还能听见不成,可他还就真听见了。最初是将这些人关进大牢里,打一顿板子,有多少抓多少,抓多少罚多少,渐渐大家明面上就不谈了,只三两个人聚在一处还是悄悄说一说的,但即便这样,还是被人发现,就有人摸黑拿麻袋将你蒙了头,狠狠的打一顿,后来才知道是上头悄悄下了令,不论是谁,只要发现有人提起这事,举报了就可以领赏钱,这汜州百姓这才不敢开口谈论此事。” “这上头是谁,告密总得有个去处,是何人受理此事?” 老刘头摇头:“我只挨过打,没告密过,也不知道他们跟谁告密的。” 宁知越又看向其他人,“你们也没有过?”见他们垂着头支支吾吾,又道:“可别想着这个时候还能隐瞒,真让我查出来,你们还能不能出去就不好说了。” 这是,有一人缓缓抬起手,颤颤巍巍地说:“我……我告过。” 一时大伙都看向他,老刘头也怒目而视,他脸色涨红,不敢抬头看人,宁知越先开口让他说实话。 这人道:“我们跑江湖,做街头买卖的,总怕得罪人,因此结识了几个与地头有些名号的兄弟。当初城内谣言四起时,他们就曾向我还有其他几个同行的朋友打听,是什么人传出这谣言来的,源头在何处。我当时也不知道,并不关心,也只听了一嘴,没放在心上,后来事情闹大了,那群人先给我提醒,他们上头吩咐下来,这事千万不可再提,若是听到有人提起就告诉他们,他们来解决,还给银钱。我……我就好奇,跟他们告密过一次,后来见那人被打的半死,心里害怕,也就不敢再做了。” 宁知越问:“他们都有哪些人?他们的上头又是谁?” “就是些街头那些泼皮无赖的,各乡县都有,我认识的有几个便是您此前说的常出入府衙牢狱的。他们每次说起也只说上头怎么吩咐,旁的都不说,只要在汜州待过的都知道他们,也都不敢招惹的。”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老刘头说:“各县城确实有不少市井无赖,他们从前就常在各乡县欺男霸女,闹得鸡犬不宁,报官之后关入大牢,没个几日又被放出来,又变本加厉的报复,总之难缠的 很,没人敢惹他们。” 听起来,这些恶霸的背后像是有人撑腰,公主府不大可能,反而是州府更容易运作。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76章 “他们只在汜州禁言,若是离了汜州,这事也会传得人尽皆知,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那人回道:“我当初也是这么怀疑过,但那些人说,他们自有方法应对,叫我少过问,最好是找出谁在背后造谣,会有一大笔赏钱。但我寻思南漳县死人与公主犯病这事不断,这谣言总会再起,这怎么拦得住,他们就都不说话,我也就不理会了。” 事端不断,谣言也不会断…… 宁知越心头一跳,她就说为何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一心以为老刘头所说的事与她和虞循调查公文阻截一事有关,一直没顾得上公主犯病的事。 幕后之人拦截公文是因为公主落水犯病,哪一桩都足以让陛下派人来探视,一旦这人来了汜州,就免不了得知汜州的传闻——女鬼杀人,也势必会了解真相,安抚百姓的恐慌…… 宁知越愣愣得僵在那里,脑子里重复着那一句话:事端不断,谣言也不会断…… 错了,全都弄错了。 凶手的目的从来就不是公主,只是为了借公主的身份造势,引朝廷派人来调查,而还有一路人,或者可以称他们为整桩案子的幕后元凶,他们目的相反,行为相悖,才会拦截公文书信,压下传言。他们十分清楚各自的存在,于是才有了公主屡次犯病、南漳县数次诡异溺亡的事件、永远传不出去的信件,而去岁末,那个商人在京城的酒后醉言,打破了这个循环,于是……虞循来了。 第31章 宁知越片刻不敢停歇,离了褚玉苑,直奔怡景殿而来。 卢毅还在殿前巡视,远远瞥见了她,面上笑意不减,正等着她过来与她说些什么,宁知越已快步上前,打断她:“卢典军与我一同去见漪兰姑姑吧。” 卢毅此时已发觉她行色匆忙,面上隐有急色,似是出了事,也不多问,敛了笑意,默然跟在她身后。 来的路上,宁知越重新想了一遍,她的推理没有错,凶手的确分了两方,且有一方有利于他们,而另一方的危害…… 她需要先问过漪兰才知道。 老刘头说,公主府和府衙都发过禁令,这话应当不假。她此前为了诈老刘头,说有人欺上瞒下,但事实真是如此吗?或许是有过,如她引导老刘头时说的,公主府不可能让几个地痞流氓去镇压传言,而此前漪兰与洛为雍对此只字未提,极有可能他们的确是不知情的,而确定幕后元凶的势力究竟多大,才能判断虞循此行的艰险程度。 