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想高攀你》 第1章 日向西斜，湛蓝的云层覆上了些许暧昧的昏黄，像是打翻了的油画盘，夜色悄然而至，天的边际慢慢晕染出一种深幽的蓝色。 安静、平和，空中飘着细密的小雪。 杨雪意站在山顶，脚下是轻柔的粉雪，周遭是凝结着冰晶的白桦林，北海道的冬日美的像是一场梦。 然而她无心欣赏这短暂又珍贵的“blue hour”，眼神盯着山下雪道的尽头。 在那里，站着几个年轻人，姿态恣意，有几个尚在穿戴雪板，黑白灰中规中矩的滑雪服里，其中一个亮蓝色的便显得尤为突出。 正在拍雪景的乔倩倩滑了过来，趁杨雪意不注意抓拍了她一张，继而看着镜头就开始怪叫：“小雪，你也太出片了！简直美神降临！真的，你别做翻译了，做我的专职模特吧！” 从外院英专毕业后，杨雪意就入职了一家外资医药企业的中国总部工作，专攻公司医药稿件、药品专利申请、注册药物、产品说明书之类的翻译，兢兢业业干了好几年。 这还是杨雪意第一次休带薪年假。 原本没想好去哪里，但乔倩倩的一通电话，杨雪意便立刻决定跟她一起来日本。 与杨雪意毕业后从事专业相关工作不同，虽说乔倩倩是杨雪意的大学同学，但她热爱摄影，大学时意外靠拍的几组人物照片一炮而红，毕业后索性转行做了摄影师，如今和朋友合伙开了个摄影工作室，也算小有名气。 和杨雪意不同，乔倩倩是来北海道工作的。 这个日本婚礼旅拍的订单，算是她最近的大生意。 新郎新娘在这个名为tomamu的滑雪度假村相遇，最终走到一起，为此，婚礼地点也选择了初遇的地方。 婚礼规格很高，可谓奢华，邀请了众多宾客，其中不少是有头有脸、常常会在财经日报上看到的人物。 婚礼前，社交媒体上已经流传出将出席的名人名单。 杨雪意是在里面看到李君信的。 也是同时，乔倩倩提前收到了一份重点宾客名单，和社交媒体上的爆料如出一辙，要求她除了一对新人外，也要注意为重点宾客拍照留念。 重点宾客里有李君信。 天色已经开始有些暗了，事不宜迟，杨雪意没再耽搁，她看向乔倩倩，指了指那个亮蓝色的身影：“倩倩，速银科技李君信，没搞错吧？” “没搞错，我确认过宾客名单，也问了婚礼的接待人员，就是他没错，全场就他穿这个亮蓝色滑雪服，滑雪服后还定制印上了自己名字，自恋的没边。” 虽然周围没有别人，但乔倩倩还是下意识压低了声音：“不过小雪，你真决定好了？” “当然。” 乔倩倩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你打算怎么勾引他？需要我给你制造偶遇吗？” “不需要。”杨雪意笑了笑，“成功女人从来主动出击！” 她朝乔倩倩挥了挥手：“‘狐狸精’项目正式启动，我去了！” 说罢，杨雪意利落地戴上雪镜，径自往山下滑去。 她要勾引李君信去了。 ** 杨雪意计划得很好。 从初级道山顶开始，十分钟后，她将滑到雪道尽头，然后因为“没控制好方向”，“不小心”撞到站在一边的李君信身上。 虽然滑雪技术无法驾驭中高级道，但在空无一人的初级道上，以一个安全的速度“不小心”无伤大雅地撞到李君信，杨雪意还是能搞定的。 接着只需要摘掉雪镜，露出脸道歉就行了。 别的什么也不用做。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在减速滑到雪道中后段的时候，杨雪意遭遇到了雪场“鱼雷”。 不知道后方的双板是什么时候来的，但那位莽撞的滑手甚至无法控制速度，杨雪意被直直撞离了原本的轨道，在巨大的冲击力下被动加速，朝着错误的方向失控滑去。 杨雪意本也不是什么滑雪高手，仅有的滑雪技巧也是上一次公司团建时学的皮毛，如今被迫偏离方向，紧张之下大脑空白，所有应急反应都是错的。 她要冲去的方向尽头，不是李君信的亮蓝色滑雪服，但也站着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黑色滑雪服的男人，高大的很突出，背对着杨雪意，显然不知道即将到来的危险。 杨雪意一边无法控制地急速往下滑，一边大喊“watch out”，可惜小雪夹杂着风，把她的声线吹散，没有人注意到。 而她离雪道尽头的距离太短了，杨雪意饶是再减速，也减不下来，巨大的慌乱里，她还摔了一跤，以屁股着地的姿态雪上加霜地尖叫着，径自朝着对方的方向撞去。 完蛋了！ 撞向对方的瞬间，杨雪意几乎是下意识闭上了眼，应激之下伸出了手，想抓住什么平衡自己的重心，但内心也知道多半是徒劳，对方恐怕会在自己的撞击下连带和自己一同栽倒。 然而预想中的撞击和疼痛没有袭来，也没有别人被她连带着撞倒。 杨雪意停了下来，稳稳当当的。 她愣了愣，睁开眼睛，这才发现，情急之下她伸手抱住的东西，是那个穿黑色滑雪服男人的小腿…… 而对方显然核心力量足够强，在从背面而来的冲击之下，只稍微因没有准备而趔趄了一下，然后很快恢复，仍旧站得笔直，像一颗雪地里的树，在一场意外的雪崩里阻止了杨雪意绝望的下坠，给了她一线生机。 刚才在远处看对方就觉得高大，如今到了面前，杨雪意才发现，对方是真的很高，和他同行的其余几个男性也不矮，看起来也有一米八，但这个穿黑色滑雪服的即便还没戴上滑雪头盔，比他们还略高些，目测最起码一米八五以上，以至于杨雪意头顶的光线完全被对方的身高所遮挡。 杨雪意意外的撞击大概是激发了对方的运动神经条件反射，肌肉记忆让他很好地稳住了身形，杨雪意紧紧抱住的对小腿肌肉硬邦邦的，蓄积着力量。 幸好撞到的人是他。 如果是什么没有运动习惯或没有足够力量的人，恐怕就会和杨雪意一起摔得人仰马翻了。 可惜杨雪意的庆幸没来得及持续超过一分钟。 那高大男人转过头来，朝杨雪意垂下视线，在半明半昧的黄昏光线下，杨雪意看清了对方的脸—— 那是一张比周遭冰雪更冷淡的脸。 冷淡，但并不寡淡，甚至五官与寡淡完全背道而驰，在雪意和逐渐到来的夜色里，带了一种浓稠的油画般的深刻，鼻梁高挺，眉目深邃。 如果用乔倩倩的职业眼光看，大约要夸这是一张无论怎么拍都很出片的脸，英俊到毫无道理，只是英俊归英俊，对方此刻的眉眼间都酝酿着不好惹和距离感。 这张英俊的脸或许在别人看来赏心悦目，可实实在在让杨雪意简直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 杨雪意认得这张脸。 刚才内心的庆幸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精准踩到狗屎的倒霉感。 “应昀！你没事吧！” 不远处，有刚穿好雪板的女生，径自焦急地朝对方滑来，几个原本围在他身边的男性也一齐上前，关心他有没有受惊。 “还能活。”应昀声音冷淡，说出的话也不太友好，说完便重新抿紧了嘴唇，没有动，居高临下地站着，看着还坐在雪地上的杨雪意—— “你要什么时候放开我的腿？” 这冰冷又熟悉的声音一下子把杨雪意唤回了现实。 她松开了手，撑住雪地，勉力站了起来。 感谢她头上的滑雪头盔和雪镜，只要不摘下，根本认不出是谁。 绝对，绝对不能让应昀认出自己！ 电光火石间，杨雪意福至心灵。 她起身，假装听不懂应昀说了什么，学着日本人的样子点头哈腰，捏着嗓子，用矫揉造作的嗓音说着日语拼命胡乱道歉。 果然，应昀身边围着的几个同伴，一听杨雪意声音，就嘀咕起来—— “日本人啊？这樱花妹声音倒还挺甜的。应昀，要留个联系方式吗？万一有什么问题，得让她负责吧？” 杨雪意有点紧张，好在应昀扯了扯嘴角，否定了对方的提议，他语气冷冷的，大约是提及日本人，有些阴阳怪气的微妙：“日本人留什么联系方式？没什么可沟通的。” 正主都发话了，同伴又见应昀确实看着没有大碍，便挥挥手放杨雪意走了。 应昀也没再多分杨雪意一个眼神，杨雪意看着他们一行坐上缆车，往中高级道去了。 这是没认出自己了！ 好险！ “小雪，你怎么样？没事吧？” 不一会儿，乔倩倩滑到了杨雪意身边，她显然目击了一切，很是气愤：“刚才那个‘鱼雷’我带你去找，太过分了！幸好你撞到的男的稳住了，不然你俩一块都不知道摔什么样了！” 杨雪意惊魂未定，摆了摆手：“算了。” 她环顾四周，才发现穿亮蓝色滑雪服的李君信早没了身影，她显然得重新找偶遇的机会了。 乔倩倩大呼小叫地东摸摸西摸摸，确认杨雪意确实没事后，又活泼起来，掏出了她的宝贝相机：“我刚才职业病犯，你撞人的时候我下意识按了快门。” 她像是在看刚才的抓拍，放大了以后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惊呼了出来：“小雪，你知道你刚才撞到的人是谁吗？” 不等杨雪意反馈，乔倩倩就把相机上放大的人脸塞到了杨雪意眼前，主动公布了答案：“你撞的是应昀！” 她看起来有点激动：“就是那个远扬货运集团老总应文俊的独生子应昀！” “我去年接过他爸公司的一个慈善活动跟拍，他陪他妈出席的，特别特别帅！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那种，别人是照骗，他反过来，照片还拍不出他真人水准的百分之五十，给他拍照就是每一帧都不用修图的水平。” 第2章 “你妈查岗啊？” 可能杨雪意看手机信息的脸色实在难看，因此导致了乔倩倩的误解。 她走过来，眼神颇为同情：“你出来旅游这事被她知道了？可你妈不是去国外出差了吗？” 杨雪意的妈妈确实在欧洲，也确实算是出差，但和常人想象里的商务出差还略有不同。 她的妈妈是住家保姆，在如今的雇主家已经做了整整十二年，雇主家夫妇今年去欧洲参加行业展会，要走整整一个月，实在吃不惯白人餐食，为此，直接把杨雪意妈妈也一并带去了，除了负责照顾雇主生活起居外，也算个老员工福利，可以在欧洲顺带旅游一番。 杨雪意这次休年假跑日本，为了省却不必要的麻烦，确实没有和她妈讲。 她短暂的沉默让乔倩倩认定了罪魁祸首：“那个讨厌鬼告状的吧。” 杨雪意愣了愣：“倒也不一定。” “怎么不一定？除了你妈住家那家的儿子，还能是谁？”乔倩倩撇了撇嘴，“他以前不也专门针对你？我从认识你开始，你就以每周至少三次的频率在骂他，每年最起码被他弄哭一次。你这次来日本，除了度年假和勾搭李君信外，不也是拜他所赐吗？” 乔倩倩这话没说错。 从十五岁起，杨雪意便搬进了妈妈的保姆房里，她妈妈给雇主家勤勤恳恳干了十二年，她则寄人篱下地在保姆房里生活了十年。 好在这种情况总算就要结束，杨雪意拼死拼活地工作，攒了些钱，和她妈一起凑了套小户型的首付，只等下个月就能交房了。 原本这一个月的过渡时间，杨雪意是可以住公司员工宿舍的，但员工宿舍临时通知改建修缮，施工环境下人员嘈杂混乱，杨雪意便提前退了宿舍。 因此这过渡的一个月，就只能住回别墅的保姆房里，要是别人也在，倒还能忍受，可如今别墅里雇主夫妇带着杨雪意妈妈走了，只剩下杨雪意和雇主家的那个讨厌鬼儿子。 如果杨雪意不来日本，就得和对方日日相对。 但她死活没料到的是，讨厌鬼竟然也远销海外出口日本，晦气地继续让杨雪意给碰上了。 黄金矿工挖十年都挖不出的神金，杨雪意一挖就挖到两次，国内一次，日本一次，还是同一块。 “你说你们都一块住了十年了，就算不能当亲人一样对待，至少算个邻居吧？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能化解？” 乔倩倩一脸不解：“那男的长什么样？叫什么？有照片吗？听起来家里挺有钱的，没准我还认识呢，就算不认识，我听你骂了他这么多年，都感觉有种神交已久的错觉了，好奇这人到底什么尊容，不过按照相由心生的定律，大概率长得不行。” 杨雪意摆摆手：“算了，不提他，倒胃口。” 她并不觉得自己妈妈做住家阿姨有什么拿不出手的，单纯不愿和应昀沾上关系，因此对外从来不提自己妈妈是在应昀家做住家阿姨，连最好的朋友乔倩倩也只知道杨雪意妈妈的工作，不知道具体的雇主。 “对，看看帅哥吧。”乔倩倩不疑有他，又拿起相机，开始翻看自己之前抓拍的应昀照片，很快赞不绝口，夸对方是黄金比例，又夸对方脸型上镜，帅得简直离奇，惋惜没机会多拍他。 “哪里帅了？”这次杨雪意没忍住，“表情那么臭，看着脾气就很烂。” “这叫有格调！有距离感！高岭之花懂不懂？” 乔倩倩不服，不怕死地对杨雪意道：“你对帅哥怎么那么大恶意呢？是不是因为你妈不让你恋爱严防死守这么多年，导致你扭曲了？” 说罢，乔倩倩拍了拍杨雪意：“当然，你妈的立场我也能理解，毕竟你爸的事前车之鉴，她怕你谈恋爱找了错的男人结了婚，一辈子就毁了。” “但其实不谈恋爱也没事，大好青春年华，完全可以找个男人睡睡玩玩，又不用和他过一辈子。” 乔倩倩说到这里，恨铁不成钢般地看向杨雪意的脸：“我要有你这个资本，早成一代祸国妖姬，在整个荣市掀起腥风血雨了，至于有追不上的男人吗？” 她指了指相机照片里的应昀：“我但凡长你这样，你信不信，今晚这个男人就在我床上了。” 杨雪意看了眼相机里应昀的脸，知道乔倩倩确实没夸张，应昀人不怎么样，脾气烂性格差，但是长相确实逆天，上天造人的时候对他过分偏爱，眉眼锋利，线条优越，眼神骄傲冷淡，杨雪意刚才那些话确实像是心理扭曲后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对帅哥的恶意人身攻击。 不过如果应昀在自己床上…… 杨雪意一定第一时间操起枕头，当场捂住应昀口鼻，死死按住他一举结果了他。 “长期没有性生活会内分泌失调的，你看你之前老爆痘，其实也有部分这个原因。没准你老失眠和这个都有关系。”乔倩倩还在大放厥词，“真的，找个男人睡睡就好了。人类最美妙的结合，你不谈恋爱就算了，怎么可以连性生活都没有？” 杨雪意嗤之以鼻：“男人哪有这么好。” 乔倩倩像是想起自己某次绝妙的体验，意犹未尽又微妙地笑起来：“你没体会过不知道，男人有男人的好。” 杨雪意知道乔倩倩是开玩笑，但还是忍不住腹诽。 说的仿佛男人是万能灵药一样。 睡男人要有这么好的功效，还要医院干什么？ 何况…… 杨雪意撇了撇嘴：“现代社会压力这么大，很多男的都不行到要吃药或者看男科了。” 乔倩倩一脸神秘：“那是没经验的人才不懂分辨，你要勾搭的那个李君信，一看就不行，走路软趴趴的，腰都直不起来，一股纵欲过度的颓靡样子。” “要选就要选应昀这样的，你看你刚才那么撞他，人家都稳住了，说明核心力量很强。” “……”好端端的，又提应昀这讨厌鬼干什么。 可惜乔倩倩没有察觉到杨雪意的抵触，她压低声音道：“而且人家是骨外科医生。” 杨雪意不解：“那又怎样？” “你没听过吗？‘真男人，干骨科’啊。”她欠扁地朝杨雪意抛了个媚眼，暗示道，“骨科医生，医生里的装修队，力气都很大的。你现在不懂，以后就知道力气大有多好了。” 杨雪意心中冷笑，如果是应昀，那她还是不要知道了，因为她知道的渠道，绝不是在床上，多半是因为终于忍不下应昀因此出手和他互殴。 ** 虽然碰到应昀确实晦气，但日本都来了，勾引李君信的计划不能这么半途而废。 和李君信滑雪场难得的偶遇没制造上，但好在有乔倩倩这个内应—— “我刚听其余几个婚礼工作人员聊，说李君信他们几个年轻人滑完雪都去‘微笑海滩’了。” tomamu星野度假村内，除了滑雪场外，还有一座保持三十度恒温、拥有人工造浪的室内海滩，滑雪疲劳后来温暖如春的室内造浪池里玩耍算是一大体验，但凡是度假村酒店住客，都可以免费出入。 杨雪意出行前早就做好相关预案和调研，一听海滩两字，当即双眼放光。 这怎么不是峰回路转呢？ 毕竟穿上性感的比基尼泳衣，再加上自己这张脸，只要在李君信面前走上几圈，就手到擒来了，这可比穿着臃肿滑雪服看不见身材的滑雪场更适合“偶遇”了！ 事不宜迟，杨雪意当即收拾了泳衣，往微笑海滩赶。 倒霉只是一时，当在微笑海滩边的躺椅上看到李君信的时候，杨雪意确信自己已经开始转运了，她杨雪意今天，一定会把微笑留在微笑海滩。 等她穿着比基尼，故意放慢脚步妖娆地走过李君信面前，感受着躺椅上男人的目光追随，杨雪意彻底觉得时来运转。 很好。 就这样不经意地去水里嬉戏一下，然后假装玩累上岸，再自然地走到李君信旁边的躺椅上休息，再接着…… 就水到渠成了。 毕竟比起自己的脸，杨雪意对自己的身材更有信心。 果不其然，她刚进水里玩，身后就传来好几道视线。 杨雪意无心恋战，在水里玩了会儿，便转身上岸，朝李君信的方向走去。 他身边原本还有一个年轻男人，像是狐朋狗友，两人正在低声闲聊，时不时往杨雪意的方向看一眼。 杨雪意走近，终于听到对方的窃窃私语—— “君信，这不是你喜欢的款吗？你这是打算出手了？不怕人家有男友？” 李君信一脸自信：“有男友有什么关系？我还能竞争不过别人？我去要个联系方式，你信不信这女的立刻给我！” 一切都很顺利。 杨雪意微微笑了下，在李君信不远处另一个空着的躺椅上坐下，给他来要联系方式的机会。 只是不出意外的话，意外果然就来了。 杨雪意还没来得及高兴计划的顺利，就听见一个熟悉又讨厌的声音冷冷地响了起来—— “李君信，你妈不是说你敢找外国人当女朋友就打断你的腿？” 应昀的声音之后，是李君信有些茫然的语气：“啊？哥，什么？” “她是日本人。”应昀的声音淡淡的，“刚在滑雪场撞了我，说了一堆日语，但连敬语都不用，不像有道歉的诚意。” 他说到这里，眼神瞥向杨雪意，意有所指道：“日本人现在素质这么差了？” 虽然语气和应昀平时的并没有太大不同，但杨雪意愣是听出了应昀特有的阴阳怪气。 第3章 等应昀的电话一挂，杨雪意的周遭便陷入了巨大的安静，因为刚才激烈运动而维系的热意也逐渐退去。 天色很暗，星星在映衬下都变得尤为明亮，刚才还不大的夜雪，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细密起来，一片片落在杨雪意的脸上，像坦然赴死的英雄，融化自身的同时，立志要同归于尽，不甘心地带走杨雪意周遭仅存不多的温度。 北海道的户外雪场生态绝佳，周围甚至有熊，冬日食物匮乏，因此也常常有熊因为饥饿而闯入雪场觅食的新闻，黑暗让想象力更加蔓延，杨雪意开始有点害怕，同时也冷的发抖。 她又试着给乔倩倩打了电话，还是无人接听。 杨雪意又冷又怕，内心愤恨。 肯定是因为应昀！ 每次见到这个讨厌鬼总没好事！ 反正应昀见死不救，杨雪意索性破罐子破摔，一为出气，二为壮胆，开始给应昀发语音—— “我们认识十年了！我求过你什么吗？从你身上捞过什么好处吗？现在我遇到困难了，结果你见死不救。” “以后你最好也别遇到困难，我肯定不会对你伸出援手的！到那时候你就知道后悔了！” “虎落平阳你不陪，东山再起你是谁！你以后等着吧！” 还别说，有时候打败恐惧，需要一点别的激烈情绪，和应昀的旧账越翻越让杨雪意气血上涌，一下子不仅不冷了，连害怕也顾不上了—— “应昀！你这个歹毒的男人！” “你还白衣天使呢？我看你就是黑心活阎王！” 就在杨雪意越挫越勇之际，她听到了步伐声——有人快步踩着雪正在朝自己这里走来。 杨雪意无心恋战，立刻收起手机，开始求救—— “help！help！” 天无绝人之路！ 有救了！没想到这个点也还有人来夜滑！ 应昀这个讨厌鬼不来又怎么样，杨雪意就是运气好，他不来，有别人来！ 听到自己的声音，那步伐果然便朝着杨雪意来了，片刻后，逆着月光，杨雪意看不清对方的脸，仅仅看清了来人的轮廓——是个男人，非常高大，往杨雪意眼前一站，连月光都被他遮住了，光是站在那里，就压迫感十足。 杨雪意刚想用英语求助，对方侧了侧身，月光照在对方的侧脸上，杨雪意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 线条犀利，眉目深刻，表情冷淡。 不是应昀那个讨厌鬼是谁？ 如今，他正居高临下地站着，盯着摔在雪地里不能动弹的杨雪意—— “骂，怎么不继续骂了？隔着手机骂多没意思，当面骂。” 杨雪意闭嘴了。 天有不测风云，来的竟然是应昀。 杨雪意瞪着他，没忍住：“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 应昀表情不善，语气嘲讽：“活阎王来亲自接你下山。” 杨雪意：“……” 他说完，也没再理杨雪意，伸出手：“能站起来吗？” 杨雪意握住应昀的手，使了使劲，还是不行：“我脚好痛，站不起来。” 杨雪意以为应昀会走近些，然后给她借点力，让她靠着他站起来，然而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应昀径自弯下腰，利索地打横把杨雪意抱了出来。 乔倩倩说的没错，应昀这个骨科医生，力气确实挺大的。 他把杨雪意抱出灌木丛，然后放到了空旷的雪道上。 杨雪意这才发现，应昀的雪板正扔在外面。 不管如何，今天算是受了应昀的恩惠，杨雪意有些尴尬，试图找个安全话题转移注意力：“你既然带雪板了，为什么不直接坐缆车到山顶然后滑下来？反而是从山下摘板走上来的？” 应昀看了她一眼，刻薄地反向回答—— “因为新一班最早的上山缆车要明天八点才开始运营。” 原来晚间的缆车已经停运了。 杨雪意就知道应昀这讨厌鬼说不出好话，但她有求于人，硬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这段是中级道，因此坡度不如初级道平缓，杨雪意摔的位置大约是在雪道的中间，因此从山下走到这里，还需要一段距离。 杨雪意瞥了一眼应昀的单板，扛着雪板负重爬坡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应昀倒是气定神闲，不像是进行了什么剧烈运动，仿佛是喝口水一样轻松，他扫了杨雪意一眼：“你自己能滑下去吗？” 应昀滑单板，杨雪意滑的是双板，她也不想再麻烦应昀，可…… “我左脚好像扭到了，很疼，自己应该滑不下去，要不你帮我叫救援吧。” 应昀表情还是冷冷的，他抬眼看了下杨雪意：“你买保险了吗？” “保险？” 杨雪意的反应已经暴露了答案。 “你境外旅游不买保险？”应昀看着杨雪意，像是看一个外星人，“你知道在国外喊救援的费用吗？没买保险你还敢喊救援？你有常识吗？” “我第一次出国，而且是临时定的，没想那么多……”杨雪意咬了咬嘴唇，如今确实欠了应昀的人情，她没了刚才手机里骂他的张牙舞爪和理直气壮，蔫蔫道，“那现在怎么办？” “把你雪板穿上。” 应昀倒是声音仍旧冷淡，并没有困扰的意思，不过杨雪意转念一想，也是，扭到腿的是自己，又不是应昀，他能有什么困扰的。 现在还能怎么办？ 当然还是穿上雪板强忍着不适慢悠悠往下滑呗。 只是杨雪意刚捡起雪仗打算调整姿势，应昀就径自朝她走来，把她拦腰抱了起来。 骨科医生可能确实要通过大力测试，杨雪意发现应昀比她想的力气还大。 他抱着她，走在雪地上，甚至都很轻松。 应昀就这样走到自己的雪板前，踩进固定器。 可惜此刻的杨雪意没心情多分析应昀是在哪里进行力量训练，她已经摔了一跤了，经不住造再摔一跤了！ “你要抱着我这么滑下去？”杨雪意有点紧张，“你水平行不行啊？” 杨雪意以为应昀会出声为他的滑雪水平背书证明两句，可惜应昀这个讨厌鬼张嘴就只有两个字—— “不行。” 他扫了杨雪意一眼，毫无廉耻道：“水平很差。” 杨雪意简直头疼：“那这样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们还是不要以身试险了，我在这里等你，你滑下去找个技术好的上来带我下山……” 说到这里，杨雪意灵机一动：“就找李君信吧，我听说他滑雪水平不错，而且他不是和你说要夜滑吗，刚才好像就在这条道上滑，应该对这条道的情况很熟悉。” 如果李君信能来，那就是一场自然而然的英雄救美，再接着和他破除自己是外国人的误解，一切就手到擒来了！ 可惜应昀显然是杨雪意人生里最应该辟的邪，他像是打定了主意要和杨雪意对着干。 “那怎么行？”应昀阴阳怪气道，“我这个歹毒的男人挂了电话就扛着板走上山，不就是为了一举把你送走吗？毕竟是活阎王，还是要有点阎王的职业精神，送走一个是一个。” “走吧。” 他话音刚落，根本不给杨雪意反应的时间，杨雪意耳畔的风就变了速度，应昀已经抱着她往下山下俯冲。 她觉得应昀是故意的。 杨雪意滑雪从来控制速度，鲜少体会如今这种刺激—— 应昀的速度比她见识的任何一个号称“技术强”的人都快，让她终于意识到为什么滑雪也算是一种极限运动。 然而也不得不承认，应昀滑得很稳，平衡掌握绝佳，过弯道的时候重心也恰到好处，杨雪意甚至没感觉到过度的颠簸。 与他所说的“水平很差”不同，他的滑雪水平显然很专业，杨雪意终于意识到自己可以放下心来。 然而因为从没有以这么快的速度下降过，在几个陡坡时，理智上知道可以相信应昀，可杨雪意下意识还是因为恐惧而尖叫出声。 滑到雪道尽头，其实只有短短的几分钟，然而杨雪意却只觉得漫长得犹如一场三小时的恐怖电影。 而如果刚才的经历是恐怖电影，那应昀无疑是最终的反派大boss。 杨雪意头顶响起应昀一贯懒洋洋又不屑一顾的声音—— “还不下来？之前抱完我小腿，现在抱我脖子，你是在为最后抱我大腿做过渡和铺垫吗？” 杨雪意下意识抬头，然后看到了应昀近在咫尺的脸，他正冷冷地看着杨雪意，唇形优美，容貌优越，然而吐出的话还是那么讨厌。 刚才下滑速度太快，惊恐之余杨雪意才会下意识抱住应昀的脖子，如今意识到，几乎是被烫到一样赶紧放开了手，挣扎着从应昀身上蹦了下来。 谁要抱他的大腿？ 怎么这么不要脸。 应昀真是讨厌鬼人设屹立不倒。 不过这次还是要道谢的。 只是杨雪意刚要开口，就听应昀像是猜到她要说什么，径自开口打断了杨雪意：“如果你要道谢的话，不用，我单纯看在你妈妈的面子上，和你讲的那个故事没半点关系，也不打算抓住‘机会’和你从不认识到认识。” “就像生鱼片一样，没必要熟起来，生着比较好。”应昀看了杨雪意一眼，“和我保持距离。” 他说完，就打算离开。 好在总算到了山下，杨雪意可以慢慢地走回去。 只是她刚一抬脚，脚踝处就痛起来。 这不会是断了吧？ 可自己也没买保险…… 杨雪意盯着应昀挺拔的背影，很快想到，这不是有现成的骨科医生吗？ “应昀！应昀！我脚还是好痛！能不能跟你去你房间涂点云南白药？看在我妈的面子上，再帮我最后一个忙可以吗？” 第4章 杨雪意几乎是一进应昀房间，就心态失衡了。 虽说同在一个度假村，但应昀与杨雪意住在全然不同的两栋楼，杨雪意那栋房间狭小，但价格亲民，应昀住的则是度假村内有名的奢华套房，价格是杨雪意房间的五倍，套房内空间也是五倍以上，客厅大得惊人，房间里每扇窗户都可以饱览无尽雪景。 桌上随意摆放着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客厅角落里堆着几个行李箱，一看就是少爷病的应昀随行托运过来的床品——他不喜欢睡酒店的床单。 另一侧墙上，则摆着他好几块昂贵的雪板，处处透露出奢靡的气息。 这一瞬间，杨雪意只有一个想法——真想和有钱人拼了。 杨雪意看了一眼有钱人应昀，此刻对方正背对着杨雪意，慢条斯理地在脱滑雪外套。 与室外的寒冷不同，房间内暖气十足，一秒入春。 杨雪意上完药就准备走，不欲久留，觉得脱穿麻烦，决定短暂地忍耐一下暖气带来的热意。 只是应昀刚进房去拿医药箱，杨雪意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杨雪意低头一看，等看清来电人，就有些慌了——不是乔倩倩，而是她妈杨美英打来的视频通话。 杨雪意是计划按掉不接的，可手还没刚才室外的低温里缓解过来，紧张之下，她错点了接通。 几乎是接通的瞬间，杨雪意妈妈杨美英颇具穿透性的声音便振聋发聩地传了出来—— “杨雪意，你人上哪儿去了？我给你员工宿舍里座机打电话，怎么一直没人接？” 杨美英一看杨雪意身后的环境，当即语调又拔高了三个调：“你在酒店？！是不是和男的一起去的？” “没有男人！”杨雪意不想节外生枝，想也没想，对天发誓，“妈，我出来休个年假旅游，当然住酒店了，和倩倩一起来的，房里真的没男人。” 可惜应昀就是和她有仇，杨雪意话音刚落，这讨厌鬼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精准找到时机不说，讲的话还让人十分容易误解—— “杨雪意，你怎么还穿着衣服？不热？” 室内暖气、过厚的滑雪服和面对自己母亲时的紧张让杨雪意双颊绯红鼻尖沁汗，应昀手里拿着云南白药，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扫了一眼杨雪意，像是并没注意她在通话，但杨雪意怀疑他是故意的。 不管说者有心还是无心，总之听者是有意了。 手机那头，杨美英女士果然炸了—— “还没有男人？你给我说实话，现在在哪儿？这男人哪个？！还叫你脱衣服？！上次在你房里找到的那盒避孕套我就不该信你的鬼话！” 过分的激动让杨美英女士的嗓门奇大，应昀看了杨雪意一眼，显然听到了内容，表情冷硬，像是要和杨雪意划清界限，仿佛她是个随便的女人。 杨雪意没心情解释，径自把镜头对准了应昀：“妈！你自己看！是应昀！没有男人！” 杨美英女士正在气头上，完全无法冷静下来看屏幕。 应昀表情淡淡的，满脸写满了见死不救，只看了杨雪意一眼。 这讨厌鬼刚才装聋，现在作哑！ 杨雪意急的不行，双手拿着手机，情急之下只能用脚踢了踢应昀：“你快说句话啊！” 好在等杨雪意快把手机怼到应昀脸上了，这男的终于像是良心发现，接过杨雪意的手机，盯着屏幕里的杨美英女士开了口—— “杨阿姨，是我。” 他这句话像是有魔力，杨美英女士看清应昀的脸，果真理智回笼，音调锐减一半：“小昀？你和小雪在一起？她到底上哪儿去了？” 不得不承认，应昀长得人模狗样，但凡不了解他的人，都觉得这男人仪表堂堂一表人才为人正派，显然，杨雪意妈妈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杨雪意知道不是。 果然，应昀一掌握话语权，马上就开始不做人了—— “我在日本参加表姐婚礼，正好遇到的杨雪意。”应昀的声音稳重可靠，像是无心般道，“她好像是晚上和几个男生一起去滑雪，不小心摔伤了，现在在我房里，我帮她看下腿有没有受伤。” 应昀这贱人！怎么张嘴就污蔑呢！自己虽然是为了找李君信才去夜滑的，但根本没找到他，哪里和几个男的一起夜滑了！ 果然，应昀这充满艺术的春秋笔法，虽然只是三言两语，却像是滴进滚烫油锅里的水，杨美英女士立刻二次爆炸：“她大晚上的和几个男的出去滑什么雪？这几个男的都是老早就认识的？” 应昀拽住正在打他的杨雪意的胳膊，继续煽风点火：“杨阿姨，你别生气，都是年轻人，又都是中国人，杨雪意和他们聊两句很快也就认识了，约着一起玩也很正常。” 应昀像个表现积极的消防员，看着真诚可靠，可惜定睛一看，别人救火是浇水，他浇的是油。 对面杨美英女士果然上当，认定杨雪意又结交了不三不四的人，让应昀帮忙盯着她。 杨雪意怕两个人越说越没谱，赶紧一把夺过了应昀手里的手机：“妈！我成年了！你别老问应昀！我自己心里有数！” “你有个什么数？”可惜杨美英女士不买账，“心里有数还说房里没男的？小昀不是男的？出国旅游这么大的事也不和我说……” 果然，余光里，应昀这贱人大有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如今功成身退般的淡然，正松弛地靠在沙发上，一脸“地球爆炸，问题不大”的模样。 杨雪意看到他就来气。 自己不好过，应昀也别想舒服，杨雪意当即大放厥词：“应昀确实不算男的啊。妈，在我眼里，他正直的就像一根杵在房里的拖把一样！不是男人！” 果然，这话下去，应昀的脸沉了下来，也恰是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杨雪意看着他板着脸从沙发上起身，瞟了一眼自己，径自回房间接电话去了。 这讨厌鬼终于滚了。 应昀一走，杨雪意更是火力全开—— “妈，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你让应昀盯着我？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吗？满脸仁义道德，其实寡廉鲜耻！我跟着他才会学坏！” 他面对杨美英的礼貌彬彬有礼和温和明明都是装的！骨子里应昀就是个讨厌鬼男神经！ 杨雪意和他同住了十年，过去也曾试图和他好好相处，可惜他就没给过杨雪意好脸色，针对了她十年！也不知道自己妈为什么那么信任他！ 杨雪意越说越气：“而且妈你也太双标了！别的男的都有问题，一旦是应昀就没事？应昀也是男的呢，虽然我当他是拖把，可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呢？现在人和我在一个房里，你就不担心我们发生点什么？还让他盯着我，你就不怕害我羊入虎口吗！” 可惜杨美英女士不为所动：“他家什么条件，我们家什么条件？你少看点少爷爱上小保姆或者保姆女儿的偶像剧！” “……” 杨雪意真的要气死了。 应昀倒贴送给她她都不要好不好！ ** 杨雪意挂了电话，坐在沙发上刚想平复心情，倒贴送给她她都不要的家伙就也打完电话，从房里转了出来，手里拿着云南白药。 应昀瞥了杨雪意一眼：“裤脚拉起来我看看。” 大约嫌杨雪意动作慢，应昀紧抿着嘴唇，径自在杨雪意身前蹲下，拉起她的裤腿，脱掉了她左脚的滑雪袜，杨雪意还没反应过来，应昀的手就捏了上来。 他的手指有点冰，杨雪意被碰到扭伤处，下意识疼的喊了出来。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应昀就直起了身，把云南白药丢进了她怀里：“普通扭伤，自己喷一下。” “骨头真的没断？” “你好得很。断了刚才还能精准踢我一脚？”应昀冷笑道，“就用的你左脚呢，力气挺大的，我看你肯定没断，要断也是我断。” “……” 杨雪意喷了云南白药，决定对应昀的讽刺视而不见：“谢谢你，应昀。” “不过，你别管我了。我和我妈之间有点误会，她说的找到的避孕套，单纯是我去打流感疫苗，社区医院免费发放的，和我本人没有关系……” 一旦冷静下来，杨雪意觉得与其和应昀针锋相对，还是缓和下比较好。 然而她还没说完，就被应昀泼了盆当头而下的冷水—— “我是骨科医生，不是妇科，也不是计生科。” “我不关心你避孕套怎么来的，要派什么用。” “杨雪意，我只希望在日本期间，你别给我惹麻烦。” 应昀盯着杨雪意，声音冰冷：“离李君信远一点。” 不等杨雪意说什么，应昀便一锤定音般下了决断：“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别觉得他好搞定，你没那个本事吃上李君信家饭的。” 杨雪意愣了愣才意识到应昀在警告点什么。 她从来知道应昀看不起自己，才会连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都不遵从，面对最初自己的百般示好，也不假辞色，没给过自己什么好脸。 但杨雪意没想到应昀说话会这么直接。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是平凡的蝼蚁，而应昀和他的表弟则是天之骄子的上等人。 所以杨雪意就该有自知之明，不要逾越了界限？否则就是碰瓷，是破坏规矩？ 杨雪意原本还想解释，但应昀这几句话一刺，杨雪意的逆反情绪完全被激发了。 她径自打断了应昀，挑眉看向对方：“既然你这么坚信我吃不上李君信家的饭，那你这么出手阻拦是什么意思？害怕以后我要当你弟媳？逢年过节家庭聚会天天见？我杨雪意长到这么大，想吃谁家饭还没有吃不上的时候，都是别人上赶着主动给我递碗呢。” 第5章 “应昀！拿命来！” 杨雪意一回到自己房里，就把枕头当成应昀暴捶了一顿。 发泄完，她掏出随身笔记本，按照惯例记下这次应昀的劣迹—— 这么多年，她寄人篱下住在应昀家里，没法得罪他和他彻底翻脸，在妈妈面前还要和这讨厌鬼虚与委蛇和平共处，憋得实在难受，于是便把不满和愤怒都记录到随身笔记本，也就是“应昀罪行册”里。 如今，应昀罄竹难书的罪行，已经写到第七本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应昀在自己这里零存整取，早晚杨雪意都会连本带利还给他。 只是自己不好受，没道理应昀毫发无伤，杨雪意想想还是气不过，掏出手机，给应昀转了几篇文章—— 《真男人从不小鸡肚肠》 《男人情感淡漠可能已罹患感情缺失症！》 《男人不包容，没有女人爱》 《男人性格冷淡和性冷淡的正相关性分析研究》 …… 片刻后，杨雪意就收到了应昀油盐不进厚颜无耻的回复—— 【不是男的，拖把而已，不适用。】 “……” ** 不过虽然应昀垃圾，云南白药却不错。 第二天，杨雪意用药后扭伤的脚踝已经恢复大半，日常走路已经没问题。 她看了眼房里电子钟上的日期，由衷觉得，今天确实还是个好日子。 等看到茶几上的东西后，杨雪意的心情就更明媚了。 乔倩倩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过，给她留了小蛋糕和纸条—— “小雪，生日快乐！今天婚礼，我先去忙跟拍了，你醒了来找我！” 杨雪意拿出手机，微笑着回了不少祝她生日快乐的信息。 只是这微笑在看到其中一条信息后，消失了—— “小杨，考虑好了吗？什么时候回国？想对你这样。” 这句话之后，紧跟着发来的是一段小视频。 杨雪意都不用点开，就知道这八成又是哪个黄片里截下来的小片段。 给她发消息的是一个小号，但杨雪意心里很清楚这消息来自谁。 看来自己的“狐狸精计划”真是得加快脚步了。 ** 都说过了生日人才会转运，但杨雪意觉得，自己生日当天已经开始转运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没料到，自己竟然在早餐餐厅里意外遇见了李君信。 他正和几个狐朋狗友排队取餐，身边没有应昀。 天大的好机会！ 度假村内这间可以在全景落地窗内观赏雪景同时用餐的自助餐厅从来拥挤，杨雪意非常自然地在取餐时“不小心”轻撞到了李君信。 杨雪意假装下意识的“对不起”后，李君信看了眼她的脸，不出所料地惊讶道：“你是中国人？” 接着的一切就顺理成章多了。 杨雪意趁势澄清了自己的国籍，李君信态度立刻变得热情，不仅马上邀请杨雪意和他一起拼桌，还飞快和杨雪意交换了联系方式。 等应昀出现在餐厅的时候，杨雪意抢占先机，大局已定。 她已经和李君信聊完十几个回合，用她那和明艳长相完全不同的温婉、柔情以及含情脉脉的双眼，把李君信已经迷了个七荤八素。 不过看到应昀，李君信还是短暂清醒了一秒，起身朝应昀招手：“哥！我们这还有个空位！” 应昀见了他身边的杨雪意，脸色果然沉了下来。 讨厌鬼心情差，杨雪意就心情好，她趁李君信回头，挑衅地朝应昀扬眉笑了笑。 果然，应昀一落座，李君信就迫不及待介绍起来：“哥，这是杨雪意，她是中国人，你之前是不是认错人了？” 应昀瞥了一眼杨雪意，语气淡淡的：“是吗。那怎么说日语。” 杨雪意不理他，只径自转头看李君信，柔情似水道：“是我先入为主的错，前阶段抗日片看多了，当时第一眼就觉得你哥长得特像那里面的日本人，还特别有气势，像是日本人里那种身居高位的。” 身居高位的日本太君。 “我正好略会几句日语，想给日本人展现一下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让日本人看看我们多有礼貌，所以就立刻用日语道歉了。真是不好意思啊，没想到闹了个乌龙弄错了。” 果然，被攻击像日本太君的应昀沉下脸，冷冷地看向杨雪意。 大约应昀常年这个死样，李君信不疑有他，没觉得气氛有什么不对，仍旧热情地为杨雪意引荐，他指着应昀：“小雪，你可真会开玩笑，日本哪里有他这种级别的帅哥？” “这是我表哥应昀，他是个骨科医生，滑雪的尽头是骨科，和他一起滑雪特别有安全感，因为没有后顾之忧！” 李君信例行拍完应昀马屁，很快又把注意力转移回了杨雪意：“对了，你滑雪滑得怎么样？” 杨雪意娇滴滴道：“还什么都不会呢，想找个厉害的人教我。” 应昀抬了抬眼皮，看了她一眼，杨雪意视若无睹。 李君信倒是热情起来：“哥！我们带小雪一起滑吧！正好教教她！” 可惜果然，只要应昀在，事情的发展就不会那么顺利。这讨厌鬼一开口就把原本大好的气氛给破坏的一干二净。 应昀的声线凉薄，视线掠过杨雪意：“不会滑雪来滑雪度假村干什么。” 来干什么？ 来给你添堵！ 杨雪意迎上应昀的视线，抿唇笑了笑，语气矫揉造作：“确实，不过我来北海道的初衷也不是为了滑雪。”她故作困扰地叹了口气，“是为了躲我的极品室友。” “我的室友非常奇葩，脾气差，人刻薄，性格阴晴不定，情绪不稳定，很难相处。” 杨雪意顿了顿，无畏应昀淬出冰雪般的杀人目光，径自装柔弱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处处针对我，本来还有几个一起同住的人，但最近他们都不在，我不想和那个奇葩室友独处，为了躲他才来的日本。” 漂亮女生示弱总是屡试不爽可以迅速引起异性的保护欲。 李君信当即表态：“这人肯定是心理变态！你知道的，现代人精神不健康的很多，不要和这种神经病一般见识。” 杨雪意一脸认同地点了点头，又一次看向应昀，故意道：“应医生，这种人医院里应该很多吧？” 应昀的唇角很平，微微下挂，他冷冷看了杨雪意一眼：“医院外面更多。” 李君信以为气氛和缓下来，又安慰道：“别想你那个神经病室友了，既然来度假，就好好享受，我滑雪技术不错，你不会，我教你就行。” “你会滑雪啊！好厉害哦！”杨雪意懒得再理应昀，径自专注又含羞带怯般看向李君信，眼里包含真诚的崇拜，夹着嗓音含情脉脉道，“我一直觉得滑雪厉害的男生特别帅！真的好羡慕那种找了滑雪大神男朋友的人。” 这夹子音和迷妹眼神让李君信很受用，他盯着杨雪意的脸，语气暧昧：“不用羡慕别人，你有我呢。” 杨雪意扭伤的脚虽然走路无恙，可经不起再剧烈运动了。 夸完李君信，她就给自己找好了退路，遗憾道：“不过我昨天刚扭伤脚了，这次看来是和滑雪没缘分了。之后回了国，你再教我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李君信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向应昀，“对了，哥，你不是随身带医药箱吗？有云南白药吧，我待会去你房里拿一下，给小雪用用。” 这倒大可不必，应昀的云南白药已经被她拿走用上了。 应昀没抬头，只冷淡道：“没带。” “没带啊？”李君信原想在杨雪意面前表现下自己，无奈没成功，当即有点尴尬，努力转移话题道，“哥，你那童养媳怎么回事？你来日本滑雪，连这都没给你收拾进去。” 童养媳三个字一出，应昀那冷冷的眼刀就扫了过去。 李君信自知失言，立刻慌张解释：“就你们家保姆那个女儿，之前不都给你洗衣服做饭整理房间吗？和个童养媳似的，所以我才开个玩笑，哥，你别生气。” “这种玩笑别乱开。” 应昀脸色冷硬，看了一眼杨雪意，像是突然没了胃口，没吃多少，径自走了。 他一走，气氛反而活跃了起来。 李君信松了口气：“我哥就这样，比较难接近。” 他像是好心地为杨雪意解释道：“他家那个住家保姆，还带个拖油瓶女儿，蹭在我哥家住十来年了，我虽然没见过，但我妈去我哥家做客看到过，说那女的明显上赶着讨好我哥，肯定做梦想麻雀变凤凰呢，也不照照镜子，她配吗？” 李君信的样子恣意又随便，评价未曾谋面的人像是在评判菜市场里的隔夜菜。 杨雪意没忍住：“你妈妈会不会误会了？” “不会。我妈看人眼光特别准，不然也不能找到我爸这个远近闻名的顾家好男人，他特别爱我妈！” 是吗。 杨雪意在心里冷笑。 李君信还在继续：“好在我哥眼光也比较毒，看穿那女的了，所以我开玩笑说那是他童养媳，他肯定会生气，他才看不上那种女的。” 是，应昀是看不上自己，不过…… “人家也未必喜欢你哥呢。”杨雪意盯着李君信，专注又柔情道，“你哥性格那么冷，感觉脾气也不怎么好，可能人家女生也更喜欢像你一样温柔绅士的男生呢。” 这话下去，李君信果然一脸找不着北，话题终于从应昀身上离开，又开始和杨雪意吹嘘起自己的滑雪天赋来。 ** “怎么样，小雪，你找到机会认识李君信了吗？” 第6章 “婚礼根本没有那么严格的隐私限制，现场甚至还有两个外国游客，因为想拍摄冰之教堂，向新人说明来意后，也被允许进入观礼。”乔倩倩很气愤，“你说的没错，应昀虽然长得好看，可性格确实不咋的，要不是你们压根八竿子打不着，我都要以为他是故意针对你的。” 杨雪意很想说，大胆一点，去掉“以为”，应昀这贱人就是故意针对自己的。 她当然没忍住，当着乔倩倩的面把应昀骂得一文不值。 北海道度假村的雪季人流量爆满，到了晚餐餐点，如果不提前预约，那只能排队，在九点之前根本别想吃上晚饭。 因为李君信的邀约，杨雪意提前取消了今晚原本的晚餐预约，如今被应昀驱逐后，沦落到无饭可吃的地步。 好在乔倩倩工作间歇溜出来，偷偷拿了些自己的工作餐分给杨雪意，塞了杯热可可给她：“小雪，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外面太冷了，你赶紧回房间吧，别等我了。” 这场跟拍任务繁重，等乔倩倩拍摄完，多半已经精疲力竭，这么冷的天，如果还要一个人拖着那么重的拍摄器材回房间，实在太辛苦了。 杨雪意不想她有心理负担，只笑笑：“你快去忙吧，我要留着看婚礼后的烟火呢，今天可是我生日，不看完烟火我才不走。” 只是等乔倩倩一走，杨雪意的笑脸就垮了。 为了在李君信面前彰显外在优势，杨雪意没有穿臃肿保暖的羽绒服，而是选择了修身有气质的大衣——很有风度，但没有温度。 失去了冰之教堂的庇护，户外的寒风才让杨雪意真正了解到北海道零下十几度的威力。 然而身上冷得宛若置身冰窟，脸上却似火烧一样烫热。 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当着自己好朋友的面，杨雪意就这样被应昀赶出了教堂。 她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在意的，然而各色目光在她身上逡巡时，她还是难以避免的觉得无地自容，赶走就赶走吧，应昀还要故意让她留下那杯酒！ 这简直像一个狠狠甩在杨雪意脸上的耳光——仿佛她是个绞尽脑汁为了进这场婚礼蹭吃蹭喝的厚脸皮。 果然，生日没过完，这运是转不了的。 教堂内传来明快又神圣的婚礼进行曲音乐，庆祝着这场奢华又充满祝福的婚礼，弥漫着期待和喜悦，见证着这对新婚夫妇人生里最重要的日子。 教堂外，杨雪意冷到颤抖，吃着早已没有温度的简易三明治，度过了她寒冷又委屈不甘的二十五岁生日。 和她十五岁生日时的心情几乎完美复刻，简直像这十年宿命般讽刺的首尾呼应。 十年前，杨雪意刚搬进应昀家保姆房六个月后，迎来了她的十五岁生日。 坦白来说，虽然在入户电梯的负一层，但应昀家的保姆房很暖和，整栋别墅都装了地暖，走在瓷砖上脚也温温的，地下室的除湿系统强劲，简直四季如春。 除了只有一个采光的天井没有窗户外，只要应昀他们上楼后，整个负一层都是杨雪意的活动空间，堪称完美。 但杨雪意一点高兴不起来。 如今二十八岁的应昀对她很差，但当年十八岁的应昀对她更差—— “为什么要让她住进来？我不喜欢家里私人空间里有这样的外人。” “我不喜欢她。如果不是她要搬进家里，不会有搬家工人忘记关门，roy也没办法出去。” “她一来，roy就死了。” “她晦气，克我的狗。” 杨雪意入住几天后，意外听到了应昀和他父母的对话。 她才知道，roy是应昀养的狗，在她来的当天，自己挣脱狗绳偷偷跑出去，结果遭遇了意外，被车撞死了。 应昀从小把它养大，对它感情很深，把狗的死都归咎到杨雪意的出现上，一天好脸也没给杨雪意。 杨雪意在这个讨厌鬼身上花了最多的时间，结果吃了最多的苦。 李君信的妈妈说的没错，杨雪意确实没皮没脸地讨好过应昀一阵。 就在她刚搬进应昀家保姆房的时候。 愿意接纳住家保姆带着快成年的女儿一同入住的雇主不多，尤其应昀家还能给相当丰厚的报酬。 因此，即便应昀冷淡难取悦，给杨雪意定上害死狗的欲加之罪，甚至当着杨雪意的面说希望她能识相离开，杨雪意都一直笑脸相迎。 甚至为了彰显自己的用处，也为了分摊妈妈的工作压力，杨雪意常常主动帮应昀整理房间，洗衣服，收拾书桌，贤惠得像个提前上岗进入实习期的未成年家政。 可惜十八岁的应昀比二十八岁的更讨厌，正值青春叛逆期，又失去了他的狗，这少爷整天挂个脸，眼神冷傲，毫不掩饰眼里对杨雪意的敌意。 幸好现在早不是封建社会，不然按应昀的家底，高低是个富贵王爷，八成要诛自己九族，然后拿来给他心爱的狗殉葬。 杨雪意忍下了一切，对应昀总是抱以甜美微笑。 应昀讽刺她，她假装听不懂；应昀无视她，她就微笑主动；应昀不理她，她也从不生气；应昀要去哪里，她都陪着去，应昀做什么事，她就没脸没皮地死命夸奖吹捧。 应昀的私立高中毕业舞会在即，舞伴因腿伤没法陪练，她就自告奋勇厚着脸皮充当陪练，笨拙的步法被应昀这个高傲大少爷嫌弃，她也硬着头皮继续，为了能配合好应昀一天偷偷狂练十个小时，以至于最后这支令人羞耻的舞都形成肌肉记忆了…… 总之，只要应昀需要，杨雪意就会主动出现，他不需要，她则立刻识相消失。 杨雪意永远热情地笑着喊“应昀哥”，不计前嫌，像个称职的跟班，像个永远只会对着主人快乐晃动尾巴的小狗，几乎像是把应昀捧成她的信仰。 有时候杨雪意都觉得，应昀失去了他的狗，而自己是来竞争上岗这个刚空出来的狗的岗位的。 十五岁生日的晚上，她和妈妈挤在保姆房里，妈妈给她打包了一些剩菜，泡了碗方便面，草草地度过生日，没有生日礼物，甚至连蛋糕和蜡烛都没有，妈妈让她对着泡面许愿。 可惜十五岁的杨雪意已经不相信生日愿望。 因为如果许愿有用，她攒钱攒了好久想买的小说《最后一个夏日》的英文原版绝版签名书就不会在生日前一天被人买走，外婆也不会生病离开她，她更不用搬来这保姆房里过寄人篱下的生活。 “我看你和小昀处得挺好的，其实小昀是个好孩子，你可能刚住进来对他了解没那么多，但妈妈在他们家已经做了两年了，知道他人不坏，心地很好也很单纯。” “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情有点多，他又正好青春期，不知道是不是压力大还是怎么回事，性格突然变了很多，本来说好要出国念商科回来管理公司的，结果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了，突然叛逆，铁了心要在国内上学，和应先生应太太的关系也很紧张。” “这孩子就这样，很有自己的想法。” “还说学什么都行，就不学商科，可他是应先生的独子，未来肯定要接班公司的，不学商科和管理怎么行？为这事他和父母有很大矛盾，可能所以才情绪不稳定攻击性比较强，以前真不这样……” 时至今日，杨雪意仍旧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 “以前他怎么样我不知道，以前他再好再善良，反正我没享受到，现在的他我是一点不喜欢，和他表现出相处融洽是为了继续在这里住下去，都是我单方面的忍让，没有和他处得好的意思，妈你别误会，我和他关系没那么好。” 杨雪意盯着眼前潦草的方便面，想起外婆以往给她下的荷包蛋面，看着眼前仍旧陌生的妈妈，心里委屈又不知道说什么。 保姆房的射灯下，是杨美英女士疲惫又带了深深倦意的脸，她明明和应太太同岁，但看起来比她老了有整整一个辈分。 一个人把杨雪意拉扯大，为了挣钱养家，不得不和杨雪意分开，她太累了，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和细心留给杨雪意。 今天虽然是杨雪意的生日，但首先是杨美英女士花了大力气受苦把她生下来的日子。 杨雪意无法对她进行苛责和发泄，因此扭过头—— “应昀的心地善良我是没看出来，哪里善良了？还是说有钱人善良的标准和普通人不一样？有钱人给他的狗办盛大的葬礼选最好的墓地就是善良吗？” “高高在上又矫情装逼，满脸冷艳高贵，对他说再多好话他都觉得理所当然，根本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他哪里不坏了？脾气差，性格烂，脸色常年难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每天都在过葬礼！对狗都比对人好。” “反正就算他之后再养狗，需要我遛狗我也会帮忙的，狗毛过敏我吃点过敏药就是了。” “因为虽然我讨厌他，但应太太应先生人都很好，能让我在这里住下去的雇主不多了，所以妈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和他闹翻的，我会好好忍的。” “我的生日愿望就是希望他最好学个硕博连读的专业，平时住学校宿舍，让我尽可能不要再见到他！” …… 当年杨雪意那么说，有很大气话的成分，因为其实六个月的舔狗当下来，应昀对她已经没有最初那么差，不会出言讽刺她了，至多有点冷冰冰，偶尔懒得理她，除了脾气差，也没做过更过分的事，没准自己再努力舔个几个月，也能和他成为点头之交。 但杨雪意当时沉浸在外婆去世的悲伤里，被迫成为寄人篱下的拖油瓶，在富丽堂皇的新世界里格格不入，伤感自己生日的随便，却无法不懂事地向已经足够疲惫的妈妈发泄。 第7章 当然，许愿显然是没用的。 当杨雪意蜷缩在回国的经济舱位上，回想起应昀松弛从容走优先通道进商务舱的样子，还觉得咬牙切齿。 她为了赶飞机，可是差点跑得都快吐血了。 李君信和参加婚礼的一众宾客尚在日本度假，可惜杨雪意年假有限，公司明天又年会在即，只能跟完成跟拍的乔倩倩一同回国。 应昀作为医生，大约也不方便请太多假。 于是好死不死，她又摊上和这讨厌鬼同一航班回国。 只不过同人不同命。 对于商务舱待遇，杨雪意很眼红，但应昀倒是丝毫没有炫耀或得意的神色，相比之下，他平静而自然，坐商务舱对他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只是一种少爷日常。 当杨雪意在经济舱队尾默默排队时，应昀已经先一步登机。 随之而来的，是杨雪意手机里的信息提醒。 黑色的头像一如既往的让人心烦—— 【看来我没倒霉，你也没转运。】 【以后许愿实际点。】 “……”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令人讨厌的男人？ 上飞机后，杨雪意起身去厕所时，空乘正撩开商务舱和经济舱之间的隔帘，杨雪意短暂窥见应昀的侧脸—— 这讨厌鬼即便在飞机上，坐姿都很挺拔，像是为了方便查看平板里的资料，戴了副金丝眼镜。 这让他更像个斯文败类了。 此时此刻，这斯文败类的一只手正随意地撑着额头，指骨分明，白皙修长，指甲的形状干净圆润——是一双不食人间烟火没有经历过任何挫折的手。 动作间，他手腕上昂贵的百达翡丽露出一个角，掀开他富贵人生里微不足道的一个细节。 应昀整个人就像是摆在昂贵商店玻璃展台内的奢侈品——即便知道不能拥有，也不妨碍驻足观赏的价值。 杨雪意坚信他货不对板，但确实不影响他那自有品牌般带来的溢价。 乔倩倩显然掉入这溢价陷阱，稍微多看两眼应昀的脸，她已经毫无底线地原谅了对方—— “他真的帅的惊为天人！就算是我随便按快门的抓拍，都自带氛围感，完全无死角，废片率零！” 杨雪意嗤之以鼻：“又不是他结婚，你给他拍再好，他也不给你钱。” “我把他拍这么好，万一以后他结婚也找我拍呢？” “那你就等吧。”杨雪意一脸不认同，“你自己看，抓拍那么多，他的表情都很统一，配上台词就是——‘少爷很久没笑过了’，也不知道让应少爷笑的女人在哪里呢，少爷可能这辈子不会笑了。” “算了算了，不说应昀。”觉察到杨雪意对应昀的巨大反感，乔倩倩识时务地转移了话题，“李君信呢？现在情况怎样？” “一切顺利。”这话题总算让杨雪意振奋了一点，“已经进入欲拒还迎的阶段了。” 虽然被应昀赶出了教堂，但因祸得福，此举反而瞬间激发了李君信疯狂的怜香惜玉。 更因为应昀的阻拦，大约让对方有了种在眼皮子底下忤逆兄长的刺激感，反而更上头了，杨雪意不吵不闹，用以退为进的示弱和柔情似水，以及短暂分离后带来的抓心挠肺般戒断感，非常容易就把李君信钓成了翘嘴。 杨雪意非常笃定：“三天内他就会对我表白。” 李君信纵然有一万个不是，但有一点比他的垃圾表哥应昀强上一千倍—— 他至少不瞎，好赖懂得欣赏杨雪意的美。 ** 杨雪意的自信不是凭空而来，李君信比她想的还没有定力。 杨雪意回国后的当晚，他的表白信息就急不可耐地来了，说杨雪意一离开日本，他已经浑身不得劲到茶饭不思，因此为了追爱，决定明天就回国，甚至还给杨雪意发了自己的航班信息。 语气相当真诚，不过杨雪意视而不见。 比起回复李君信，她选择了回复坐在餐桌对面的李君信的爸——她在公司的直属上司李立明。 李立明像是李君信的中老年版，父子俩有八成像，不过李立明头发稀疏，皮肤油腻，穿着倒是很讲究，身上还喷了古龙水，原本就过分浓郁的味道随着他朝杨雪意倾身的姿势而变得更加无法忽视，让杨雪意觉得不适。 “小杨，出去旅游一趟，你能想通，我很欣慰。” 他一边说，一边就仿佛是关照后辈的长辈一般，用手拍了拍杨雪意放在桌上的手，只不过拍完了也没有拿走的意思。 杨雪意不着痕迹地把手抽了回去。 李立明没介意，笑得像个偷到鸡的老狐狸：“明天年会以后，找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他意有所指道，“以后跟着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可不吗？杨雪意心想，吃亏的人轮得到自己吗？ 这亏还是领导你先吃吧！ ** 号称让杨雪意以后不会吃亏的李立明说话算话，当天晚上就给了杨雪意一份“见面礼”——在公司内部工作流程里，新药注册翻译的署名已经从唐琪更正为杨雪意。 杨雪意所在的医药翻译部门里，以翻译工作完成数量和质量每年进行kpi考核，这个考核结果不仅与奖金挂钩，优秀员工还能获得去公司美国总部培训的机会，直接挂钩晋升。 杨雪意翻译的稿件数量和质量明明都是部门第一，然而自从李立明空降成为她的顶头上司，就常常在交稿后，篡改她的署名，只给她一个审校的title，而她部门同事唐琪的名字，则大剌剌出现在了翻译署名后面。 一开始杨雪意以为是弄错，也好声好气和李立明沟通过几次，然而一段时间后，直到李立明对她提出非分要求，她才意识到，这是李立明在给她上眼药，围猎般逼她就范。 现在她做出“屈服”，李立明终于得偿所愿，自然兴奋不已。 不过唐琪就兴奋不起来了。 第二天上午，等杨雪意穿着深红色长裙刚出现在年会会场，唐琪便已经夹枪带棒地冷嘲热讽起来。 “抢了我的署名至于得意成这样吗？那份新药注册翻译能让你多个几块钱奖金啊？为这点钱就要穿得和个红灯笼似的庆祝了？真寒酸。” 她扔下这句话，鼻孔里哼了一声，趾高气昂地踩着高跟鞋走了。 杨雪意挺平静，倒是同事陈曦很义愤填膺：“唐琪要不要脸啊，什么叫你抢了她的署名？这明明叫物归原主！材料都是你翻译的，她窃取你胜利果实成习惯了，所以觉得署她的名都是理所当然了？” “而且谁不知道唐琪隔三差五就给李立明送礼啊。不仅给李立明上贡，连他老婆也没落下，什么高档护肤品、奢侈品手袋啊，一次次往他老婆那里送，听说两人都快处成‘闺蜜’了。” 陈曦嗤之以鼻：“要不是这样，每次你质量那么高的稿子，署名怎么偏偏全变成她了？” “真是够不要脸的，不仅你的工作成果要抢，连你的桃花都要抢！半年前个康奈尔大学毕业的曾林，人家明明对你有意思，结果她天天从中作梗，自己一双眼珠子都快贴人家身上了！可惜人家干半年就回美国了。话说后来你们还有联系吗？他当时对你多热情啊，一看就是想追你……” “没联系了。”杨雪意笑笑，没多说，只问，“李立明呢？” “他啊，在冷餐区呢，又在吹他那个上天有入地无的儿子了。”陈曦撇了撇嘴，“我们部门谁还不能背啊？李君信，年少有为二十七，速银科技副总，才华横溢英俊倜傥。总结一句就是男人看了自卑，女人看了狂追，狗看了都流口水……” 得亏李立明天天吹，不然自己怎么能精准定位到李君信呢。 杨雪意找到李立明的时候，他果然在炫耀吹嘘自己儿子，把他的风流美化成魅力，纨绔美化成洒脱。 而唐琪，则正一脸谄媚地捧着臭脚：“我有次看到李总办公桌上他家公子的照片，都以为是明星呢！” 这瞎话都能说得出口。 不过挺好，人都在呢，省事。 “李总。”杨雪意垂首，“我有工作想汇报。” 李立明转身一见身着红色长裙的杨雪意，当即有些移不开眼，愣了一下后，他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道：“嗯，好，工作第一，各位，我先走开一下，和小杨处理点工作。” 杨雪意没说话，只故意心里有鬼一样快速扫了眼唐琪，果然，这眼神下去，唐琪看向她的表情瞬间提防起来。 ** 躲在后台幕布后的唐琪心跳快得要跳出胸膛。 杨雪意因为署名的事和李立明关系并不融洽，怎么会年会上还主动找他要汇报工作？杨雪意表情还那么鬼鬼祟祟。 唐琪心中疑惑，为此偷偷跟着两人。 结果没想到被自己撞破惊天秘密—— 杨雪意和李立明两人去了年会后台，彩排还没开始，此刻周围四下无人，唐琪还在纳闷为什么要找这么偏的地方，就见杨雪意突然扭扭捏捏地掏出一张房卡，径自塞进了李立明的手里。 然后，唐琪听到了杨雪意忍辱负重般的声音：“李总，房间订好了。1501。” 回应她的，是李立明喜形于色的声音：“待会你先上去等我，我晚点来，一前一后避嫌就行。” 像是不甘心又像是实在没办法，杨雪意委曲求全道：“能不能别开灯……” “害羞了？这次可以不开，不过等以后我们熟了，我可要开灯好好看看你……” …… 难怪原本自己都到手的署名突然就还给杨雪意了！ 第8章 如以往任何一次一样，应昀和杨雪意不欢而散。 回到峰会论坛，和应昀一同参会的科室同事于实探来脑袋：“你女朋友？吵架了？” “不是。”应昀言简意赅，“认错人了。” 于实显然不信：“那长相能认错？不是你女朋友的话，能不能介绍给我？” “不能。”应昀看了于实一眼，“我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 于实：“……” 应昀说的是真心话，杨雪意这种虚伪的女人，介绍给谁都是祸害。 也搞不明白杨阿姨明明那么实在一个人，怎么会养出杨雪意这种刁钻虚伪俗不可耐的女儿。 偏偏这么一个人，长了一张出挑的脸，拥有极具欺骗性的外包装。 和杨阿姨朝夕相处十几年，应昀感念于她对自己的照顾，不想看到她为了杨雪意误入歧途而难过痛苦，已经试图矫正杨雪意的路途，努力防止这种结果产生，可惜杨雪意冥顽不灵，自甘堕落，硬要一条道走到黑。 应昀在日本已经竭尽全力给杨雪意和李君信制造障碍，但没想到回国没几天，杨雪意削尖脑袋要往李君信身边凑，迫不及待要开房。 算了，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杨雪意争着抢着要做未婚单亲妈妈，也不是应昀管得住的。 这次峰会论坛请的专家水平非常好，应昀本来应该很快沉浸到专业领域的知识里去，但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见了杨雪意，总是有些心烦意乱。 中场茶歇的时候，应昀还觉得太阳穴有点抽痛。 倒是酒店会场门口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传来很大一阵喧哗，没一会儿，去凑热闹的于实就一脸八卦地窜了回来—— “楼上酒店里打起来了。” “儿子打老子，老子奋起反击打儿子，打的两边都鼻青脸肿的。” 应昀皱了皱眉。 于实喝了口水，径自解释道：“我听了个大概，这儿子老子打架是为了个女人。老子看上个女下属，想潜规则，约这女的开房，好巧不巧，女的不知情下也不知道怎么的认识了儿子，也没弄明白两人的关系，找了这儿子哭诉。” “父子俩审美挺一致的，这儿子没想到也看上了同一个女的，不知道潜规则的人就是自己爹，当即冲冠一怒为红颜，要给女的出气，让女的走了，自己埋伏在房里，等他老子刚进房，就不由分说把他亲爹打了一顿。” “最精彩的是，这家的妈也来了，说听人讲她老公在这里开房，来抓奸，结果发现自己儿子和老公扭打在一起，等搞明白事情以后，也加入战局，开始暴打老公。” “现实生活真是比电视剧还精彩。” 于实刚说完，酒店大厅里就传来了争执声。 “喏！就那一家！” 应昀循声看去，然后看到李君信一家—— 他的舅舅李立明鼻青脸肿挂了彩，李君信也灰头土脸嘴角裂开了一块正流着血，舅妈则一脸“同归于尽”的壮烈气势，尚在嘶声力竭地叫骂要离婚，三个人在安保人员的隔离下才避免又在酒店大厅里扭打起来。 …… 因为这过分离奇的故事，不少人都驻足围观，应昀也才发现，他们峰会论坛的隔壁会场，正是一家美资医药公司的年会，因为这场闹剧，年会里不少人也站在酒店大厅交头接耳—— “真没想到，李总平时不是以对太太一心一意著称吗？结果是这种两面人。这次总部肯定会调查吧？” “真调查那就精彩了，听说李立明之前为了逼迫杨雪意，把她翻译署名都抢走给唐琪了……” “李立明的老婆好像就是唐琪喊来的，本来想抓奸杨雪意，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一出闹的，把自己靠山李立明都要给闹倒了吧。” …… 手机响起，应昀低头，看到了始作俑者发来的信息—— 【我也不想搞成这样的，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巧，李立明是李君信的爸爸呢。】 她哪会不知道。 她清楚得很。 即便是文字，应昀都想象得出杨雪意故作无辜其实幸灾乐祸的样子。 【你舅妈不会真的要和你舅舅离婚吧？怎么办呀应昀？】 杨雪意的信息一条接着一条—— 【你有空管我，怎么不管管你舅舅呢。】 【不过你说得对，李君信他们家的饭，我还是不吃了。】 【毕竟比起吃饭，我发现自己更喜欢喝粥。现在他们家乱成这一锅粥，我倒是可以趁热喝了呢。】 应昀几乎能想象得到杨雪意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多半得意洋洋。 舅舅家算是遭了飞来横祸，面对杨雪意这个始作俑者，他本该一致对外的同仇敌忾，然而无法控制的，得知前因后果，应昀反而只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比起杨雪意刻意讨好李君信的脸，还是她趾高气昂的样子更顺眼些。 杨雪意虽然虚伪又讨嫌，但总算底线尚存。 自己误会了她。 应昀是很少关心别人闲事的人，几乎不会先入为主地误会别人，但似乎这些定律在杨雪意这个烦人精身上都失效了。 杨雪意像个负面情绪催化剂，应昀只要看到她，就像是会被迫拽回十八岁的夏天，像个愚蠢暴躁的青春期男生，他很难自控地变得有攻击性，没有办法好好说话，做医生而成长起来的情绪稳定顷刻间就如过载的气球一样，只要杨雪意随便伸出细细的刺，都不用扎他，只在空气里随便装腔作势地飘一飘，应昀的气球就炸了。 一定是十年来已经对杨雪意ptsd了。 才会让自己如此不理智和冲动。 应昀揉了揉眉心，板着脸拿起手机，开始措辞。 【对不起。】 没头没尾的，有点太生硬了。 应昀抿唇删掉，换了一种说法—— 【你应该提前和我说一下，不然我不会误会。】 太像指责了。 【之前因为误会，话说重了，对不起。李君信一直以来口碑不好，你别和他沾上关系比较好，怕你被骗，我和杨阿姨不好交代。我舅舅的事我真的不知道。但我不是帮亲不帮理是非不分的人，你应该提前和我说，也不用以这种方式报复，我不是不能帮你处理。】 话有点太多了，没必要解释那么多。 应昀难得心里有点烦躁，只是他刚准备删掉重新编辑，不小心手滑就把消息发了出去。 不应该和杨雪意说这么多。 带着后悔和烦乱，应昀祈祷杨雪意没有看到，准备撤回消息。 只是等他看向手机，后悔和烦乱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心梗。 微信框内，赫然是——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应昀瞪着微信界面这一行字，简直咬牙切齿，杨雪意幼稚不幼稚，给他洋洋洒洒发完一堆，生怕他反击，害怕吵不过他又人菜瘾大，于是破坏规则，和以往一样，先把应昀预防性拉黑了。 道歉？ 不道了。 这种一点公平精神也没有的烦人精。 ** 杨雪意十分解气，把这事了结，她终于久违地出了口浊气。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是时候好好享受年会的节目和餐食了。 不过在此之前，要先给妈妈回个电话。 杨雪意心情愉快，只是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拨通电话，她的愉快就被迫终结。 “杨雪意！你个小贱人设局害我！” 乐极生悲，李立明不知道什么时候摆脱了家庭混战，如今正鼻青脸肿，一脸阴狠地站在杨雪意身后，满脸写着寻仇。 不等杨雪意反应，李立明已经一个箭步上前，大力死死拽住了她的手，拉扯着她要把她揪进最近的空会议室里。 酒店这一整层都是会场，杨雪意为了能安静打电话，特意找了远离公司年会会场的空会议室区域，没想到如今却成了李立明报复自己的有利地形。 如今这一出，李立明已经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果被他拽进空会议室，少不了挨一顿拳打脚踢，后果不堪设想。 杨雪意一边奋力挣扎，一边环顾四周，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不远处另一间空会场里，推门走出个人！ 对方大约也是为了安静，找了个空会场刚接完电话，如今正往外走。 是个男人。 深色西装裁剪得体讲究，背影挺括，身材高挑，肩宽腿长。 虽然背对着杨雪意看不清正脸，但举手投足都带了种生于优渥家庭的气质——那种吃健康食谱定期健身的类型。 就是他了！ 杨雪意指了指对方背影，瞪向李立明：“我男朋友来了，他在找我，你给我松开！” 大约突然出现的男人让李立明有一丝愣神，趁着这个当口，杨雪意挣脱了他的桎梏，径自往那男人跑去。 不管三七二十一，杨雪意冲上去，挽住了对方的肩膀，一边压低声音道：“不好意思，我遇到……” 可惜话还没说完，她就顿住了。 对方侧过身，杨雪意看清了他的脸—— 五官英俊，表情寡淡，眼神冷然，气质疏离，睫毛间的瞳仁颜色深重。 不是应昀是谁？ 简直是晦气的双重暴击。 李立明追上前，也看清了应昀的脸，刚才一瞬间的慌乱立刻变成了得意。 “杨雪意，这是我外甥！你放什么屁呢！还你男朋友！他可看不上你！” 李立明说完，朝应昀点了点头算打了个招呼，就径自又要上手拖拽杨雪意。 这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第9章 “所以好死不死你遇到了那个讨厌鬼大少爷？被他把事情捅到你妈那了？” 杨雪意一脸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然后苦中作乐地举起手机，和乔倩倩自拍了一张合照，这才连带餐厅的定位，一起给杨美英女士发了过去。 结束年会活动后，杨雪意和乔倩倩约在了一家私房菜馆聚餐。 本来一举结果了李立明，是可歌可庆的大喜事。 可应昀那通电话带来的后遗症，让杨雪意一点高兴不起来。 她不得不不情不愿地把应昀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这讨厌鬼一定是想替他舅舅出头骂她，所以竟然立刻发现被拉黑了。 虽然好说歹说把她妈哄过去了，但她妈盯她更紧了，隔三差五就开始查岗，时不时让她分享实时定位。 乔倩倩十分同情：“你妈本来对你身边出现的异性就几乎都过敏，够严防死守了，这下完了，你短期内我看是脱单无望，等着到年纪了你妈安排你相亲吧。” 杨美英女士对杨雪意别的方面都算开明，但唯独在男女关系这件事上，带了点神经质的偏执。 她年轻时被恋爱冲昏头脑，不听父母的劝阻，以为遇到真命天子，结果没想到遇人不淑，婚后生下杨雪意没多久，杨雪意那不负责任的亲爹就现了原形，出轨后离婚抛妻弃女，连抚养费都不愿付，直接玩起了消失。 最终，杨美英是靠着当住家保姆，才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杨雪意拉扯大。 为此，对待杨雪意的婚恋问题，杨美英女士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决计杜绝杨雪意重蹈覆辙的任何可能。 不多时，杨雪意就收到了她妈的回信—— 【妈是为了你好，你太年轻了，容易受骗，等我回来给你把关，介绍靠谱男生给你。】 好的不灵坏的灵，乔倩倩这小乌鸦嘴，她妈还真的要给她搞相亲了。 比起刚被李立明拉扯酸痛的肩膀，杨雪意觉得自己的头疼才更严重一些。 吃完饭和乔倩倩告别，等躺回保姆房的床上，杨美英女士的查岗信息就又来了。 杨雪意憋着股气发去应昀家别墅的定位，心里烦闷，觉得主动出击做出改变已经刻不容缓——有应昀在，杨雪意就不可能有好日子过。 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了！ 必须想个法子，让应昀对自己避之不及！不敢再管她！ 杨雪意烦的没边，奈何一时半会想不出办法来，索性翻出手机，上网发了个匿名求助帖—— 【我妈派了个人管教我，这人很讨厌我，所以故意恶心我，成天给我妈告我的状，有什么办法摆脱这个人，让他对我敬而远之不敢再管我？】 当然，帖子求助是假，发泄是真，比起最后的问题，杨雪意模糊关键信息后吐槽应昀的篇幅洋洋洒洒占据了至少90%以上。 等发完帖子，甩开手机，杨雪意才觉得心情好受了些。 只是她刚翻个身，就疼得龇牙咧嘴起来。 死李立明！和应昀沾亲带故的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这垃圾穷凶极恶，刚拉扯杨雪意用了十成的蛮力，杨雪意如今肩膀酸胀难忍。 再忍一忍。 等过段时间，自己和妈妈一起贷款买的精装修新房交付，杨雪意就可以永远地搬出应昀家别墅的保姆房了！ 到那时，就再也不用见到应昀了！ 这一晚，杨雪意做了一整夜关于新生活的美梦，然而第二天醒来，她就大惊失色地发现，美梦没有成真，但噩梦成了！ 原本只是酸痛的胳膊变得几乎难以移动，虽说还能微微抬起来，但根本没法举过肩膀，也无法做旋内和对外展开的动作。 杨雪意忍着剧痛坚强地穿好了衣服，尝试了几次，肩膀还是疼得不行。 她在网上查询，高度怀疑是脱臼了，总之无法拖延，必须赶紧去医院。 可好死不死，离应昀家最近的三甲公立医院正是应昀所在的附一院。 脱臼应该挂骨科。 令人绝望的是，应昀这讨厌鬼又正好是骨科医生。 而此刻，应昀不在别墅里。 “希望今天不是应昀值班。” 否则她就得被迫折腾自己舍近求远去另一个医院了。 杨雪意龇牙咧嘴忍着痛拿出手机查询，好在老天有眼，令人欣慰，今天骨科门诊值班医生确实不是应昀，而是叫于实。 杨雪意当即不再迟疑，挂了号，立刻直奔医院。 等她火急火燎赶到门诊室门口的时候，时间刚刚好，预约号在杨雪意前面的那位患者正好推门出来—— “好帅啊！” 那是两个女生，像大学生，其中一个腿骨折打着绷带，另一个则搀扶着她，两个人脸色有些发红，正一脸兴奋地交流着。 “你怎么刚才没要一下微信号啊？” “我刚才被帅晕了，只顾着盯着他脸看，根本没反应过来要联系方式啦。” “伤筋动骨一百天，之后还要来挂他的号呢，我就不信要不到了。” “太要命了，现在骨科医生帅的这么离谱？” …… 帅的离谱的骨科医生…… 杨雪意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 也恰是这时，诊室门再次被推开，杨雪意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杨雪意看清对方的脸，简直两眼一黑。 来人身高很高，肩膀很宽，别的医生穿白大褂都有些空，然而他的身形却撑得起宽大的衣袍。白大褂下面穿着昂贵衬衣，还一丝不苟地系着领带，矜贵又讲究，一双手指骨分明，贵气得浑然天成，不知道的要以为是走错片场的模特。 