见了漪兰,宁知越等不及说明发生了何事,先问漪兰有没有下令禁止城中传言,还有州府衙门里又是如何下令的。 漪兰不明就里,但见宁知越神色着急,应是很重要的事,便点点头,回她:“确是有过,不过传言这种事禁是禁不住的,只能敲打敲打,不至于传得离谱荒诞,辱了皇室威严,因此与韩刺史提过一次,他应言会妥善处理,我便没再过问。” 宁知越面色更沉一分。 果然,漪兰未曾处理此事,后续都由韩阳平处理,是不是说,韩阳平很可能知晓此事,而他用了不到一日便到别苑来,称发现了线索,会否也是有意将虞循引入险境。 宁知越摆摆头,暗中告诫自己,情况再紧急,也不能如此草率的下定论。韩阳平来别苑是众所周知,若他真有二心,此举无异于自曝,如此情形与他也不利,定然还有其他缘由。 她稳住心神,细细思索着,漪兰也好韩阳平也罢,有人欺上瞒下,控制了整个汜州的言论,其势力庞大已然骇人,汜州府衙也可能参与其中,虞循与洛为雍此时的安危才是首要关注的方向。 漪兰对此事所知当是不多,宁知越也不再隐瞒,将方才从老刘头处打探来的消息理了一边,捡要紧的告诉二人,末了又府上自己的推论,两人也逐渐难以冷静自持,面色一寸寸寒了下来。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公主是天之娇女,他们怎么敢拿公主的安危做诱饵,真是万死难逃其罪。” 漪兰的怨愤在宁知越意料之中,然情况紧急,公主尚且平安无事,虞循与洛为雍还在危险之中,大家须得商量一个对策。 卢毅最先明白宁知越忧心之处,打断了漪兰的愤怒,先问宁知越是如何想的? 宁知越说:“虞钦使来汜州的目的有两个,一是为探视公主病情,而是调查公文书信被拦截一事,现在调查的两方各据一方,暗中对峙两年,看起来拦截书信的那伙人势力庞大,却始终找不出造谣生事之人,而造势之人意图用诡秘的传言引得京城注意,却又屡屡被对方镇压,两方对垒,都没有讨到好,这说明拦截书信那伙人虽然势大,却仍受掣肘,我们的处境还算不上太难。 “造势之人给公主下毒的目的并不在公主,而是为了旁的事,姑且不论这些事,他们需要虞钦使,或者说需要朝廷的势力,从朝廷指派虞钦使来汜州的意图来说,他们与我们目的相同,因此我们无需担心他会做什么,甚至现下可以肯定公主那儿不会再有下毒事件发生,而另一方则不然,他们才是我们需要重视且警惕的对象。而在此前,我们得想一想,这些人会是谁?”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77章 这要如何知道?卢毅和漪兰不解:“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隐瞒南漳县那家商户家破人亡之事吗?” “是与此有关,但仅仅只是关乎陈家吗?陈家再是富庶,也是一个商户。一个商户的落没并不是罕见的事,有什么必要费这么大的劲,搞出拦截公文书信的事来?” 漪兰明白了,“你是说,陈家的落没或许不简单,牵扯了官员,而那群人背后可能有官府手笔。” 宁知越沉吟着,“不能确定,但是极有可能。” 韩阳平和计逢在一日之内便找出了柳原驿的蹊跷,而袁志用的驻军正好就在那附近,这也太过巧合。即便他俩真是偶然发现此事,但两年,整整两年有余,汜州城内有人镇压传言,他们俩就一点不知内情吗? 反正她是不相信的。 韩阳平和计逢都不能信,他们又潜伏在虞循和洛为雍身侧,还有一伙人藏在暗处伺机而动。虞循和洛为雍只带了以小队侍卫过去,若是正面对上,这形势……可算得有去无回了。 漪兰着急起来,“这可怎么是好,若是连府衙都靠不住,那虞钦使和洛长史……”她将目光投向卢毅,别苑只有卢毅手中有三百亲卫,前些日子折算了三分之一,虞钦使与洛长史前往柳原驿又调拨了十数人,苑内虽还有护卫,却也都是各司其职,如何能被调派去柳原驿救援? “卢典军,这事该如何是好?” 卢毅抬眼对上漪兰投来的目光,顿时明了她心里的盘算,不过是想以拱卫公主为主,不想派人前去营救,却又担心虞循在汜州出事,日后公主更失了依仗。 他心内冷哼一声,平日里钦使前钦使后,面慈心善的模样,到了关键时刻便显露出真面目。宁娘子已然说了那造势之人的目的不在公主,且已达成目的,公主便是平安无虞,现下只需一致对外,将拦截书信的那伙人一网打尽,她却在此先造出内乱,当真是妇人视短…… 妇人目光倒也不全是短浅的,宁娘子就很聪慧,若非她查出此案关键所在,他们当下还蒙在鼓里,谁会想到有人敢在汜州城中阳奉阴违。 不过,他是有心去救人,但对方有多少人尚且不知,他也不可能将别苑一众亲卫、护卫都调派走,这要怎么办呢? 这样想着,他又将目光投向了宁知越,“宁娘子可有良策?” “有。”宁知越回答得很坚定,在二人注视下,她顿了一下,平静地吐出几个字:“向袁将军借兵。” 袁将军?袁志用? 卢毅倒 吸一口凉气,漪兰也被这个回答震得呆住,两人相视一眼,不确定地询问:“是江州府的袁将军?” 宁知越郑重地点头。 “这……这怎么可行,宁娘子你许是不知道,这袁将军他……” “我知道。”宁知越打断漪兰的话,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继续说道:“要确保虞钦使与洛长史的安危,还有保证汜州局势稳定,公主府不会再受连累,借袁将军的势,我们现下所忧心的便都不是问题。” 这个注意她在来怡景殿的路上就已经深思熟虑过。袁志用有野心有企图,也或许是拦截书信那伙人背后的靠山,但无论是什么理由,有一点是经由虞循确定,也是众所周知的——袁志用所有的野心和企图都建立在一个原则上,那就是名正言顺。 袁志用手握江、袁、汜三州兵权,蔡节使对他都要退避三舍,他若想反,根本无人拦得住,而能反却不反,所图的只是一个名正言顺,如此才能堂而皇之地施行他接下来的计划,而这一点正可以善加利用。 宁知越解释道:“此前我们不知真相有所顾忌,但现下已然明了局势如何,我们借他的势,以公主府的名义向袁将军发号施令,请他来护卫公主安危,协助查明真相,给足了他名正言顺的理由,他不会不来,且乐于前往。而在此期间,公主乃至整个汜州的危机,都在他的卫护之下,与他息息相关,至少不会再有人明面上有动作。” 漪兰和卢毅闻言都沉默下来,不得不说,宁知越这个办法的确可行,但同样也有引狼入室的威胁,袁志用得偿所愿,光明正大地卫护公主,又如何保证他不会扭头挟公主威胁京城…… 宁知越很肯定地说:“不会有这个威胁。他若是真想挟持公主,之前就能做到,更何况汜州背后现在有一股势力已经将汜州乃至公主围在其中,或许这个幕后元凶就是袁志用呢?如果不是他最好,是他,我们现在的动作就是为了拖延时间,至少先保证虞循和洛长史平安归来,再想办法如何想朝廷求救。” 卢毅已然松动,有被说服的迹象,漪兰却还在犹豫。 时间紧迫,早一点赶到,虞循和洛为雍的安危还有保障,去晚了就不知道会怎样了。 宁知越也知道这个办法很是凶险,漪兰也不能下定结论,想了想,有了一个转圜的余地,她说:“不如这样,不论这个方法可行与否,去传信的人一定会见到虞循和洛长史,不如先派人去,等找到了人,再与虞循和洛长史商议是否按这个方法行事。” 这样一说,又有卢毅附议,漪兰脸色稍松,宁知越知道她是在考虑了,但现在还有一个问题:什么人去传信呢?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78章 传信途中也很凶险,如果被凶手阻拦,仍旧不能行,宁知越想自请前去,卢毅当即拦住,“这可不行,你若是出了什么事,虞循回来怎么交代?”漪兰也是如是说。 但还有谁能去呢? 卢毅想了想,说:“还是我去,你方才也说了,两方凶手的目的都不在公主,公主此时是安全的,反倒是等虞钦使和洛长史出事了,公主府的安危就摆在了明面上,更是凶险。别苑里人多,暂时不会出事,宁娘子既然会功夫,又是女子,到怡景殿看护公主更加合适。” 说完,他看向漪兰,等着漪兰做最后的议定。 漪兰自是觉得卢毅离开公主身边不妥,但公主的安危与日后的处境都有赖于虞循,确实不能置之不理,且宁知越说的有理,眼下也找不出第二个法子,只能如此,沉默良久,终于同意。 既已有了对策,卢毅也不作停歇,当即调派两人跟随前往柳原驿,又指出一人调遣别苑内侍卫,命其听从宁知越与漪兰吩咐,一番嘱托下来都耽误了不少光景。 宁知越一直跟随在左右,眼看着卢毅将要出发,终是忍不住上前,将其带到一侧,迟疑片刻,方道:“我方才虽说让你先寻虞郎君与洛长史再商定如何决断,但情况紧急,若先寻虞郎君恐怕会耽误,你仍是直往袁将军所在,请他调派人手援助。” 卢毅心下一颤,头皮发麻:“宁娘子,这是阳奉阴违啊,这种事关系重大,怎么好私下做决定?况且,虞循和洛长史要是觉得这方法不可行呢?” 宁知越目光坚定地盯着他,神色极尽凝肃,“袁志用的权势怕是已然知晓虞郎君来了汜州,现下境况如何,他们驻军就在柳原驿附近,若是真当虞郎君身处险境,他们也不会放过这个时机,是我们先发制人还是他们反客为主,这很重要。接下来的调查牵扯甚广,以虞郎君与公主府之力,无法顺利查下去,袁志用必须来。” 第32章 卢毅走后,宁知越又回到怡景殿,与漪兰商议这一日一夜别苑守卫的排布。 公主的怡景殿本就是别苑守卫的重中之重,映秋尚未有下落,虽说下毒之人本意不在公主,但也不能疏于防范。