应昀人虽然长得不错，但完全精准生动诠释了“蛇蝎美人”这个词的含义，是个内心歹毒程度和他容貌成正比的男人！ 小年轻们到底没经历过社会暴风雨的摧残和洗礼，不懂透过外表看本质的真理，才会对应昀这种货色向往不已。 可惜杨雪意对此就压根没有欣赏之心了。 要是知道坐诊的会莫名其妙变成应昀，杨雪意宁可去人更多的急诊那里挂号排队！ 再不济就直接绕远路去另一个医院！她死也不会来附一院骨科的！ 应昀穿着白大褂，声音和表情一样冷感，杨雪意听他喊住了刚才两个正聊天的女孩：“病例单忘记拿了。” 对方接过，又是一阵眼神小鹿乱撞和感谢，应昀没什么表示，只转身打算回诊室。 也是这个时候，他瞥见了杨雪意。 果然，一见是自己，应昀原本很平的唇角就开始往下挂，舒展的眉形也微微皱起。 被他知道自己竟然被李立明拉到脱臼，指不定又是怎么冷嘲热讽。 杨雪意当机立断，决定放弃马上到号的骨科门诊，溜走后转挂急诊科：“我来配点眼药水，走错楼层了，我马上走。” 只是她刚佯装平静地说完，叫号系统就播报起来—— “35号杨雪意，请到骨科1诊室就诊。” “……”杨雪意瞪着应昀，“你就当没看见我行吗？” “35号。”应昀相当冷酷无情，“进来。” ** 等进了诊室，杨雪意很尴尬。 总觉得有一种微妙的打脸感。 她死要面子，只能状若云淡风轻道：“今天出诊的不应该是于医生吗？我是来看于医生的。” 应昀坐着，满脸写着冷淡：“于实早上突发急性肠胃炎，和我换了班，挂号系统的短信里应该通知你换医生了。” 杨雪意忍不住嘀咕：“我怎么没看到……” 应昀抬头看了杨雪意一眼：“是该去眼科配点眼药水了。” 杨雪意：“……” 大概杨雪意脸上的不爽太明显，应昀的眼神扫过来，凉飕飕道：“于医生现在在消化内科挂水，你坚持要他看诊的话，可以去找他。” “……”反正脸都丢了，杨雪意无视了应昀的嘲讽，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道，“不了吧，来都来了，就你吧，反正我眼神不好，你和于医生对我来说也没差。是这样的，我肩膀……” 她刚说了三个字，应昀的手就捏上了她的肩关节，他看了杨雪意一眼，言简意赅：“脱臼了。” 乔倩倩说的一点不错，骨科医生的力气真的是太大了。 杨雪意疼的当即惨叫出声：“轻点！轻点！” 杨雪意强烈怀疑应昀是故意和她作对，这男的动作力道很大，站在杨雪意的背后，一只手握住杨雪意的手臂，让她的手肘弯曲后，应昀就不管不顾开始拉着她的手臂往外旋转，然后是提拉，杨雪意很快疼出了眼泪，连喊都喊不动了。 只是杨雪意刚酝酿好控诉，应昀的手就移开了。 “好了？” 应昀没再看杨雪意，对杨雪意的态度就像对一个不认识的病患，只敲击键盘，言简意赅：“复位了，还需要固定。” 应昀人虽然不行，但专业技术过人手法娴熟，没几分钟，杨雪意复位好的肩膀就已经被固定好。 不过杨雪意担心的是别的：“这个固定，多久能拆？” 应昀没看她，像个陌生医生一样言简意赅：“一周后拆除了可以正常运动，但是剧烈运动要等休养三周后。” 太好了！ 杨美英女士正好还有十天才回国！等那时候杨雪意已经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了！脱臼这件事，完全可以按下不表！ 不过这十天里…… 杨雪意压低声音：“应昀，我现在是以你病患的身份来看你的，你们医生也有医患保密的职业道德和义务吧？我手的情况，你不会和我妈说吧？” 第10章 杨雪意带着固定绷带，游荡到医院外的咖啡厅，开始筹划怎么追应昀能把他吓得三天之内就跑路。 方案自然没那么快想出来。 这个点已经到了午饭饭点，杨雪意索性决定在咖啡厅里买份三明治和热可可回家边吃边想。 等热可可到手，杨雪意喝上一口，终于在这份浓厚的香甜里心情好了一丝丝，只是片刻后，她陷入了为难—— 她的左手被固定着，右手抓着手机和热可可，手腕上还挂了袋消炎药，实在没有多余的手来拿加热好的三明治。 医院外的咖啡厅非常繁忙，吧台后的服务员忙到分身乏术，所有外带餐食都需要自助装袋，可杨雪意根本没办法拿。 她身后队伍里全是急着吃完去医院看病的患者和患者家属，没有人有闲心上前帮忙，她被后面急着点单的人几乎推搡着挤出队伍，甚至还没来得及拿她的三明治。 就在杨雪意窘迫之时，她回头，然后看到了队伍里熟悉又冷淡的脸。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对方身高腿长，身上还穿着白大褂，杨雪意在十几分钟前刚在诊室里见过。 应昀看起来像是刚完成上午的门诊后来买咖啡的，风尘仆仆，此刻正低头看着手机，像是在回什么工作信息。 刚想追应昀呢，应昀就送上门了。 杨雪意想过，追应昀这件事，总不能上一秒还在和应昀横眉冷对，下一秒就一百八十度转弯变脸舔上了。 别说不然应昀会觉得太假太可疑，就连杨雪意也没那么厚脸皮。 所以得有机会找个下台阶，再来场毫无痕迹自然而然的过渡。 而眼前这不就有一个再好不过的契机吗！ “应昀！” 杨雪意整理了下表情，眼神友好善良，声线柔美：“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啊。” 应昀果然抬头，他皱了皱眉，像是有些意外这声音的来源是杨雪意，脸色不愉。 杨雪意无视了他的反应，只径自指了指取餐口的三明治，柔弱道：“我的手脱臼了，现在不方便，你能不能帮我装起来提一下啊。这里我只认识你哎。” 因为杨雪意做作的声音，下一秒，应昀表情变了变，他看向杨雪意，像审视一个犯罪嫌疑人，冷淡的脸上眉头微微皱起。 杨雪意尽可能让自己的眼神显现出无辜和纯真，盯着应昀，尾音带了点撒娇：“好不好啊应昀，不然我怎么回去啊。” 人多少都同情弱者，杨雪意都这样示弱了，她不信应昀不上当。 果然，这话下去，应昀虽然还是冷着脸，但深深看了杨雪意一眼后，他走向了取餐口。 成了！ 没想到这么容易！ 现在应昀帮了她这么个小忙，她就能以此为契机，对应昀表示感谢，然后就能狂打方向盘调转态度疯狂“追爱”了！ 杨雪意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应昀，你真好，我就知道你能做医生，肯定是因为心里有大义，不会对我这样肢体不便的病患不管不顾的。” “其实人真的，一旦病了，才知道自己的脆弱，我以前活得太逞强了，总是和你对着干，现在这一刻，我才知道谁是关键时刻靠得住的人。要不是有你，我的胳膊也没法那么快复位，之后几天在家里，也要麻烦你多照顾我。” 本以为难以启齿的马屁话，结果一开口，杨雪意竟然发现自己很有天赋，说的相当顺溜，都不用打草稿—— “我以前对你那样，真是大错特错。但以后不会了，这一次的脱臼，让我因祸得福，终于让我认识了生活的本质，看清了自己到底需要什么……” “你需要什么？” 杨雪意抬头，才发现应昀倚在取餐口，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他的脸上既没有强烈的厌恶，也没有欣喜，只有像终年不化的雪山山顶般的冷淡。 这是在自己一番糖衣炮弹后软化了？还是没买账？ 杨雪意原本还有些忐忑，但等应昀拿了一个外卖塑料袋，把她的三明治装进去，杨雪意的心就安稳了。 果然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虽然应昀面无表情，天知道他内心是多高兴多受用。 他竟然吃这一套！ 杨雪意简直想仰天大笑，你就陶醉吧应昀，马上就急转弯吓死你！ 以为自己说这么多是来求和的吗？不！自己是来求爱的！ 都到这一步了，杨雪意决定豁出去了。 尴尬一分钟，幸福一辈子。 她看向应昀的眼睛，深情道：“我现在需要一个愿意为我拎东西的男人，陪着我度过手不方便的日子，先帮我提着我的三明治，送我到地铁站口。” 杨雪意点到为止，只含情脉脉地看向应昀，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读懂她下一句引而不发的话—— 那个男人就是你！ …… 她佯装镇定，又含羞带怯地看了两眼应昀，像是期待着他的行动，内心幸灾乐祸地准备看应昀被自己这番发言和行为吓跑，从此视自己为洪水猛兽。 以后别说管她，就连见了她都下意识掉头走，生怕被黏上。 然而出乎杨雪意的预料，应昀没跑。 他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像是在日本滑雪时看穿假扮日本人的杨雪意一样看了她一眼，然后淡淡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杨雪意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应昀又把刚装在塑料袋里的三明治拿了出来：“这个塑料袋不够，你等一下。” 说罢，他径自转身，换了一个超大号的塑料袋，再次把三明治装了进去。 杨雪意一时没搞懂应昀的意思。 他还真的要帮自己提啊？ 难道应昀之前针对自己，根本不是因为讨厌，而是一种不会表达的喜欢？所以故意惹杨雪意来吸引她的注意力？ 结果自己现在这么一通猛虎式操作，应昀一下子认识到了自己内心，要和自己水到渠成好了？所以不仅没被自己的异常吓跑，还真的顺杆而下要帮自己提三明治？ 那不行啊！ 而且才那么一丁点大的三明治，至于特意换一个超大号的塑料袋吗？怎么这么不环保！ 不过下一秒，杨雪意就没精力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因为应昀重新装好袋子，提着三明治朝她走来。 有一说一，应昀人虽垃圾，但皮相和骨相绝佳，如今一脸冷若冰霜地朝杨雪意走来，搞得杨雪意都有点紧张起来。 事情的发展离开了预设的轨道。 万一……万一应昀要朝自己表白，说自己要做那个男人，那可怎么办…… 自己可不要这个讨厌鬼。 杨雪意开始给自己找下台阶：“应昀，你要实在没空，我就找别人好了，医院这么大，肯定是能找到一位愿意帮我提东西的热心男士的。” 杨雪意说的确实不是假话，刚才排在队伍里，没人能看清她的正脸，因此无人上前帮她提东西。 可如今已经走出队伍，后排有几个年轻男人几乎是看到杨雪意的脸后就跃跃欲试，像是恨不得立刻上前帮忙，只是碍于应昀像个冷脸门神一样站在杨雪意身边才不敢轻举妄动。 杨雪意说完，假装环顾四周，像是已经开始物色找哪一位男士替自己提着。 只是应昀还是朝着她走来，像是打定了主意要帮杨雪意解决这个困境。 杨雪意有点怕了：“要不还是别麻烦别人了，我还是靠自己吧，人应该身残志坚，更别说我只是脱臼了。” 应昀，你可别过来啊。 只是就在杨雪意挣扎心慌之际，应昀已经走到了杨雪意眼前：“靠自己？那你知道怎么靠自己提回去吗？” 应昀的声线低沉，站的又实在离杨雪意近，都到了一个暧昧的危险距离，让杨雪意紧张的心砰砰直跳，生怕他接着像偶像剧里那些煽情男主角一样来一句“傻瓜，你都这样了，还怎么靠自己”，然后强行要帮忙。 光是想到这个画面，杨雪意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自己这么“倒追”应昀对他示好，会不会不仅对应昀不是惩罚，还是奖励？让他都暗爽坏了？然后还准备大发慈悲一样给自己一个机会？ 不过下一秒，应昀不等杨雪意反应，就先一步行动了起来。 然而他的行动与杨雪意想的完全南辕北辙—— 在她意识过来之前，应昀径自把那个大号塑料袋挂到了她的脖子里。 ？ 他看了眼杨雪意，淡淡道：“这个尺寸正好。” “……”杨雪意的心里和脸上同时打出了几个省略号。 “我马上有一台手术，没时间帮你提到地铁站口。”应昀扫了眼杨雪意的脖子，“但我很认可你说的，觉得你也不用找热心男士，因为你完全可以靠自己。” 这讨厌鬼抬了抬眼皮：“你虽然手脱臼了，但颈椎没病，东西可以让你脖子提回去，三明治也不重。” “刚才不知道怎么靠自己提回去，现在知道了吧？” 应昀说完，在杨雪意震惊的眼神里，镇定自若地去拿了他刚才下好单的咖啡，看了眼手表，没再回头看杨雪意一眼，径自快步就往手术室的方向赶去了。 杨雪意的脖子被迫转岗，整个人目瞪口呆，仍旧不敢相信几分钟前自己经历的一切是真的。 即便是背影，应昀也身高腿长，身材比例绝佳，似乎连后脑勺都写着英俊，但谁能想到…… 他刚说的是人话吗？！干的是人事吗？！ 杨雪意简直不敢置信，应昀这种人是怎么还没被病人投诉到关停门诊的？ 第11章 “我就没见过这么没品的男人！” 杨雪意好不容易把脖子里的塑料袋摘下来，顽强地上网更新了帖子—— 【根本没用！】 她私聊了那位出谋划策的回帖人，愤愤道—— 【这招不行！】 【他压根没被吓跑！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对方很热情，虽然杨雪意隐去了具体发生的事，但对方仍旧很快给出了新的指导意见—— 【肯定是你不够直接，才会失败。】 【你又不是真的要追他，所以不要含蓄！有些男的就很迟钝，你以为你点到为止，可对方压根没接收到你的讯息，所以他怎么会跑？你要豁出去啊！】 还不够直接？ 还不够豁出去？ 杨雪意皱眉想了想，好像还真的是。 或许应昀这人脑回路清奇，不能以常人的思维推测，刚才自己没明确示爱，他可能根本就没接收到杨雪意引而不发的潜台词。 要直白一点。 真正发狂一样追求他。 毕竟杨雪意这次确信了，应昀绝无可能对自己的追求陶醉。 她刚才竟然会害怕应昀在自己追求下顺水推舟，有这种想法一秒都是对应昀性冷淡的不尊重。 应昀这个冷脸阎王，一旦让他真的意识到杨雪意是来真的，他绝对再也没法和今天一样镇定自若！ 只要杨雪意努力，没有吓不跑的男人！ ** 说干就干，当天下午，杨雪意就买了一堆食材和饭盒。 回家后，她没直接钻进保姆房不出来，而是破天荒进了一楼的厨房。 应昀是晚上八点回来的，看起来像是刚结束和同事的聚餐。 杨雪意早就摆好造型，在一楼公共区域的西厨岛台盛装迎接。 以往，只要应昀在家，杨雪意尽量不出现在他所在的区域，几乎是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相处原则。 如今这原则被打破，应昀在这个点在一楼见到杨雪意，表情果然愣了愣。 打得就是一个措手不及！ 杨雪意热情洋溢：“应昀，你回来啦！” 可惜应昀对杨雪意的热情视而不见，冷冷地看着杨雪意。 杨雪意也不恼，只露出甜美微笑，柔情似水道：“这个时候在这里见到我，你有点意外也是正常的。” 不等应昀反应，杨雪意便装腔作势继续道：“这次脱臼，公司给我批了一周的病假休息，赋闲在家，我想通了一些事，意识到了一些深埋于心底的感情，发现给爱的人做饭，原来是这么享受这么幸福的一件事。从今天起，我要改变我的生活模式，天天为我爱的人洗手作羹汤。” 应昀面无表情地站着，没理杨雪意。 呵。 你就继续装吧！ 看你可以镇定冷静到什么时候！ 愚蠢的应昀，你还没意识到危险的到来，才会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看我马上吓死你！ 重头戏马上来了！ 杨雪意看向应昀，摆出了个含羞带怯的表情：“你怎么不问我，我爱的人是谁？” “没兴趣。”应昀冷着张脸，“我有兴趣的只有一件事——你什么时候回你房间？” “我不回。” 杨雪意盯着应昀，彻底决定豁出去了：“我爱的人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不顾应昀的死活，杨雪意径自甩出了重磅炸弹：“应昀，我才发现，在朝夕相处里，我原来早就不知不觉喜欢上你了！之前故意和你作对，其实也是内心希望引起你的注意，现在发现了自己的心意，一切都豁然开朗！” 在咖啡厅时，杨雪意以为应昀是成竹在胸见过大场面的所以波澜不惊，如今才发现，就像看恐怖片一样，只要是人，多少会害怕，只是有些人的阈值比较高，必须极致的恐怖，才能让对方有所反应。 万能的网友诚不欺人！ 在咖啡厅里，杨雪意果然是直白的还不够！ 面对如今这骑脸输出般的强烈表白，应昀脸上一贯冷淡的表情终于崩塌了。 他的神情都有些扭曲，声音也快要变形，堪堪维持着冷傲：“杨雪意，你发什么神经？” 杨雪意摸着自己的胸口，诚挚道：“我哪有发神经，我只是喜欢你，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 应昀像是突然在和平国度遇到了恐怖袭击，脸色虽已恢复了冷淡，但冲击实在太大，以至于连冷嘲热讽都忘了，只皱眉瞪着杨雪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雪意早就不爽应昀那种泰山崩于面前还不改色的冷静自持，前一秒他脸上的震惊崩塌和匪夷所思让杨雪意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应昀，你也有哑口无言的这一天！ 看样子，都不用三天，只要自己再加把劲，恐怕两天内，应昀就会被自己的狂热示爱吓到屁滚尿流！ 果然，杨雪意还没继续加码，应昀就已经沉下了脸，像看疯子似的看着杨雪意。 然后像对杨雪意这个人形病毒避之不及一样，应昀一句话没说，转身抿唇跨步上楼，像是一秒也不想和杨雪意在同一个空间里多待。 片刻后，杨雪意久听到二楼传来了门甩上的声音。 同时响起的，还有应昀落锁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杨雪意简直想要叉腰放声大笑。 这招真是太绝了！ 自己只是热热身小试牛刀呢，应昀就逃回房间了！ 彻底让应昀对自己敬而远之还不指日可待！ ** 大约自己的激情表白真把应昀吓破胆了，脱臼这件事他还真没和杨美英女士告状。 杨雪意初战告捷，神清气爽，第二天一早就起床再接再厉。 既然摆出了要狂追应昀的姿态，怎么都要做到。 兵之诡道，在于千变万化，出其不意。 一鼓作气破了敌方的气势和心理防线，才能让对方闻风丧胆。 杨雪意憋着坏，等应昀一起来上班，她就也立刻爬起来开始给应昀准备午饭。 没一会儿，等一切搞定装进了新买的保温饭盒，杨雪意见时间差不多，就往附一院赶。 表达自己爱意的的第二步——情意绵绵地给应昀送饭，再次重申自己狂热的爱意！ 等杨雪意到了医院，才发现医院中庭的小花园里，站着不少提着饭盒的人，除了外卖员外，明显也有像杨雪意一样来给人送饭的。 杨雪意拿出手机，拍了一张自己手里的饭盒，怎么肉麻怎么来—— 【应昀，我给你带了饭，在医院中庭等你。】 【是我今早特意为你做的，四菜一汤，能为你提供一天的营养，你工作这么辛苦，我很舍不得。】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从今往后，我想陪伴你左右。】 【今天你不来，我不走，等你。】 …… 果然，不出所料，杨雪意的肉麻信息石沉大海，应昀压根没回。 没事，流程到位就行。 自己这么一通疯狂示爱，看样子应昀是不会下楼了。 杨雪意手里提的四菜一汤确实是用心做的，她做菜随她妈，水平相当不错，原本也就料到应昀不可能收，所以也没想便宜了应昀，做的都是杨雪意自己喜欢的菜。 只是就在她打算打道回府自己好吃好喝的时候，突然身边出现一小阵骚动—— “应医生来了！” …… 杨雪意这才发现，她身边几个面色各异提着东西的女生，其中竟然也有为了应昀来的，其中一个，正是没多久前杨雪意在门诊见到的女大学生，对方抱着一束花，此刻见了应昀，脸上带了些羞怯。 应昀这么受欢迎？ 那自己的追求岂不是毫不突出？ 得加把劲了！ “应昀！”杨雪意当即中气十足地出了声，“你在找我吗？”她深情道，“我在这里啊！” 应昀一听杨雪意的声音，愣了愣，像是非常意外，随之而来的，是他原本平静冷淡的脸上出现的裂痕，他瞬间皱起了眉，朝杨雪意看了一眼，立刻像看到什么晦气东西一样扭开了头。 自己都发那种信息了，应昀还敢来？是自己发的信息还不够肉麻？ 那自己只能再给他沉重一击了！ 可惜杨雪意刚想扭捏造作地开口恶心应昀，就被人捷足先登—— “应医生，上次我妈的骨折多亏你，这是我回老家特意给你带的特产……” “这面锦旗一直想送来，应医生，你就收下吧。” …… 应昀彻底地无视了杨雪意，直接看向其余几个女生。 虽然冷淡，但应昀声音礼貌：“谢谢厚爱，心意领了，但东西我不收了。” 看着应昀那高风亮节的样子，杨雪意简直想要冷笑。 应昀哪是这种好人！别看现在道貌岸然的，其实骨子里就是个高高在上的大少爷！ 这贱人都是装的！看自己来替天行道！ 生怕吓不跑应昀，没有任何铺垫，杨雪意直接大胆开麦：“应昀！你怎么还没看到我呀！我给你带爱心午饭来了！” 她深情款款道：“你要是喜欢的话，我给你做一辈子。” 杨雪意如此直白，果然让其余几个女生都瞪大了眼睛。 应昀的脸色沉了下去。 “我知道这不是我单方面的感情，其实你内心深处也对我有感觉。”杨雪意无视应昀的难看表情，不怕死地歪曲事实道，“不然你怎么会在我发完信息没多久，就立刻下楼来见我呢？” …… 杨雪意旗开得胜，还想继续努力，可惜应昀没给她机会。 这男的冷冷地打断了她：“我没看到你信息，不然我肯定绕路走。” 第12章 虽然前一晚又失眠，但杨雪意第二天是继续精神百倍提着饭盒去医院的。 妆容是仍旧精致的，穿搭是刻意讲究的，眼神是含情脉脉的，唯一不同的—— 今天的饭盒是空的。 应昀这个态度，别说收下自己做的饭了，就是见到自己的人，恐怕都要退避三舍。 杨雪意十分确信，自己提着四菜一汤，除了来回一趟累半死之外，没有任何好处，不如直接提空饭盒走个流程得了。 回家自己再做现成的，还能吃上口新鲜热乎的。 今天应昀出门诊，杨雪意生怕逮不住他，索性提着空饭盒，在门诊诊室外等。 只是等待的时间远比杨雪意想的长，固定的门诊号看完后，面对加号的病人，应昀都没有拒绝。 于是原本十二点半能结束的门诊，应昀愣是看到了一点半。 杨雪意等得饥肠辘辘百无聊赖，才见他终于送走最后一个病人，换掉衣服，走出诊室。 杨雪意立刻起身，一秒入戏，换上柔情似水的眼神，一脸期待又娇羞地看向应昀：“应昀！你怎么才下门诊哎？也太辛苦了！这个点食堂都该没什么吃的了，幸好我给你带了爱心午饭……” 果真，一见杨雪意，应昀脸色就沉了下来。 他皱眉看了眼杨雪意，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冷淡淡：“杨雪意。” 很好！下一句就是让自己赶紧消失了！ 小小应昀，轻松拿捏！ 然而正当杨雪意准备挂上被驱赶的伤心表情演完全套流程时，应昀下一句话让她措手不及—— “你过来。” ？ 杨雪意懵了。 应昀回头，有些不耐地又看了她一眼：“还不走？” “……” 应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会是真的今天看诊到太晚，准备吃自己带的饭了吧？ 可自己的饭盒是空的啊！ 应昀！你有骨气一点啊！怎么可以吃自己的饭！ 杨雪意在忐忑和慌张里跟着应昀走到了医院食堂，好在应昀尚有骨气，并无打算吃杨雪意带的午饭，杨雪意见他去面食窗口点了份汤面。 杨雪意松了口气，继而又有些警惕，所以应昀是为什么把自己喊到食堂来？ 不应该避之不及吗？ 不会被自己的热情直白和执着感动了要和自己试试吧？ 应昀点完面，重新坐回了餐桌前。 他表情冷淡，抬了抬眼皮：“你说你喜欢我，觉得我对你也有意思。” 杨雪意有点紧张，严阵以待。 千万不能让应昀心软想和自己试试，杨雪意决定恶心应昀到底：“当然了，应昀，你想过没有？你为什么会这么针对我？针对不就是一种特别关注吗？虽然有些扭曲，但其实这种关注的内核就是在意，在意是因为内心不自觉的喜欢，喜欢但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喜欢上了我，所以你在内心和理智拉扯下，对我的态度才会这么极端！” “其实人有时候不要对抗命运，要顺从自己的内心，喜欢我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就大胆地说出来，为了祖国下一代，我们抓紧谈恋爱！” 杨雪意声音故意矫揉造作，然而这话下去，应昀不仅没有激烈反驳，竟然还很波澜不惊，他只淡淡地扫了杨雪意一眼。 “是吗。原来这样。”他平静道，“那你有多喜欢我？” 杨雪意有点摸不准应昀的路数，但还是逞强道：“我也是突然意识到了对你的感情，这些年来，和你一起长大，原来我早就心动不自知。” “最近意识到对你的感情后，我老想着你，回忆着我们过去相处的点点滴滴，整晚整晚睡不着，做别的事都集中不了注意力，只想快点把我的这份感情传递给你。”杨雪意深情道，“应昀，我们都已经互相陪伴十年了，下一个十年，就让我们以一种全新的关系一起度过吧！” 生怕吓不死应昀，杨雪意抑扬顿挫真挚道：“应昀，其实想想，你和我既是欢喜冤家，也是青梅竹马，这真的是缘分，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你现在可能没法一下子相信我的感情，我理解，你现在的冷淡是对我的考验和观察！我会继续努力不放弃的！” 结果自己这么浮夸的一顿恶心表白，应昀不仅没跑，竟然还是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脸上甚至挂着一丝了然。 这不对劲…… 杨雪意心跳如鼓，难道她的口才太好了，害的应昀都被洗脑说动了？ 还是说应昀其实早就垂涎自己的美色，所以现在借坡下驴？ 这可不行啊！ 杨雪意紧张之余，看着应昀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便条，拿出笔，写了点东西，递给了她，上面是一个人名。 应昀的声音淡淡的：“你去挂他的专家门诊。” 杨雪意有点茫然：“为什么？我没病啊，这什么科的？” “精神科。” 应昀抿了抿唇：“兴奋、话多、晚上睡不着，注意力不集中，觉得别人喜欢自己，认为对方的一言一行都是爱的表达，坚信对方的严词拒绝是对爱的考验。” “杨雪意，这是典型的‘钟情妄想’，也叫‘桃花癫’，你症状挺严重的，赶紧吃药，早治早好。” “……” 这下真的轮到杨雪意气变形了：“应昀！” 她努力控制自己不直接翻脸，保持微笑道：“我没病，我真的就是喜欢你而已，我这个人不喜欢兜圈子，一旦喜欢上就主动大胆追，喜欢一个人就想对他好，看到你工作这么辛苦，我就单纯想让你吃好点才来送饭的，如果今天对你造成了困扰……” 杨雪意露出受伤的表情：“那我明天再来。” 情势不妙，不要恋战，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之后再从长计议。 她装模作样道：“就是可惜这些饭菜了，我真的是用心做的。” 只是杨雪意提着饭盒起身刚想走，结果大概起身的动作太突兀，和后面一位正快步往前走的医生措手不及撞了个满怀。 人倒是没事，但饭盒洒了一地，其中有几个饭盒砸在地上，把饭盒盖子给砸开了，露出了里面…… 空空如也的饭盒底…… 果然，杨雪意抬头，就见应昀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这讨厌鬼扯了扯嘴角，轻笑出声，哪壶不开提哪壶道：“饭菜呢？” “里面怎么什么都没有？”应昀满脸嘲讽道，“你就是这么喜欢我的？”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临危不惧，杨雪意忍住想要尴尬逃跑的冲动，准备彻底豁出去了，她睁眼说瞎话道：“里面不都装的满满的吗？” 机会是给时刻准备着的人的！ 刚才没把应昀吓跑，这不机会又来了吗？ 杨雪意含情脉脉地看向应昀：“应昀，你都看不到吗？里面满满都是我对你的爱啊。”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当代社会，脸皮厚是一个人安身立命的成功密码。 刚才还一脸淡定的应昀，终于不敌杨雪意，淡定不下去了。 “杨雪意，你快点看看脑子，不然我要告诉你妈了。” 他起身扔下这句话，又一次避之不及般地起身，黑着脸去窗口提了打包好的面，径自快步走了。 ** 【他让我看脑子！】 杨雪意回到家，气急败坏地上网私聊此前出谋划策的帖主，发泄她的不满—— 【一开始这招还有点效，可现在我再接再厉，他反而不怕了！还要找我妈告状！根本没被吓退啊！】 还挺巧，对方倒是在线，不过在给出建议前—— 【要不我们加个微信吧！我在国外，有时差，也不是每天都能想起来登这个论坛，怕回你不及时。】 对方一看就是很热情的女孩子，这些日子来，杨雪意除了找她支招，偶尔也会互相分享些日常好物，很意外的，两人还挺聊得来，确实和没见过面神交已久的朋友一般。 杨雪意没有迟疑，片刻后，她便加上了对方的微信——【一朵橙子】。 而对方也很负责，杨雪意刚通过好友，她就噼里啪啦发来了新的建议—— 一朵橙子：【他不跑，是因为他没信你真心喜欢上他，把你看穿了，觉得你就是别有用心在搞幺蛾子。】 一朵橙子：【要是真的觉得你喜欢他，要和他修成正果恋爱结婚把他绑定，男的没有哪个不跑的。】 一朵橙子：【你要让他意识到，你是真的爱他！那他就屁滚尿流跑了！别说告你的状，恨不得一丁点都别沾上你！】 一朵橙子：【加油！你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 …… 杨雪意合掉电脑，觉得对方说的不无道理。 自己还是大意了。 之前对应昀太横眉冷对，这男的又奸诈又狡猾防备心死高，肯定不信自己转性了。 如今盒饭被发现是空的，应昀的怀疑肯定更加翻倍。 没有莫名其妙的恨，也没有莫名其妙的爱。 还是要有所铺垫。 爱上应昀的论点，还是要有坚实的论据支撑。 杨雪意望着自己书桌上堆积的“应昀罪行册”，突然有了主意。 这七本罪行册正记录了十年来应昀的恶劣行径，真实有效有理有据，同理，如果自己炮制一本应昀暗恋日记，字里行间彰显出对应昀的在意和青涩情愫，不就行了吗！ 到时候假装不小心地遗落在应昀看得见的地方，等他好奇打开一看…… 一旦认为杨雪意是真喜欢他，应昀恐怕就不敢和自己沾边了。 杨雪意说干就干，她找了一本空笔记本，然后打开电脑，以“暗恋日记”为关键词开始搜索。 第13章 杨雪意从来只要下定决心做什么事，执行力就超强。 她当晚本想早点休息，可惜吃了褪黑素仍旧没有困意，索性起床，连夜赶工炮制了一本百转千回记录对应昀感情变化心路历程的日记。 第二天一早，她就溜上楼，趁着应昀在厨房里煮咖啡的工夫，偷偷夹进了他那一堆摊开放在桌上的医学病例书里。 果不其然，计划十分成功，杨雪意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应昀根本没有发现。 他赶着出门去病房查房，喝完黑咖啡，便一股脑把桌上的笔记本、专业书籍一并收进了包里，丝毫没觉察把杨雪意的“私货”也夹带了进去便径自出门去了。 杨雪意一扫昨天被杨美英女士劈头盖脸训话的不悦，已经摩拳擦掌等着后续发展——等应昀发现多了一本不属于自己的笔记本，但凡翻开一看，不管是翻到哪页，都会有杨雪意那“小鹿乱撞”对他的在意和情愫。 甚至为了彰显日记的多样性和丰富程度，杨雪意有几篇还抄了两句法语表白，她认认真真把法语重音符号都一一依葫芦画瓢标好了。 反正示爱不嫌多，用法语显得浪漫！虽然杨雪意没学过法语，但法语的“bb”还是懂的，无外乎万变不离其宗地喊宝贝，不会出什么岔子。 应昀那么讨厌自己，一旦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对他有“垂涎”之心，肯定是震惊之余只剩反感，光中文的“喜欢”就能让他头皮发麻了，才不会想方设法去查那些法语什么意思。 杨雪意觉得自己这次赢定了。最棒的是，本次行动相当不动声色，甚至能倒打一耙——自己只是“不小心”把日记本落在了餐桌上，却被应昀带走，还偷看了内容，自己才是受害者！ 到时候应昀不仅不敢指责她，怕不是要离她离得越远越好。 看他还敢告状！ 人逢喜事精神爽，杨雪意一下子浑身充满了干劲。虽说因为脱臼请假在家休息，她还是打算开电脑看下有无重要工作邮件。 也是这时，她接到了同事陈曦的电话—— “快看邮件！” 陈曦声音激昂：“李立明被开了！” 大仇得报，真是大快人心！ 杨雪意迫不及待点开邮箱，果不其然，年会闹剧见证者实在太多，在铁证面前，公司摆出了绝不姑息的态度，李立明被予以辞退。 针对杨雪意此前被恶意夺取工作成果的事，公司也在调查后，对唐琪做出了警告，并要求她退还相关翻译业绩奖励，公司也将为杨雪意补发本应属于她的业绩考核奖金。 能拿回自己的奖金自然很好，但…… 唐琪只是被警告？那今年去美国总部培训的机会…… “对了，现在李立明走了，行政总监潘芳调岗过来管我们。” 陈曦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东山有老虎，西山也有老虎，走了李立明，还有后来人，这个潘芳，唐琪以前为了巴结她也送过不少礼，现在明摆着对唐琪就是高举轻放了。” 陈曦显然有一堆苦水要倒，和杨雪意吐槽了半天才挂了电话。 而她前脚刚挂，杨雪意后脚就收到了新上任上司潘芳的电话。 她比李立明年轻一些，是个声音婉转绵里藏针的人：“雪意，你的胳膊好些了吗？什么时候能回来上班？最近公司好几款新药要注册，翻译工作量大，陈曦又马上要出差，只剩下你了。” 杨雪意不动声色道：“潘总，我手恢复没那么快，怕落下病根，我们部门除了我和陈曦，不还有唐琪吗？” “唐琪马上要去美国总部培训。” 果然。 杨雪意沉下脸：“总部培训的机会是根据业绩来的，既然现在查明了唐琪此前抢了我的署名和业绩，那这培训机会不应该也换成我吗？” “这件事你是受委屈了，可挪用你署名的是李立明，唐琪也不太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主要还是李立明想威逼利诱你所以出此下策，把唐琪赶鸭子上架列成了翻译，唐琪怕得罪李立明，没敢指出纠正这个错误，这是她的问题，所以公司也给予了警告。” “总部那边培训是早就定下的名单，来不及走流程换人了，何况就算真换人，签证上也来不及，所以如果要撤回唐琪的名额，我们部门今年只能没人去培训了。” 潘芳显然早有准备，循循善诱：“公司总部培训的机会每三年才一次，很珍贵，不能白白浪费。这次就让唐琪去锻炼下，她翻译水平提高了，也能为你们多分摊工作，以后你也更轻松。” 所以说来说去让唐琪去培训到头来还是为她杨雪意好呢？ 潘芳挺会画饼：“雪意，你只要拿出一直以来认真专业的态度，那三年后的培训机会，肯定是你的。” 杨雪意心里冷笑。 敢情是又打算让她当牛做马地拿捏她三年呢。 为了一根虚无缥缈的胡萝卜，让杨雪意又忍气吞声干三年？ 没门。 杨雪意冷声道：“今年换不了我去没事，但唐琪不能去，这不公平。” 她这话说得态度坚决，电话那头潘芳的语气果然也沉了下来：“杨雪意，公司不是你开的，都要听统一安排，这里没人惯着你。我虽然是新上任，但该立的规矩还是得立……”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这规矩潘总留着给唐琪立吧。”杨雪意笑了笑，“不过有潘总您这么力保她去培训，唐琪回来就该理所当然感恩戴德识相上供了，不消您给她上规矩。” “杨雪意，你这么阴阳怪气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杨雪意冷冷道，“我不干了！” “相信唐琪培训后翻译水平突飞猛进，肯定能以一顶百，你就让她干吧！” …… ** 应昀一整个上午都非常繁忙，等空下来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索性去便利店买了点简餐和热美式对付。 今天上午门诊遇到的患者都不省心，应昀如今想起还有些头疼，好在这种日子里，杨雪意总算没有雪上加霜地给他没事找事。 他看了眼手机里的信息，没有杨雪意的。 看来昨天的警告有效。 应昀不知道杨雪意这个虚伪的女人又在憋什么坏招，对他的态度变得扭捏古怪，一会儿想让他提三明治，一会儿说看上他了要给他送饭。 她会喜欢他？ 应昀不再是十八岁的愚蠢青春期男生了。 他很明白杨雪意不会。 她就算喜欢路边的一条狗都不会喜欢应昀。 说实话应昀也不想知道杨雪意的意图，只想她消停一点。 如有可能，应昀希望短期内不要听到有关杨雪意的消息了。更希望杨阿姨可以尽早回国，这样不仅他的生活品质将得到极大提高，从此也不用再和杨雪意沾上关系。 可惜很多时候，好的不灵坏的灵。 在众多未回消息里，应昀翻到了表妹孟澄云发来的信息—— 一朵橙子：【哥！你谈恋爱啦！】 一朵橙子：【我在网上刷到你和你女朋友了！你们颜值好登对哦！祝福！什么时候结婚通知我，我立刻回国！等你的好消息！】 一朵橙子：【其他亲戚的婚礼我都可以错过，唯独你，我最敬爱的表哥，你人生最重大的时刻，我绝不能不在！】 几分钟后，孟澄云分享了一个链接，随之而来的是她画风大变的言辞—— 一朵橙子：【哈哈哈兄弟姐妹们，号外号外，快戳上面链接有惊喜！我们表哥被投稿到不正常男人研究中心bot里了。】 一朵橙子：【他女朋友一只手打了绷带，结果他不仅不绅士地帮人家提东西，还把袋子挂人家脖子里！评论区都骂疯了！】 一朵橙子：【这女的真的有点勇啊，长这么漂亮怎么这么想不开？我们表哥这种男的都敢谈，希望她能坚持下去，不然真的好担心这辈子都喝不上我们表哥的喜酒。】 十分钟后，孟澄云显然终于意识到发错地方了—— 一朵橙子：【哥，对不起，撤不回了……】 一朵橙子：【我开玩笑的，哥，你肯定是可以结成婚的！】 …… 应昀沉着脸点进了孟澄云分享错所以发来的链接里，然后看到了那天在医院外咖啡厅别人抓拍的他和杨雪意。 照片是三连拍，完美展现了应昀把袋子挂杨雪意脖子里的全过程，也把杨雪意脸上从娇羞到茫然再到震惊和不可置信的表情细致地记录了下来。 她的脸小小的，袋子在她的脸边上都显得巨大，黑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轻轻地咬着嘴唇，让本来就红润的嘴唇变得更为鲜艳，艳丽的脸上是纯真的无辜和愕然。 这张有欺骗性的脸和有欺骗性的表情果然让评论区一边倒地站队—— 【有这种女朋友，我肯定好好保护，什么都舍不得她提。】 【这么漂亮的女生怎么都是狗男人在谈。】 【长得帅了不起啊？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把东西挂人脖子里，是人吗？】 …… 应昀扫了几个热门评论，然后面无表情地喝完了已经变冷的咖啡。 ** 说出自己不干的时候，杨雪意很解气，但等挂完电话，她才开始有点怂。 杨雪意工作几年来本身存了些积蓄，外加公司需要补给她的那笔业绩奖金也相当可观，应当可以支撑她辞职后慢慢找工作，因此她犯怂倒也不是因为裸辞，而是…… 这事如果被自己妈知道，自己就真的完了！ 绝对绝对不能被应昀这个讨厌鬼知道！否则参自己一本，自己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第14章 久远的记忆像泛起的沉滓，错误的初恋像是应昀人生里的污点，好在这些本应该埋葬的记忆最终会沉淀回该去的地方。 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犯过错？ 只要改了就好。 人生不需要因为过去一个不懂事时的错误而止步不前，应昀相信他的未来总会柳暗花明，错误只不过是为了成功积累经验，让他以后能识别出正确的人，因此虽然是错误，但也没那么丢人。 至少应昀绝无可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此刻他完全不想再理睬孟澄云，也已经完全不想再联系杨雪意。 联系她了她就会好好澄清吗？ 她只会越描越黑。 这个虚伪的女人一定是故意的，她总是擅长表面上做一套，私下里却是另一套。表面笑嘻嘻的看起来快好得能和你穿一条裤子，内心指不定在怎么骂人诅咒你倒大霉。 应昀早已不是十八岁的懵懂少年，他早已不会再对杨雪意有任何期待，更是早就看穿她恶劣的本性。 虽然完全不明白杨雪意为什么像得了失心疯一样突然对自己含情脉脉，不知道又挖了什么坑在等着自己，但应昀想，只要自己不理睬，不中招，就可以对她的作妖忽略不计。 理她恐怕她更来劲，所以只要不太过分，应昀会尽量视而不见。 只是应昀没想到他今天的无妄之灾远没有就此结束，午休快临近结束，他身后传来于实中气十足的声音。 “应昀，有没有笔记本借我一本！下午开会我忘带笔记本了！” “没有。”应昀瞥了于实一眼，“我没带多余的本子。” 可惜于实显然不信，他自顾自翻找起应昀的桌子来，只是原本以为于实会在遍寻不得后无功而返，结果片刻后，应昀却听到于实惊喜的大叫—— “你这不有吗！” 应昀抬头，见于实正从自己的一堆专业书里翻出了一本陌生的笔记本。 应昀皱了皱眉：“那不是我的。” “那是谁的？” 于实一边说，一边随手翻了翻，应昀见他翻了几页后，脸上的表情就复杂了起来，看向应昀的眼神意味深长。 “应昀，这确实不是你的，不过这是人家写给你的。” 于实把本子摊到了应昀面前：“这是一整本暗恋日记啊！几乎每页都是你，都有你的名字！” “你看这页。说每天光是远远看到你就很开心。” “还有这儿，je suis prt avoir ton bb，都上法语了啊！”于实震惊道，“刚才不是还小清新的见到你就开心了吗？怎么一下子怎么变得这么直白赤裸了？” 应昀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你今天运气好，正好遇到曾在法国留学精通法语的我，我给你翻译翻译，这话的意思是——” 于实振聋发聩道：“‘我准备好生你的孩子了！’” “这本子谁留下的？哪个患者？哎？封面上有名字，‘小雪’？小雪是谁？这种告白也有点太吓人了吧？” “有些人现在很离谱的，军训爱上教官，学车爱上教练，看病爱上医生，这种人都是荷尔蒙过剩，很难缠的，你这一个都直接快进到要给你生孩子了，应昀，你最近小心一点！这感情有点病态扭曲啊！” 于实挺关心：“这个小雪你知道是谁吗？” 应昀沉着脸：“知道。” 他怎么会不知道，刚才自己还因为她被网上骂了几百层楼。 “你认识？是之前就骚扰过你了？要不要报警啊？” “不用。”应昀冷笑，“我自己处理就行。” ** 杨雪意在网上投了两份简历，又针对有兴趣的岗位，相应对自己简历做了些调整，刚想再接再厉，保姆房外就传来了通向地下车库的大门钥匙开锁的声音。 是应昀这讨厌鬼回来了。 杨雪意紧闭房门，因为临时起意的辞职心烦意乱，暂时没心情去恶心应昀，只等着这位大少爷在保姆房所在的负一层坐上电梯，和直达天庭一样赶紧上楼。 然而电梯到达楼层的“叮”声没有到来，杨雪意听到应昀的脚步声停在了她的保姆房门口。 “杨雪意，开门。” 像是料定杨雪意在房里一样，门外应昀冷声冷气，带了种上位者的气势。 得了，这语气，多半是大少爷吃饱了来寻衅滋事了。 可谁叫杨雪意寄人篱下住在保姆房里，她没有不开门的选项。 杨雪意原本今夜已经打算放过应昀，可耐不住讨厌鬼自己撞枪口上。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要闯进来。 杨雪意想起自己被杨美英女士下的禁足令，气不打一处来。 看她不好好恶心一下应昀。 她酝酿了下表情，一脸娇羞地打开了门，柔声道：“应昀，你回来啦。” 门外，应昀站得挺拔，穿着讲究，即便经过一天的医院工作，脸上也并没有疲态，仍旧像个金贵的公子哥，表情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酷。 杨雪意的眼光向下，在他的手里看到了自己的“暗恋笔记本”。 这是看到啦？ 那自己这不得乘胜追击赶紧演演！ “你一下班就回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啊。”杨雪意温柔道，“你让我澄清的投稿我已经澄清了，你放心，真正喜欢一个人，什么事都愿意听他的。” 应昀面无表情地看着杨雪意：“是吗。” “当然啦。以后我都不会和你对着干了，我都听你的。”杨雪意说到这里，假装才刚看到应昀手里的笔记本，登时露出惊讶和紧张的表情，“我的日记本……怎么在你那里……难怪今天回来找不到了，我明明记得昨晚拿到一楼餐厅去过，是不小心被你带走了吗？” 她说完，又装出自己心思被看破的小鹿乱撞模样：“里面的东西……你不会看了吧……” “看了。” 杨雪意立刻露出无所适从紧张到爆炸的表情：“那……你……” 应昀看了眼杨雪意，声音四平八稳毫无波澜：“里面写的都是真的吗。” 有些人一紧张一害怕，反而会用面无表情和外表的过分镇定冷静来伪装自己，其实心里早就吓破胆了。 应昀表面这么沉着，可能内心已经手足无措了。 等他确认完，就该跑了。 杨雪意迎着应昀的目光，紧紧咬着嘴唇，不好意思般轻轻点了点头，她用豁出去一般的神态道：“既然你都看见了，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其实我……确实很早就被你吸引住了，你这么优秀，我喜欢你，也很正常。你之前不相信我的感情，说我得了桃花癫，我难过得哭了一晚上……” 应昀没接话，只淡淡道：“喜欢到一想起我，晚上就辗转难眠？” 这是杨雪意抄的，她尚有印象，当即娇羞地点了点头。 “喜欢到我看你一眼，你就内心紧张？” 这听着也像抄过。 杨雪意又娇羞地点了点头。 “喜欢到还去学了法语向我表白？” 自己确实抄了句法语，杨雪意佯装不好意思地又一次点了点头：“因为有些话用中文和英文说，都觉得很肉麻，法语我没那么熟悉，反而用起来好像胆子也更大一点，表达起来也更没心理负担呢。何况法语总让人觉得更浪漫。” 她看向应昀，深情款款道：“但你不用怀疑，不论中文、英文、日文，还是法文，虽然语言不同，但我要表达的感情都是真挚的。” 应昀笑了笑：“是吗。是挺真挚的，喜欢到要给我生孩子我是真的没想到。” ？自己抄过这种吗？ 怎么可能！ 这也太浮夸太恶心了吧！ 应昀不会有自恋症吧？自己炮制的这本“暗恋日记”把他看得爽飞了？都开始自我脑补自己爱他爱到要给他生孩子了？ 这才是造谣！ “那倒还没想那么多……” 杨雪意不好翻脸，只是当她刚想要继续委婉否认，就听到应昀淡淡道：“怎么没想那么多？不是用法语真挚地写了吗？” 他翻到日记本里的一页：“je suis prt avoir ton bb，准备要给我生个孩子。” ！！！ 杨雪意有点瞳孔地震。 难道这法语的bb竟然不是宝贝，还真的是宝宝的字面意思？连起来竟然是这么个意思？ 应昀黑而沉静的眼睛盯着杨雪意，杨雪意不甘示弱地盯了回去。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示弱。 都到这一步了，杨雪意硬着头皮道：“你这么一说，我是想起来了，当时看到几个幼儿园的孩子放学，觉得好可爱啊，突然自己也好想做妈妈……” 反正都这样了，不如给应昀致命一击。 这个年纪的男的，才那么年轻，有几个想被小孩束缚的？ 一听竟然要给他生孩子，还不赶紧跑没影？ 杨雪意抬头盯着应昀的眼睛，含情脉脉道：“你基因那么好，如果要给未来孩子选爸爸，我当然会想到你。” 应昀抬了抬眼皮：“我劝你冷静再想一想，给你未来孩子换个爸爸。” 杨雪意决定厚颜无耻到底：“那怎么行！我就想要这一个！” 这记猛药下去，接着应昀就该甩上门一脸嫌弃被恶心到地走了。 下一秒，果不其然，应昀确实甩上了门。 只是与杨雪意想象里有出入的是，门是甩上了，可应昀人仍旧站在房间里。 嗯？ 原本和妈妈一起住，杨雪意也从没觉得这间保姆房小过，然而如今应昀置身其中，身高腿长，身形挺括，瞬间让保姆房显得狭小逼仄起来。 第15章 杨雪意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应昀说出来的话。 难道应昀喝酒了？ 可这么近距离, 杨雪意除了闻到他身上冷质的男用淡香外，一丁点酒味也没有闻到。 “应昀！你疯了吗！” “没有。”应昀看起来相当冷静，“你这么喜欢我，我挺感动的, 想想送你个孩子也不是不行,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一次成功。” 应昀低头, 低沉的声音在杨雪意的耳朵边犹如烟花般炸开—— “一次不行的话, 就多试几次。” 啊啊啊啊啊！！！ 杨雪意简直想给自己的耳朵装个卷帘门赶紧闭门谢客。 这是什么小黄片台词！光是听到杨雪意就觉得两个耳朵像是干燥秋季里被点燃的草垛, 飞速燎原一般燃烧起来。 应昀百分之一百是疯了。 难怪连环杀人的变态平日里都是道貌岸然的，应昀外表看着这么光风霁月的，可能内心早就压抑得扭曲了。 现在他是不想装了！ 可怜杨雪意只是个嘴上王者, 她哪里还敢造次, 再也顾不上恶心应昀把应昀吓跑了。 此时此刻, 她只想自己赶紧跑路, 彻底远离应昀！ 别说再给应昀“求爱”了, 以后见到应昀, 她夹着尾巴绕路走就是！ “应昀！你冷静一点！” 杨雪意急得就差对天发誓：“我想了想，你不愧是医生, 我觉得你说的一点没错, 我很可能是得了桃花癫！对你的迷恋和喜欢, 有可能都是出自病症，算不得数，为避免酿成大错, 你先停下！” 她吓得声音都快发抖了：“我明天就去挂专家门诊，马上看脑子！” 杨雪意从刚才起就因为尴尬和紧张吓得闭上了眼睛，如今简直快语无伦次—— “应昀！其实我刚重新冷静想了想！觉得还是给自己未来孩子换个爸爸比较好！” “仔细想想你这人毛病挺多的，基因也不是太好, 脸上常年没什么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面瘫！” “医生工作天天加班忙得要命，以后给你生孩子肯定只能自己丧偶式育儿！孩子成天没有父亲陪伴对孩子不公平，你这种人不适合当我未来孩子爸爸！” …… 杨雪意闭着眼睛胡乱讲了一堆，见毫无反馈，才大着胆子重新偷偷睁开了眼。 她这才发现，刚才自己太紧张，都没发现，其实应昀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对自己的桎梏。 此时此刻，这男人正坐在杨雪意书桌前的椅子上，廉价的椅子，被应昀坐着，都坐出来了昂贵老板椅的错觉。 他就这样翘着二郎腿，此前假装解开的衬衣扣子，已经重新一颗颗板正地扣好，仿佛生怕在这保姆房里惨遭杨雪意毒手被碰瓷一样，扣子扣得严丝合缝一丝不苟，而扣子的主人此刻气质冷然，双手抱胸，正一脸嘲讽地看着杨雪意。 应昀像是看了什么绝佳笑话一样：“杨雪意，你竟然真的害怕了。” “别说你是装腔作态，就算你是真的投怀送抱，我也不要。” 他冷笑了下：“我没那么饥不择食。” “所以收收你这些乱七八糟的招数，别来烦我。” “别装得多对我一往情深芳心暗许似的，你讨厌我还来不及，不可能喜欢我。” 应昀站起了身，房间一下子又变得狭小，此时此刻，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站着，冷眼旁观杨雪意艰难地用唯一那只尚且自由的手撑着床坐起来。 杨雪意刚才有多紧张害怕，现在就有多生气。 冷静下来，她就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应昀那都是吓唬她的。 此时此刻，杨雪意只觉得自己每天骂应昀一小时都是骂少了—— “要不是你，我不会被我妈禁足！要不是你，我会单身这么久？都二十五了，连个恋爱都没谈过！别说谈恋爱了，我连男人的手都没摸过！” 不说还好，一旦开口，这新仇旧恨简直罄竹难书：“是，你是看不上我，可有的是别人看得上我，可惜都被你搅合黄了！高中时候有个男的给我送情书，本来约了一起去唱ktv，结果莫名其妙我妈就知道了，回头把我一顿臭骂，我也没去成，后面人家就找了别人唱k，也和那个女生在一起了！你害我这辈子连早恋都没早恋成！” 应昀抬了抬眼皮：“谁去就和谁谈，情书和邀请都是复制粘贴广撒网的，你真是什么剩菜剩饭都吃得下，一点不挑。” 杨雪意快要气炸了：“那还有一次我去酒吧，都没开始喝酒，就有人举报酒吧，然后我就突然被赶了出去。我不信和你没关系。” 应昀凉凉道：“那是酒吧消防验收没过，要停业整顿。” 肯定就是你举报的！！！ “我和认识了五年的网友准备见面，我刚到火车站要接人，我妈就突然赶来把我揪回家了！这不都拜你所赐吗？你这个告状精！” 应昀四两拨千斤，云淡风轻毫不愧疚：“是你自己不让杨阿姨省心。” 放屁！ “二十五岁没谈恋爱也不是多大的事情，我比你大三岁我也没谈，不觉得这是什么人生缺憾。” 应昀这始作俑者不仅毫无悔过的意思，竟然还一脸冷淡地扫了杨雪意一眼后大放厥词：“你应该把你的精力用来做点有意义的事，而不是成天只想着谈恋爱。” 杨雪意快要气死：“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我看你是对我有扭曲和病态的想法！以为我是保姆的女儿，觉得自己是大少爷就可以对我这样那样！所以趁着家里没别人进保姆房里想意图不轨！” “你不要造谣。” 应昀看向杨雪意，眼里只有“庸俗”和“怎么可能”两行字，这讨厌鬼显然来杨雪意房里就是出言警告耀武扬威的，等面容冷峻地说完，他便像是一秒也不想多待一样准备开门走人。 走之前，应昀回头瞥了一眼杨雪意，给出了最后的警告：“以后少惹我，我不会因为你妈妈就惯着你。” 应昀冷笑了一下：“也少看点保姆家女儿和少爷在保姆房里乱搞的小说，会看坏脑子。还对你有扭曲的情感？你去当编剧得了。” 杨雪意真的快要气死了！！！ 是她先惹应昀的吗？！ 每次遇上应昀，就准没好事！ 可惜寄人篱下，她硬气不出来，好不容易从床上爬起来后，又没法对应昀说出什么狠话，只能踢了踢拖鞋泄愤。 可惜这不踢不要紧，一踢，杨雪意忘了自己一只手还打着固定带，没控制好平衡，又被刚才和应昀在床上推搡间推落到地上的抱枕一下绊倒，眼看着就仰面朝前摔去。 杨雪意发誓自己那一瞬间没想太多，根本不是出于报复应昀的念头，只是因为人的本能下意识想找个支撑物，结果慌乱间唯一自由的那只手抓到了应昀的胳膊。 应昀原本背对着杨雪意正朝房门走，被杨雪意一拽，他下意识回头，眼神终于不再冷淡，似乎不敢相信杨雪意竟然摔跤还要拉个垫背，在最初的茫然后，他的眼睛里闪过怒意，可惜杨雪意已经没有闲心思去解读这位大少爷了。 因为下一秒，她便直直往应昀身上摔去。 应昀那么讨厌自己，多半会下意识把自己推开，杨雪意已经做好准备会被推着撞到书桌腿上，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大约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故，应昀并没能那么理智快速地做出反应。 应昀没能推开杨雪意，杨雪意便直直撞进了他怀里。 杨雪意唯一自由的那只手下意识撑了下，按上了应昀的身体，应昀衣服下的皮肤很热，肌肉匀称又有力量。 乔倩倩说的确实没错，骨科医生力气真的很大。 应昀一只手拽过杨雪意，然后揽过她，几乎仍旧游刃有余，稍稍借力，便换了个方向，两人没有砸到地板上，而是朝着床上倒去。 只不过这一次，两个人的姿势颠倒，变成了应昀被杨雪意压在身下。 可惜不像应昀核心力量那么强，杨雪意仅剩的那只手无力承担支撑起她身体的重担，好让她和应昀之间有安全距离，以至于杨雪意全然地压到了应昀身上。 只是这还不是最尴尬的，最尴尬的是…… 杨雪意拽拉应昀的力气太大，以至于他原本扣到脖颈的衬衣，被径自拽坏，纽扣洒了一床，应昀半边胳膊和胸膛都露了出来…… 杨雪意发誓自己不想看的，但很多时候，眼睛有自己的想法…… 有一说一，应昀脸蛋不错，身材也挺带感，肌肉线条优越，衣服半脱不脱还挺性感，有点勾人的味道，也难怪那么多人着了他的道以为他品行和长相一样好。 杨雪意毕竟是一个二十五年来连男人的手都没摸过的人，这无异于让一个天天粗茶淡饭的人突然被招待了满汉全席一样无所适从。 视觉攻击实在太猛烈了。 杨雪意呼吸都凝滞了。 她的目光游移，在沉默中猝不及防与应昀不小心四目相对。 虽然应昀几乎是立刻移开了视线，但杨雪意还是觉得很完蛋。 她的脸开始不争气得泛红。 肯定是紧张的。 不过很快，应昀的声音就把杨雪意从奇奇怪怪的气氛里拽了出来，让杨雪意再次确认应昀不论皮相多好，内里都是讨厌鬼—— “杨雪意，管好你的眼睛。” 杨雪意简直想对空翻个白眼，说的自己多想看他对他有不干净想法似的。 自己也不是故意要看的，而且看看也犯法？ 不过这一摔，杨雪意原本脱臼的胳膊又有些疼，她想了想，觉得还是怪应昀。 是因为都练的肌肉吗？应昀身上一点不柔软，完全没有肉垫的感觉，杨雪意反而觉得把他压着才导致自己身受重伤。 第16章 虽说倒追恶心应昀的计划失败了, 但意外的是，自从上次应昀把杨雪意赶出保姆房后，应昀倒是主动对杨雪意敬而远之起来了。 他近来早出晚归，像是故意和杨雪意岔开作息时间一样, 两个人虽然同住在一栋房子里, 但几乎没有再打过照面。 而杨美英女士那里, 应昀最近似乎也终于消停了, 没有再去告过状。 杨雪意什么也没干, 竟然达成了让应昀对自己避之不及的目标。 至于自己脱臼的手，也如期拆了固定带，虽然仍旧不能提重物, 但于日常生活来说已经方便多了。 不过这些都不能和最大的好消息比—— 杨雪意之前和妈妈一起买的精装修新房提前交房了！ 新房不大, 两室一厅, 但足够未来自己和妈妈住了。 杨雪意去看了几次, 满意得不得了。 公司给的那笔业绩补偿款来的正是时候, 趁着她妈还没回来, 她热火朝天地买起家具来，准备偷偷搬进去住。 杨雪意的算盘打得很好, 等她妈回国, 反正会继续住在应昀家的保姆房里, 杨雪意就可以隐瞒下自己辞职的情况，先偷偷搬进新房住起来。 反正这套新房，她妈也舍不得对外出租给陌生租客, 比起闲置，这不正好利用起来吗！ 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等找到新工作了，再和杨美英女士先斩后奏！ 简直完美！ 杨雪意是这么想的, 也是这么干的。 没有应昀这个讨厌鬼当眼线的日子就是轻松自在，她很快去装修城淘了简易家具，只等送货安装后，再把行李一点点蚂蚁搬家地搬进新家，就可以彻底告别应昀这讨厌鬼了！ ** 只是没想到，即便简易置办家具，拉拉杂杂竟然也花了一小笔钱，杨雪意看着自己银行卡余额，想到未来每个月的房贷，已经开始头疼。 辞职时候杨雪意没想过求职市场能差到这样。 简历投了一堆，但多数石沉大海，唯一几个有回应的外资公司hr，一面试看到杨雪意的脸，直接推心置腹坦言让杨雪意考虑转行—— 长成她这样，没必要埋头做翻译岗，干别的岗位前途更大。 比如外资公司的董事长助理或秘书，不仅需要良好的外语能力，还需要优越的形象，简直为她量身定做。 杨雪意知道他们内心并无恶意，但都一一婉拒了。 她没想转行。 和外婆一同住在小镇的时候，英语教学相当粗糙，老师带着奇形怪状的口音，但英文文学作品给杨雪意打开了一道新的大门，让她憧憬不同文化里不同的故事。 很多时候，是外国文学陪伴杨雪意度过了孤独的青春期。 看得多了，杨雪意就发现，不同的翻译对文字的敏感度和理解不同，因此同一著作，不同的译本也能带来全然不同的体验。 好的翻译需要的不仅是技巧，还是对原文创作者设身处地的代入与理解，作者所处的时代、作者拥有怎样的人生，作者遣词造句上的意图，译者需要精神层面上与作者联结，更需要精通中文，才能翻出信达雅的内容。 杨雪意想成为一个能在不同语言下为作者传达思想的人。 也是因为这个初衷，她报考了英语专业。 为此，大学开始她就苦练口音，考出了catti一级证书，原本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然而开始求职，才发现翻译在ai的冲击下已经沦为夕阳行业。 杨雪意毕业时豪情万丈，希望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实现人生价值，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才，然而如今，她只想找到一份对口的工作，养活自己。 面试的几个翻译公司倒是都给出了offer，可惜底薪差到惊人—— “说实在的，你也别嫌我们给的底薪低，现在中英双语翻译真的是不好接活。” “除非专业商务活动，否则普通人根本没有翻译需要，一是英语足够普及，第二就是网上多得是在线翻译软件，还有ai辅助翻译，靠这些就能翻译个七七八八。” “我们翻译社，也只能夹缝里求生存，只能提供译员很低的底薪，提成就看你接活的多少，但说实在的，ai虽然挤压了翻译工作的空间，但我们也不是不能利用起来，你要是做笔译，那正好，翻译材料的时候，先用ai翻译打个底，回头自己稍微润色下，就能交差了，不怎么花时间，也不太动脑，做的量大一点，收入也不会差，比口译也轻松……” …… 杨雪意不是不知道利用ai翻译糊弄交差的工作方式，一直以来她都对此不屑且不齿，她断然不可能加入这种工作理念的公司。 如此在求职招聘网站投了一堆简历，最后竟然颗粒无收。 搞的杨雪意这两天失眠都严重了些，辗转反侧的，和乔倩倩见面时顶着的黑眼圈把她吓了一跳。 听完杨雪意的糟心事，乔倩倩深表同情：“你呀，也别太压力大，船到桥头自然直，转换下心态，就把这当成gap假期享受下，出来散散心。” 她一提这个，倒是想起来什么：“我明天有个活儿，去医科大拍他们一百周年校庆，你跟我一起去吧！医科大不是被评为我市最美校园吗？说就像个园林一样小桥流水的，特别有古韵，平时不从预约系统抢访客名额根本进不去呢。” “去吧！你就当帮我！我一个人干活都没人给我看管器材。” 杨雪意拗不过乔倩倩，最终同意了下来。 医科大离市图书馆不远，杨雪意正好准备去借几本英文原著小说看看。 英文原版书都很贵，因此一直以来除非遇到自己特别喜欢的，否则杨雪意都能借则借。 作为一个英语专业的毕业生，为了保持语言的敏感性，她定期会借阅英文原本的通俗小说。 虽说图书馆里的进口图书区不太能与时俱进借阅到目前欧美市场上最热门的通俗小说，基本藏书都晚于市场多年，但杨雪意本来也不赶时髦，她借阅纯粹是作为一种语言练习—— 既能让自己维持英语的学习语境，这类小说又不深刻拗口，可读性强，容易看进去，也算个消遣。 ** 等周六借完书到了医科大，杨雪意看着眼前优美的校园，确实承认不虚此行。 校园里结伴的大学生们脸上都漾着笑意，又年轻又有活力，一百周年校庆让整个校园都笼罩着热烈又蓬勃的生机，杨雪意置身其间，也被感染，心情好了起来。 “你好，你是我们学校的学妹吗？哪个专业的？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 杨雪意原本正在看景，不得不愣了愣，然后抬头婉言谢绝。 等人走了，乔倩倩忍不住凑过来啧啧称奇：“这今天第七个了吧？” 她揶揄道：“你真是什么也不干，光往这一站，就你若盛开蝴蝶自来啊！不过医科大毕业的都是顶尖医学人才，工作一般都很体面。你不是没对象吗？随便这儿找一个，你妈肯定都满意！” 杨雪意如今可没有这个闲情，她摆了摆手：“工作都没找到呢，还找对象。” “医科大是出了很多名人的，我们如今几个三甲医院的院长，都是医科大毕业的，听说今天一百周年校庆都会来，还有之前那个应昀，你还记得吗？北海道时候那个，如果我没记错，好像也是医科大毕业的，不知道他今天来不来……” 听到熟悉的名字，杨雪意顿了顿。 乔倩倩说的没错，应昀确实是医科大毕业的，不过这位尊贵的大少爷一般不参加这种校庆活动。 只是杨雪意还没庆幸完幸好应昀不来，就听到路过的几个女生一边往篮球场方向跑，一边眉飞色舞叽叽喳喳地兴奋聊着—— “应昀学长来了哎！说在篮球场打篮球。临床医学对病理学！” “病理学的钟天学长也来了！” “钟天学长挺儒雅的，特别温和，但我觉得比起来还是应昀学长帅得多，就是太高冷了，好难接近，不过我今天打算豁出去问应昀学长要联系方式……” …… 杨雪意简直眼前一黑。 怎么哪里都有应昀这个讨厌鬼。 他今天这么闲？还来参加校庆？ 最不幸的是，一听应昀竟然来了，乔倩倩当即来了精神，拉着杨雪意不容分说就往篮球场一块跑去：“自从拍过应昀，我拍别的男的都不得劲，平时没机会拍他，这次他来了，我肯定要好好拍过瘾，给他几个大特写！” 杨雪意知道应昀在大学期间就一直是风云人物，但从没想过这个讨厌鬼人气竟然这么高——等她被乔倩倩拽到篮球场，看着围在篮球场外攒动的人头，简直可以用震撼来形容。 围着篮球场的不仅有很多女生，还有不少男生。 讨厌鬼因为有张好脸，在外面看来装得还挺光风霁月那一套的，竟然也是不少男生的偶像，当然，更多的可能是不少女生白月光一样的存在—— “应昀学长好帅好帅好帅啊！” “怎么我们这届没有这种帅哥！” …… 杨雪意循着众人的视线看过去，然后在球场中央看到了应昀。 他穿着深蓝色的球衣，衬得皮肤更为白皙，然而并不给人文弱的印象。头上戴着吸汗的黑色发带，让应昀和平日里气质迥异，除去一贯的冷淡难接近外，带了点不羁。 脱去医生的白大褂，反而更显得这讨厌鬼体格强健肩膀宽阔，宽大的球衣穿在他的身上也不仅没显得松垮，更彰显出他身材比例的优越性，奔跑时偶尔被风带起的球衣下摆下是他精瘦的腰腹，隐隐能看到腹肌的轮廓，跳跃投篮时，小腿绷紧的肌肉线条饱满。 第17章 “应昀！” 虽然赢了比赛, 但应昀心情可以用差到谷底来形容，他刚到在室内体育馆的更衣室，就撞见了擦干汗换掉球衣的钟天。 与应昀截然不同，钟天虽然最终输了将近十个球给他, 但表情倒是很明媚。 “你刚看到没, 场上那个给我全程呐喊加油的学妹。”钟天挺得意, “长得真好看, 以前校友活动怎么从来没见过？” 应昀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杨雪意的消息。 可惜钟天没觉察到应昀的抗拒, 只沉浸在兴奋里：“难得有学妹这么坚定地为我呐喊，连看都不看你一眼，这学妹眼光不错。” “假学妹。”应昀冷冷道, “不是我们学校的。给你喊加油也是别有用心。不是为了你。为了引起别人注意而已。” “我看你就是嫉妒。”钟天笑呵呵的, 这笑面虎看了应昀一眼, “不过本来我赢了可以顺理成章请她吃饭, 结果你一点面子不给, 一点水也不放, 我都没脸去找她要联系方式，这下脱单无望了, 你得补偿我的精神损失吧, 你……” 应昀径自打断了钟天：“我没有转行的打算。” “你放心, 我不挖你。”钟天笑嘻嘻道，“否则我全公司颜值第一的名号岂不是要让位？” 应昀正在储物柜里放手机，钟天眼尖, 看到里面竟然垒了一堆书：“怎么还有忘记书在这个储物柜里的啊？” 大学男生时常丢三落四，以前打开储物柜发现有遗留物品再正常不过。 钟天挺贴心：“要我去交到失物认领处吗？” “不用，是我的。”结果应昀拒绝得连一秒钟思考都没有，像是不想被钟天看见这些书, 说完就想立刻关上储物柜的门。 钟天有点欠，像是就想和应昀作对一样，趁着储物柜门关上之前，眼疾手快抽了一本出来。 原以为是医学方面的专著，钟天本还想调侃应昀有点太对工作上心了，回校庆还带着书，结果翻到书封面看了一眼，愣了愣，语气都有些惊讶了：“你看这个？” 应昀这才瞥了一眼钟天手里书的封面，是一张领带的图，书名是《fifty shades of grey》，看起来像个文艺小说。 杨雪意看的东西倒还算拿得出手。 应昀抬了抬眼皮：“不可以吗？” 钟天噎了噎：“倒也不是不行。就是……你喜欢这种？这是十年前流行过的一本讲sm虐恋的小说……” 应昀也愣了愣，不知道是不是被钟天这样戳穿，显得很想打人，但最终脸色难看咬牙切齿地认下了：“看也犯法吗？” 应昀觉得杨雪意真该付自己名誉损失费。 她看的都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一天到晚脑子里都在想什么，还学习资料，学习这种吗？ 她竟然对这种有兴趣，性癖真是挺独特的…… 钟天不知道应昀心中所想，还在一脸玩味地揶揄：“你这个人表面这么光风霁月的，怎么看这种！啧啧啧，应医生你真是玩的有点花，要人设崩塌了。” “你到底想和我聊什么？”应昀板着脸，只能用冷淡掩饰内心的无语，忽略自己莫名其妙被害的风评，镇定自若地关上储物柜的门，面无表情地盯着钟天，“直接说重点。” “重点就是，最近我们医译行准备和一些翻译机构联合推出翻译培训，你从小国际学校上学的，英语和母语没差，又有医学专业背景。” 钟天不再纠结那本书，而是劝诱道：“你就过来给学员上几节相关的医学英语课呗，代几节课，我付钱！” 应昀此刻只想快点结束对话好赶紧冲澡，当即皱眉拒绝：“不是钱的问题，我没空，太忙了。” “时间，挤挤总是会有的啊！” 钟天很不服：“你看你都能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看《五十度灰》！还特意钻研海外无删版，只为确保原汁原味！” 应昀：“……” 难得应昀哑口无言，钟天还想继续努力说服他，可惜应昀像是急着洗澡，脸色难得的有些不耐和急躁。 钟天突然福至心灵地看向了应昀的下半身，虽然拿着毛巾试图遮住反应，但钟天敏锐地看出了端倪。 运动时身体产生大量热量和代谢产物，导致血管扩张，血流速度加快，可能使男性海绵体充血，从而出现勃起现象。 钟天是个合格的医学生，自然知道这个常识。 不过他还是有些意外。 因为大学同窗多年，追应昀的那么多，但应昀愣是一次恋爱也没谈过，甚至看起来对人类都不感兴趣，既没对哪个异性青眼有加，也看不出有什么对同性有好感的趋势，日子寡淡得可以用无趣形容，像个无性恋。 钟天曾调侃他，都说骨外科医生花，但应昀进骨科后，可以以一己之力扭转这个刻板印象，为骨科医生正名。 因此，如今应昀的反应就和清心寡欲脱离那种需求的人士突然破戒一样让钟天震惊。 更震惊的是应昀这个人表面这么正人君子，背地里竟然看《五十度灰》这种书，甚至还看原版，难道是怕大陆进口版删减掉精髓了不够刺激吗？ 原来应昀不是不想玩，只是一般的花招可能根本提不起劲来？ 钟天以往甚至设想过，应昀对男女之事毫无兴趣，是不是因为先天不足，甚至还内心偷偷同情过应昀一阵——这小子长得这么高大英俊，结果关键零部件竟然不行。 但现在钟天不会这么想了。 应昀完全没有先天不足这回事。 可惜眼前的应昀不知道钟天心中所想，还自以为自己遮掩地很好。 钟天一时间有些坏心思，故意拽着应昀不放又聊起来：“对了，刚才那个女生，你认识吗？叫什么？有联系方式吗？感觉长得漂亮，身材也很好。” 应昀的脸彻底黑了：“能不能不提她了。” 看着应昀脸上越来越不耐的隐忍神色，钟天决定做个人，但还不忘揶揄。 他故作毫不知情地无辜道：“你不是从来只在更衣室换衣服，嫌弃这边淋浴间老旧，从不冲澡的吗？” “而且这里的淋浴间只有冷水啊！刚运动完冲冷水澡也太不养生了吧！” 应昀顿了顿，果然脸更黑了，隐隐冒着杀气，但随即，他垂下视线，抿了抿唇，控制好了情绪，只淡淡地看了钟天一眼：“没事，我身体好，没到需要像你这样养生不能冲冷水澡的地步。” 钟天看着他进淋浴间的背影，简直快要笑死。 还以为应昀是清心寡欲，结果这个哥原来都是装的。 他那哪里是身体好，是热血沸腾好吗！才不得不赶紧洗个冷水澡冷静冷静。 这么气血方刚的，钟天真想劝应昀赶紧找个女朋友。 但转念一想，这小子癖好这么独特，很难找到愿意玩那种花样的女生，难怪会单身那么多年。 ** 应昀不知道钟天内心的打趣和腹诽，他只觉得心烦意乱。 遇见杨雪意就没有好事。 如果不是帮杨雪意复位，他不至于需要心情糟糕地在学校的简易淋浴间洗澡。 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他是个年轻男人，这再正常不过。 何况虽说是为了复位，但当时应昀刚运动过，场地又并不在医院，甚至都没穿白大褂，因此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医生的身份，确实只是好心顺手帮忙而已。 杨雪意复位的时候还要叫得那么乱七八糟，又没多疼。 简直是离谱。 应昀治疗过那么多脱臼的患者，没有一个有杨雪意反应那么夸张的。 所以主要还是杨雪意的问题，不能怪自己。 应昀这样安慰自己，但还是挡不住巨大的挫败感，他对自己失望。 为什么偏偏是对杨雪意。 总是杨雪意。 明明已经相当清楚地知道她是个多虚伪的人了。 从十八岁就十分清楚。 自从上次在保姆房里的意外后，应昀已经十分注意回避杨雪意。 唯一庆幸的是，杨雪意近来大概搬回员工宿舍了，应昀总算不用在家里见到她了。 如有可能，他希望这辈子不要再见到她了。 ** 因为应昀的横插一脚，杨雪意又一次与机会失之交臂，也不知道是不是倒霉是会延续的，虽说多方打听，但她再也没找到能认识钟天的渠道，只能每天盯着医译行官方公众号，等待机会的出现。 求职也仍旧不顺利，唯一的好事大概是去医院拍片后发现肩关节没有更严重的损伤，这次杨雪意注意得很，精心呵护下终于得到了医生的首肯——肩膀已经彻底恢复，可以正常运动了。 趁着应昀出门诊，杨雪意回了一趟别墅，果然在保姆房门口看到了自己那堆原版书。 难得应昀做了个人，杨雪意特意发了个红包感谢他。 金额五毛，不能再多了—— 【小红包表达我的心意！】 应昀没领红包，但立刻回复了：【你的红包不小。】 杨雪意刚想说应昀现在这么知足常乐了，就见应昀下一句：【说小都感觉是碰瓷小了，只能算微型，我要换个放大镜才看得到。】 “……”她就知道！ 不过很快，应昀又发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有些领域少好奇，有些东西少看。】 ？什么跟什么？ 只是杨雪意没心情分析应昀的意思，毕竟他本来就时不时阴阳怪气的。 杨雪意目前有更担心的事。 随着杨美英女士回国日期倒计时，以及银行卡里越来越少的存款余额，杨雪意越发焦虑起来。 好在乔倩倩像个散财童子似的又带来了赚钱机会—— 第18章 杨雪意无视应昀无语的眼神, 大剌剌地朝他伸出手机，好在这次这讨厌鬼确实有求于人，最终两人成功达成交易，杨雪意看着瞬间增加的一万日收入, 心里美滋滋的。 跳舞自然是可以, 不过…… 杨雪意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商务套装：“我穿什么跳？这身？” “当然不行。你从哪里翻出来的商务套装, 像大型会议里给人倒茶的。” 应昀开场舞无人共跳的危机一解除, 这讨厌鬼就又开始不做人, 他扫了一眼杨雪意周身，一脸嫌弃，然后低头打了个电话—— “送一套舞裙来, 颜色？红色吧。红色太鲜艳了？”他瞥了杨雪意一眼, “没关系, 压得住。别太露。” 挂电话之前, 应昀像是又想到什么一样, 补充道：“再送一个黑色的舞会半脸面具来, 配黑色舞鞋，36码。” 应昀记性倒挺好, 还能记得杨雪意穿的码数。 半脸面具杨雪意倒也真没想到, 不过应昀不想让人发现他是和杨雪意跳舞, 杨雪意也不想让人知道是她。 他嫌她掉价，她还嫌他晦气呢，才不想和他沾上关系。 有面具挺好的。 时间紧迫, 舞裙和舞鞋都卡着点才堪堪送来，杨雪意换上，倒是挺合身。 她简单给自己盘了个发，在发髻边插上了配套红色舞裙的红色头饰花朵, 涂上艳丽的红色唇膏，把自己的妆容从浓郁的方向改。 等跳的时候再戴上黑色半脸舞会面具，配上与平日风格迥异的浓妆，不信还有人能认出自己。 不过等从镜子里看到一张艳丽浓稠的脸，饶是杨雪意也愣了一下。 她很少化全妆，因为本身五官偏向明艳挂，她更是鲜少用加强五官特质的妆面，如今一照镜子，才知道这种强化优势的妆实在是太有视觉冲击力，都有些过分妖娆和妩媚了。 大概实在和平日形象大相径庭，等杨雪意换好衣裙，等在更衣室外的应昀也愣了一愣，他的视线在杨雪意脸上停留片刻，表情就沉了下来：“你面具呢？” 杨雪意挥了挥手里的面具：“待会上场前再戴。” 可惜应昀十分不讲人情，他表情不善地坚持：“现在戴，马上戴上。” 至于吗！ 被人目击到和自己在一起有那么丢人吗！ 何况这是后台更衣室，根本没人路过。 杨雪意瞪了应昀一眼，考虑到今天这位少爷马上要氪金两万重金求舞，还是好声好气戴上了。 