于是两人商议,除去原有的守卫,各处各裁减几人调派到怡景殿,其他人不作变动。 而今日为着万全,漪兰管照殿内,宁知越看管殿外,里外守望,只待明日虞循等人归来,她才能松一口气。 趁着天色尚早,宁知越先回了一趟秋鸣院。 这两日事态变化无常,她又得去怡景殿守着,指定是顾不上周陆然和石僧了,也不能将他们俩带在身边,只能叮嘱他们几句。 离开褚玉苑与周陆然和石僧分开之际,她心内焦急虞循处境危险,嘱咐他二人先回秋鸣院,便匆匆赶往怡景殿与漪兰、卢毅商议对策,也不知他们有没有乖乖回去。 好在临近秋鸣院外的时候,宁知越便听到了周陆然的声音,时高时低,时而高亢时而幽长,像是在讲故事,间或还能听到石僧配合地惊叹一句,或是问上一句“为什么呢?” 宁知越一出现,周陆然立时发现,歇了声,一个跳身从褥垫上直起身子,穿过游廊小跑到宁知越身边,“宁姐姐,你可算回来了,表哥与阿商的事怎么说?” 老刘头的话他也听了,虽则想得不如宁姐姐透彻,后来也渐渐回过味来:此事关乎表哥那一行人的安危,且是极为紧要的,否则宁姐姐当时也不会脸色骤变,连后续的故事都没听个完全便慌忙离开了。 宁知越轻轻地笑着,“没事,卢典军已经带人去请帮手,他们不会有事的。” 办法她已经想了,最后的结果她也能确定那一行人定然是平安无事,只是这个过程中会否直面对上那些拦截书信的凶手,受些皮肉之伤,就不知道了。 但这事藏在她心里也就罢了,对周陆然说了也是平白让他担心。 何必让他不安生。 周陆然见她说得信誓旦旦,也不疑心,登时松了一口气,还想问什么,被宁知越抢先开口问道:“方才过来时在说什么,神神秘秘的?” 这一打岔,周陆然果然被带偏,推着宁知越进屋,又给石僧使了一个眼色,石僧跟在后头,等进了屋,还在门边左右视察着,像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事。 宁知越颇有趣味地看看二人,这才不到一日,两人竟也莫名生出了奇怪的默契。 周陆然拉着她坐下,自己又在她边上挨着,等石僧跟进屋点了点头,方才压低声音神神叨叨地问:“宁姐姐,你说公主的病会不会真是那女鬼所致?” 宁知越蹙起眉头,抿着嘴,这个问题叫她如何回答?死的虽然是“她”,可她也不是真正的死者,确实不知道那“女鬼”会不会“害人”。 “公主后来犯病,的确有可能是凶手下毒所致,但你也说过,‘仙子笑’是使病患病情加重,也就是说,在他们下毒之前,公主便已然是患病的,下毒可以人为,但癔症如何能人为 ?你与表哥此前不也查过公主的医案,她此前一直身体康健,就只是落了一次水,便患上了癔症,这不古怪吗?”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79章 确实古怪,但恐怕与鬼神无关。 宁知越来了兴致,颇为嘉许地看向他,“继续说,我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周陆然受到了鼓舞,情绪高昂地继续说道:“我本来也觉得鬼神之说不可信,但后来想想,陈娘子亡故,陈家下人不是在宅子里见到了鬼影吗,接着陈娘子身边两名婢女一个投水自尽,一个离奇失踪,陈家渐渐败落,陈家家主与陈小郎君也失踪了,这个时候公主可还没落水,凶手也没有下毒,若说陈家败落、陈家家主与陈小郎君失踪与拦截书信的那伙人有关,这是可能的,但那两个婢女为何也会接连遭殃? “你离开后,我们又向刘叔打听过,那陈娘子虽是陈家长女,但在她幼年时突然丧母,陈家家主与她同胞弟弟,也就是陈小郎君,都待她十分疏离,听说从那之后都是偏居在宅子里最角落的一处,身边只留那两个婢女陪侍在左右,说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却像是两家人一样,无甚来往。那些凶徒要对付陈家,为何连两个幽居深宅的婢女也不放过?所以我觉得那个下毒的凶手借鬼魂之说造势,也并非是空穴来风,应当是此前确实出现了鬼魂害人的迹象。” 过了好一会,周陆然都没等到宁知越开口,本以为她失神地望着屋外的某处是在思考,但细细观察,又像是在回忆什么,神色迷惘而又悲伤。 他悄声唤了一声,宁知越的情绪也戛然而止,收回目光,微不可查地缓出一口气,面上才重新挂着淡淡的笑容,赞扬道:“你这样想也不错,但你知道的,我也好,你表哥也好,我们都不信鬼神之说,即便公主患病古怪离奇。” “不过,你既然说公主患病,疑似鬼神所致,我们姑且当做就是水鬼害人,但不管是鬼魂害人,还是人害人,在公主落水这一段短暂的过程里,都应当存有一种‘害人’的表象,比如你说的水鬼,公主是不是得有在水下见到水鬼反应,又或是有被水鬼‘附身夺舍’的迹象。” 