只不过刚挑完面具的刺，应昀扫了眼杨雪意身上的红裙，又有意见了。 他的眉微微皱起，唇紧紧抿着，脸又挂下来：“不是说了不要露的款式吗，怎么还是这么露。” 杨雪意低头看了眼红裙，这条裙已经是及膝的长裙款式。 裙摆在红色的丝绸质地内胆外是几层同色系加叠的丝质纱裙，光是走起路来就飘逸得很有层次感，很有含蓄的高级感。 一旦跳舞旋转起来也不用担心露大腿，仅仅只有脚踝上很小的一截小腿会露出来，到时裙摆随着舞步旋转应当十分有美感。 至于上身，探戈舞本来就是热烈的南美舞种，舞步又热辣，手部需要配合做出大量动作，怎么可能用包得严实的款式？如今的吊带样式杨雪意并没有觉得多夸张。 舞裙其实很有设计感，没有采用深v的样式，而是在胸口下方很有小巧思地有个镂空的菱形，含而不露，性感但也俏皮。 真要说露，也就是背部稍微露得多一些，但就连穿裙子的杨雪意本人都不在意，也不知道应昀在这里在意个什么鬼。 跳的都是探戈了，怎么还这么保守，哪个年代的古董？ 杨雪意瞥了他一眼，这讨厌鬼此刻也已经换上了探戈舞服。 不过比起杨雪意的红裙，应昀只穿了白色v字领口的长袖白衬衫，身下配黑色长裤，应当都是有弹性的款式，跳起舞来可以收放自如，但和平日的衬衫西装倒确实没太大差别。 有弹性的白衬衫和黑裤子更贴身些，衬得他身形更为修长，腿型饱满，尤其是那件白衬衫，露出应昀胸膛分明的肌理，是挺有点勾人的味道。 杨雪意看着这样的应昀，恍惚间觉得时光仿佛倒流回十年前—— 她第一次见到穿着舞服的应昀时，也是曾有过强烈冲击感的。 毕竟即便应昀脾气差性格烂，但胜在长相英俊身材出挑，杨雪意是个正常人，也不能免俗以貌取人，曾经慌乱的紧张过。 不过如今…… 如今杨雪意看着眼前身形比少年时期更挺拔气质更冷冽的应昀，只想当空翻个白眼，内心愤愤不满。 应昀这垃圾，今天没准跳完这支舞还真的要脱单了。 卖相这么好，就算人再讨厌，也有人抢着买单。 虽然对杨雪意的舞裙不满，但实在没时间再换别的，杨雪意看着应昀只能忍耐般找来了工作人员—— “舞曲换《take the lead》里的那段探戈音乐。” 听到久违的名字，杨雪意终于有点要上场跳舞的实感了。 《take the lead》其实是一部老电影，讲的是一位舞蹈老师用颠覆传统的方式让位于社会底层的孩子们也发自内心地爱上舞蹈，是杨雪意特别喜欢的一部励志电影。 当年第一次看就深深着迷，以至于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甚至重复次数多了，还被路过的应昀不咸不淡地吐槽他都快能背下片中台词。 杨雪意喜欢的不仅是片中传递的精神，也为跳舞的那种热烈气氛所感染。 不像应昀这种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大少爷，杨雪意的童年时代都快称得上物质匮乏，根本不可能有闲钱去学这样那样的兴趣爱好，但电影的意义在于造梦，这部片子让杨雪意恍惚觉得即便是自己，有朝一日说不定也能有契机学习跳舞，甚至还真的一时脑热不死心地去找自己妈妈问过—— 杨美英女士的回答自然很现实，她很疲惫地告诉杨雪意家里没有这个钱。 杨雪意其实已经记不太得当时自己的回答了，但还记得那种很羞愧又自责的心情。 最可恨的是，等她说完，才发现应昀正蹲在地上拿冰箱冷冻柜里下层的冰块，而杨雪意身前的岛台正好完美遮住了他的身形，以至于杨雪意和妈妈提问时根本不知道应昀也在厨房。 好在应昀没说什么，只看了杨雪意一眼，拿了冰块加进可乐里，然后转身走了，可能也没多在意杨雪意。 当时杨雪意一度以为不可能有机会了，学习跳舞的契机可能得在很遥远的未来，然而她没想过有时候运气好起来，这契机说来就来—— 杨雪意和应昀曾经练习过的那段探戈舞，是电影诸多舞蹈片段里杨雪意最喜欢的一支舞曲，来来回回看过好几遍。 舞步稍加修改后对初学者而言也算不上太难，难得反而是男女双方的互动配合。 当年应昀竟然恰好要和舞伴在高中毕业舞会上跳这支舞，但碍于舞伴突然扭伤了脚，无法陪练，于是找到了杨雪意。 应昀国际私立高中的毕业舞会是很隆重的活动，因此应昀特意请了舞蹈老师，只要杨雪意去陪练，就可以免费跟着学。 当时杨雪意已经讨好应昀有一段时间，和应昀表面上已经到了一个相对和缓的状态，她既想继续和应昀搞好关系，又想蹭免费的跳舞教学，这才答应和应昀先行练习。 杨雪意至今都还记得应昀那位原定的舞伴，对方名叫安馨，杨美英女士见过一次，自此赞不绝口，说既漂亮又有气质，人还温婉有礼貌，不仅夸应昀有眼光，每次还能连带数落几句杨雪意。 杨雪意一开始是不服气的，但直到意外瞥见安馨一次，她就罕见地沉默了。 安馨像是那种童话故事里的公主，穿学院风贵族小姐一般的套装，裙摆每一片褶皱似乎都恰到好处，诠释着主人的优雅与高贵。 她高挑修长，秀丽端庄，举手投足间每一个细枝末节都温婉文静，而不同于影视作品里那些虽然出身高贵却心思歹毒的女配角，安馨为人温和，是那种传统意义里待人宽厚的大家闺秀。 应昀这个讨厌鬼，没想到眼睛倒是不瞎。 那段时间，杨雪意知道应昀和安馨常常打电话，只是每次一旦杨雪意出现，应昀便会变得非常警觉，总是十分提防杨雪意的样子，会立刻挂断电话。 杨雪意嗤之以鼻，很想叫应昀放心，他爸妈没给杨雪意支付棒打鸳鸯的钱，她才不会狗拿耗子。 如果杨雪意没猜错，应昀当年是很喜欢安馨的，毕竟…… 这支舞曲即便修改后舞步远没有电影原版里那么拉扯，但动作间性张力仍旧呼之即出。 连杨雪意这么想学跳舞的，开始和应昀练习后都一度有过后悔。 毕业舞会而已，谁没事找舞伴跳那么色的探戈舞啊！ 应昀平时可是那么死装的一个男的！ 杨雪意回忆起当时和应昀竟然长达几个月都在练这支舞，就懊恼地恨不得穿越回过去把傻乎乎的自己打醒！ 她觉得亏死了好吗！ 应昀又不喜欢自己，不过是拿自己当个替代品练习，自己当年还颠颠地上赶着，期待应昀能够真心接纳自己，好让自己妈妈在他家的日子顺遂些。 哪想到这讨厌鬼虽然跳舞那阵对杨雪意脸色尚可，一度让杨雪意觉得“少爷都能笑了”，可没多久就急转直下，又一点好脸也没给她。 态度的分水岭出现在杨雪意生日后没多久，应昀通知她，他的舞伴腿伤已经恢复，不再需要杨雪意陪练。 第19章 被人误会自然不快, 但轮到应昀身上，杨雪意觉得，他的不快多半来源于和他传谣言的对象是杨雪意，可能光从这位大少爷的心理洁癖来说, 就没法容忍和杨雪意竟然沾上边。 对此, 乔倩倩也很是后悔了一番, 纠结了半天是否要和应昀道歉, 可惜根本没再找到应昀人。 他还真如和杨雪意所说那样, 舞会的后半场真的没和别人跳舞，杨雪意离开的时候还见应太太正在气急败坏满场找人。 不过很快，杨雪意就知道应昀去哪儿了—— 她赚了一大笔外快, 回去的路上买了杨美英女士最喜欢吃的芝士蛋糕, 提着去应昀家别墅里准备给她接风洗尘庆祝回国, 结果来开门的是应昀。 此刻的应昀已经换上了松垮的休闲服, 然而眉眼间的冷意和难以接近是一点没变。 这讨厌鬼见了杨雪意, 果真当即皱眉露出了不满的表情。 杨雪意毫不怀疑, 如果不是自己妈妈在厨房里传来的声音，应昀下一秒就要出言挤兑冷嘲热讽。 “小雪？你回来了？” 好在大概是杨美英女士的声音唤回了应昀的理智, 这人最爱在自己妈妈面前装光风霁月, 最终, 他只看了杨雪意一眼，然后转开了视线，重新转身往厨房走了。 杨雪意也赶紧往厨房里去：“妈！我给你买了你喜欢的芝士蛋糕！” 一段时间没见, 杨美英女士气色很好，她正在做厨房清理，声音爽朗：“我在欧洲天天吃这些甜点，都腻了！外国真是没什么好吃的！” “我就走开一小阵子, 家里厨房怎么就这么乱？你最近不是住在这吗？怎么就不知道顺手整理整理？” 大约是因为时差没倒过来，虽然是大晚上了，但杨美英女士精神十足，一见杨雪意就开始数落：“你看看小昀，人家当医生不比你忙？人家都知道帮忙。” 杨雪意这才发现应昀这贱人竟然此时此刻装模作样地在整理冰箱。 这个表里不一两面三刀的讨厌鬼！ 从小到大，应昀就是杨美英眼里别人家的孩子，加上应昀又会装，更是让杨美英赞不绝口。 果然，一见杨雪意回家，杨美英女士立刻把应昀往厨房外赶：“小昀，你去休息吧，我来做就行了。” “阿姨，没关系。你刚从国外回来，比我辛苦。厨房主要也是我弄乱的，我一起整理是应该的。”杨雪意听到应昀淡淡道，“之前天天在这里泡方便面，实在没顾上收拾。” 这个阴险小人…… 果然，一听这话，杨美英立刻就瞪了杨雪意一眼：“你不是手脱臼了在家休息吗？没做饭都叫外卖了吗？闲着没事干稍微做点吃的也能顺手给小昀做点啊。” 她都脱臼了！还要做饭吗！而且她又不是应昀的保姆！ 杨雪意简直忍无可忍，刚要反驳，就听应昀先一步开了口—— “阿姨，杨雪意有自己的事要忙，而且她也有做饭的。” 算你说了句人话！ 可惜杨雪意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应昀继续道：“她做了饭提出去给别人送了，每天都挺忙的。” …… 应昀这人典型的只管放火，不管灭火。 垃圾！ 自己做饭提出去不是给他送的吗？！ 杨美英女士一听给人送饭，当即就警惕起来了：“小雪，你谈恋爱了？给谁送饭去了？” 杨雪意简直气炸了，拜应昀所赐，她都已经被杨美英重点关注了！这讨厌鬼还想怎么样！ “没有！我是去医院给人送饭的！一个朋友，病了！” “什么病啊？” 杨雪意瞪着应昀：“挺可怜的，年纪轻轻，脑子坏了。” 死应昀，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杨美英女士一听，长吁短叹，十分惋惜：“这么年轻就得脑瘤了？还有救吗？” 杨雪意看了应昀一眼，一点没迟疑：“应该没救了。” 应昀抿唇不语，只冷冷看着她。 “对了，妈，我离开晚宴的时候，应太太正在到处找应昀呢，我马上和应太太说一声，应昀其实中途就回家了呢。” 杨雪意如此祸水东引，果然没多久，应昀的手机就响起了应太太的电话。 片刻后，杨雪意就见到了应太太风风火火赶回来的身影—— “你怎么中途就走了？” “你也知道这次晚宴不仅仅是慈善的目的，现场来了那么多女孩儿……” “应昀，你年纪也不小了，选专业已经给了你自由让你学医了，甚至尊重你的意思让你留在国内上了大学，但成家这件事，你不能太任性了……” …… 应昀找杨美英对付杨雪意，杨雪意就找应太太收拾应昀。 十年来，两人互害无数，主打一个我过的不好，你也休想舒服。 杨雪意躲在厨房里，听着客厅里应太太对应昀的数落，夸杨雪意乖巧听话，骂应昀长大后越发不懂事我行我素一点不顾全大局，这才心情舒畅扬眉吐气。 她转头看向正在清理橱柜的杨美英：“对了妈，房子提前交房了，我简单买了点家具，你有空要去看看吗？” 杨美英女士果然摆了摆手：“不用，你不是都给我拍照和拍视频了吗？房子我暂时都没空去，刚回来，小昀家里这么多活儿等着干呢。” 杨雪意一听，松了口气，她妈别去才好，她还打算偷偷住那呢。 “我给你在欧洲买了点纪念品，你去房里拿了，赶紧回宿舍吧，再晚外面太暗不安全。” 不知道是不是今夜的舞曲让杨雪意涌起回忆，转身离开前，她鬼使神差地问起了安馨。 “妈，你还记得安馨吗？应昀当时喜欢她吧？” “记得，那姑娘真的很好，小昀是喜欢她，应该喜欢得不得了，有次我给他收拾房间，看到他在写什么东西，纸篓里扔了好多废稿，我一进去，他就特别紧张，把手里在写的赶紧藏起来了，我眼睛尖嘛，看到他纸篓里扔掉的废纸上的一行字，说什么‘其实很喜欢你’。” 杨美英女士笑着摇了摇头：“原来那孩子在写情书。” “写给安馨的？” “肯定是啊，小昀一直酷酷的，除了安馨，还和哪个女生有过来往？除了她还能是谁？我听应太太和应先生讨论，也怀疑他那段时间谈恋爱了，你可能对他不太熟悉，感觉不到，但其实挺明显的。” 杨雪意撇了撇嘴。没看出来，十八岁的应昀还是个恋爱脑。 不过那么时髦搞早恋的应昀，还以为他要赢在起跑线呢，结果现在还不是没对象？ 肯定是安馨慧眼如炬，把应昀给甩了。 如今二十八岁高龄了，连恋爱都没谈上，简直是失败中的失败。 杨雪意觉得自己至少不会步应昀后尘，等搞定工作，必然能在三年里谈上恋爱，肯定是会比应昀成功一点的，不至于沦落到二十八岁还是孤家寡人。 她听完八卦，也不欲多留，当即出了厨房往地下室的保姆房走。 应昀和应太太已经不在客厅里了，而是转移阵地到了客厅边的小会客室里，杨雪意经过的时候，听到零星的对话传来—— “开场舞前杨雪意说你和林子娴闹了矛盾？是吵架了？还以为你们开场舞跳不成了，好在那姑娘挺大度的，还是配合你跳完了。” “我看了你和林子娴跳的开场舞，你对她有意思吧？之前人家追你你拒绝她，现在改主意了？” “和她跳完也不愿意和其他女孩儿跳，你是不是心有所属？才只想和她跳。” …… 回答应太太的，是应昀冷硬的声音—— “不喜欢。” “我没和林子娴跳。” 应太太十分惊讶：“那是谁？还戴了个面具，这么神秘？我认识吗？” “是谁不重要。总之，林子娴我不喜欢，和我跳舞的那个也不会和我在一起。” 说的像是多看不上自己似的，所以那么笃定不会在一起，好在杨雪意早习以为常，只礼尚往来地内心腹诽道，她也看不上应昀这种货色好不好！ 等她从保姆房里拿了妈妈给她买的纪念品，重新上楼准备走的时候，应昀已经结束了和应太太的对话，正站在客厅里喝水。 见了杨雪意，他极其冷淡地扫了她一眼，就像是看到脏东西一样，很快移开了视线。 杨雪意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这么嫌弃她，怎么还和她跳舞呢？ “你怎么不和你妈说是和我跳的舞？” 应昀的视线瞟过杨雪意，随即冷笑道：“你怎么不和你妈说是给我送的饭？” …… 杨雪意气的快要晕厥：“你这个死告状精！” “杨雪意，说的你没告过我的状一样。你到我妈面前添油加醋的时候就少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就你能告状，我就不行？” 应昀看了眼杨雪意：“我十九岁那年有次过敏长了湿疹去看皮肤科，你和我妈怎么说的？说在性病科外面看到应昀了。” 杨雪意移开视线，当场大声狡辩：“我说错了吗？本来就是皮肤与性病科，我只是看到你去医院太紧张，很担心你，一时情急之下把前面几个字给漏说了！” “那你漏的还真挺艺术的。”应昀掀了掀眼皮，“我打球磕破嘴唇，结果你就那阵天天在客厅里公放有声小说，每本的情节里都有男主和女主如何激吻被咬破嘴唇还对外撒谎的，害的我妈怎么都不信我是打球磕破的，死活觉得是我谈了女朋友，天天明里暗里叮嘱我年轻人要知道节制。” 第20章 面对杨雪意的质问, 杨美英女士的回答简直像错题大全模板一样让人绝望。 “对，我给他的，他家出事了，他没法住别墅那了, 正要和你说呢。” “那就让他住酒店啊！” “酒店哪能常住？冷冰冰的。”杨美英理所当然道, “而且酒店太贵了, 小昀现在恐怕没那么多钱。” “何况我又不是免费给他住。也是问他收租金的, 只不过给他可以稍微打个折。” 杨美英女士振振有词：“我们的新房与其闲置, 不如租给他，小昀知根知底，爱干净卫生习惯好, 租给他不担心他把房子弄脏弄坏, 何况这里离他医院步行才几分钟, 他住很方便。” “现在他家里出了事, 别墅回不去了, 本身就得在外面租房住。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我照顾他十几年了，和我半个儿子似的, 于心不忍。” 杨雪意简直被自己亲妈这儿女双全的理论气笑了。 杨美英女士执迷不悟：“而且他住这里碍你什么事？你不是住公司宿舍吗？你不住, 我也在外面当住家阿姨不会住, 房子本来也闲置。” 杨美英语气轻快：“我想着租给他，租金还能用来补贴你，我们还贷压力也没那么大, 你也不用那么累。” 方案听起来是挺合适，如果杨雪意不是没地方住的话…… 但自然是不能让自己妈知道自己冲动下裸辞的—— “员工宿舍现在收费了！我要搬回新家住！” 只是杨雪意没想到，即便她胡诌了个理由，杨美英竟然还不为所动：“那不更好吗？你住主卧, 他住客卧。” “你一个人独居我不放心，有他正好，你要有什么事，也有个人照应，还免得你一个人住作息颠倒熬夜，连个管着的人都没有。” 那更不行了！ “和他住我不放心！” 杨雪意当场大放厥词，对应昀进行人品抹黑：“我怕他对我欲行不轨！妈你别说什么他肯定不会，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敢打包票吗？万一他哪天晚上失去理智，那怎么办？” “别和我说什么就当照顾个流浪猫狗，领养流浪猫狗那都要绝育，我能没收应昀作案工具给他绝育吗？” “他是看不上我的人，但万一他垂涎我的美色呢？男的自制力没那么好，我长得这么漂亮，身材还好，他是个正常男人，和我天天住一起，很容易不敌我的魅力攻击，被我迷得头脑发热失去理智……” 杨雪意为了不和应昀住，趁着应昀在浴室，不遗余力歪曲事实，以至于太投入，没注意到浴室里吹头发的声音已经停了。 她讲的正口干舌燥，抬头一看，才发现应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浴室走了出来，他穿着居家服，倚靠在墙壁上，眼眸幽深面无表情地看着杨雪意，不知道听了多久。 “杨雪意。” 正主来了，杨雪意反而有些心虚，她拼命甩脱刚才浴室里看到的限制级可怕场景，挂了电话，没敢直视应昀的眼睛，只虚张声势大声道：“干什么？” 虽然没看应昀，但光听声音，就已经能想象这讨厌鬼必然满脸嘲讽。 “你不觉得该没收作案工具的人是你？” 这简直匪夷所思！ “我一个女的有什么作案工具？” 回答杨雪意的，是应昀肃杀的声音：“你的眼睛，就是你的作案工具。” “刚才你用你那双罪恶的眼睛看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 应昀冷笑道：“你对我的指控都是无端揣测，可我对你的指控，你是既遂了。所以到底谁对谁意图不轨？” “你死盯着我下身看，以为我瞎了没看到？” 应昀声音冷冰冰的，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让杨雪意恨不得当场打死他。 她盯着他下面看？ 那是什么好东西吗她要盯着看！她都恨不得自己刚才瞎了！ “杨雪意，我没穿衣服你盯着死看，现在穿了衣服，你还隔三差五眼神乱瞟往那里看，犯罪意图简直昭然若揭。” “行行行，我是女色魔，我盯着你下面看，那你报警吧！” 杨雪意简直气炸了：“应昀！你有没有搞清楚重点，现在这里是我的家！我的房子！什么正经男人会跑到独居女性的家里来洗澡？” 杨雪意气血上涌，报复心占据了上风：“你少看点女房东看上落魄男房客的小说，会看坏脑子！还对你意图不轨？你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 杨雪意说完，其实就后悔了。 虽说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应昀毕竟才刚落难，这么说未免太戳人家的痛处。 果然，她话音刚落，应昀的脸色沉了下来：“我今天有夜班，来不及了，明天下班回来，我就搬走。” “杨阿姨和我说房子没人住，我才来的，要知道你也在，我绝对不会来。” 他显然不欲和杨雪意多聊，扔下这句话，拿起东西冷着脸径自甩门离开。 ** 虽然不欢而散，但一想到应昀马上会搬走，杨雪意还是松了口气。 她看了看时间，想起杨美英刚和她说还忘了一箱东西在应昀家的保姆房里，决定索性趁现在过去搬走。 时隔一个多月再次进这栋自己住了十年的别墅，杨雪意内心感慨万千。 短短一个月，别墅里的格局和装饰风格已经大变样。 原本应太太喜欢北欧简约风，因此墙壁上挂的画作也都是设计感十足的现代抽象画。 而如今屋内的所有家具都换成了华丽的轻法式风格，墙上的画作也都变成了色彩华丽的静物油画。 杨雪意虽然从没有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但到底住了十年，也有感情，她往地下室走，发现挂在客厅里的全家福照片墙也换了。 应昀和应太太的照片已经都被撤了下来，变成了一面背景墙。 只在二楼书房的茶几上，还留了一张应昀和应太太的合照，像是忘了被清退。 杨雪意刚才刻意忽略的愧疚卷土重来。 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应昀没有家了。 于是开始后悔自己刚才说的太过分了。 而就在杨雪意在保姆房里收拾妈妈最后一箱行李时，她听到了地下车库传来的锁车声，既而地下室的大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也不知道怎么能这么不要脸，明知道自己生的不是应文俊的孩子，还能死皮赖脸赖在他身边，现在总算退位让贤了。” “那个叫应昀的？他也配姓应？就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罢了，算他识相，自己走了，没留我眼前碍眼，不然影响我心情，害我孩子有什么问题，他赔得起吗？” “我肚子里才是应家的根，那个应昀可别想拿一分钱！” …… 对方语气里难掩小人得志，大概没料到紧闭的保姆房内有人，说的话肆无忌惮，又和电话那端的人聊了两句，这才坐电梯上了楼。 这人是谁，不言而喻。 杨雪意等她走了，想了想，偷偷上了二楼，把书房里那张应昀母子合照拿上，这才开门带着妈妈最后一箱行李离开了应家别墅。 回家的路上，看着应昀和应太太的合照，杨雪意的后悔达到了峰值。 听说应昀过得不好和直面他处境到底有多艰难是两回事。 杨雪意虽然讨厌应昀，但不是冷血动物，想来这位大少爷会跑去自己家房子里住，多半是因为被赶出别墅无家可归了。 过去应先生多为他骄傲，现在恐怕就有多恨他，毕竟谁能容忍一个背叛的产物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的失败呢？ 应昀原本还有信托基金，如今恐怕应先生是一个子儿也不会再给他了…… 不过…… 惨归惨，但应昀是医生，杨雪意自我安慰道，他也有一份正常收入，磕磕绊绊总是能过下去的吧？ 不住自己家，他肯定也能找到个房子租的，最多就是差点。 ** 杨雪意把妈妈的行李搬回家，在纠结的心情里去了附近的菜场买菜。 然后没想到在这里又遇到了应昀。 难道甩门离开自己家后无处可去，他就一直在附近这菜场里游荡？ 虽然应昀穿的是休闲服，如今也已经不再是天之骄子，然而多年练就的气质与身俱来，应昀站在菜场里，就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仿佛明珠蒙尘。 这座菜场是荣市近年来的新时代绿色菜场标杆，设计合理，干净整洁，每家入住的菜铺服务也都很贴心，为了确保蔬菜品质，每天老板都会精心挑选，把不新鲜的蔬菜挑拣出来，放进一边的打折蔬菜箱里。 杨雪意偷偷地靠近了些，然后看清了应昀在买什么。 他竟然在买打折蔬菜箱里的菜！ 这些打折菜，大部分是隔夜或者遭受运输损耗的，吃倒是能吃，但菜叶大部分都已经干瘪软塌塌，已经在将烂不烂的临界线，除了填饱肚子，完全没有口感可言，再晚一天就不是打折，而是直接只能当厨余垃圾扔掉了。 因此一般即便打折，多数人挑挑拣拣后也会因为菜的品相而放弃。 而此时此刻，应昀甚至都不挑拣，杨雪意看着他直接一股脑地把整个打折蔬菜箱里不新鲜的菜都一网打尽地放进了自己的购物袋里！！！ 他仿佛捡到宝似的，竟都来者不拒！ 以前的应昀，别说吃不新鲜的菜了，他甚至只吃昂贵的当日上市的有机菜…… 他的日子到底困难到什么地步，已经沦落到去买不新鲜的打折菜了…… 是因为由奢入俭难，医生的那点工资已经给他挥霍完了？ 离应昀家出事也一个多月了，但说实话，光从应昀的外表看，倒也没看出多落魄，可能是死要面子维系表面的光鲜，但实际上早就囊中羞涩。 第21章 杨雪意思来想去, 还是动了恻隐之心，觉得这个时机把应昀赶走实在是太不人道。 至少让这过气少爷适应下穷的生活，回头能自力更生脚踏实地融入这个现实社会了，再给他赶出去。 可惜应昀这讨厌鬼, 都这么落魄了, 还死要面子。 杨雪意都主动打电话抛出橄榄枝了, 这家伙一开始竟然还不立刻顺台阶下, 像是憋着股气要挺直脊背做人似的。 他或许不知道, 他那点底细和处境，杨雪意早就一清二楚了！ 就他这样的，要是租不了杨雪意家的房子, 自己在外面哪能找到像杨雪意这么靠谱的房东？ 多半要遭遇黑中介, 还被骗走押金, 更不可能有杨雪意家房子这样的居住条件。 不过也可以理解, 一贯的天之骄子, 现在掉入泥潭, 要应昀一下就认命确实很难。 得饶人处且饶人，为了顾及应昀那点自尊心, 杨雪意撒了谎。 果然, 一旦胡诌了小区跟踪狂和自己害怕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保存了应昀的颜面，应昀立刻就顺着台阶下了。 虽然还死倔着没直接一口答应，但应昀的回答已经从一口回绝变成了沉默的同意。 真受不了这种喜欢硬撑门面的死装男。 自己同意留下应昀, 最高兴的当属杨美英女士：“有小昀在，我也更放心。” “他家出了这种事，我都没来得及见应太太应先生，正好那天出门, 结果小三就趾高气昂上门，等我回来，她就那么住下了，反倒是把小昀赶走了，接着就把我开了。” 杨美英叹了口气：“我只是没想到应太太也会这样扔下小昀，现在他在这里举目无亲，什么都没了。我们和他都一起生活十多年了，其实都能算半个家人，以后能照顾的地方，就多帮帮忙。” “这孩子很要面子，我要租金打折，他还不肯，但反正都住一块，我以后周末休假回来总能多照顾照顾你们俩，总比在外面让人放心。” …… 还半个家人？ 杨雪意看着上夜班回来，刚进门就下意识用低沉嗓音喊“开灯”的应昀，就忍不住想对这位“家人”翻白眼。 “这位少爷，我们家没配套智能家居，没有语音声控灯。” 应昀看了杨雪意一眼，唇角平直，但像是懒得理杨雪意一样，没说什么。 杨雪意想想应昀的悲惨人生，没再嘲讽他，只抬手指了指厨房，状若不经意道：“我做饭做太多了，你饿的话正好可以吃。” 杨雪意当然不是真的煮多了。 她只是想起应昀在小火锅店里凄凉地吃打折隔夜蔬菜的场景，有点于心不忍。 她是个不畏强权但很容易对弱者同情和共情的人。 应昀好歹是个医生，医生工作强度那么大，要是连饭都吃不饱，专吃些都快变质的蔬菜，那怎么行？ 只是对应昀这种大少爷，对他的同情多半反而让他不适，还是得找个理由，让他不要起疑，让他能顺理成章地接受下杨雪意暗中的好意。 果然，对杨雪意的话，应昀似是意外，瞥了眼她，然后惜字如金般来了句“我不饿”。 吃那点清汤寡水的隔夜菜，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好吗！ 结果还能装那么镇定说自己不饿，应昀可真是个人才！ 杨雪意早料到如此，她换上可怜巴巴的表情：“我本来以为我妈会回来吃，做得很丰盛，食材就准备了很久，如果没人吃扔掉的话好浪费。不过你真的吃不下的话，也没关系，但你能不能帮我洗一下碗？” 应昀果然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显然“洗碗”两个字从没有出现在他的人生字典里。 “你别那么看我。”杨雪意清了清嗓子，“我们现在是室友关系，讲究的就是一个互相帮助对不对？” 应昀冷着脸，有点不可置信道：“你手又脱臼了？为什么需要我帮助？” “你看。”杨雪意伸出早就准备好的手指，上面已经贴上了创可贴，“我做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手了。伤口好深的，流了好多血，我感觉至少两周内不能碰水了……” 杨雪意可怜巴巴道：“真的疼死了……” 她还想继续演，可惜下一秒，应昀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径自抽过了杨雪意的手，然后不容分说地扯掉了她手指上的创可贴。 白皙圆润的指尖上什么也没有。 他挑眉看向杨雪意：“伤口很深？流了很多血？两周不能洗碗？杨雪意，你嘴里有几句真话？” “……”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杨雪意气得半死，她懒得装了，只瞪着应昀：“是，我嘴里是没真话！饭不是给我妈做的，是专门给你做的！” “让你洗碗也是给你个下台阶去把饭吃了，你不吃，那饿死拉倒！” 应昀皱起眉：“你给我做饭？你为什么要给我做饭？” 杨雪意真是受够和应昀这种死装男打太极拳了，索性豁出去开门见山：“你现在什么处境，我都知道，你别装了！” 她从包里掏出应昀和应太太的合照：“今天我去别墅里搬东西，给你偷出来的。” “你放回去。”应昀瞪着合照，像是非常头大，“本来就只留了这一张……” 是啊，别的都被扔掉清理了，只剩这一张了。 看来他知道。 至于放回去…… 难道他还期待应先生看了照片回心转意想到他们母子俩？ 别开玩笑了！ 看到了就是戳伤疤，恨还来不及！ “变穷就变穷呗，你好歹有手有脚，也有份体面的工作，怎么不能活了？还把照片放回去？放回去了你就能回到过去，继续当远扬货运的少爷吗？回不去了！” “之前出言讽刺你是落魄男房客，我向你道歉。” “但你也不能老这么脆弱敏感，过刚易折你知道吗？你这么刚烈，很容易英年早逝的！韩信能忍胯下之辱！你应昀当然也能卧薪尝胆！没了信托基金，没了远扬货运的股份和继承权，那你也可以好好在医院打工成为人上人啊！医生不也算是高薪工作吗？” “现在那小三对你爱理不理，以后等你当了院长，她就高攀不起了！到那时荣市所有医院系统的医生一大半都是你带教出来的徒子徒孙，等小三以后老了要看病，你一声令下！号令医院系统，呼风唤雨龙王归来！” 果真，一挑开讲，应昀先是震惊，继而是无语—— “什么龙王归来呼风唤雨？杨雪意，你能不能少看点短剧？” 杨雪意翻了个白眼：“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人要学会接受现实，更要学会适应环境变通而活！你看看，猫咪就知道进化成毛茸茸可爱的样子让人类甘当铲屎官鞍前马后，屎壳郎不知道变通，至今还只能自己辛苦地亲自滚粪球！” 应昀像是听不下去了：“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没到你说的这种地步。” 他眼神复杂地看向杨雪意：“不过既然在你眼里，我已经这么落魄了，按照我们以前的关系，你不趁机打击报复？还要给我做饭？” 他审视着杨雪意，声音凉飕飕的：“你是不是在饭里下毒了？” 放屁！ “虽然你以前对我很差，但我高风亮节，和你不一样。”杨雪意清了清嗓子，“对弱者的态度，才是一个人的温度！” “我这个人从不落井下石，只会雪中送炭。” 她拍了拍应昀的肩膀：“总之你想开点。听我一句劝，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还有，吃完以后，把碗洗了。”杨雪意看了应昀一眼，“你要死装不吃饭也行，但碗还是得洗了。” 应昀皱了皱眉，很不可思议：“这儿没洗碗机？” “少爷，厨房那么小，根本没地方装洗碗机。”杨雪意微笑道，“不过现在这个家里已经有洗碗机了，那就是你。” “我手指没受伤，但我确实讨厌洗碗，所以以后洗碗都归你干。但作为报答，我可以拿出一笔钱当家务基金，以后所有家务工作都明码标价。” “外面长期兼职挣钱的工作难找，你作为医生，很多时候也不方便在外兼职，你又要面子，肯定不愿意抛头露面，但家里的家务是连绵不断的！你只要干，就有钱拿！四舍五入这可是一个铁饭碗啊！” …… 应昀全程表情古怪，但等他一看到杨雪意餐桌上精心准备的三菜一汤，眼神里还是流露出了意外。 食材杨雪意确实是精心准备的，虽然都是家常菜，不比应昀以前那些山珍海味，但荤素都是搭配好的。 “你吃吃看呀！我真的做了很久！味道不错的。” 应昀似乎想拒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了杨雪意一眼后，他没再说什么，径自坐下来，拿起了筷子。 嘴巴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吃那种烂菜叶，能不饿吗！ 虽然不再是大少爷，但多年浸淫的生活习惯没变，应昀吃起东西来很斯文，即便是家常菜，吃的也挺像在米其林餐厅里用餐一样优雅。 应昀吃饭很挑剔，但杨雪意做饭只比自己妈妈强，不比她差。 果然，这位过气少爷原本似乎只像是勉强给个面子试探地吃一口，但一口下去，就有了第二口，接着是第三口第四口。 她一直盯着应昀，直到他吃完最后一口。 “还行。” 吃的一丁点都不剩了，你还“还行”呢。 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光盘行动”的太彻底，应昀清了清嗓子，表情有点尴尬：“你做都做了，我也不想浪费。” 第22章 死应昀！ 就算自己误解了, 他不能也给自己个面子敷衍地抱一下走个流程？ 就一定要戳穿？ 杨雪意涨红着脸，尴尬地逃进了主卧房间，但冷静下来后，又觉得自己大可不必。 此时此刻, 房外正传来应昀洗碗的水流声。 想想以前高高在上的大少爷, 现在都已经沦落到只能给自己冷脸洗碗了, 自己还有什么好尴尬的？ 他都不尴尬！ 以前应昀有钱, 自己在这讨厌鬼面前丢脸多半要被冷嘲热讽, 可如今应昀比自己还惨，杨雪意应该在他面前更松弛些才对！ 这么想着，杨雪意当即拿出手机, 大方地给应昀转了六千块钱。 现在她才是房东！ 她才是花钱的人！ 她才是当之无愧的金主！ 终于轮到她杨雪意挺直腰杆做人了！ 生怕应昀不收, 杨雪意风一般地又冲出了房间, 屋外, 应昀正好洗好了碗, 正在慢条斯理地洗手。 “应昀！”杨雪意眨了眨眼睛, “我手机找不到了，用你的手机给我打个电话！” 应昀不疑有他, 虽然微微皱眉, 像是嫌杨雪意麻烦, 但还是拿出手机，他刚解锁，杨雪意就趁其不备抢了过来。 她动作飞快地点进微信, 找到自己的头像，飞速点了收款，这才把手机还给了应昀。 “碗洗的不错。”杨雪意插着腰，得意洋洋, 老板瘾上头，“小应，以后要再接再厉戒骄戒躁，好好做好本分的洗碗打扫工作，在自己的新岗位上发光发热，知道了吗？你要做得好，杨老板还可以考虑给你升职。” 应昀愣了愣，表情很复杂：“洗碗还能升职到什么岗位？洗碗的尽头还有上升渠道？” “你不要管这么多，年轻人少说多做，别成天质疑老板，要脚踏实地！” 杨雪意摆出老板视察工作的模样：“钱你收着，我这个人一言九鼎，不会让你白干，六千是给你的洗碗和家务劳务费。” 果然，自己阔绰的出手让应昀非常惊讶，他皱眉看着自己的手机：“杨雪意，你确定？” “我确定！本来这六千按照正常的商业逻辑，我应该先给你一笔定金，然后分期支付，尾款要等你洗完一年的碗才给你，不过我相信你，所以愿意一次性预支你全年的钱！遇到我你真是有福了！” “……”应昀揉了揉眉心，表情有点扭曲，大概是激动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不是洗一次，是洗一年碗？！六千？一次性都给我？” 是的！不是只洗一次的短期工作，而是洗一年的长期机会！ 正常来说，杨美英女士都已经给应昀租住的便利了，杨雪意做饭应昀洗碗的分工也很公平，即便杨雪意不给应昀一分钱也非常合理，何况杨雪意现在自己也是失业人员，又有房贷，没那么阔绰，愿意这么巧立名目照顾他的自尊心接济他六千已经是极限。 “全职太太带娃做家务十年离婚也最多能赔到十万，平均下来，带娃做家务一年也才只有一万，而你不需要做饭带孩子，只需要洗个碗做点打扫，我也愿意给你六千！”杨雪意看了眼应昀，“你对金额还算满意吧？” 应昀抿了抿唇，大概是想到他如今已经落了难，深吸了一口气：“满意，就是觉得这也太多了，不太好。我不要，还是还给你。” 杨雪意很感动。 应昀穷了以后真的懂事了，知道挣钱不易了，甚至还想着把钱还给她。 她不想应昀有心理负担：“你收着吧，我不缺这六千的。” “你工资有那么高？” 杨雪意算是懂打肿脸充胖子的人为什么会上瘾了，因为实在是太能满足虚荣心了，尤其是在宿敌面前—— “我不是在外资医药公司吗？我们收入还挺高的，尤其我最近因为表现好还升职加薪了。” “我不像你，工资在短期内不会有大幅度提升，我们外企机会可是很多的！” 杨雪意很少有在应昀面前如此扬眉吐气的时刻，即便是虚张声势撒谎，也忍不住心情有点荡漾，本想再自吹自擂两句，却听到门口突然传来了乔倩倩的声音。 “小雪！你在家吗？你不在的话我自己进来啦！” 杨雪意不知道乔倩倩怎么会这个点来找她，但她看了眼站在眼前面容冷峻仍旧一如既往高傲的应昀，下意识紧张和慌乱起来。 “应昀，你快藏一下起来！” 杨雪意也不知道自己心虚个什么劲，只是情急之下来不及多思考，下意识延续了以往的习惯，不想让人知道她和应昀的关系。 不敢去看应昀震惊又不敢置信的眼睛，趁他没反应过来，杨雪意把他推进了客厅走廊的落地衣柜里。 下一秒，乔倩倩就扭动钥匙开门，提着一袋东西进来了。 杨雪意没车，但乔倩倩有，因此之前员工宿舍里的东西也是她帮忙搬的，为了防止自己临时去面试不在家，索性把新房钥匙给了乔倩倩一把。 乔倩倩推门而入，乍见杨雪意，愣了愣：“你在家啊？” “你上次在我那住还有些东西忘在我那呢，我正好给你送来，顺带把你家钥匙还你。” 幸好最后一刻把应昀给塞进了大衣柜！ 杨雪意心有余悸地接过钥匙，谢了她，等着乔倩倩行色匆匆地和自己告辞。 然而这次一反常态，乔倩倩大剌剌地往沙发一坐，开始大吐苦水—— “我分手了！” 杨雪意听她愤愤不平地吐槽了十来分钟，终于明白了来龙去脉。 那健身教练劈腿了，乔倩倩原本接了单婚礼跟拍去了外地，为了早点给男友一点惊喜，连夜完成工作后赶回来，本想给对方一个惊喜，却给了个惊吓。 “这贱男要是老老实实承认劈腿，倒也算有胆，结果一边和小三你侬我侬，一边还怕被我发现。” 乔倩倩义愤填膺：“我一去，他竟然怂包地让小三藏到衣柜里！” “那个衣柜……”乔倩倩指了指杨雪意家的那个，“也就和你家这个差不多大！那个女的最后憋不住了，闷得慌，自己从里面出来的！” “小雪？你没事吧？怎么脸色那么差，都流冷汗了！” 杨雪意望着眼前的衣柜，苦涩地想，她能不流冷汗吗，应昀还在里面待着呢，这简直像是完美复刻乔倩倩的抓奸现场…… “你说什么弱智会想到把人藏在衣柜里？不能找个空房间藏一下吗？难怪是健身教练，光顾着四肢发达了，头脑真是简单！” 别说了别说了！ 是我！我就是那个弱智！ 杨雪意后悔的肠子都要青了。 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门子的毛病刚才要把应昀不分青红皂白地塞进去…… 好在自己这衣柜里没放太多衣服，应该不至于闷得让应昀待不住。 只是杨雪意还没庆幸完，衣柜里突然清晰地传来了手机的铃声…… 杨雪意刚想垂死挣扎佯装是自己手机响，手机铃声停了，继而响起的是应昀的声音—— “好，我知道了，马上来。” 声音因为衣柜的阻隔，低沉里增加了一些模糊的暧昧。 下一秒，在乔倩倩震惊的目光里，声音的主人推开衣柜，镇定地走了出来。 这一刻，杨雪意只有一个想法—— 死了算了。 …… 应昀仍旧和任何时候一样英俊挺拔，表情也非常冷静沉稳，然而他额前的头发还是不可避免地被衣柜里仅有的衣服碰擦到微微翘起。 乔倩倩张大嘴瞪着应昀，像是彻底被镇住了。 “医院有急事，我病房负责的一个病人情况紧急。”应昀抿了抿唇，他看了眼杨雪意，“电话不能不接。” “你们聊，我去看一下病人，先走了。” 言简意赅地扔下这句话，这男的就沉着地走了，把一地鸡毛的烂摊子留给了杨雪意。 乔倩倩事先从巨大的震撼里回过神来：“你和应昀？你们两个……他为什么藏在你家衣柜里？！” “等等等等，你先别说，先让我猜猜看！” 看着乔倩倩脸上的表情，杨雪意已经猜到了自己这位朋友的脑回路。 果然，她目光灼灼地盯向杨雪意：“小雪！你出息了！” 只听乔倩倩一脸崇拜，振聋发聩道—— “你该不会是趁着应昀落难，趁火打劫把他给包了吧？！难怪之前找我打听应昀是不是遭变故了！” “……”她就知道…… 杨雪意扶了扶额：“我们家附近刚开了一家森林咖啡馆，我们点杯饮料一边喝一边聊吧。” ** 出事的病人是个腰椎病患者，应昀记得很清楚，l3/4椎间盘膨出，l4/5、l5/s1椎间盘突出，椎管狭窄，最后做了腰椎开放式手术，在腰椎部位放了八个钢钉，应昀作为副手参与了手术。 原本病人在住院修养，结果不幸发生了跌倒坠床，导致疼痛之下情绪不稳，坚持要见平日查房时沟通较多的应昀才安心，应昀这才火急火燎赶去医院。 好在值班医生根据应急预案处理得当，应昀到场后，发现病人无大碍，安抚了下对方情绪，等对方入睡后，这才离开。 只是等走出医院，一想到杨雪意家里还有她那个朋友，应昀就有些头痛。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租杨雪意的房子就是个错误，现在甚至还得到了一个洗碗的工作。 应昀板着脸，内心有点想把自己的嘴和胃开除，到底怎么样的鬼使神差，为了口吃的就出卖灵魂。 他不知道杨雪意什么毛病，根本始料未及就被她硬塞进了衣柜里。 第23章 杨雪意和乔倩倩后面的话, 应昀没再听。 他从咖啡厅出来，把六千块钱转回给了杨雪意，可惜片刻后，杨雪意就点了拒绝收款, 同时发来的, 还有她逞能的装腔作势—— 【六千而已, 你拿着吧, 我有的是钱！你不要破坏本富婆花钱的快乐！】 看样子是死活不会收了。 应昀知道自己应该澄清, 但澄清后呢？ 澄清后杨雪意要把他当狗一样送养。 虽然这女的嘴巴坏，但是手艺好。 她至少有一点，是和杨阿姨如出一辙的——杨雪意做饭的水平完全遗传了她的妈妈, 甚至青出于蓝。 何况应昀才在杨雪意家的新房子里安顿好自己的行李和生活用品, 不想频繁地继续搬家。 外加杨雪意一个人住害怕, 如果把次卧转租给别人, 万一遇到心术不正的室友, 闹出点事, 不仅杨阿姨担心，多半又会喊自己来处理, 到时大家都麻烦, 还不如自己住下, 用房租补贴杨雪意，也让杨阿姨放心，没有后顾之忧。 至于六千块钱, 应昀总有办法在日常生活里给杨雪意补贴回去。 想想十多年来杨阿姨对自己的照顾，应昀觉得自己有必要这样做。 他想了想，给钟天打了电话。 ** “你那个培训班，我可以代课。” 钟天接到应昀电话的时候, 第一反应是不是诈骗。 等看清来电人号码，再三确认没问题，他便立刻精神了：“你自己说的啊！你什么时候方便？我给你送合同来，我们赶紧落定合作细节！就是我们创业公司小本生意，预算有限，代课的劳务费不会特别多……” 不管应昀是不是突然不清醒了，总之，送上门来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然而钟天没想到，应昀不仅主动要代课，甚至表示不要钱。 钟天刚想一口答应，才听到电话那端应昀淡淡的下一句—— “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招个人。” 钟天有点纳闷：“我们最近没招聘计划啊，要三个月后才招聘！” “你提前三个月招，我给你多代几节课。”应昀的声音不容置喙，“至于要招的人，你也见过，就上次在篮球场给你加油的那个。她报名你们公司的翻译培训课了，去上课以后应该会给你投简历，你到时候把她招了。” 钟天愣了愣：“那个很漂亮的学妹？”随即，他玩味道，“怎么的，人家原本给我加油对我有意思，结果被你看上了，趁我不备，把她给截胡了？现在要用我来借花献佛讨人家欢心了？应昀可真有你的！” 电话那端，应昀几乎是立刻进行了否认—— “第一，她不是我们学妹，不学医，是英专毕业的；第二，她对你没意思，给你加油单纯就是想给你投简历；第三，我对她没想法。” 钟天听他声音冷静镇定地继续着：“不是上次你说的吗？我打球太不给你面子，害你不好意思去找人家？我就是单纯凑巧听说她在找工作，专业和你公司又对口，给你牵个线。” 钟天其实并没有真的立刻想脱单的想法，如今应昀提起，才后知后觉记起自己上次的调侃，继而，他有些感动，应昀这个朋友，对他还是挺好的，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他还能记这么久，想着给自己牵线搭桥。 只是钟天刚想谢应昀两句，就听应昀顿了顿，又开了口—— “工资开高点。” 钟天有点纳闷：“为什么？” “听说她最近养了狗。”应昀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冷淡淡，“开销挺大，狗挺好的，我不想狗受苦。” 钟天挺意外：“你还是个爱狗人士？那你自己怎么没养？” “我太忙，没空。”电话那端，应昀顿了顿，片刻后，才沉声继续，“主要家里有人过敏。” 钟天不关心应昀养不养狗，他只在乎一件事：“总之，你可是答应去代课了啊！我回头给你准备好劳务合同，白纸黑字把事情给落定了，至于那个女生，我也可以招进来，到时候会和她提一句，就说是你给我推荐的她，这功劳我也不独揽。” 钟天没想到，应昀竟然做人还挺有雷锋风范，只听他声音平静无波道：“提了人家心里不好受，感觉欠我很大人情一样，没必要提。” “有些人万一自尊心高，还觉得是走了多大的后门，搞得心里有芥蒂，你招进来就知道了，她水平不错，你三个月后正常招聘她肯定也能进，就是提早点让她上岗。” 钟天没在意这些小事，应昀给他多代几节课的钱足够他提前招个人了，何况人招进来还能干活，一本万利的好事。 他挂了电话，便兴高采烈去准备合同了。 ** 杨雪意觉得自己的运气似乎好起来了。 报名翻译培训后，她很快接到了上课的通知，而第一节课，竟然就是钟天来上的。 不愧是医译行的合伙人之一，钟天讲解的内容专业里不乏趣味，深入浅出，让杨雪意受益颇丰。 好不容易下课后，就当杨雪意想着如何找个理由去和钟天套近乎时，他却先一步和杨雪意打了招呼。 “我记得你，你之前在球场上给我加油助威过。” 这绝佳的机会杨雪意没错过，她当即和钟天做了自我介绍，随即便是拿出了简历：“虽然我不是你们医学院毕业的，之前喊你学长不合适，但我很期待有机会入职医译行工作，成为你的下属。” “虽然我没有医学院背景，但我在翻译这块上还算专业，此前的工作经历里也积累了很多医学翻译经验……” 医译行暂时没有招聘的公告，但杨雪意希望至少这次给钟天留下印象，未来招聘的时候也能第一时间想到自己，然而出乎她的意料，钟天径自打断了她，然后直接给了她一个offer—— “其实挺巧的，我们正好想招一个有一定医学翻译经验的人，你如果有兴趣，来我们公司试试？试用期内表现没问题的话，一个月后转正。” 如此大方地给杨雪意发offer，四舍五入一下，这和散财童子有什么区别！ 钟天原本就长得挺周正，之前应昀站在他旁边，还觉得他有些被比下去，但这一刻，钟天的形象在杨雪意心中简直光芒万丈高大万分。 杨雪意确信，现在就算应昀来了，她也不会多看应昀哪怕一眼！ 钟天挑眉笑了笑：“具体入职事宜我会让我们人事专员联系你。” 杨雪意几乎立刻改口：“谢谢钟总！” 直到和钟天告别，她还处在云里雾里的狂喜里。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这翻译培训参加得也太值了！ 不过自己这边春风得意，应昀对比之下，过得就有点惨了。 当天晚上，医译行的公众号推送了一条信息，是介绍本次翻译培训师资力量的。 杨雪意知道第一周的课都会由钟天来上，但第二周、第三周…… 她好奇地点开推送，然而等看清推送内容，心情难以避免变得有些复杂—— 这次培训的所有授课老师里，除了钟天外，应昀的脸赫然列在其间。 推送里用的是应昀穿着白大褂的一张照片，大概是放在医院的官方网站上的。 照片里，应昀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清冷，可惜长得好看的人，即便面无表情，也要被夸一句有个性。 虽然不想承认，应昀的脸在众多照片里，也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 不过这不是欣赏他皮相的时刻，杨雪意只觉得心里对应昀的同情更浓重了。 看得出来，应昀是真的穷了，都到了来翻译机构兼职讲师的地步了。 要不是没办法，应昀哪能为了几个讲课费来抛头露面呢？ 其实医生的收入并不算低，过日子足足够够了，但耐不住由奢入俭难，应昀以往什么生活水准？ 一下子要他降成普通人，那势必不可能，为了维持一定的消费标准，就只能拼了命的开源了。 杨雪意觉得应昀有点可怜，好在自己马上就能入职，就能有稳定的收入，为此这两天的饭菜也都做了加餐，可惜应昀这两天和一个生病的同事换了班，门诊排满，忙到几乎没法坐下来好好吃饭。 当然，杨雪意其实也挺忙的，她如今不仅要上课，平时的闲暇时间，也在网上找了视频资料自学。 这样一旦遇到医学翻译上的问题，还能利用第二天上课时间和钟天请教下。 一来二去，杨雪意倒是这么和自己这位未来老板熟悉了起来。 虽然是应昀的朋友，但是钟天的性格可以说和应昀完全不同，他为人很平易近人，闲聊中得知了杨雪意的大学毕业学校，更是大叹有缘分—— “我们另外一个合伙人许昕然，就是你们学校外院毕业的。”钟天笑笑，“最近他人在国外，等回来以后我介绍你们认识。” “那先谢过钟总了！这一周来，请教了你不少问题，辛苦你给我开了不少小灶，明天你的培训课程就结束了，我请你吃个饭吧！这附近开了好几家创意菜餐厅，环境都挺好的。” 除了感谢钟天最近的指点，杨雪意内心本身也挺感激钟天在这个当口能给自己提供一个工作机会解决她的燃眉之急。 只是对于杨雪意的盛情邀请，钟天却摇了摇头：“这次不好意思我得婉拒你了，主要最近快体检了，我其实想吃清淡点的家常菜。” “那你不嫌弃的话，来我家吃吧？” 吸取在上一个公司的教训，这一次，杨雪意决定准备妥帖——一开始就和未来老板搞好关系。 第24章 不知道是不是请钟天吃饭的原因, 总之之后的入职很顺利，医译行的人事专员很快对接了杨雪意，签完合同，只等下周一正式入职。 医译行讲的是底薪+项目提成模式, 在翻译行业内, 这家的底薪已经给的算十分阔绰, 而至于项目提成, 那也是多劳多得, 很公平合理，杨雪意对此很有干劲。 重新从失业人员变回职场白领，杨雪意总算能抬头挺胸, 不用再和杨美英女士隐瞒, 可以先斩后奏了。 杨雪意这边一帆风顺, 她妈妈那儿倒也顺顺当当。 杨美英女士的新雇主人不错, 一个月下来, 她适应的挺好, 明天周六将迎来本月的第一天休假。 唯一不顺的，大概只有应昀。 明明那天刷鲍鱼的时候人看着情绪还挺稳定, 像是接受现实了, 可晚上回来后, 应昀就显得情绪不佳，又挂着张脸，活像遭了生活几顿突如其来的痛打,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去逛的时候在外面触了什么景，伤了什么情。 不过杨雪意给他带进保温饭盒里的饭菜，倒是都吃完了。 看来难过归难过，但吃饭的激情还是挺高涨的。 后面几天也印证了杨雪意的猜测——应昀虽然板着脸, 但杨雪意做的每顿饭，他都冷脸吃了，吃的不少，吃完还能冷脸洗碗，洗完碗还能给杨雪意冷脸洗饭后水果。 这么能吃，问题不大。 其实对于上次没能让应昀一起留下吃饭这件事，杨雪意多少也有点不好意思。 如今快要正式入职了，她索性决定请杨美英女士和应昀一起在家吃顿好的，再顺带分享这个喜讯。 她很快热火朝天地张罗了一桌菜。 应昀脸色虽然不好看，但在杨雪意采购好食材后，还进厨房看了一眼，然后冷脸开始帮忙摘菜。 只不过摘着摘着，杨雪意见他四下看了看，然后抿了抿唇，不大高兴道：“鲍鱼呢？怎么这次没有？” 劳动最光荣，劳动让人有成就感，这话一点不假。 显然是上次刷鲍鱼让应昀很有成就感，这次还想刷。 “不用你刷啦。”杨雪意笑了笑，“海鲜处理起来太麻烦了。” 见不用自己刷鲍鱼，发挥不了光和热，应昀看着大为失落，表情难看。 “我们自己人吃饭，就不搞那些了。上次洗刷海鲜辛苦你了。” 好在等杨雪意讲完下一句，认可了上次应昀的付出，应昀总算表情好了些。 ** 这顿饭，杨美英女士很是开心。 “其实你以前那个工作，妈也知道你干的不开心，现在跳槽了好。就算钱少点也没事，你开心重要。” 不过刚替杨雪意高兴完换工作，杨美英就提出了新要求：“你现在也不算小了，也可以考虑成家立业了，既然工作稳定了，就可以物色物色未来另一半了，要不要妈给你……” 不要！ 不用杨美英说完，杨雪意就知道自己妈是准备安排相亲了。 杨雪意头大如斗，连连摆手：“妈！我才多大啊，自由恋爱不行吗？身边也可能有不错的男生喜欢我追我呢！” “你身边那些你明确拒绝了还缠着你骚扰你的，感觉都是些不三不四的，哪有靠谱的？” 为了打消杨美英女士给自己安排相亲的念头，杨雪意急中生智：“就我未来老板钟天，我觉得他对我有点意思，我要主动点，应该就能和他谈上恋爱了。” “钟天还是应昀朋友呢，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妈你不是说应昀特好吗？那他的朋友能不三不四吗？” 杨雪意说的倒也不是假话，上次吃饭，她就明显感觉钟天对她有好感。 一听这，杨美英果然来了兴趣：“小昀，这个钟天，他人怎么样？” 应昀顿了顿，停下了吃饭的筷子，看了杨雪意一眼，杨雪意还来不及给他使眼色，应昀就淡淡地移开了视线。 “人挺好的。”应昀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稳重让人信服，他抬头，“很和善的一个人，特别照顾年轻下属，我们有个学妹在他公司工作，肠胃炎的时候是他背去医院的。” “很有事业心，工作很拼，为了项目宁可断绝社交娱乐几个月，一个人住到酒店里心无旁骛地干活。” 应昀像是努力回忆着钟天的优点：“人也很有能力，医译行刚拿了几笔投资，还签了对赌协议，如果完成对赌，未来收入是不愁的。” “感情经历也挺单纯的，就大学时候谈过一个女朋友，分手后立刻划清界限，和对方断绝来往，互相拉黑老死不相往来了，不存在旧情难忘。” …… 杨雪意原本还担心应昀因为生活巨变导致心态失衡，没法客观公正地评价钟天，想给应昀使个眼色让他说几句钟天的好话，没想到应昀这人对朋友还挺好的，这一句句的，不消杨雪意打招呼，都已经快把钟天夸成花了。 应昀说完，甚至语气还特别真诚：“杨阿姨，如果钟天对杨雪意有意思，我觉得两个人试试没什么，他挺好的，人很靠谱。” 杨雪意原也没有真和钟天要谈恋爱的想法，只是想有个靠谱的人选好让自己妈断绝给自己相亲的念头，如今应昀这番话下去，想必她是后顾无忧了。 应昀人真的上道了。 要换以往，他说不定多半只会阴阳怪气拐弯抹角地说自己的朋友看不上杨雪意。 现在如此肯定钟天，也不反驳他对杨雪意的好感，杨雪意觉得，应昀这人开始变得能处了。 自己之前对他伸出援手，他还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对钟天给他兼职这事也是记下恩情的。 只是出乎她的意料，明明应昀夸奖的话，杨美英女士却是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应昀一说完，她竟立刻拍案而起—— “这钟天绝对不行。” 啊？ 杨雪意非常疑惑，倒是应昀，对杨美英女士的反应竟然还挺平静的。 要不是他刚刚明明不遗余力地夸过钟天，杨雪意都要怀疑刚才应昀是说了一通攻击的话。 “小昀，我相信你的眼光，你这朋友人肯定不错，但他是个好朋友，未必是个好对象。” 杨美英女士语重心长解释起来：“看人要透过现象看本质，他对年轻女下属关心，这说明人太中央空调了，就算他人品好，也挡不住万一以后有女下属心猿意马怎么办？人受的诱惑多了，未必能把持住。” “至于他的事业心，以后结婚了，肯定要带孩子，他成天为项目一个人住酒店几个月，孩子谁管？谁给他当老婆岂不是苦哈哈？” “创业成功确实收益大，但一定能成功吗？失败了岂不是一起背上债务了？” “和前女友划清界限那么决绝更是不行，杨雪意，你和他谈一定能谈到结婚这一步？谈不到，人家到时候分手了也把你拉黑老死不相往来，你不仅失去一个男朋友，你还要失去一个工作！和老板谈恋爱的风险太大了！” 杨美英女士亮出了态度：“这个钟天不行，换一个。” …… 一顿饭吃完，等送走杨美英女士，杨雪意还在纳闷。 她唯一一朵不那么烂的桃花，竟然就这么在萌芽期被掐灭了。 不过转念一想，和顶头上司恋爱的不确定因素确实大了点，她妈也确实没分析错。 工作前途和恋爱，杨雪意当然选择前者。 当然，否决完钟天后，杨美英女士立刻就想给杨雪意安排相亲，好在应昀说了句公道话—— “杨阿姨，刚入职就恋爱，会比较分心的。” “医学翻译这块市场现在涌入的人还没这么多，趁机占领市场有稳定客户的话，未来就轻松了。如果立刻谈恋爱结婚生孩子，可能把职业黄金期给蹉跎了。” 杨雪意说的话她妈听不进，但好在应昀的话每次都有奇效，杨美英女士一听这，当即豁免了杨雪意的相亲义务，大发慈悲地表示等她新工作稳定一阵以后再说。 杨雪意总算松了口气。 她以往最恨应昀在她妈面前装得人模狗样人畜无害，以至于害的自己妈妈更信应昀，应昀又几乎次次和她唱反调，以至于她烦透了应昀这个讨厌鬼。 这是第一次，杨雪意觉得，是自己偏颇了。 以往她只想着对应昀克敌制胜，但怎么就没想过收归麾下呢！ 毕竟应昀也没那么不上道，他今天不仅按照杨雪意所需要的那样大肆表扬了钟天，还三言两语就打消了杨美英女士让她相亲的念头。 自己其实也没对他多好呢，他就这么投桃报李了，可见人落难了真的才更容易清醒和感恩。 这么个人才，绝对要予以重用！ 而一旦把应昀看成刺头员工，杨雪意心态都平和了，员工再难管，那还不是给自己打工为自己所用的吗？ 是自己以前格局小了。 杨雪意如今看应昀，觉得他哪儿哪儿都顺眼，为了更好地“笼络”这个员工，她发誓未来对他更好一些。 而这个机会很快就出现了—— “小雪，春日游园会，你去不去？我这有票。” 乔倩倩虽然爱情失意，但事业运爆棚，不仅私人约拍爆满，甚至还承接到了荣市的文旅项目宣传业务，春日游园会便是其中之一。 “这个春日游园会是荣市文旅为了带动郊区经济办的，就在郊区那个游乐场里办，到时不仅有各色文创市集摆摊，还从外市挖了不少特色品牌巡回入驻，搞的跟个主题公园几乎没差别。” 乔倩倩很得意：“为了限流保证活动效果，这春日游园会的门票还是限量的呢。” 杨雪意原本兴致一般，但看了下日期，那天应昀正好调休，她灵机一动，有了想法。 第25章 杨雪意没想到应昀说去春日游园会, 是真的去。 直到应昀调休日，杨雪意带着他站在春日游园会活动的门口，等待乔倩倩的那一刻，杨雪意的后悔达到了巅峰。 春日游园会门口, 几乎都是清一色的情侣, 别人的组合都是笑颜如花的, 轮到杨雪意这里, 应昀冷着脸, 活像是个生怕杨雪意逃跑的债主，而杨雪意则表情尴尬，两人站在一起, 宛如一对包办婚姻下的怨侣。 原本杨雪意还指望乔倩倩的加入能活跃这阴间气氛, 然而没想到乔倩倩工作日程繁忙, 只匆匆过来送了门票, 很快就走了。 留下杨雪意一个人面对冷心冷肺的过气大少爷应昀。 大少爷人虽然过气了, 但心性没过气。 等杨雪意带他验票入了场, 就听应昀淡淡道—— “杨雪意，我是不是妨碍到你了？毕竟本来你是打算约别人的。” …… 怎么有男人可以这么矫情玻璃心？ 杨雪意很想骂他。 她那天不是没解释过, 可惜应昀不买账。 明明自己以前对他冷嘲热讽比这更重, 也没见应昀生过气, 结果这次倒像是气得不轻。 果然人一旦落魄了就更容易自卑，因此反而变得敏感和脆弱。 算了，杨雪意想, 应昀都这么倒霉了，她就忍了。 虽然是春日游园会，但今天的天气完全阐释了什么叫春寒料峭，杨雪意觉得有些冷, 索性找了一个独立设计品牌的流动展柜逛了逛，看中了一件样式可爱的粉色外套。 “我们品牌主打的是独一无二。”工作人员是个女生，非常热情，“不过虽然每个款式都只有一件，但是我们是主打情侣服的，你这款对应的男款还有一件哦！要不要帮你男朋友一起买一件？” “我们是宽松款均码，什么身材都可以穿。两件一起买的话打六折，单独买的话就不能打折啦。” 杨雪意原本没有给应昀也买件衣服的打算，但一听六折，她立刻来精神了，如果和应昀分摊一下，这不是捡便宜了吗！ 只是她刚转头看向应昀，都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应昀这讨厌鬼冷冷道—— “不可能。” “……” 应昀一脸冷酷地看了杨雪意一眼：“我最讨厌的就是粉色，这辈子绝对不会穿这个颜色的外套，别说打七折，打骨折送给我我也不要。” “……” 行行行。 过气少爷虽然落魄了还是个讲究人，大男人不穿粉色呢。 杨雪意没办法，最后只能掏钱原价买了自己的女款。 好在穿上后人暖和不少，粉粉嫩嫩的外套让杨雪意整个人都像是被包围在春天的海棠花里一样，杨雪意没忍住，掏出手机摆了好几个可爱的造型，想拉着应昀自拍两张。 可惜应昀一脸嫌弃：“杨雪意，你怎么这么幼稚。” 不过虽说如此，但应昀最终还是没走，被杨雪意拉着拍了好几张同框照。 而杨雪意让应昀帮忙拍她的单人照，他倒是也没说话，挺识相地配合了，杨雪意摆了一大堆动作，拍了这个姿势又拍那个姿势，应昀脸上倒也没显出不耐烦。 不过应昀态度虽然可以，但拍照技术实在太差，杨雪意拿过手机一看，简直绝望，当即不要应昀继续拍了，找了个路过的男生帮忙拍了几张。 大概实在是嫌杨雪意拍那么多照片的行为幼稚，又因为拍照浪费了大量时间，一等那男生开始拍照，应昀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了。 杨雪意非常怀疑应昀今天会来游园会就是因为玻璃心赌气，早晚逛着逛着就会找借口溜走。 而果然如她所想，在她被第一个男生搭讪的时候应昀还不远不近地跟着，杨雪意被第三个男生搭讪时再回头，应昀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没影了。 自己还是太把应昀往好里想了。 谁能想到这男的连借口都没找，甚至招呼都不打一个，直接走了！ 是人吗？！ 杨雪意婉拒掉第三个搭讪的男生，结果没想到很快又来了第四个。 前三个长得都不怎样，这一个…… 大概是这次应昀不在，没了参照物的强烈对比，杨雪意竟觉得这第四个还挺顺眼。 她心念一动，如今自己工作也落定了，确实可以开始找个男朋友谈场恋爱了，何况与其最后被杨美英女士安排相亲，还不如自己自由恋爱呢。 既然如今对方要联系方式，那不如…… 只是杨雪意还没来得及掏手机扫对方的二维码，对面男生朝不远处看了一眼，突然就径自收回了手机，模样有些尴尬，声音磕磕巴巴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这么说完，竟然一脸心虚后怕地跑了。 ？ 这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了？ 杨雪意循着对方的目光回头，然后看到了应昀。 他竟去而复返。 一米八八的身高配上他比例得当的身材，肩宽腿长，虽然是个过气少爷，但气质冷傲，带了点不可一世，举手投足间都彰显着不平凡，眼神冷淡厌世，配上很平的唇角，形成了一张英俊但一看就不好惹的脸。 而他的身上…… 赫然是刚才和杨雪意粉色外套相配的情侣装男款！ 杨雪意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刚才男生为什么跑了。 可不是脏东西吗！ 谁想搭讪的时候看到不远处走来这么一个男的，穿着情侣装，一脸寻衅滋事的难搞模样，身高还快一米九，谁不跑啊！ “你穿这件衣服怎么回事？” 面对杨雪意的兴师问罪，应昀只抬了抬眼皮：“我冷了，买件外套，犯法？” “你不是说这辈子不会穿粉色吗？” 应昀顿了顿，他看了杨雪意一眼，然后移开了视线：“买这件可以打折。” 他这么一说，杨雪意倒是立刻懂了。 如今手头不那么宽裕，大少爷应昀也只有接受现实的份儿，哪来对颜色挑三拣四的余地，这件衣服搭配杨雪意身上这件可以打六折，大少爷应昀最终也不得不为五斗米折腰！ 明明刚才两件一起买，杨雪意也能打折，现在倒好，杨雪意出原价，折扣都被应昀薅羊毛去了！ 不过让杨雪意生气的倒不是这个，而是—— “早不买晚不买，一定要刚才那个时候穿着出现吗？你没看到有男生在问我要联系方式吗？你穿这样一来，人家误会我有男朋友，好友都没加上就跑了！” 结果面对指控，应昀却一脸无所谓，只扫了杨雪意一眼：“连问都不敢问你单身不单身，看见我就直接被吓跑，这种男人有什么可指望的？” 他淡淡道：“真喜欢的话，再大的压力都能顶得住，只有废物才转身就跑。” 这还给他歪理邪说上了！ 杨雪意气得不行：“说的你自己很行似的，那你以前那个初恋呢？就那个你毕业舞会的舞伴，你表白失败了你顶住压力继续了吗？你不是到现在都没谈上恋爱吗？” 果然，这话下去，应昀颐指气使的表情顿了顿，移开视线，声音也低沉了下来：“这不是一回事。” 他的声音像是咬紧牙关发出来的：“别人不喜欢我，如果我还刻意纠缠，那对人家来说叫骚扰，何况我也没那么贱，世界那么大，离开谁不能活？” 行吧行吧，你都走出来了，所以这么多年来那么多人追，愣是谁也没看上呢。 果然，被戳中心中隐秘痛处，应昀抿唇不语，只死死盯着杨雪意。 杨雪意转念一想，应昀以往虽然爱情失意，但好歹其余人生一帆风顺，如今这是要什么没什么，怪可怜的，得饶人处且饶人，自己不和他一般见识。 只是因为应昀穿着这件衣服，门神一样跟着，即便杨雪意让他和自己保持一段距离，这独一无二又明显的情侣装，也杜绝了杨雪意的一切桃花——自应昀回来后，一个搭讪的男的都没了。 当然，也不是一个对杨雪意有意思的男的也没有，只是他们跃跃欲试的目光，一旦发现杨雪意身后的应昀，就变得收敛起来，然后立刻目不斜视一脸不想惹事地走了。 杨雪意只好劝慰自己，应昀买粉色，也是囊中羞涩的不得已，算了算了。 只是这一切同情等杨雪意在女厕所偶遇那个品牌的女工作人员后荡然无存—— “啊！小姐姐，你刚是不是和你男朋友吵架啦，所以一开始他不肯买情侣装，但刚才他还是特意回来把那件情侣装的男款买了。你们现在和好了吧？” 杨雪意可不想再被误会，当即下意识解释：“他不是我男朋友，只是和我买情侣装打折比较划算呀。” 结果自己这话下去，对面却是愣了愣：“可是分开买，并不能享受折扣呀，我们购销系统里会看订单完成时间的，不是同一时间没有折扣，所以他是原价买的粉色男款啊……” …… 应昀竟然是原价买的粉色？ 那他明明可以买别的颜色啊！ 根本不存在便宜不便宜的事！ 所以他就是故意买粉色的！！！ 杨雪意目眦欲裂，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还以为应昀变穷了变好了，简直是胡扯！ 应昀还是一样的坏！ 杨雪意冲出女厕所，厕所外不远处，应昀提着她的包，身上穿着和杨雪意一样的那套粉色外套，正百无聊赖地平静等着，英俊的脸上没有丝毫不耐。 要是不知情的外人一眼看去，还要以为是什么二十四孝男友在耐心等待女友。 第26章 发现应昀的险恶用心后, 杨雪意自然当即和应昀割袍断义。 这游园会是绝对没法一起逛了，她当场翻脸要求和应昀分道扬镳。 只是分开后逛了会儿，杨雪意想起应昀还是心里来气，接到乔倩倩的电话关心, 没忍住又骂了半天—— “应昀这人真是心胸狭隘！自己没对象就看不得我有！心态扭曲！” “现代版农夫与蛇！长得人模狗样的, 内心极其歹毒！” “最过分的是, 我说不要和他一起逛, 他竟然就干巴巴看了我两眼, 然后真的转身走了！” 电话那头，乔倩倩有些哭笑不得：“那你赶他走，他听你话走了, 不是挺识相的吗？” “怎么识相了！这男的被我这么当场抓获破坏我桃花, 连个道歉也没有？” 杨雪意简直越说越气：“如果他低声下气求我原谅, 承认自己的错误, 发誓以后改过自新, 我也不是不能原谅他, 大发慈悲地允许他继续和我一起逛，结果应昀根本没有道歉的意思！他就根本没想改！人品太低劣了！” …… 可惜乔倩倩的拍摄任务繁重, 只能安慰杨雪意几句, 没法来陪她。 挂了电话, 杨雪意憋着气，只能独自逛起来。 这春日游园会远比想象中规模大，杨雪意逛着逛着, 很快就把垃圾应昀抛到了九霄云外，她沿途买了不少文创小玩意儿，收获颇丰。 只是她的心情刚好起来，一个男声就把她的好情绪从云端拽回了地上—— “杨雪意？” 一开始, 对方的声音带了些疑惑，等杨雪意下意识回头，对方的语气就变得笃定和咬牙切齿起来。 “杨、雪、意，果然是你！” 同一瞬间，杨雪意看清了对方的脸。 是李君信。 几乎是同时，杨雪意撒腿就跑。 可惜她反应再快，也不是李君信的对手。 两分钟后，她被李君信抓住。 而刚才为了躲避人流，杨雪意一直逆流走着非主流的逛游园会路线，此前没注意，如今杨雪意才发现，自己早已脱离了主干道，周围摆的摊点都是自助下单式的，人烟稀少，几乎没有别的游客。 她喊了两句“救命”，可惜鲜少的几个路人，也在李君信“这是我女朋友，和我闹脾气”的解释糊弄下，抱着不想多管闲事的态度走开了。 见四下再无别人，李君信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阴沉着脸，盯着杨雪意：“你这个小贱人，利用我，把我家里搞得鸡飞狗跳的，害我爸都被开了，结果你自己拍拍屁股辞职了，我原本还想着上哪儿找你寻仇去呢，现在倒好，你自个儿送上门来了。” “你当初耍我和耍猴似的，还挺沾沾自喜吧？现在被我撞上，算你命不好……” 李君信一边说，一边就粗暴地拽着杨雪意，往小树林里拖。 李君信和他爸这事当时被在场拍视频的路人投稿到了网上，他们家名声全是臭得不能再臭了，家里还闹作一团，李君信恐怕对杨雪意如今是恨之入骨。 杨雪意再顾不上别的，几乎是拼命挣扎起来。 可惜好死不死，李君信此刻拽的正是之前杨雪意被他爸拽成脱臼的左手。 杨雪意这只手本就恢复不久，根本使不上力，眼看被拽进小树林里几乎已成定局，绝望和恐惧笼罩了杨雪意…… 在李君信的武力暴行面前，杨雪意根本不是招架的对手。 她开始深切地后悔和害怕起来，一旦被拖进没有探头的小树林，会发生什么根本不得而知，挨打或许已经算是轻的…… 杨雪意的剧烈反抗引发了李君信的怒意，他早没了此前怜香惜玉的伪装，此刻面目狰狞：“你他妈给我识相点！” 一边说着，他一边朝杨雪意的脸举起了手…… 这是准备抽自己耳光了。 杨雪意挣脱不得，无奈下几乎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袭来。 巴掌声没有响起，响起的是应昀冷冷的声音—— “李君信，当众对女性实施暴力，你是想上法制新闻？” 杨雪意再睁开眼，才发现应昀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堪堪挡住了李君信要往她脸上打的手。 李君信显然仍想施暴，用力之下一张脸涨得通红，然而却轻而易举地被应昀制住了，后者拽着李君信的手，看起来甚至没费太大的劲。 应昀稍一用力，便把李君信甩了个趔趄，他回头看了杨雪意一眼，眼神仍旧冷淡，动作略有些粗鲁地把杨雪意扯到了他身后，然后他转身，表情有些冰冷地看向李君信。 李君信龇牙咧嘴地揉着手腕喊着痛，片刻后，他便注意到了应昀和杨雪意身上的情侣装，忍不住嗤笑起来。 “哥，你不是也被这小贱人给骗了，着了她的道吧？” 李君信声音恶毒：“是，脸是长得挺好的，胸也挺大，挺有资本，但人晦气，谁沾上她，谁就家宅不宁的。” 李君信说到这里，看向应昀，挂上了玩世不恭的笑：“哥，你睡过了吧？这种女的，睡几次玩玩就行，又不是什么正经人。” 杨雪意确信，李君信完了。 应昀很少对谣言澄清，但他唯一最受不了的造谣就是把他和杨雪意沾上关系，以往传她是应昀的童养媳，应昀就脸色一度非常难看。 果然，李君信这句话下去，应昀的脸立刻沉了下来，表情也阴沉的可怕。 “李君信，你家是买不起洁厕灵吗？你嘴多久没洗了？” 李君信显然没想到应昀会这么对他，但愣了愣，很快就继续解释道：“哥，这女的不是好东西，之前在北海道她其实私下一直在勾引我，只是没想到，背地里她早就勾引我爸了，搞得我爸和我妈为这事至今都在闹离婚，我爸更是连工作都丢了。没想到现在轮到勾引你了！” 这根本是歪曲事实！ 只是杨雪意刚想澄清，就听到应昀先一步冷冰冰开了口：“我和你们是亲戚，并不理所当然代表我也和你们一样遗传了蠢的毛病。” 这话说得极度不客气，饶是李君信，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只是换作以往，他多半鹌鹑似的悻悻走了，可这一次他盯着应昀看了两眼，突然嘲讽地笑了。 “应昀，你别以为我喊你一声哥，你就真当自己是个哥了。” “你该不会以为以前我对你态度好，捧着你，真以为是因为你是我哥吧？” “以前让着你，单纯是看在你爸的份上！现在你爸不是你爸了，你还把自己当公子哥呢？就你现在这德行，我给你面子喊你声哥，你还给脸不要脸上了，还把我当成是给你提鞋的呢？” “你还真当这小贱人是个宝啊？我说两句都不行？”他盯着杨雪意，突然笑起来，“不过她知道你家里的情况吗？” 李君信径自转头看向躲在应昀身后的杨雪意，像是早就看穿一切等着看杨雪意的大惊失色。 他得意道：“你不知道吧，杨雪意，我这个哥，现在已经没钱了，他是他妈和外面人生的野种，远扬货运和他一毛钱关系也没有了，你以为你傍大款，结果是白白倒贴……” “李君信，你有钱没钱，我都看不上你，你和你爸那种下三滥一样，只有你瞎了眼的妈才看得上。” “至于勾引你？”杨雪意想起乔倩倩的调侃，抿了抿唇，扔下攻击，“你一看就脚步虚浮，满脸肾虚，不是早泄就是阳痿弱精，谁勾引你这种软脚鸡？！你省点力气省点钱，买点伟哥补补吧！” 杨雪意说完，趁李君信还没反应过来，拉起应昀就跑。 她不管不顾拽着应昀狂奔了一刻钟，确认已经甩掉了李君信，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杨雪意喘着粗气，回头看向应昀，才发现跑了这么久，他倒是还一脸气定神闲的淡然模样，脸不红气不喘的。 有一说一，肺活量挺好的。 杨雪意公允地想，应昀接吻应该能接很长时间。 呸呸呸。 真是和乔倩倩待久了，思维都快乔倩倩化了。怎么在想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杨雪意有点心虚地看向应昀，没料到应昀也把目光正瞟向她。 两个人的目光交汇，杨雪意也不知道自己紧张个什么劲，像是生怕被应昀看出来自己在想点什么，先一步移开了视线。 不过虽然应昀心地邪恶坏自己桃花，但自己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把他拉走，也算够意思了。 “杨雪意。” 果然，应昀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盯着杨雪意，然后走近了杨雪意。 “你肩膀，要我帮你看看吗？” 可能是刚被李君信当面蹬鼻子上脸过，应昀有点不自然，视线看向地面：“他拽的就是你之前脱臼的那条胳膊，反正我正好是骨科医生。” 杨雪意摆了摆手，虽然刚才有点酸痛，但如今活动活动，杨雪意觉得倒是没什么问题。 不过…… 杨雪意抓住机会：“我哪敢叫你看啊应医生。你不是让我以后不许挂你的号，找别的医生看吗？我要不还是等回去以后，找你同科室的那个于实医生吧。” 应昀的语气有点尴尬，但表情还是很镇定：“杨雪意，你怎么这么喜欢翻旧账？” 就在杨雪意以为他要说出什么诸如人要学会感激之类的话，以此来教育杨雪意见好就收之际，结果应昀开口扔下一句—— “于实没我好。” 他表情正直，根本看不出上一秒在背刺同事，声音冷静：“所以你真想挂我的号就挂我的吧。毕竟医生的原则是无差别地救治病人，筛选病人这种行为不太合适。” 第27章 比起被李君信再次逮住的危险, 被误会成和应昀是情侣而败桃花就显得不值一提了。 虽然杨雪意报了警，但李君信毕竟逃窜了，也不能指望立刻能抓住他。 好在此后终于否极泰来，杨雪意很好运地没再遇到李君信, 甚至游园会结束一段时间后, 杨雪意也没再见到对方。 她原本还担心李君信四处打听到自己住所, 过来围追堵截呢！ 结果杨雪意无意间和乔倩倩提起李君信, 她的一番话彻底打消了杨雪意的提心吊胆—— “李君信？你短期内都不会看到他了。” “他啊, 不知道惹了什么人，没多久前被人打了，打他的人特别嚣张, 就在他家门口打得他, 他那天是喝酒到凌晨回家, 所以路上也没证人, 那段路正好是没监控的, 路灯还坏了, 黑灯瞎火的，他又喝多了脑子发昏, 都没看清是谁打的他。” “打他的人感觉是行家, 特别有分寸, 专挑痛的地方打，但没一处骨折，都构不成法律上的那个什么轻伤认定。” 乔倩倩对此自然不同情, 非常幸灾乐祸：“听说被甩了十几个耳光，每个耳光力度都特别重，整张脸被打到肿成猪头，完全没脸见人了。” “总之, 他像是得罪了人，这次国内都待不下去了，被他爸紧急送出国了，估计一时半会儿都回不来了。” …… 杨雪意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了应昀。 “应昀！还记得我上次许的愿吗？希望李君信被人打耳光和消失的！多行不义必自毙！他真的被人打了，人也被送出国了！天啊！我这张嘴是不是开过光啊！真的说什么灵什么！” 应昀近来也不知怎么回事，夜班多到离谱，已经有一阵子都是凌晨以后回来了，也就最近才像是完成什么大手术一样，才能按时回家，但大概十分珍惜自己给他的这份兼职，就算这么忙，这男的洗碗还是一次没落下。 人逢喜事精神爽，杨雪意心情本就很好，刚给自己许愿让自己发笔横财，没想到还真的再一次灵验了。 她刚吃完晚饭，乔倩倩就给她带来了好消息—— “你上次不是问我兼职的事吗？我合作的一家婚纱摄影店，最近找我拍样片，缺个女模特，你来不来？合作的男模特都超帅的！” “合作的男模帅不帅我不在意，我只在乎钱，钱多我就来。” 杨雪意挂了乔倩倩电话，才发现应昀正站在一边。 虽然穷了，但应昀身上还穿着以前的老行头，只可惜原本昂贵一丝不苟扣紧的袖口早已挽起，露出一截手臂，宣告着主人的境遇如今早已和过去是云泥之别—— 应昀这是刚洗完碗。 不过明明是刚洗了碗，但应昀站在一边的样子，倒还是个少爷做派。 贫穷似乎完全没有减损他的气质，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举手投足仍旧充满贵气，像是这辈子没穷过，虚张声势得恰到好处。 “什么男模？” 应昀慢条斯理地放下袖口，瞥了一眼杨雪意。 杨雪意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新晋兼职消息分享给了应昀，只是应昀听完，不仅没替杨雪意高兴，竟然当即沉了脸。 “杨雪意。”他语气冰冷，“你都没结婚，你去拍什么结婚照？” “不是结婚照，是结婚照样片而已！”杨雪意不高兴了，“和平面模特那种硬广没什么差别。” “有差别。”应昀抿紧嘴唇，像是极为不认同，“你未来另一半看到了怎么想？会介意的。” 他顿了顿，不太自然地补充道：“你知道的，有些男的心眼小，会很烦，为了省事，我建议你还是没必要拍。” 杨雪意简直想翻白眼：“我未来另一半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他管得着我吗？” 也是这时，乔倩倩给杨雪意发来了合作男模的照片。 杨雪意点开一看，还挺意外：“挺帅的。” 她朝应昀晃了晃：“看到没，我的结婚照对象。” 她本不指望应昀回应，然而没想到，应昀径自凑过来，拿过了她的手机。 他用他那惯常的藐视人类的眼神看了一眼杨雪意的手机屏幕，然后把手机扔回给了杨雪意。 “不怎么样。” 坦率来讲，要是别的男的这么说，多半是心里不平衡，但如果换成应昀…… 杨雪意看向应昀冷峻又眉目深刻的脸，那句到嘴边的“你就是嫉妒”也只好咽了回去。 和应昀比的话，确实不怎么样。 对应昀而言不是妒忌，只是陈述事实。 杨雪意无法反驳，只能哼哼道：“没准我以后的老公还没他帅呢。” “未必。” 应昀声音冷冷的：“志当存高远。你有点出息，为什么就没他帅？对你未来另一半负责点，现在小心眼的男的挺多的，还是别拍了。” “我不以你为参照物，就按照普通人的平均水平，这还不是帅哥啊？我有什么吃亏的？最重要的是，应昀，拍这个来钱啊！” 杨雪意虽然入职了医译行，可作为新人，还没有稳定的长期客户，因此第一个月多半只能拿固定工资，而没有提成，收入就受限，如今有这个兼职机会，她求之不得呢！ “多少钱？” “一千，日结！” 果然，少爷的思维深入骨髓，应昀第一反应是拿出手机，就要给杨雪意转钱，不过动作到一半，大约是意识到自己没钱了，应昀顿了下来。 贫穷使人安分守己。 就在杨雪意以为应昀要默默离开时，却见应昀黑着脸，揉着眉心，表情咬牙切齿—— “才一千你就拍婚纱照？当初跳支舞就收我两万？” “……” 所以说，难怪老板总是防着下属们互相知道彼此工资……杨雪意得意忘形，忘了报价也应该遵循同样不透明的原则…… 果然，应昀脸上露出了绝不善罢甘休的表情。 他现在穷了！指不定要问搞维权那一套问杨雪意要钱。 钱早被杨雪意用来买家具了，退自然是没法退的。 杨雪意灵机一动：“这样吧应昀！你长得也颇有几分姿色，让我问问倩倩，是不是还差男模特，与其让钱在我的口袋和你的口袋之间流动，不如我们联手一起掏别人口袋里的钱！” 杨雪意其实说完就后悔了，应昀虽然落魄了，但豪门贵公子的那架子倒是还端着，刚才还训斥杨雪意竟然为了一千块就要不顾未来另一半的感受去拍婚纱照，哪可能同意去抛头露面拍婚纱照啊。 尤其他对他那个初恋那么死心塌地的，肯定是不愿意为了一千块就拍婚纱照首秀了。 然而出乎杨雪意的意料，应昀只愣了一下，片刻后，他抿唇点了头。 应昀移开了视线，只留给杨雪意一个侧脸：“日结一千，勉强可以接受。” 杨雪意再看过去，应昀挂着张脸，脸色铁青，杨雪意总觉得他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都写满了故作坚强。 看看贫穷把应昀变成了什么样！都为五斗米折腰了！ 杨雪意深感同情，当即联系了乔倩倩，可惜…… “原本那男模特也就只要八百，一千真的给不到，男模特没那么缺！” 电话虽然没开公放，但乔倩倩声音中气十足，应昀算是听了个十成。 杨雪意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应昀，那句“要不算了”还没出口，就见应昀抢过了手机。 完了完了，应昀的少爷脾气肯定是起来，觉得八百块太羞辱人，所以要骂人了！ 杨雪意内心都想好了怎么向乔倩倩道歉，就听应昀先一步开了口—— “六百。”他的声音冷酷，用一种谈上亿合作的架势强势地自降身价，“我六百就行。” 三分钟后，贫穷的应昀靠扰乱市场，成功下海，即将赚到他人生里的第一桶金。 ** 对于婚纱照样片拍摄，原本跃跃欲试的是杨雪意，可如今深切后悔的也是杨雪意。 等到了婚纱摄影影楼，换上店长准备好的婚纱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杨雪意有些打退堂鼓了。 没人告诉她，要穿的婚纱裙这么……露啊…… 这条裙是蕾丝垂坠的重工款，肩膀处是若隐若现的肌肤纱，优雅的半包肩设计让肩部线条更显性感，造型时髦又很有仙气。 只是挂在衣柜里看着还好的抹胸款，上身后没想到是这样的效果——虽然是抹胸，但是抹胸的布料在胸口部分设计大胆，用的是微透的薄纱，裙摆的腰收得很细，更衬得杨雪意有一种夸张的胸大腰细。 “简直仙女下凡！”乔倩倩几乎是一见杨雪意，就两眼放光，“穿成这样，是个人眼神都没法从你胸口移开！” 然而下一秒，杨雪意就意识到，乔倩倩的话只是谬赞。 因为等杨雪意穿着婚纱出门，站在不远处的应昀几乎只看了杨雪意一眼，脸色就有些阴晴不定，然后竟然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他表情难看地飞快移开了视线，声音也硬邦邦的：“就没有像样一点的裙子吗？” 乔倩倩很不服：“这条不是很好看吗？” 应昀的声音冷冰冰的，一点委婉也没有：“不怎样。” 婚纱店提供给模特拍摄的婚纱，自然不可能是多高档的婚纱，毕竟真正的高档婚纱，就算是正经客户，试穿甚至都要给试纱费。 杨雪意身上这条婚纱裙作为样片拍摄道具，实际上已经算得上可圈可点，然而在应昀眼里还是“不怎样”。 杨雪意一开始是委屈，但很快有点果然还是如此的了然。 虽然没多久前应昀解释自己每次对“童养媳”的用词冷脸，并非觉得杨雪意掉价，只是认为“童养媳”不尊重人。 第28章 虽然是第一次当模特, 但这次婚纱照的拍摄难度不大，并不需要亲密互动，杨雪意只要规规矩矩地站在应昀身边拍端庄系的双人照就行了。 如此半天时间，杨雪意就得到了自己的日结一千, 应昀也拿到了他的六百。 大概是钱比杨雪意少了很多, 应昀拿到钱, 脸上完全没有天降横财的高兴。 杨雪意有些看不下去：“六百是有点少了。” 果然, 这话下去, 应昀抬起了头，表情有所松动，像是杨雪意终于讲了句公道话。 杨雪意长叹一声：“最起码能要七百啊！” 应昀瞪着杨雪意, 嗓音都微微抬高了, 不可置信道：“七百？我值七百？” 是的！完全可以拉高整整一百巨款！他如此惊讶, 完全可以理解。 “七百你当然还是值的！”杨雪意语重心长, “只是你太快亮出底牌了, 就算心理价位是六百, 当时也不能直接把自己价格打下来啊，人家男模特要八百, 你可以要个七百五, 来回拉扯两轮讨价还价, 最起码可以按照七百成交！” 她相当惋惜：“就因为你没经验，一下子少了一百块啊！” 应昀抿紧嘴唇，大概与一百巨款失之交臂, 让他实在情绪不佳，他黑着脸，像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哎，大少爷为钱下海已经十分不易, 还要他拉下脸讨价还价，可能是强人所难了。 杨雪意拍了拍应昀的肩：“算了，想开点，你点外卖的时候多膨胀两个红包，把这一百差价赚回来就好了。” “膨胀红包？” 杨雪意惊呆了：“这你都不懂？” 应昀抿了抿唇，言简意赅：“我不吃外卖。” 也是，吃外卖也需要一定经济基础，应昀现在哪有那个实力！只要不值班，他顿顿都回家吃，比一到饭点每天自己衔个盆子过来的狗都要准时。 不管怎么说，杨雪意不是抠抠搜搜的人。 小赚了一笔后，她对近期的伙食都加大了经费投入，提升了品质，应昀看着倒也挺好养，每天吃杨雪意做的饭，竟然意外的不难养活，洗碗也熟能生巧，洗的又好又快了。 杨雪意重回职场，医学翻译领域有太多东西要学，连熬了几晚夜，早上起来不得不每天一杯速溶咖啡地泡着续命，被应昀看到了，这大少爷也学着杨雪意的样子泡了一杯，只是喝了一口，他当即皱眉面露不可置信，显然被劣质的口感惊讶到了。 然而可能是穷过，接地气了，应昀没再对速溶咖啡的口感口出狂言，只默默地看了杨雪意两眼，眼神复杂。 不过可能因为倒了大霉，于是作为补偿，命运给了应昀一些小甜头。 没过几天，应昀搬了一台咖啡机回家，说是银行活动，他用以前银行卡积分兑的。 杨雪意根据牌子查了查，当即有些震惊：“什么银行？做活动拿这么贵的咖啡机出来？还只用积分就能兑换！我也要去办卡！” 应昀顿了顿，随即有些不自然道：“针对老客户的。”他看了杨雪意一眼，补充道，“你知道的，我以前流水大，积分很多。” 哦…… 杨雪意酸溜溜地想，银行卡原来对大客户还有这么好的活动呢。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杨雪意以后每天早上都不用再喝速溶咖啡，而可以喝真正品质香醇的现做咖啡了——当然，这个活儿也归应昀干了。 而自从意外发现咖啡渣发酵堆肥后是很好的养花肥料，杨雪意又给应昀安排了个新工作——清理咖啡机后，顺带把咖啡渣进行发酵，之后好好给她在阳台上种的几盆月季施肥。 贫穷让应昀越发吃苦耐劳，几乎没有任何反抗就接受了杨雪意的安排，干起来活来也越发又好又快。 而同时，杨雪意的新工作也步上正轨，在给同事们干边角料活儿打杂了一段时间后，她的翻译水平和出活质量有口皆碑，很快，负责她的项目经理就给她对接了一个将由她单独完成的翻译工作。 客户是一家医疗器械公司，需要翻译的是医疗器械方面的相关合同，既涉及到医药，又囊括了机械和电子相关领域的专业名词，专业知识点密集，学科交叉繁复，翻译难度不小，又是个急活。 当然，与此对应的，钱也很多。 为此，杨雪意白天在公司努力翻译，晚上也加班加点。 医学翻译非常讲究专业性，即便是医学生转行当翻译，也无法穷尽医学翻译所有的专业名词，更别说杨雪意这样英专毕业生，这算是个需要终身学习的行业。 为了这份合同翻译件的考究，杨雪意这几晚都在附近的图书馆里，一边翻阅字典，一边研究馆内已有的相关期刊，各大期刊有相应的标准可循，期刊里更有不少平行文本可以获取，她参考其中医疗器械的相关翻译，力求做到更精准。 应昀这两天也有夜班，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穷了被科室穿小鞋，夜班可以说频繁得有点离谱。 不过说来还挺巧，有几次图书馆关门杨雪意离开，竟都在图书馆门口不远处遇到了下班回家的应昀。 明明住的地方离医院就步行距离，开车停车反而不便，但应昀大概是大少爷做派惯了，竟然每天坚持开车上下班。 如今昼夜温差大，晚上已经有点夜露深重的凉意，杨雪意也乐的蹭顺风车。 不过今晚就蹭不到了，应昀的夜班已经结束了。 杨雪意咬了咬嘴唇，开始继续和眼前的英文字符作斗争。 ** 应昀其实最近夜班都没太多，但鉴于杨雪意曾说过小区有跟踪狂，为了防止她出现安全问题，自己不好和杨阿姨交代，又不想杨雪意多想，因此号称是下夜班顺路，开车载了杨雪意几次。 只可惜今早和于实电话时被杨雪意听到，得知应昀今晚没有夜班，应昀不方便再开车出去。 今天没有夜班，也不用接杨雪意，应昀本可以早早回家，但中途被于实叫住—— “蹭个车！送我去下地铁站！” 这人不仅蹭车，还一点蹭车的自觉也没有，一上车，就开始大放厥词：“你说你才那点路，还开个车上班，也不嫌找停车位麻烦。” “医院里别的医生，住的离医院近的，除了谈恋爱的要接女朋友，谁开车啊？你都没对象，你开什么车？低碳出行知不知道！” 好在应昀开车从来认真，因此为了不分心，直接当成没听见。 再晚一点一定会晚高峰堵车，所以一到地铁站，应昀就立刻让于实下车，连招呼都没和他打，转身直接一脚油门就走了。 他刚到家，钟天就打来了电话。 “你推荐的杨雪意，工作能力真的挺好，踏实肯干，出的活儿不凑合，特别愿意钻研，真是捡到宝了。” 听起来是来感谢的，但话锋一转，钟天的声音很快变得哀怨：“长得这么漂亮，没想到是工作狂，明明之前对我挺热情的，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急转直下，开始和我划清上下级界限泾渭分明了，我看来又要脱单无望了！” 钟天很挫败：“兄弟，辜负你的好意了！都帮我牵线到这个地步了，是我自己不争气！看来是没法给你分享我的好消息了！” 应昀抿了抿唇，公允地想，自己倒也没有很想听到他的好消息。 但还是安慰道：“别这么说。” 钟天大概是被杨雪意拒绝后过分敏感，当即嚷嚷起来：“你怎么听着像是幸灾乐祸在笑？！” “没有。”应昀放平唇角，“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没这么无聊。” 他声音淡淡的：“办公室恋情影响专业度，你既然都创业了，其实也没必要这么快想着谈恋爱，现在不谈是好事，男人好好拼事业才是重点。”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安慰人！应昀，你对我真是够意思！” 钟天又高兴了，没有再纠缠这个话题，又和应昀聊了两句别的，应昀刚打算挂电话，就听到钟天低低叫了一句：“新闻刚说，你们那一片市政工程野蛮施工不小心挖断了两根电缆，一大片都停电了，医院还好吗？” 应昀看了眼工作群里，并没有停电的相关消息，家里的电也照常。 只是他突然想起什么，皱眉搜了下，当即挂断了和钟天的电话，拿起手机往外赶。 ** 根据最终的截止日期，杨雪意给自己每天定了翻译工作量，只是就在还剩半页就能完成今天任务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黑，整栋图书馆都停电了。 杨雪意下意识探头看向窗外，才发现不仅图书馆，连图书馆外的写字楼还有超市都黑了。 云层遮住了月亮，连月光也若有似无，图书馆内更是黑茫茫一片。 因为突然的大规模停电，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群体在未知的黑暗面前总是容易陷入慌乱，周遭有人开始呼救，有人抢着往外跑，嘈杂的呼喊此起彼伏，不安开始发酵，负面情绪又天然有传染力，很快就发展成了大家争先恐后地往外跑。 杨雪意头皮发麻，只想立刻去到有光亮的地方。 只是她努力压制着内心对黑暗的恐惧，刚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想要往外跑，就在身边推搡的人群挤兑下摔了一跤，唯一光源的手机被甩落，她手里的翻译稿也散落到了地上。 这是她努力了将近一周的翻译成果！ 杨雪意几乎是立刻趴到地上，借助着人群手中乱晃的手机灯光开始摸索她的翻译稿。 一共十张。 等杨雪意终于跌跌撞撞把这十张全部找齐，才发现自己所在的自习室里除了她，已经跑没了人。 第29章 后面的一段路, 杨雪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好在夜色下，没人会发现她发红的脸。 谁要抱应昀啊？这男的真是自作多情！ 这位自作多情的男士快到家门口才终于放下了杨雪意，然后他才像是想起来要给杨雪意再次检查下腿的情况一般，看了两眼后, 这位“庸医”给出了极其不负责任的新诊断—— “哦, 没骨折, 刚才看错了。” ？ 不等杨雪意提问, 应昀就像个不小心被债主发现的欠债鬼一样, 回避着杨雪意的目光，躲着她一样，径自闪身进了自己房间。 不用想, 肯定是简单的骨折都没做对诊断, 所以觉得丢人了。 但总之, 托应昀的福, 杨雪意回到了家。 她找出个备用的老手机, 重新上网, 才发现本次停电影响范围相当大。 好在家里电力没问题，她如往常一样开了个小夜灯, 洗漱后打算睡觉, 然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杨雪意辗转反侧几次，愣是死活睡不着。 近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工作变动带来的压力，杨雪意的失眠都更严重了些。 这严重影响了杨雪意的工作状态, 即便每天一杯咖啡，她这两天翻译途中，甚至都差点打瞌睡睡着。 她加了几个失眠病友群，此前按照其中病友推荐总结的助眠手册轮番尝试, 除了在失眠门诊配的药物外，一一尝试了别的助眠方法，然而效果让杨雪意绝望。 该失眠还是失眠。 第二天不出意外杨雪意顶着两个黑眼圈，一早就准备大灌咖啡。 但出人意料的，应昀竟然像是也没睡好，眼下是一片淡淡的乌青。 但明明像是很晚才入睡，他却比他平时的作息整整早起了半小时。 杨雪意睡眼惺忪地起床，看到应昀正黑着脸准备把床单往洗衣机里塞。 这么一大早洗床单？ 而且应昀床单不是昨天才刚洗过吗？ 这就是医生的洁癖？ 杨雪意揉揉眼睛：“你不是要去查病房吗？快点吃完早饭去吧，床单我帮你扔洗衣机洗。” 只是对杨雪意的好意，应昀不仅没领情，甚至死死抱着他的床单，应激戒备地退后了一步。 他表情晦暗地看了眼杨雪意：“我自己洗。” 然后像是急于销毁犯罪证据的犯罪分子一样，应昀亲手把床单塞进洗衣机，研究了半天洗衣机按钮，好不容易按好，看着洗衣机运作，表情才略微舒展开些。 只是看了眼杨雪意，他的眉又拧了起来，生硬地移开了视线，飞快转身走了。 ？ 杨雪意没太在意，失眠导致的后遗症太大了，她头昏脑涨靠咖啡续命坚持工作了一天，然后在晚上又再次和应昀见面—— 不是在家里。 是在翻译培训课上。 今天来讲课的老师是应昀。 上课的阶梯教室满满当当坐着人，杨雪意来得晚，才发现原本总是空着的前排，意外地早就坐满了人，反倒是原本大受欢迎和抢夺的后排还剩寥寥几个空位。 她刚落座其中一个，仅剩的几个空位便也火速被清空了。 很快，她就知道了今晚座位火爆的原因—— “今天来上课的老师超帅的！我刚在外面碰到，真人比照片还帅！” “听说是三甲的骨科医生，来帮忙代课的。” “应昀啊，他一直是他们院里的高岭之花呀，我表姐是他们科护士长，说每年都各种患者和患者家属倒追他，不过他好像还是单身。” …… 杨雪意看着台上的应昀，他对台下的讨论一无所知，正低头调试着ppt和投影仪，电脑屏幕幽蓝色的光打在他的脸上，英俊得毫不费力毫无死角。 杨雪意心里有点酸溜溜的。 有些人就是中了基因彩票，光是脸就是通行证，应昀拿到的还是快通。 虽然穷了，但不可否认，应昀是个走到哪里都自带光环的人。 他就这样站在台上，集万千目光于一身，恍惚间让杨雪意觉得应昀一点都没有变。 杨雪意坐在后排，不知道怎么回事，心情微妙的矛盾—— 她既希望应昀看到她，又不希望应昀看到她。 不过多半是看不到的。 人头济济的课堂里，应昀的目光只淡淡略过每个人，没有为任何人停留，也没有在意任何人。 不过等应昀开始讲课，杨雪意就什么都不想了。 他讲得深入浅出，干货多到杨雪意连看应昀脸的时间都没有，只顾着拼命记笔记。 早年优渥的生活环境和国际私立学校教育的浸润下，应昀是一口流利且没有口音的地道美音，作为医生，对骨科英语词汇的讲解也足够专业。 晚上的培训课是两小时的，中间有一刻钟休息。 果然一到休息时间，应昀身边就涌上了很多请教问题的学生。 杨雪意毕竟是医学门外汉，其实上节课也有几个专业术语没太明白，但一看已经被围得快水泄不通的应昀，她有些纠结。 何况应昀本身根本没看到她，如果她这时候出现，被撞破生活困难来兼职的应昀是不是会尴尬…… 倒是身边的男同学像是看出她的困境，主动伸以援手：“你是不是哪几个词不会？我是医学院毕业转行当医学翻译的，要不要我看看帮你解释下？” 杨雪意当即把不懂的几个问题找了出来，对方还真的是专业选手，其中好几个问题，都给杨雪意解释得很明白。 只是光解释这几个问题，就把休息时间都用完了，上课铃声重新响起时，对方还在向杨雪意讲解最后一个问题。 “还剩下的这几个，实在太专业，我也爱莫能助。不过方便的话，我们加个微信，我找我学姐问问，知道了告诉你，以后也可以多交流。” 对方长得虽然不帅，但也周正，脸上带着笑意，杨雪意并不讨厌。 因此她掏出手机。 只是刚想和对方交换联系方式，她就发现身边有人影遮住了她头顶的灯光。 “已经上课十分钟了。”应昀熟悉的冷淡声音在杨雪意耳畔响起，“上课不要交头接耳，有问题可以课后问我。” 那男同学讪讪地收起了手机。 应昀这才瞥了一眼杨雪意，甚至没多停留，像是并不认识她一样，径自转身回了讲台。 只是因为应昀的“提醒”，周遭不少目光看向杨雪意，让杨雪意梦回高中课堂，自己仿佛是个做小抄被当场抓包的坏学生，她脸色通红地低着头，内心忍不住又对应昀破口大骂。 什么人啊！ 点名自己！肯定是故意的！ 还装不认识！ 是嫌弃杨雪意这样的拉低他社交圈人脉质量了？ 【认识我很丢人吗？要装不认识？】 【别人交头接耳你怎么不批评！光针对我！】 【应昀，你这样真的让我很寒心！】 …… 杨雪意拿起手机，噼里啪啦地发送了一堆给应昀，越想越委屈。 于是又翻出几篇文章，一并指桑骂槐地转给了应昀—— 【远离表里不一的男人，就是远离陷阱】 【男人虚伪要不得】 【如果一个男人在外装陌生人，说明他心眼坏城府深】 …… 杨雪意发完信息，这才抬头气呼呼地重新听课。 应昀在让学生们做翻译练习时看了一眼手机，脸色不大好看，但杨雪意没收到他的任何解释或道歉。杨雪意很生气，她决定不看手机了！ 她本来应该硬气点，应昀的课程一结束就走，然而上节课几个剩下的问题以及这节课新出现的专业术语还是让杨雪意不甘心地留了下来。 这一次，没有了刚才课间问问题的混乱，大家相对有秩序地简单排着队。 应昀已经在医院高强度地上了一天班，昨晚看着又没睡好，眉眼间也难掩疲惫。 此前的翻译培训课，结束授课后还愿意留下解答学生问题的就寥寥无几，即便是钟天，虽然留下，但也只留二十分钟。 然而轮到应昀…… 杨雪意看了看手表，已经过了半小时以上。 虽然面色冷淡，但应昀解答得相当耐心。 有学生不仅排队咨询医学翻译的问题，也有迷茫的医学生请教他是否应该转行。 这本不是应昀理所当然应该解答的内容，但他都一一细致地帮忙分析，虽然没有给出直观的建议，但不少医学生在交谈完后，眼神明显有了方向感。 杨雪意的座位在后排，以至于上前排队也失了先机，只排到很后面，她默默等在队伍里，看着应昀虽有距离感但温和解答的样子，只觉得有些恍惚。 原来应昀也有这样的时候。 所以以往那些冷嘲热讽竟然还是杨雪意特供吗？ 杨雪意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好在队伍终于有序前进，排队询问的人终于轮到她。 只是杨雪意刚拿出笔记本想要咨询，就见应昀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径自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同学…… 这一刹那，杨雪意只觉得血都往头上涌，然而手脚却奇异的冰冷。 委屈和不甘席卷了她的全身。 应昀什么意思！ 不仅在外面要装不认识，连她来问问题都当空气一样忽略吗？ 杨雪意不是脾气多好的人，当即沉下脸，转身就要走。 只恨自己上当受骗，竟然以为应昀改邪归正，还老老实实地在队伍里等了半个多小时！ 结果她刚要离开，就被人拉住了。 是应昀拉住了她的手。 这个刚才还对她忽略不计的大少爷此刻正盯着她的眼睛—— 第30章 应昀虽然实在是坏杨雪意的桃花, 但好在他说到做到，杨雪意的问题，他还真的不厌其烦地一个个耐心进行了讲解。 寒夜温暖的室内，暖气徐徐吹着, 暖色调的灯光下, 应昀换下了刚才讲课时的西装, 穿着棉质的居家服, 但讲解时眉眼间仍旧露出严格的影子。 像个难以取悦的老师。 杨雪意原本因为在外资药企的工作经历, 一直以来对自己转行当医学翻译信心满满。 然而随着培训课程的推进，她才发现人外有人，翻译被ai冲击, 低端翻译岗位已经被取代, 尚能留在这个行业内的, 不是精英, 就是卷王。 随着应昀举一反三的讲解, 杨雪意不停记录的同时, 内心也越发迷茫起来。 她和应昀比，都尚有一段距离。 她真的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医学翻译吗？ 杨雪意有点沮丧：“我这样英专毕业的, 和医学生转行的医学翻译比, 是不是已经输在起跑线上了？” 应昀顿了顿, 脸色变得严肃：“杨雪意，人不应该给自己设限。” “医学翻译不论出身和阶级，看的是用功和上心。” “英专毕业并不一定就比医学专业转行当医学翻译有劣势, 医学专业的知识背景可以依靠多阅读医学专业刊物，熟悉医学名词甚至医学前沿资讯来做到。” “反而是医学生，虽然熟悉医学术语，但并不一定掌握翻译技能, 甚至文字处理能力和表达能力缺乏系统性的锻炼。” 应昀说的话很诚恳，但眼神却没看杨雪意。 可能是没能一下从以往针锋相对的模式里切换出来，和杨雪意好好说话也让他觉得不习惯，看起来有些微妙的不自在。 杨雪意看到应昀垂下视线，开始翻阅她记问题的笔记本，像是急于对未尽的问题进行解答。 只是翻着翻着，杨雪意看到他的动作顿了下来，脸色变得有点古怪。 是不太好看的那种古怪。 怎么了？ 是遇到他也解答不了的难题吗？ 只是下一秒，应昀就像已经收拾好了情绪，重新变得面无表情无懈可击。 他看向杨雪意：“如果你觉得自己有不足，那就去弥补；有问题，那就去解决。多阅读和钻研医学文献，总会量变引起质变的。” 杨雪意看着应昀近在咫尺的侧脸，心下有些恍惚。 “杨雪意，你是个很能坚持的人。每次只要发自内心想做一件事，什么都可以坚持下来。” 应昀的声音平淡而冷静，然而杨雪意的内心却被投下不平静的波澜。 难以想象，在敌对十年后，应昀不仅如今温和地坐在她的对面，没有冷嘲热讽，甚至还鼓励肯定着她。 看来自己身上的闪光点，已经耀眼和明显到应昀都不得不承认的地步。 杨雪意突然就不沮丧了，重新充满信心，变得有些得意：“坚持这件事，其实做起来很难，我确实有些心得，没想到你也早发现了。” “嗯。”应昀侧过头，看向杨雪意，语气淡淡道，“发自内心地坚持骂我十年，确实是很不容易。” 应昀摊开杨雪意记录问题的笔记本，指着其中一页。 他抬了抬眼皮，凉飕飕道：“可惜你这个美好品德我发现的没很早，也才刚发现。” 杨雪意循着他的手看去，才发现这笔记本中间，赫然写着《应昀罪行书（第七册）》，其中甚至大剌剌地写着日期，开篇第一句话就能把杨雪意送走—— “今天是坚持骂应昀的第3589天。” 杨雪意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坏事了。 因为搬家的原因，在记录应昀罪行到第七本的时候，杨雪意一时找不到原本的记录本，因此短暂地随手找了本笔记本记录过心得，事后虽想着要把内容剪切下来贴回原本的记录本，然后事情太忙，以至于她不仅忘了粘贴，更忘了这随手拿来记录的本子，正是今天她拿去上翻译培训记笔记的本子。 应昀在往后翻确认杨雪意是否还有别的问题时，就这么猝不及防地…… 应昀凉薄地笑了下，慢条斯理地念起来—— “下午回家路上撞见了应昀，结果立刻倒了霉，拐过下个路口就遇到了一条坏狗冲我狂吠，我跑了三条街才甩开了狗。应昀今天穿了棕色裤子，狗也是棕色的，眼睛和应昀长得很像，不分好歹的眼神更是如出一辙，狗和应昀应该是一伙的。” …… 应昀放下本子，抬眼看向杨雪意：“杨雪意，你们外院不讲逻辑教育吗？原来你遇到坏狗也要我来负责。” “以前六本呢？让我看看我还大逆不道犯了什么罪。” “……”杨雪意觉得应昀不会再解答她的任何问题了。 不过出乎意料的，应昀没有起身离开，他径自翻过了那一页，虽然脸色算不上好看，但还是就杨雪意其余笔记上的问题，一板一眼地开始解答。 大概是杨雪意疑惑的目光实在太明显，应昀抬了抬头：“杨雪意，你还听不听了？看我的脸干什么？” 杨雪意有些讪讪的：“我以为你不会给我再讲了……” “不给你讲，那不是又要被你写上应昀罪行录？”应昀的声音淡淡的，“我哪敢，怕被你又安上莫须有的罪名，以后集结出版，变成世界名著人手一本。” “……” 应昀看了杨雪意一眼：“以后对我有意见，直接和我说，我不改的你再记下来骂我也不迟。” “也不用像个鹌鹑似的低眉顺眼的，我没你那么记仇。” 杨雪意抬头，看到的是应昀故作冷硬的侧脸，或许是灯光晕染下造成的错觉，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不自然和生硬—— “我是做过混蛋的事情，但是说狗和我一伙的我不接受。” “roy死了以后，我没再养狗了，看到狗我甚至都没去摸过，没有沾过一根狗毛，我已经够注意了。” 杨雪意一直知道，应昀是真的很喜欢狗，和他冷淡的外表完全不一致的，他是那种看到狗走不动路的类型，甚至即便是对脏兮兮的流浪狗，也很温和。 而狗大概也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因此虽然杨雪意讨厌应昀讨厌的要死，但他很讨狗的喜欢。 只是杨雪意没想到，他为了roy，别说养新的狗，竟然和守丧的鳏夫一样，忍住对狗的喜欢，连摸也不摸一下了…… 难怪当初因为狗死了对自己那么差劲。 应昀对roy的感情竟然这么深刻！ 竟然都到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地步！ 那自己被定罪成害死roy的罪魁祸首，指不定应昀心里多讨厌自己…… 杨雪意心情有些复杂，她什么都没说，结果就听应昀先一步出了声—— “收收你乱七八糟的想象，我不是为了roy才这样。” 应昀的声音平淡到没有任何波澜：“是因为你狗毛过敏。” …… 杨雪意知道应昀只是陈述事实，然而是过高的暖气，亦或是窗外的夜色，让这句话失真变形，镀上了一层微妙的暧昧。 应昀没有再看杨雪意了，他像是出了一招后就放弃比试径自投降的对手，出的明明并非杀招，然而杨雪意却像是被一击即中，随即跌入虚空，往下直坠的失重感让她整颗心砰砰直跳。 ** 不出所料，今晚杨雪意又一次失眠了。 应昀直到讲完所有问题，都没再提自己给他写罪行册的事，但杨雪意却反而觉得心虚。 她不太想直视应昀的眼睛，好在应昀也无意看她。 像海浪和潮汐退去的沙滩，裸露出并不平整粗糙的砂砾。 听应昀讲解专业词汇的时候，纷乱的思路会自动让位退到一边，然而这些情绪并没有消失，躺在床上，思想放松的时刻，便声势浩大地卷土重来。 应昀怎么知道自己狗毛过敏的？ 是自己妈妈说的？ 什么时候的事？ …… 十年来，她对着虚幻里应昀冷漠的背影，理所当然地骂着应昀，应昀像是一个离她很远的人，她不靠近他，他也不走向她，两个人之间距离足够长到让应昀变成一个英俊但对杨雪意来说模糊又陌生的人。 直至如今，应昀还是底色冷傲并不好接近，然而杨雪意怎么都没料到，他会转过身，朝自己走来，然后面目逐渐明晰，让杨雪意发现以往对他的偏见并不尽然对，开始忐忑地反思自己对应昀的不公平，脑海里无法自控地不断闪过他的身影。 杨雪意以往骂应昀当医生肯定被人投诉死，但这一刻，她心服口服地想，应昀应该是个好医生的。 即便当时那么讨厌杨雪意，即便认定杨雪意是害死狗的罪魁祸首，即便觉得杨雪意麻烦的要死，但得知杨雪意狗毛过敏后，应昀为此不声不响地没有再养狗，甚至生怕沾上狗毛，连外面的狗都不去摸了。 杨雪意想到那句网络名言—— “你对我的百般注解，并不构成万分之一的我。却是一览无余的你。” 所以杨雪意一直以来讨厌的应昀，可能并不是真的应昀，至少不是全部的应昀，甚至反而是杨雪意偏见下的虚假投射？ 无法控制的，杨雪意眼前闪过应昀的脸，继而是他独有的冷淡声线。 十八岁的应昀和二十八岁的应昀在杨雪意脑海里交替出现，让杨雪意越想越精神了。 …… 她在天微微亮时才终于入睡，原本计划在周末睡个懒觉，结果意外被乔倩倩的电话惊醒—— “上次那套婚纱照效果非常好，老板看了很满意，想约你们再拍一段宣传小视频，成片十分钟，一人两千，来不来？” 杨雪意想起自己刚暴露的应昀罪行本，还是觉得有点尴尬，第一次没见钱眼开，只推辞道：“应昀最近挺忙的，应该没空。” 第31章 虽然有唐琪的小插曲, 但杨雪意心情并没有受影响。 只是等她拿到这次小视频的剧本，就有些灿烂不起来了。 不比之前几个样片里的纯爱和小清新，这个剧本亲密戏实在太多了。 乔倩倩摊了摊手：“市场上那种小清新太多了，都拍烂了, 所以我才想到走差异化路线, 这剧本我写的, 多有创意！” “你看, 我们主打久别重逢熟男熟女双向救赎的倍速爱情, 十分钟里破镜重圆、谈上恋爱、亲吻拥抱结婚一条龙。” 比起杨雪意，应昀拿起剧本，一个问题都没提, 表现出了高度配合的工作态度。 和刚才睥睨蔑视唐琪的仿佛不是一个人。 两千块让应昀做到了沉默是金。 杨雪意咬咬牙, 决定先拍再说, 反正前面的剧情都是些肉麻情话对白, 真拍到后面拥抱亲吻的剧情, 应昀肯定受不了, 多半会忍不住主动交涉。 只是很快，杨雪意就发现, 她的如意算盘还是打得太早了。 别说到亲密戏, 光是前面的眼神对白戏, 杨雪意已经开始脸红心跳，好在长发可以遮盖她泛红的耳朵。 应昀的耳朵倒是比杨雪意还红，不过眼神很正直, 耳朵红多半是因为喝了酒后酒精的作用。 杨雪意心猿意马，应昀大概也因为喝酒，眼神虽看起来很正直，但表情极其不自然, 目光乱瞟，像是无法集中精神一般，两个人拍得磕磕巴巴，如此ng了无数次，连一向耐心的乔倩倩都快要暴跳如雷—— “我说你们两个不仅认识十年了，还同住十年了，就算没熟悉到家人的程度，也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了，怎么拍出来这么尴尬？放开点不行吗？！别端着！” 一到工作，乔倩倩就六亲不认—— “我还以为你们这么熟悉，十分钟的宣传片能有默契很快拍完呢。” 她一脸鄙视地摆了摆手：“今天不拍了。你们回家自己去对戏，找准状态下次再来。” 等杨雪意走出摄影工坊的门外，还有些恍惚。 但更多的是昏昏沉沉。 接下乔倩倩这个兼职活儿的时候杨雪意心无旁骛坦坦荡荡，然而没想到真到拍摄的时候会这样…… 乔倩倩写的是个救赎爱情剧本，杨雪意的人设是因家庭破碎而压抑自残的少女，刚才要拍的是她撞到应昀，就这样久别重逢，怀里文件散落，她和应昀一同低头捡时被应昀发现手腕上伤疤，并意外四目相对的场景。 乔倩倩给杨雪意的手腕上化了妆，做出了些伤痕的样子，前面一切都很顺利，然而正当应昀带了些微凉意的食指轻轻搭在杨雪意手腕的那一刻，杨雪意突然下意识挣开了手。 因为如果继续任由应昀握着，她的脉搏一定会泄露了她的心跳。 空气安静，杨雪意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普通周末，杨雪意突然遭遇人生重大灭顶之灾—— 她好像对应昀，想法不清白了。 心虚、胆怯、惶恐、在意…… 她甚至已经没有办法再直视应昀的眼睛。 春天还没到，万物也没复苏，动物们繁殖的季节更是还有一段距离，甚至连应昀都还是那个冷冷淡淡的应昀。 结果杨雪意自己先一步疯了？ 别人突然觉醒人生的春天，多半糅杂着缤纷的色彩，然而杨雪意却觉得天塌了，她的世界都黑了。 她怎么会对应昀有那种意思！ 天旋地转，杨雪意觉得自己完了。 因为应昀绝无可能给自己任何回应。 ** 其实仔细回想，杨雪意对应昀的非分之想或许早有端倪。 去应昀家的第一年，杨雪意十五岁生日后的一个月，虽然还是觉得应昀很难处，但应先生和应太太人很好，在他们的帮助下，她得以从一所普通的公立高中转学到重点公立高中。 然而随之而来的便是课业的压力，荣市的重点高中远比杨雪意原本所在的普高进度快，而最让杨雪意崩溃的，是她原本引以为傲的英语。 她的听、读和写因为长期阅读英文原著并没有跟不上，最要命的出在说上。 她带有口音的语音语调完全没法和同学们比。 当然，这不是最大问题所在。 最大问题出在一个高三学长给杨雪意送情书后。 杨雪意其实已经忘记了那位被称为校草和大众情人的学长到底长什么样，但自此后，她开始遭到同班女生有意无意的排挤。 带着口音的英语便成了被嘲笑的对象。 很快，杨雪意妈妈给人做保姆的事也被挖了出来，成为嘲讽她的素材。 事后，杨雪意才知道，那位高三学长原有一位青梅竹马的女友，是位特别温柔的高三学姐，在全校女生中都非常有人气，颇有威望，然而学长对她突兀地断崖式提出分手后，无缝向杨雪意递了情书。 “听说是她勾引的，学长人之前都挺好的，对学姐超好的，现在突然就变了。” “学长家条件不错，她一个保姆的女儿，眼皮子浅赶紧抱大腿呗，英语说成这样也好意思开口，和人家是一个世界的人吗？” “杨雪意要不要脸？学姐都要高考了！这个时候突然被分手，听说直接请假了一周，也不知道心情能不能恢复……” …… 谣言不知道怎么传出来的，但等杨雪意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传成了这样。 她是新转学进去的，而别的女孩子都已经有各自相熟的朋友，高中女生的小团队很少会快速吸纳新人，即便知道别人背地里喊她“小三”，杨雪意也无从插入，更无从解释。 事情发生在一个周末，应太太和应先生在自家的会所要宴请几个客户，把杨雪意妈妈带过去当私厨，给了两张游乐园的票，让周末从冬令营回家的应昀带着杨雪意去玩玩。 带自己出去应昀肯定是不情不愿的，杨雪意也知道，如果识相，她应该别去。 但被排挤的高中生活实在太窒息了，她厚着脸皮，还是跟着应昀去了游乐场。 只是去了以后，杨雪意就后悔了。 这游乐场里百分之九十的项目都是刺激类的，杨雪意不喜欢，应昀则全程爱答不理，杨雪意去游乐场中央给小孩子玩的捞鱼池捞鱼时，应昀就跑到一边去打电话了。 温柔的冬日阳光下，游乐场的过山车节奏性地涌过乘坐者的尖叫，然而这一隅角落里，杨雪意安静地捞着鱼。 一池金鱼，不为周遭的热闹和嘈杂所困，在水中摆尾。 然而就在杨雪意沉闷的心情快变得舒缓之际，她听到了熟悉的称呼—— “那不是‘小三’吗？她来这里干什么？学长他们今天不是补课吗？难道请假陪她来玩啊？” “鬼知道‘小三’这回又要勾引谁？” …… 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走了，只留杨雪意待在原地。 “杨雪意，你怎么了？！” 直到打完电话回来的应昀语气震惊的询问，杨雪意才意识到自己在哭。 她不想搞得太丢脸，只下意识抹了把眼泪：“我想捞那条黑色的鱼。没捞到。” 鱼池里几乎全是红色或红白相间的小金鱼，黑色金鱼只有唯一的一尾，小黑鱼又特别灵活，捞不到也是正常的。 应昀脸上的担忧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事一脸的无言以对：“至于吗。你换一条不行吗？这种事都要哭？” 杨雪意哽咽着：“我就只想要那条！” 应昀像是很无奈，他走到捞鱼池的柜台，指了指杨雪意，对工作人员说：“给她再买十次。” 然后他回头，看向杨雪意：“你再捞十次，捞不到就走。我没你那么闲。” 他付了钱，冷冷扔下一句“这种小事都要哭，林黛玉吗”，显然觉得杨雪意很矫情，然后再次转身。 应昀的电话又来了，他看了杨雪意一眼，往稍远处走了走接了起来。 其实应昀走后，杨雪意的心情就渐渐平复了些，没有很开心，但也没有很难过了。 应昀给她又买了十次捞鱼机会，她便麻木地在池子里瞎捞，其实并没有想捕捉任何一条鱼。 她没想过一刻钟后，应昀一脸风雨欲来地重新冲了回来。 “我还剩四次没捞，但你有事要走的话我可以马上跟你一起走……” 然而回应她的，是应昀神色难看的脸，他冷冰冰地看着杨雪意：“杨雪意，你当小三了吗？” 杨雪意愣了愣。 “我接电话的时候，边上走过你们学校几个女的，我听她们在说，说杨雪意当小三，你是小三吗？” 杨雪意抿了抿唇：“我不是。” “是一个高三学长给我递了情书，但是我……” 杨雪意想要解释，然而应昀根本没听完。 “不用解释了，我问过你了，你说不是，那就不是。” 他径自拽过杨雪意：“你跟我过来。” 大概生怕那几个女生走掉，杨雪意几乎是被应昀拽着一路小跑拖到那几个女同学面前的。 她整个人都是茫然的，几乎不明所以，又充满惶恐——她不知道应昀要干什么，她有点怕此时此刻的应昀，因为他看起来怒气冲冲。 然而那些怒气不是对着她的。 因为下一秒，应昀看向那几个女生，愤怒又不耐：“杨雪意不是小三，别再让我听到你们背地里嚼舌根，否则我给她找律师告你们。” “男的给她递情书，她就是小三？那我现在给你们妈都写个情书，你们妈是不是也是已婚还勾引年轻男生的小三？” …… 应昀长得帅，但十八岁的时候脾气一度臭到人嫌狗憎，说话咄咄逼人，又深谙冷嘲热讽，气势汹汹，几个女生哪敢废话，被逼着当场给杨雪意道了歉，承诺不再传谣，并替杨雪意澄清，这才灰溜溜地走了。 第32章 十年来兜兜转转, 结果最终看上了死对头。 迟来的认知让杨雪意简直头皮发麻。 换做以前，杨雪意决计不可能实施任何行动，毕竟高高在上的应昀绝对不会给她什么好脸。 但如今应昀落难了，杨雪意和他的差距也没那么大。 何况应昀和自己关系大为缓和, 自己努力下, 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杨雪意想起应昀的脸, 又觉得, 要真把应昀搞到手了, 自己也不亏。 思想前后，杨雪意决定请教恋爱经验丰富的乔倩倩—— “倩倩，你一般怎么追男生啊？” 可惜恋爱能手的乔倩倩对此爱莫能助：“我不追啊, 我们熟男熟女的恋爱都是心照不宣看对眼直接睡觉。” 杨雪意：“……” 她看了眼杨雪意：“怎么？你看上哪个了？长你这样, 还要追？勾勾手指, 那男的不就过来了吗？” “不是我！”杨雪意几乎立刻下意识反驳, 她清了清嗓子, “就我的一个朋友, 遇到一男的，那男的挺难追的, 一直没谈过恋爱, 而且感觉不是你说的那种只想睡觉的, 挺清心寡欲的，算是为白月光守身如玉型。” 乔倩倩撇了撇嘴：“这世界上清心寡欲的男人还没出生，清心寡欲就是个人设, 为了骗女孩用的，经典套路就是再设置个白月光，营造一个深情专一男的形象，多得是小女孩前赴后继, 觉得自己可以取而代之白月光彻底征服这个男人，毕竟有白月光的男人比较有挑战感。” “要不是人设呢，那更吓人，多半是‘寡人有疾’。” “……” “你看应昀，看着够高岭之花，够清心寡欲了吧？可上次那个舞会上和林子娴跳的那叫一个刺激，明显对她心思不纯……” 这是越说越离谱了，不过是探戈舞的表演效果。 杨雪意对此很笃定：“应昀不是那种人。我认识他十年了，他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这点上很正直，你这确实有点污蔑他了。” 何况杨雪意除了确信应昀对自己没那种想法外，很明白他喜欢的安馨和自己的风格完全南辕北辙。 可惜乔倩倩对此嗤之以鼻：“你懂什么？应昀那种越是平时看着端方君子克制禁欲的，放开了就越是玩法花。” “而且你听过清心寡欲的骨科医生吗？干骨外科的都是力气大荷尔蒙旺盛的，骨外科可算是医院里故事最精彩的科室之一了。” “……”杨雪意决定放弃找乔倩倩学习经验，这是越说越没谱了。 还不如问网友。 也是巧，她刚掐头去尾地阐述了自己的困扰，对面就噼里啪啦发来了热情的建议—— 一朵橙子：【你还真是问对人了！我哥就是你说的这种类型，我有经验得很！】 一朵橙子：【追这种人呢，全靠主动。】 一朵橙子：【我哥的初恋就是这个套路，听说就是一开始我哥很排斥她，没给她过好脸，但她特能忍，对我哥各种主动示好热烈追求！】 一朵橙子：【看起来她是被动对不对？实际是她把我哥拿捏得死死的，等我发现的时候我哥已经彻底栽了，还逼我给他出主意情书怎么写！结果那女的把我哥搞上手就不要了！原来都是假的！都是演戏！好渣一女的！我哥结果还特维护，死活不肯说出她名字，他真的超爱！】 一朵橙子：【总之这种高冷男，你就嘘寒问暖，主动出击！当牛皮糖！制造各种相处机会！】 一朵橙子：【我这会儿信号不好，回头再和你细说，马上我要登机啦，这次趁假期特意回国看我哥，他最近发生好多变故，没多久前还被第二任女友给甩了，好惨一男的。】 杨雪意刚想夸赞一朵橙子和她哥感情好那么关心他，就见一朵橙子继续道—— 【难得他这么惨，这种笑话现在不看，以后就看不到了！】 “……” 杨雪意刚和对方道完别，应昀就下班回家了。 明明以往和应昀一起住那么多年，杨雪意从没尴尬过，但自从生出对应昀不健康的思想，她反而没法坦荡，变得心虚起来。 这个点应昀已经在医院食堂吃过晚饭，因此按照惯例，他在厨房喝完水就会径自回房间。 对应昀展现出无微不至的关心体贴总没有错！ 杨雪意抢先一步先倒好了温水，递给了应昀。 看到杨雪意的水杯，应昀只愣了愣，继而眉头微微皱起，面无表情地看向杨雪意：“又有医学英语不会，要问我我几个小时？” “……”杨雪意有些尴尬，“你怎么把我想的那么功利呢？我是那种人吗？” “就单纯是感激你之前的耐心解答，你在我心里就是和老师一样令人尊敬的存在，觉得你可能口渴了，我这个人很尊师重道，给你倒杯水罢了。” 应昀的表情仍旧有些狐疑，但好歹接过了水，他喝完，转身要往房间走。 “应昀！你等等！” 杨雪意内心挣扎，要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开门见山地问，谈不谈恋爱。 只是等应昀的睫毛轻轻眨动，目光漫不经心地看过来，杨雪意鼓起的勇气突然像逃兵一样撤退了。 还是矜持一点。 不能急于求成，要打持久战。 “哦，没事，就是问问你要不要赏月，今晚月色不错。” 杨雪意一边说，一边装模作样地拉开了窗帘，她正准备吹嘘今晚月亮多大多圆，可一抬头，才发现黑黑的夜空里除了厚重的云层，什么也没有…… 应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杨雪意动作利落地重新拉上了窗帘：“哦，我也是刚接到通知，说赏月的人太少，月亮不高兴，临时取消演出，不来了。” 她麻木地朝应昀摆了摆手：“你去睡吧。” 然而杨雪意让应昀走，应昀却不走了，他双手抱胸，斜靠在墙上，目光轻轻地触及杨雪意，然后很快移开：“杨雪意，你是有什么话要讲？” 房间暖色的灯光下，应昀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脸显得明晰又生动，明明上了一天班眉眼间有些许疲惫，然而语气倒是十分耐心。 光线明与暗的交界里，应昀英俊得毫不费力，让杨雪意鬼迷心窍的非分之想都有了充分的解释。 “就是想谢谢你。”杨雪意垂下视线，回避了对视，“那天在婚纱摄影店。我听到了，谢谢你维护我。” “你别想太多。”应昀侧开头，语气干巴巴的冷硬，“我不是为了维护你，单纯你那个前同事太烦了。” 杨雪意原本确实没想太多，只想谢谢应昀，期待或许能衍生出一段友好的对话，然而没想到应昀澄清得如此迫不及待。 至于吗。 这么急切地撇清和自己关系，像是生怕自己产生不必要误会赖上他一样。 空气安静，杨雪意心犹如在浪潮上浮沉。 仿佛下一秒她不加以反驳，对应昀的鬼迷心窍就会曝光一样，为了遮掩自己的真实意图，也因为陡然占了上风死要面子的好胜心，等杨雪意反应过来，话就这么说出了口—— “不好意思这次情急之下拿你伪装男朋友，下次我不会这样了，我会找个比曾林好一百倍的高富帅，以后带上我的真男朋友，用事实打他们的脸。” “当时没想太多，就是不想输。” 杨雪意清了清嗓子，决定豁出去，试探下应昀：“你以前很多朋友不是都很有钱吗？就你国际学校那些，我记得长得不错还单身的有好几个，要不你介绍给我吧。” 她微微抬头，盯向应昀：“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不介意吧，应昀？” “不行。” 应昀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干脆回答让杨雪意心跳如鼓起来。 明明刚才情绪尚可，然而应昀如今脸色却有些难看，一张脸沉着，唇角也是难以取悦的弧度。 他是不是也有点在意自己…… 会不会也对自己有一些朦胧的好感？ 所以一到介绍对象就本能地不情愿很介意？ 只是下一秒，应昀的话就打破了杨雪意的心猿意马。 他垂下脸，语气淡淡的：“我家里出事后，他们已经不和我来往了。” 应昀看了眼杨雪意，脸色不太好看地道歉：“不是我介意，但确实不行，抱歉。” 哦。 原来表情那么难看是因为这个。 杨雪意觉得自己有点搞笑，也不知道一个人在演什么独角戏，还偷偷期待着什么。 但对于应昀那些“朋友”的做派，她还是很惊讶：“可有几个我以前也见过，感觉不是这种人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大约已经遭遇了太多的落差待遇，应昀此刻显得十分平静，“你的感觉不准。” 这下杨雪意有些义愤填膺了：“怎么这么势利眼啊！应昀，你怎么交朋友的？每一个都这样？一个正常的好人都没有？” 自认识以来，应昀从来是骄傲的，鲜少低头，然而大概是贫穷的生活真正淬炼改变了他，此时此刻，应昀低下头，竟毫无心理压力地大方承认—— “以前年轻，不懂事，眼光不太行，你见过的那些，其实人不怎样。” “我现在不是那个圈子的人了，身边更没有合适的靠谱高富帅。”家道中落，没人能开心的起来，应昀的表情有些不自在，“以后我会帮你留意。” 应昀的侧脸看起来一点没有不情愿，模样显得正直坦诚又可靠，以往杨雪意对他的讨厌仿佛全然是杨雪意单方面的误解。 时至今日，她才意识到，应昀其实是个不错的人，只是对自己没那种想法。 第33章 难得明天周末, 恰好应昀也不用值班，同样是休息，杨雪意还挺期待，甚至提前买好了两张票, 想了好几个借口怎么约应昀出去看电影。 然而等她早上起床, 才发现应昀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人都跑没影了。 虽说有些失落, 但来日方长, 杨雪意倒也没太在意，拿了本医学翻译书看了会儿，然后接到了乔倩倩的电话。 “你现在有空吗？我在体育馆拍客片, 忘带反光板了, 来不及回去取, 你家楼下我记得有家摄影装备店, 能给我买一块送来吗？十万火急！” 乔倩倩说的体育馆就离杨雪意住的地方不远, 所以她欣然答应：“没问题, 你等我！” “这体育馆户外场地真好，帅哥含量超高, 而且荷尔蒙满满, 你离这么近真该每天下班来转转！这种好地方阳气很旺的！” 乔倩倩大概一边说话一边在品鉴帅哥：“这个脸不错, 就是身高差点；那个肌肉线条很好，可惜脸次了点，去头可食；这个好！这个可以！身高比例完美, 肌肉恰到好处，上一个让我这样赞不绝口的还是应昀，让我走近来看看脸……” 乔倩倩突然没声了。 杨雪意忍不住笑出来：“怎么了？脸不行啊？” “亏我还以为自己挖掘出新货呢，结果还是原来那一个。”乔倩倩语带遗憾, “我还说呢，质量都快赶上应昀了，没想到就是应昀。” 应昀？ “他在打球？” “是啊。”乔倩倩的背景音里传来嘈杂的欢呼声，“和几个男的在打篮球，喏，应昀刚进了个球，现场快叫破嗓子了！” 杨雪意原本随便套了件衣服就打算出门，如今一听，抿了抿唇，重新打开衣柜，挑了一条正红的裙子，又简单化了妆，这才出发。 初春的风吹拂在她的脸上，杨雪意的心轻盈而雀跃。 等她给乔倩倩送完打光板，正好可以制造一场和应昀的“偶遇”。 他在打球，那她就去递水。 镜子里的杨雪意唇红齿白，她选的裙子是修身款，荷叶边一字肩，俏皮之余相当性感，胸口的设计大胆张扬，活泼又妩媚。 应昀现在至少对她是友好的，杨雪意也不急于一时，她有的是耐心，就不信潜移默化里拿不下应昀了！ 等到了体育馆，杨雪意就很快找到乔倩倩，把反光板给了她：“我去散散步，待会来找你！” 乔倩倩忙着工作，只摆了摆手，没有对杨雪意的异样起疑。 杨雪意倒是相当心虚，她不敢问应昀具体的方位，好在循着人群最多的方向，她还是很快找到了应昀——扔到了人群里，应昀似乎还总是毋庸置疑的焦点。 只是杨雪意来得有点晚，上半场比赛已经接近尾声，显然快结束进入中场休息时间。 有几个胆大的女生冲进场内，像是问应昀要联系方式，但都被应昀拒绝了，她们的水，应昀也都没收。 乔倩倩阅男无数，她大部分话都精辟又准确，但杨雪意觉得，这次她是看走眼了。 如果应昀不是真的清心寡欲，他甚至不需要主动，只要来者不拒，就完全可以做到365天无缝恋爱。 这男的还是挺有原则的。 杨雪意很满意。 要搞就要搞这样的男人！ “应昀！” 只是杨雪意还没来得及喊应昀，就有人捷足先登。 不过是个男的。 杨雪意循着声音看去，然后愣住了。 这男的杨雪意认识。 她记得很清楚，对方是应昀以前在国际高中玩的很好的朋友，而再往后看，才发现身后几个，也都是那时常常来应昀家找应昀一块打球的朋友。 应昀不是说他变穷后，这些有钱朋友都不和他来往了吗？ 可这几人显然刚才还在和应昀一起打球，身上脸上还带着汗，甚至还动作亲密地拍了下应昀的肩，几个人姿态熟稔放松地正一起聊着天，明显关系匪浅。 他家出变故是不争的事实，但以往的朋友显然并没有就此趋炎附势地和他断交。 应昀撒谎了。 “对了。”其中一个男生搂住应昀的脖子，杨雪意听到他中气十足的声音，“我都单身两年了，你身边有没有靠谱人品好的美女给我介绍介绍？” 杨雪意的心犹如不断回落的潮汐，忐忑又紧张地等着应昀的回答。 所以应昀……其实是介意给自己介绍对象才撒谎的吗？ 他的朋友分明不仅仍旧和他交好，甚至还是想谈恋爱的单身人士。 他会怎么回答？ 也是此时，如有神助般，那男生恰如其分地问出了重点问题：“你们家原来那个保姆的女儿，你还有联系吗？她还单身吗？她超漂亮的啊，介绍给我啊。” 春日和煦的阳光下，应昀高大又挺拔，穿着球衣更让他显得年轻，冷傲里带了股朝气蓬勃。 杨雪意看到他偏了偏头，垂下视线，语气冷静平常，没有一秒钟的犹豫：“没联系了，不清楚。” 他说完，像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喝完水，带着空瓶子转身朝垃圾桶走。 只是应昀走了，关于杨雪意的讨论却没有结束—— “你以前高中时候你不就想追她吗？去应昀家看到一次就走不动路了，应昀当时就阻止过你了，说她对你热络可能都是假的，叫你别觉得她是对你有意思，像个傻子似的去追，你都忘了？以前你遇到那种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特别虚伪的人还少吗？怎么还念念不忘上了！色迷心窍了你！” “何况那女的长得那么漂亮，绝对没可能单身，又那么现实，恐怕早早结婚了，孩子没准都几个了。” “就是啊，而且你没看出来应昀很讨厌她吗？每次一提这女的他脸色就不好看，以前是，现在也是。怎么可能还和那个女的有联系啊？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 很快，等应昀回来，朋友们又转而聊起了别的，几个人笑意盎然，关于杨雪意的话题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 ** 球场外，杨雪意紧紧咬住嘴唇。 像是为了报复她短暂的自作多情，上天给了她狠狠一巴掌。 原本雀跃的心突然像是坐上了过山车，被飞速抛到高悬的天空，在凌冽的风中摇摆，杨雪意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下一秒，过山车带着她的心急速下坠。 表里不一虚伪现实。 所以应昀是这么看她的吗？ 内心这么讨厌她吗？ 难怪刚才朋友一提杨雪意，应昀就结束话题转身走了。 没联系，不清楚。 和杨雪意沾上边就让他觉得那么丢脸吗？ 和自己住在一起那更是这辈子想隐藏的秘密了吧？ 温暖和煦的日光下，杨雪意却觉得忽冷忽热。 多可笑，她竟然还痴心妄想以为应昀不给自己介绍他的朋友是在意。 也对，应昀确实在意。 但在意的只是杨雪意这样档次的人配不上他的朋友，担心作为介绍人他难辞其咎要承担连带担保责任，以此为了免责，索性声称没联系不清楚。 杨雪意摸了摸塞在包里原本想给应昀送出的矿泉水，只庆幸自己幸好慢了一拍。 她竟然会看上应昀，简直是犯贱。 还想着日久生情地追应昀，真是自取其辱。 而老天似乎还嫌对杨雪意的惩罚不够。 应昀回球场后没多久，场外跑来一个高挑的年轻女孩，打扮时尚浑身名牌，拎着一个能抵杨雪意几年工资的包。 对方几乎是见到应昀，就姿态亲昵地张开双臂想要拥抱他。 这一次，应昀没有像拒绝刚才那些送水的女孩一样拒绝对方。 似乎没有料到对方的出现，杨雪意看到应昀眼里闪过意外，就这样愣着神，被对方结结实实抱了一下，他没有推开。 而应昀那些朋友显然也认识对方，都笑着和对方打起招呼。 他们才是一个圈子的人。 少爷小姐的世界，挤不进杨雪意这个保姆的女儿。 她怎么会自作多情地想象应昀有朝一日会喜欢自己？ 他气性那么高，就算落难，不得不蜗居在自己的房子里也是无奈，怎么会屈尊来真情实感喜欢自己？ 她竟然还买了晚上的电影票想约应昀一起看。 杨雪意只觉得自己天真的简直愚蠢。 没了安馨又怎样。 有的是和安馨气质相近家世优渥的女孩，应昀又不会等在原地。 杨雪意一刻也不想多待，抿紧嘴唇，转身就走。 心情郁卒，她本想找乔倩倩一起吃晚饭。 结果乔倩倩一脸歉意：“不行啊小雪，忘了和你说，我新交了个男朋友，同行，但他是做山景摄影的，大半年都进山拍摄，难得才能回来和我约会……” 杨雪意愣了愣，随即有些羡慕：“怎么你交男朋友就和买菜一样容易。” 她就那么难。 “你是思想太保守，外热内冷，对人太有距离感，自我保护意识太强，人还要面子骄傲，不然长你这样，什么男人找不到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朋友眼里也加了滤镜，才每次能把杨雪意夸出花。 杨雪意心情好了一点，爱情算个屁，友情万岁好不好。 “对了倩倩，我有两张电影票，你今晚和你男朋友去看吧。” 可惜乔倩倩径自摆了摆手：“别！你可别给我！春宵一刻值千金，休想让我浪费大好夜晚去看什么电影。” “倒是有个忙想让你帮，我这边拍摄还有两个多小时才能结束。” 乔倩倩难得有些不好意思道：“能帮我去附近的凯悦开间房吗？我刚搜到今晚有好几场婚礼，怕不提前开都没空房，难得和我男朋友见面，我可不想只能在一个档次不高的酒店里过夜。” 第34章 杨雪意把房卡和避孕套塞给乔倩倩, 她被应昀搞得心情全无，索性顺带在便利店买了快餐，再拿了听啤酒，电影自然也没心情一个人去看, 决定直接打道回府。 “怎么了这是？心情不好？”乔倩倩敏锐地感觉到杨雪意的异样, 叫住了她。 杨雪意笑了笑, 不想她担心：“没有啊。” “今晚对不住啦, 没法和你一起吃饭, 明天请你吃火锅！” 乔倩倩拍了拍杨雪意的肩，她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拆开了避孕套套装, 然后拿出了几个, 塞进了杨雪意口袋里：“真是看不下去了。” 她朝杨雪意眨了眨眼：“给你……的那个朋友备用。她都没准备这种东西吧？” 杨雪意愣了愣。 “你不是说你朋友看上个男人吗？”乔倩倩语气微妙, 一脸了然, “看上了就鼓励你……朋友去追, 追上了就睡一觉, 追不上也可以睡一觉。说不准你……朋友对那个男人的迷恋，止步于此, 睡一觉就祛魅了。” “其实吧, 我听下来觉得那个男的蛮可疑的, 你……朋友应该长得也很漂亮吧，对漂亮女生的主动不为所动的，要想想是不是生理上有问题, 可别追半天发现不行！和谐的性生活可是一段高质量关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哦！” …… 杨雪意被乔倩倩耳提面命了半小时，头昏脑涨地回到家里，倒头躺在床上。 酒精果然能麻痹大部分的郁闷，她随便吃了点东西, 喝了半瓶啤酒，介于一种清醒的微醺状态，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 到最后，乔倩倩塞给她的避孕套杨雪意也没成功还给她，如今还老老实实躺在杨雪意的上衣口袋里。 乔倩倩冰雪聪明看破不说破，但杨雪意觉得她纯属多虑了。 应昀不仅没兴趣和自己谈恋爱，更没兴趣和自己发生点什么。 手机里倒是有应昀的未接来电，杨雪意不知道和他能说什么，错过他的来电后也没有回拨，总不能是应昀想自己了。 片刻后，她收到了应昀的信息—— 【杨雪意，你在哪里？】 【能赶紧回家吗？】 【我钥匙忘记带了，要回家取东西，有篇期刊论文要急着修改。麻烦你回家给我开下门。】 …… 也是，应昀只有这种事才会主动找自己。 杨雪意心情烦躁，现在一点都不想见到应昀。 她抿唇起身，拿出钥匙，生怕走晚了会撞见往家里赶的应昀，衣服也来不及换，鞋子也顾不上挑平跟的，只随便穿上了此前那双细高跟，背起包就往外走。 把钥匙藏进门口的花盆下后，杨雪意准备给应昀发信息让他自己取。 至于她？ 她反正不想在家待着和应昀单独相处，随便去哪个公园散步都可以。 然而就在杨雪意刚发完信息准备转身离开的瞬间，楼道里的电梯传来“叮”的声音。 杨雪意下意识紧张起来，恨不得自己变成那个可以藏在花盆下的钥匙。 她祈求电梯里的不是应昀。 然而事与愿违，她还没来得及从楼梯间逃走，应昀已经很眼尖地看到了她。 “杨雪意。” 应昀声音低低地喊了她的名字。 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响起，让杨雪意无所遁形，也照出应昀英俊的轮廓。 如往常一样，应昀站姿挺拔，表情正直，看起来总是很有礼貌，很有涵养，是那种走在大街上会被夸的可靠形象。 已经换下的球衣被拎在手上，应昀新换上的衬衣袖口挽至前臂，线条分明，楼道内的灯光衬得应昀脸上露出暧昧的光影。 这篇核心期刊想必十分重要，因此从来慢条斯理的应昀此刻胸口也微微起伏，明显是跑回家的。 “钥匙压在门口花盆底下，你自己拿吧。” 杨雪意不去看应昀的眼睛，扔下这句话，就只想落荒而逃。 然而应昀先一步快步上前，很快站到杨雪意面前，遮住了杨雪意头顶的光，逼得杨雪意下意识屏住呼吸，不得不后退了几步。 “你要出去？” 应昀的目光看向杨雪意，表情变得不太好看：“杨雪意，你要去哪里？” “你是要去见什么人吗？”应昀似乎没有真的在等杨雪意的回答，他看了一眼杨雪意的穿着，“杨阿姨刚联系我了，问我你在干什么，如果你要出去，告诉我你去见什么人，免得她担心。” 杨雪意原本就情绪不佳，如今听到应昀这些话，更是烦躁怨恨。 “应昀，你是我妈的警犬吗？是，我是去见人，穿成这样去见男人，怎么了？我二十五岁了，出去见男人也要和你汇报？你吃饱了没事干是吗？” 当然可以好好和应昀解释，随便找个借口糊弄，但杨雪意不想。 这个时候，她没法和应昀好好说话。 她自然知道应昀这些话不过是出于对杨雪意妈妈的承诺，从应昀难看的脸色来说，他自己或许也很烦躁竟要为了管杨雪意耽误他的核心期刊论文修改。 或许和应昀短暂的友好关系本就不应该持续，她和应昀最好的关系状态还是势不两立更好。 “让开。” 杨雪意懒得再理应昀，只径自试图推开他，然而她用力的动作在应昀身上没起一点作用，应昀几乎纹丝不动，如一堵墙一样挡在杨雪意的面前。 应昀没反击，作为回应，他只沉默着，抿紧嘴唇，然后动作甚至有些粗鲁地拿钥匙开门，甚至没好好推开门，应昀径自一脚踹开了门，把杨雪意往屋里带。 “你先回家，我有话和你说。” 其实应昀的动作不重，抓着杨雪意手腕的手并没有用多少力，然而抗拒心理下，杨雪意下意识便开始挣扎起来，然后应昀才像是下意识一样收紧了手。 杨雪意本不是应昀的对手，本只张牙舞爪地虚张声势，而动作间，有什么东西从她上衣口袋里飞散了出来。 这套一字肩荷叶边的抹胸上衣原是杨雪意小心机下穿出去为了见应昀的，上衣上浅薄的小口袋原也只是做装饰用，没有大动作时还好，一旦动作幅度大，里面的东西就全数散出来了。 是乔倩倩塞给自己的几个避孕套。 落在地上，杨雪意才看清，是三个。 她板着脸想去抢，然而被应昀捷足先登，他捡起来，显然认出了是什么东西。 “杨雪意。” 应昀抬头盯着她，目光带了种让杨雪意陌生的森严肃杀。 他没有说话，但看向杨雪意的眼神里已经说明了一切，那显然是认为杨雪意要出去和男的开房，并大张旗鼓使用完这三个避孕套的表情。 杨雪意原本是想解释的，然而应昀的眼神让她像一只破旧皮球一样泄了气。 有什么好解释的。 三观不正、虚伪做作、表里不一，随随便便，应昀眼里的自己就是这样的。 所以他在北海道看到杨雪意主动搭讪李君信就猜测杨雪意是想借此嫁入豪门，于是把杨雪意赶出冰之教堂；因为内心并不真正认可杨雪意，所以根本不愿意把杨雪意介绍给他单身的朋友；如今更是看到避孕套就断定杨雪意是要和人开房。 他已经有预设立场，戴着有色眼镜，用疑罪从有的原则，早早预判了杨雪意的罪行。 杨雪意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愤怒难过还是酒精上头，她瞪着应昀，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破罐子破摔一样地赌气开了口—— “对。我就是要找男的开房，关你什么事？” “你是我的监护人？什么事都要管？” 应昀却没回答她这个问题，只盯着杨雪意：“你交男朋友了？谁？怎么认识的？” 像是感受到杨雪意的抵触和敌意，应昀也收敛了些情绪，片刻后，他重新恢复到冷静正直的模样，摆出了平易近人的姿势：“对不起，因为杨阿姨刚拜托我，她也是担心你。” “你要是待会出去，她万一找你找不到，问我你去哪里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杨阿姨对我很好，我没法对她撒谎帮你隐瞒。至少你应该和我通个气。” 应昀的眼睛盯着杨雪意的，瞳孔中倒映出杨雪意的模样，大概是杨雪意妈妈的这个拜托实在让他尴尬，虽然声线虽然仍旧带了终年不化积雪般的冷感，但表情有些不自在。 语气倒是诚恳：“我自己是男的，作为医生见过的人也远比你多，知道有些男的心术不正，杨雪意，你就算交男朋友，时间应该也不会太久吧。男的很会伪装，装几个月绅士和好好先生根本不在话下，人设很好营造，你又很容易上当。加上你第一次谈恋爱，没有经验怎么去分辨。” “我只是觉得你们认识也没多久，就决定进入下一步关系，有些太草率了，杨阿姨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她对这种事本来就有点过分敏感，觉得你身边那些男的都很可疑。” “你不相信杨阿姨的话，如果需要，也可以把你男朋友带来和我见见，我和你年龄相仿，又也是男的，和对方聊聊，也可以帮你把把关。” 像是想起什么，应昀看向杨雪意：“你之前说为了治疗失眠想谈恋爱，所以现在这样，也带了这种私心吗？” 他看向桌上的香薰灯：“不然我想不出你这么快想把关系推进到那一步的理由。”像是试探，像是疑惑，像是关心，也像是履行某种拜托的责任感，应昀抬了抬眼皮，“还是说……你和他感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你才二十五，很年轻，正是大有可为的时间，我个人觉得也没必要急着谈恋爱结婚吧，不用受有些催婚言论的影响从而耽误了自己的判断。男女关系，谨慎点没错。” 第35章 应昀的每个字单独杨雪意都懂, 但连在一起就不懂了。 犹如宇宙中超新星的爆发，史无前例的剧烈爆炸在杨雪意的脑海里发生，像是把一切摧毁，杨雪意的眼前闪过白光, 脑子里空空如也, 像遭遇一场袭击, 什么都不剩。 巨大的变故让她的睡意猝然而逝, 她下意识地微微瞪大眼睛, 不可置信地盯着应昀，想问他是不是疯了。 然而应昀的样子镇定到让杨雪意害怕。 他把窗帘的缝隙全部拉上，按亮了杨雪意床头的小夜灯。 应昀没有做出过激的行为, 只是伸出手, 碰了下杨雪意的脸颊, 擦过杨雪意的眼角, 以指腹为船, 仿佛轻轻地驶过杨雪意的眼尾。 “怎么还哭了。” “没想到你这么想做。但也不用哭吧。”应昀的手揉过杨雪意的耳垂, 引得她一阵酥麻，浑身像卸力一样绵软无力。 杨雪意可能是喝多了, 总觉得应昀低沉的声音里带了点勾人, 变得失真, 凑得又这么近，合着指腹的触觉，让杨雪意耳朵发烫。 应昀高大, 背着光，神色晦暗不明。 “杨雪意，别哭了，我答应你了。” 答应什么？ 今晚的一切犹如过山车, 杨雪意还没能从过分激烈的跌宕起伏中消化平静下来，脑袋发晕。 下一秒，她意识到了应昀的意思—— “我和你做就是了。” 他竟然还细致地解释给杨雪意听——他答应和她上床了。 暧昧的灯光下，应昀的脸上是无辜的表情，像个被迫牵连进杨雪意故事的路人。 浓颜系的长相，眉目深刻，五官立体，鼻梁高而挺，眼神总是冷傲，带了点不关心人类的漫不经心，总是有股高高在上的什么都不在乎的气质。 杨雪意最讨厌应昀的时候，都没法挑出他长相上的刺。 更别说对他有非分之想的现在。 大概是没遇到过杨雪意这种提出非分要求的野路子，才让应昀骑虎难下，出于对杨雪意妈妈的感恩心切，于是无法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应下这份“工作”。 他答应了，一诺千金，于是他是真的打算和她做。 应昀的语气说的像是做义工一样天经地义，杨雪意甚至下意识都想回一句“谢谢”，可转念一想，她有什么好谢的？ 可目前的窘境确实都是杨雪意放纵自己的报复心和任性造成的，她张了张嘴，有点尴尬地试图找出解释的切入点。 “应昀，我没……” 只是应昀根本没给杨雪意解释的机会。 杨雪意的话还没讲完，应昀已经欺身上前。 他的手从杨雪意的眼尾一路向下，变成轻轻托住杨雪意下巴的姿势。 他的目光从杨雪意身上蜻蜓点水的掠过，声音低沉：“我会说话算数。” 大可不必！ 杨雪意瞪大眼睛，心里像过载的机器一样警报疯狂轰鸣。 然而应昀像个勤奋的修理工人，不等诊断机器到底是什么部位出了什么毛病，这位敬业的劳模已经直接上手修理。 杨雪意什么都来不及，他已经直接吻了上来，彻底了堵住了杨雪意的嘴巴，吞咽下了杨雪意的所有解释和澄清。 杨雪意瞳孔紧缩，试图说话，却就这样失去最佳机会，应昀已然含住她的嘴唇。他比杨雪意想的还行动飞速，吻得深入又放肆。 被迫上岗或许总是不及心甘情愿，应昀亲自己亲那么快，恐怕是想着早点开始，才好早点结束，他不是还有论文没修？ 但不可否认，他是个做什么事都很认真的人，即便迫于无奈，此刻也全然投入，吻得杨雪意丢盔弃甲。 和应昀接吻很有感觉，杨雪意怀疑自己因为那些啤酒，因此如今酒精上头，只觉得头晕目眩，四肢绵软，无力可施，原本试图推拒应昀的手，也变得不太想动，只轻飘飘地搭在应昀的胸口，心跳却变得飞速加快，像是快需要急救。 应昀接吻真的能接很长时间。 这是杨雪意从没有过的体验。 拒绝的话有点说不出口了。 她晕乎乎地想，酒后确实容易乱性。 暧昧的夜，湿润的触觉，柔软的嘴唇。 杨雪意的意志失去抵抗力，呼吸带了灼热的温度，她也难以免俗，像个赌徒，变得贪婪。 既然应昀这么好心帮忙，何必拒绝。 他要日行一善，那就让他做好了。 杨雪意自暴自弃地想，得不到应昀的心，得到应昀的肉体也可以吧，反正本来自己也计划搞应昀，现在也算是字面意义上的搞应昀。 虽然有些偏差，但似乎也说得过去，总不算百分之百的失败。 何况应昀的服务态度实在很好。 接吻停下的间歇，杨雪意在氤氲水汽的双眼里看清昏暗灯光下应昀的脸。 “杨雪意，回来的路上我看过教学贴了，你想要什么姿势？” 应昀的声音和呼吸同时在杨雪意耳畔响起，低沉喑哑中带了强烈的存在感：“哪种我都可以配合。” 他清俊的脸上带着无害又可靠的表情，像是个万能的学霸，什么事都擅长，世界上能难倒他的问题还没有出现。 杨雪意觉得脑内轰的一声，气血上涌，一张脸热到快要自燃。 应昀像是安抚地亲了亲杨雪意脸颊，用像问杨雪意喜欢哪种冰激凌口味一样道：“你喜欢哪种？” 杨雪意像是被蒙着眼睛拉磨的骡子，已经完全找不到北，几乎下意识地胡乱点头：“都、都可以吧，随便。” “好，你不用担心，你喜欢哪种都可以，随时可以换。” 应昀的声音仍旧带着冷质，然而他确实是学习能力很强的人，学什么都很快。 但需要担心的是这个吗……需要担心的是应昀竟然真的打算和杨雪意上床。 可惜始作俑者似乎还嫌气氛还不够尴尬。 应昀的嗓音低哑：“我没和别人做过，很干净，你可以放心。” 杨雪意只觉得脸颊发红，不知道怎么的又和应昀亲到了一起，明明理智上觉得自己简直疯了，但大概是应昀的过分冷静又让一切似乎都异常正常一样。 等杨雪意反应过来，她已经和应昀亲到难舍难分。 体温升高，心跳加快，浑身像是过了电。 应昀的手按住了她的一侧腰。 杨雪意说不出阻止，他的另一只手便从荷叶边上衣的下摆探了进去。 十分难得的，杨雪意理智尚存，她按住了应昀的手，一开口，才知道自己声音抖成了什么样，完全是少儿不宜的成年频道模式—— “应昀，我妈……你不是说她可能会找我吗……那我们这样……” 回答杨雪意的，是应昀也带了些微喘息的声音。 大概因为本来也是带着任务做的，应昀看起来还是很理智，只是声音变得有些不自然，语气的末梢也微微带了些几不可见的颤抖。 听到杨雪意提及杨美英女士，他愣了下，继而才移开视线：“哦，没事，我回过她消息了，门也反锁了。” “那你不是还急着修改论文吗？” 大概是杨雪意的提醒，让应昀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有正事没干，因此动作都加快了些。 他的声音低沉喑哑：“做完去改。” 话音刚落，应昀的脸又立刻重新朝杨雪意贴上来，他亲了亲杨雪意的侧脸，然后托起杨雪意的后脑勺，开始吻她的嘴唇，大概是想急着和杨雪意做完了去改论文，显得确实有一些心急难耐。 杨雪意被亲的像个提线木偶一般，已经完全随着应昀的摆弄而动，她晕乎乎地想，不愧是应昀，真谨慎，什么时候锁的门？ 她根本就没意识到这点，应昀还真是准备充分，难怪可以当医生。 