周陆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若是人为的,也是如此吧?” 宁知越:“不错。你想想,这就如同你孤身一人坐在屋子里,身边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你害不害怕,会不会受到惊吓?公主本就是意外落水,求生之际心里恐慌被放大,身边再有风吹草动,岂不是惊怖倍增?” 周陆然面上渐有开悟之色,“不管遇到的是人,还是鬼,公主落水前后都应当有过反应,但……你与表哥打听下来除了驸马在岸上看着,也没有其他怪异之处了吧?难道下毒的另有其人,但导致公主患病的是驸马?” 宁知越默然,还真说不准。 公主在落水之前,一直到落入水中,漪兰与卢毅等人赶过来之前,身边都只有冯昭,这期间有没有发生过异常的事,已无从得知。而漪兰虽略去了他救公主的那一部分事实,却仍不能忽略公主落水之际,他在岸边无动于衷,若非公主落水是他所为,便是当时他也发现了一个超乎预料的事,由此可以推测,当时公主并不是简单的落水,而是却又某种缘由所致,而这个原因除了公主与冯昭,他们再也寻不到一丝线索。 周陆然很失望,“公主有意包庇驸马,此事难道就要不了了之了吗?” 宁知越笑道:“线索是找不到,但是卢典军与绿珠不是曾提供过一些证词吗?” 卢毅说公主落水醒来之后,屏退左右,与冯昭在殿内独处过一阵,当时他们还听到殿内有花瓶被打碎的声响。虽则公主假托失手之词,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两个人若只是说话,又怎会碰到花瓶?显然公主当时是动怒了,与冯昭起了争执。 究竟为了什么,除了公主与驸马,再无人可知,这个可暂且不提,只这一现象足以证明,当日在水边的确是发生过一些事。 再说绿珠当日告诉她与虞循的说辞。 公主犯病前总会往外看,外面是什么?公主长待的地方是水榭,引嫣阁建在半山腰上,也有一半临湖一侧,往外看去,都是一望无边的湖泊。这个解释听起来是有些牵强,但在这一次犯病之时,绿珠又说了,公主从怡景殿出来就显得烦闷,到了水榭仍旧躁动不止,觉得周遭吵闹,但实际上周边并没有响动。 “这些迹象已然表明当时公主有了幻听的迹象,这是发病前的征兆,但这是因什么引起的呢?总得有一个原因,公主为什么会不安?” “是因为表哥来了?表哥是圣上派来的,公主与圣上因驸马的事不合,或许担心表哥带着圣意而来,或许是针对驸马的,所以担心?” 宁知越说:“公主与驸马与你表哥并非第一日相识,知晓他的为人,更何况驸马之前在京中数次危机,都是公主请你表哥周旋,若是此次圣上要针对驸马,公主只会与你表哥商议该如何解决,又怎会担忧呢?” “那还能是什么事?来别苑那日我也在边上,表哥与公主驸马只是简单寒暄了几句,说明了圣上让他来探视公主病情的意思,旁的也没说什么,公主说探春宴将近,请表哥在别苑里住下,后来也没再说什么,他们就离开了,还会是因为什么事?” “不是因为你表哥,那就是因为别苑里的某些事。你别忘了,那日在别苑里可是发生了很多事。”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80章 周陆然气恼,正是因为事情太多,每一桩看似可疑,却又无甚关联,才让人摸不着头脑,觉得离奇。 “你着什么急,现在是因线索太少,所以才看不出关联,继续查下去,总会有清楚的时候。”宁知越一边开解他,一面心下暗自思忖:当日绿珠曾提起,公主犯病之时,是从一个梦境中惊醒,除却那个梦境与她的梦境诡异的相通,公主在犯病时,还提起“他来了”。 那个“他”是什么人?她以为那人是谁? 老刘头告诉她的线索已解决了她来别苑的主要目的,她身上的那两封信得到了合理的解释,但……会不会还有其他的含义? 给公主下毒、借鬼魂之事造势的那伙人看起来是在为陈家鸣冤,疑似自己人,但陈家在汜州,除了那些族中的几支旁系叔伯,再无旁的亲故,这些年里也鲜少与他们来往,他们根本不会冒险做这种事,而唯一有可能为陈家鸣冤的只有玄素。 当年她要离开汜州,是与玄素商议过的,发现她的“尸体”,玄素一定察觉了其中有问题,这才留下来想要弄清事情的真相,却不料后来青予自尽……同样的蹊跷…… 玄素是从小跟着她的,但青予不同,青予是她六岁回汜州的途中救下的。她从北方逃难而来,与家人走散,迫于无奈只能跟着回了汜州,在陈家做了她的婢女。 虽说是婢女,但阿娘觉得她周身气度不似贫苦人家的的孩子,样貌身段,言谈举止,都像是大户人家的闺阁娘子。