而这位医生的手抓着杨雪意的，把她按住衣服下摆的手移开，重新开始此前中途被打断未尽的行程。 始作俑者像个公正的时尚评论家，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力气有多大，只轻飘飘地点评：“你这件衣服设计怎么回事。稍微拉扯下，怎么就什么都露出来了。” 应昀语气无辜，如果不是杨雪意是“受害人”，甚至无法想象应昀这个“加害人”此刻是在干什么。 杨雪意不知道应昀有多擅长歪理邪说，像是总有办法把事情说的特别理直气壮。 或许每个初次进入到未知领域的探险家，都是由最初生涩的新手成长而来的。 然而随着熟练和摸索，新手终将慢慢成为业内的前辈，变得成熟而果敢，甚至乐于冒险。 他攀上从未有人踏足的峰峦。 指腹微凉的触感变得惊心动魄。 杨雪意听到应昀变得存在感极强的呼吸声，带了微微的喘息，动作也抛弃了新手期的小心翼翼，而变得更为激进，甚至得寸进尺。 如果脱去衣物像拆礼盒外包装，那么杨雪意相信应昀是这个世界上拆礼物最勤快也最没有耐心的人。 他很快拆干净了所有的外包装。 只是动作实在粗鲁。 在做这件事上，他没有平日里一贯的耐心，眼神也不再清明，而是晦涩。 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这种事并非应昀本愿，他或许是带着种助人为乐日行一善的责任感，又被杨雪意乱七八糟的道德绑架所刺激，如今只能咬牙开始。 好好一件一字肩的荷叶边上衣，已经被扯得七零八落，扣子崩了一地。 昏暗的灯光下，应昀的表情有些模糊。 “杨雪意，你好白。” 应昀说完，目光还逡巡在杨雪意身上，继而，他转身，杨雪意听到解皮带的声音，继而是他拆那盒凸点螺纹的声音。 第36章 关于昨晚的记忆, 杨雪意至今想起来都是懵的。 最大的印象就是—— 杨雪意觉得自己像是快报废的机器，严重透支，已经快散架了。 应昀贴着她的脊背，搂紧她, 折过她, 亲她的侧脸。 杨雪意有时候面对着他, 有时候又背过身去, 甚至还有她从不知道的侧躺。 应昀搂着她, 防止她无力后会瘫软滑落，仅用单手就托起她。 应昀的职业滤镜让杨雪意下意识选择全然相信，像个配合医生完成手术的病人, 任由应昀完成所有动作。 杨雪意此前从没有幻想过自己初夜, 从没想过会得到这样的体验。 应昀说到做到, 从杨雪意上衣口袋中掉落出三个乔倩倩好心馈赠的奇怪玩意, 他于是得出结论杨雪意因此想要体验三趟, 于是兢兢业业地确保了杨雪意对此的充分使用。 其实在初次体验后, 杨雪意已经有些难以支撑，如果这是试用品, 杨雪意坚信自己绝对会把剩余的全部退货。 她跪到双腿发疼, 甚至觉得没完没了, 怀疑膝盖已经磨破皮，长久的同一姿势让她双腿都微微发抖。 然而举白旗投降这件事完全没得到敌军的仁慈和豁免，甚至被歪曲成了继续负隅抵抗, 因而遭到了敌军更猛烈的进攻和追击，害的杨雪意一败涂地更加溃不成军。 杨雪意甚至合理怀疑应昀听力有问题，毕竟即便她的声音微弱断续，这男的也不至于这么充耳不闻吧？甚至还变本加厉, 简直过分！ 总之喊停一点没用，停是没有没有停的。 但不可否认，如果要打分，杨雪意对这一夜无法口是心非给出差评。 五星好评甚至都有点配不上应昀的服务。 乔倩倩说的没错，骨科医生的力气很大，体力又好，应昀学习能力强，难怪手术都能一站好几个小时。 这位探索家除了一开始的新手磨合期尚有一些不熟练，很快渐入佳境。 除了因为杨美英女士实在把他喂的体格太过强健，以至于让杨雪意不得不在最开始的适应上吃了一些苦外，之后的体验都能谈得上远高于期待值。 尤其应昀是带着任务做的，服务意识一流，杨雪意没有受什么罪。 甚至于之后都能算得上是单纯的享受，懒洋洋的什么也不用动，费力的事就交给应昀。 他不容分说地坚持完三次以后，杨雪意身心慵懒，浑身汗津津的，累但身体都透着一股餍足。 像是久饿的人终于饱餐了一顿，她在结束后没有分毫的失眠，几乎是秒睡地进入梦乡，甚至都没去在意应昀还睡在同一张床上。 一夜好眠。 好在第二天是周末，杨雪意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时才发现已是中午。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地睡过这么好的一觉。 难道歪打正着，性生活还真的对失眠有用？ 就算是伪科学，至少对她这个个案算是有效。 打开窗帘，才发现窗外的树已经抽出了新的枝条，淡绿色的嫩芽点缀枝干，青葱之间已有了春暖花开和新生的意味。 久别的精神抖擞感让杨雪意心旷神怡。 虽是周末，但应昀医院是有排班的，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床离开，但桌上放好了煮好的粥和面包牛奶，边上是他留下的便条，告知杨雪意他没法等杨雪意起床的原因。 杨雪意咬了咬嘴唇，因为桌上的早餐不得不想起应昀，只觉得头大。 以后真的不能喝酒了，哪怕一滴也不行，自己昨晚都是怎么敢的！ 怎么会鬼迷心窍对应昀提出那种要求！ 应昀多半也不正常，工作压力太大家庭的巨变肯定让他也疯了。 一个醉鬼，一个疯子，于是才一拍即合，搞出了这么大的烂摊子。 杨雪意心烦意乱，决定先洗个澡。 好在除了腿根处还留有淡淡的红痕，腰际因没控制好力度留下了些许指痕外，应昀很敬业地没在任何别的明显位置留下痕迹。 杨雪意看着自己镜子里含春的脸，已经不知道接下来要和应昀怎么相处。 这太尴尬了。 莫名其妙和应昀就上床了。 一上还就上了三次。 杨雪意想了想，决定自己没想出更自然的相处方式之余，还是和应昀保持距离，少见面，反正他起早贪黑的，工作又忙，和自己本身打照面的机会就没那么多。 逐渐冷却下后，再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彼此回归到原本的界限内。 应昀也是个成年人了，这种事心照不宣应该懂吧。 毕竟应昀又不喜欢自己，又不会和自己谈恋爱，连和自己上床都是被道德胁迫后出于帮忙的初衷，因此昨晚意外的一夜，是第一次，但也是最后一次。 要是按照乔倩倩的理论，应昀中看不中用，一夜过后，杨雪意倒是也能彻底拔草，但坏就坏在应昀挺行的…… 明明早就知道和应昀不可能有后续，但杨雪意竟然还是忍不住生出了一些遗憾。 想起昨晚的零星片段，她的耳朵燥热，脸已经忍不住飞速变红。 即便不想承认，杨雪意也知道，自己昨晚吃挺好的。 应昀的风格是埋头苦干专心致志，一开始生涩时还试图说些话来掩盖自己的害羞和笨拙，但等后来熟练了，嘴唇便只抿紧不怎么说话，动作倒是不停。 但这样杨雪意也不是不喜欢，因为他好看的嘴巴除了用来亲吻，终于不会蹦出什么让杨雪意快气死的话来。 有一句话乔倩倩确实没骗她，男人有时候还是挺好的。 至少应昀非常好用。 杨雪意昨晚睡眠质量高的堪称奇迹。 杨雪意想到应昀，又忍不住心跳加快，那些触感似乎还留在身上，让她不得不努力集中精力才挥开脑内少儿不宜的画面。 还是要远离应昀，免得多看两眼，杨雪意又控制不住心猿意马，想要据为己有。 好在乔倩倩的电话帮了大忙—— “小雪！来吃火锅呀！” 乔倩倩一言九鼎，从来说到做到。昨天说请杨雪意吃火锅，今天就立刻行动了。 等杨雪意到了火锅店，她早就翘首以盼：“昨天抛下你对不起！来！今天我请客！想吃什么随便点！不用替我省钱！” 一见杨雪意，乔倩倩就发现什么似的愣了愣：“你今天好美！你原来当然也美啦，但今天感觉就不太一样，就美的有点……欲？” 她像突然想到什么一样挑了挑眉，压低声音道：“气色这么好，黑眼圈都淡了，昨晚是不是度过了美好的一晚啊？” 杨雪意脸有点红，或许是之前长期失眠气色受影响吧，昨夜睡得好，自然神清气爽了。 她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明显，但还是佯装镇定地把三个避孕套强硬塞回了乔倩倩的口袋：“还给你。我不用这个。” 避孕套上凸点螺纹四个字杨雪意真是没法直视一秒。 乔倩倩怎么会这么猎奇！用这种……这种触感奇怪到头皮发麻的东西！ 乔倩倩看了眼包装完好的三个凸点螺纹，以为猜错，大感失望：“哎呀！还以为你幸福上了呢！” 杨雪意一点不想联想到应昀，努力转移掉了话题。 好在乔倩倩不疑有他，她正热情地下着火锅食材，招呼杨雪意快吃：“来来来，这家店这个萝卜可好吃了！” 乔倩倩口中的萝卜已经被横切成圆圆的一片，但火锅里下了一些，边上还放着一根，那是一根很大的萝卜，白色的。 萝卜原本是杨雪意非常喜欢的蔬菜，然而今天，她看了一眼萝卜，却脸红到快要爆炸。 日语里，萝卜对应的汉字是大根。 如果放在过去，杨雪意决计不会对这两个字产生莫名其妙的联想，然而如今，想到昨晚…… 更要命的是那萝卜的大小…… 啊啊啊啊啊啊啊！！！！ 杨雪意看着萝卜，突然觉得自己彻彻底底思想不干净了。 她转开脑袋，欲盖弥彰地坚决摆手：“不要，不要萝卜，我现在不喜欢吃萝卜了。” 不要大根，拒绝大根。 萝卜no way。 她昨晚已经吃够了。 现在连多看一眼萝卜都觉得脸红心跳。 乔倩倩很体贴：“那吃鸡吗？吃点鸡吧。” “不吃！！！” 说鸡不说吧，文明你我他！乔倩倩是怎么回事！ 杨雪意难以控制地想到昨晚，那种填塞的感觉，下意识清了清嗓子，实在是再也难以直视火锅里漂着的鸡胸肉片，脸红到快要能自燃。 好在乔倩倩没在意，她很快和杨雪意聊起别的，以前学院里的八卦，工作里遇到的奇葩客户…… “哎，对了，差点忘了和你说，超大号外，应昀好像谈恋爱了！” 只是不知道话题为什么又绕到了应昀。 杨雪意愣住了，慌乱里她甚至把刚涮好的牛肉放进了她并不喜欢的沙茶酱里。 “你不会还不知道吧？”乔倩倩一脸意外，“他不是和你住一块吗？这么不够意思，这种事他都不告诉你啊？” 杨雪意垂下视线，心里动荡不已：“我不清楚。” 应昀恋爱了？ 他说过他没有女朋友的，他昨天甚至还…… “准确来说应该是还没谈上。但有喜欢的对象了，想追吧。” “我早上有个客人，想拍一组手捧花的写真，她自己带了点花来，但是颜色不太好，我就直接去附近的花店挑，结果就碰上了应昀，我听到他在问店员，说要送有好感的女生的话，推荐买什么花。” 杨雪意心里不亚于惊涛骇浪，但竟然也压下去了，她搅拌着眼前的火锅酱，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买玫瑰不就好了吗？” 第37章 应昀没想过和杨雪意会发生这样的进展。 好在今天不出门诊, 是院里的会议，因为应昀的状态完全无法集中精神，要是门诊或手术，就真的只能请假, 以免对病患不负责任。 他的脑袋里闪过杨雪意黑暗中白皙修长的身体, 无助啜泣的脸, 微微咬住泛红的嘴唇, 还有她含着眼泪的眼睛。 她的求饶有一点可怜。 但是昨晚应昀没能心软。 杨雪意喝酒了, 但应昀没有，对于发生的一切，杨雪意或许有理由推脱, 但应昀不存在这个理由。 他在十分清醒的状态下, 和杨雪意发生了关系, 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当然这是巨大的错误。 是一段不清不楚的开始, 这根本不符合应昀做事的原则和风格。 然而当应昀听到杨雪意准备去找别人试, 他实在很难冷静理智。 虽然杨雪意大部分时候都很烦人, 也常常有言不由衷的发言，但她确实长得太过漂亮, 如果出去找人试, 百分之百会遇到麻烦。 到时对方如果跟踪杨雪意找到她的住址, 死皮赖脸的上门纠缠，对于同住的应昀也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更别说东窗事发万一被杨阿姨知道，那又是怎么一场血雨腥风。 不仅杨阿姨生气伤心, 连带应昀也会被牵连，毕竟杨阿姨力邀应昀合租时，就叮嘱应昀一定要照顾看管好杨雪意。 可杨雪意又一口咬定必须找一个男人。 应昀没有办法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找到符合条件又安全可靠的人选。 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 出去买杨雪意喜欢款式杜蕾斯的时候，生怕杨雪意等不及直接出去找别人产生安全问题, 为此保险起见，应昀出门时把房门反锁了。 因此应昀跑着去了几家便利店，终于找到凸点螺纹回家后，杨雪意还安分守己地在家里待着，哪里也没能去。 之后的事……便也已经不是应昀计划内的安排。 但应昀也没法说昨晚的体验不好。 难怪杨雪意控诉自己阻碍她谈恋爱，总是一脸很想谈恋爱的样子。 不得不承认，谈恋爱和谈恋爱衍生出来的这种事，确实有一定的趣味存在。 与平日里不同，床上的杨雪意像一只卸下了身上所有刺的刺猬，变得柔软、听话和温顺，乖巧到让应昀都快生出点恶劣的心思。 总之一切已经发生，总要面对后果。 应昀不是那种没有责任心的男人。 既然做了，当然不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应昀不知道杨雪意现在情绪如何，是不是在第二天一早十分需要自己的安抚，因为她昨晚一度看起来很粘人。 然而等到了医院，不断掏出手机，应昀来回看了一早上手机屏幕，频繁到于实都纳闷询问应昀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杨雪意还是没发来任何消息。 她体力看起来不是太好。 一定是还在睡觉。 但应昀决定做好自己该做的部分。 会议结束的午休时间，他给孟澄云打去了电话。 ** “给女生送东西，送什么比较好？” 孟澄云接到应昀电话的时候正在网上投简历，她爸妈已经知道她“逃窜”回国的消息，为了逼她就范赶紧回美国继续学业，不出意外对她进行了经济制裁，停掉了孟澄云所有的卡。 如今工作不好找，尤其孟澄云完全没有摄影方面的专业文凭，更没有相关工作经验，当正式摄影师肯定没戏，好在有几家创业摄影工作室在招助理，她抱着试试的态度立刻投了简历。 她原本正在头疼生计问题，结果金主就上门了。 她哥铁树又开花了？！ “哥？你要给女生送东西？” “不是我，就问问，一个朋友。” 孟澄云没戳穿，只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你这个朋友想送的女生和他是什么关系呢？” “熟人，认识挺久了。” 所以他哥在经历了失败的初恋和上一次恋情后，在遭受上任前女友已经move on与新男友度过火热夜晚的刺激下，终于发现，原来爱情从来就在身边？！ 熟人？这次是走日久生情路线了？ 孟澄云来劲了：“那你……朋友是喜欢对方吧？” “还行吧。” 瞧你嘴硬的，天塌了都有你嘴顶着！ “认识挺久了说明挺熟悉了，但一直没走到一起，说明对方对你……朋友不太来电，我没猜错吧？” 电话那端的应昀低沉简单地“嗯”了声。 孟澄云面露得色，这题她在行啊！ “哥，这种情况下，走大张旗鼓追求路线是行不通的，只能润物细无声一样走潜移默化路线，既然是熟人，那给对方买个花吧。女生没有不喜欢花的，但是不要买玫瑰之类寓意太明显的，那给对方的压力太大了，买点粉色系的就行。” “回头给对方的时候呢，也自然一点，就说路过花店看到花在打折，挺好看的，给对方带了一束，这就行了。” “送花的频率也别太高，隔三差五送一下，然后平时约对方出去吃吃饭看看电影什么的，就和朋友一样处着。” “奥秘就是别明确表白，不然绝对喜提拒绝。千万别做的太明显，温水煮青蛙，等回头对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落入你的陷阱，早就习惯有你的生活了，这时候再表白，就手到擒来！” “我自己是女的，很懂女生的心理，这事我擅长。”孟澄云清了清嗓子，“不过……现在什么都要知识付费，我刚被我爹妈停了卡，之后你这位朋友如果还需要得到我的技术支持……” 孟澄云点到为止，片刻后，她的银行卡就收到了一笔五千块的“知识付费”。 “哥！谢谢你！我就知道你是个尊重知识产权的人！” 应昀的声音冷冰冰的：“替我朋友转的。是他出这个钱，别谢我。” 只是虽然声音还是冷硬，但仔细分辨，孟澄云还是从里面听出了一丝不自然。 片刻后，电话那端咳了咳，是应昀欲盖弥彰的声音：“我朋友挺忙的，花让我去买，你现在没事干吧？过来帮忙挑花。” …… 挂了电话，孟澄云飞快就按照应昀给的定位地址赶到了花店。 可明明是让自己去帮忙挑花的，然而这位哥就是那么迫不及待——孟澄云到的时候，他已经擅自挑好了一束花。 好在孟澄云接过来一看，这束花用的花材新鲜品质也很好，颜色搭配上也算得上洋气，没出什么错。 只是明明是他要追人，结果她的表哥还是一如既往地高冷，模样清俊冷傲。 孟澄云有些没忍住：“哥，你……朋友，和你性格是不是差不多啊？我的一个建议啊，他既然现在要追别人，那还是要好好表现的！如今大家都喜欢体贴的男生，最好还能做家务做饭，展现一下这方面的生活能力……” 只可惜应昀对此的反应只是皱了皱眉：“做饭？他不会，没做过，但洗碗洗得好。” 顿了一下，孟澄云听他加了句：“洗得特别好。” “光会洗碗有什么用！还能洗过洗碗机？以后买个高级洗碗机直接下岗！男人最性感的时候还是做饭的时候好不好！” “不会做饭那就学啊！”孟澄云翻了个白眼，“他从没做过饭，所以也从没谈上过恋爱吧！洗碗洗上一百年也没用！” 她当场举出实例：“我有个朋友，追他女朋友，就是靠做饭！把握住女孩子的胃，就能慢慢把握她的心！新时代了，现在我们女生都喜欢贤惠的男孩子！” 应昀抿着唇，不说话了。 孟澄云倒也不意外，他哥从来养尊处优，都是住家阿姨做饭，恐怕连黄豆芽和绿豆芽都分不清楚，如今虽从别墅里搬出来，医院有食堂，他也不差钱，工作又忙，完全没必要事必躬亲自己做饭做菜。 她也不过随口一提。 然而就在孟澄云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的时候，应昀重新开了口—— “做菜的书，有没有好的推荐。” 他表情冷硬：“你帮我买一本。我送给我朋友。” 孟澄云瞪大了眼睛。 她哥这是要冷脸做菜了？ 鉴于应昀表情实在十分微妙，还带了点难堪，孟澄云很识相的选择安静，径自飞快下单了好几本厨艺书。 应昀则有些心不在焉，显然是在等谁的信息。 在应昀第十二次看手机的时候，终于等来他想等的信息，只是嘴角的微笑还没来得及扬多起，看清内容的瞬间，他的脸飞速沉了下来，表情难看到无以复加。 消息确实是杨雪意发的。 但应昀觉得还不如不发—— 【感觉和你不太合拍，怎样都不自然。】 【所以与其浪费时间磨合，还是直接换人效率更高。】 【我准备找别人了。】 应昀脸色铁青，这就是杨雪意隔了这么久发过来的消息？ 不合拍？哪里不合拍？ 用的还是她喜欢的凸点螺纹。 她喜欢五十度灰和领带，他也用了。 自己已经够配合了。 一晚上活学活用那么多已经够上心了。 杨雪意又哪里不满意了。 而除了发了上述三条消息，杨雪意还给自己转了一笔钱。 两千块。 应昀看着这金额，感觉快要气到不治身亡。 自己可真“值钱”啊。 昨晚到半夜一点才睡，今早七点又起床去开会，结果最后连个当面沟通都没有，直接甩下两句轻飘飘的留言和两千块钱准备打发他。 也就自己犯贱，还给杨雪意买什么花示好。 应昀拿过孟澄云手里的花，径自放到了自己车的后车厢里。 第38章 杨雪意大学时很喜欢看情感类节目, 每次看到那些哭天抢地号称要和前任分手一刀两断，结果莫名其妙又睡到一起的人，就大感无法理解。 完全没想到自己几年后成了其中一员。 更让她觉得天都塌了的认知，是原来自己竟然是没什么自制力的色胚…… 明明该和应昀撇清关系的, 但是鬼迷心窍, 她又和应昀重蹈了前一晚的覆辙。 直到此刻, 酸痛的腿根, 被按出指痕的腰侧还有累得快要抬不起来的手臂, 不断提醒着她昨晚的疯狂并不是梦境。 她也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又发展到这一步的。 明明她昨晚一开始真的没有这种意思。 在被应昀问出那种问题后，短暂的茫然后，涌上心头的是羞愤难当, 杨雪意很想大声斥责应昀对自己的误解, 并告诉他自己根本没那个想法。 然而应昀接着的话, 却让杨雪意像是在大马路上走着走着突然被陌生人敲了一棒一样晕头转向—— “杨雪意, 我没表白。” 杨雪意愣了愣：“那你也没否认啊, 还恼羞成怒把花扔了？” “是因为你把我想的也太差了。” “我不至于昨晚上刚和你那样, 第二天就去表白别人。” 应昀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他移开了眼神, 但说的内容倒全像是控诉：“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差劲吗？你就不能想我点好的？” 没给别人表白？ 杨雪意的心跳无法抑制变得快起来, 她咬住下嘴唇：“那花呢？” “花是随手买的，打折，本来想放在家里, 但没想到你那么说我。不过已经有点枯了，品质一般，你又讨厌别人送你花，所以扔就扔了。” “哦……”杨雪意清了清嗓子, 也有些不自然，“其实我也没有那么讨厌花，主要确实是有点枯了，我不收枯花的，一定要最最最新鲜的，那种什么刚空运过来的，那种就勉强还行吧。” 不想被应昀看出在意，杨雪意信口雌黄胡诌起来：“刚才就是睡不着有点心情烦躁，所以可能情绪不好，失眠也算是病的你懂不懂？我一个病人，你一个正常人和我计较什么？刚才不能好好解释吗？被误会所以当然还是你自己的错！” 与其反省自己，不如指责他人，杨雪意大声道：“应昀，这绝对是你的问题！” 不过没想到应昀不仅没反驳，只低低地“嗯”了一声，那样子竟然有些低眉顺眼。 杨雪意心里舒坦了一点。 其实她还有点介意，比如乔倩倩看到的，应昀买花后接过花的女生又是谁，但实在不方便追根究底，只能酸溜溜地想，应昀嘴巴那么坏，原来竟然也有异性朋友。 只是刚想掩饰尴尬地转身回房间，应昀就又拉住了她—— “杨雪意，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嗯？什么问题？ “电梯里，我问过你了。” 应昀表情看起来有点不自然，但说的话倒是很正经—— “我今天查阅了文献，性生活治疗失眠存在一定的学术论据，确实有很大一部分成年人在性生活后能获得更高质量的睡眠，甚至效果比安眠药好。性生活在调节神经分泌多巴胺内啡肽、促进血液循环、释放压力和改善激素水平上都有一定效果。” 时至第二天的此刻，杨雪意仍记得当时应昀镇定的表情，他的声音低沉冷静：“杨雪意，你没想错。” 像是因为自己的偏见竟然被打脸有些不好意思般，应昀很快移开了眼神：“所以性生活治疗失眠不纯粹是伪科学，还算是有一定理论支撑。” “只是比较缺乏系统性的临床数据，又很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包装成是治疗方案用于欺骗感情。” …… 应昀的声音很理智，表情也很中立客观，但讲的内容却让杨雪意一度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可真是个认真负责的医学毕业生，连这种事都真的会去查阅文献，摆出钻研的姿态，也难怪这么年轻可以成为主治医生。 所以应昀问那个问题，竟然不是冷嘲热讽，而是单纯的字面意思？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失眠的话，你就陪我睡？” “嗯。”应昀板着脸，垂下视线，严谨地完善了定义，“也算是陪你探索失眠的治疗方法。” “我是医生，至少这点上比普通人专业，也更会从你的角度替你考量。” “当然，你之前也只有一次样本实验，也有可能你再试几次，发现其实性生活对你的失眠改善并没有用，只是安慰剂，长久下来无效，那就立刻喊停，换别的方法，我也会陪你。” “所以杨雪意，如果你因为失眠难受，还想试试，想要找人的话，与其去找别人，可以找我。我很干净，不会乱来，还是医生。” 应昀低着头，杨雪意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声音十分冷静，确实像是想对杨雪意伸出援手：“帮一次也是帮，现在既然帮都帮了，不如帮你到底。” “反正我现在是单身，你也是。” “你一定要做这个事的话，我想还是我来会让杨阿姨更放心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太晚了以至于杨雪意太困所以思维都变慢了，还是应昀实在口才太好太有说服力，总之当时的杨雪意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 第二天冷静下来，杨雪意才意识到这里面的逻辑漏洞。 不是……应昀都和自己上床了，杨美英女士怎么可能放心？ 杨雪意相信杨美英女士确有叮嘱应昀照顾自己，但想来不是要他照顾到床上…… 然而昨晚，杨雪意被应昀抵在门上，身上还披着充满他气息的大衣，实在头晕目眩无暇思考。 她像个昏君一样食髓知味色迷心窍。 “我看了几个失眠患者的访谈，是很痛苦，长期的失眠会导致抑郁。杨雪意，我现在有点理解失眠患者的感受了。我是医生，总不能见死不救。” 应昀离她太近了，鼻尖几乎要贴上她的，说的话又实在很有道理：“反正我们已经这样了。” “所以你今晚还睡不着吗？” 反正应昀如今还是单身，目前也还安分守己的。 她本来就喜欢应昀，此前内心乱七八糟的一惊一乍下，如今再看眼前的应昀，竟然有了点某样东西失而复得的感受，好像都变得更珍惜了一点。 明明知道不太应该，但应昀俯身吻下来的时候，杨雪意的手还是自发地圈住了他的脖颈，回应了他的吻。 她压低声线，决定遵从内心罕见的不节制：“嗯，还睡不着。” 应昀便也低低地回答“知道了”。 然后杨雪意感受到他的手握住了自己的腰。 她的睡衣随着杨雪意刚才垫脚回吻的动作而露出了一小截腰，应昀用拇指轻轻碰了碰杨雪意腰间的皮肤：“睡衣怎么这么短？会不会冷？” 只是虽然嘴上问着杨雪意“会不会冷”，应昀却把他更冷的手伸了进去。 始作俑者很好心地解释：“过一会儿就热了。” 杨雪意的嘴唇离应昀的很近，她被应昀抵着门，很快因为突然带着凉意入侵而喘息起来。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杨雪意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一下下舔舐冰激凌一样吻着应昀的嘴唇。 应昀的气息也变得不稳。 然后杨雪意听到了应昀解皮带的声音。 应昀说话的样子很温柔，但实际到了那一步却算不上多温柔，杨雪意上一次就发现了，应昀其实很有掌控欲。 她倒也不讨厌，但应昀精力真的太旺盛了，硬件配置又实在过人，杨雪意到后面都很累，以至于连推拒的动作绵软得被应昀理解成欲拒还迎。 她被应昀摁着腰，体会着他腰部挺胯的发力。 犹如暴风雨里要被撞散的小船，被动承受着应昀好心的治疗。 不过治疗效果确实绝佳，杨雪意当晚确实又再次没失眠了。 她睡得比前一晚还好。 因为早班，第二天应昀已经一早精神抖擞地离开，但杨雪意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把自己露在外面的肩膀放回了被子里。 杨雪意大概实在太希望应昀也能喜欢自己，因而做了个美梦——为自己盖好被子后，应昀还亲了下她的侧脸才走。 总之，杨雪意在被窝里又闷了十分钟才吞吞吐吐地起床。 这才想起她自昨晚后就没看过的手机，好在没遗漏什么工作消息。 也是这时，杨雪意才发现大概是因为信号不好，自己一连串的消息里，竟然有好几条没发出去。 好在应昀昨晚手机摔了，大概是正好没看到。 因为杨雪意转给他的那笔两千块，他至今一直没收款，也没回复自己。 也幸好他手机坏掉没看到，不然杨雪意只觉得丢脸，毕竟昨天还义正言辞表示和应昀不合拍要换人拍vlog，晚上就睡到了一起，实在是打脸啪啪的。 既然天意如此，没收到就是最好的选择。 自己和应昀也这样了，应昀又确实还是单身，那情侣vlog也没什么不能拍的，杨雪意决定就当一切没发生过，不再发送任何信息，即便应昀追问，也谎称没什么重要的。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之前确实冲动了，何必给应昀两千块呢！ 好在他手机坏了没收款，钱已经自动退回到了杨雪意的账户里。 而下午杨雪意正在翻阅医学原版期刊时，她收到了应昀的信息。 先是问她睡得怎么样。 杨雪意因为被一个电话临时打岔，忘了回复，几个小时后，应昀发来了新的信息，告诉她今晚自己有部门聚会，十一点前回不了家。 第39章 应昀的吻又深又重, 杨雪意被吻的头皮发麻，直到应昀离开，她还大脑一片空白，心砰砰直跳。 明明刚才还有的困意, 被应昀的突然出现搅黄, 彻底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色令智昏。 杨雪意无法否认应昀对自己的吸引力, 就像无法拒绝刚出炉的甜品一样。 但她前两天已经吃很饱了, 再吃一口就要撑，理智上不能再贪吃了。 她自我告诫道，什么事情都是过犹不及, 放纵对健康没有任何好处！ 人应该戒色！ 只是杨雪意的心理建设还没彻底做完, 应昀已经洗完了澡。 他说到做到, 大概真的以为杨雪意很急, 因此动作迅速。 微微被水打湿的头发垂在额前, 应昀的脸还是冷淡英俊, 不比杨雪意的晕头转向，他看起来很冷静清明, 浴袍穿得很规矩, 领口收紧, 腰间的系带齐整，和他穿着西装没有差别，仍旧带了股距离感和高不可攀般的冷傲。 杨雪意心里突然就有点不是滋味。 她在这边为应昀紧张心跳头晕目眩, 应昀倒像是上班一样冷静无感。 可不是上班吗？ 本来第一次，也是出于杨雪意的要求，最后阴差阳错变成这样。 要不是他落魄了，杨雪意恐怕也没机会占有应昀的肉体。 毕竟换做以前, 就算杨雪意抱怨失眠，大放厥词需要和人睡觉，应昀顶多冷脸相向，然后对她敬而远之。 应昀对自己的友善，都是没钱穷了以后，多半也糅杂了寄人篱下的无奈，下意识想讨好杨雪意这个房东。 “应昀，你看着这么冷静，好像不是很有那种心情。” 杨雪意咬了咬嘴唇，还是决定喊停：“不想做就别做，不要弄的和逼良为娼一样，本来你情我愿的事，没必要搞得像赶鸭子上架一样。” 应昀愣了愣，声音低沉言简意赅地说“没有”。 杨雪意移开视线，努力用冷静的声音陈述：“我发那个信息，真的没有要你赶回来陪我睡觉的意思，就是无聊瞎发的，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有时候就喜欢没事找事。” “你是不是怕不回来下个月我房子不租给你啊？” 杨雪意忍着情绪，想到这种可能，不希望应昀有如此心理负担：“那你不用担心，公私我还分得清，我不会用那种事拿捏你。别搞的你像个服务员似的，我一说点什么你就必须提供服务一样。” 应昀朝杨雪意走了几步，手指轻轻搭了下杨雪意的脸颊，然后很快移开了。声音压得更低：“我知道。” “科室聚餐今天提前结束，时间正好来得及。” 应昀垂下视线：“没有不情愿。” “也没担心过你不租给我房子，杨雪意，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杨雪意原本心情有些微妙的恶劣，因此想要态度也恶劣一点，但应昀这么简单一句话，又让她有点无所适从。 于是只好虚张声势地冷哼一声：“谁知道你自己心里怎么想。” “成天板着脸，哪里像是去上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上坟，表情冷漠成这样，哦，是不是连着两晚太累了，今晚不行了哎，我觉得你还是休息一下好了。二十八岁也不算太年轻了，日理万机的没必要。” 杨雪意承认自己性格也不太好，嘴巴也不饶人，十年来其实也没给应昀多少好话，怀疑多年来和应昀关系紧张也有自己的一份责任，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对着应昀，她就心平气和不起来。 这些话说的像无理取闹，杨雪意也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 她说完，就往被窝里一趟，拉过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头，试图像个鸵鸟一样回避。 眼不见为净。 气氛搞成这样，杨雪意既不想面对，也不想收拾，只抱着枕头，蜷缩在被子里。 然而她等来的不是应昀的甩门离开，而是他俯身扯走了杨雪意身上的被子。 高大的身躯伏在杨雪意的上方，几乎遮住了所有的光线，侵略性极强。 应昀的一只手拽过杨雪意的手腕，强行把往枕头里藏的脸掰过来，强迫她面对自己。 他脸上的冷静终于出现了裂痕，带了些努力压抑的恼怒，模样却有点笨拙的无奈，声音变得喑哑：“杨雪意，没有不情愿，也没有不行。二十八岁怎么不年轻了？” 杨雪意哼了一声：“你又不能证明，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 应昀没有放纵杨雪意这次的寻衅滋事，他沉着脸，言简意赅：“可以证明。” 然后下一秒，杨雪意看着应昀用另一只手撩开了他的浴袍一角。 浴袍里面什么也没有。 顺着被撩开的弧度，杨雪意能看到应昀一侧纹理分明的腹肌和大腿线条，以及…… 应昀的身体远没有他的表情来得冷静，甚至可以说完全背叛了他的表情，走向了两个不同的极端。 杨雪意被固定着脸，直面了应昀浴袍下的…… 对于眼前的画面，杨雪意简直毫无预警，第一反应是头皮发麻，整个人都愣住了，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让她直接看这个。 偏偏应昀还嫌不够，不顾杨雪意的反对，他面无表情地拽过杨雪意的手，引导着她强行覆了上去。 …… 杨雪意手心传来温热坚硬的触觉。 …… “应昀！你疯了！” 杨雪意不是第一次见它，但还是第一次这么直观直白地用手感知。 血几乎在瞬间冲到了脑袋里，杨雪意只觉得“轰”的一声，仿佛电脑过载的瞬间，火花带电光，烧毁了她的一切数据。 杨雪意浑身烧得口干舌燥头晕目眩，又气又羞，不懂应昀反应怎么已经这么大。 他们甚至什么都还没开始。 她趁应昀不备，像是碰到脏东西一样立刻抽回了手，然而手心已经被微微洇湿。 然而即便是这么剑拔弩张，应昀的声音竟然还很冷静，只在此前杨雪意手触碰的时候，微微喘息声变粗重。 “现在你信了吗？” 信了…… 确实不仅没有不情愿，还挺积极的…… 杨雪意发现自己其实也没什么自律性和抵抗力，即便已经吃甜点到撑，但新出炉的点心摆在面前，仍旧免不了再吃一口，毕竟人类嗜甜是本能，吃得再多，也总能腾出一小块空间给餐后甜品。 应昀姿色不错，年轻、体力好，花样多，服务意识还一流，免费送上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她不笑纳都说不过去。 只是明明杨雪意说了无数遍信了，应昀却抿唇不语，像是还怕她没真心实意的信，硬是花了几个小时埋头苦干，确保杨雪意里里外外信了个彻彻底底…… ** 坦白来说，虽然原本也不过是杨雪意嘴巴坏激愤下说的胡话，但性生活缓解失眠对杨雪意竟十分有效。 她试了三趟，于是睡了三晚好觉。 醒来时，应昀的身体就紧紧贴着杨雪意的背，他的手搭在杨雪意的腰上，杨雪意一动，身体深处传来某种熟悉却恼人的感觉。 应昀今天调休，但杨雪意就要去工作了。 她顾不上别的，趁着应昀还没醒，做贼似的溜出了房间。 好在睡得好，因此精神抖擞，上午公司交办的医学论文翻译润色，杨雪意完成的十分高效。 杨雪意如今连续几天睡眠无碍，工作效率大涨，顿时觉得天晴了雨停了，她又行了，便有些想过河拆桥——和应昀这种关系，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提倡大力推广的健康关系。 最重要的是，毕竟连续三晚上都睡得很好，杨雪意很有可能确实已经克服了失眠！ 好在今天是应昀调休，按照以往的惯例，只要应昀不需要补眠的，他常常会在调休日出门运动或者见见朋友，不在家里吃饭。 所以今晚大概率不用见到应昀，倒也避免了很多尴尬。 然而让杨雪意没想到的是，她下班回到家里，应昀不仅在，甚至还做了一桌子菜。 杨雪意推门而入的时候，他像是刚做完，身上还穿着围裙，见了杨雪意，愣了一下，然后就神色如常地把围裙脱了。 应昀的脸色仍旧很冷峻，要不是刚看到他脱围裙，杨雪意还以为他是在脱白大褂。 他看了杨雪意一眼，轻声咳了下：“今天调休，没什么事，学了下做菜。我试吃过，味道还可以。”应昀垂下视线，“以后我调休空的话，晚饭可以我来做。” 菜肴挺丰盛的，杨雪意坐下吃了一口，味道竟然也还不错。 应昀以往当少爷的时候对厨房敬而远之看起来五谷不分四体不勤，没想到如今穷了，竟然挖掘出了做菜的潜力。 杨雪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有的人就是被点亮过天赋树，应昀真是学什么都很快。 不过她越吃，心里也越忐忑，因为应昀一直在盯着她看，虽然表情仍旧没太多变化，但杨雪意还是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努力掩饰的期待。 以往应昀只承担洗碗的工作，可如今如果连晚饭也包揽上…… 之前打肿脸充胖子给了应昀洗碗的家务基金，还一脸豪情壮志表示以后应昀家务做的越多，给的越多。 按照应昀的性格，应当相当讨厌做饭，如今一反常态，竟然主动承担做饭的重任，杨雪意只想到一种可能…… 她安静地吃了半天，还是决定开诚布公：“应昀，你做的很好吃，但我最近……手头不是那么宽裕。做饭你可以先不用做的。” 应昀愣了愣，片刻后，他像是反应过来杨雪意的意思，脸上期待的表情变淡了些。 “只是想着做饭能力也是很重要的，先练习一下，你不要多想。我没有那种意思，不会问你要钱。反倒是以后水电燃气费都由我来出就行了，我刚才把我的账号绑定了，以后会自动扣款，不需要你来缴了。” 第40章 应昀说到做到, 他回来的很快。 然而杨雪意却觉得等待的每一分钟都度日如年。 等他终于开门风尘仆仆地进来，原本端坐在沙发上的杨雪意难以克制，几乎下意识站了起来。 “应昀，你怎么这么慢！” 其实只过了半个小时, 但应昀没有反驳, 只低声道歉：“对不起。” 他这一道歉, 杨雪意心里又难受气愤起来——因为那个患者事件的打击, 他都已经随口就低头道歉了吗？ 以往的应昀别说道歉了, 就是连解释都常常不屑。 “你道什么歉？你又没错什么。” 应昀愣了愣，移开视线：“我马上去洗澡。” “不用洗澡！” 这把自己想哪里去了！杨雪意又不是什么色中恶鬼！ 她当场澄清：“我喊你回来不是因为这个事。” 杨雪意十分义愤填膺：“你约了人，是谈你那个收红包的事吧。” 应昀明显地顿了顿, 声音有些低沉：“嗯, 网上那些, 你也看到了？” 他垂下视线, 正好站在背光处, 无法照到光线的侧脸隐在阴影里：“当时患者情绪激烈, 觉得我不收红包就不会给她好好手术，为了安抚患者, 让她放心, 我收了, 但收完我立刻就……” “你不用说，我相信你。你再困难也不会到要去占患者便宜、贪图几个红包的地步。” 杨雪意心里酸涩难忍：“所以你今晚本来是去谈这个事对吧。” “嗯。” 应昀的反应淡淡的，平静得反而让杨雪意更担心, 他能激烈的生气咒骂甚至都比这样的平静来得好，过分的平静让杨雪意有一种他已经被生活彻底压垮完全接受这不公平对待的随波逐流感。 杨雪意不要应昀这样。 “不要谈了！” “不许道歉！” 杨雪意知道自己有点霸道的过界，这是应昀的私事，轮不到她插手, 但她忍不住：“应昀，人争一口气。你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忍受不公平对待？作为个人，你当然可以麻痹自己号称自己宽宏大量去原谅，但你就算考虑到和你一样的医护人员，你也不能带头选择原谅！” “这种讹诈医护人员的不正之风就应该被遏制！只有每次这种行为都被严肃地反击，未来才能少很多仿效者。” “我知道很多人都说医生要善良，要有大善大仁义，可有锋芒的善才是真正的善，无底线包容一切的不叫善良，而叫放纵。” 等待的半小时里，这些话早已经在肚子里百转千回，杨雪意几乎是一口气迫不及待说了出来。 “倩倩生病了，我今天送她去医院意外听到了，现在你如果不道歉低头找对方和解的话，医院要处分你们科室，连坐扣钱是吗？” 杨雪意虎着脸：“我刚转了你六万块，你拿去用。” 应昀遇到这种困境，过高的自尊大概很难让他低头坦白找杨雪意借钱，还不如自己主动借他。 “你用这笔钱，去付科室连坐被扣的钱，剩下的去找律师，起诉那个女网红造谣诽谤，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还有网上那些出口成脏带节奏的网友，一个也别放过。” “应昀，坚决不能道歉。” 应昀愣了愣，拿出手机，显然这才看到了杨雪意的转账记录：“杨雪意，钱我不用。我退给你，还没到那个地步。” 应昀盯着杨雪意，大概杨雪意给他钱在最困难时愿意支持他的举动，已然让他足够动容，他的眼神变得温柔，声音也轻了下来：“你不是自己手头也不宽裕吗？” “不要退给我！我不收！当我给你保管好了。”杨雪意态度很坚决，“我手头不宽裕的意思是，需要留一笔钱以备不时之需，所以不必须的大额消费我都不考虑。” “这笔备用的钱是我的底气，虽然不多，但是至少可以在让我面对不喜欢的工作、讨厌的同事时，不用为了生计而被迫做出违反我内心的事，可以选择不要忍耐，直接辞职。” 杨雪意解释地很认真：“简单粗暴来说，就是英语里的‘fuck you money’，遇到恶心的事，因为这笔钱给的底气和自由，可以爽快直接告诉对方‘fuck you’，我不干了！然后让对方滚。” “本来这笔钱就是用在这种情况下的，所以现在拿出来给你用没什么问题。”杨雪意看了应昀一眼，“何况我运气这么好，我才不会像你那么倒霉遇到这种事，所以短期内我肯定不需要用这笔钱，你运气这么差，还是你先拿去用吧。” 果然自己这话下去，应昀的脸色很复杂。 杨雪意生怕他又要死要面子地开口拒绝，不等他开口，就抢先一步。 “而且你不要觉得我很无私。”杨雪意清了清嗓子，不想让应昀有过多的心理负担，“你可以把我给你这笔钱当成是投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是很多这样的吗？趁着你在低谷的时候对你伸出援手，等你哪天重新东山再起就可以报答我了。” 应昀的表情有些晦涩莫名，他像是声音冷静地提醒杨雪意事实：“我和我爸没有血缘关系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我也并没有创业，不存在哪天就突然东山再起的可能。”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杨雪意，我只是个医生。你对我投资，没有必要。钱我还给你。” 即便遇到这种事，应昀的情绪其实仍旧相当稳定，他说这些话，脸上也并没有颓废和消沉，但越是这样杨雪意越是觉得很难受——他这是情感都麻木了！甚至好像接受这种生活了，似乎已经有严重的不配得感，认定自己身上不应该发生好事！ 太惨了应昀！ “怎么没有必要了？”杨雪意忍下心里翻涌的情绪，“请问现代社会，不管贫富，谁还不会生个病呢？所以谁不想有那么几个医生朋友？” “应昀，就算你不是富家少爷只是个医生了，你就不是你了吗？以你的专业能力，难道你在骨科上未来不会有什么建树吗？” “我现在投资你，你未来在骨科领域里叱咤风云，不也是我的资源人脉吗？”杨雪意盯着应昀，“我之前脱臼了好几次，万一以后习惯性脱臼呢？有你在不就有保障了吗？” 应昀看了杨雪意一眼，扯了扯唇角：“杨雪意，你一辈子能断胳膊断腿几次？你不能指望点自己好的？我对你能有多大用处？” 这人怎么这样，油盐不进了！ 杨雪意想起医护人员说应昀甚至都去了精神科，想来遭遇这些事，应昀此刻内心充满了自我否定，情绪也有些抑郁，觉得需要给他一些鼓励和肯定。 “你虽然是骨科的，但医院体系里，你总有别的科室关系好的朋友吧？那我哪天有个头疼脑热的，你还不能帮我找你同事打个招呼看病时候多关照我一下吗？” “现在银行利率低的要死，买理财基金还容易亏，所以你就当我投资给你，等我问你要的时候，你按照现在银行三倍的利率给我利息，这总可以吧？” “反正这件事你不能这么息事宁人，又没有错，低头认什么呀！拿出你以前的气势来，以前也没见你对我认什么错，凭什么先给别人认了？要认错给我先认！” 应昀看起来有点哭笑不得，但还是很好脾气地解释起来：“我没打算和那个污蔑我的患者和解，我会起诉她，不会认错。” “起诉？那你拿什么钱起诉？”杨雪意瞪着应昀，“你要有这个起诉的闲钱，你最开始就完全可以自己单独出去租个房子。至于现在和我合租吗？” 应昀愣了愣，像是刚想起这回事，罕见地沉默了，只是表情有些微妙和复杂。 这就是做惯了有钱人，一时半会儿都想不起来自己没钱了。 但饶是这样，应昀还挺稳重，看了杨雪意一眼，语气复杂道：“杨雪意，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借别人钱的时候，要做好要不回来的打算。” 应昀的声音变轻了些：“你真的想好了吗？要对我这么好把积蓄借给我。” 自己对应昀好吗？ 好像是挺好的，好得都明显超过杨雪意内心的安全线了，但杨雪意不想承认。 应昀回家之前，她其实紧急看了几篇关于克服抑郁情绪的文章，对于逆境中颓废抑郁的人，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他一个人待着，要给予足够的陪伴，用热闹的气氛感染对方，要让他忙碌起来，并且感受到被需要，才能最终从自我否定里走出来，认可到自己的价值感…… 杨雪意胡乱地想，其实也不是对应昀好，主要还是因为她善良。 明明遇到困境的是应昀，但他却反而像是不想让杨雪意帮他一样，规劝杨雪意冷静，此时此刻只垂下目光：“杨雪意，你最好好好考虑，我对你其实没什么大用。真的要对我这么好吗？” “怎么没有大用呢？！我失眠没好！”杨雪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可能是一时冲动，更多的是鬼使神差，心虚地想要掩饰自己虚张声势的内心，总之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这些话已经脱口而出。 她瞪了应昀一眼，很快移开视线，恶声恶气道：“所以你还要继续陪我。” 应昀愣了愣，大概杨雪意如此坦然地说出非分要求，他刚才过分冷静的盔甲像是终于被打破，应昀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但并没有当场激烈地拒绝。 杨雪意想不出自己在别的什么地方能找出非应昀不可的理由，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剑走偏锋，她实在心虚，手心都微微冒汗，不想被应昀看出端倪，总觉得一旦被应昀看出喜欢，就会落了下风，最后被应昀拿捏，得不到应有的珍视。 她觉得自己的理由找的也算合理。 毕竟看来比起自己需要一个医生人脉，自己需要一个失眠陪伴更让人信服，更能让感觉到自己被切实地需要着。 第41章 应昀这个亲吻一开始很单纯, 但渐渐的，味道就有些变了。 …… 杨雪意大惊失色，在应昀的啄吻里很难恢复冷静理智，刚才劝解沟通的正经气氛早已荡然无存, 似乎从正剧电影一下子切换到了另一种不太正经的爱情电影…… “应昀！” 她接吻间隙努力喘息着喊应昀的名字, 很想和应昀说, 今晚不用。 然而应昀大约是收到能解燃眉之急的六万实在太过感激, 恨不得立刻在失眠治疗这件事上对杨雪意投桃报李, 杨雪意根本来不及反应，她的胸前已经感到微微的凉意。 这还是在客厅！！！ 应昀倒是一脸自然坦荡：“不是说今晚还失眠吗？” 他看着杨雪意：“我特意赶回来的，现在回都回来了。” “你今晚不需要我吗？是怕我因为红包的事影响发挥吗？” 应昀的解释很认真也很直白, 她拉着杨雪意的手, 径自按到了他自己身上, 身体力行证明了他并未受到影响, 声音低沉喑哑：“不会影响的。” …… 杨雪意当然知道自己应该喊停, 但理智实在残存不了太多。 她说服自己, 家庭变故下，应昀他爸不要他了, 他妈也不要他了, 如果自己现在也拒绝应昀, 他是不是又要觉得自己根本不被人需要？ 所以自己这时候不能拒绝他，还是得需要他，给他一点自信。 昏黄的光线里, 杨雪意看着应昀灼热像是带了期盼的眼神，更加坚信，虽然此刻应昀抿唇不语，但正带着巨大的渴望等着自己需要他。 食色性也, 杨雪意也难以免俗，看着眼前免费送上门的应昀，脑内理智的弦已经在崩断的边缘摇摇欲坠…… 天人交战下，杨雪意最终决定诚实一点，她咬了咬牙：“需要！” 她需要还不行吗！ …… 很快，杨雪意被应昀亲到根本找不着北，一度觉得应昀就是这六万不还了，光是提供这种服务，也是值得的，甚至还应该额外再奖励他一些小费。 虽说是有借有还，但杨雪意总觉得，是自己趁人之危，趁着应昀穷困并陷入困境，利用应昀的感恩之心，打上治疗失眠的外包装，在他心灵最脆弱的时刻趁虚而入，用六万块钱让应昀感恩戴德自此主动以身相许随叫随到。 就是杨雪意没想到应昀会这么感激，以至于整晚回报的都十分卖力，卖力的让杨雪意觉得，这六万“fuck you money”，真正的用途倒也真的是完美契合字面意思…… 应昀也确实没受影响，发挥稳定，还略有提高，较此前三次都更为主动，力气也更大了些…… 杨雪意忍不住捂住脸，看来有钱真的能让人变坏，自己也不过是有了六万存款，就开始学坏沉迷男色了！ 她禁不住想，以后要是攒到六十万，那她得有多幸福。 ** 吴律师作为应太太的律师顾问已有二十余年，应昀几乎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应家出此前的变故，但应太太婚后一直有自己独立的投资和产业，即便与应先生离婚，对她和应昀的生活水准也不会有太大影响，毕竟应昀也没有特别奢侈的爱好。 应太太远赴海外散心前也早对独子安排妥当，计划将一些资产交由应昀打理，由吴律师准备资产转移的法律手续。 为此，吴律师第一时间联系了应昀。 逢此巨变，应昀称得上处变不惊，表情一贯很淡然，对资产转让并不热衷，多次推脱工作繁忙，一拖再拖，至今流程手续都没办完。 不过吴律师也很忙，自今年来，他的事业上升了一个台阶，但随之而来的是接踵而至的压力，人也变得焦虑，最终在妻子的建议来前往附一院精神科就诊。 他是在这里碰见许久不见的应昀的。 只是不是作为医生，是同样作为患者，在吴律师就诊完没多久后，电子屏叫了应昀的名字，等候区的椅子上随即有人站了起来，是吴律师熟悉的英俊的脸，但表情凝重，大概为了掩人耳目，应昀戴了口罩。 家里发生这种事，心理动荡下烦闷甚至抑郁都有可能。 吴律师有些担心应昀，但没有伸手干涉他的生活。 毕竟应昀真的需要帮助的时候，是一定会找自己的。 而没多久后，应昀确实联系了吴律师，不过不是为了对接资产转让，也不是为了倾诉自己的负面情绪，而单纯是因为名誉侵权——作为医生，应昀遇到了难缠又歪曲黑白的患者，在网上对他诸多构陷。 应昀的态度很强硬，绝不妥协，要一告到底。 因为彼此工作都很忙碌，吴律师好不容易和应昀约好了昨天晚上见面沟通起诉事宜，应昀到得很准时。 他穿着驼色的风衣，身高腿长，脸上比前几年见更有了种成熟稳重的气质，仍旧英俊，但英俊得更锋利了，表情有点冷。 即便网上骂的难听，他也有股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游离感，似乎世上万物对他而言都予取予求，因此永远游刃有余波澜不惊，完全看不出一丁点脆弱的余地。 只是就在刚坐到自己对面后，应昀接了个电话，对面像是有什么急事，强调让应昀回去。 应昀做事从来充满计划性，难得凑出时间见面，侵权事件的起诉又迫在眉睫，自然不可能回去。 然而片刻后，他看到应昀罕见的情绪波动，压低声音朝着电话那端允诺马上回来。 应昀仍旧态度礼貌而谦和，为自己的突发事件再三向吴律师道了歉，并主动提出按照吴律师的小时费率支付他往返所花费的时间，晚餐也记在应昀的账上，并表示将在晚些与他另行约定见面的时间。 很多人都以为富人家的孩子骄纵不谙世事，然而以吴律师的经验来说，其实多数家教良好的富人家孩子更懂礼节也更通人情世故，因为有见多识广的先天优势，应昀的处理可谓滴水不漏，吴律师欣然应允。 应昀也说到做到，在当晚确与吴律师约定了明天商谈侵权诽谤案事宜的时间，只是发来信息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吴律师手头一个尽职调查报告需要紧急修改，恰好还没睡，因此直接回复了应昀。 接着，应昀便直接打来了电话，语气抱歉，两人很快商定了明天上午的时间，但很难得的，明明平时做事从来利落到雷厉风行，这晚应昀却难得的有些欲言又止。 吴律师的儿子与应昀同年，因此对应昀也多少带了点长辈的关怀，耐心地等待应昀开口。 “吴律师，明天我会带个朋友一起来。” 吴律师松了口气：“这当然没问题。” 遇到这么多变动，还能有知心的好朋友，这是好事。 不过下一句，应昀的要求就变得奇怪起来—— “我会和我朋友说，您是义务免费帮我代理的。” 他咳了咳，声音变得不太自然，像是怕吵醒谁一样，音量压得很低：“出于一些原因，她觉得我现在比较困难。按照她的想法，我请得起您这样的律师比较不现实。” 这吴律师就有些不解了：“怎么会？需要我帮你解释吗？” “不用。”应昀几乎立刻做了拒绝，第一次，吴律师听到他有点慌乱的声音，“没必要解释，这样就挺好的。” 他像是实在难以启齿，但还是硬着头皮请求：“明天就拜托您了。” 吴律师虽然不知道应昀出于什么原因需要这样，但考虑到应昀从来做事靠谱稳重，对于这第一次提出的请求，吴律师没有拒绝。 只是想起之前的事，吴律师实在还是不放心：“应昀，其实前几天我去医院看焦虑症，在精神科遇见你了。” “你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需要我陪你聊聊的话我们也可以约个时间，不要自己憋在心里。” 电话那端的应昀果然愣了愣，随即，他的声音更温和了些，真诚地道了谢：“我确实去了精神科，但不是为我自己，是我的一位朋友，饱受失眠困扰，我想从专业的角度和相关科室的专家前辈探讨一下，但他太忙了，我不想私下占用他的时间，索性挂号见他，总之谢谢吴律师的关照，我没事。” 有他这番话，吴律师总算松了口气。 ** 人间自有真情在。 令人欣喜的，吴律师反应及时，不仅真的同意免费代理，还和应昀约定第二天上午便进行见面对接。 杨雪意坐在约定见面的咖啡厅里，仍旧有些不真切感。 好在一旦做好决定，应昀的行动力总是很强，等吴律师到场，应昀已经条理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诉求，并给出了侵权人的侵权证据和线索。 吴律师也非常专业负责，在取证上提了几点意见，又告知了案件推进大致的流程和时间，应昀的态度也很冷静自然，反倒是杨雪意有些不好意思。 应昀这大少爷不知道这份真情的可贵，杨雪意便只能一个劲地替他还人情对吴律师道谢。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杨雪意越是道谢，吴律师看着应昀的眼神就越是微妙，得知应昀如今和杨雪意合租在一起，他意外之余，看向应昀的表情更复杂了些。 要是个第一次认识的陌生人，应昀或许也没什么，但这种见识过应昀身份前后落差的旧人面前，应昀大约还是有些自尊心作祟，虽然脸上装的云淡风轻，但吴律师几个不经意的目光，已经让应昀耳朵发红发烫，行为也有些不自然起来。 脸皮这么薄可怎么混！ 杨雪意内心忍不住腹诽，但想想应昀已经够倒霉了，因此没开口说什么，毕竟应昀之前都去看精神科了，情绪可能本已经十分低落和颓废，杨雪意生怕自己多说两句他就要想不开。 第42章 杨雪意根本不敢回想昨晚, 一旦开这种头，总觉得是另一种形式上的白日宣淫。 于是索性径自转移话题，邀请应昀参加腰旗橄榄球—— “都是熟悉的人啦，我之前有一阵子一直和他们一起打球的, 人多玩起来更热闹, 你晚上和我一起去吗？可以再喊个你的朋友。” 好在让杨雪意松口气的是应昀没拒绝。 杨雪意上午因为陪同应昀去见吴律师请了假, 中午在家里吃完饭, 下午便马不停蹄地赶回公司, 补上上午的工作量。 晚上赶到约定的球场，杨雪意才发现应昀带来的是自己差点挂到号的于实医生。 他一见杨雪意，像不知道什么时候见过她, 几乎立刻回头质问应昀：“不是说不是女朋友, 是认错人吗？怎么都约着一起打球了？” 应昀掀了掀眼皮, 没来得及回应, 杨雪意就听到了乔倩倩大大咧咧的声音—— “小雪！我来啦！” 这下可好, 于实像是受到新的冲击, 他既意外又震惊地盯着杨雪意重复了一遍：“小雪？你就是小雪？会法语的小雪？” 他看着杨雪意的脸沉吟片刻，又摇头自问自答般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应该不是, 你这样的犯不着, 肯定不是你, 小雪这名字还是比较常见。” 什么会法语的小雪？杨雪意只会英语和日语。 她有点没反应过来，只是很快杨雪意就没心思追问，因为循着乔倩倩的声音, 她看清了乔倩倩身后跟着的人。 那赫然是正是那个球场外和应昀姿态亲昵熟稔的女生。 对方也看到了杨雪意，继而大约是看清杨雪意身后的应昀，很是愣了愣。 乔倩倩十分迟钝，不疑有他, 为几人简单做了介绍：“这是我新收的助理兼徒弟孟澄云。” 原来她叫孟澄云。 走近看，孟澄云更显耐看，皮肤很好，头发蓬松黑亮，显然家境优渥因此打理得很好，此刻穿着运动服，让她看起来更加阳光青葱。 一想到应昀和她曾经肢体动作亲密，杨雪意就心里就有种微妙的难受，她想起同样都是人，对方可以被应昀毫无芥蒂地引荐给朋友，自己却像是应昀生活里见不得人的片段一样，就觉得不爽。 只是这次出乎意料，应昀一改常态，竟然没大方地介绍孟澄云。 他甚至没有主动和孟澄云打招呼，反而是拿起手机，低头像是发什么消息，明显是不想和孟澄云在众人面前相认了。 这种明明很熟悉，人前却要装不熟的剧情，让杨雪意原本微妙的心情更微妙了点。 要真是关系亲厚的异性朋友，大大方方介绍就是了。 如此偷偷摸摸躲躲藏藏，才更觉得两人有鬼，暧昧丛生。 杨雪意偷偷观察，应昀虽然表情镇定，但脸色还是略有些尴尬。 因此杨雪意合理认为应昀发消息多半是假，用这个假动作掩饰内心动荡的情绪才是真。 但细枝末节骗不了人，应昀见了对面的孟澄云，脸上最开始一瞬间就闪过了惊讶，之后就有些不自在起来，大概没料到这种场合会遇到对方，没想好应对的情绪，应昀用板起的脸为自己筑起防护的堤坝，用面无表情掩饰自己内心的波动。 杨雪意看他这个样子，内心响起警报——这两个人之间肯定有问题！！！ 可惜神经大条的乔倩倩一点没感觉到气氛的微妙，还径自为几人做着介绍—— “这是应昀，骨科医生，目前是杨雪意的租客，也是她认识很多年的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心照不宣，孟澄云和应昀就这样默契地装作彼此不认识。 只是听到乔倩倩说应昀和杨雪意租住在一个屋子的时候，孟澄云还是微微瞪大了眼睛，像是不可置信般，同样表情愕然的还有于实。 唯有应昀，紧紧抿唇不语，但难得脸上有些尴尬。 杨雪意在心中冷笑，他们这样的反应，杨雪意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多半是应昀从没透露过是和自己合租。 毕竟和自己合租，既显得落魄，又很容易被别人误会和杨雪意有什么微妙的关系。 她强烈怀疑应昀和孟澄云之间有点暧昧。 不过孟澄云确实很讨人喜欢，是那种活泼又有礼貌的性格，非常乖巧地喊着乔倩倩师父，别说应昀和乔倩倩会喜欢她，连杨雪意也对她讨厌不起来。 要是应昀关系亲密的异性是个烂人，自己还能腹诽应昀瞎，但看着眼前的孟澄云，杨雪意也知道，应昀这个人眼光不错，孟澄云人还挺好的，以至于杨雪意心里更酸了。 好在很快，乔倩倩其余几个朋友也都来了，其中几个男生此前就和杨雪意打过几场腰旗橄榄球赛，还算熟悉，一一笑着和杨雪意打了招呼。 再看应昀，明明刚才来的时候表情还挺明媚，不知道是不是孟澄云的出现让他心情禁不住起伏动荡失控，杨雪意再侧头看他，才发现他表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就不太好看，但他大概舍不得瞪孟澄云，更怕盯着孟澄云泄露出自己情绪的端倪，因此只表情不善面色冷峻地盯着杨雪意。 肯定是迁怒。 不敢对孟澄云生气，所以就对杨雪意发脾气，反正以往十年里，明明对别人都能保持冷淡的礼貌，但应昀对杨雪意似乎就总是不行。 如今形势轮转，生活巨变，应昀没那么讲究了，但万一有朝一日重新富了，指不定对杨雪意又要恢复以前那高高在上的模样。 杨雪意有点不开心，好在人齐以后，就开始抽签分队，马上要进行的比赛终于让杨雪意成功分散了注意力。 挺巧的，杨雪意和几个男生在一队，应昀则和孟澄云、乔倩倩、于实还有几个女生在一队。 杨雪意的队伍男生多，又都是玩腰旗橄榄球的老手，应昀队伍里却只有两个男的，于实虽然懂腰旗橄榄球的规则，但算个半新手，四舍五入能挑大梁的只剩下应昀一根独苗了。 比赛还没开始，和杨雪意同队就有男生已经开始觉得自己队要胜之不武，对应昀提议：“要重新抽签换一换吗？你们队伍男的也太少了，两支队伍有点太不平衡了。” “就是呀，这样还不是我们稳赢。” 但出乎意料的，应昀却并没有顺台阶而下，不知道是不是太想在孟澄云面前表现自己了，他看了杨雪意一眼，对提议的男生扯了扯嘴角，笑了下：“倒也不一定你们稳赢。” 应昀的声音低沉但笃定：“不用换人了。”他看向杨雪意，“现在你们队就研究想要吃什么有点太早了。” 怎么太早了？ 赢的肯定是杨雪意的队伍好不好！ 和孟澄云眉来眼去的，也不知道出于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表面装着不认识，鬼知道私底下是不是有什么暗度陈仓呢，现在这样还不是想在人家面前孔雀开屏一展雄风？ 想得美。 杨雪意原本打腰旗橄榄球从来只是重在参与，但这一次她罕见被激发起了战斗欲——她绝对绝对不要应昀赢。 其实这种业余的腰旗橄榄球爱好运动，每次比赛并不多正规，甚至比赛规则也并不严格参照正式赛制，但这次比赛一开始，杨雪意就一马当先，认真到专注。 她和她的几个男队友配合过好几次了，挺有默契，反倒是应昀一队，几个人都还要磨合，因此一开始，杨雪意的队伍占领了先机，扯掉了好几次应昀那队的腰旗，比分遥遥领先。 不过很快，应昀就摸清了队内所有人的情况，他开始指挥、规划战术，几个假动作之下，杨雪意队伍里持球的男生措手不及就被扯掉了腰旗。 明明是个医生，但应昀的爆发力完全不输运动员，奔跑速度让杨雪意一队几个男生望尘莫及。 除了扯腰旗外，一旦轮到应昀队防守，他总能精准地破坏传球或者抄截获传球，严防死守得滴水不漏，虽然他同队其余几个队员确实表现一般，但应昀一个人就展现出了以一当百的风范。 不知不觉间，原本杨雪意一队遥遥领先的比分已经逐渐被追上，差距已经不再那么大。 比赛前还觉得稳赢的几个男队员也严阵以待，不敢再轻敌，开始密切盯紧应昀。 场上，孟澄云正很投入地持球奔跑，她确实没撒谎，号称会打腰旗橄榄球不是为了迎合她的新上司乔倩倩，是真的打得不错，杨雪意和同队几个男生刚准备靠近她，却见她手臂一挥，径自朝远处扔出了球。 孟澄云没有选择传给离她距离更近的乔倩倩。 橄榄球在空中划出完美的抛物线。 另一端，应昀高高跃起，四肢修长充满力量，发根有些汗意，随着他的起跳，发梢在夜风里微微扬起。 这一刻，应昀身上冷淡的气质如山岚晨雾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充满蓬勃生命力的招摇和锋芒毕露。 虽然努力控制，但这一刻，杨雪意的多巴胺和肾上腺素不争气地短暂跟着应昀出逃一秒，她听到自己胸膛心脏快速跳动的声音。 应昀真的好帅。 比起白大褂，简单的运动服也让他的好身材难以遮掩，配上他接到球后微微含笑英俊的脸，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睛，难怪他在学校里的时候就总招来各种狂蜂浪蝶。 这一刻，杨雪意也几乎在瞬间确定，他和孟澄云以前肯定一起打过腰旗橄榄球，因为他们的默契明显不是这么半场球赛能磨合出来的。 想起应昀接到球后朝孟澄云看去的充满把握感和认可的默契眼神，杨雪意觉得自己的嫉妒就像是她妈过年过度泡发的木耳，不管不顾地撑满了整个水盆，争先恐后地往外膨胀。 第43章 杨雪意从来都是很好满足的人, 等到了烤肉店吃上烤羊肉串，她的心情已经恢复了许多，没再太为应昀波动。 毕竟应昀本身和她也并非男女朋友的关系，他出于任何因素想赢, 杨雪意都不方便干涉, 所以其实也没那么不好接受, 只是觉得应昀不是个东西。 反倒是孟澄云, 大约是被应昀的决定驳了面子, 面对香喷喷的烤串，她竟然也没怎么吃，只吃了些烤土豆, 便径自起身去了洗手间。 运动后实在消耗了太多能量, 杨雪意还真的有点饿, 等被乔倩倩拉着聊了会儿天, 又吃了不少烧烤, 她才发现, 孟澄云还没回来，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 应昀也不见了。 杨雪意一开始并没有想多, 这家烧烤店是大排档形式, 夜晚凉爽，一行人就坐了户外的座位，她吃的有些饱, 便起身准备绕到餐厅后方的卫生间去洗手，然而经过烧烤店外的一条绿地竹林走廊时，她听到了应昀的声音。 也是这时，杨雪意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为什么孟澄云和应昀会一前一后同时消失这么久了。 在月光温柔的倾斜投射下, 竹林前树影婆娑，微微的夜风吹拂出沙沙作响的暧昧配乐，竹林前是错落有致的假山造景，而造景后站着的除了身材高挑挺拔的应昀，便是与他气质十分相配的孟澄云。 杨雪意发誓自己不想听的，但通往卫生间只有这样一条路。 竹林前的两人显然聊得投入，压根没意识到身影被遮挡隐在假山后的杨雪意。 “怎么回事啊？你不是说和男的合租吗？还不肯让我去，搞半天和女的合租呢。” 孟澄云的声音听起来熟稔又相当兴师问罪：“你和杨雪意什么关系？我本来就正想问你呢，我今天第一天助理上岗，结果在我师父的工作室里看到了你和她拍的婚纱照，所以你否认她是前女友，结果搞半天婚纱照都拍了？那你们是什么关系？不会是前妻吧？” 比起杨雪意，孟澄云质问应昀的语气充满了理直气壮的自信坦荡。 这是朋友会问的问题吗？ 所以就算应昀和孟澄云目前只是关系亲密的朋友，但孟澄云这语气和问题的熟稔程度，也是超过朋友范畴了。 应昀大概是隐瞒了杨雪意和他的关系，因此孟澄云这语气听起来是有点介意的，都带点直白的质问了。 杨雪意有点自嘲，很多电视剧里不都拍了吗，女主角和男主角会有一个很长的暧昧期，尤其女主角，未必立刻能意识到自己的心，都要通过些外力的吃醋才明确对男主角的爱。 搞半天，自己现在成了应昀和孟澄云的外力？为人家站岗的爱情保安？ 果然，继而响起的是应昀低沉的声音：“不是前女友，也不是前妻，杨雪意是以前家里家政阿姨的女儿。” 剩下的对话，杨雪意已经不想再听。 她能算什么？反正最后也就是一句保姆的女儿。 这下杨雪意是真的不开心了。 忍着心里的难受和鼓胀，她沉着脸紧抿着嘴唇快速离开。 烧烤就应该配啤酒，她应该听乔倩倩劝说喝点啤酒的，或许酒精晕乎乎飘飘然的感受，就能中和走她现在的感受了。 ** 在腰旗橄榄球赛上看到孟澄云的一刹那，应昀就知道准没好事。 担心孟澄云嘴巴不把门乱讲话，他当机立断给孟澄云发短信要求她隐瞒两人关系装做互相不认识，但果不其然，等吃夜宵的时候，孟澄云最终还是没憋住。 吃烧烤到一半，她就微信上不断轰炸应昀—— 【哥！你明知道我不吃羊肉的！还拉我来吃烧烤！天地良心，这家店的特色就是羊肉串啊！你是想饿死我吗！】 【你自己不也不吃烧烤的吗？不是号称不仅不健康，吃完衣服上还味道大特别嫌弃吗！】 【杨雪意怎么回事？你全程老盯着她看，要不要我去会会她？】 …… 应昀忍无可忍，只能把孟澄云喊到烧烤店背后的竹林前。 果然，一没了旁人，孟澄云就连珠带炮的质问上了。 应昀言简意赅的回答显然没能堵上她的嘴，她甚至不可思议般瞪大了眼睛：“你以前家政阿姨的女儿？那你们岂不是都认识十来年了？” 孟澄云不傻，她盯着应昀：“所以你那个朋友……上次买花那个，喜欢的是认识多年的女生……啊……这……你是不是……” 见应昀表情不善，孟澄云很快转移了话题，她提点道：“不过哥，你为什么要装穷呢？男的装穷没前途，现在没人喜欢穷男人，再帅也不行！” 应昀沉下了脸：“你别管这么多，别去杨雪意面前乱讲，继续装作和我不认识就行了，免得多说多错，漏出马脚，弄得我尴尬，以后尽量减少参加乔倩倩组织的活动，别在杨雪意面前乱晃。” “可我师父人不错，请客吃饭都说会带我蹭饭呢，她和杨雪意关系又特好……” 应昀掏出手机。 一分钟后，孟澄云的手机上传来了转账到账的信息。 “出于亲情，我愿意支援你一点伙食费。以后少出来蹭饭，多在家里完善自己的摄影技巧。” 孟澄云看着转账数字后的一串零，当即喜笑颜开：“谢谢哥！哥你真好！” “不过哦……我觉得杨雪意应该挺难追的，你看她队伍里那几个男的对她多殷勤啊，结果你还让人家杨雪意输，你没看到她刚才脸色多难看吗？” 应昀冷笑一声：“那我难道就让那几个男的赢？赢了岂不是更方便他们献殷勤了？我为什么要输了给他们做嫁衣？对我有什么好处？还让他们到杨雪意面前耍威风刷存在感？衬托显得我很弱？” 不过大约是孟澄云提到杨雪意脸色难看，应昀顿了顿，还是没忍住。 “你觉得杨雪意脸色真的难看吗？”像是不想相信，应昀径自自问自答，“我觉得还好吧。他们队输掉又不是她的错，是那几个男的不行，和她有什么关系？她没必要自责难受的。” 孟澄云：“……”你没对象你不冤啊。 应昀咳了咳，努力维持声线平稳和冷淡，像是想起什么，脸色变得有点诡异，声音也带了点不自然：“何况比赛要讲公平，有点竞技精神，不能搞歪门邪道。” “歪门邪道？什么歪门邪道？” 应昀声音低哑，冷冷瞥了孟澄云一眼：“你不用知道。” “哦……但你这样，我觉得杨雪意会生气的，所以你要不要去道个歉？毕竟最后是你把她腰旗拔了害得他们队伍输掉了。” “不用吧。”应昀微微皱眉，“这还需要道歉吗？杨雪意应该很明事理，不至于。” 应昀可真是冥顽不灵。 孟澄云也不反驳：“反正追杨雪意竞争对手挺多的，还有上次那个凸点螺纹，不知道分手没有？用凸点螺纹的能是什么正经男人吗？这种男人要不得，太淫荡了！这辈子注定只能当上不了台面的男人，好在我听我师父的意思杨雪意应该目前是单身，可能和那个凸点螺纹分了，那种男人，玩玩就行了，不用认真，杨雪意还是理智聪明的……” 孟澄云也不知道自己又怎么得罪应昀了，她明明很给面子的都没特意点破她哥的内心想法，言语里也尽是同仇敌忾在攻击他的竞争对手，结果自己表哥不仅不领情，表情还越发难看了。 孟澄云不敢多话，决定拍马屁：“不过哥，你这眼光可以的，杨雪意我还挺喜欢的，人长得那么漂亮，但一点架子没有，我不喜欢羊肉的味道，刚才坐的位置正好是下风口，能闻到店里飘来的羊肉串味，忍不住咳了几声，别人，包括你，都没管我死活！就杨雪意注意到了，二话不说就直接和我换了个位置，还好现在风向变了，她那里也吹不到了。” “杨雪意笑的时候也好美，感觉性格比你那个初恋好不知道多少倍了！当时你为你那个初恋跑那么多书店才买到那本小众英文书的原版绝版签名书，结果这还不屑一顾！你表白失败了不是消沉了好长一阵吗？” “我没送出去。” “啊？你找了那么久那本书结果没送？那你……你没表白？” 这个认知让孟澄云十分震惊。 不过转头一看应昀脸色，她立刻改口：“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你没表白没送出去，说明那个初恋就不是对的人，所以老天也让你没成。” 时过境迁，孟澄云仍旧十分好奇：“话说你当时为什么和被下了降头一样喜欢那个初恋？她长什么样？有杨雪意这么漂亮吗？” 孟澄云原以为应昀不会回答自己这个无聊的问题了，但出乎意料的，应昀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嗯”了一声。 “那个初恋这么漂亮啊？”孟澄云有些意外，“被你说的我都更好奇了，真想会会她。你身边怎么老有这种级别的美女。” 应昀声音淡淡的，他瞥了孟澄云一眼，说出的话却很惊世骇俗：“不用想了，你不正会着吗？” 孟澄云脑袋上先是冒出一串问号，继而就是震惊到底的感叹号。 她哥的意思是…… “我靠？！杨雪意就是你那个初恋？！” 孟澄云惊呆了：“那你还不表白？为什么不表白？十年了！你没憋死我真是服了！” 应昀移开视线，表情有点落寞：“杨雪意以前很讨厌我，现在应该也不喜欢我，就是同情我。目前我对她有一点用处，但可替代性比较强，她要不想要了，我等同于对她来说完全没用。” 同情……合租……死活怕自己刚才和他认亲说出什么不当话语…… 第44章 对于应昀的道歉, 杨雪意没有回应，有些别扭地移开了视线。 现在知道对不起了？早干什么去了？ 哼。 杨雪意也没回应昀的消息，只重新投入到和桌上其余几人的聊天里去。 这本是整体很放松的一晚，作为活动的组织者, 乔倩倩情绪尤为激昂。 只是在吃完准备散场时, 原本高高兴兴的乔倩倩却突然之间被当头一棒—— 烧烤店门口的河边, 走来一男一女, 就这么靠着垂柳当街吻得难舍难分。 乔倩倩喝了酒, 一开始还挺乐呵：“哎，我可能是太想我男朋友了，他人在外地出差呢。” 她朝杨雪意指了指那正抱在一起啃的男女：“刚一眼把人家男的看成我男朋友了, 真的一模一样。” 她嘀咕着“我今天酒也没喝多啊”, 不死心地凑上前又看了看, 结果这一看, 乔倩倩脸色就变了。 对面男生也看到了她, 脸色惊愕惨白：“倩倩, 你怎么在这……” 这竟然真是乔倩倩那位号称在外地的男友。 如今的情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乔倩倩气血上涌：“和我说你在外地？我肠胃炎一个人躺医院的时候你在哪门子外地呢？抱着这小三当街啃呢？你是到酒店开房都等不及了？” 她勃然大怒，劈头盖脸往渣男身上打：“姐把你揣兜里, 你把姐踹沟里？！你这死渣男, 看我不打死你！” 乔倩倩从来敢爱敢恨, 最终左右开弓给了那渣男五六个耳光，当场帅气分手。 只是等把渣男打走，她才面色垮下来, 眼眶泛红，情绪低落。 “怎么回事啊我，接连遇到两个渣男了。” 乔倩倩很郁闷，径自要去酒吧喝酒买醉。 杨雪意把其余几个队伍里的男生打发走, 决定留下来陪乔倩倩，她这样的状态，她可不放心。 孟澄云虽然是乔倩倩才新招的助理，但人倒是挺仗义，义愤填膺骂了渣男许久，还想继续陪着乔倩倩去酒吧，然而应昀果真看不下去出手干涉。 他表情淡然，转身看向孟澄云：“你回去吧。再晚不安全。” 然后看向杨雪意和乔倩倩：“我陪你们留下。” 多贴心啊，还担心孟澄云这么晚去酒吧不安全呢。 两人之间显然很有点默契在，应昀一发话，孟澄云一改刚才泼辣骂渣男的气势，相当乖巧地听从了应昀，没再坚持，和杨雪意一行人告辞后便打车走了。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应昀说到做到，孟澄云走了，他留了下来。 同样坚持留下来的还有于实，他话不多，但其实是个实在人，对杨雪意认真道：“应昀和你合租，他正好送你回去。你们房东很难缠吧，是不是有门禁之类的，要不要提早打个招呼今晚回去的晚？” 什么难缠的房东？杨雪意自己就是房东！ 不过不等她开口，于实就转头扫了眼杨雪意身后的乔倩倩：“我和你朋友家顺路，等会我送她就行了。