阿娘好意,假借女婢之名,留她在自己身边管教一二,若她想什么时候想要离开,直言即可,定会予她方便。 她没想到,最先离开的会是自己。她走了,青予也不便再留在陈家,她在离开的前一个月放走青予,只是并未告诉她自己将要离开汜州的消息。 当时她问过青予,将要去何处,青予说要去找她剩下的亲人…… 她还有未完成的事,怎么会自尽呢? 但若真如那封遗书上所写,她真以为自己死了,生了误会自尽而亡……她岂不是因自己而死? 宁知越不敢相信,这会是最后的真相。她得找到玄素,玄素一定知道所有真相。 半个月前,她已经在南漳县现过身,那些人都已经有了动作,玄素或许也会察觉,即便察觉不到也不要紧,她要去一趟慈安寺,玄素在那里失踪,她回到那里,玄素一定会知道。 心里有了决定,宁知越嘱咐了周陆然和石僧两句,让两人乖乖留在秋鸣院。 周陆然待不住,老不情愿地扁起嘴:“宁姐姐,你一个人在怡景殿外守着,谁都不认识,多无聊,我们 俩过去陪着你不好吗,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只是守着怡景殿,我需要你们帮什么忙?你们去了,我还得分神看着你俩。”石僧倒没什么意见,周陆然仍是一脸颓然,宁知越想了想,又说:“你俩不是听过刘叔讲故事?既然觉得无聊,不如继续想想方才的问题,或者再从刘叔的故事里发掘些蛛丝马迹来,说不准有什么我们之前漏掉的重要线索。” 周陆然觉得没劲,他想来想去,总想得不如宁姐姐和表哥周到,最终也帮不到什么忙。不过,表哥和阿商处境堪忧,宁姐姐也是为要事繁忙,他也确实不能跟着去添乱,暗自叹息了几声,也只好应下。 正这时,院里的内侍突然来禀报,说姜盈盈来了。 宁知越莫名,皱起眉头。 她与姜盈盈也算见过几面,不得不说,姜盈盈一直展露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副温婉得体、端庄有礼却又少言寡语的模样,在与韩玉娇和计淑在一处时,是最不起眼的那人。 因听过虞循讲述她身世凄苦,年幼丧父,孤儿寡母,又寄人篱下的随着计家生活,便对她生出几分怜悯之心,也并不觉得她多次不经意间显露出的智慧是暗藏心机,只不过是一个孤女未免惹祸上身,明哲保身的手段。 但那夜之后,发现过那双脚印,她再见姜盈盈,便觉得她并非外人所见的与世无争,她有所谋求,暗里动作,在她那张笑脸盈盈的面皮下,还有另一副面孔,另一副肝肠。 她昨日才将那个侍女送走,虞循今日也离了别苑,她此时来秋鸣院做什么? 宁知越怀揣着疑虑,迎到院中,姜盈盈朝她盈盈一拜,然后婉言笑道:“冒昧前来,可有打扰宁娘子?” 不是找虞循,竟是来找她的? 宁知越警惕起来,那晚上黑衣人去她屋里,不是意外? 姜盈盈浅浅笑了一下,说:“我方才去过褚玉苑,听你师父师娘说你不在,来了内苑,又折返回来,几处打听方知你来了秋鸣院。” “你来找我?” 她笑意不减轻点点头,似乎也看出她的疑惑,眼波流转掠过她身后的周陆然和石僧,轻声道:“有一件事,本该寻虞郎君解释,但方才听闻他一早便离开了别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找你帮忙?” 宁知越不语,等着她的下文,姜盈盈徐徐说道:“前日,阿娘身边的婢女来了别苑,宁娘子想是知道的。此次到别苑小住已有些时日,本该前几日离开别苑回去探望,但眼下……别苑似是生了事端,耽误了归期。那婢女来寻我是为了问我归期,我想着这事很快能了结,便与她说不日便可离开,但……今日内苑里守卫调派,虞郎君又离了别苑,这事……似乎……说不太准了,所以想来问问宁娘子,我何时能离开。”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81章 虞循昨日在别苑,不见她找来,反倒今日别苑人走了大半,她巴巴地来问话。 宁知越拧眉,“姜娘子这话可是问错人了,别苑还有漪兰姑姑在,你当去问姑姑。” 姜盈盈面露尴尬之色,顿了顿,说道:“宁娘子当知道,前几日玉娇与阿淑惹得姑姑不快,我与她们走得近,难免姑姑瞧见我也心烦,宁娘子虽是客人,却颇受虞郎君看重,姑姑也信重你,若宁娘子愿意帮忙说项,姑姑或许会通融一二?” 隔了一会,她见宁知越只是盯着她不说话,只当宁知越不肯应下,又忙补充:“我知晓苑里事端繁复,你们有所顾忌,但阿娘所在佛寺离汜州不远,若需传唤问话,我也可即日返还。慈安寺……我阿娘就住在慈安寺,宁娘子听过没有?” 第33章 子时过半,别苑里也逐渐沉静下来。 今日未曾落雨,到了夜间,还能隐约看到天边有一团朦胧的银色。 