让你们两个女生大半夜独自去酒吧我怎么好意思。何况正好我也不困，明天调休不用上班，还没去过酒吧呢，就当跟着你们见见世面去。” 一行四人便这样找了个氛围感清吧。 杨雪意这辈子是第二次进酒吧，上一次是多年前，结果进去连酒都没喝上，就拜应昀所赐，酒吧突然因消防不过关临时歇业整顿。 没想到如今却和当初的始作俑者一起进了酒吧。 这家酒吧并非乌烟瘴气蹦迪的酒吧，环境很好，内部装修十分浪漫，散落布置着可移动拼接的不规则布艺沙发，看着随意，但错落有致，酒吧内灯光昏暗，但每张桌子上放着漂亮的玫瑰灯，还能调成不同的颜色。 乔倩倩熟门熟路，一落座就点了一杯鸡尾酒，接着就是一饮而尽。 虽说对待感情的态度洒脱，但并不意味着不会受伤。 乔倩倩每段感情，也都真心实意地付出过。 她喝了会儿闷酒哭了一场，心情看着才好了些，可惜酒精上头，人就变得滔滔不绝，怎么劝都不肯回家。 “我们四个，先玩个真心话大冒险，玩好了才能回家！” 杨雪意拗不过失恋的醉鬼，连哄带骗：“只玩一刻钟，一刻钟结束你必须回家。” 醉鬼乔倩倩这次点头同意了，她把玩着空的科罗拉啤酒瓶：“但必须我来做主！瓶口转到谁，谁就选真心话或者大冒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的选项都由我说了算！” 杨雪意看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应昀，他也点了一杯鸡尾酒，只抿了一小口，视线垂着，玫瑰灯粉色的光线打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像是带了种隐喻。 许是感受到杨雪意的目光，应昀抬头，又很快移开视线，默认了杨雪意的提议。 好好先生于实自然什么都配合。 第一个被瓶口转到的是于实。 乔倩倩笑得咯咯的：“于医生，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于实有点不好意思：“真心话吧！” “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于实很老实，明明乔倩倩就问了一个，他还买一送一，“没谈过恋爱，医生太忙了，别说我这种姿色一般的，就连应昀这种帅的也一样，没辙，真的没时间谈恋爱。” 乔倩倩显然不信：“于医生，你没谈过就没谈过，别拉人家应昀下水啊，你怎么知道他没谈呢？说不定前女友都能整一个足球队啦。” “没有。”应昀看了一眼杨雪意，难得竟然主动开口澄清了这种谣言，“是没谈过。” 乔倩倩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转起酒瓶来。 这一次瓶口对准的是应昀。 应昀抿了抿唇，显然对醉鬼的大冒险没什么信心：“我选真心话。” 而乔倩倩对他显然没有对刚认识的于实那么温和—— “应昀，恋爱没谈过，但你不至于是处男吧？你是不是和林子娴有过那么一段？”醉酒让乔倩倩没了边界感，只嘟囔道，“我第六感很准的，我要验证下我猜错没有……” 杨雪意有点愣神，她知道乔倩倩一向大胆前卫，不过没料到这家伙喝多以后还这么执着于林子娴的问题。 乔倩倩其实问了两个问题，应昀实际只需要回答一个。 但他看了杨雪意一眼，最终回答了全部—— “不是。但没和林子娴有过什么。” 乔倩倩愣了愣，反应过来应昀说的不是是指什么，继而大为震惊：“啊……可我感觉你应该喜欢林子娴的呀！那会是谁……” 大概应昀今晚没那么走运，瓶口竟然一次次指向了他。 乔倩倩本就问的意犹未尽，只盯着继续，真心话大冒险无法问太过笼统的问题，于是她开始猜测：“那我猜猜……你的第一次，是和你的同学吗？” “不是。” “是和你家里介绍的女孩儿吗？” “不是。”应昀声音低沉，“我没去见过我家里给介绍的女孩过。” “还是说和网上认识的女孩？” “没有，我不网聊。” “那是酒吧认识的女孩？” 应昀声音平淡：“除了今天外，我不去酒吧。” …… 乔倩倩一连猜了好多次，都没猜对，都有点破罐子破摔—— “你能认识的人和圈子不就这些吗？哎呀，我好好奇呀！难道你是和你的患者吗？” 此前乔倩倩的问题，应昀几乎是完全不需要思考的秒回。 然而此刻应昀却愣了愣，不仅没立刻替自己澄清，反而极为罕见地沉默了。 成年人在酒吧玩真心话大冒险本来就带了些深层次试探的意味，因此问题总会变得大胆甚至越界，乔倩倩又因为失恋喝多了酒，便变得更咄咄逼人，连提问的台词都越发直白起来。 这个反应让乔倩倩乘胜追击：“应昀，你是不是和你的患者睡过？” 应昀侧开了头，避开了视线，但没有否认：“嗯。” 别说乔倩倩，这下连于实也来劲了：“靠！应昀！你平时别说对患者，就是在医院外对偶遇主动搭讪的女生，不管多漂亮，都不苟言笑。别说留联系方式了，就连个热脸都不给，看起来像是完全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我还以为你已经准备把一生都奉献给医学了！结果你和我说和患者有过故事？” 于实震惊到无以复加：“所以是哪个患者啊？我认识吗？是那个手腕骨折的女孩吗？长得挺可爱的，追你追了大半年的。” “还是那个骑行摔跤骨折的女生啊，也挺好看的我记得，她对你据说一见钟情呢！给你送了几个月的饭，结果你当时根本不为所动啊！还是……” 杨雪意脑袋嗡的一声，像是鞭炮近距离在自己耳边毫无征兆地爆炸，完全措手不及无暇顾及去捂住耳朵，于是巨大的爆炸声产生的巨大音浪导致耳朵短暂失聪，她觉得头晕目眩和耳鸣。 是什么时候？！ 是和自己之后吗？然后找看得顺眼的患者睡了？果然骨科医生没有安分守己的好货色！追应昀的怎么有这么多！ 杨雪意感觉自己像是一根猝然被点燃的火柴，只觉得热而胸闷。 应昀怎么有脸和自己说他是处男还很干净的？ 第一次都送给患者了这是哪门子的处男啊！ 难怪花样那么多！ 杨雪意感觉自己简直像遭遇了电信诈骗，她得维权！ ** 在场无人知晓杨雪意心中的百转千回，对应昀引人遐想的患者故事，于实还在猜，乔倩倩还想问，但应昀看了看手表：“时间到了。” 第45章 应昀就这么离开了房间, 反倒是杨雪意从困倦迷糊变成酒醒时分，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她掀过被子，遮住脸，心跳变得很快, 于是轻轻按住自己胸口, 像是要抚平躁动的心。 她想还好, 自己没晦气地遇到二手男人。 但孟澄云的事是怎么回事？ 这事还没完。 杨雪意有点痛恨自己临场发挥的迟钝, 刚才就应该乘胜追击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如今失去了契机, 再单独郑重其事地质问应昀，又显得自己多在乎他一样。 杨雪意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进浴室洗个澡。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片刻后, 她终于一身清爽, 换上宽松的睡衣, 重新卸力般的躺到了床上。 杨雪意本身就没喝多少酒, 只有一些微醺, 洗完澡后彻底清醒了。 又睡不着。 也不知道翻来覆去了多长时间, 隔壁传来应昀在淋浴间洗澡的声音，他也在洗澡。 片刻后, 声音停了。 杨雪意又来回翻了几个身, 还是很难入睡。 应昀无可奈何低头为杨雪意扣扣子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刚才杨雪意甚至只要轻轻抬手，就能触碰到应昀的脑袋。 那一刻，他沉静的脸近在咫尺, 清俊冷冽，但又温和。 杨雪意知道自己应该理智冷静，但无可避免的，她还是会因为应昀产生情绪波动。 只能恨自己不争气的心, 每次都跳得那么快。 杨雪意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道是不是酒后的反应，她有些茫然，也有些伤感，不知道应昀此刻是什么心情，他也会为自己心跳这么快吗？ 大约是不会。 于是又变得有点不甘心。 而也是这时，原本安静的隔壁响起了突兀的铃声，但几乎是铃声响起的刹那，应昀就接了起来。 这么晚了，是谁还在给应昀打电话？医院里难道患者有紧急情况吗？ 杨雪意知道自己不应该，但还是控制不住竖起耳朵，然而她很快后悔起自己的行径来。 应昀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这两间卧室本就是用木质隔板隔出来的，隔音效果很差，杨雪意还是捕捉到了关键词—— “孟澄云，你……” 怪不得铃响一声就接！原来是孟澄云的来电！ 杨雪意忍不住咬住被角，感觉好不容易快停下的胡思乱想又如刚到站的火车一样，鸣着笛又准备重新发车了。 可惜越不想听，安静夜晚里，应昀即便压低的声音也似乎变得越发清晰，不管不顾像倒灌的海水一样涌进杨雪意的耳朵。 隔着门板，他的声音带了股慵懒和熟稔：“嗯，回来了，杨雪意睡了，你现在有什么事，说吧……” 杨雪意非常纳闷，觉得很不舒服，难道还有什么事是她醒着不能说的吗？ 不然至于这么偷偷摸摸的吗！ 怎么搞得自己和会棒打鸳鸯的坏女人一样，应昀打个电话还要背着自己！ 杨雪意想，肯定是因为喝了酒，虽然现在人是清醒了，酒精多半还残留在她的脑子里，自己今天才这么反常，像是炮仗，一点就炸。 她再也忍不住了， 此刻杨雪意简直怒火中烧，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她才没睡！ 假处男事件是乌龙，那孟澄云呢？孟澄云又是怎么回事？！ 行啊，也不用等明天了，今天的事今天解决！杨雪意要问个清楚！ ** 事后再回忆这段记忆，杨雪意极度怀疑自己要么被夺舍了，要么被下了降头。 但当时的怒意委屈和不甘心，在酒精的加剧下像是混合出剧毒的化学制剂，轻微的火星就引发了一场巨大的燃烧和爆炸。 她气冲冲地跑到应昀房门口，连门都没有敲，直接推门闯了进去。 房里，应昀穿着宽松的睡衣，正斜靠在床头，姿态松弛地打着电话，像是聊到愉悦的话题，他看起来心情还不错，惊愕望向门口杨雪意的时候，嘴角还有没来得及收敛的笑意。 电话那端是孟澄云的声音，像是和应昀有很多话题，杨雪意听不清楚具体的内容，但也能听清对方正在语气欢快地说着什么。 也是这个时候，杨雪意的理智才在酒精麻痹的间隙稍微钻出来了一瞬。 她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 突然半夜怒气冲冲冲进应昀的房间…… 好在急中生智，片刻后，杨雪意压低声音，索性仗着酒意，决定恶人先告状：“应昀，你的电话都把我吵醒了！我本来已经睡着了的！” 应昀果然愣了下，电话那端，孟澄云像是也意识到应昀的反应不对，微微抬高了声音—— “你房里有人啊？是谁？杨雪意？听着像她的声音……她不是睡了吗？你们半夜还一起聊天？” 这一句杨雪意完整地听清了。 孟澄云的声线活泼，声音响亮：“你们到底……” 杨雪意怀疑她是想询问应昀和自己的关系，然而应昀像是很心虚害怕孟澄云继续问下去一样，竟然不仅没有和她解释，甚至像是很手忙脚乱一样径自挂断了电话。 孟澄云大概是突然被挂断，不解之余很快打来新的电话。 应昀没接，只看向杨雪意：“怎么了？” 杨雪意实在忍不住：“应昀，你是多怕我出声？这么急着挂电话，都不讲电话礼仪了？是多怕让孟澄云发现我半夜到你房里？至于这么心虚吗？我到你房里又没做什么。” 孟澄云的未接来电停了，但很快，她又重新拨了过来。 杨雪意瞥了一眼还在响的手机：“现在孟澄云突然被挂断，又重新给你打电话了，指不定有什么急事，不然怎么会这么大半夜的还接连打好几个呢？” 她知道自己这些话十分阴阳怪气，但是实在不吐不快：“你刚才突然挂掉电话，她肯定担心了，没准以为你突然晕厥了呢，你还是快给她回一个吧，免得待会给你喊来120，大半夜的扰民。” 杨雪意看了应昀一眼，不想再憋着了，索性决定单刀直入：“关系熟到半夜打电话，为什么要装不认识呢？” 应昀果然愣了愣，像是有些意外：“你知道？” 看着应昀脸上愕然的表情，杨雪意心情恶劣，她想表现的淡然一点，但话一出口，又变得语气古怪：“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你有几个异性的好朋友，买花的时候都有人陪你一起去呢。孟澄云也是你其中之一吗？” “不过我看你和孟澄云现在打得这么火热，她看起来也不是对你完全没兴趣，很多感情都是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没准加把劲你就能脱单了。” “这样说来，我们确实最好不要再保持这种关系了。”杨雪意赌气地盯着应昀床头的医学专著，“不仅之前被你勒令禁止的色诱不行，以后都不行。” 被点破两人关系，大约是没意识到杨雪意竟然知道，应昀的脸上闪过错愕，但事到临头还死不悔改：“我是隐瞒了和她的关系，但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晚间的失眠确实让杨雪意心烦意乱，她知道不对，但没法控制自己拉下脸。 诚然应昀在离开自己房间前非常温柔，也说了道歉安抚的话，但杨雪意觉得和现在这事是两码事。 不如讲讲清楚—— “应昀，我又不是白痴。我不喜欢被人当成备胎的，刚才腰旗橄榄球，我都那么求你让我赢了，你为了在孟澄云面前表现自己，还不是扯掉我的旗！别以为随便微信上说几句好话道个歉就行了！” “还说和孟澄云不是我想的那种关系。你诚实点不行吗？倩倩失恋心情不好去酒吧，你只知道担心孟澄云，就像生怕她我们带坏一样，赶紧给她叫车让她走了。” “我知道你和她明明认识却装不认识，在烧烤店还跑到后面偷偷聊天！” “现在又半夜还和她打电话热聊把我吵醒！你是不是和我有仇啊！” 最初的惊愕过后，应昀脸上的表情变得沉静而复杂，片刻后，他盯着杨雪意，声音低沉，黑色的眼眸里涌动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杨雪意，你今晚是在吃醋吗？所以这么敏感，这么介意？” 杨雪意的血一下子全涌到脑子里，她简直恼羞成怒，恨不得当场暴跳如雷，把应昀狂骂一顿。 放屁！ 她没有！ 就算该死的应昀说的是对的，她杨雪意是绝对咬死不会承认的。 因为她绝对不要成为那种悲惨的暗恋者——不仅拥有一段无法得到回应的感情，还被对方知晓这卑微的情愫，甚至连自己之前的行径，都可能会被解读成别有用心的倒贴，没准应昀会对她立刻退避三舍，生怕她就此缠上他。 好不容易和应昀关系变得融洽，像是终于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两人的关系第一次从漫长的冬天将要进入春天，杨雪意实在不想打破它，她像是无法自主调节体温的冷血动物，实在害怕天气的多变。 “怎么可能？应昀你是不是太自我感觉良好了。” 杨雪意恶声恶气，几乎变得口不择言：“我不喜欢你，才找你和我睡的好吗？就是为了不想牵扯到复杂的感情纠葛。我怎么会吃醋？你不要这么自恋好不好？就算追你的人是很多，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你的啊。” “你要去找孟澄云还是孟澄雨，和我都没关系，随便你，但只要你打算开始一段感情，我和你之间必须结束。我不会插足任何人的感情当小丑，我睡不着的时候会去找别人，又不是找不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杨雪意态度太差语气太强硬了，应昀原本提问时虽然脸上也没太多表情，但大约猜测杨雪意喜欢自己的良好感觉让他嘴角微微带了点笑意，眼里甚至像是带了点期待。 第46章 听起来应昀短期内脱单无望, 这本该是令杨雪意高兴的事，但他落寞的眼神像是一车水泥灌进了杨雪意心里，把所有情绪凝固，让心也变得冷硬, 干燥的快要板结龟裂。 杨雪意总觉得看起来应昀有一个非常喜欢但放不下的人, 但又无法找到给他定罪的证据。 是他的初恋安馨？还是别的谁？还是只是杨雪意想多了？ 以前十年里应昀对着自己不都很冷酷无情吗？十八岁的时候更是恨不得用鼻孔看人, 高傲又难以接近。 也不知道他为情所困会是什么样子。 这样的应昀真的会那么那么喜欢一个人吗？ 以往的杨雪意肯定幸灾乐祸希望应昀早点有这一天, 不过如今心境变化, 杨雪意反倒只剩下心虚和不安，希望应昀这一天来的越晚越好。 最好让自己有机会悄悄地渗透，让他知道以前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当下的眼前人。 杨雪意懊丧地想, 可惜自己就是太早认识应昀了, 以至于应昀对她的脸多半都有了审美疲劳和免疫力, 否则要是两个人如今才第一次见, 应昀但凡是个正常男人, 都会至少愣神一秒。 而这一秒就足够杨雪意做很多事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生怕被看出端倪, 她清了清嗓子, 转移了话题。 “反正你别骗我, 最好说到做到。不要再当撒谎精，学学我，以我为榜样, 像我一样诚实。” 她扔下这句话，刚想转身回房，就听身后应昀控制不住般地顶了嘴—— “我是撒谎精？杨雪意，说的你好像没撒过谎一样。你哪诚实了？” “当时杨阿姨一直追问你有几个周末为什么都不在家, 你都号称在图书馆背单词，原来是去打腰旗橄榄球了，和那一群男的打橄榄球打了多少次才能有这么好的默契？” “关系那么好，和他们聊天的时候笑得合不拢嘴，有那么多好笑的事情吗？当时怎么没见你和杨阿姨报备说真话？” 杨雪意怀疑应昀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把柄，因此又变得有点阴阳怪气的，他很不服气地看着杨雪意，甚至有点幼稚：“那些人还都怪好的，都挺自信，比赛还没开始，已经在想赢了该吃什么了，他们赢了吗？” 不提这个话题还好，一提起来，杨雪意就来气。 这笔账还没跟应昀算呢！ 既然孟澄云都不是应昀的暧昧对象了，为什么应昀还死活不让让她。 杨雪意提起这个，应昀脸上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很坚持：“我为什么要输给他们？比赛需要公平竞争。杨雪意，我赢了还是会去吃你想吃的，所以这和你赢了有什么大的区别吗？” “难道你就更希望是他们来问你去吃什么吗？” “没让你赢你生气了，我道歉，我知道了，你接受不了这种事，所以下次不会了。但当时我没想那么多，就是单纯不想他们赢。” “何况什么样的队伍，拉胯到需要女性去色诱对方主力的？和你一队的那些男的水平太次了。” 是是是。 应昀虽然脸上正经又稳重，然而杨雪意往他身下一瞧。 这男的不是道貌岸然是什么？ 提及杨雪意不正当竞争的色诱，面上义正言辞加以指责，应昀的身体却给出了背道而驰的反应。 这是有多回味当时的色诱？ 可当时拒绝杨雪意拒绝的多义正言辞不留情面？ 虽然孟澄云和患者的事都是乌龙和误会，但杨雪意在腰旗橄榄球最后受的挫败是真的！ 她咬了咬嘴唇，报复心作祟，心里有了个坏主意。 杨雪意索性大大咧咧地走过去，坐到了应昀身边，然后像是柔弱无骨一样靠到了应昀肩上，搂住应昀，嘴唇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皮肤。 接着，她跨坐到应昀身上，因为酒精，声线变得有点沙哑：“大晚上了，不说这种没营养的话题了。既然你没有接触别人，还是遵守了我们之间的原则，那我今晚又睡不着了，你说怎么办……” 仗着有喝了酒的借口，杨雪意简直是不管不顾，她死皮赖脸径自抱着应昀，双手像吊在他的脖颈上，然后俯身舔吻他的喉结。 果不其然，应昀本身就在回味橄榄球比赛和杨雪意拉扯的场景，如今被杨雪意主动一亲，几乎立刻快要丢盔弃甲，脸上是马上要受不了的表情，嘴巴也终于不再讲他的大道理了。 可惜就算这样，应昀还像是给自己开了防沉迷系统一般，杨雪意看到他下意识伸手，想要推开杨雪意，但像又生怕推伤杨雪意，因此最终在推的瞬间又卸了力，导致根本没能推开，甚至可能因为怕杨雪意摔下去动静更大，下意识反手搂住了她的腰。 只是杨雪意的行为显然让他分了心，应昀脸上刚才的嘴硬和不服都不见了，变得如临大敌般紧绷，他微微皱着眉，正死死盯着杨雪意，像是拿她一点办法没有。 杨雪意乘胜追击，她如今跨坐的姿势，更轻而易举地感知到了应昀身体的变化。 只是那么简单的一个啄吻，他已经反应剧烈。 如今应昀一只手搂着杨雪意的腰，另一只手则斜斜放置在他自己胸前，像是严阵以待以抵御杨雪意的“攻击”。 上半身毫无破绽，确实难以攻城略地，但…… 杨雪意的目光向下看去。 应昀的睡裤那里…… 说是睡裤，其实也不太准确，只是宽松的运动裤。 大概是为了方便运动更换衣物，这种款式的运动裤都是用一根绳结来控制松紧，应昀本身就没把绳结系多紧，几乎轻轻一拉，就拽掉了。 杨雪意咬紧嘴唇，硬着头皮，装作镇定自若。 嘴里还要倒打一耙地抱怨：“应昀，你这裤子怎么这样啊？怎么不买条好点的裤子？就算是男的，也要知道保护好自己，裤腰带不能买太松的你不知道吗？” 应昀脸上的一言难尽很快阐述了他的无言以对。 杨雪意一直知道自己动手能力强，又很有探索精神。 任何事情，即便第一次尝试，她也能很快上手。 只是到底有点露怯，她怀疑自己不得章法，甚至快要有点尴尬，全凭某种想让应昀吃瘪的信念感强撑。 好在应昀比她想的反馈更大，不仅耳垂变得通红，连他的眼尾都泛着红。 杨雪意这才知道，自己做的没错，力气和角度多半也没出问题。 她确实有一双巧手。 此时此刻，应昀的手搭在杨雪意的肩上，一只手按住她作乱的手，像是想推开她，但最终没有，只瞪着杨雪意，眼神带火，晦暗不明，声音带了喘息和咬牙切齿—— “杨雪意！你干什么？！” 杨雪意不理应昀，她只按住应昀，开始亲吻他那张又不吐出好词翻旧账的嘴，然后一路缓慢地蜿蜒向下。 她的另一只手轻轻搭在应昀的腹肌上。 应昀像是地形多变的山脉，然而恰逢干旱，每一寸土地都绷得很紧，像是快要龟裂，仿佛缺水许久，又酝酿着某种让土地都会战栗的灾难。 而她的吻是久违的甘霖，将带来新的生机。 杨雪意的手触上去，感觉到应昀腹肌下蓄积的力量。 她知道自己该见好就收，但性格里恶劣的部分占据了上风。 杨雪意觉得每个好学的初学者，都应该在实践中出真知，只要继续探索，就能变得更游刃有余。 她对此其实没什么经验，平时都是应昀仔细观察她的感受和反应服务她，她很少服务应昀。 然而大概实在缺乏实践，应昀看起来也不多舒服，更像是在忍耐。 他一只手没太多力气般握住杨雪意的手腕，另一只撑在自己身后，堪堪维持住他整个身体重量，手上因为用力，早就青筋虬结，仿佛在努力克制着什么，脸上表情也带了点狰狞，简直像是在咬紧牙关。 此刻应昀双眼紧闭，脖颈后仰，和身体崩出了一条弧度优美的曲线，性感的喉结微微隆起，随着他吞咽口水的动作滚动着。 很快，他睁开了眼睛，然后看向了杨雪意。 与今夜的温和不同，此时此刻他的眼神，只让杨雪意觉得侵略意味十足，带了股要把人吃拆入腹般的狠厉。 “杨雪意！” “这些你都从哪里学的？” 应昀声音低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像是已经忍耐到极限，仿佛下一刻就要会把杨雪意拎起来打一顿。 这是她从没见过的应昀，杨雪意登时酒都醒了一半。 吓的。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好像玩过头了，所以自己的计划还要不要继续了？ 要不还是算了。 杨雪意立刻缩回了自己的手。 只是她刚想跑，应昀却反手把她一把拽了回来，力气大到几乎把杨雪意按进了柔软的床垫里。 好在杨雪意的腿尚且自由，此刻正堪堪垂在床的边缘，然而杨雪意刚想抬腿挣扎，应昀的手却先一步抓住了她的脚踝。 应昀其实并没有攒紧她的脚踝，甚至比起抓，更像是握。 很快，连握也算不上。 像是生怕抓疼杨雪意，应昀很快放开了杨雪意的腿，然而杨雪意并没有就此获得自由。 因为应昀跪在她的身前，压下身体，掀起她的上衣。 杨雪意穿的也是宽松款睡衣，洗过澡后本就只随手套了件宽松睡衣，刚才趁着醉意冲动地跑进应昀房间前什么都没多想，然而这一刻却觉得喉头发紧，心乱如麻。 胸口传来凉意，她才意识到自己动作间，领口的扣子略微松开了些。 继而便是淡淡的湿意。 明明平日里几乎对甜食绝缘，总是一脸不屑一顾的模样，但杨雪意觉得自己有合理理由怀疑应昀其实是甜食脑袋。 第47章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杨雪意昨晚真的入睡很快，睡眠质量还非常高。 反观应昀，就没这么幸运了，一早起来, 杨雪意看他正挂着两个黑眼圈喝咖啡。 杨雪意觉得自己也挺欠的, 明知道应昀为什么没睡好, 她还要上去假装关心：“应昀, 你不会也失眠了吧？人年纪大了是容易睡眠质量下降的, 要不要分享我以前搜罗的入睡诀窍给你？” 应昀倒没生气，只是看了杨雪意一眼，像是有点无语, 但竟然矢口否认：“也不算失眠, 只是昨晚过了睡觉的点, 稍微睡的晚点而已。” 他说完, 又给自己弄了一杯咖啡, 然后把衣服整理的一丝不苟, 又一本正经去上班了。 杨雪意快下班时才接到应昀的电话，问她晚上想吃什么菜, 他门诊已经结束, 可以先去买了做。 “不用啦。”杨雪意一边等车, 一边回复，“我今晚约了我们队打腰旗橄榄球的同队成员一起聚餐，不回家吃。” 电话那端, 应昀愣了愣，随即语气淡淡道：“只听过赢了聚餐的，没见过输掉比赛还要团建的。” 杨雪意懒得理他。 多亏同队成员里那男生的牵线搭桥，她今天上班后就和对方亲戚谈成了一个翻译合作项目, 正巧其余几个男生组织聚会，杨雪意觉得自己不去一下实在说不过去。 一想到项目完成后的创收奖金，杨雪意心情好的不得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杨雪意本来就很雀跃，和那几个男生平时也偶尔有聚过，因此聚会的气氛很好，话题没断过，相当热闹。 杨雪意昨晚难得没有失眠，白天又谈成合作，心情十分舒畅，难得出门社交，原想再多聊一会儿。 然而她正考虑着是否参加其余几人的第二摊邀请，就再次接到了应昀的电话—— “杨雪意，你什么时候回来？” 杨雪意微微皱了皱眉，应昀的声音明明和平日一样冷感，但杨雪意总觉得带了股兴师问罪的味道。 自己才是房东好不好？几点回家需要和他报备吗？ 杨雪意刚想开口提醒应昀，不过下一秒，她就发现自己确实多虑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家里好像跳闸了，现在空调开不起来。” 这一次，应昀的语气生动了些，像是很无助：“我没有物业经理的联系方式，你可以联系他让电工师傅上门看看吗？” 近几天来气温飙升，晚上都是反常的闷热，不开冷空调根本睡不好。 电闸跳闸了那可怎么办？ 比起冷，杨雪意更不能忍受热。 她当场就有点急了：“刚跳闸吗？就我们家没电了？灯呢？还能开吗？” “嗯，是，家里都没电了，小区我看别家没问题，只有我们家这样。”应昀顿了顿，“不知道是不是线路问题，我把电闸推上去，可很快又跳了。我本来不想打扰你，但弄到现在，自己修半天也没修好，迫不得已才打你电话，是不是打扰你聚餐了？” 杨雪意完全没有电力相关知识，只觉得应昀这种比自己还没生活常识的更不会有，一听他还自己修，当场有点无言以对，紧张地叮嘱他：“你别瞎折腾，很危险的，别触电了。” 线路的问题说小是小，说大也可能很严重，杨雪意毕竟才是正宗房东，她看了眼手表，决定还是回家一趟。 于是她婉拒了几个队友第二摊的邀请，重新打电话给应昀：“你在家等着，我马上联系物业过来。我现在也会往家里赶。” 她聚餐的地点离家里小区有一段距离，又正好赶上堵车，等火急火燎赶回家，才发现灯已经亮了，应昀正在厨房慢条斯理地洗碗。 杨雪意松了口气：“修好了？” “应该是。电工师傅来过了，好像是一个电闸坏了，已经更换过了。” 杨雪意有点遗憾：“早知道修这么快这么容易，我就不急着回来了！” “不好意思，害你吃饭吃到一半回来了，是不是还没吃饱？”应昀放下手中的碗，然后从另一侧拿过一盘已经洗好的葡萄，递给杨雪意，“要不要吃点葡萄？我下班路上买的，你好像比较喜欢吃这个品种。” 杨雪意一看，确实是她喜欢的茉莉香葡萄。 不过很可惜…… “没有，我今晚吃的可多了。”杨雪意比划了下嗓子的位置，“都到这里了。就是觉得聊得有点意犹未尽，回来早了。” “哦。” 应昀脸上表情淡淡的，收回了葡萄。 他一边洗碗，一边像无聊搭话一样的和杨雪意闲聊：“晚上心情很好吗？吃这么多，平时晚上倒没见你胃口这么好。” “还行吧！我今天谈成一笔业务！多个朋友多条路！要不是我背着我妈出去打腰旗橄榄球拓展了人脉，现在赚钱的机会怎么会轮到我？” 一遇到赚钱的事，杨雪意别的念头都淡了，她看了看时间，当机立断决定进行忘我的工作，于是径自钻回自己房间，计划趁热打铁把明天的翻译工作提前做起来，方便未来腾出时间接新项目。 一旦工作起来，杨雪意就全情投入了，等把翻译初稿收尾，才发现已经快要十一点，她匆匆洗了澡，打了个哈欠，刚想睡觉，结果门口就传来了应昀的敲门声。 这下杨雪意的神志有点回笼。 这个点应昀来敲自己房门，加上昨晚上自己的恶劣行径…… 杨雪意几乎下意识有点腿软，怀疑应昀大概率是来“寻仇”的。 但她今晚确实感觉自己不会失眠，也暗下决心还是要戒色，和应昀保持一定距离。 就算未来还需要他药不能停，这药也不能顿顿吃啊，尤其自己这会儿好好的，吃什么药呢，没听过有人没病还预防性吃药的…… 但考虑到应昀今天还给自己买葡萄，杨雪意还是决定给他个面子。 得想个办法艺术地把他打发走。 不过等打开门，杨雪意就意识到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应昀并不是来找杨雪意做那种事的。 门外，他站得挺拔，连睡衣扣子都严谨又正经地扣到了衣领最上面一颗，之前被杨雪意诟病太过松垮的运动裤也换成了一条看着裤腰带没那么松的休闲裤。 这男的此刻表情看起来有点无奈，语气低低的，带了种没办法的可怜样—— “杨雪意，你房间里空调能开吗？我洗完碗，收拾完厨房，刚洗好澡，结果开空调发现还是开不了。是又跳闸了吗？” “啊？我的空调一切正常啊。”杨雪意探头看了眼客厅，“家里的灯也正常。” 她跑出房门，查看了下电闸，没有跳闸。 只是拿着遥控器到应昀房里对着空调按了半天，他的空调确实毫无反应。 怎么回事？ 一切似乎都指向了一个方向——只有应昀房里的空调出故障坏掉了。 对这个现实，应昀有点无奈，但似乎已经习惯和接受，只声线低沉低头道：“可能我确实比较倒霉吧，所以才轮到我遇到这种事。” “哎，你别这么说。”杨雪意有点同情，但也爱莫能助，“这个点了，修空调的师傅肯定早下班了，最早也要明天才能找到人了。” “算了，我忍忍好了。”穷让应昀真的懂事了很多，不再像过去一样挑三拣四，而是学会了艰苦朴素，他看了杨雪意一眼，语气很沉稳，“热一点反正也能睡。” “明天还有一台大手术。”他看了眼手表，“那我先去睡了。”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杨雪意就觉得自己有必要做点什么了。 她拉住了应昀：“晚上气温又闷又热，你就算开窗也睡不踏实的，明天还有手术，如果没休息好，对病人也不负责吧。” 杨雪意想了想：“这样吧，你去把床垫搬来我房里，今晚在我房里凑合一晚睡地上呗，反正我房里的空调是好的。” 应昀听完，眼神有点幽幽的：“睡地上啊……” 那不然呢？ 难道让你睡床上？ 杨雪意今晚可不打算做什么夜间运动，觉得和应昀保持一定的距离自己也更安全些，她对自己的意志力也并没有多少自信。 不过让应昀打地铺睡地上，可能让这位过气少爷还是很难接受，杨雪意觉得他的表情百转千回的复杂，实在有些精彩。 然后他又看了杨雪意一眼，转身走了。 这是拒绝自己大方让他睡地上的offer了？ 那算了……杨雪意打开窗户感受了下，大概是夜深了，好像气温也没那么完全不能忍，应昀要是打算自己回房间开窗睡也没问题。 只是就当杨雪意准备美美躺回床上睡觉之际，自己的房门又被敲响打开，随即，她看到应昀冷着脸拖着床垫往自己房里走…… “我睡哪里？” 应昀的表情严肃，要不是杨雪意知道他只是在询问自己今晚睡在哪一片地上，都要以为他是和自己在讨论什么几个亿的生意。 杨雪意想了想，顺手指了指自己床的左侧空地：“这里吧。” 应昀没多话，安静懂事地打好地铺，然后又搬来了他的被子。 大概是为了明天的大手术要养精蓄锐早早入睡，他的动作十分快，杨雪意只回了几个外国客户的工作邮件，应昀已经躺在地上，安分守己地等着杨雪意关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铺床的动作幅度大，导致应昀的睡衣扣子已经解开了几颗，不过扣子的主人像是不知情，并没有重新系好，而是任由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好看的锁骨和半截胸口。 小夜灯下，应昀的表情很温顺，长长的睫毛打出阴影，像是两把小刷子，随着他的眨动，像是有种绵软又带了点痒意的触觉让杨雪意略微口干舌燥。 第48章 应昀不知道和杨雪意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也知道自己这样真的很低自尊，因为没法得到杨雪意的喜欢，因此即便保留有肉体关系也心甘情愿地忍了。 虽然应昀对杨雪意有那么一点用，但杨雪意对他并不依赖, 总是雷厉风行风风火火, 工作的时候全身心投入, 有自己的朋友有自己的社交圈, 明明应昀才是和她认识最久住在一起最久的那个人, 却发现自己才是那个最难以插进她生活的局外人。 想到杨雪意对别人笑成那样，应昀心里不是滋味。 她怎么没对自己这么笑过？ 和那几个打腰旗橄榄球的才打过几次啊，至于有这么多话题聊吗？难道因为外来的和尚好念经所以对他们反而更笑脸相迎？ 应昀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闷热的天气里, 他对着除了自己外空无一人的房间, 只觉得很难释怀。 电闸坏了, 这么热的天, 晚上没有空调绝对不行, 杨雪意又十分怕热，因此应昀几乎是第一时间走到物业管理处, 请还没下班的电工师傅来检查了一下。 电闸坏了一个开关, 电工师傅几乎飞快地更换好, 电力和冷气很快恢复。 应昀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但送走电工师傅，他看了眼时间, 实在忍不住，给杨雪意打了电话。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谎话自然而然就说了出口。 好在毕竟自己和杨雪意认识十年，杨雪意还算有良心, 她很着急，很担心他的安危，立刻拒绝了第二摊的邀请，决定赶回家来。 应昀心情舒畅了一些，觉得自己打这通电话没错，杨雪意也还是知道区分轻重缓急的。 自然，他打电话也是为了杨雪意好，那几个打腰旗橄榄球的男生人不怎样，普通但自信得很，和他们续第二摊完全是浪费生命，而且吃那么多，晚上杨雪意岂不是又要失眠？到时连带应昀也睡不好。 应昀觉得自己想出合理手段制止这种情况发生完全合理。 接着的事，应昀也不知道怎么就顺其自然发生了。 杨雪意对他没多热情，似乎还在生气，反正注意力焦点完全没在应昀身上，于是应昀不得不对空调做了一些手脚。 过去应昀看到“人甚至无法共情几秒钟前的自己”这种网络热梗，只觉得嗤之以鼻，然而如今却设身处地感受到了语言的精妙。 几个月前的自己，都无法想象有朝一日会费尽心机，甚至没有任何尊严地用以色侍人的手段去吸引杨雪意的注意力。 这种以往会被他认为丢人现眼难登大雅之堂的行径，如今自己做起来竟然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手段肮脏和不正当，应昀已经不想管了。 在意这么多干什么？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先不要脸了再说。 当然，有时候一旦细想，也会感到烦闷和悲哀，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是以前自己对杨雪意太差的缘故，所以遭到了命运的报复吗？ 应昀很少许愿，因为不相信许愿能改变什么，但这件事上，他罕见地在喝酒后曾愚蠢地许过一次愿——希望上天能给他一次重新来的机会，回到杨雪意十五岁的那一年，他发誓一定好好表现，对杨雪意好，让她不会再这么讨厌自己。 可惜许愿自然是不灵的。 每次看到杨雪意那毫不在意说不喜欢他的样子，应昀都花了很大力气才忍住了情绪。 杨雪意似乎把他排除出了可以开始一段严肃关系的选项，应昀被排列进“玩玩可以”的行列里，他试图努力改变，但好像怎样都没法翻身。 不甘心的苦楚浸润了他，应昀也想停下这种不健康的来往，但一看到杨雪意的脸，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手和脚像是自动有了思维，杨雪意是他的吸铁石，应昀像无法抗拒自然定律一样被杨雪意所吸引。 他有时候又很想讨厌杨雪意。 明明不喜欢他，又丝毫没有犹豫地给出了自己所有的六万块积蓄；生怕应昀尴尬不懂行，于是请假也要陪同自己去见律师；听到背地里有人嚼自己舌根就勇敢地站出来痛斥；她明明也没什么钱还要装富婆给自己什么家务基金；扎破手指忍着过敏也要用狗毛毡做一只roy小狗…… 杨雪意真是光长了这么一张漂亮的脸，内里总是这么傻乎乎的，完全没有利用容貌的优势去做点什么的意思，对别人好像都很好，也不求什么回报。 但偏偏嘴巴又这么坏。 像是一只可爱的小狗，应昀时常想要接近，小狗多数时候活泼亲人，但很可惜，应昀毕竟不是什么名正言顺的主人，一旦想把小狗抱走偷偷养起来，冷不丁就会被咬上一口。 但即便被咬得伤痕累累，应昀还是停不下去抚摸小狗的手。 他真贱，他就这么喜欢杨雪意。 应昀活到今天，很少争抢，生活算得上顺遂，至少人生里从没短缺过物资，优渥地长大，以至于大部分时候，对凡事都带了点无所谓的态度。 发现自己并非应文俊亲生孩子后，应昀内心甚至都做好了可以把父母也让出去的准备。 唯独杨雪意是他无法放下的偏执。 是他唯一想要的，唯一不愿意让给任何人的。 他曾经试过戒断，用冷脸包装自己，对杨雪意态度阴阳怪气，以此提醒自己结束对杨雪意的关注和迷恋，但很可惜，都失败了。 如今这段失败的戒断还让情绪反扑更严重了。 他在橄榄球赛上看到杨雪意笑着和别人说话一度非常生气，决心断绝和杨雪意的关系，但当回家的电梯里，喝了些酒的杨雪意歪头靠在自己的肩上，毫无防备地看向自己，应昀又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 杨雪意看不上他的人，只看上他的身体，把他完全当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值钱的工具，他也认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不笑的时候，又有点像猫咪的杏眼，阳光下会带着琥珀色的反光，盯着人看的时候，有种认真的执着。 高兴起来的时候也像猫咪，威风凛凛，在高墙的细长边沿上也能泰然自若灵活地走动，让人无法捕获，应昀一靠近，杨雪意就会敏锐地跳走，窜进绿植里，消失不见。 她有时候又像不懂隐藏心情的小孩子，喜形于色，鲜少有安静的时候，总是发出很多声音，嘴巴里全是歪理邪说，但并不惹人讨厌。 也因为像没什么烦恼无忧无虑的小孩子，脾气偶尔也和小孩子一样大，但应昀觉得无伤大雅。 前几晚应昀接到孟澄云来电提及杨雪意的时候，想到的就是这样的她，于是忍不住笑了下，结果这笑容还被杨雪意定性成了勾三搭四不讲道德。 应昀内心很冤枉，也觉得憋屈，很希望杨雪意内心有一个开关，他只要一扭，就可以让她失去过去十年的所有关于自己不好的记忆，对自己改观，和现在已经变得成熟稳重的自己重新认识一下。 但很可惜，现实就是现实，不以应昀的意志为改变。 而杨雪意虽然对应昀不求回报，但应昀还是非常想回报，于是只能在自己唯一有用的领域加倍刻苦，希望能以此在杨雪意身边占据一席之地。 不过自从知道杨雪意就是应昀初恋，孟澄云倒是十分积极，没过几天，就给应昀打电话：“哥！你一个医生，平时太忙了，但杨雪意这么漂亮，围着她转不识相的男人肯定很多！反正我师父正好是她的好朋友，我又比你空的多，不如我来帮帮你。” “反正杨雪意给我印象很好，我本来也想和她做朋友，举手之劳顺带帮你观察下她身边有没有情敌。” “这当然都是我发自内心主动想做的，不过交朋友请吃饭总是需要一点经费……” 应昀就知道孟澄云没安好心。 这是明晃晃的敲竹杠了。 但应昀发现自己好像也没有办法拒绝，不得不沉着脸给孟澄云转了钱。 “有些事，你不要说漏嘴。” 对于这个要求，孟澄云自然很难理解：“哥，你为什么当初不把那本英文绝版书送出去？现在也不表白？还要装穷？我不理解你为什么就顶着这么张脸搞暗恋，更不理解你为什么对杨雪意这么执着。” 应昀没有正面回答，嘴上什么也没承认：“你刚回国工作也刚开始，有点困难当我资助你的，也没必要一直待在杨雪意身边。” 应昀压低声音：“稍微留意下就行了，别太刻意。” 孟澄云听了还有点感动，刚想谢谢应昀，就听电话那端应昀语气沉沉地补充道—— “别打扰到杨雪意，她工作最近挺忙的。” 孟澄云：“……” 她原本想恶狠狠地调侃她这位高冷难处的表哥几句，然而对方语气里难以掩饰的克制和小心，让孟澄云考虑到拿人手短，还是没有对他指指点点。 人啊，以前欠下的债，最后都得加倍地还。 和杨雪意认识了十年还讨不到人家欢心，她的表哥肯定自己大有问题。 ** 杨雪意近来时常有一种自己真的需要戒色的感受。 虽说托应昀“辛勤劳作”的福，自己确实睡上了好觉，但这是以消磨掉睡前几个小时为代价的。 以往虽然失眠，但杨雪意拥有漫长的夜晚，因此一旦睡不着，索性会起床，常常用来翻看翻译书籍或做翻译训练。 最近这块时间完全贡献给了睡前运动，以至于公司例会分享时，杨雪意都有点心虚。 其实杨雪意近来的工作量相当饱和，她接了几本医学著作合集的翻译工作，又被安排帮助几位海外求医的患者就既往病历、检查单据等做了翻译，还连带着参加了一场医译行合作医学院高校、医院的活动，承接了几篇核心期刊的润色工作。 第49章 许昕然选的是一家挺有格调的西餐厅, 名叫sides，人均消费挺贵，杨雪意坐在其间，有些不太自然, 她其实不怎么喜欢吃西餐。 更让她有些忐忑的, 是她实在搞不清许昕然突然找她吃饭是想聊什么。两人虽然算学长学妹, 但此前完全不认识, 加上如今上下级的关系, 杨雪意其实有点紧张。 座位对面，始作俑者正襟危坐，正姿态优雅地切着牛排, 只和杨雪意扯了扯家常。 好在两人是同一所高校毕业的, 一聊起学院以前的奇葩老师、考研教室的古怪传说, 杨雪意也松弛了许多, 生出不少亲近感。 而也是这时, 许昕然终于切入主题—— “今天找你, 其实是有件事想拜托你。” “你认识孟澄云吧。我之前看到她和你一起吃饭。” 杨雪意愣了愣，不等她回答, 许昕然垂下视线, 开门见山：“我希望你能帮我追她。” …… 许昕然言简意赅, 但重点分明，杨雪意这才知道，许昕然虽然确实“桃李遍天下”, 但孟澄云是他带过学生里最特别的一个——孟澄云追过他。 而他从没忘记过孟澄云这个学生，其实早就对她暗生情愫。 只是当时许昕然一穷二白，没有勇气和家境优渥的孟澄云开始，逃避了这份感情, 如今终于事业有成，不想再次错过。 “这几年我一直在找她，但可能是我当时的态度伤害到她了，她出国后就换了联系方式，像是打算和过去一刀两断。” 听了这些，杨雪意挺真诚：“许总，目前据我所知，孟澄云是单身，在我朋友的摄影工作室当助理，她很喜欢拍照，你这儿有我能帮上忙的，我当然会帮，但我和孟澄云其实算不上很熟，所以其实能帮你的也有限。” “没事，这就够了，总比我一个人抓瞎强。” 孟澄云单身的消息显然让许昕然很振奋，他特意开了一瓶挺贵的红酒。 许昕然没有废话，直截了当地表明意图后，也不再纠缠孟澄云的话题，而是见好就收，聊起了别的。为表感谢，他很大方地分享了些当下医学翻译领域的前沿信息—— “即便是医学翻译这种偏向专业领域的翻译，现在遭受ai冲击也很大。只要喂的数据足够多，ai早晚在医学翻译领域也能有很大突破。” “行业在变，我们也要变，虽然很多工作会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湮灭，但科技的进步、经济的发展也会带来新的生机，比如这次我在国外出差，就发现其实我们国内的药企这两年研制新药非常舍得花钱，不少药企重金在全球多中心做临床试验，拉了很多欧美患者入组，以便之后数据能通过国外当地的fda审核，都瞄准了海外市场这块大蛋糕呢。而药品出海的过程里，对医学翻译的需求相当大。” …… 事实上，杨雪意此前在上一家公司，在对接翻译药品说明书注册信息时，就积累了不少关于注册过程的知识。她是好学的人，除了已经熟知国内药品注册的流程，也向当时驻派别国的同事了解过国外药品注册的流程。 因此，她对许昕然提的药企出海相当有兴趣，只是正听得非常入神，却突然接到了应昀的电话—— “杨雪意。” 电话那端，应昀的声线有些低沉，他顿了顿，有点不自然道：“我钥匙忘带了。” 大概因为再次忘带钥匙而心情不佳，应昀的语气也有点生硬：“你在哪儿？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在sides餐厅，离家里有段距离呢，现在手头有点事，短时间里回不来！你先到家楼下那个咖啡厅待着吧！我回家了来找你！” 杨雪意想说自己手机快没电了，然而还没来得及说，这手机就很不给面子的直接没电自动关机了。 也不知道应昀怎么回事，这么丢三落四的，忘带钥匙好几次了！ 杨雪意心想，回头就换个密码锁或者指纹锁，省的应昀有事没事忘带钥匙就找自己，每次找自己还都在自己和别人约了谈事情的时候！ 原本她想找个充电宝，结果餐厅的充电宝竟然都还外借用完了，好在先和应昀打过招呼了，他不至于干等着，应该不要紧。 因此，杨雪意回到座位，重新和许昕然投入到药品出海的话题里。 她和许昕然对行业的看法很一致，因此一聊起工作，相当投机，等结束这顿饭，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许昕然去门口收银台结账，却遇到买单需要排队，只能等待片刻。 好在收银台附近的机器上，已经有人归还了充电宝，杨雪意便立刻借上充起电来。 几分钟后，手机重新开机。 也是这时，她才看到了应昀的消息。 有两个他的未接来电，大约是没打通，最后改为了发信息—— 【手机怎么关机了？】 【我到sides附近等你。】 …… 杨雪意一看时间，一小时前。 她下意识扭头找寻熟悉的脸。 应昀不会真来了吧？ sides价格昂贵，但算是网红餐厅，如果不是许昕然提前订位，恐怕都一桌难求。 如今别说室内，就连室外的座位，也全部坐满了人，而为了氛围感，这家店不论是室内外，灯光都不明亮，而是带了点昏黄的暧昧。 按理说，在这种环境里找人并不容易，然而杨雪意环顾四周，就很精准地找到了应昀。 因为此时此刻餐厅对面的酒吧外正乱成一团，而sides这侧的室外座位上，也有女生在讨论—— “天气这么热，那人又喝了那么多酒，突然开始吐，然后就倒地心脏骤停了，还那么年轻。” “幸好我们边上这桌坐的正好是医生，就刚才那个男生啊，超帅的！看起来很高冷，但听到有人喊救命就立刻冲出去了。” 杨雪意下意识看向女生桌的附近，那里唯一一张空桌上，只摆着一杯喝了一半的饮料。 对面酒吧门口确实乱糟糟的一片，然而杨雪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应昀身上像是装了雷达，她总能轻而易举地接收到他的信号—— “病人心跳恢复了！” 应昀的声音稍带冷感的声音，明明周遭嘈杂一片，然而却那么清晰。 酒吧前热闹又光怪陆离，整条街上都是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 只有应昀，虽然穿着讲究的西装，却毫不在意地跪在病人身边，因为刚做完心肺复苏，花了很大力气，额头沁出汗滴，胸口微微起伏喘息着，显得狼狈又异类。 熙熙攘攘的来往人群里，驻唱歌手兀自吟唱，在这五光十色的斑驳夜晚，应昀笑了。 其实只是个一闪而过的笑，然而在应昀总是严肃冷淡的脸上闪过，却像是禁燃易爆品城市上突然绽放的绚烂烟火般难得。 他的眼睛黑而明亮，明明气质冷冽，但底色却是温柔和质朴——不是为挣到钱而高兴，也不是为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而雀跃，不求回报也毫无私心，单纯是因为他救了个人，就让他高兴地像个单纯的小孩。 夜色早就浸润了整座城市，也漫过了应昀的身影。 春日渐尽，盛夏的气息悄然而至，时间向前，万物绚烂，应昀就跪坐在这份绚烂里，比绚烂更耀眼。 他的侧脸生动英俊，让人印象深刻，鼻梁高挺，眉骨深邃，稍长的刘海随意垂落，原本带着冷意的眼瞳此刻是酣畅淋漓的笑意，更让人过目难忘。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参加过什么医学论坛活动，应昀今晚其实穿的很讲究，头发虽然看着随意，但明显是做了造型，在这个夏夜里，英俊的不像真人。 隔壁酒吧夜间驻唱乐队主唱沙哑的嗓音再次响起，周遭已有了蝉鸣，然而杨雪意心间的轰鸣却比这蝉鸣和驻唱歌手的嗓音都响亮。 应昀舒展地笑着，英俊、纯真、从容不迫又性感得要命。 他像是站在云端的太阳，正常地升起，照耀着每一个角落，他的使命是普照大地，如今那束光恰好也打到了杨雪意身上，结果自私鬼杨雪意竟然想要把整个太阳偷走占为己有。 像是直视太阳而被晃神了一般，杨雪意就这样呆呆地站在原地，盯着不远处的应昀看。 120救护车已经到达，应昀和急救人员沟通后，病人终于被安全送上车离去。 周遭有女生已经一脸崇拜，像是上前找应昀搭讪要联系方式，围着应昀偷偷拍照的人也不在少数。 闹市中从容救人本就让人敬佩，而应昀还有脸的外貌优势，更让人多看两眼。 酒吧门口有一盏小灯，人影攒动，应昀在明，杨雪意在暗，他的面容清晰可见，而杨雪意大略是与此相反模糊不清的一团。 然而应昀抬头，似有所感，第一眼向杨雪意的方向看来。 然后他陡然敛起笑容，表情整个沉下来，变得冷淡又难以接近，大约是烦躁和心肺复苏带来的热意，应昀脱下外套，衬衫袖口微微上卷至肘部，露出结实又肌肉紧实的小臂，然后迈开长腿，快步朝杨雪意的方向走来。 他那么高的个子，体格强健，又面无表情，来势汹汹，带了极强的压迫感，看起来像是要打人。 因为一场临时的急救，应昀的发型已经散乱，一丝不苟的衬衣前襟解开了两个扣子，有些慵懒地贴在身上，被薄汗微微浸湿到可以看出肌肉线条，额间也带了汗，因为体力的巨大流失，人喘着气有些疲惫，最惨的是他的西装裤，刚才急着救人根本没顾及四周，因此蹭到了呕吐物。 和刚才相比，应昀如今显得狼狈又窘迫。 第50章 杨雪意带应昀来的是上次和乔倩倩一起吃饭的火锅店, 算是一家推荐度很高的老店，服务态度和菜品都有口皆碑。 两人到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因此无须等位。 很快，热气腾腾的猪肚鸡锅底端上来, 杨雪意涮上肉, 终于心满意足起来。 西餐哪有火锅好吃。 来到熟悉的环境, 杨雪意胃口大开吃了不少, 应昀则还是吃的含蓄矜持, 过往养尊处优的生活在他身上的痕迹太重，坐在火锅店，他也还是像个少爷, 餐桌礼仪精致讲究, 像是吃米其林一样慢条斯理地小口小口吃着。 杨雪意原本没太在意, 直到发现隔壁桌几个女生频繁地目光扫向应昀, 抬头之下, 才发现自己和应昀相比, 吃的实在有点不拘小节，还没他一个男的讲究。 应昀看起来就是那种应该在昂贵西餐厅里穿着手工定制西装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世家女孩子一起用餐的人。 所以可能别人眼里, 大概会觉得杨雪意这个气质和应昀不是一对吧。 当然了, 他俩本来也不是。 不过杨雪意也是这时, 才发现应昀其实也并没有在认真吃饭，相反，他在看杨雪意。 不知道为什么, 杨雪意又有点心烦意乱，刚想习惯性虚张声势指责应昀为什么要盯着自己脸看，就见应昀站了起来。 他走到杨雪意身边，径自拿起火锅店服务员此前准备好的发圈, 从杨雪意身后拢过杨雪意的头发。 “吃东西冒冒失失的。”应昀的声线低沉，但没有指责的意味，更多的是无可奈何，“杨雪意，你是准备请你的头发和你一起喝汤吗？” 应昀微微带了冷意的手指擦过杨雪意的后颈，杨雪意被他所触碰的皮肤像是过了电，泛起阵阵因电流而起战栗的涟漪，她甚至能感受到应昀弯腰为自己扎头发而紧贴在她头顶的呼吸，人也因此变得僵硬，平日的牙尖嘴利荡然无存，像是被收缴了一切作战兵器而手无寸铁的士兵，面对敌军只剩下无措和茫然，明明没有人开枪，但心脏却像已经被命中。 应昀的样子虽然从容不迫，但实际动作笨拙，扎了半天，也没算扎得太好，杨雪意还是有两三根不听话的头发从发圈里逃窜出来。 “别猜啦，是男女朋友哎，肯定是一对不是兄妹啦。” “幸好没去要联系方式，不然岂不是讨打。” “看起来好高冷但是对女朋友好宠……” …… 应昀重新回到了座位，恢复了他姿态优雅地用餐礼仪，大约是火锅店里太热闹，并没有听清对隔壁桌几个女生的打趣，表情一如既往的淡然，但杨雪意却忍不住脸红，刚才的心烦意乱倒是一扫而空了。 算应昀还是个人。 自己好歹借出了所有的六万块存款给他，就算是装，他也要装得对自己好点吧！ 只是杨雪意的心情，还是在结账的时候产生了一些跌宕起伏。 起因是出于幸运—— 火锅店的注册会员消费可以积分，杨雪意刚要报自己手机号码，服务生就热情地告诉她，杨雪意被选中可以免单。 “我看后台您参与过七周年许愿活动，只要您当时的愿望实现了，这单就是我们送您的梦想实现庆祝礼物呢。” 许愿？ 杨雪意先是愣了一下，等和对面坐着的应昀目光相遇，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当时都许了什么愿。 杨雪意很心虚地又看了应昀一眼。 当时的愿望，自然是没有实现的…… 不过服务生已经先一步替杨雪意做了决定：“我就给您按照愿望实现来免单啦。”她笑着解释，“其实就是个噱头，您只要说实现了，这单就免费，您当时留的愿望需要扫桌上这个二维码后输入您手机号和真名才能查看，我们也查看不了，只是我们在社交媒体上举办的一个活动，也算是为了店铺宣传的，后续给我们店留个好评就行。” 杨雪意松了一口气。 然而应昀却突然开了口，他看了杨雪意一眼，像是很不经意地问起：“你许了什么愿？” 杨雪意没直接回答，只含糊道：“就普通的愿望。” “那实现了吗？” 杨雪意移开视线，只想快速结束这个话题，于是咳了咳：“就当是了吧。” 好在应昀没再追问。 等待免单买单的过程里，杨雪意去了趟洗手间。 然而等她重新回来，却大惊失色地发现应昀竟然正在付款买单！ “啊？不能免单了吗？” 明明杨雪意走开前，应昀看起来都心情尚可，然而杨雪意才走开一会儿，此刻他的表情就变得相当难看，仍旧英俊，但沉着脸。 “不免了。” 虽然这一顿并没有吃的多昂贵，但考虑到应昀如今的生活水平，加之医疗纠纷过得紧巴巴还欠着自己六万块的外债，想来原可以免的单竟然要付款，脸色黑成那样完全可以理解。 “可是刚刚明明……” 应昀看了杨雪意一眼，面无表情道：“杨雪意，愿望没实现免什么单。” ？ 不等杨雪意反应，应昀微微皱着眉，像是忍无可忍般：“你还挺无辜？自己许的愿望已经不记得了？” 这下杨雪意终于意识过来了——应昀看到了！ 然而比起被抓包时的尴尬和赧然，杨雪意第一反应就是倒打一耙，她涨红着脸，胡言乱语地狡辩，试图让自己许的奇怪愿望合理化：“你去看干什么！我许什么愿不是个人隐私吗！你这是侵犯我隐私吧！” 杨雪意做好了被应昀骂一顿的准备，然而没想到她的话下去，应昀罕见地沉默了。 应昀不知道自己除了沉默还能说什么。 眼前的杨雪意眼神飘忽，微微咬着嘴唇，看起来也是尴尬的，不过还是带了股虚张声势的理直气壮，看起来一点都没受教，也不会悔改，完全没意识到她自己许了多么差的愿望。 当然，说到底，杨雪意说的也对，那是个人隐私，她许什么愿望，实现没有，和应昀有关系吗？ 这一刻，应昀几乎带了一种自暴自弃。 他去看干什么？ 因为他贱。 所以杨雪意一离开，自己就控制不住扫码输入杨雪意的名字和手机号，想要默默为她实现愿望，像之前去处理李君信一样。 因为他在这件事上永远没有自知之明，上赶着想成为杨雪意的许愿机，希望可以帮杨雪意实现任何她想的愿望。 他把杨雪意的吞吞吐吐当成愿望没有实现的失落，把杨雪意眼神的心虚躲闪当成是生怕说出愿望给自己平添负担的懂事…… 杨雪意哪里有这种东西。 或者她就算有，也不会对着应昀有。 应昀知道自己应该接受。 只是还是忍不住，他气的胸膛都发痛：“杨雪意，实现那种愿望对你有什么好处？” 望着应昀愠怒的脸，杨雪意第一反应就是她和应昀完了。 希望一个男生阳痿，不管是对谁，都有点太过分太恶毒了。 当时她和乔倩倩来吃这家火锅时，一听到应昀快要脱单，几乎嫉妒到心态扭曲，才激愤之下冲动留的言，比起真希望应昀不好，倒不如说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自我心理安慰。 可这种话当然不能和应昀讲，因此如今更是根本无法解释。 也不知道是灵光乍现还是急中生智，等杨雪意反应过来的时候，话都已经说出了口—— “那个，许这种愿当然也是有原因的。” “你有时候时间太久了，我也会累。” “当时被你弄的腰酸背疼，心烦，所以就是气话。” “主要是你太没完没了了……” 杨雪意其实说完就后悔了，她的脸变得通红，觉得羞耻到恨不得变成一只会钻洞的鼹鼠，然后就地打个洞直接消失在应昀面前好不再丢人现眼，直到明年春天再装模作样假装第一次认识一样重新从土里钻出来，如今装腔作势镇定地站在应昀面前已经用尽了她的勇气。 听听自己为了狡辩都说的是什么话！她真是多一句都编不下去了。 虽然这也确实是杨雪意偶尔的真实感受，但应昀能信吗。 果真，她说完，应昀只抿唇盯着杨雪意，没说一句话。 就在杨雪意硬着头皮准备直接转移话题之际，头顶再次响起了应昀的声音。 “抱歉。是我没注意到你的感受。” 他的脸色有些不自在，声音还维持着一贯的冷静稳重，像是和杨雪意谈一笔几千万的生意一样，态度商务又有分寸，然而聊的内容却南辕北辙，气倒是像消了。 “以后直接和我说就可以，不至于许那种愿。我会改。” 应昀看了杨雪意一眼，他声音仍旧高冷：“还有别的不满也趁现在一起说了，免得这次安排我阳痿，下次安排我早泄。” 杨雪意：“……”能不能不要再提这几个字，她真的已经无法直视这几个字了！应昀是怎么冷静地说出口的！ 明明刚才还在康庄大道上走，现在不知道怎么话题突然像拐进了一条邪门小路。 但既然都进了这偏门小路，杨雪意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她低声含糊道：“下次别用凸点螺纹了。” 都到这一步了，她也豁出去了：“我没有喜欢那个款式好不好，都是你先入为主！” 使用那个款式的感受体验，即便是回想，杨雪意也觉得很崩溃，每一秒的接触都让人无法冷静头皮发麻，好像失去思考能力，实在是太超过了。 杨雪意红着脸，清了清嗓子，也装成成功人士谈判的样子：“以后买正常的就行了。” “还有，领带和蒙眼睛什么的，我虽然不排斥但也没有你想的那么非要不可，不知道你怎么误会的。”杨雪意脸红得快要炸了，声音变得很小声，“偶尔可以，不用天天那么玩。” 第51章 虽然每天暗暗发誓今晚不能这样了, 但是杨雪意的戒色计划无疑宣告失败。 不过好消息是应昀的空调倒是修好了。 当然，与其说是修，其实严格意义来说并不算，因为空调压根就没坏。 前几天杨雪意关心则乱, 没认真查看, 昨夜气急败坏要把应昀赶回他自己房里, 急中生智才火眼金睛发现空调的插头像是松了。 果然, 等杨雪意把插头重新按紧后, 应昀房里的冷气便回归了，同样回归的自然还有应昀。 如今早晨醒来，杨雪意蜷在床上懒洋洋的, 觉得自己像只无所事事的猫, 窗帘的缝隙里透过来周六清晨的光, 或者更准确点, 是接近中午的日光了。 应昀是一早走的, 虽然是周六, 但他有门诊排班。 骨科医生，真的龙马精神, 力气大精力足耐力也好。 如此一想, 杨雪意难以抑制又回想起昨晚, 怪应昀，杨雪意本要结束后冲个澡的，结果最后又被应昀按在淋浴室的镜子边继续了。 如今她起床洗漱, 下意识开了热水，狭小的卫生间里很快升腾起氤氲的雾气，镜子上缓慢地显现出手掌印，是杨雪意昨晚无力支撑时按上去的, 不过很快手臂就被拽回来，然后被应昀重新抱起，应昀的鼻尖抵在杨雪意的唇瓣，湿热的吐息焦灼又让杨雪意从心底深处感到燥热。 应昀很过分，明明没多久前才答应地好好的，然而仍旧翻脸不认人，强势又霸道，杨雪意推拒，好不容易把应昀推开自己得以短暂逃离，却被对方很快拽住脚踝拖回去。 被赶出的访客又不容分说地再次登堂入室，不要脸的明明白白。 像是为了惩罚杨雪意的临阵脱逃，应昀原本托抱着杨雪意的手故意松脱，以至于杨雪意失去支撑下整个人下坠。 来不及反应，一下到底。 太深了，太过了。 像是被架在烧烤架上被捅个对穿的烤串，明明被火炙烤着，却忍不住冒出油滴，全身的水汇聚到一处，每次以为要流干，但很快又重新湿润。 直到最终，杨雪意里里外外全是应昀的气息。 …… 杨雪意捂住脸，说了不想回忆的，然而越是给自己下暗示不去想，想得却反而更多，印象也深刻到难以磨灭。 实在是没脸面对自己，杨雪意简单吃了个早饭，还是觉得累，索性又躺回床上睡个回笼觉。 然而这周六上午闲散的氛围却很快急转直下变成惊悚片。 杨雪意再次入睡正迷迷糊糊做着美梦，却突然听到一声暴呵—— “杨雪意！你给我起来！” 几乎是同时，杨雪意身上的被单被掀开，她微微睁开眼，才看到杨美英女士正脸色铁青地站在她的床头，她带着一次性手套，手里赫然提着…… 一袋垃圾。 而敞开的垃圾袋口，是几只用过被丢弃的避孕套。 随着杨美英女士暴怒的晃动，里面正流出泥泞粘稠的液体。 杨雪意几乎立刻吓醒了。 杨美英女士面色发黑，眼神冒火，下一秒看起来就要爆发：“杨雪意，你交男朋友了？还带回家？！” 杨雪意头皮发麻，cpu都烧干了，下意识就是否认：“我没有！” 认了命就没了！ 杨美英确实快气炸了，她知道现在小年轻什么样，但真的直面自己女儿也有婚前性行为，老派的她还是接受不了，何况她根本不知道杨雪意交了男朋友。 “雇主今天临时放我假，我想着过来给你打扫下卫生，结果被我看到了这个，你好好解释，怎么回事！” 气氛正剑拔弩张，门外就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应昀结束门诊回来了。 他打开门，显然不知道杨美英女士也在场，兀自道：“杨雪意，我给你带了午饭。” 等应昀看清正脸色铁青站在一边的杨美英，他才收了下脸上的笑意，愣了愣，垂眸礼貌道：“杨阿姨。” 那人畜无害的温顺样子果然让杨美英女士紧绷的情绪稍稍缓和了些，但她心情不佳，没和应昀打招呼，只礼节性地朝他点了点头。 不过很快，她看向应昀，就像是有了主意。 大概是断定问杨雪意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杨美英女士显然决定从应昀这里突破：“小昀，你老实和阿姨说，杨雪意是不是交了男朋友？你有见过吗？什么样的人？” 在应昀面前，顾及杨雪意的面子，杨美英说的含蓄，这次反倒是杨雪意不在乎，她急于拖应昀下水，当即拽住应昀，故意大声地给他普及前情提要：“应昀！我妈在家里垃圾桶里翻到几个用过的避孕套！怎么回事！家里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杨雪意都那么摊开来说了，杨美英女士拧了拧眉，看了一眼应昀，也不藏着掖着了：“小昀，你说吧，说实话。” 可话虽这么说，杨美英女士显然已经先入为主给杨雪意定了罪，明显怀疑垃圾桶里的东西和杨雪意脱不了干系。 她回头瞪向杨雪意，话虽然不是对着她说的，但敲打的意味已经很重：“我不是反对年轻人谈恋爱，但好歹要选个可靠的人，如果是那种连开房钱都要省，跑人家家里的人，在我看来非常不可靠，倒是很鸡贼，还抠。” “而且热恋情侣也要讲素质，考不考虑别人也租住在这里？征求过别人意见吗？” 她冷笑道：“要不是我今天正好临时放假过来一趟，我都不知道有些人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 杨美英瞥了一眼扔在一边的垃圾袋和敞开袋口尚能看到的避孕套，想到它们的数量还不止一个，额头青筋直跳，几乎失去理智：“是哪个兔崽子？马上把人给我叫来。” “现在好好的年轻人都被这种人带坏了！”杨美英脸色难看至极，“这种人都是什么人，做事一点分寸没有！社会风气就是这么坏的！” 杨雪意默默地看向杨美英身后的应昀，很想说，妈，兔崽子已经来了，就在您面前站着呢，人也确实挺没分寸的，一晚上也就搞了你女儿四次呢。 应昀看起来温顺而人畜无害，像是那种学校里家长都会喜欢的好学生，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垃圾袋，加上杨雪意的提示，显然很快明白过来事情的原委。 饶是如此，这厚脸皮竟然还能面色不改冷静地站着。 难道是想出帮杨雪意脱罪的办法了？ 事情如果继续发展下去，绝对完蛋，杨雪意急的要命，又不敢贸然和应昀对口径，已经紧张地开始下意识咬嘴唇。 应昀抬头看了她一眼，声线沉沉：“杨雪意，别咬嘴唇了，要出血了。” 神经病啊，这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杨雪意刚想发作，就见应昀转头看向杨美英—— “杨阿姨，是我用的。” 他垂眸：“您别骂杨雪意了。她不知道。” “是我做事没有分寸，把人带回家了，还影响到了杨雪意。” 算你识相！ 杨雪意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人一下子又活了过来，马上来劲了。 她露出震惊的表情，十分痛心疾首的模样：“应昀！你怎么这样啊！都说好不能带人回家的！你怎么半夜趁我睡着做出这种事啊！” 杨雪意一脸被污蔑而悲愤的真情实感：“妈！我都说了不是我！我根本没有男朋友！怎么会用这种东西！你怎么老是把我想那么坏！” “这个房子又不是我一个人住！不还有应昀吗？你就一点不怀疑他！人都会变的！应昀现在也没你想的那么老实！素质差的那个人不是我，是他好不好！不出去花钱开房把人偷偷带回家！也不在乎还有我这么个室友！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房东了！” 结果杨雪意义正言辞成这样了，杨美英女士竟然还有点迟疑。 这简直把杨雪意气坏了。 她妈怎么就这么着应昀的调，避孕套确实杨雪意也有份，但为什么轮到应昀，杨美英还不信呢！ 每次都是对自己严防死守，对应昀就宽容多了！ 凭什么啊！ 应昀又不是什么纯净下凡无欲无求的佛子！他在床上根本不是这种宜室宜家的模样好不好！ 杨美英女士迟疑一秒都是对应昀的不尊重！ 杨雪意真的很不爽：“妈！你那是什么眼神？难道都到到这一步了，还觉得应昀是替我背黑锅？应昀又不是白痴，这种事他会替我认下吗？你要不信，你去验dna，看东西是不是应昀的！” 杨雪意瞥了一眼垃圾袋，很快又脸红耳热地移开视线，但不妨碍她虚张声势：“不都有物证吗？” 比起杨雪意的咋咋呼呼，应昀的态度很冷静，认错及时，姿态端正，他掀了掀眼皮：“阿姨，确实是我，抱歉，这件事我做的不对。真的不怪杨雪意。她不知情。是我让你们失望了。” 大概杨雪意的态度实在理直气壮刚正不阿，杨美英女士终于买账。 她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小昀，你交女朋友了？” 应昀看了杨雪意一眼，“嗯”了一声。 这下，杨美英彻底信了。 只是就在杨雪意以为她要数落应昀时，杨美英却一把把杨雪意拽进了房间—— “不是你就不是你，说开就行了，别那么咄咄逼人。” “他家里这个情况，本身手头不宽裕，可能交到女朋友都不容易，或许确实是实在手头紧张才没去外面酒店开房，把女朋友带回家的。你别说他了，他家里出那种事，也是挺倒霉的。而且他是个男的，自己心里有数，不用我们管了。” 这是什么同人不同命的凄苦人生啊。 第52章 杨美英女士的本次临时来访总算有惊无险地结束。 只是刚顺利送走杨美英, 杨雪意就马不停蹄地开始继续备菜，中午她妈买的海鲜还剩了不少没做，晚上杨雪意便索性做了海鲜火锅。 今晚她约了乔倩倩和孟澄云，为了热闹点, 杨雪意让应昀把于实也喊上了。 本以为乔倩倩惨遭劈腿, 会很是神伤一阵, 然而出乎杨雪意的意料, 乔倩倩不仅没憔悴, 还挺光彩照人，状态比遭受杨美英女士突击查岗的杨雪意还好。 不仅如此，事业上似乎也很顺风顺水, 她最近接了几个大单不说, 还有几张照片入围了某个新锐奖项, 简直可以用春风得意来形容, 让杨雪意也很替她高兴。 于实自上次聚会闲聊起似乎就燃起了对摄影的兴趣, 饶有兴致地看了乔倩倩的历年作品, 还问了不少摄影问题，学习激情十分激昂。 反倒是孟澄云, 显得有些魂不守舍, 不仅没参与那些她平时热衷的摄影的话题, 还时不时看向手机，偶尔情不自禁般笑着回复信息，偶尔又微微皱眉咬着嘴唇, 情绪看起来十分跌宕起伏，像是和什么人在聊天。 但不论如何，这场聚会气氛轻松和谐，宾主尽欢。 席间, 乔倩倩甚至还没忘批判杨雪意：“你和应昀，你们是什么款式的拖延症啊？客户在催成片了，该对戏的赶紧给我对戏！vlog尽快拍完。” 杨雪意糊弄地胡乱点头，看着乔倩倩这么精神沉迷工作，不像前几次失恋那么大受打击，总算放心下来。 热闹的聚会结束，送走朋友们，杨雪意也有些精疲力竭，看着一边洗碗的应昀，双腿修长笔直，因为身高微微弯腰，脸上毫无疲色，忍不住羡慕之余有点嫉妒。 应昀这人什么都像是开挂，体力好的不像常人，也难怪可以当骨科医生。 杨雪意就弱多了，被自己妈妈吓了那么一遭，她强撑的精神完全像退潮的海水般撤离，已经困的有点东倒西歪，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今天说不准可以自主入睡。 然而杨雪意刚洗完澡躺到床上，应昀就敲了敲她的房门。 “可以进来吗？” “嗯。” 杨雪意只在房里留了盏蘑菇小夜灯，应昀太过高大，往门口一站，夜灯的光线甚至照不到他英俊的脸上，让杨雪意根本看不清表情。 “乔倩倩说的vlog，现在要对戏吗？” 杨雪意连连摆手：“不了，我好困。” 然而她都清楚下了逐客令，应昀还是站在门口，并且没有要走的意思。 应昀看了杨雪意一眼：“杨雪意，你体力怎么这么差。” 不说还好，一说杨雪意就心有余悸：“换你差点被亲妈发现试试！虽然我可能今天没干什么重活，可是精神高压之下极度紧张也会很疲劳的！” 应昀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不在门边了，刚才还被他倚靠着的门已经被关上，隔绝了客厅的光线。 他已经走到了杨雪意的床边，因为杨雪意躺着的姿势，使得应昀更显高大挺拔。 “今天的事对不起，害你紧张，让杨阿姨也连带着担心。杨雪意，我们下次不能这样了。” 应昀说得冷静，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杨雪意听得却心头火起。 在这件事上，她总是过分敏感，然而又实在控制不住。 几乎没有多想，她立刻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你什么意思啊应昀，你这会儿知道要喊停了？” 杨雪意说完，又觉得自己有点反应过度，质问的口气像个纠缠不休阴魂不散的前任，于是又径自躺了下来，把被子盖过头顶，清了清嗓子：“停就停。我现在没有你也一样睡得着。” 她蒙上脸后，蘑菇灯本就昏黄的灯光变得更加微弱，只能朦胧看出应昀的轮廓，连带他的声音也变得混沌—— “你在想什么杨雪意。” 应昀的语气带了无奈。 杨雪意眼前有模糊的动静，应昀朝她伸出手，下一秒，她蒙在头上的被子被应昀扯开：“我没有要喊停的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啊，还说我们下次不能这样了？你放心，我也没有离了你不行的意思。” 蘑菇灯下，应昀的表情平静，像是不想打扰这份夜晚的静谧，声音也变轻：“我的意思是，下次要及时扔垃圾。” 他清了清嗓子，终于带了点不自然，侧开脸，望向杨雪意房间里的风铃挂件：“下次每晚我都会把垃圾清理掉。不会把垃圾留过夜了。” “所以你不用紧张了。”应昀顿了顿，“杨阿姨也用不着担心了。这次是我不好，垃圾本来就是我负责的，是我昨晚忘了扔。我的错。” 杨雪意：“……” 让你说话话半句！被骂了也不冤！ 实在不想低头道歉，杨雪意只好恼羞成怒地转移话题：“我理解错也不能全怪我吧，是你总对我差别对待。” “还说什么没法把我当妹妹，在我妈面前这么不给我面子，好像我很差劲不配给你当妹妹似的！” “还特别矫情说什么自己当不了一个好哥哥，说的我多冥顽不灵不服管教一样！” 结果面对自己的质问，应昀竟然波澜不惊，脸上连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杨雪意翻了个身，背对着应昀，实在不想看到他那张理直气壮的脸。 然后下一秒，她的身体就被应昀掰了回来，重新和应昀面对面。 暖色的蘑菇灯下，应昀的脸也显得温柔。 “杨雪意，我没有撒谎。” “我确实不能当个好哥哥。” 应昀的眼神移开了，声音却仍旧冷静，像是在叙述什么很稀松平常的事实，说出的内容却惊世骇俗：“因为一个好哥哥不会和妹妹上床。”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杨雪意：“你让我怎么把你当妹妹？我们难道少睡两觉，就还可以当兄妹？自欺欺人也有个底线。” 昏黄的卧室里，应昀的眼睛像是夜空里最明亮的星群，让人迷失。 杨雪意心猿意马，恨老天实在给了应昀一张让人着迷的脸，还给他一张总能让杨雪意哑口无言的嘴。 真的是讨厌死了！ 杨雪意再次把被子蒙过头：“行了行了不说了，我要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然而片刻后，并没有传来房门被打开后重新关上的声音。 杨雪意再次探出头，才发现应昀仍旧岿然不动地坐在她的床头，因为她猝不及防的动作，两个人的视线撞到一起，应昀很快移开了脸，目光看向别处。 搞得杨雪意又心慌意乱，她用没好气掩饰心虚：“应昀，你还在我房里干什么啊？可以走了！无事退朝！我困了！” 应昀压低了声音：“杨阿姨中午买了一大堆海鲜，晚上你又做了海鲜火锅。” 说完这一句，他又沉默了。 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杨雪意掀掉被子，整个人坐了起来，把乱糟糟滑落在脸颊边的头发顺到耳后，虎着脸：“应昀，你到底要说什么啊？” 然而应昀却还是没直接回答杨雪意的问题，他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杨雪意的眼睛：“你能睡着？” “能吧。”杨雪意没撒谎，她今晚真的是挺困的，感觉躺到床上下一秒就能入睡。 “会不会还是睡不着？” 杨雪意打了个哈欠，刚想说不会，就见应昀垂眸，然后冷静地抛出了惊世骇俗的一句话—— “要做吗？” 杨雪意愣了几分钟才反应过来应昀说了什么。 