夜风一阵一阵地轻轻拂过,山野间林木摩挲的声音连绵不绝,间或传出几声不知什么野兽还有鸮的嘶鸣,河道湖面上也拨起层层涟漪,仔细聆听还能听到很细弱清泞的水声。 宁知越陡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到了听雪堂外。 从秋鸣院离开后,她遵照与漪兰的约定在怡景殿外守着,但心里藏了事,七上八下,总是安坐不住,在怡景殿外走走停停,很不安稳。 索性卢毅临走前,与她引荐了一个侍卫,供她调遣。 那人宁知越此前见过,就是公主病发那日夜里,在褚玉苑与李漳争夺校尉之职,却因公主一句偏颇之言让其错失良机的萧盛。 那件事过后,对李漳并无影响,萧盛只是有嫌疑,被勒令停职几日。卢毅离开时说,萧盛脾气倔,但忠心却不假,他家世尚可,若想走旁门左道的法子加官进爵,当初也不会跟着来汜州,此前虽屡有传闻,也是因他心气高,不肯服输的缘故。护卫公主乃是职责所在,他不会分不清轻重,有任何事吩咐他即可。 未知映秋与凶手关系之前,卢毅若是这样与她说,她大概是会有些疑虑的,但现在已经知晓与映秋有来往的人与京中人士无甚关联,宁知越对萧盛也放心,嘱咐他严守怡景殿外,便随着巡守的侍卫四下里走动起来。 只是没想到,她还是因姜盈盈的一句话乱了心神,草木皆兵起来。 姜盈盈请她帮忙,宁知越最终也没有应允。 她此举本来就是多此一举,待虞循归来,凭着他们父辈的交情,见了虞循,自然就能离开,而她趁着这个时候来找自己……她的本意并不在此。 姜盈盈见了她,前言赘述太多,借口又太牵强,最关键的只有最后的那一句“你知道慈安寺吗?” 宁知越确定,她是为了这个来的。 又是慈安寺。 公主去过慈安寺,玄素在慈安寺失踪,韩阳平和计逢前脚带走虞循,姜盈盈后脚就来试探她,很难不让她起疑心。 她一边想着事,一抬头,看到耸立在半空中的引嫣阁。星星点点的灯火汇成一片,笼罩着整座阁楼,烛影摇晃间,缥缈朦胧的薄雾泼洒在其间,如梦似幻,很不真实。 宁知越想着事,一边往引嫣阁靠近,忽而想起了前几日的夜里,韩玉娇和计淑就是在此地发现了从外苑内渡的映秋,继而看着她消失在怡景殿前的松石林,最后又为了一个黑衣人,闹到褚玉苑去。 但她俩应当想不到,她们闹了一夜,苦心孤诣要追踪的黑衣人就在自己的殿堂内,而那个在她们身边一贯温文顺从的小娘子,才是最应当防备的…… 姜盈盈丧父之后,一直在跟随计家生活,寄人篱下固然受制于人,但韩玉娇和计淑就一点不知情吗? 宁知越想起当初在刺史府里,韩夫人拉着她说的那些话。 韩玉娇这两年数度被公主传召到别苑小住,经年不归家,他们也很久没见过韩玉娇,可以确定韩玉娇是真的一无所知,那么是计淑? 计淑与韩玉娇相识日久,熟知韩玉娇的脾性,当深知如何引发韩玉娇的怒火,撺掇她做事,但她见过韩玉娇两次闹事,计淑在一旁诚惶诚恐的模样,唯恐韩玉娇做出出格的事,祸及到她,但是又不得不在韩玉娇惹祸后面露怨色的帮着收拾烂摊子,应是身份所致,本性如此。 那么就只有姜盈盈一个人有问题吗? 为什么会是她呢?姜盈盈除却处境尴尬,言行举止进退有度,又有足够的智慧,若是计逢挟恩图报逼迫她做什么,她应会想法子摆脱,不至于被利用,至少阳奉阴违是可以的,何以冒险做这样的事? 想来想去,宁知越始终觉得,姜盈盈在现下所有的案件中是突然从角落里伸来的一只手,有所求,却还未完全显露。 宁知越爬到半山腰,停下脚步,深呼一口气,向四下眺望。 夜色如墨,灯火如星光点缀晕染,河水汩汩,泛起粼粼水波,一层一层往山那头推去。若再往上更上一层,一览别苑山川湖泊,群楼错落,万家灯火,也当是别有趣味,不过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除了姜盈盈的这件事,她还放心不下虞循。 也不知道卢毅有没有依照她说的先去找袁志用,再带人去援助虞循。 宁知越无心继续攀峰,在山腰站了一会,想着自己离开怡景殿也有一会了,便准备下山,往回走。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82章 突然,山脚下大片连绵的山石堆边有什么东西在暗处游走,行动笨拙,却不算缓慢,隐约能听到刻意压低的闷响。 宁知越敏锐地察觉到,那是一个人影。 这么晚了,又鬼鬼祟祟的,会是谁? 姜盈盈的侍女已经离开别苑,这人是姜盈盈还是映秋那边的人? 引嫣阁自山脚往上,在石阶两侧隔着五阶便立有灯柱,光晕搭接一路宽敞明亮,直到阶下高矮怪石林立,无从布置灯笼灯柱,便有一段十步来长的山道在两侧高耸石壁之间是一团漆黑。 