然而面对她不敢置信的目光，应昀却很波澜不惊。 “不了！”杨雪意面红耳赤，心里已经骂了应昀一百句，他不会含蓄一点吗？说这么直白。 杨雪意又重新躺会床上，把被子遮住自己通红的脸，瓮声瓮气道：“我今晚真的睡得着，用不了你帮忙了！” 结果送客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应昀还没走。 “杨雪意，我是正常男人，我也有需求。” 这一次，应昀的声音里带了些努力压制的咬牙切齿：“你和杨阿姨让我吃了那么多海鲜，是不是得负责。” 他再次掀掉杨雪意的被子，扣住她的手腕，强行把她往自己身下覆去。 杨雪意措手不及，绵软的手心先是触到了应昀大腿紧绷的肌肉。 像撞上一座山丘，而越过山丘，接着直面的是更耸立挺拔的山峰。 杨雪意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应昀的脸上仍旧冷冰冰的，然而没想到反应已经大成这样。 他的下颌线条性感优越，声音却低沉，像是努力咬牙说出来的，带了点无可奈何的怒意—— “你睡得着，我睡不着。” 仔细看，才发现应昀其实也没那么冷静，眼尾已经沾染上了一些欲色，目光也没多清明，盯着杨雪意的眼眸幽深，带了某种不刻意的引诱。 像是憎恨杨雪意的冥顽不灵，应昀终于不再兜圈子，而是就着扣住杨雪意手腕的动作，径自俯身，朝杨雪意亲下来。 “给我吃那么多海鲜，我今晚都睡不着。” 应昀一边吻啄杨雪意的光裸的侧颈，一边掐住杨雪意的柔软的腰肢，然后不容分说地抬高她的腿，把她整个人禁锢进他的怀里，固定在他的腿间。 “你睡不着的时候我随叫随到陪你，这次我睡不着了，是不是轮到你陪我。” 他扯了扯唇角，难得流露出一丝情绪，是真的被气笑了：“还是你真以为我是免费鸭子？” 杨雪意的一只手被应昀抓着，往他身下按，而他的另一只手则随心所欲的作乱，胡乱在杨雪意身上散播着火种，她的嘴唇被应昀长驱直入，吮到发麻，浑身快要软成一滩融化的水，应昀的手指也如他的唇舌一般不怀好意，完全无视规训，深入到无人的禁区，蛮横霸道。 第53章 应昀是下手术台时收到自己妈妈信息的, 如以往一般风风火火说一不二，约他下班后见面。 等久违地见了面，果然不出应昀意外，他妈妈的状态比应昀想的还好, 穿着香奈儿套装, 提着爱马仕, 情绪稳定, 显然国外散心和购物让她已经调整好心态, 如今已经完全看不出应文俊出轨对她造成的影响。 两人约在一家私密性优越的餐厅里，每张桌子都自带半包式小隔间，大概应昀妈妈来得早, 得以坐在靠窗的位置, 单向玻璃让餐厅里的人能肆无忌惮地欣赏街景, 却不用被外面的人观察和审视。 应昀只点了杯茶, 他看了眼时间, 怕和自己妈妈的这场谈话会占用比较长的时间, 于是给杨雪意发了条约了人见面可能会晚点回家的信息。 “应昀，都多久没见了, 怎么都没和我打个招呼问问我怎么样了, 反而还这么心不在焉在发信息！” 他妈妈今天果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挑完应昀没嘘寒问暖的刺, 马上话锋一转进入主题—— “吴律师说你都没配合做资产转移的手续，我给你准备的房子你也没去住。” 应昀抬了抬眼皮：“我一个人没必要住那么大的房子，而且离我医院太远了, 还要重新装修，太浪费时间太麻烦。” “那你现在住哪里？” 应昀没直接回答：“住医院附近，租了房，比较方便。” 他妈面露不满, 但最终忍了，因为有更重要的事要问—— “网上怎么回事？”她拿出手机，翻到其中一条视频，用保养良好的手指指了指，“要不是前阵子有人转给我，我都不知道，你工作上遇到医疗纠纷了？怎么说得这么难听。我搜了搜，关于你身世的谣言网上什么版本都有。” “联系过吴律师，已经取证在走起诉流程了。” 可惜应昀的回答显然没能安抚自己妈妈，她皱起眉，径自拿起手机。 应昀只觉得有点头疼，他知道她要打给谁。 果然下一秒，电话一接通，他妈妈就一顿输出—— “应文俊！你搞错没有！你自己出轨搞大了小三肚子，结果网上尽是给我和小昀泼脏水的。远扬货运舆情监测部的人都死了？不知道去处理？” “我在国外散心的时候就看到这些网上的污言秽语了，当时不想影响心情，不想找你，怕耽误你和你新老婆新孩子恩爱，所以直接联系了舆情监测部，结果回复我说，会走流程，走到现在我回国了没走完？网上的造谣倒是越来越多了。” “当初我认识你的时候，我就怀着小昀，从没骗过你，是你保证对他视如己出，我才嫁给你。现在你要觉得自己马上有亲生孩子了，所以不顾小昀死活，也别指望我做小低伏找你低声下气求你给小昀留一份家产。” “你那点钱我还不稀罕，你都留给你和小三生的孩子吧！我和应昀看不上！” …… 果不其然，应昀妈妈气势汹汹，劈头盖脸就把应文俊骂了一通。 挂了电话，甚至还不解气，直到喝了口红茶，才勉强平静下来。 “妈，没必要。他也没亏待过我。谣言这种事，嘴长在别人身上，谁管得住别人的嘴？也不是他的问题。” “怎么不是他的问题？你以为他真对外界的谣言一无所知吗？还不是沽名钓誉为了面子？如果站出来把来龙去脉都澄清了，势必暴露他自己婚内出轨的事实，对他自己名誉有损。” “他出轨后，我不想联系他，但看到网上这些骂你的话，就直接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了远扬货运的舆情部门，结果给我打官腔，你以为这不是他默许的态度吗？不然他们怎么敢？” “说到底是自私，生怕自己和远扬货运的形象受影响，于是索性当缩头乌龟，让你承受谣言的指责，他倒反而像个可怜的受害者。” “妈，别这么想，他信托基金一直要给我继续兑付，是我不想要。” 应昀妈妈像是想翻个白眼，但碍于形象忍住了：“嘴上说着还把你当儿子，钱或许也愿意给，可这段时间来，他有主动关心过你吗？” 她冷笑道：“从小把你养大，我信他对你是有感情的，但天平早就失衡，他心思早偏去小三肚子里自己亲生孩子身上了。” “他这个年纪地位的人，钱对他又不是什么稀缺资源，给你点小钱他也不至于破产，可他最值钱的精力都留给谁了？真以为给我们母子俩一些钱就能把我们安抚打发了？谁差他那点破钱。” 应昀妈妈抿了口红茶，看了应昀一眼，有点尴尬，语带抱歉：“就是帮你擅自做决定说看不上应文俊的钱了。是我太生气失态了，一气之下狠话都给他甩出去了……” 对此，应昀很平静：“没关系，我本来就不想继承远扬货运什么东西。毕竟不是他的亲生孩子，要他的钱名不正言不顺。我自己有手有脚有工作，现在这样挺好的。” 应昀妈妈松了口气，情绪重新好起来：“也行，反正以后要是钱真不够了，我带你去你亲爸那里名正言顺的要他的钱。” 应昀愣了愣，随即有些失笑：“行了妈，别开玩笑了。” 结果应昀说完，他妈难得沉默了片刻，她顿了顿，像是在斟酌用词：“我没开玩笑。” “其实刚才那段造谣攻击你身世的视频，是你血缘关系上的爸先看到后发我的。” “他在网上刷到，发现你长得很像他，加上有些蠢货迫不及待地造谣你是出轨生的孩子，稍微好奇打听了下，在远扬货运一些家庭日活动照片上认出了我，断定你是他儿子，所以辗转找人联系上我。” 应昀愣了愣，完全没想到这种发展。 “当初他为了事业发展要出国，短期内更不想结婚成家，我不想去异国他乡漂泊，更渴望组建家庭，两个人人生选择有重大分歧，我也不想拖着把感情耗尽最后相看两生厌，不如快刀斩乱麻。” 应昀妈妈抿了口茶：“所以我提了分手，分手后才发现怀了你，那时他已经在美国开始了新生活，我就没联系他，决定独自生下你，后来就遇到了应文俊。” “现在你亲生父亲想见你，但我尊重你的意见，见不见都在你。”应昀妈妈看向应昀，“他很有钱，比应文俊有钱多了，你是医生，可能听过他的公司，端方生物。” 应昀微微皱起眉：“端方生物？蒋毅？” 应昀妈妈的语气云淡风轻：“嗯。几年前他回国创业，正好在风口上，为了事业一辈子没结婚，事业也算回报他，公司之前港股上市了，听说还要赴美上市。” “蒋毅倒确实没骗我，一心扑在事业上，没结婚没孩子，是个工作狂，听说和我分手后连恋爱也没谈。如今因为身体原因，以后也不可能有别的孩子了，所以一发现你的存在，简直是狂喜，恨不得立刻认亲，好让端方生物后继有人。” 应昀见自己妈妈扯了扯嘴角：“早干什么去了？当年为了事业觉得不婚不育最好，这会儿知道有儿子了就凑上来了，上赶着当现成的爹。这些男人都想得挺美的。” “之前没告诉过你，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既然和应文俊结婚了，就和过去一刀两断了，应文俊当时也确实把你当亲儿子待，现在情况变了，你也早成年了，心理承受能力也不差，也有权知道这些，所以我告诉你。至于见不见他，随你。” “不过蒋毅为人强势，虽然我再三和他讲过，见不见最终应该由你决定，希望他给你时间空间，不要贸然打扰你，他面上也答应了，但我也不确定他会不会阳奉阴违，所以与其你被他突然找上门来吓一跳，还不如我先和你讲这件事。” 对于自己亲生父亲竟然是蒋毅这件事，应昀说不惊讶是假的。 但也没有到想要认亲的地步。 应昀垂眸：“只是陌生人而已，见了也很尴尬，没有见的必要。” 他对自己目前的生活满意。 之前被公开并非应文俊亲生子的身世，对别人来说可能是厄运，但应昀却觉得反而是冥冥之中的幸运。 因为如果没有这场变故，他至少不可能和杨雪意有如今的开始——即便没什么名分，但至少在她身边占据了一个勉强暂时重要的位置。 能在忙碌一天的工作后回家看到杨雪意，让应昀觉得生活平静稳定地像是那种他会憧憬的电视剧剧情，终于在曲折过后来到了幸福的大结局。 就算他现在这个位置，是由于杨雪意阴差阳错的误解才得以实现，掺杂着应昀没有澄清的谎言，越演越烈的误会，以及杨雪意出于朴素善意的同情。 实际并不是真正的大结局，而是某种谎言构成的虚假，被粉饰后的表面稳定。 但即便如此，应昀也不想澄清。 杨雪意对他的好就算是出于同情，他都认了。 就像是乞讨，无法挑三拣四，能有一丁点来自杨雪意的施舍，应昀已经应该感恩和满足。 因此他卑劣地假装着清贫，没去澄清杨雪意的误解，好继续从杨雪意手里分到珍贵的“物资”，人也变得自私，不想管是不是原本有别人应该从杨雪意手里分到东西。 反正有他在，就没有这个别人。 应昀觉得换种思路，他其实应该庆幸——自己至少有一副让杨雪意满意的身体。 如果杨雪意想要，他就会给。 毕竟他对杨雪意的用处好像也就剩下这么多。 所以至少在提供自己仅可提供的服务上，应昀从来不遗余力。 …… “你见不见应文俊和蒋毅，我都无所谓，但有一个人，你必须得见。” 应昀妈妈一向觉得自己开明，她不会逼应昀和蒋毅认亲，也不要求应昀向应文俊服软。 第54章 应昀妈妈坐在单面玻璃的一侧, 看着另一侧的杨雪意和应昀。 杨雪意和她共同生活了十年，她一直知道这孩子漂亮，但从没想过自己儿子和她之间会有什么样的故事。 因为他们看起来关系非常差。 然而十年后的今天，她终于恍然大悟。 关系差可能是因为某些人过高自尊下的恼羞成怒, 生怕流露出真实情绪, 因此过激地表现出强烈的排斥。 越不屑一顾, 越是在乎。 【杨雪意摔伤了, 我带她先回去, 不和你一起吃晚饭了。】 她看了眼手机上自己儿子刚发来的信息，再看玻璃窗外，应昀已经背起了杨雪意。 他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硬, 然而作为母亲, 她还是在他眉眼里看到了柔情的注脚。 儿子没撒谎, 他确实不喜欢漂亮的, 也不喜欢身材好的, 因为他喜欢的是漂亮身材还好的。 她叹了口气, 认命地给朋友打去电话—— “不用安排小昀和女孩子见面了。” “他已经在恋爱了。” 应昀妈妈顿了顿，公允地补充道：“单方面的。” …… 杨雪意是被应昀背回去的。 “你不是赶时间吗？真的来得及先送我回去吗？是赶着去干什么事？” 对于她的问题, 应昀不予正面回答：“是赶时间。” “见过我妈了, 所以现在赶着回家。”他抿了抿唇, 有点没好气，“你难道和我不顺路？” 一提应昀妈妈，杨雪意有些小心翼翼：“阿姨都不和你一起吃个晚饭再走？” 应昀有些不自然, 但还是回答道：“我妈就这样，不然能一出事扔下我就去国外吗？” 他的声音变得淡淡的：“可能也不是很关心我的死活吧……” 杨雪意不好意思再问了，怕再问下去，又要戳到应昀的伤疤。 这爹不疼娘不爱的, 以前众星捧月，现在无人问津。 应昀一提及他妈妈的话题，似乎也有些尴尬和不自在，两人最终选择了默契的沉默。 ** 在外面对伤口能做的处理到底有限，回到家，应昀拿了医药箱，又再次仔细地二次处理了杨雪意的膝盖。 好在骨科医生亲自测评，确认杨雪意没伤到骨头，只是些皮外伤，没必要再去医院处理。 只是杨雪意因为高跟鞋扭伤，脚踝微微有些肿，变得行动不便。 杨雪意扶着墙，蹦跶着准备去洗澡。 “杨雪意。”应昀叫住了她，“你洗澡需不需要帮忙。” 他垂下视线：“我的意思是，淋浴间里有水，容易滑倒，你的脚又这样，如果再摔一跤，严重起来可能会骨折骨裂，我不好和杨阿姨交代。” 睡一起是一回事，但洗澡什么还是太亲密了！ “不要！” 杨雪意抱着浴巾睡衣，身残志坚地蹦进了淋浴间。 然而理想很伟大现实很骨感，虽然淋浴时杨雪意极尽注意，但洗好澡推开玻璃移门时，还是得意忘形，忘了不可以用自己受了伤的脚，当下意识把重心倚靠到那只脚时，钻心的疼痛当场让杨雪意发出了哀嚎。 接着发生的事杨雪意不想回忆。 应昀像是警犬一样，以至于杨雪意都怀疑他就趴在浴室门口竖起耳朵听，好来一段毫无悬念的钓鱼执法。 杨雪意发出声音后几乎没有时间差，应昀就推门而入，像是演练过训练有素的急救人员，一把打横抱起只松垮披着浴袍的杨雪意，把她抱回了房间。 杨雪意发誓自己没有预料到这种发展，因此甚至没有正经地把浴袍的系带系好，等晕晕乎乎躺到床上，才意识到以应昀的角度，能从微微敞开的胸口里窥探到什么。 白色松软的浴袍犹如山岚，像欲盖弥彰的云朵，又如朦朦胧胧的雾气，遮盖住起伏的山丘、耸立的地形和一切引人想要探究的东西。 在杨雪意含着水雾的眼神里，应昀像是一位熟知地形的旅客，不请自来的指腹在腰间摩挲。 然后他俯身，像是猫见了猫薄荷一样，没什么抵抗力地吻上来。 两片身体紧贴，应昀虽然什么话没说，但身体已经给出了答案——有些东西无可藏匿。 明明人冷冰冰的，但身体却很热。 吻得很温柔，但力气又很大。 自己滑倒时应昀抱着她小心翼翼温柔的样子曾让杨雪意一瞬间心猿意马，她的身体食髓知味，在应昀的攻城略地下溃不成军，然而想起此前的困惑和事业上面临的抉择，杨雪意内心的理智重新回笼，刚才的情热急速冷却，像一条瞬间结冻的河流。 是因为应昀对自己的身体满意，想着上床，所以才每次对自己这么温柔吗？ 所以这是杨雪意对他唯一的吸引力吗？ 这种浅层次的吸引力真的有办法变成爱，发展出一段长久的关系吗？ 是不是一开始就走进了一条死路里。 一想到这些，杨雪意就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当头浇了盆冷水，仿佛从愉快的虚拟世界被强行拽回残酷的现实社会。 她推开了应昀，别开了脸，躲开了应昀又要吻下来的嘴唇。 几乎有些不知所措的赌气：“我今天不想。” 应昀果然停了下来，他的气息不稳，但声音还是带了正人君子的礼貌：“怎么了？” “摔了一跤，不太舒服，加班一天了，很累。” 杨雪意明白，拒绝应昀是有风险的，又不是情侣，还能好商好量，何况即便是情侣，这种事被拒绝多半也不会高兴，或许她说完，应昀就会不可避免地撤回一些温柔。 果然，她说完，应昀起身，像是打算离开，干脆利落地近乎绝情。 杨雪意也不是没预测到这个结果，只是刚才一时冲动拒绝应昀的时候，以为自己能承受的，然而事情真的如此发展，她又后悔和难受起来。 就算应昀不喜欢她，但她喜欢他就够了。 不是早有名人说过，“人的一生中，至少该有那么一次，会为了某一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结果，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吗…… 杨雪意想，自己这一辈子是不是所以也至少有这么一次不计后果飞蛾扑火一样的爱情？ 带着这份不理智，杨雪意起身，几乎生出把自己作为祭品献祭给神的决心。 杨雪意的手摸上应昀的皮带。 她有些自暴自弃地准备脱掉自己的浴袍，看向应昀的身下，他果然一点没有冷静。 杨雪意浴袍滑落额瞬间，他的反应更大了。 杨雪意贴上应昀，扯掉他的皮带后，开始解他的衬衫扣子。 然而就在她以为应昀也会顺势回应她的时候，应昀却先一步轻轻推开了杨雪意。 明明气息急促，身下反应不小，但应昀还是面色冷静地和杨雪意拉开距离。 然后应昀扣好皮带，重新变得一丝不苟到仿佛毫无破绽。 明明仍旧在状态中，但他脸色正直冷静，仿佛完全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与他的身体反应完全背道而驰。 “对不起，杨雪意，是我头脑发热考虑不周。” 然后他弯腰，面色不改地从地上捡起了被杨雪意扔掉的浴袍，重新给她穿上。 “不冷吗？” 他冰冷又仿佛带着热意的指腹划过杨雪意的皮肤，规规矩矩给杨雪意系上浴袍的带子，系得很紧，像是生怕有些人不敌诱惑又想拆封礼物一样，应昀把杨雪意的浴袍带子打了个死结。 “这样好了。”他声音有些不自然，“怕你冷，这样不会冷。” 杨雪意把手轻轻地放在应昀的胸口，仰头问他：“不做了吗？你想的话，我也可以，也没有那么累。” “你累了。” 应昀移开杨雪意的手：“挺巧的，我其实也有点累了，也没那么想。” 只是嘴上说着有点累，杨雪意把视线下移，却并没有见到应昀累的任何证据，他精神得不得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应昀这么讲，杨雪意的心情都真的变得好了一些。 于是那点招猫惹狗的毛病又开始复发，她故意夸张道：“累吗？怎么没看出来哎，应昀你怎么回事啊？不会是神经传导方面的原因吧？身体的真实感受和反应脱钩什么的……” 应昀没说话，只抿唇看着杨雪意，声音已然带了努力压制的沙哑和低沉，他低声警告：“杨雪意，安分点。” 头顶的灯光把应昀原本纤长的睫毛打出蝴蝶翅膀般的阴影，让应昀显得更加克己复礼，如果忽略他身体的反应，活脱脱禁欲而难以接近的高岭之花。 这位高岭之花移开视线，像是故意不去看杨雪意：“累了就早点休息。” “那万一我睡不着怎么办？” 生怕应昀误会，杨雪意很快补充解释道：“不是想和你怎么样，今天加了班，还穿着高跟鞋追人，身体确实挺累的，只是感觉今晚可能还是会失眠。”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因为现在思维很活跃，只有头脑放空的时候我才能入睡。” 杨雪意说完，也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 既不想和应昀睡，又不想失眠，哪里有这种好事。 她泄气地摆了摆手：“你走吧，晚安。” 然而应昀没走，他的眼睛像两口井，深沉又幽静：“那要怎么做你才能头脑放空？” “我要知道怎么放空我就不会失眠了好吧。” 杨雪意垂下视线：“但以前我小时候，外婆还在世，每次我晚上睡不着，她就会给我唱摇篮曲，然后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是真的有点想外婆了：“可惜外婆走以后就没人给我唱了。” 第55章 直到到了公司, 杨雪意还有些脸颊发红。 她是真的对和应昀在一起这个想法心动了。 心猿意马之下觉得自己实在需要高强度的工作转移下注意力。 因此当原本附近今天一档医学论坛研讨会翻译的同事突发盲肠炎无法成行时，杨雪意主动请缨接下了这个任务。 “活动上午开始，但邀请国外医学专家教授交流的圆桌对谈下午才召开，也就是这部分需要同声传译。这是资料, 你上午赶紧过一遍, 以你能力应该没问题。” 时间确实有些赶, 但杨雪意确实没让许昕然失望, 等到达下午的圆桌会议会场时, 她已经准备充分，有十足的把握。 最终上台时虽有紧张，但也不辱使命, 完成度很高地结束了翻译。 翻译结束后便是茶歇时间, 医生、医学院教授以及医药公司的参会者正在彼此交流, 杨雪意拿了杯咖啡, 塞了个泡芙, 便往别的分会场走。 这次医学论坛有几个分论坛, 杨雪意负责的是其中的神经外科，除此外也有关节外科和运动医学科的。 她依稀记得应昀提过今天会参加医学论坛, 也不知道会不会正好那么巧。 杨雪意没有打扰应昀工作的意图, 加上会场里声音嘈杂, 她也没给应昀打电话。 带着碰运气的想法，杨雪意往关节外科分论坛走去。 和神经外科一样热闹，关节外科的分论坛会场也正值茶歇。 她在分会场里转了一圈, 并没有看见应昀，然而转身往外走时路过会场露天的小花园，杨雪意不经意一瞥，却惊喜地看到了应昀的背影。 不同于在医院时的白大褂, 他此时穿着正装，即便杨雪意只看到他的后脑勺，也觉得这个后脑勺与众不同，以至于杨雪意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它的主人。 杨雪意几乎有些欢欣雀跃地朝应昀跑去，她没叫应昀的名字，想给他个惊喜，谢谢他买的鞋子，于是临到近了，便蹑手蹑脚。 然而刚要出声，却听到了应昀低沉但发自内心的轻笑声。 应昀侧身站着，身姿挺拔，双腿笔直，肩背宽阔，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很有安全感，优越的身材比例似乎已经足以让人遐想他的容貌，引人一探究竟是否也与身材相称。 他并不是一个人站在小花园里，杨雪意透过掩映的绿植，才发现他对面站了人。 这种医学论坛，与会者正常也会与其余参会者沟通交流。 杨雪意顿住脚步，生怕打扰到应昀的正经工作。 她原本只是随意一瞥，然而等探头探脑看清应昀对面的是谁，她有种被施展定身术后定在原地的感觉，像是已经无力对周遭将要产生的伤害做出任何有效防御和抵抗。 仿佛明明天气晴朗，但唯有一朵巨大乌云不吝于隐藏生活对杨雪意的恶意，只悬于杨雪意头顶，带给她铺天盖地的暴雨和整个雨季，连绵不停。 应昀对面站着的是安馨。 仍旧是杨雪意记忆里惊鸿一瞥的那张脸，比起过去的青涩稚嫩，更多了一分成熟的馥郁。 安馨身上穿的不再是过去学院风的套装，而是换上了更为商务化的名牌套装，手上提的也是与她气质相称的昂贵手袋，头发披肩，既温婉知性，又带了点干练利落。 公主长大了，但依然是公主。 别说男性了，就是杨雪意这个女的看了，也会心生好感，眼露欣赏。 杨雪意扫过安馨胸口，看到她戴着医疗器械公司名称的名牌。 每次医学论坛活动都会有相关药厂或者医疗器械厂商代表参与，杨雪意只是没想到，安馨竟然也入职了医疗器械公司。 不过很快，杨雪意就意识到自己的天真。 安馨虽然也是上班族，但上班对她而言更多是一种体验生活而非生存所需—— “早就和你说过呀，我爸爸投资布局了医疗器械领域，这家公司我们虽然只是小股东，但我爸爸让我来锻炼一下。” “高中毕业后我们全家就搬去历城了，现在重回荣市，故地重游想不到还能遇到你，还是在同一个行业论坛上，感觉真的是很巧很有缘分哎！” 安馨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她拿出名片递给应昀：“我目前主要负责的是我们公司全陶髋关节研发，重新认识一下，应医生好。” 应昀脸上带着笑意，重遇故人，他显然也是高兴的，动作自然流程地接过了名片。 “当时我就明确自己因为家里的人脉会去医疗器械相关领域工作了，可你应该完全没想过当医生吧？真是想不通怎么会突然报了医学院当医生……” 安馨语气带着意外，她看向应昀，话锋一转，虽然多年未见，但带了熟稔：“不说工作这些了。你现在呢？这么多年没见，过得怎么样？” …… 小花园里涌进几个别的论坛与会者，大概是达成了初步合作意向，正语气高昂激动，声音大得让杨雪意没法再听清安馨和应昀的对话。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安馨又笑着对应昀说了几句什么。 虽然无法得知应昀的回复，但他的表情一瞬间柔和下来，一改往日的冷淡漠然，像是为了掩盖情绪一样，视线垂下地面，但唇角带了不自觉的笑意，泄露出他的真实情绪。 杨雪意呆呆地盯着应昀带着温柔笑意的脸，下意识握紧拳头。 应昀对杨雪意近来确实很温柔，但杨雪意此刻才发现，原来自己也并非特例。 因为应昀也可以对别人很温和。 如今这个别人还曾是他的初恋。 老朋友相见愉快聊天都非常正常，更别说应昀如今遇到的是安馨。 杨雪意当然没办法干涉应昀正常的异性交往，她甚至不是应昀的女朋友。 她当然也可以现在冲出去，硬生生地挤进这两个人的话题里，但这实在不是杨雪意的性格，也觉得没什么必要。 应昀又没干什么事，只是正常和安馨聊天而已。 杨雪意安慰自己，这么在意干什么？没必要的。 她早就完成了这次论坛的翻译任务，如今见应昀忙于和安馨叙旧，便也不再执着于给应昀什么惊喜，正好公司同事找她。 “小雪，我这边有个客户，有个医学翻译的急活儿，因为翻译原件保密性要求高，需要你直接去对方公司，在对方监督下翻译，不可以把原件带出来，也不能拍照和存证，你方不方便接？” 联系杨雪意的同事正是原本要来这个论坛当翻译的那位，是个比她大上五岁的姐姐，因为突发盲肠炎，她如今自然也接不了别的翻译急活，便索性一起对接给了杨雪意：“你要可以的话，我把你联系方式给他！” 结果都盲肠炎刚动完手术呢，这姐姐还不忘调侃：“是个帅哥哦！晚上会陪你一起加班，还挺赏心悦目的！” 杨雪意当场欣然应允：“接！” 人会胡思乱想，还是干活干少了！ 多打几份工，可以确保人没时间乱想！ ** 应昀没有料到在医学论坛上会遇到安馨，几年不见，她变得更加干练成熟，但高中时的直截了当和热爱八卦倒是没变。 一见应昀，介绍完彼此的近况后，安馨就迫不及待分享自己的好消息：“我和当初的男朋友还在一起哦，马上我们要订婚了，还要多谢你当年为我们打掩护，我爸那时候嫌他家境差，死活不同意我们来往，但每次说是和你出去，我爸就不阻止了。” 继而便毫不迟疑地询问应昀的感情生活，得知应昀并没有女朋友，几乎是有些幸灾乐祸。 “应昀，你搞错没有啊？照理说你长得这么帅，条件这么好，也没什么短板，感情上不应该总是受挫吧，怎么会没有女朋友？” 应昀垂下视线，很好地遮掩了自己内心淡淡的羡慕，只表现出云淡风轻：“我有喜欢的人。” 安馨很意外，知道应昀不会轻易说喜欢：“你还在追？怎么每次都是你追别人？追你的人那么多，就没有一个喜欢的吗？” “我还记得你当时的初恋，你为了她真是煞费苦心，还谎称要和我毕业舞会上跳舞，然后安排我‘扭伤脚’，借口让她陪练约她排练，可惜不了了之了。”安馨忍不住打趣，“你长了一张冷淡渣男的脸，结果是深情挂的，当时和我坦白的时候，我真的挺惊讶的。” “所以现在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和你初恋是一种类型吗？” 应昀其实可以避而不答的，但不知道是无奈还是真的茫然，他低声做了回答：“还是她。” 安馨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目光让他有点局促，只好言简意赅补充道：“情况有点复杂，我在等合适的时机，但我觉得应该差不多了，这次希望是有的，她最近对我还可以，至少比以前在意我，也很关心我。” 可惜不管应昀怎么讲，安馨脸上的怀疑就没消退过，应昀决定不管她意味深长的眼神，把话题转到更安全的工作上。 之后两人简短聊了聊，交换了联系方式，应昀说了些提前祝福她订婚的话，然后就分开了。 但见到老友，应昀却没想象了欢欣雀跃，回想起过去种种，即便是他，也有些恍惚和受打击。 虽然对安馨讲的时候表现出了乐观，但应昀自己心里也没底。 因为杨雪意本身是很好的人，对困难中的人伸出援手也是她的一贯操作，要是让她知道自己根本没那么困难，也不知道是不是要生气地把自己赶出去。 他好像一直在等合适的时机，但等了十年，等来成为了杨雪意床上玩伴的机会，没等来别的。 第56章 杨雪意从医学论坛会场离开, 马不停蹄就赶去了下一个客户公司处。 那位同事姐姐说的没错，客户是个挺儒雅的男性，长得也确实算可以。 虽说因为翻译原件的保密性高，杨雪意翻译时公司别的工作人员同时也负责监督防止她有拍照等传播泄密行为, 但客户人情商很高, 做事也滴水不漏, 让杨雪意觉得工作环境还不错, 至少气氛是轻松愉快的。 也因为保密要求, 她到客户公司后，手机就交出锁进了密码箱里，等最终赶工完成这个翻译急活, 已经是晚上快十点。 “杨小姐, 真是辛苦了。现在有点晚了, 我怕你一个人不安全, 我送你回去吧。” 客户公司地处偏僻的工业园, 杨雪意本想自己回去, 但确实没打到车，因此也没矫情, 直接谢过对方, 坐上了对方的车。 对方算是医疗器械领域的, 和杨雪意这个医学翻译倒也能聊上几句，一段路，也没太尴尬。 对方的分寸感挺好, 只不过等把杨雪意送到楼下，他还是看向杨雪意，在她下车之前喊住了她：“下次可以单独约你出来吗？” 杨雪意愣了愣，婉拒道：“这段时间我比较忙, 而且我可能马上会去非洲工作，所以要前期准备的事很多。” 果不其然，对方顿了顿，一听非洲，已经了然：“你是想去做药品出海类工作？” 杨雪意也没隐瞒，点了点头。 一听杨雪意可能要去非洲，对方果然没再提约见的事，只礼貌又心照不宣地和杨雪意说了几句客套话，给了她一些建议，两人又在车外简短聊了两句，这才互相告辞。 杨雪意倒没什么失落，她本来就对对方没意思，只是对方一听她要去非洲，就立刻战略性撤退决口不再坚持见面的态度，还是让杨雪意有点“果真如此”的感觉。 异地恋都很难维持，更别说异国了，现代社会，大家都很忙，考虑也更现实，确实很少有人愿意为别人等待几个月甚至一两年的时间。 这样一想，杨雪意想表白的心又有点冷却下来。 就算应昀答应了，两个人能熬过异国维系感情的艰难魔咒吗？ 杨雪意也是这时才看到手机上应昀的信息，说他会晚回家。 不过等她走进楼层，才发现应昀回来的也没多晚。 他正好站在一楼的电梯口，正透过楼道口的玻璃门望着外面，因此和杨雪意的眼神猝不及防地对上。 杨雪意远远看去，就觉得应昀的神情有些怪，正眼神直直毫不收敛地看着她。 等打开门走近了，杨雪意才意识到问题在哪里。 应昀喝酒了。 因为应昀妈妈的原因，应昀其实很少喝酒，应该也并不喜欢喝酒，但现在…… 杨雪意微微皱眉，不知道他上哪儿喝成这样。 和谁喝的？ 结果杨雪意还没来得及开口，应昀倒是先一步出了声—— “还以为你在家里等我，原来也出门了。” 他笑了下：“也是，你有自己的生活。” 杨雪意总觉得应昀这话有点阴阳怪气，但真想深究，他又已经飞快移开了视线，看着人显然也带了醉意，让杨雪意找他理论的心都淡了。 谁会和醉鬼理论。 她更不想和醉鬼表白。 不过应昀醉了，杨雪意倒是还清醒，可能是今晚高强度用脑工作的原因，即便此刻已是深夜，她还觉得思维活跃，一点不困。 于是索性决定在客厅里再看一会儿学习资料。 应昀可能是喝的太多了，没太说话，看起来闷闷的，回家后径自回房洗了澡。 片刻后，他洗完，穿着睡衣，还是推开房门，走到杨雪意坐的沙发前。 今晚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表情算不上好看，像是并不想在这个时间和杨雪意发生什么对话，但最终某种情绪战胜了理智般，应昀低声道：“你怎么还没睡？睡不着吗？” 杨雪意扬了扬手里下一个翻译项目的材料：“我有几个医学翻译的专业词汇不太懂，想再研究下。” 应昀顿了顿，像是决定了什么，才在杨雪意身边坐下，坐下前还特意把自己原本松开的衣领扣子全扣好了，搞得杨雪意都想骂他，仿佛杨雪意要撕扯他衣服扣子似的。 不过应昀下一句话打消了杨雪意骂他的念头。 “有什么不懂的，要我帮你看看吗？” 或许是因为酒精，应昀的声音带了一点沙哑，比平时说话轻一些，但很性感。 沙发很快因为他的体重凹陷下去，让杨雪意的心也像是顺着凹陷往应昀身边滑，仿佛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杨雪意故意把身体侧得离应昀远了些，连带着手里的材料也跟着一同远了。 头顶的射灯坏了一只，应昀像是看不太清楚杨雪意手里的东西，朝杨雪意坐近了些。 虽然态度比以往要冷淡些，像是故意保持距离，但应昀讲解起来意外的耐心，不仅给杨雪意讲了她有疑问的地方，还举一反三点出了一些衍生的医学专业词汇。 靠得近了，杨雪意闻到他身上洗澡后还残存的淡淡酒气。 他白皙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那份翻译材料，冷质的侧脸线条优越清晰，喉结随着他说话时滚动。 杨雪意心猿意马，觉得都怪应昀身上的酒味，酒分子一定飘散到空气后顺着她的嗅觉进入她的中枢，让杨雪意身体发热头脑发晕。 她变得没法集中精力听应昀的讲解，应昀高挺的鼻梁近在咫尺，睫毛低垂，沉稳又带了种不经意的性感，五官优越得一塌糊涂。 不过问题她倒是一个也没少问。 大概是杨雪意越问越精神，应昀也终于意识过来，他停下讲解，微微皱眉看向她：“杨雪意，你再问下去今晚就要失眠了？也打了几个哈欠了，困了就去睡觉，明天再讲。” 这个点，杨雪意确实有点不想再学习了。 也不想睡觉。 她望着应昀的脸，十分纠结，几乎有些自暴自弃，要不要现在开口算了？ 只是她还没开口，应昀就凑过来，像醉意上头一样，一瞬不瞬盯着杨雪意看着，然后像是受蛊惑一样，他的头微微倾斜，仿佛条件反射般吻向了杨雪意。 杨雪意知道不应该，但这一刻，理智都变成缥缈的云雾，名为应昀的风一吹，就都散了。 她也想亲应昀。 她那么想，也那么做了。 杨雪意起身，跨坐到应昀腿上，把他往沙发里压，长发垂下来，俯下身寻找他的嘴唇。 因为业务生疏，杨雪意有点重心失衡，应昀对她突如其来的行径显然也没有心理预期，愣了一下，但很快下意识搂住她的腰，像是生怕她摔倒。 杨雪意亲上他薄薄的两片嘴唇，舔舐他带了酒意而发烫的唇瓣。 应昀似乎短暂地挣扎了一秒，然后很快，像是有肌肉记忆一样，他伸手顺着衣服的下摆摸着杨雪意的腰，嘴唇也凑上来，回应杨雪意的吻。 只是就在气氛逐渐绮丽黏腻之时，应昀突然轻轻推开了杨雪意，拉开了与杨雪意之间的距离，整个人带了点防御的紧绷。 灯光阴影下，他的面色不明，声音带了冷感，肢体动作带了丝抗拒，动作更是突兀—— “杨雪意，我有点困了，先去睡了。” ？ 在杨雪意震惊的目光里，应昀就这么突然起身，径自姿态别扭地转身走了，脸还挂着，活像个性压抑患者。 难怪乔倩倩说，男的一过二十五，已经开始走下坡路，到了三十，更是直接断崖下跌。 没想到应昀才二十八，就已经……？ 可能真是喝酒后累了。 只是如果杨雪意没看错的话，他明明身上很精神啊？ 不过很快，杨雪意不怎么负责任地想，这种身体上的精神可能只是一种另类的回光返照吧，也是一种心有余而力不足？ 杨雪意没想很多，又看了会儿专业书籍，这才打着哈欠回房睡觉。 ** 醉酒对应昀没太多影响，因为第二天起床，杨雪意发现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早早跑去医院上班了。 杨雪意也干劲十足，没想太多别的，很快去了公司。 只是她有点鸵鸟心态地想对某些事拖延做决定，但生活却已经逼着她赶鸭子上架般面对抉择——这天上班时，许昕然再次询问了杨雪意关于端方生物工作机会的态度。 许昕然很帮忙，因为杨雪意的纠结，他索性约出了端方生物的人事总监。 “我想你直接和公司那边聊聊，可能更有助于你评判这个机会。” 事实也确实如此，对方的人事总监karen原本也是英语系出身，四十来岁的都市丽人，干练又雷厉风行，和杨雪意十分聊得来，理念非常契合，在看过杨雪意的简历，了解了她此前工作履历，看了她的翻译作品后，对她表达出了明显的兴趣。 端方生物出海审批准备中急需翻译人才，对方对招聘十分迫切，因此给出的薪资水平和福利待遇都相当可观。 “我们的待遇是业内首屈一指的，但压力确实有些大，前期入职后也马上就要先远赴非洲出差，但后续项目完成后会有调休，下半年在美国会有一个员工培训，你如果加入我们，我可以确保你能去培训。” 想起在上一个公司里被错待后剥夺的美国培训，杨雪意十分心动。 karen很诚恳：“我们蒋总之前得了病，现在身体也并不太好，所以如今做这些事也是争分夺秒的，他的梦想就是我们国内的药品能够出海，打破外国垄断，让我们的医药行业也自信地走出去。” 第57章 后面乔倩倩说了什么, 杨雪意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像是从风和日丽的白天瞬间切换进了暴风雨的夜晚，整个世界摇摇欲坠即将倾塌。 世界真不公平，自己都虔诚地许愿了, 怎么还让应昀没和自己在一起就先一步富回去了？ 杨雪意低头, 讽刺的是, 今天她脚上还穿着应昀买的平跟鞋。 明明趁着应昀最无助最孤独的时刻, 在他从天之骄子沦落凡尘的变故里, 她依靠不正当的手段和一些侥幸，就快要偷偷霸占应昀。 为什么这个节骨眼上老天要安排安馨和应昀重逢呢？ 还让应昀好命地拥有了比以前更有钱的亲爹？ 甚至开一辆劳斯莱斯！ 凭什么！ 某个瞬间，杨雪意觉得自己仿佛是神话故事里偷走了仙女羽翼导致仙女无法重返天界的阴险小妖怪, 靠威逼利诱和耍手段让对方被迫留在凡间与自己一同生活。 然而仙女永远是仙女, 当他的族人找到他, 夺回羽翼, 应该会头也不回地离开吧？ 哪有人会留恋坠入凡尘的生活。 她脑海里闪过应昀和安馨站在一起犹如一对璧人的画面, 心里翻江倒海。 他们确实很配。 说到底, 其实应昀和安馨才是同一种人——从小生活优渥，人生顺遂, 视野宽阔, 未来一片光明。 他们的童年在国际学校里上森林户外课露营的时候, 杨雪意在老家的田沟里挖泥鳅钓小龙虾；他们学马术和高尔夫的时候，杨雪意可能在帮外婆喂猪。 如今，应昀成为体面的医生, 安馨成为医疗器械的研发人，只有杨雪意在夕阳行业里浮沉，等待随时被ai取代。 杨雪意以前对应昀死活够不到，因此只当没看见, 明明在意的要死，但说服自己其实是讨厌他，虚伪地表现出不屑一顾，表现得太真情实感以至于连自己都骗到了。 等应昀家庭发生变故，变得自己伸手能够得着，杨雪意便无法再继续自己的装腔作势，三五下就对这种诱惑投降，连内心挣扎都没怎么挣扎，将错就错迫不及待地把应昀搞到手。 只是，仿佛孩童时代的字母积木游戏，应昀的心里空缺的是h，杨雪意根本不是h，只是个n，如今再拼命把自己扭曲着试图硬塞进h的空缺里，也不会让她成为h。 试图在应昀低谷期趁火打劫，即便勉强把自己塞进了h的空里，假以时日，不是她自己受不了，就是应昀受不了。 何况明知道自己是n，人家缺的是h，h如今还找到了，杨雪意如果还执意想去填空，那简直是毫无自尊了。 她茫然地结束午餐，告别乔倩倩，重新回到公司楼里，在卫生间洗手时，杨雪意抬头，然后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那是一张患得患失的、不自信的、带着沮丧、忐忑不安的脸。 五官没变，但表情实在暗淡。 杨雪意虽然喜欢应昀，但也知道命运无法强求。 如果一段感情需要用力握才能留在手里，那说明本就不属于你。 而且比起喜欢应昀，她也喜欢她自己。 如果一段感情会让她性格里最脆弱最难堪自卑的一面都展现出来，那或许此刻就不是开始这段感情的好时机。 毕竟如此不自信的自己，即便现在去表白，即便拼尽一切让应昀看向自己，那又怎样呢？ 只要安馨还在应昀身边，杨雪意能对这段感情笃定而有安全感吗？ 何况没了安馨，也会有别人。 但错的既不是安馨，也不是别人，只是杨雪意自己。 年少时应昀和她的阶级落差像是烙印一样牢牢印在了她的脑海里，杨雪意既敏感又逞能，然而摒除一切粉饰和虚张声势，她只是自卑。 何况如果选择去非洲，她的未来只会更充满变数，和应昀的关系更扑朔迷离，会牵动她的情绪，分散她的精力。 杨雪意不希望自己来之不易的事业机会上，还要带着感情的阴影，拖泥带水扯她后腿。 她不想再患得患失了。 如果什么情绪让人太过内耗，那就该当断则断。 何况换个角度思考，应昀年轻的肉体，反正杨雪意也享受过了。 男女平等你情我愿，这件事上她也没吃亏。 如今应昀看起来快届满三十，身体素质已经开始走下坡路，未来肯定更是多有力不从心，最终很快就会像火锅店里杨雪意许愿的那样彻底走上不归路。 所以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未来年老色衰的应昀就留给别人吧。 ** 杨雪意本以为关于非洲的工作机会、关于应昀，她会纠结很久。 然而冥冥之中或许自有定数，很多时候，一些重要的人生分岔路，真正做好决定只在一瞬间。 杨雪意虽然脑内百转千回，但在看见镜子中自己的那一刻其实就做出了决定。 她想要看见自己闪光自信的笑脸。 作为行动派，一旦下定决心，事情就会推进得很快，杨雪意一想明白，就立刻给karen打去了电话—— “karen姐，你们的岗位，不要再接触别人了，我想去，什么时候来签合同？” ** 当然，虽说决定只是一瞬间的事，但在决定之前，对于端方生物的这个工作岗位和未来前景，杨雪意其实已经做了充足的调研—— 非洲现在人口就超14亿，是世界总人口的15%左右，并且生育率又是世界上最快的地区之一。 人口增长了，对医疗资源药品的需求也是成倍增长的，但是因为非洲的历史经济原因限制，他们的药品大量依赖进口，光是2024年，非洲医药产品的进口总额就有将近200亿美金。 更何况，如今有些中国研发的药品药效不比欧美药企差，价格却比他们便宜很多，非洲医疗资源本来就匮乏，大部分非洲的穷人根本用不上欧美进口药，如果中国药企的药进入非洲市场，也让他们很多原本吃不起药的人能治上病了，既是商业上的布局，也是一种互惠双赢。 与其被欧美药企挣走这份钱，中国药企为什么不能分一杯羹？ 至少也让非洲人民对药品有更多的选择自由。 总而言之，如今中非合作有巨大的市场，算是蓝海，懂注册流程的医学翻译人才，更是紧缺。 虽然第一批开路者自然是辛苦的，但总要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杨雪意愿意吃苦，也想在医学翻译这条路上走下去，她深知这条路如果埋头只顾着沿既有的路线走，只会越走越窄。 她不想这样，杨雪意想找个铲子，一点一点，即便又累又慢，也想把小路拓宽成大路，让后面的人能沿着自己的足迹，走上康庄大道。 这么做的时候，顺带把钱挣了，那更是完美到不行。 做出决定后，虽有不舍，但那些纠结和内耗果然都不见了。 和karen通完话后，杨雪意的心终于重新变得轻盈。 只是走到家门口，想起决定放手的应昀，杨雪意还是有些难受。 她深吸一口气，回到家里，才发现应昀已经在家。 应昀今晚没有加班，如今正脸色自然地走进厨房准备洗菜。 听到杨雪意开门的声音，应昀愣了愣，转身从厨房走出来，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看了杨雪意一眼，然后像是很关心她一样地问：“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没有。” 杨雪意侧开脑袋，想想应昀以后会和安馨在一起，说不难受是假的。 死应昀，都这会儿了，还这么关心自己干什么？察言观色的境界倒是越来越高了！ 以前对初恋恐怕也是爱理不理才这么多年谈不上，如今杨雪意倒是把他培训出师知冷知暖了，可惜要便宜别人。 不过无法否认，应昀经过劳动改造后，如今也算个好人，服务意识不错，洗碗做饭已经精通，也确实在和自己维系这段关系时没搞出什么幺蛾子，反倒是自己对他多有误会。 如今不敢贸然向自己提结束，或许是顾虑杨雪意曾对困境中的他伸出过援手，担心她还失眠，有点不好意思吧。 其实仔细想想，应昀现在对杨雪意确实不差，没少嘘寒问暖，说话态度也温和，所以杨雪意觉得自己更不能那么自私。 和安馨的重逢，应昀富有亲生父亲的出现，让应昀能重新回到他原本的世界。 如此他想必也更有底气去重新追求安馨。 应昀能更幸福，她应该祝福。 杨雪意觉得自己应该放他自由。 当然，前提是他先把六万块钱给还了…… 其实杨雪意回家的一路上都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一定要第一时间问应昀要钱，可事到临头，话到嘴边她又张不开嘴了，只能恨自己死要面子，以至于根本无法拉下脸找应昀要债。 一面对应昀，她又变得不像自己，只顾左右而言他：“没什么心情不好的。就是最近工作压力有点大，翻译行业现在受冲击大，钱不好挣。” 杨雪意说这话的时候只是随手找的借口，然而应昀听了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拿出手机，像是在点什么。 下一秒，杨雪意手机里传来了短信的声音。 她要钱的字一个都还没来得及提，应昀已经给自己转了十万。 “上次的起诉，对方已经和吴律师谈了和解，赔付了损失和律师费，之后还会公开道歉。” 应昀的表情不变，显得平淡又自然，声音很温和：“杨雪意，谢谢你之前的六万块，真的帮了大忙。” 杨雪意回来的路上还在心里偷偷骂过应昀，重新发财了也不和自己说，难道生怕自己赖上他吗？ 第58章 应昀在上次醉酒后意外和于实敞开心扉, 没想到就这样和于实从普通朋友处成了知心朋友，关系倒是更近了些。 两个人以前其实也算熟，只是应昀不会就感情这样私密的话题和他讨论。 不过如今—— “为了理清关系，我已经把之前借她的钱还了, 想要纯粹一点, 没有金钱利益纠葛, 何况还有事情骗了她, 也要先还钱以后再找个契机坦白。” 明明同样是感情失意的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于实吃得下睡得着，可谓红光满面, 和“断联”后越发憔悴的应昀简直形成鲜明的对照。 应昀一问, 于实倒振振有词, 说是因为他心理强大, 不会为了小情小爱就昏昏沉沉, 还字里行间挤兑了应昀几句。 甚至还教育起了应昀：“我们男的, 千万不能被这种儿女情长牵着鼻子走，要有格局。振作点应昀！别丢我们男人的脸！别做那种恋爱脑。” 可惜应昀振作不太起来, 他听于实说的, 最近刻意和杨雪意保持了距离, 本想指望杨雪意的主动，结果杨雪意完全没有表示，一点意识到应昀的重要性幡然醒悟的迹象也没有。 她的失眠看起来倒是快好了, 甚至比应昀睡着还快。 而且这阵子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事，杨雪意变得早出晚归不说，即便晚上回来，还时常自己一个人在房里, 像是有加不完的班。 有时候甚至连晚饭也不在家吃，这个家对杨雪意都快像是个只回来睡个觉的旅馆。 应昀和于实科室里有一位女同事刚生了孩子开始休产假，以至于其余几人主动分摊了排班，也变得忙碌，和杨雪意时间上竟然快完全错开，有时一天也见不了几面。 自己是个医生，忙起来不得已，病人等不了，可杨雪意多数经手的是文件翻译，需要这么忙吗？ 钟天公司什么时候给了她那么大的工作压力？ 应昀皱眉，决定近期找个时间对钟天旁敲侧击一下，有些老板能不能不要这么压榨员工了，连应昀都看不下去了。 原本也只是想在某些事情上的“断联”冷却一下，可事到临头，反而快变成真正的断联了——应昀也真的没什么机会和杨雪意坐下来好好聊聊。 不过对此，于实倒觉得是好事：“断联的意义就在于这里，断的越彻底，她越快醒悟。” “开始几天她是不会觉得痛苦的，还没反应过来，反倒是你焦虑难受，这都是正常的，但只要熬过最开始这阵子阵痛期，到后面，你走出来了，就轮到她陷进去了。” 于实头头是道：“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你不会这点痛苦都熬不过去吧？她是什么天仙大美女吗？搞得你这么魂不守舍？” 大道理应昀都懂，但轮到自己身上，还是很难坚持。 杨雪意确实算天仙大美女。 他也确实对杨雪意魂牵梦萦魂不守舍。 好在还有手术和门诊，应昀一旦忙于工作，便不会有时间想起杨雪意。 但偶尔工作短暂的间歇里，他就像疯了一样想她。 如戒断一般，短暂的远离后，更是抓心挠肺地想要重新回到过去，甚至想自暴自弃地就这样算了，戒不掉就戒不掉吧。 应昀觉得自己的成瘾简直快病入膏肓。 这种“断联”根本是种自我折磨。 杨雪意毫无影响，准时入睡，干劲十足，早出晚归，甚至应昀都不知道她近期在忙点什么，竟然能这么激情四射。 于实耳提面命关照应昀断联的效果最起码再过一周才会显现，可应昀觉得自己已经快撑到极限。 原本还能自我安慰杨雪意在床上至少用得上他，甚至因为杨雪意的惯性和恋旧，应昀占据了重要位置，可如今连续几天两人相敬如宾，离多聚少，应昀虽然面上仍旧冷静自持，但内心实在忍不住焦灼——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杨雪意有朝一日发现她的失眠彻底好了，根本不再需要应昀了怎么办？ 何况她现在也不知道忙些什么，是不是认识了新的朋友？新的朋友里有对她不怀好意的男人吗？会不会自己的所谓“断联”，反而纵容了这些阴险男人潜伏在杨雪意身边一点点入侵她生活的机会？ 虽然没有反驳于实那些大道理，但应昀觉得自己恐怕要辜负自己这个朋友，没法再按照他教导的做了。 能够真正做到“断联”的，必然是内心足够强大，强大到甚至能承受“断联”后彻底就这么失去对方的人。 可面对杨雪意，应昀发现自己一点也输不起。 世界上确实对感情也有各种教程，但应昀发现对自己都不适用，因为使用教程需要冷静，而应昀很难做到对杨雪意冷静。 而等接到钟天的电话，应昀最后一丝勉力维持的体面和淡然也终于被打破—— “应昀，可惜啊！你推荐给我的得力干将要走了！我刚出差回来呢，就从我们合伙人那里听到这个噩耗！” 应昀一开始没反应过来。 钟天却是长吁短叹：“就杨雪意啊！” 应昀愣了愣，微微皱眉：“她要走？走去哪里？是要跳槽？” 杨雪意怎么什么都没和他说？ 不过这种工作强度，跳槽也是应该的。 应昀沉下脸：“你作为老板，自己要反思，为什么没留住人才。” 钟天怪叫起来：“这能怪我吗？！” “人家那都不算简单的跳槽了！人家是直接换个国家！她要去非洲！” 钟天语气很惋惜，但也难掩祝福：“目前端方生物正有几款新药要上市非洲几个国家，所以在组建海外上市翻译团队，高薪挖人。人往高处走，她很优秀，要去端方生物了。我们就一小创业公司，能和端方生物比吗？你让我拿什么留人，人家开年薪百万！” 应昀愣住了，沉声道：“端方生物？” “嗯对，那可是大公司！而且杨雪意是去当负责药品出海翻译的总监，是新开的部门，端方生物人事那边已经同步在招聘部门员工了，到时候会给她安排三个手下，以后她可也有自己的小团队管理了，想不到啊，再见就要喊她杨总了，不过她人也确实优秀，很努力。” 应昀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很远的地方传来，都快失真：“她要去驻派非洲？什么时候去？去多久？” “今天的飞机啊，昨天刚来公司和我们道别了。” 今天？ 应昀的耳畔只剩下耳鸣，像是被轰炸过后的残垣断壁，什么别的也听不见了，只有燃烧弹残留的余热、满目疮痍的土地，整个世界像陷入一片废墟。 这一刻，别的什么都像不存在了。 作为外科医生，应昀的手一直很稳，但此时此刻，他却第一次发现，其实自己的手也没那么稳。 给杨雪意打电话的时候，应昀几乎能感觉到自己手部肌肉的颤动。 人原来慌乱到一定程度，是真的会微微发抖的。 然而老天仿佛就像是要和他作对一样，应昀的心情急切到焦虑，可“嘟嘟”的电话声后，直到响起机械女声无情的“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杨雪意也没有接电话。 应昀很想继续给杨雪意打电话，打到她接为止，他已经顾不上遵守于实耳提面命的那些感情宝典了，他只想听到杨雪意的声音，告诉她自己心里的感受，质问她为什么突然抛下她一言不发就去非洲。 但护士的声音让应昀回归到他的职业身份角色—— “应医生！刚送来一位患者，从工地脚手架上摔下来，开放性骨折！” 开放性骨折的情况下，骨折端刺破皮肤，暴露在空气里，非常容易引发感染，因此需要争分夺秒完成清创，再用固定架或钢板螺钉固定复位固定。 应昀不得不收起手机，敛下情绪：“患者从哪个工地送来的？” “城郊那片，在盖新写字楼的那块工地上。” 应昀心下了然，如果是城郊，虽然附一院已经是距离最近的医院，但由于工地地处偏僻的郊区，恐怕患者从受伤到送来的路上，已经花费了快一个小时，伤口的状况比想的还严重。 已经不能再耽搁了。 “看到后给我回电。” 应昀抿了抿唇，给杨雪意发完微信，不再想别的，放好手机，然后开始安排清创。 ** 最终，杨雪意去非洲的日程临时提前了三天，因为急需翻译，她甚至只来得及回医译行领了离职单，和同事们一一告别，都没来得及请他们吃个散伙饭，就被生活推着赶着登上了飞机。 因为比原计划的出行时间临时提前了，杨美英女士的新雇主那天有个重要聚餐，杨美英女士走不开，乔倩倩也有宣传片的工作在忙，两人都无法来送机。 至于应昀…… 杨雪意这几天忙进忙出有意避开应昀，也完全什么都没和他说。 毕竟他看起来也很忙，不仅忙工作，可能还忙着和安馨互通有无吧。 当然，杨雪意也不想应昀来送别，因为她不想搞得拖泥带水依依不舍，看到应昀没准又要心态失衡。 何况或许比起端方生物这份工作对她的需要，反而是她更需要这个工作带来的远离荣市的机会。 在非洲几个月的时间将是上天给她的绝佳机会，会让她终于能物理上远离成瘾品应昀，好割舍掉这份无望的感情，专注事业，好好发财。 都是成年人了，比起机场煽情的送别，还不如如今这样彼此心照不宣的保持距离冷处理比较好。 反正等下次杨雪意回来，应昀肯定早从自己家里搬走了。 第59章 应昀知道, 杨雪意提出结束的那一刻，自己应该沉默地服从，绅士地退出，至少给杨雪意留下一个好的最后印象, 以后回忆起自己来, 也至少能一笑而过不至于皱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肯接受, 像个会无理取闹不死心纠缠还企图复合的前男友。 以往杨雪意的生活里, 他见过太多这种人了。 杨雪意拒绝了, 他们也听不懂人话一样地围在杨雪意身边，愚蠢地以为偏执的坚持会得到不一样的结果。 应昀曾经对这些人嗤之以鼻，然而没想到自己最终也没什么不同。 他像是个正式游戏前的热身运动陪练, 陪伴杨雪意跌跌撞撞地进入成人世界, 让杨雪意变得成熟, 大胆, 更有魅力更光芒四射, 然后需要在杨雪意准备好正式游戏前退出, 并且应该笑着恭喜她出师，祝福她接下来能有一场场精彩的正式游戏。 然而事到临头, 应昀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应昀的心里像是突然窜起了一株扭曲又纠葛的藤蔓, 明知是应该去除的有害植株, 然而因为自己的放任，以至于如今根系发达到即便掘地三尺都无法斩草除根，只能绝望地看着这株藤蔓蔓延覆盖住他的心。 两人的开始甚至就是基于不够严肃的理由, 是传统社会里并不支持不赞同的。 就像解答一道复杂的数学题，最开始的解题思路出发点就是错的，应昀却固执又愚蠢地期待会得到正确的答案。 从于实那里听到杨雪意有喜欢想追的人的时候，他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屈辱, 而是巨大的不甘心。 不管杨雪意有没有喜欢的人，不管杨雪意喜欢的是谁，应昀都不想退出。 什么张开双手，允许一切不属于你的流走，这种鬼话应昀一点都不相信。 然而有些东西就像是流沙，越是攥紧拳头，越是握不住。 应昀以为已经万无一失，然而才发现，杨雪意下定决心和他结束的时候，他其实毫无机会，他们之间关系的主动权一直在杨雪意手里。 当杨雪意需要他，他出现，当杨雪意不需要了，就单方面结束。 所以杨雪意这么决绝，甚至去非洲都不愿意和他说，是怕他纠缠吗？ 她能这么果决，是因为那个所谓的白月光吗？ 见过他之后，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动心，无法再容忍鱼目混珠的应昀？ 应昀很难接受，自己捧出一颗真心，即便是不伦不类的关系也努力维系，等来的却是和他不相关的结果。 他当然不可能这样死心。 杨雪意去非洲后，他几乎每天按照她的时差，会给她发信息，期待哪天杨雪意心情好的时候，像以往十年里他们吵嘴争执后那样，气消了就会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可惜这一次有点严重。 应昀收到的仍旧只有冰冷的微信提醒，不断重申着他被杨雪意全网拉黑的事实，再次宣告了杨雪意对他的拒绝。 她似乎已经准备好开启一段新的人生，不像应昀这样十年没从初恋走出来，甚至明知道是泥沼，却还越陷越深。 当然，应昀可以破罐子破摔直接去找乔倩倩，说服她帮忙从中牵线搭桥，重新和杨雪意建立联系，再找寻机会从中斡旋，至少让杨雪意把他重新加回来。 也或者换个手机号码，给杨雪意打电话发信息。 在刚发现被杨雪意拉黑时，应昀几乎无法思考，是真的冲动到想这样做过。 不过等稍稍冷静，就知道自己这样不妥。 杨雪意性格刚强，说一不二，既然做了这样的决定，恐怕内心已经有了决断。 自己再过分纠缠，甚至试图通过她的闺蜜朋友去施压，那和那些像无缝不入的苍蝇一样纠缠她的追求者有什么不同？ 对她而言不过是种骚扰。 恐怕那样迎来的也只有杨雪意的彻底远离——开始这段关系时，她就强调只想找一个不需负责因此绝对不喜欢她的人。 可如果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等待，也不行，他等待的够久了。 所以可能还是得见到杨雪意本人。 这样应昀才能判断情况，再伺机而动。 而且去了非洲，环境巨变，杨雪意有没有可能又失眠又需要他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她入职的竟然是端方生物。 应昀看着手里蒋毅的名片，觉得头痛又烦闷。 这张名片是在没多久前他和于实喝完酒准备离开的路上收到的。 蒋毅过来找了他，径自拦住应昀的去路，和他进行了一场简短的谈判，希望应昀可以继承他的企业。 对方显然有足够的资源和手段，因此对应昀的行踪了如指掌。 那天白天给应昀发信息看来只是个通知，即便应昀没有同意和他见一面，他也不管不顾自己来了。 两人的见面没有涕泪纵横的认亲戏剧化场面，蒋毅为人冷静强势，条理分明眼界开阔，放在平日里是应昀会欣赏的类型，但不会想要和他重温什么已经错过的父子亲情。 蒋毅是个十足的成功商人，他也不见得多需要一个让他投射感情的儿子，唯一让他流露出些许迫切的是说到自己癌症随时有复发可能的时候。 端方生物刚在海外布局未来大有可为，蒋毅很难接受这个关键时间里他有可能因身体而被迫休养退休的结局。 为了确保端方生物决策的统一性，规避未来去世后几个远亲子侄辈进行争抢的风险，他希望应昀能接手企业，即便挂名也行。 比起应昀，端方生物才更像是蒋毅的儿子。 见应昀之前蒋毅显然早就看过他的简历，对应昀的医学背景和履历都相当满意，言辞之间不吝赞扬。 应昀当然知道接受他递来的橄榄枝人生会像用上作弊器一样再次起飞，但还是拒绝了他。 “我对自己目前的工作和职业很满意。” 蒋毅显然没料到这个结果，但愣了愣后很快给出了替代方案：“接手企业的事你可以慢慢考虑，我的身体也不至于这几年就立刻不行，没那么迫在眉睫。” “但我希望你能以我儿子的身份出面，参加一些端方生物的活动，让董事会和股东对企业后续有信心。我生病以后，内斗就很厉害，股东也有离心，各自为政，不仅因为我的身体原因，更多的是有些股东认定我没有后代继任，一旦人不在，端方生物将会陷入混乱。” “毕竟如果我没有亲生孩子，一旦去世，股份要是给侄子们继承，会有纠纷；如果转让给别的股东，股东内部也会有纷争。” 蒋毅点到为止，但应昀很快就懂了他的意图。 医药公司开发新药需要大量投入金钱，不融资是不可能的，研发周期也相当长，需要企业有连续一致性的发展规划。 端方生物显然后续面临几笔融资洽谈，而蒋毅需要一个上得了台面的儿子为端方生物站台，让投资者释出信心，广而告之端方生物后继有人，绝不会因内斗或蒋毅死后的遗产纠纷陷入混乱。 “你知道当我儿子有什么样的机会吧？”蒋毅笑了笑，很是势在必得，“你生活里的困扰都将不存在，那些网上编排你的人会发现真正的笑话是他们自己，而你之前那个喊爸的应文俊，他的远扬货运在端方生物面前根本不算什么。你接手端方生物，以后生活将是一片坦途，没什么得不到的。” 应昀再次拒绝了。 他要的东西，不管是做远扬货运掌权人的独子，还是做端方生物董事长的独子，都得不到。 杨雪意根本不在乎这种身份。 应昀是应文俊儿子的时候，也没见她对自己态度好一点。 蒋毅倒是潇洒，没多纠缠，只留了一张名片给应昀：“你还年轻，没必要这么冲动拒绝，好好考虑，改主意的话联系我。” 应昀不想给他期待的余地，只冷淡告知：“我不会联系你。” …… 应昀拒绝蒋毅的时候内心没有过丝毫的犹豫，事后也不后悔，只是在如今得知杨雪意要新入职的公司是端方生物时，产生了一种命运真是难以预测的感觉。 杨雪意去的竟然是他的公司。 应昀知道不应该，但是也很难避免偶尔不理智的迁怒—— 他强烈怀疑自己这个便宜亲爸和他八字相冲，以前没见过他出来，结果一出来，就用一个年薪百万的工作机会把杨雪意给带去了非洲。 应昀再次盯向手里蒋毅的名片。 他知道自己当然可以联系蒋毅，干预杨雪意去海外的安排，让杨雪意赶紧回到荣市，留在他的身边，但是知道一旦那样做，杨雪意势必会恨死自己。 爱杨雪意让应昀失去自由，但他希望杨雪意自由，因此尊重杨雪意的职业路线决定，最终什么也没有做。 半年也好，一年也好，应昀都可以等。 他等了十年，一直很有耐心，也擅长忍耐。 只是没想到杨雪意根本不想要他的等待。 但即便这样，他还是发了疯一样想去非洲，想见杨雪意一面。 然而医生这份工作有它本身的职责所在，即便应昀第一时间与科室主任协调沟通请假，但科里实在腾不出人手—— “这个月估计不行，孙玲刚休产假，现在的排班也是之前好不容易协调调整下来的，你也知道我们骨科的情况，现在这个时间点，天气正好，是最适宜户外活动的时节，运动的人多，骨折也多发，门诊每天都要加号。” 科室主任看了眼日历表，熟门熟路地允诺：“下个月吧，下个月我努力给你调下，让你休几天。” 第60章 在非洲的时间过得远比杨雪意想得快。 端方生物的驻扎点在一座非洲大城市的郊区, 周边环境都还保持着原始的非洲风貌，少有人类机械痕迹的勘测和侵袭。 虽说生活条件自然不比国内，但端方生物提供的后勤保障充分，杨雪意与其余几个长期驻派人员一同生活在一栋提供24小时安保的公寓里, 公寓内提供过滤后的直饮水, 每个月除了工资外, 还有驻外补贴, 收入确实丰厚。 自然, 和这样的待遇相匹配的，杨雪意的工作也十分繁忙，几乎一落地, 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虽说非洲即便是城市里当地人的生活也慢条斯理, 然而端方生物为了加紧药物的出海上市, 几乎是争分夺秒。 杨雪意这个海外药品上市岗成立的本就紧急, 说要配给她的几个下属也还没到岗, 此前端方生物在非洲海外上市这块更没有精细的工作流程, 连药品资料也是纷繁杂乱没个头绪，可谓是一穷二白百废待兴。 杨雪意花了很大的劲才终于摸索出门道。 好在其余几位同事人都很好, 杨雪意很快融入了环境, 几乎马不停蹄地工作起来。 因为实在太拼, 同事们都担心杨雪意工作强度太大，但只有杨雪意知道，自己需要繁忙, 因为繁忙让她没有时间想应昀。 但难得的偶尔，她还是无法避免地想到应昀的脸，他的笑，他面无表情的样子, 他朝杨雪意俯身压下时的表情。 杨雪意拉黑他后，他会生气吗？会试图联系杨雪意吗？ 极少的夜深人静时，杨雪意也会猜测，但更多时候觉得这些想象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或许应昀早已经忙着和安馨谈恋爱，因此连被杨雪意拉黑也并没有发现。 每每这时候，杨雪意会在员工宿舍的阳台抬头看夜空。 非洲的夜晚是她最喜欢的部分。 因为没有那么多路灯，少了光污染，因此能看到更多的星星，在杨雪意的头顶连绵成银河的形状，让一切变得静谧又神圣，也让杨雪意那颗学不乖总为应昀伤神烦躁的心奇迹般的安宁下来。 应昀会和她在看同一片夜空吗？ 她很快被自己天真的想法逗笑，她和应昀像是永远隔着时差，并无可能有同步的感受，就像她喜欢应昀，但应昀并不那么喜欢她。 人真是贪心，明明之前自我安慰只要和应昀睡一觉就好，结果睡一觉以后又想多睡几觉，多睡了几觉后，又想应昀喜欢她，那下一步，应昀真喜欢她了，她就能满足吗？多半会要应昀和她谈恋爱，真谈恋爱了，又要应昀和她结婚…… 杨雪意越来想去，最后自己都忍不住笑出来。 或许是工作给了她底气，杨雪意现在的情绪平和了很多，说不遗憾是假的，但也多少有些释然。 东边不亮西边亮，感情上虽没什么建树，但事业上让她看到了很多新的机会。 杨雪意甩了甩脑袋，如今忙碌起来，才知道时间多宝贵，她决定起身去整理明天的工作日程和安排。 工作一旦走上正确的路，就知道自己的付出一分一秒也不会白费，勤勉的人绝对会有回报，这个认知让杨雪意也干劲十足。 失眠也没再犯过。 白天工作实在繁忙，连胡思乱想的机会都少，来了非洲后睡得香甜，今晚这一觉原本睡得也异常踏实。 然而杨雪意没能一觉安眠到天亮。 她在睡梦中被剧烈的摇晃惊醒时，一开始尚且以为是做梦，然而明显摇晃的床铺，天花板上剧烈晃动的吊灯，周围乱糟糟的尖叫声，让杨雪意瞬间清醒过来。 地震了。 这场突如其来毫无预兆的自然灾害显然没有得到任何预警。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颤抖，杨雪意书架上的医学翻译书籍被震得全部砸落下来，那些厚厚的书砸在地上本应发出很大的声音，然而在周遭巨大响动的背景音里也只变得微不足道。 宿舍的墙体晃得像是快要分崩离析，仿佛每一块砖都想离体独立。 杨雪意第一反应是往门外跑，去空旷的平地上，心跳得像是快蹦出胸腔，内心是无法形容的恐惧。 而直到跑出房门，看到外面的景象，杨雪意才知道这次地震有多严重。 屋外天还是黑的，杨雪意打开随手找来的应急手电筒，然后看到了满目疮痍。 除了这栋端方生物所属的宿舍楼尚且还没彻底倒塌，周边当地居民的矮房已经尽数坍塌，残垣断壁下有被压住了尚在呻吟呼救的伤者，而另一些已经失去呼吸。 杨雪意在剧烈的摇晃里奋力往楼下跑，幸而沿途大部分同事的宿舍门都已大开，显然人已逃生，唯有住着端方生物聘请来负责做饭保洁的帮佣阿姨的房门紧闭。 杨雪意当然也害怕，和那位阿姨也不过点头之间，然而对方年纪和自己妈妈相仿，做的也是和妈妈相似的工作，在国内有个和杨雪意差不多大的女儿，因为想给女儿筹集大学出国的费用，才接受了端方生物远派海外的工作——虽然辛苦，但工资是国内的几倍。 员工宿舍楼虽没倒塌，但断裂扭曲的钢筋已经脱里出墙体，四处是散落的水泥块，震感强烈，充斥着哭声和不同语言的呼救声，夹杂着狗惊恐的狂吠声，杨雪意忍着惧意，用力踢开了房门。 她想着即便帮佣阿姨受伤了，她也要把人拖出去，然而屋内的场景远比杨雪意想的惨烈—— 她看到的不是等待救援的帮佣阿姨，而是残肢。 帮佣阿姨大概是睡梦中被屋内坠落的吊灯砸中，已经没了声息。 刺目的死亡现场和血腥味让杨雪意几乎快要站立不住，第一次意识到死亡和她是这么近。 杨雪意胃里翻江倒海，根本没能忍住，恐惧糅杂着悲痛，扶着已经变形的门框吐了个干净。 她不知道自己是靠着怎样的意志力才艰难地挪动着逃出这栋宿舍楼的，直到被同事搀扶着跑到临时避难安置点，还心有余悸。 杨雪意和大家挤在一起，周身颤抖不止，周围有人大声哭泣着，有人在祷告。 在短暂沉寂的几分钟后，比刚才更恐怖的余震袭来，像是地底深处有吞噬万物的巨兽，杨雪意听到轰然陷落的声音，呛鼻的尘土血腥味以及死亡的气息从四面八方突袭而来。 人群里带着恐惧的骚乱，绝望的情绪像瘟疫一样蔓延，仿佛确信已经在生命尽头徘徊，有人开始拿出手机录制遗言。 人的生命是这么脆弱的东西。 杨雪意也没能免俗，拿出手机录了几段语音，努力不带哭腔，告诉杨美英女士，自己很爱她，希望她快乐健康，又给乔倩倩录了一段，感谢乔倩倩成为她的朋友，甚至还给许昕然录了几句，希望他不要自责，选择接受这个工作本是杨雪意自己的决定。 只是看起来似乎和所有人都做了交代，但杨雪意最想见的人她却无法告别。 她的后悔在这一刻比余震还剧烈地反扑。 不应该拉黑应昀的。 比天灾更让杨雪意绝望的是，在人生可能走到尽头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办法彻底在生命里抹除应昀的存在。 即便物理意义上的远离应昀，她还是忘不了他。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偷偷地关注应昀的？ 杨雪意已经记不清。 她只记得，十五岁时，相依为命的外婆去世，被迫来到一直渴望想念但却并不熟稔的妈妈身边，从农村小镇到五光十色的大都会，杨雪意像是误入大观园的刘姥姥，她胆怯、自卑、谨小慎微，努力微笑，试图讨好每一个人，不想成为妈妈的拖累。 作为雇主的应太太人很好，因为杨雪意和应昀年纪相仿，因此应昀的任何活动，她都很热情友好地邀请上杨雪意，生怕她初来乍到没有朋友。 只是她的好心并没有带来好的结果。 因为杨雪意在那些格格不入的聚会里反而更孤单了。 应昀作为男生，总是和其余男生在一起，打壁球、射击或者做别的，杨雪意便不得不和其余参与活动的女生坐在一起。 只是当别的同龄女孩讨论着当季的新衣服或限量款包时，杨雪意像块木头一样插不进一句话，她甚至都听不懂她们嘴里那些品牌的名字。 但好在，只要安静地听着保持微笑，也不会显得突兀。 然而等用餐时，杨雪意就一点办法没有了—— 应昀和朋友们的那些聚会，吃的都是西餐，但不是那种意大利面汉堡之类的西式速食快餐，如果等过几年，杨雪意就知道，是fine dining。 然而当时她茫然无措，甚至不懂任何西餐的严格餐桌礼仪，根本连刀叉都用不好用，也根本吃不惯那些几分熟的牛排。 因此，当带血的牛排被端上桌时，即便饥肠辘辘，杨雪意也选择不吃，只克制地表示自己不饿。 “难怪你好瘦好美，原来是天生小鸟胃，吃一点就饱。” 有女生羡慕，有女生感慨，但没人知道杨雪意其实胃口很大，只是怕露怯。 因为在前菜的鱼子酱部分，她已经犯过一次错了。 当别人都用小汤勺舀了一点鱼子酱品尝时，什么都不懂的杨雪意挖了大大一勺，她更不懂鱼子酱不能咀嚼，而是应该用舌尖和上颚将它顶破，享受那种在口腔里爆破的感觉，她茫然无知地直接咀嚼的食用方法就招来了几个女生的侧目。 其实只是轻飘飘带了诧异的眼神，对方并没有说任何让人难堪的话，是杨雪意自己的自卑作祟，让她变得坐立难安。 第61章 在短暂的愣神后, 杨雪意的理智回归，她几乎是有些不讲情面地一把推开了应昀，后退了两步，警惕戒备地看着他。 “应昀, 我们结束了。” 杨雪意狠下心来, 不希望事情又变得不可控, 拖泥带水不是她的风格, 她不想在异国他乡的地震里, 又因为一瞬间的脆弱心软又重新跌进陷阱。 “抱歉。”应昀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压低声音，“杨雪意, 我很担心你, 杨阿姨也是, 你没事就好。” “我想和你聊聊, 你什么时候有空？” 聊什么？ 杨雪意想听, 又不想听。 但她这辈子没有运气好过, 按照惯例，应昀这张嘴多半说不出什么让她开心的话来。 她不想再为应昀难过了, 更不想再受伤了。 “我觉得我们之间没什么需要再聊的, 这个当口, 大家也很忙。” “你的黑眼圈好重，是最近都没睡好吗？” 应昀看了杨雪意一眼，伸出手, 像是想要摸她的脸。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可以晚上去你房里聊吗？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等你哪天空了都行，我过来找你。” 杨雪意说不清自己是失落还是早就了然后的难受。 她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应昀问她能不能睡着，还要晚上到她房里来, 这是什么暗示？ 杨雪意有点自嘲，她果然从没有被好运眷顾过。 他是向安馨表白再次失败了，退而求其次想到她了？还是觉得杨雪意会因为目前的境遇而寻求他的安慰和他在异国土地上继续春风一度？ 想得挺美的。 但是不可能。 杨雪意再次后退一步，躲开应昀的手，不想再给应昀任何可乘之机：“不用来找我。应昀，我有在接触中的人了，不会和你再继续了，我们没什么好聊的。” 杨雪意压制下自己的情绪，用很冷静的脸看向应昀，像是一点不激动他的出现，声音也努力佯装出淡淡的冷漠和举重若轻。 应昀就是一条不归路，不可以再继续了。 她宁可虚张声势的撒谎，也绝不会让应昀看扁，不会因为经历恐惧的地震而去可怜巴巴地找他要安慰，不会因为看到他而流露出惊喜和想念，不会因为应昀就情绪剧烈波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连续手术的疲惫，应昀的脸色相当难看，声音也出离的沙哑，带了股隐忍的克制：“杨雪意，你喜欢那个人？” “反正对他是有好感的。”杨雪意听见自己故作轻松的谎话，“我二十五岁了，马上就要过二十六岁生日，我不想和你之前那样浪费时间了。何况如果我自己再不行动，我妈恐怕也马上要按着我的头去让我相亲了，所以不如我自己找有好感的人，谈一场恋爱。” “我不可能再一边去接触有好感的人，一边又和你保持以前的关系，这对任何人都不尊重。” 应昀的脸色有些苍白，像是血色尽褪。 杨雪意移开眼神，不去看他，生怕自己又铸成大错。 明明地震时疯狂地想见应昀，但一旦脱离绝境，人类的规训便重新归位，让杨雪意知道怎么做才更有利。 应昀像是有很多话要讲，但也是这时，杨雪意的身后传来护士的声音—— “应医生，这边又送来刚救出的一个骨折伤者，需要尽快处理……” 应昀的表情有点暗淡，在地震后尘土飞扬的临时手术帐篷外就更显得灰头土脸，但杨雪意还是听到他低声回“知道了，马上来”。 但在走向患者之前，应昀向前一步，看向杨雪意，仿佛没听到杨雪意刚才的严词拒绝，只低声不容分说道：“杨雪意，好聚好散你也至少应该给我个机会把话讲清楚。我有很多要和你说。” 应昀看了杨雪意一眼，就在杨雪意觉得和他已经保持了足够距离的情况下，他欺身上前，又亲了杨雪意脸颊一下：“我先去动手术，晚点找你。” 杨雪意简直纳闷。 应昀这张破嘴真是可怕，不会讲话会亲嘴，该讲的不讲，亲倒是亲了几次。 她同意了？ 还自说自话上了。 ** 因为救援队的加入，今天又救出了更多的伤者，杨雪意没空纠结这些有的没的，很快就马不停蹄地跟着志愿者一起帮起忙来。 流离失所的孩子越发得多，每个孩子脸上都或哀凄或惶恐，好在杨雪意给他们讲了几个治愈的故事后，他们的心情逐渐变得平静，脸上也有了笑意。 孩子们的笑让杨雪意很有成就感，何况她也并不想回到她的安置帐篷去，毕竟真的害怕应昀找上门来。 躲在志愿者的流动帐篷里，反倒没有被应昀找到的可能性。 不过医疗救援那边据说比志愿者更忙碌，手术就没有断过，地震中本身骨外伤的患者就多，应昀想来也没什么空。 夜晚降临，几个孩子也陆续被当地其余亲人接走，杨雪意终于得了空，终于发现自己简直可以用蓬头垢面来形容，身上衣服也沾着脏污，后知后觉刚才应昀看到的竟然是如此灰头土脸的自己。 他也真是饿了，这都能下得去嘴。 她从志愿者那里领了套干净的换洗衣服，决定去临时冲淋点洗个澡。 只是没想到在这里又遇到了不想见的人。 杨雪意带着衣服到冲淋点，然后见到了正冲淋完从里面出来的应昀。 非洲的夏夜仍旧炎热，应昀走出来时，头发仍旧滴着水，他穿了件宽大的短袖上衣，布料显得粗糙，正低头擦着头发，看到杨雪意愣了愣，像是想和她说话。 