宁知越居高临下,将暗处那人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顿了有一刻,方才不动声色地踩着石阶一步一步下山来,眸光始终紧盯着暗处的人影浮动,直到那人窜入阶下一侧蜿蜒出去十来步的高耸石壁后,融入一整片黑暗之中,不再有动作。 下了台阶,行到那块暗处尚有数十步的距离,宁知越看清了方向,闭上眼,缓步向前探去。从亮处到黑暗中,有了一段距离的缓冲,目力的不适应已全然消除,宁知越在暗处睁开眼,一眼便发觉在右侧的山石夹缝中探出半个脑袋来。 那人动作幅度不大,但行动实在算不上机敏,占据了极优的地势,却忘了稳住呼吸,脚下石块踩出“咯棱”的响声,慌乱中为稳住身子一手“啪”的一声扒住石壁,委实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偷窥者。 宁知越哼笑一声,往前又走了两步,正好在夹缝边停下,静静立了一会,那人便在那儿“一动不动”,却总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传出,她想装作不知道都不行。 宁知越无奈地转过身,面朝石壁夹缝,对上里面瑟瑟发抖的人,好笑道:“计娘子,三更半夜,这又是做什么呢?” “你……”计淑没想到宁知越发现了她,一脸震惊,随即想到什么,瞪大眼睛紧盯着她,满脸的恐慌,“你……你想做什么?” “这话该是我问你吧,漪兰姑姑解了你们的禁足吗?半夜鬼鬼祟祟偷溜出来,跟踪我?” “明明是你……是你……”是你什么,计淑哆嗦着没有个下文,却在对上宁知越平静而又戏谑的双眼时,一下瘫坐在地上,两只黑洞洞的眼眶边上,泛着一圈细碎的水光。 胆子这么小,还敢出来跟踪人,真是…… 不过此前她和韩玉娇便是无意间发现了映秋和黑衣人,无缘无故,计淑唯恐惹祸上身,怎会孤身出来?一定是韩玉娇,但韩玉娇人呢? 宁知越左右盼顾着,并未发现周围还有其他人。她又看向计淑,“你们是又看到什么了?” 计淑瑟缩着,咬着下唇,拼命地摇头。 见她如此,宁知越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计淑是误会了什么,自己方才那句话无疑是雪上加霜,更令她恐惧。 于是敛了脾气,好声好气跟计淑解释:“你先别哭,你鬼鬼祟祟的突然出现在引嫣阁,我都没怕,你怕什么,你这是又来跟踪谁的?韩娘子在哪?” 她说着,往周围看了一圈,正要起身往外看一眼,计淑一把将她的腿抱住,显然是不让她往外走。 韩玉娇果真在附近? “你再这样,我就叫人来了。附近还有侍卫巡查呢,赶紧说怎么回事。”宁知越很是从容的掰开她的手,心里想着,计淑对韩玉娇还真是挺照顾,若今晚真是遇上什么人,她这举动,早被弄死不知道多少次了。 计淑从她几番可疑的话语中终于听出一点不对劲来,顿了一晌,才磕磕巴巴地问出一句,“你不是来见映秋的?” 映秋? 宁知越变了脸色,“你们又看到映秋了?来了引嫣阁附近?” 计淑见她神色不似作假,总算恢复了一些理智,摇了摇头:“没看见,我们只看到了你。” 宁知越想了想,又低着头,在黑暗中对上一双水光中闪烁着几点亮点的眸子,好气又好笑,原来她们还不死心,还想给她安罪名,见到她出现在引嫣阁就以为她是要与映秋私下见面。 她一把拨开计淑已经松懈了力道的手,“你长长脑子,我要是与映秋一伙,还轮得到你们发现我的行踪。” 计淑愣愣地坐在地上,想着她的话,好一阵,总算弄明白,这是闹了个乌龙,一时尴尬,想站起来,腿早已被吓软,直不起来。 宁知越弓着身,拖着她的胳膊,将她一把扶起,这才问她:“闹了几次了,还不嫌烦?漪兰姑姑最近正在气头上,不怕今日闹出格了,又被责骂?” 计淑半倚着宁知越,听了她这话,撇撇嘴,哼了一声,又不是她愿意的。 自昨日洛长史往听雪堂来打听韩玉娇丢香囊的经过,叫韩玉娇知晓香囊丢失当真与映秋有关后,韩玉娇被漪兰姑姑责骂怒斥打压过的气势重又涨了回来,且还越演越猛。 香囊为映秋所盗是她识破的,映秋偷溜进内苑是她发现的,虽说后来跟踪映秋追查到宁知越的屋子没了下落,但她仍然信心不减的认为,一定是宁知越使了某个计策才掩去了映秋的行迹,实则宁知越与映秋就是一伙的。 韩玉娇不肯死心,知道映秋给公主下毒后,便琢磨起要抓凶手。 她一贯说风就是雨,她思忖映秋来引嫣阁是与什么人见面,是从引嫣阁边上过来的,听雪堂又在引嫣阁边上,位置得天独厚,夜里少有人来,她们偷偷溜出来根本无人发现,便说要在引嫣阁附近蹲守。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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