可惜杨雪意不想理他。 她懒得看应昀一眼，径自闪身进了简易冲淋点。 说是冲淋点，其实只是一个断裂但尚且能用的水管，四周用防水布简单围住搭起来的空间，甚至因为找到的防水布长度有限，唯一能掀开做门帘的那一块布还紧巴巴的，略微有风吹过就能被掀起一角。 好在今晚没有风。 杨雪意的头发里沾满了地震时的粉尘泥土，堪堪洗了半天才终于洗干净。 等她出去，应昀果然已经不在了。 转念一想，杨雪意只觉得自己天真的愚蠢。 他怎么可能还在？ 自己到底还不切实际地在期待什么。 还真以为应昀有什么深刻的话要和自己说吗？ 倒是卢林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提着换洗的衣服，显然在排队等冲淋，但头却扭着看向不远处。 听到杨雪意喊他名字，卢林才扭回头，见了杨雪意，愣了愣：“啊，原来里面洗澡的是你啊。” 他突然神秘地压低了声音：“我刚看到‘太子’了！” 一提这种八卦，卢林就两眼放光：“就在我来的时候，他就等在外面哎。” “虽然我还没打听到他叫什么，但我没多久前拿到我叔叔偷拍的照片了，所以能认出他来，不过没敢打招呼。” 他有点纳闷：“本来我以为他也是在等里面的人洗完然后进去洗，但你里面的水一停，开始换衣服了，后面声音都开始整理洗护用品，明显洗好了要出来了，他看了我一眼，却突然走了。” “我觉得奇怪，没忍住问了下，结果他说他洗好了。”卢林看起来很疑惑，“洗好了那在外面白白等那么久干什么啊，我来的时候他就靠在那里，表情冷冷的，我本来以为他是在排队等下一个进去。” “结果他说他已经洗完了，我本来猜他是不是在等里面的人，比如是他相识的朋友之类，结果出来的是你啊。” 卢林一脸疑惑：“你认识‘太子’吗？” 杨雪意简直莫名其妙：“我哪认识。你好歹还知道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是哪个。可能就是巧合吧。比如这一片的夜空特别好看之类的？” 卢林耸了耸肩：“鬼知道。不过他在外面倒是帮了你的忙。” “我们另外几个临时简易淋浴间那出现了偷窥女性洗澡甚至进去猥亵的，还有趁洗澡在外翻衣服裤子口袋偷窃的。” 卢林举了几个例子，杨雪意才觉察到后怕，意识到自己一个人跑来淋浴间洗澡实在有点太鲁莽，这简易的淋浴间根本没法关上，如果遇到居心叵测的人，那实在是太危险了。 好在她很幸运。 “下次见到‘太子’那我是不是要好好感谢他？” 卢林也笑了：“那倒是个攀谈的由头，不过感觉人很高冷，挺难接近的，我们抱大腿要谨慎。” 杨雪意心不在焉地想，还能多难接近呢？ 还有哪个男人能比应昀更难接近的。 还说要和自己有话说，显得多郑重其事都快让杨雪意误以为应昀脑子坏了，准备表白呢，结果现在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真是不可信。 ** 洗好澡，杨雪意根据志愿者的安排，进了端方生物捐赠的其中一顶安置帐篷里。 杨雪意本应该和端方生物的其余几个女同事在一个帐篷里，但由于她一路在参与志愿救助活动，第二天一早还报名去搜寻幸存者，需要一大早就起床，为了不打扰同事，也为了方便和志愿者们一起行动，就索性和志愿者团队住到了一个帐篷里。 这顶帐篷能容纳十来个人，除了杨雪意和几个女志愿者外，还有几位女性医护人员，包括今天领着杨雪意去见应昀的那位护士也正巧在里面，还和杨雪意友好地打了个招呼。 环境自然仍旧艰苦，但至少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帐篷里开着的那盏昏黄小灯也让人感到多了份安全感，杨雪意又困又累，偏偏还会想起之前各种残肢尸体的惨状，只能努力回想过去的快乐时光以抵御心里的迷茫恐惧。 第62章 挂掉和孟澄云的语音通话后, 杨雪意犹在颤抖。 她像个以为考试无望却突然被主考官透露了考题的幸运学生，本以为尚且要在及格线上挣扎，却竟然得到了命运巨大的馈赠——她什么也没有做，突然得了满分。 应昀的初恋是她？ 杨雪意的脑袋一片混乱。 真的是她吗？不会是孟澄云搞错了吗？ 杨雪意一分钟也不想再等, 她陡然站起身, 径自往外跑去。 她要去找应昀问个明白。 杨雪意其实根本不知道应昀在哪里, 巨大的冲击下, 她几乎是下意识冲动地循着刚才看到应昀的轨迹往前跑。 “杨雪意！” 她是被中途突然从后面被人截停的。 杨雪意来不及惊呼, 就被拽进了对方的怀里，她刚吓了一跳想要挣扎，就听到了应昀的声音。 “是我。” 应昀像是也刚跑过, 声音低沉, 带了微微的喘息。 等杨雪意看清是他, 他才放开了桎梏：“我找你半天了。救援已经快收尾了, 现在你有时间去我房里和我聊聊了吗？” 杨雪意抚了抚快速跳动的胸膛, 蹦得离应昀远了些, 明明刚才还情绪起伏剧烈，但现在一见到应昀, 杨雪意反而觉得没那么紧张了。 她想起“新仇旧恨”, 瞪向眼前这个让她心烦意乱情绪像坐过山车的始作俑者：“不行, 我也在找人。” 如今提前被透露了答案，杨雪意再看应昀，才发现很多以往没注意过的蛛丝马迹。 果然, 她的话音刚落，应昀虽然表情仍旧镇定，似乎很平常，但几乎立刻追问—— “你在找谁？跑这么急。” 都这时候了, 明明在意的要死，还要装。 杨雪意倒要看看，应昀要装到什么时候。 她看了应昀一眼：“哦，找同事。” “我帮你一起找，找完后，去我房里，我有话和你讲。” 像是生怕杨雪意拒绝，应昀很快补充道：“这边治安现在混乱，又是晚上，你别一个人行动比较好。” “好。” 杨雪意笑笑：“我要找的，就是刚才和我在一块的那个挺高的男生。” 应昀表情有点凝固了。 杨雪意不管他的死活：“他在篝火边对我表白，我一开始婉拒了，现在想想有点后悔，想追上他，告诉他我考虑了下，可以和他试试。你这么好心，那正好帮我一起找吧。” 刚才还一脸道貌岸然要帮自己找人的应昀彻底不说话了。 杨雪意不理他，径自往前走，只是没走远，就被应昀一把捉住了手，重新拽回了他的身边。 “杨雪意。” 应昀的声音有点紧绷的低沉：“别找他了。” 杨雪意明知故问：“为什么？” 她还想气死应昀假意要走，结果下一秒，应昀拦腰把杨雪意抱起，径自就扛着她往他的板房方向走。 杨雪意心跳变得很快，嘴上一点不肯认输：“应昀，你放我下来！讲事情就讲事情，为什么要去你房里？你心思是不是不单纯？我感觉你这个人大有问题！” 应昀像是有点被气笑了：“你放心，我什么也不做。但你也别想去找他。” 明明扛着杨雪意，然而应昀还是走得很快，他几乎是用踹的踢开了房门，然后把杨雪意放到了床上，继而立刻转身锁上了门，像是生怕杨雪意又跑掉。 简陋的板房里，应昀甚至没来得及开灯，只有透过门板缝隙照进来的月光，杨雪意坐在床上，只能看清应昀脸上的轮廓。 像是确保万无一失后，应昀才转身盯着杨雪意的眼睛，沉声开口：“杨雪意，抱歉用这种方式把你掳来，但不用些特殊手段，我恐怕都没机会和你好好说话。” 应昀欺身上前：“我不想再绅士下去了。” “别找你同事了。” 他垂下视线，像是被逼到绝境：“找我吧。” “我比他早认识你十年，就算你考虑找男朋友，能不能优先考虑我？” 应昀的语气强势，但又带了丝祈求。 像个矛盾的绑架犯，一面强硬地声明巨额赎金的金额，一面又苦口婆心希望受害人快点给钱好让他结束这个非法工作，他其实不想伤害任何人。 杨雪意按亮了床头的简易开关，唯一一个小灯泡便亮了。 她也终于看清应昀的眼睛，短暂的视线接触里，应昀很快移开目光，像是为了遮掩他的慌乱惶恐和忐忑不安。 他是真的很能装，也有丰富的装腔作势经验，即便是这一刻，脸上虽然勉强，但仍努力维持着冷静稳重的表象，只有那双眼神躲闪的眼睛里泄露出他内心的一丝真实。 应昀的板房里只装了这样一盏小灯。 如今这盏小灯照亮应昀，也照亮杨雪意。 她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明亮有神，带了不服输的倔强，黑色的长发已经不知不觉间长长，散开在夜色里，与暧昧昏黄的灯光肆意纠缠，每一根发尾俏皮的弧度里似乎都蕴藏着某种魔力，像是漩涡，把无力抵抗的应昀吸入吞噬。 应昀想象过自己说出这些话后杨雪意的反应，或许会震惊，会紧张，会怀疑，但没有预测过现在的场景—— 不比自己的患得患失和紧张，杨雪意的眼睛冷静，对应昀这样的诉求一点没感到惊讶的模样。 应昀心里突然一点底也没有。 他盯着杨雪意的脸，心跳失序，脑袋一片空白，心一横，只想到最差劲的办法。 他捧过杨雪意的脸，近乎有些笨拙地送上自己的嘴唇。 然而像是有肌肉记忆，两片身体紧贴，应昀吻得便开始凶狠和深入，空气里带了种火苗燎原前的热度。 他退出杨雪意的口腔，用鼻尖抵着杨雪意的，气息暧昧，语气低沉，像是不怀好意的勾引和劝诱，又带了一点卑微的祈求：“杨雪意，你找我吧。” “他能做的我都能做，他不能做的，我也能做。” “我会比他做得更好。” 应昀的表情一瞬间仿佛闪过千百种情绪，咬牙切齿、屈辱、委屈，但最后变成无奈、认命：“不是你说的吗？之前看上我就是因为我知趣不纠缠，能和我维持下去就因为不会互相打扰。以后我会继续做到这个标准，甚至做的更好，你想我怎样都可以。” 应昀的声音冷静但带了点可怜，即便一边说着这样的话，嘴上也没彻底闲着，一边断续啄吻杨雪意的脸颊，像是想让她没法冷静思考—— “既然你还要去找你同事，那说明你的新感情新生活，也还没开始开展。” 应昀很循循善诱：“在他表白后还有一丝犹豫，反复考虑，那证明他也没那么好，没多让你动心。” “所以在你没有明确开始一段感情之前，没遇到真正喜欢的人之前，你可以找我。” 应昀说到这里，竟然开始解他自己衬衫的扣子，露出漂亮到让杨雪意分心的锁骨，仿佛下一刻就要献身，吓得杨雪意终于装不了冷静了，简直大惊失色。 刚才明明说要先好好聊聊什么也不做的人是他，结果先一步改主意的也是他。 这男的搞什么歪门邪道。 杨雪意推开应昀：“你说话就说话，解什么扣子！” 应昀的表情明显顿了一下，动作停下来，继而垂下视线：“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不会给你压力，不会要你承担责任。” 他看了杨雪意一眼：“我不希望你不开心。” 即便已经知道答案，杨雪意的心还是狂跳了起来，她强硬地捧起应昀的头，不许他低着回避自己的视线，第一次直直盯着应昀好看黑亮的眼睛，发现里面只有她。 几乎是明知故问的，杨雪意看向应昀：“我的开心和你有什么关系？” 短暂的沉默后，应昀的声音轻得毫无自信：“杨雪意，我喜欢你。” “所以希望你开心。” 听到本人亲口说出的表白与她人嘴里的转述感觉截然不同。 杨雪意觉得眩晕，明明从孟澄云那儿已经得到过预警，但她仍旧像被一颗没有预报过轨迹突然出现的彗星击中。 应昀真的喜欢她。 应昀却并不知道杨雪意心里所想，近乎急切地补充：“如果你还不想和我谈严肃的感情，我不会强求要什么身份。” 像是为了给自己挽回面子，他移开视线：“我体会过了，失眠真的很痛苦，所以给你当随叫随到的褪黑素，我也可以。我想帮你，不想你难受。” 仿佛生怕杨雪意回归理智后拒绝，应昀又吻上来，抚摸杨雪意的脸颊和腰际，一脸先把杨雪意迷到色令智昏生米煮成熟饭的模样：“你现在是不是很想好好睡一觉？我一到非洲就发现了，你的黑眼圈又重了。” “发生了这么多事，地震后一定很害怕吧，别想那么多，现在也很晚了，要不要我先陪你？” 可惜杨雪意就算此刻再心猿意马，也先一步推开了应昀。 以前她没意识到，现在才发现，应昀确实挺坏的，哪里是什么正人君子，根本奸诈得很。 她抱胸盯着他：“你不是说了来你房里什么都不做吗？” 应昀不说话了。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最近？” 应昀移开视线，垂下脑袋，声音有点不自然：“嗯。” 杨雪意简直恨铁不成钢，她气得要死：“勾引人这种招数都拿出来了，结果还不说真话？” “应昀，你嘴巴这么硬，是不是要我横竖用千斤顶才能给你撬开？” “你是最近才开始喜欢我的吗？” 第63章 杨雪意被应昀亲得脸发红, 但没有色令智昏到失去理智，她有一堆问题要问责—— “应昀，你说什么喜欢我，结果根本没对我表白过, 给我写的情书呢？我怎么没看到？” “还有《最后一个夏日》呢？我怎么从来没收到？” “说是请安馨假扮摔伤腿, 那为什么最后没让我陪你去毕业舞会, 安馨脚一好, 你就把我一脚蹬了, 和我说不需要我了！” “我脱臼让你帮我提三明治，结果你挂我脖子里！” “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你对我都很差！怎么好意思说喜欢我！应昀, 你知道别人都怎么追我的吗？你肯定是所有追我的人里最差劲最应该出局的一个。” “你这样子难怪十年我根本不知道你喜欢我！” 应昀拉过了杨雪意的手, 手掌里传来很热的温度。 他没有反驳, 显然也默认了自己当初的糟糕：“我知道那时候我很差, 所以一度觉得和你变成这样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毕业舞会我没和安馨跳, 那天我没和任何人跳舞。” “你脱臼那次, 我是真的有手术需要去，又不想你找别人提给别人献殷勤的机会。何况你的状态我最清楚, 根本不严重, 完全可以自己提, 实在不明白你又在搞什么事，对我态度的变化是不是又要耍着我玩。” “我只是装的不喜欢你，其实和你拍vlog前甚至需要喝酒, 为了让我脸红或者耳朵红的反应能有推脱的借口，不想被你看出端倪。” 应昀像是很不想开口说明，但还是说了：“和你近距离接触我很难控制自己，甚至十八岁时别墅停电, 你抱我时我飞快推开你，也是因为这样。” 他垂下视线，声音变得很低：“杨雪意，我从没想过你会喜欢我。” “因为如果你喜欢我，不会给我打两千块打发我准备用完就扔。” 杨雪意愣了愣：“你神经啊，两千是不想和你拍vlog给你的补偿，我以为你有喜欢的人想要表白了，如果这样再和我再拍情侣vlog不合适吧。本来拍那个vlog的兼职费用是两千，所以我不想和你拍了，自己补给你的劳务费而已。” 应昀像是有点意外。 “那天信号不好前面的消息都没发出去，结果转账转成了，本来想解释的，可你不是说你手机摔到了消息正好都没了吗？也没收款，我以为你什么都没看到，就没解释了。加上最后你也没谈女朋友，还是单身，只是我的误会，又和我继续保持这种关系，当然没什么可说的了。” 杨雪意瞪着应昀：“所以其实你手机根本没摔坏，你都看到了。你又撒谎？” 撒谎手机坏了没看到消息的应昀有点不自在，移开了视线，回避了杨雪意的问题。 杨雪意简直无言以对：“应昀，你搞错没有啊，你一晚上值两千吗？你是没享受到还是怎样？还要我给你打两千块？你想得挺美的。何况我也不至于这么羞辱人，睡完给你打钱把你当个产品买吧？” 应昀看着她，不说话。 明明高大挺拔英俊，好像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然而这一刻，应昀却是卑微的，他是真的没有把握。 他是真的以为在杨雪意眼里自己就是个可以花点钱消费的产品。 原来即便是应昀，也会忐忑，也会不安，也会患得患失到自卑。 甚至会明明误会以为杨雪意是花钱打发他，但还能忍着屈辱装作没看到，连质问杨雪意的勇气也没有，像个明知道配偶出轨还装瞎容忍的可怜原配一样继续没皮没脸般地围在杨雪意身边，宁可用屈辱忍让也要换得表面的平和，维系关系的稳定。 简直不像是应昀。 杨雪意从没想过会真相原来是这样。 从不敢想自己会被应昀这样默默爱着，但一想到因为阴差阳错和应昀错过的十年时光，又觉得滞涩遗憾。 最终她没忍住，眼泪又掉下来，又觉得生气，又觉得可惜。 杨雪意推了推应昀的肩膀：“都怪你！十年来没好好表白过，害得浪费这么长时间，难道要等我表白吗？你怎么喜欢我的？” 应昀轻轻地伸出手，擦掉杨雪意的泪痕：“对不起，杨雪意。都怪我。” 他这样端正的认错态度，好像杨雪意说什么都可以，对杨雪意一点底线和要求也没有，反而让杨雪意变得不好意思：“算了，我原谅你了。” “你说过，当时其实发现你自己和应先生没有亲子关系，青春期加上自我身份认同突然产生障碍，学业压力又大，陪伴好多年的狗还意外去世了，没疯已经不错了。我大发慈悲地原谅你了！” 应昀看了杨雪意一眼，像是有点哭笑不得：“杨雪意，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善解人意替别人考虑？” 板房里没有沙发，只有简陋的床铺，应昀坐下来，然后拉着杨雪意，让她跨坐在他的腿上。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应昀的腿很热，肌肉硬邦邦的，杨雪意挪了挪位置，让自己坐的更舒服点。 她当然知道应昀话里的揶揄，有点想骂应昀，但为了证明自己确实善解人意脾气好，最终忍住了，只瞪了应昀一眼。 “你真想知道吗？” 应昀扶着杨雪意的腰：“想知道为什么吗。” “我不是没想表白过。”应昀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垂下视线，“我知道自己那时候很差劲，但你那时对我确实很包容，总是忍耐我的冷淡，好像不管我怎么做你都不会生气，像是真的很喜欢我。” “所以我上当了，以为你就是那样的人。” “十五岁生日的时候，我想告诉你，我很喜欢你，想和你道歉认错，以后好好地对你，希望有机会成为你的男朋友，去补偿自己之前叛逆时的糟糕行为，所以找了很久为你买到了那本《最后一个夏日》。” “写了很久的情书，都不满意，写了扔，扔了写，赶在你生日前才写好最终版，夹在书里，想要给你。” 说到这里，像是生怕杨雪意误会一样，应昀很快补充道：“当然，现在我也很喜欢你，不管是怎样的你，我都喜欢。” 杨雪意瞪大了眼睛，感觉自己像是错过了一个亿，当即指责应昀：“那你怎么都没给我！” “白天你和杨阿姨出去了，我没见到你，等晚上，我其实去保姆房找你了。” 应昀没再说下去，只抿唇安静地看向杨雪意。 杨雪意本来想继续骂应昀，她努力回想自己十五岁生日的夜晚，然后突然顿住了。 等看向应昀的眼睛，看清他眼睛里晦涩的情绪，杨雪意什么都明白了。 “你是不是听到了？” “嗯。” 非洲的夜晚空阔又广袤，即便身处室内，杨雪意也能听到屋外的虫鸣，篝火晚会似乎还没结束，隐约传来有人唱歌的声音，而屋内，杨雪意拉着应昀的手，十分罕见的沉默了。 片刻后，应昀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我不知道原来你对我的热情是装的，其实那么讨厌我。所以我没有送出去礼物和情书。” “听到你这么讨厌我，所以我没再找你跳那支舞，不想在你脸上看到讨厌我的蛛丝马迹，所以找了个理由，像是过河拆桥一样中断了和你的练舞，只因为这样让我显得是我先拒绝你的，好像更有自尊一点。” “我十八岁的时候很愚蠢，意识不到自尊比起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所以可悲又可笑地抱着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以至于没有力气再去做别的了。” 应昀的声音淡淡的，像是已经没什么情绪起伏，然而十八岁的他终究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听到杨雪意那些负气话的？ “杨雪意，这就是我的初恋了。” “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也是因为这样，从来不敢想你会喜欢我。” …… 杨雪意很少后悔。 但此时此刻，她咬着自己的嘴唇，回想起十五岁那年的夜晚，却觉察到一种后知后觉酸胀难忍的悔恨。 她当年带着情绪发泄随口说出的话，原来应昀都听到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有一点讨厌你，但其实也有喜欢的。你那时候是挺差的，但也没那么差。” 杨雪意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时候你太高傲了，感觉像是用鼻孔看人，高高在上，离我太远了，在你面前我总是很笨拙，你那么有钱，还因为狗死了骂我晦气。” 杨雪意如今说起来，还是觉得委屈：“我也不想来你家的，你失去了狗，我也没有了相依为命的外婆，我也很伤心，但怕我妈担心，我只能装着什么事也没有，其实心里很压抑也很迷茫。” “我妈虽然是我妈，但是我们在此之前基本没有生活在一起，她对你都比对我熟悉，拿了你家的工资，大部分时间都在照顾你，比起我，反而更像是你的妈妈。” “我想亲近她，又不知道怎么亲近她，只是想绝对不能给她添麻烦。我到了一个新的城市，没有一个朋友，你们像是生活在光鲜的未来世界，而我像是从灰扑扑的过去穿越过来的人，和你们像不在一个纪元，完全格格不入。” “其实我很害怕，也很紧张，你又那么挑剔，总是冷着张脸，我不知道怎么讨好你，每天都过得很难受。” 应昀抱住杨雪意，把头靠在她的肩上，轻轻拍她的背，低沉如大提琴的音色响起在杨雪意耳畔：“杨雪意，我不知道你那时候那么难受，我那时候太年轻太愚蠢了，只知道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 第64章 杨雪意睡了自来非洲以后最安稳的觉。 好像人重新回到某种温热的包裹里, 只是不够软。 杨雪意迷迷糊糊醒来，才发现是因为被应昀抱着，他小臂的肌肉横亘在胸前，像是生怕杨雪意在睡梦中溜走一样, 下意识紧紧禁锢着。 杨雪意稍稍一动, 应昀就警觉地睁开了眼睛, 只是片刻后, 才看清杨雪意的脸以后, 他的目光柔和下来，凑过来，像是已经在脑海里演练了千百遍一样, 流畅又自然地亲了下杨雪意的脸颊。 只是一个早安吻。 应昀看起来也十分纯情。 “杨雪意, 现在还觉得像在做梦一样。” 他定定地盯着杨雪意的脸看了很久, 才又不可自控地过来亲她的脸颊和下巴, 表情有些腼腆, 说的话更是冒傻气。 然而杨雪意在看清他臂膀、背部的抓痕时, 脸还是飞速红起来。 她昨晚有这么用力吗？ 应昀身上被杨雪意搞的一塌糊涂，反倒是她, 身上没有什么汗湿的不适黏腻感。 杨雪意昨晚迷迷糊糊间曾感觉似乎有人在帮她擦拭, 原以为是做梦, 现在才意识到确实是应昀睡前帮她处理过，才让杨雪意在非洲闷热的夜里也能睡得舒适安稳。 杨雪意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才发现应昀还在一直盯着她看, 搞得她实在有点不好意思，恨不得又钻回被窝里把头蒙起来。 以前怎么没觉得事后第二天这么尴尬紧张的。 明明不是第一次了，可杨雪意心跳如鼓，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回事, 只觉得有种罕见的害羞和笨拙。 好在应昀也不逞多让，虽然装的镇定一些，但实际看起来没比杨雪意好多少。 只是虽然睡得不多，但他的脸色倒是明媚，精神饱满。 “睡这么少真的没事吗？”杨雪意有点担心，“之前做手术也熬夜了吧。” “没关系。” 应昀看了杨雪意一眼：“你没听过吗？人逢喜事精神爽。以前古代不还有快死了就结个婚冲喜吗？冲完就好了，毕竟这种事，应该很难不精神。” 杨雪意：“……” 好在救援已经告一段落，即便杨雪意今天有所怠惰也不影响什么。 明天应昀所在的救援队就会撤离，而同样一同撤离的，还有所有端方生物驻派在此的同事——所有人都将由端方生物出资的包机送回国内。 因为地震摧毁了员工宿舍，为了大家的安全，后续所有工作暂时采用远程模式，端方生物也会先在临近城市临时筹建新的据点，杨雪意这边新药上市如有需要则再单独飞非洲处理，等地震灾区援建结束后，会再让团队驻扎回来。 “包机是你对蒋总提的要求吗？” 其实杨雪意还有一堆的问题，然而昨晚色令智昏，都没来得及问。 于是当即兴师问罪：“之前为什么什么都不和我说，成了蒋毅独子很了不起吗！你以后是不是能开劳斯莱斯了！我还从来没坐过劳斯莱斯！” “杨雪意。”应昀的表情变得无奈，像是拿杨雪意没什么办法，“我没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 “何况这确实对我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应昀一边拿出些简单食材为杨雪意准备早餐，一边简单讲明了他和蒋毅的来龙去脉，他垂着眼睛解释：“我没有接受他的股份和物业，只是答应以他儿子的身份出面，和公关团队也沟通过不露正脸了。” 他看了杨雪意一眼：“不想因为这个身份又被媒体过分关注了。我不希望自己的私生活被暴露在公众的视线里，可以说非常讨厌这样，我喜欢过有边界的生活。” 这倒是意料之中，很符合应昀的性格。 拒绝拥有上市集团的亲爹听起来令人遗憾，但杨雪意其实内心有些隐秘的窃喜。 应昀没接受蒋毅资产的话，那他还是普通的骨科医生应昀，和杨雪意倒也没有那么大天堑似的鸿沟。 劳斯莱斯不能坐就不坐吧，杨雪意也没那么想。 何况杨雪意入职以后，听说了不少蒋毅强势的传闻，要应昀真的认祖归宗，蒋毅还未必同意应昀和杨雪意在一起呢。 豪门不是充满了各种联姻吗？应昀长得人模狗样，万一要被联姻出去呢？ 那怎么行！ 不过杨雪意嘴上还是没忍住挤兑应昀。 她一本正经地长长叹了口气：“应昀，你说你就不能让我过点好日子吗？” “以前当远扬货运董事长独子的时候不和我在一起，现在好不容易成了端方生物‘太子’了，你又拒绝登基。” “我是不是命中无财啊。”杨雪意眨了眨眼睛，这下是真的有点遗憾了，“你怎么有钱的时候不让我挥霍挥霍呢。” “那要是我生日时候说你坏话没被你听到，岂不是早就好上了？那还能享受两年你有钱的时候！就算那时候多问你要点钱，我也早就富了！都怪你！” 不过对于这种假想，应昀倒是不怎么看好，他冷静地提醒杨雪意：“以你当时对我那么讨厌的态度，我觉得如果我不管不顾来表白，可能你还是会把我拒绝，然后还要趾高气昂每天嘲笑我，应该也富不了。” “……”不得不承认，应昀确实很了解杨雪意，杨雪意很想骂他，但实在无法反驳。 “杨雪意，我知道你没那么在乎钱的，否则不会我家里出现变故后对我那么好。”应昀垂下视线，“也是那时候，我才发现你是会对我好的，只不过要我惨一点才行。” 他伸手碰了下杨雪意的脸：“要是早点知道你这样的话，我就早惨一点好了。” 杨雪意又有些脸热了，有些欲盖弥彰别扭地扭开头：“应昀，你说什么胡话！” 她移开视线，微微平息了下心情，才重新盯向应昀，忍不住露出对他指指点点的表情：“不管怎么说，既然这么早喜欢我，就算生日的时候没表白，那后来呢？后来怎么不早点表白了和我在一起。” “如果是真爱的话，不应该即使听到我背地里骂你，还是超爱，然后没脸没皮继续追求的吗？” 杨雪意本来还没觉得，说着说着倒是一秒入戏了，气鼓鼓地瞪了应昀一眼。 “好歹应该趁着你当时还有钱，让我过过拿着你副卡挥金如土少奶奶般的日子好不好。” 虽说应昀表了白，但杨雪意总觉得自己还有很多没弄明白，忍不住还是对应昀带了种偷偷观察的态度。 杨雪意已经决定，如果应昀敢笑她太爱钱，杨雪意就骂死他。 如果他只是沉默着有点生气，那杨雪意就哄哄他。 然而应昀没做杨雪意预判里的任何一种选择，他只是看了杨雪意一眼，情绪平和，一点没生气，反而很淡地笑了下：“杨雪意，看不出来，你还做少奶奶梦。” “做梦犯法啊？” “而且你不是老污蔑我吗？当时在北海道那么针对我，把我赶出教堂，在冷风里站着，我那是生日呢。” “结果对着烟花许愿发财的时候还被你讽刺了，说什么傍男人也算事业？我报复你舅舅和李君信，你就直接把我误会成是想攀龙附凤嫁入豪门。那你喜欢我怎么不给我傍？你这样追不到我都是应该的！” 杨雪意本来还忘了这件事，如今一想起来，忍不住无理取闹一样翻起旧账来。 然而被杨雪意接二连三的质问指责，应昀倒是很冷静。 他刚才背着杨雪意用热水泡着什么东西，此刻才转身，然后把东西推到杨雪意面前。 是一桶泡面！ 应昀掀开一角，红烧牛肉方便面的味道便随着氤氲上升的雾气毫不迟疑地飘来，精准集中杨雪意的嗅觉，让她变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地震后物资有限，几天来杨雪意几乎吃的都是压缩饼干、即食咖喱和罐头，如今见到这通泡面，几乎都要热泪盈眶。 “给你带的。” 应昀声音有些低：“不是喜欢吃泡面吗。” “我赶过来匆忙，只想第一时间到你身边，什么都没多想，行李也有配额，所以只带了一桶。” “本来你不来找我的话，我会把泡面找个时间放在你房间门口。” “之前以为你不想看到我，加上地震这边患者太多，所以克制自己没有来打扰。” 应昀的解释其实很简洁，语气也平淡，没有指责，也没有邀功。 杨雪意愣了愣，心却又重重跳起来。 原来应昀记得。 杨雪意刚才兴师问罪找茬的气焰一下子偃旗息鼓了，在泡面热腾腾的香气里，她低下头，没看应昀，开始吃泡面。 山珍海味再好，但她还是十分质朴地喜欢并不多健康的泡面。 “可能是山猪吃不了细糠吧，反正我也这个人也不喜欢牛排和高级餐厅，就喜欢泡面炸鸡这种垃圾食物。” “你不是远扬货运的独子、不继承蒋毅的钱都没事，反正骨科医生的收入给我买泡面炸鸡总可以吧。” “我吃的也不多。你要是没钱我就吃更少点，反正吃的少还不会发胖，保持身材省的去健身房了。” “何况我现在跳槽已经升职加薪了，不会还有人不知道我年薪百万吧？” “以后你万一失业了，还有我这个成功人士在你背后给你兜底。” 应昀显然像是没料到杨雪意会说这番话。 “杨雪意。” 他只看着杨雪意，低低叫了声她的名字。 “现在也可以当少奶奶。” “以后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吃牛排西餐也并不比吃泡面高级。” “我的工资卡给你。” 杨雪意其实并没有强烈的物质欲，应昀说要把工资卡给她这件事本身已经像是一个巨大的梦幻泡泡，放在一周之前，如果有人和她说有朝一日应昀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杨雪意可能都会认为对方多半脑子有点问题。 第65章 鉴于应昀的态度算得上认真, 并且承诺回国后会立刻就十年的错过进行补偿，杨雪意勉为其难地同意了他的请求，决定给他个机会，做他的女朋友。 不过在此之前, 事业心爆棚的杨雪意并没有被恋爱冲昏头脑—— “我要先确认一下, 我能到端方生物工作这不是你内推的功劳吧？” 应昀愣了愣, 像是没料到杨雪意这种时候关心的竟然是这个, 语气都有点无奈了, 但还是很好脾气地回答“不是”，告诉杨雪意那是她自己应聘成功的。 “你决定去端方生物的时候，蒋毅还没有联系我, 我也不知道和他的关系。” “而且蒋毅为了规避企业变成家族关系盘踞的家庭作坊, 本身对招聘要求很高, 药品出海本来就是端方生物如今最重视的赛道, 这种需要专业能力的岗位是不可能靠内推就能上的。” “不过现在我的身份是有点敏感。”应昀看了杨雪意一眼, “所以你会考虑跳槽避嫌吗？” “我为什么要跳槽？”杨雪意撩了下头发, “你都说了，我是靠自己能力得到这份工作的, 虽然是辛苦了点, 还遇到地震, 但这四舍五入等于我和公司共存亡了，以后升职加薪的时候都能拿出来讲，劳苦功高了好吧。” “要是我和你谈恋爱就要被迫跳槽离职, 那我们还是分手吧！反正我不跳槽！” 杨雪意说的任性，应昀也忍不住轻声笑了下：“好的，我知道了。我也不希望你因为我的事就过度避嫌。” 不过想了想，杨雪意还是做了决定：“但为了防止传出我是因为你才得到工作的谣言, 应昀，目前为止你只能和我地下恋了，尤其是现在，这里好多端方生物的员工，还有公关团队，那些人最八卦，我们不可以被发现！” 但这样一讲，应昀表情就有点不好看了：“我是蒋毅血缘上的儿子这点改不掉，那未来我都一直和你这样偷偷摸摸的吗？” “对端方生物这边现在保密就好了。你要用偷情的态度来保护我们这段关系！” 应昀果然不大情愿：“我又没有偷情的经验，不一定能做好。” 在杨美英女士眼皮子底下搞她女儿不是很擅长挺有心得体会的吗？到现在杨美英女士恐怕都觉得应昀是个正人君子吧。 这会儿又没经验做不好了？ 大概是杨雪意的眼神实在太明显，应昀难得有点尴尬，只言简意赅解释道：“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应昀像是回答不出来，只能有些无奈又带了点求饶意味地喊了声杨雪意的名字。 杨雪意决定不挤兑他了。 她拍了拍应昀的手，安抚道：“别的人等我回国了想想怎么公开。” 应昀很警觉：“那你要想多久？” “应昀，我都答应你了，总会给你个名分的，你不要急躁，慢工出细活你懂吗？” 一番渣女台词惹得应昀一脸无言以对。 救援工作已经告一段落，但几个搜救的救援队队员在最后的挖掘过程中有不同程度的手指擦伤，因而很快，应昀和杨雪意也都赶到了帐篷那边，应昀去为救援队队员清理伤口，而杨雪意则也准备去看看玛丽和其余孩子们，好好告个别。 地震摧毁了当地的房屋和设施，然而非洲的烈日仍旧照常升起，阳光灼烧着散落着残垣断壁的路面，尘土和街景在炎热的空气中微微摇曳。 这片被自然灾害肆虐过的土地上，新的一天已然开始。 杨雪意的人生里，新的篇章也开始起航。 她幸福的像是被非洲烈日暴晒后产生的眩晕。 在这种酒醉般的幸运里，她俯身，继续开始给当地孩子们讲那些童话故事。 也比任何一刻都相信童话的存在——爱情是真的会在两个全然不同的人之间产生，会跨越时间和万水千山到来。 应昀和她完全身处不同的帐篷，但杨雪意心中十分坚信，他们在做的都是同样的事—— 陪伴这些灾区的人们度过一段艰难的过程。 无论疾病多么可怕，无论治疗多么困难，无论受伤的心灵多么难愈合，但不论是杨雪意还是应昀，以及身后的医疗救援团队，都不会抛弃他们。 或许由于医疗条件有限，应昀能做的诊治并不能彻底；或许因为杨雪意的沟通表达能力尚有不足，能抚慰的孩子有局限，但这种时候，即便微不足道的努力，杨雪意也愿意全力以赴。 最后离开的时候，看着手里孩子们塞来的乱七八糟的涂鸦，杨雪意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完成自己的工作，让端方生物的医药产品尽快能在非洲大陆出海上市，让这片土地里的孩子们都能用上价格更亲民的医药，生活在没有那么多病痛的世界里。 她会回来的。 回去的飞机上，因为杨雪意的再三叮嘱，应昀甚至避嫌到没和她打招呼，非常安分守己地一路和医疗团队坐在一起，因为惯常冷着脸，也没人发现不同。 不过他的身份在公关团队各种试图偷拍的行为下终于让飞机上所有人都知晓，连原本只以为他是个骨科医生的医疗团队也难以免俗被迫知道。 只是杨雪意以为大家会忐忑或对应昀更有距离感的情况倒没有发生，相反的，大约是地震时共同携手救援时产生的众志成城感，大家虽然才相处很短的几天，但关系倒都快算得上熟稔，调侃应昀的大有人在。 对此，卢林望着正热聊的医疗队座位区，显然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可真残酷！” 他是个性格挺好的人，杨雪意婉拒他后，也不尴尬，反倒是和杨雪意以朋友的身份相处，聊天反而更自在些。 只见卢林长吁短叹：“钱、家世、长相、脑子、身材，‘太子’什么都占了。” “原本他那脸就够招蜂引蝶的，好几个单身女医护对他有意思，现在加上端方生物蒋总独子这身份，简直是核弹级王炸，大家都更热情了！” “我们公关团队那个ted你知道吗？一个很壮实的男摄影师，这会儿对‘太子’也是热情的不得了。” “ted有个妹妹长得很好看，但是重度颜控，哪个男的都看不上，父母都急死了，所以他跃跃欲试，特想把‘太子’介绍给自己妹妹。” 说到这里卢林翻了个白眼：“世界是如此不公！我和ted认识那么久，他嘴上也老夸我帅，结果从没想过把我介绍给他妹。” “不过有一说一，应昀是真的长得帅，虽然我喜欢女的，但第一眼看到他，也是愣住了，要不是那些手术真是他动的，我还以为他是我们蒋总绝望之下不知道从哪儿雇来的男模特呢。” 这边卢林正在和杨雪意疯狂吐槽，杨雪意的手机上就收到了信息——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交朋友。】 【在聊什么能聊得这么开心？不是新认识的同事吗，怎么就有这么多共同话题。】 杨雪意简直没笑出来。 她转头看了眼，应昀正冷脸端坐在机舱里，完全看不出这男的正在微信上发这种醋味很大的质问信息。 大概是因为杨雪意没及时回复，很快，这位醋味很大的男士就站起身，假装去问空乘要一条毯子，然后自然而然地走到了杨雪意和卢林座位的不远处。 “应昀很帅吗？”杨雪意歪了歪头，决定开始一些危险发言，仿佛很没心没肺地回复卢林此前的话一样看了他一眼，“还好吧，也就和我男朋友差不多。” 卢林果然大惊失色，不断朝杨雪意挤眉弄眼试图提醒她应昀本尊正走到了他们附近。 不过杨雪意打定了主意决定视而不见：“我男朋友可帅啦，不过除了外在之外，我最爱他的还是他脾气好，特别包容，我和异性热聊什么的，他其实都不会真的在意，因为心里应该知道，我就只喜欢他一个人。” 在讲这些话的时候，果然，应昀若有似无的目光瞟了过来，杨雪意抬头，看到他虽然脸仍旧冷着，但唇角不再是刚才微微下挂的模样。 他瞥了杨雪意一眼，像是得到满意答卷的考官，返回了自己的座位。 这是哄好了吧？ 杨雪意觉得应该是的，因为应昀没再发什么谴责的质问，取而代之的是—— 【杨雪意，我没你说的这么包容和大度。】 【下次别给我戴高帽子。不吃这一套。】 杨雪意忍不住笑起来，但是故作高冷淡然地回复了个：【好。】 她打完，又觉得语气太严肃，于是发了个猫猫亲亲的表情包。 结果等了几分钟，应昀什么也没回。 杨雪意知道自己很像那种很作的女朋友，但实在有点忍不住：【你有没有礼貌啊应昀，我亲你，你都不回亲的吗？】 应昀显然很无语，因为杨雪意收到了一串省略号。 她这才憋着笑不再调戏应昀，见好就收，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和同事卢林的聊天里。 等应昀一走，卢林像是才重新找到呼吸：“你吓死我了！刚才‘太子’没听到吧？看他表情感觉是没听到的。” “不过你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之前不还说要专注事业不谈恋爱吗？” “哦，那个啊。”杨雪意清了清嗓子，“我喜欢的人和我表白了，所以就在一起了。” 卢林果然没忍住撇嘴：“合着你说要专注事业是拒绝我的借口，换个人，人家一表白你就答应了，杨雪意，你这很双标知道吗？幸好我这个人宽宏大量，原谅你了。” “不过你不要对你男朋友滤镜太厚了，这世界上和应昀差不多帅的能有几个啊！” 第66章 回国后, 杨雪意的爱情生活可谓春风得意。 她现在已经不失眠了，但应昀显然是个特别称职的好医生，像是生怕杨雪意疗程没走完容易复发没法根治一样，十分不遗余力地每晚仍旧坚持对杨雪意进行巩固性治疗, 虽然药方仍旧是同样的成分, 但疗法还越来越多样了。 能探索的不能探索的, 应昀都探索过了。 治疗的地点也进行了更大的尝试—— 有时候是在床上, 但很多时间就在沙发, 有次一起看电影，只是接了个吻，事情就变得不可控起来, 等一切结束, 杨雪意晕头转向, 甚至都不知道电影讲了个什么故事。 浴室、厨房、甚至被抵在储物间的橱柜门上…… 不过鉴于体验都不差, 杨雪意最终大发慈悲原谅了应昀的精力过剩。 唯一让杨雪意有口难言的是, 应昀开始以各种明示和暗示要求杨雪意至少要尽快向杨美英女士介绍他的新身份—— “每次杨阿姨过来, 我还要和你装不熟，我不想骗杨阿姨, 有很深的负罪感。” 明明之前什么传统正经的关系都没确立的时候, 该做不该做的, 一件没落地和杨雪意都做了，那时候怎么没见应昀有很深的负罪感呢？ 这男人双标的嘴脸简直让杨雪意目瞪口呆。 不过既然和应昀如今已经是情侣，和杨美英女士交代是早晚要面对的事。 此时此刻, 杨雪意才开始深切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要给应昀编一个深爱不已情难自禁带回家这样那样的女朋友。 不然还能走青梅竹马日久生情路线，现在那么大一个让杨雪意赞不绝口的“前女友”珠玉在前，怎么能自然而然地让杨美英女士相信爱得深沉的应昀在短短时间内不仅和对方分了手, 还立刻和杨雪意看对了眼？ 应昀对此想的十分简单粗暴：“就和杨阿姨说一直是你。我从十八岁开始喜欢你。” “那怎么行！” 应昀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坚定，看起来像是真的打算主动跑到杨美英女士面前去交代所有剖白自己内心，把杨雪意吓个半死，不得不对他再三警告。 “你不许去和我妈那么说知道吗？你说了我就和你翻脸！我可不会承认之前你的女朋友是我！而且我们那时候是男女朋友吗？只是不三不四的关系好吧！” “杨雪意，有这个必要吗？真诚点，杨阿姨肯定会理解的。” 看到应昀这么冥顽不灵，杨雪意简直头疼。 “你别信什么坦白真诚就能获得我妈的理解，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这话你没听过？” 杨雪意冷笑一声：“你别以为现在我妈觉得你哪里都好，可万一要知道你住这里没多久，就把她原本还是处女的女儿睡了，还睡了那么多次，你以为我妈还能给你好脸？什么都能原谅包容你？你在她心里就和外面的流氓没差别了！别说对你笑，给你个白眼不揍你就不错了。” “反正真要问起来，我和你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发乎情止于礼，就算你单方面承认，我也绝对不会承认，只会和我妈骂你是脑子坏了出现幻觉了。我还是我妈清纯听话的乖女儿，和你这种有过女朋友还带回家来乱搞的人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 杨雪意色厉内荏地瞪了应昀一眼：“知道了吗？” 应昀像仍旧不赞同她的方案，但最终很无奈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这个事情我已经有了方案。我来和你讲一下这个版本，对一下口径，可别最后我和你说出来的话自相矛盾。” “首先，必须是你追的我。” 应昀害的杨雪意以往安分守己循规蹈矩的时候没少被杨美英误会，每次她都是死倔回嘴，如今内心也还是逞强想在自己妈面前扳回一城—— “因为像我这样单纯的没谈过恋爱的乖巧女生，根本就没开窍，所以对你当然不会有非分之想，是你先对我动的手！” 应昀像是想说话，但最终憋住了，示意杨雪意继续讲。 “至于你的前女友，发现没有物质的爱情是一盘散沙，宛如空中楼阁，加上你一个医生天天加班，一点情绪价值也不提供，什么事也靠不上你，短期内你又一心只想发展事业，没顾及到她的情绪，所以对方没等来你被蒋毅认亲，孤独之下为了一个可以陪伴在她身边给她温暖的同学离你而去……” 杨雪意一边编排给应昀安排好的剧本，一边仿佛都快把这个版本当成真的，得意之下快要喜形于色。 杨美英女士以往没少说应昀看不上自己，现在可不就是杨雪意翻身的时候吗！简直是扬眉吐气好不好！ 不过怎么让应昀从失恋过度到看上杨雪意呢？ 杨雪意有点卡壳，于是开始集思广益。 “你失恋就失恋了，但为什么失恋后立刻喜欢上我呢？这个问题得好好想想。” 应昀看起来较为积极地参加了杨雪意的头脑风暴，他像是十分认真参与，只是给出的内容不像是真的在替杨雪意好好想，反而像是揶揄—— “喜欢上你的原因很简单吧。你长得这么漂亮，身材还好，我是个正常男人，和你天天住一起，很容易就不敌你的魅力攻击，被你迷得头脑发热失去理智。这么说不就行了吗？” 杨雪意愣了一秒，才意识到这些话原本出自她自己，以往没发现，现在听应昀这么说出来，简直像自己写的幼稚言情小说被人当众朗读般尴尬，当即伸手捂住应昀的嘴。 “应昀！” 杨雪意又气又羞：“你不要再说了！你以前幼儿园老师没说过吗？有些时候，小嘴巴，闭起来！别说话，才可爱！你以前就是嘴巴里说太多我不想听的，才会死活追不到我的！” “而且记性守恒你懂不懂？你的脑子里容纳记忆的部分是有限的，你记多了这个，就记不住别的，所以不要专门记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以后小心银行卡密码都记不住。” 应昀对杨雪意的“威胁”完全不为所动，即便被杨雪意捂着嘴，他还是轻笑起来，呼出的热气打在杨雪意的手心，让她的手心发麻。 应昀隔着手背看着杨雪意。 “杨雪意，我的工资卡不是一回家就找出来给你了吗，我记不住也没关系。不是有你替我记吗？” 应昀移开视线，十分不自然道：“而且银行卡密码就是你的生日，我不会忘。” 杨雪意噎住了。 顿了顿，她才问：“你用我的生日当密码多久了？不会一直是吧？” 应昀别开了头，没有回答，但杨雪意已经知道了答案。 是什么样的人会用别人的生日当银行卡密码啊。 杨雪意简直难以想象，应昀一边冷脸对自己各种刻薄输出的时候，一边又坚持用自己的生日做密码，爱恨交织也不过如此了吧。 “你有点扭曲啊应昀。” 杨雪意其实还想调侃几句，但应昀无地自容又强撑着镇定的样子实在是有点好笑又有点可怜。 拿人手短，杨雪意想想她没多久前刚刚美滋滋收起来的工资卡，只好虚张声势地瞪了应昀一眼。 不过这么一打岔，她倒是想出了更合理的理由—— “既然你失恋了，那肯定会茶饭不思以泪洗面，反正就是很惨，整个人魂不守舍的，而我毕竟以善良著称，所以很同情你，对你无微不至的照顾之下，你才发现原来真爱竟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是你以前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没发现这么好的我，一下子就和开了智的猿人一样，跑步迈进了新人类时代，再也不钻木取火了，而是学会了直接使用打火机！” 这么一理，逻辑就清晰了！ “等你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其实之前对我就有好感，只是因为你自己的一叶障目和骄傲偏见，才害的十年来瞎了眼似的没看到我的好，如今这个契机，竟然唤醒了深埋在你内心的情愫！而这份情愫，就像一粒火种被点燃一样，一下子就把你整个人烧了个遍！直接进入狂热追爱阶段！” “所以我的出现不仅治愈了你的情伤，更是让你看到了新生活的希望！于是你对我穷追猛打，对我没脸没皮地死缠烂打，我最后被你的真情实感感动，才勉为其难答应和你试试。” 杨雪意讲的实在太投入，等讲完，才发现应昀一声不吭，只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杨雪意有点心虚，但最终还是挺起胸膛，清了清嗓子：“反正是你追我，具体追的过程，你可以稍微简略点自由发挥，但一定要讲清楚了，是你先喜欢我的！关于这一点原则性问题，你认可吗？” 对这一点，应昀没反驳，他看了杨雪意一眼：“没什么不认可的。”应昀压低声音，“本来就是我先喜欢你的。” 像是春天舒展的枝条一样，在一场细腻的春雨里尽情地施展枝丫，杨雪意浑身上下总算通体舒畅了。 这还差不多。 ** 一旦敲定了对外口径，杨雪意总算放松下来。 因为地震的原因，端方生物不少资料只能临时封存带回，公司其实给了假，但杨雪意几乎是马不停蹄赶回公司开始梳理这些资料，进行分门别类。 她原想等手头的事稍微告一段落，再找个机会请杨美英女士吃饭，自然而然地引出自己和应昀在一起这件事。 只是杨雪意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首先是杨美英女士根本等不了，非洲这一趟回来后，她显然始终都有些惊魂未定，几乎每天隔会儿就会给杨雪意发个信息确认下她的安危。 第67章 杨雪意很难想到对杨美英女士的坦白竟然会遇到这种乌龙。 她面红耳赤想要解释：“妈, 不是这样，你听我说……” 可惜杨美英看向她的同情眼神里已然说明了一切。 她像是有些欲言又止地拍了拍杨雪意的手：“妈妈不会责怪你喜欢应昀。” “因为你会喜欢小昀，这不是你的错，这是妈妈的错。” “错在不该总是约束你和别的异性交往, 更不应该总是把小昀挂在嘴上夸奖, 你可能本来还没那么在意他, 就因为我总夸他, 害的也不自觉注意他, 一来二去才这样……” 杨美英很悔恨：“如果我当时不限制你交友，让你能更自由一点，你身边总会有别的男生, 可能和小昀风格完全不同, 但只要对你好, 人品三观正常, 在接触里你很可能也会喜欢上对方, 就不会这么十年来只盯着小昀看了。” 杨美英女士的语气里是真切的后悔：“小昀是很好, 但小雪，感情的事是强求不来的。” “虽然他自己没什么架子, 也真的把我们当半个家人一样, 非洲那边一地震, 他就立刻关注了。我急得不知道怎么办像个无头苍蝇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怎么找到渠道，已经联系了你们蒋总, 把事情都打点好了，特别稳重，第一时间告诉了我你的安危，也表示自己马上会作为医疗救援队直接到现场去, 答应帮我照顾你，无论如何会把你安全带回来。” 杨美英女士的表情很痛苦：“妈妈很后悔，因为一直关照他照顾你，他又是个很好的孩子，尽心尽力照顾了，结果害的你在这种照顾里慢慢喜欢上他。” 天地良心！杨雪意真想大声反驳，自己可没有在这种“照顾”里陶醉！应昀以前那些“关照”，“关照”得她简直咬牙切齿好不好！ 她明明是在对应昀的“奴役”里沦陷的！ 只不过说到应昀的照顾，那确实是尽心尽力了。 杨雪意对这一点无论如何没法反驳。 因为他都以身饲狼般献身，照顾杨雪意照顾到床上去了，尽心不尽心这太主观没法评价，但至少真的是尽力了，尽太多力了。 “所以小雪，算了吧。” 杨美英女士不知道杨雪意所想，小心翼翼地看向杨雪意：“换一个吧，你还年轻，外面好的男生也还很多，以后妈妈都不干涉你的私生活了，你想谈哪个谈哪个。” “不要。” 因为感念妈妈的辛苦，杨雪意其实一般都很听话，但这个要求，她大概是答应不了了。 “我就要应昀。”她看了杨美英两眼，第一次语气带了任性，“不想换了，就他好了。” “你这孩子。”杨美英女士像是很没办法，“小昀要是单身，我会鼓励你去追试试看，追不上至少也不遗憾了，但小昀都有那么稳定的女朋友了，人你也见过，不还赞不绝口吗？那么好的女孩子，和小昀也谈了一阵了，他都带回家过，肯定是奔着结婚去了。” “现在小昀住在我们这里，不代表他会一直住下去，等要结婚成家，他总会自己买房子住出去。” 杨美英女士有些忍不住般：“他可能是感激我们在他落难时收留他，所以对你也越来越包容，都快没底线了。” “我发现几次了，你现在就像自己不长手，干什么都喊小昀，他一天工作下来，回来还要给你洗碗洗水果。” “你爱吃葡萄，让他洗好了还要一颗颗喂给你吃，还讲歪理邪说说医生的手轻巧灵活，遇到有籽的葡萄，还要他用叉子给你先把葡萄籽去掉，你就拿个手机在那刷视频哈哈笑，然后凑过脑袋吃一口他喂到你嘴边的葡萄，葡萄汁漏出来还要叫他给你擦。” 杨美英女士确实悔不当初，有几次休假来和杨雪意应昀一起吃饭，其实她就发现了。 杨雪意对应昀简直可以说是颐指气使，杨美英一开始很担心，觉得杨雪意是不是因为应昀家里遭了事才如此肆无忌惮地对他，怕她太过界。 可几次制止下来，发现效果也不多好。 杨雪意一开始是会注意些，可耐不住应昀总是主动提供全方位的服务，因而不多时，她这懒惰的女儿就会沉浸到应昀的免费服务里。 不过观察下来，杨美英发现应昀倒也没露出一丝一毫的介意，甚至正相反，他服从起杨雪意的指令来似乎相当自然，不像被冒犯，表情显然是轻松自在的，大部分时候也并不是杨雪意要求，而是他主动给杨雪意洗葡萄。 既然他俩双方都不介意，杨美英女士便没再多想，只觉得是两个孩子相处得好关系融洽。 以往杨雪意青春期对应昀是不大客气，但如今到底长大了，何况毕竟十年来一起成长，可能内心早把对方当成了半个家人，犹如一对寻常兄妹一样。 然而如今再回想起来，就怎么想怎么怪了。 应昀多半是出于感激纵容了杨雪意，但杨雪意本身是个比较有界限感的人，这么多年，杨美英其实看过她身边来来回回很多人，追求她的，表白的，但杨雪意从来都很有距离感，不愿占那些人一丝一毫的便宜，更不希望和他们有什么羁绊，像是很怕麻烦的样子，因而拒人于千里之外，而对应昀却神气活现毫无边界感地发号施令，就着他的手吃葡萄…… 如今细品，杨美英才意识到像是有点骄纵的撒娇，以及占有欲作祟下对对方的支配。 她该早点发现的。 是她这个当妈的不够称职。 不过杨美英相当自责难受，但杨雪意看起来倒是挺平静的。 即便像个任性的小孩子一样说出就要应昀的胡话，她脸上的表情倒是很冷静，只是说出的话让杨美英无论如何都难以相信—— “妈妈，应昀现在在和我谈恋爱。” 杨美英大惊失色：“你不会是插足他和他女朋友了吧？” “妈，你在想什么啊。我怎么会当第三者？就算应昀想要劈腿我也是会严词拒绝的，我这个人道德水平比应昀高多了好吧！是应昀现在单身，又爱我爱的要死，一定要和我谈恋爱好不好，他照顾我也都是心甘情愿的。” 可惜这番说辞杨美英女士显然还是很狐疑，那本暗恋日记本仿佛“罪证”般坐实了杨雪意的暗恋行径，她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看着杨美英女士一脸如临大敌，杨雪意有点头大。 如今被自己妈妈发现得实在突然，过去准备好的版本自然不能全部套用，她势必采用新的说辞，然而甚至都来不及和应昀对口供。 好在就在杨雪意纠结如何开口解释的时候，大门传开了开锁的声音。 是应昀回来了。 杨雪意当即决定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应昀，当场祸水东引—— “妈，正好应昀回来了，你直接问应昀吧。” 杨美英女士显然也正有此意，她眼神警告地看了杨雪意一眼：“满嘴跑火车的，我先问小昀，待会再问你，到底怎么回事。” “小昀。”面对应昀，杨美英女士第一次显得有点严肃，“你方便和我聊一下杨雪意的事吗？” 不等应昀回答，杨雪意先朝应昀使上了眼色：“应昀，我妈知道我们在一起的事了，是你追我追的要死要活，说没我就活不下去了，我才答应你的，你可要好好和我妈说啊！” 对杨美英女士突然知晓这件事，应昀显然也有点意外，但他倒没显出慌乱，反而相当镇定，像是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早已模拟好了一切处理的预案，甚至比起紧张，反而有些放松和愉悦，仿佛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杨雪意看到他英俊的侧脸上，唇角带了微微上扬的弧度，带着一种确信和笃定，让杨雪意紧张的心情有处安放，仿佛游人终于找到可以休憩的港湾。 放下钥匙，身姿挺括清俊，应昀朝杨雪意走来，走到她的身边，和她并排站着，看向杨美英：“杨阿姨，我方便的。” 应昀在杨美英女士面前一贯的谦和有礼显然让杨美英松了口气，她像是镇定了一点，但还是给了杨雪意一个眼刀，然后下了逐客令：“小雪，你先出去，我和小昀单独谈谈。” 行行行，要防止串供各个击破了。 杨雪意当然不想走，她都没彻底和应昀对好口径呢！ 只是刚想出口耍赖，应昀看了她一眼：“杨雪意，让我和杨阿姨来说吧。” 虽然面上很冷静镇定，和杨雪意在长辈面前保持着相当有礼仪的距离感，但趁着杨美英女士正好转头去拿保温杯，应昀的手悄悄地勾了下杨雪意的手指，然后轻轻地捏了下她的指腹。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在杨美英女士转回身之前，应昀已然放开了杨雪意的手指，又恢复成了那个克己守礼一丝不苟的五好青年。 杨雪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应昀甚至都没哄她，更没做任何越界的事，但只是拉了下她的手指，她就变得有点脸红。 不知道是不是拉手也能传递能量，杨雪意的心里不再那么慌乱，像是悬空的脚终于踩到了大地坚实的支点，整个人变得安心。 虽然不情不愿，但她没再坚持，又看了应昀一眼，用眼神警告他别乱讲，才走出了房间。 只是一出房间，杨雪意就后悔了。 她可真是鬼迷心窍了！ 万一……万一应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傻子被杨美英女士一炸，真以为坦白会换来理解，就和盘托出来龙去脉，那岂不是死路一条？ 杨美英找应昀谈话的房间其实不算个正经房间，只是客厅里隔出来的一个空间，摆了一张桌子，既可以用来吃早餐，也能用来看书。 第68章 好在玻璃门内的对话总算告一段落, 杨雪意听到椅子腿在地上挪动的声音，是他们起身要出来了。 杨雪意立刻飞奔回了客厅的沙发上，摆出游刃有余淡然的姿态，随手从茶几上抽了本书, 假装认真地看着。 果然, 下一秒, 玻璃门打开, 杨美英女士推门走了出来, 跟在她身后的是身高腿长的应昀，越过杨美英女士，他朝杨雪意笑了下, 用一种“搞定了”的眼神给了她一个安心的暗示。 只是杨雪意也没能真正放松下来, 因为下一刻, 杨美英女士盯着她, 喊她过去聊聊…… 这是轮流审讯了…… “小昀都和我说了, 是他主动追的你？” 和杨雪意谈, 杨美英态度就放松许多，她压低声音：“听起来他不知道你《暗恋日记》的事, 妈没告诉他, 你也长个心眼, 别说这事，男的都那样，你要把他当个驴, 眼跟前吊着根胡萝卜，但别给他吃，让他总有股期待的劲。” “就是要他猜不到你对他的感觉，患得患失, 才能更投入。他一旦知道你暗恋他那么久，还不得意死？回头觉得能轻松拿捏你了，就对你不那么上心了，你懂了吗？” 杨美英女士耳提面命，让杨雪意实在觉得新鲜：“妈，你不是以前成天夸应昀这好那好，和别的男生不一样吗？怎么现在手把手教我怎么对付他啊？” 杨雪意恶劣玩心上头，没忍住揶揄，阴阳怪气道：“你不是把他当半个儿子吗？你这样让我算计你儿子真的好吗？” 结果杨美英女士振振有词：“我要还当他儿子，你们怎么谈恋爱？伦理上站得住脚吗？” 她白了杨雪意一眼：“他不和你谈恋爱他当然什么都好，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真要有哪儿不好，也不关我的事情；但是和你谈恋爱就不一样了！还是要好好考察的，就算是我半个儿子也不能掉以轻心！毕竟他就是半个儿子，你是我全部的女儿。” 全部的女儿。 杨雪意没来由的有些眼睛发胀发酸。 以往杨美英对应昀总是不吝夸赞，鲜少有这么直白表达对杨雪意在意的时候，杨雪意得到的，多半是她过度的紧张和管教，以至于也曾生出埋怨和不甘。 十年来，她嫉妒过应昀，也因为杨美英偏心的行为迁怒过应昀，不满过，难受过，总觉得杨美英比起自己妈，更像应昀的妈。 然而这一刻，望着眼前正全心全意为自己考虑着的杨美英，杨雪意也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妈妈也只是一个普通妈妈。 像所有万千妈妈一样，杨美英应该也是爱着杨雪意的，只是表达方式未必完美，还用着传统的老旧的打压式教育，对别人的孩子宽容，能看到对方身上的优点，但对自己的孩子却严加管教和约束，因为太过在乎，甚至变得近乎刻薄，总以为表扬了会让孩子骄傲，于是为了所谓的鞭策，而从来吝啬夸奖自己的孩子，仿佛生怕她会自我感觉过分良好从而前功尽弃一般。 杨雪意的感觉很复杂。 杨美英不知杨雪意心中所想，径自继续道：“刚才我和小昀聊了，他挺诚恳的，但我还是有点不放心，他之前那个女朋友，到底为什么分手？你不是也把人夸的上天有入地无吗？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那女孩儿我听起来很优秀啊。” 她有些不安地嘀咕道：“他摆着那么好的女孩儿不要，舍弃她来找你，怎么听着那么像杀猪盘？小昀没在网上赌博欠钱吧？” “……” 这下杨雪意憋不住了：“不是刚说我是你全部的女儿吗？怎么选我就是杀猪盘呢？人家都还瘌痢头的自己的好呢。妈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妈啊？我好得很好吗！应昀看上我太正常了吧！” “行了，开玩笑逗你的。我还没说完。”杨美英揉了揉眉心，难得笑了下，“我真正担心的是，那么好的女孩，和小昀分手，会不会是小昀有什么问题？” “你知道的，男的都会粉饰太平，那些家暴离婚的男的，重新去市场上相亲，解释自己的婚史，基本会把过错推给前妻，小昀虽然没说前任的不是，我担心是他的原因导致对方女孩受不了分手……” 杨雪意看着眼前杨美英纠结的模样，简直想要仰天大笑。 想不到风水轮流转，应昀也有被杨美英女士如此强烈怀疑的时刻。 要是放在以前，杨雪意肯定要马上顺杆爬，把应昀明里暗里攻击个彻彻底底，但迫于无奈，现在她和应昀是一条船上的人。 为了维护自己的眼光，杨雪意只能咬咬牙攻击她自己了：“那应昀倒是应该没什么问题，应昀那个前女友其实多接触以后我就发现也不怎么样。” “哪里不怎么样了？” “人很作！” 杨雪意绞尽脑汁：“脾气不好！可娇气了，睡不着觉还要应昀每晚哄！应昀当医生已经很忙了，要是去她那里，干了一天回家还要给她洗碗！垃圾也得应昀倒！” “还喜欢数落应昀，反正从没有把应昀捧手心里过，想起来心情不好就要骂骂他。应昀也不回嘴，只能忍着。” “人也不算多勤快，做事情拖拖拉拉的。” 杨雪意稳了稳心神，一本正经道：“之前虽然一开始我以为她不错，但后来才发现是装的，其实时间久了就暴露了，发现人不怎样，应昀和她分手也正常，何况有我这么优秀的人珠玉在前，应昀最后弃暗投明，这很合理啊……” “而且她没我长得漂亮没我身材好，食色性也，应昀也是人，当然好色了，喜欢我喜欢的不可自拔再正常不过。” 杨雪意胡扯了一通，然后等回过神来，才发现杨美英女士不仅没有解开皱起的眉头，反而更有些担忧了：“小雪……” 她一脸欲言又止：“可是这女孩儿这听起来和你性格也差不多啊……你也没少指挥小昀干这个干那个……” 杨雪意噎了噎。 好在杨美英女士没多想，只是显得有些纳闷：“难道小昀就喜欢这种？可能他就是想被人骂被人管着？喜欢受虐？你们是不是流行这种时髦？” 杨雪意：“……”那倒也不是，应昀那还不至于这么贱…… 杨美英叹了口气：“妈妈年纪大了，看不懂你们年轻人了，反正既然你都那么喜欢小昀，喜欢了十年了，现在这样也好，算是你得偿所愿，小昀整体是个好孩子，这么多年我们也知根知底。” “唯一就是他之前有感情经历这点我确实有些介意……” “妈，你是介意应昀不是处男吗？” 杨美英瞪了杨雪意一眼：“我也没这么老古董，这倒不是大事。” “怎么不是大事了？我如果和他一样，已经不是处女了，你能这么淡定吗？” 杨美英没说话，盯着杨雪意，又有点紧张起来：“你已经不是了吗？” 她的姿态如此紧绷，搞得杨雪意立刻清醒了过来，只是她刚想撒谎摇头，就见杨美英女士先一步放松下来。 她向杨雪意道了歉：“妈妈管的太多了，这是你的隐私，是或者不是都没关系，你都是妈妈的女儿。” “我只是太担心你了……你长得那么漂亮，可我没有钱，甚至没能给你找一个好爸爸保护你，我担心你被人骗毁了一辈子，美貌对于我们这种家庭并不一定是好事。” 杨美英女士垂下视线：“幸好你好好地长大了。” “地震的时候我想了很多，因为我的管教，害你二十五年来过得都循规蹈矩，甚至连恋爱都没谈上，如果你那时在非洲出了意外，那你这一辈子得有多少遗憾。” “我们以前住在应先生家里，我总是希望你更懂事些，好让他们都满意，害怕失去那份工作后找不到愿意收留我们母女两个的雇主，所以总想着讨好别人，连带着对你也有很多过分的要求。” “妈妈以前真的对你太苛刻了。以后不会了。” “现在我们自己有房，不用再看揣摩别人的脸色提心吊胆过日子了。”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管怎样，妈妈都支持你。” “想和应昀谈恋爱，那就去谈。谈的时候也不用上赶着，就正正常常交往，你和他是平等的。” “要是以后不喜欢他了，觉得不合适，想分手，那就把他甩了。” 杨美英女士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我在意他有感情经历，也不是想探听他的什么隐私，只是因为他这个年纪的男生，开过荤的，很难吃回素，你自己当心点，虽然你们在谈，但也没真到结婚这一步，女孩子要保护好自己，你懂我的意思吧？” 懂是懂的，不过懂了也没什么用，因为已经彻底违抗了…… 杨美英女士浑然不觉：“不过小昀刚和我说准备买房了，之后也会搬出去。能看出来，这孩子还是稳重的，对你也是尊重的。” 杨雪意：“……”都是装的罢了……信不信他搬走了晚上还能住回来…… “不过虽说他工作稳定，买房后还贷正常情况下是没问题，但你也要懂事点，他要面子，你看他要钱不够花了，就支援他一点，知道没？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就算以后没成，也能当个朋友，搬家的时候帮他一起去张罗张罗，顺带看看他买的房子怎么样。” 杨美英女士如此关照，杨雪意才想起来，她妈好像还不知道应昀现在的亲爸比原来那个还有钱一百倍。 杨雪意想解释，应昀哪里至于还贷困难钱不够花，但又实在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讲，生怕讲完她反而更多问题，尤其杨美英女士似乎对应昀的家境也不太在意，完全没提及对他家道中落的顾虑，于是索性放弃了解释这个难题。 反正闯到桥头自然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简单留给自己，难题留给应昀。 ** 不过因为应昀在自己妈妈面前伪装的良善形象，为了给自己加分，他号称今晚就可以带杨美英女士和杨雪意去看下马上想要买下的婚房。 杨美英女士可能是觉得这速度也有点坐火箭般过快了，因而踩了下刹车，推脱马上还有事，只说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去看看。 杨雪意没办法，只能跟着应昀装模作样去看他号称马上想入手的房子。 “应昀，你这人有没有道德底线啊？什么马上要买的房子，让我妈还以为你真要还房贷呢！” 杨美英不知道，但杨雪意很清楚，应昀要带自己去的那套房，实际根本就是他妈早就给他准备好的。 不过应昀对此毫无羞愧：“我没撒谎，这套房原本在我妈妈名下，确实需要过户给我，也确实计划用作婚房。” “只是没有房贷。”应昀声音很冷静，“但杨阿姨没问。所以我没说。” 杨雪意内心再次忍不住腹诽，自己妈都是什么眼光，最会撒谎不三不四的男人明明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生活十来年了，果然是灯下黑。 “那你当时从应先生的别墅里离开的时候，为什么不住你妈妈的房子呢？” “房子是很多年前装修的，当时装修的很粗糙，很多部件老化需要维修，要住人的话要翻新，家具也全部需要重新采购，加上离医院太远了，我一个人没必要住那么大，不如租房来的实惠。” 翻新一个房子能要多长时间！ 杨雪意一开始不理解，但直到看到眼前花园都有几百平的独栋别墅，她目瞪口呆地没话讲了。 重装这样一个房子，确实工程量巨大，短期内完成根本不现实。 “你要参观一下吗？” 来都来了，那当然转一下了。 不过在开门之前，应昀让杨雪意在门口原地等待。 杨雪意没忍住打趣：“怎么啦？你要先进去藏什么东西吗？是怕有什么我不能看到的东西吗？” “杨雪意。” 应昀喊了声杨雪意的名字，有点无奈：“房子很久没人进去过，里面粉尘大，长期闲置关紧门窗的房子里都有味道，我先进去开窗通风，然后你再进来。” 他看向杨雪意的眼睛：“没什么要对你藏的。” 杨雪意被看的有点不好意思，只好移开了视线，好在应昀没为难她，只谴责地又看了她两眼，然后输入电子密码，先一步进了房门。 十分钟后，他重新出现在门口：“进来吧，已经没什么味道了。” 这是杨雪意第一次踏进这么空旷的房子。 房子里非常的暗。 “没有人住，所以没有通水电。” 因为知道杨雪意怕黑，应昀拉着她的手，用手机开了手电筒功能。 点滴微弱的光源下，杨雪意看清超大的客厅里像是只摆着一张桌子，连把椅子也没有，但并没有应昀说的难闻的味道，空气里反而有种花朵的清香。 杨雪意进来之前在大院子里看到了一株独自盛放的腊梅，角落里还散落着几棵梅花。 是因为前几天下过雨吗？所以开窗后从户外的花园里散发进来，混杂着新鲜土壤的气息，还有一些别的花香味。 应昀就这样拉着杨雪意的手，站在一楼客厅里，像是不太经意地问她：“这个房子你觉得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当然很好啊。 这么大，地段又位于富人区，还是独栋，有些人的命怎么就这么好。 杨雪意心里酸溜溜的，刚想开口，结果应昀难得抢先一步截断了她的话题。 他的语气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变得有些紧张，语调明显变快，像是已经自己私下演练过许多次，带了一种豁出去也要一口气说完的忐忑—— “杨雪意，如果你觉得这个房子还可以，不介意的话，以后能不能和我一起住在里面？” 几乎是应昀开口的瞬间，他关掉了手机的手电筒，杨雪意的眼前短暂地出现了一秒漆黑，而下一刻，像是点亮漫天星星一样，她的眼前重新明亮起来。 抬起头，她才发现，应昀说的没有通水通电这句话，至少有一半是假的。 她的头顶是蜿蜒布满整个天花板的漂亮灯串，像是缀在夜空的星群。 当应昀话音落下的瞬间被点亮，明亮又柔和的光线映入杨雪意的眼帘，像是陡然绽放在眼前的花束。 在这片如群星一样的夜灯下，杨雪意才终于意识到刚才花香的来源。 不是院子里的腊梅，也不是梅花，而是因为应昀在客厅里摆满了玫瑰，犹如花海一般，粉色的红色的，都恣意盛放着。 应昀的声音低沉，很耐心地解释着：“我知道送花有点老土，没什么创意，但我没有没用心，知道你不喜欢打折的不新鲜的花。” “所以这些是当天刚空运过来的，进口的玫瑰。” “以前没有给你送成功的花，现在想送。” “杨雪意，生日快乐。” 错落的灯光在应昀脸上打出斑驳的阴影，他的声线一如既往带了冷质，然而表情很温柔。 “今天是你农历生日，忘了吗。” 应昀看着杨雪意的眼睛：“我知道你没有过农历生日的习惯，但我想给你过。” 杨雪意看他：“那新历生日不过了？” “也过。” “以后一年过两次。” 应昀语气淡定，但语气的末梢里带了淡淡的惆怅：“我已经错过太多你的生日了。一年过两次，才能补给你。” “十八岁那年的我太骄傲了，只因为你随口的几句话，就故步自封地决定远离你，生怕自己的喜欢被你发现嘲笑，于是变本加厉，对你总是很差，说的都是你不爱听的话，最后硬生生错过了十年。” “现在回想起来，可能当时我变成哑巴，都不至于要和你走十年弯路。” “但我很庆幸站在你面前的还能是我。” “杨雪意，二十六岁生日快乐。” 在漫天灯光里，应昀递了一样东西给杨雪意。 杨雪意低头，才看清是什么。 是那本《最后一个夏日》绝版书。 “我想把你十五岁时就应该给你的礼物重新送给你。” 因为年代久远，书封面上已经带了时间的气息，纸张也有些泛黄。 杨雪意接过来，翻开，然后在扉页上看到了十八岁应昀留给自己的祝福—— “杨雪意，生日快乐！希望你天天快乐永远快乐！” 不同与那些写处方让人完全看不懂的医生，应昀的字漂亮有力且清晰，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当初用的笔墨水有问题，这一行祝福已经在时光的洗礼里逐渐晕染开来，变得有些模糊，像是当时应昀有迹可循却被杨雪意忽视的情愫。 但《最后一个夏日》的封面上甚至都贴了塑封书衣，一看就被保护得很好。 杨雪意翻开书，然后看到掉出来的信封。 应昀看了一眼信封，变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坦白了：“这也是当时想夹在书里一起给你的情书，写了很久，当时觉得写的很情真意切，堪比文豪，但前几天翻开来重新回顾，才发现写的挺蠢的。” “全是从我自己的角度出发，说自己多想和你在一起，多想和你谈恋爱，成为你男朋友我会有多高兴，甚至一厢情愿地把我关于身世发现的苦恼写进信里分享给你，根本不管不顾你是不是想知道这种秘密，是不是会被这种秘密所困扰进退两难，整封信里站在你的角度看，好像看不出和我谈恋爱能得到什么好处。” “所以很可能当时递给你，你也还是会拒绝我。” 应昀竟然连自己当时可能不是应先生亲生子的秘密都写进情书里分享？ 杨雪意简直哭笑不得：“应昀，谁家好人表白，给别人陈述自己身世的？你要是从小被拐卖现在有个富翁爸爸分享一下也就算了，你分享自己是假少爷的信息给我干什么？不怕我势利眼一看你未来有风险被踢出应家，当场拒绝三连吗？” “觉得你不会。” 应昀移开视线：“我回顾这封情书，反而觉得这里可能才是唯一的加分点，说不定会让你觉得我可怜原谅我，要是能可怜到直接答应我也挺好的。” “可怜的爱你都要啊？” 应昀的回答堪称强词夺理：“那也是爱，管他出于什么原因来的。” 杨雪意被他说的也很好奇，当场想拆开信封看这封久远的情书。 然而应昀先一步制止了她：“你晚点再看，当着我面看，我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你还给我啊？” 应昀说到这里，显得有些尴尬，但还是继续了：“你上次说想看，所以我决定还是给你，毕竟这情书本来就应该送给你。不想对你有隐瞒了。” “说的是哦，本来就是给我的，现在也算是物归原主对不对。”杨雪意捏着装有十八岁应昀情书的信封，心跳快得仍旧不真实，“这至少是十八岁你喜欢我的证明，不然我都不敢相信，你那时候对我一直冷脸，怎么喜欢上我的？是真的喜欢我吗？” “是真的喜欢。” “杨雪意，你是不是都不自己照镜子？” “我当年十八岁，因为身世的问题，又死了从小陪伴我长大的狗，加上青春期，确实性情大变人嫌狗憎，其实那时候我知道我脾气不好，就算我妈，虽然嘴上看起来对我还是有耐心，但实际上对我当时的性格也有诸多意见，我听到她好几次和闺蜜打电话说儿子这个号已经练废了……” “可能她只是随口的玩笑话，但我当时以为自己是领养的，听了这样的话，其实很痛苦，觉得自己被亲生父母抛弃一次，可能还会被养父母抛弃。” “十八岁的时候觉得是天塌了一样的事，也会胡思乱想，也会有不安全感，更会有对父母的愧疚，觉得是自己不够好，才让他们失望。” “现在想想当时自己沉浸在不知名的青春疼痛里真的很蠢，有什么是不能直接和父母谈的？” “也不知道十八岁的脑回路和思维结构怎么那么钻牛角尖，只知道当时觉得全世界都欠了我，感觉委屈压抑，但又没法对父母发泄。” “然后你来了。是唯一包容我坏脾气和烂性格的人，是比我爸妈都对我更耐心的人，我说那么过分的话，但你都还能对我笑脸相迎，让我觉得是世界上最宽容善良的人。” “人心都是肉做的，杨雪意，因为十五岁你的到来，让我的情绪有了出口，也因为你的包容，让我慢慢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的问题，才开始调整，你像永远会在原地等我的人，我开始慢慢开解自己，慢慢改正，其实你生日前，我对你的态度已经缓和许多，仍旧没太热情单纯是因为我也会害羞，也不知道怎么从过去那么差劲的自己一下子过渡到对你也笑脸相迎，所以装的很冷静很酷的样子，其实很想和你多聊聊天，想看你笑的样子。” “喜欢你是件理所当然的事，你长得又那么漂亮，性格那么好。” “哦……”杨雪意有点酸溜溜的，“然后发现我性格不好是吧？” “也没有。我那么对你，你讨厌我才是正常的，但当时我接受不了，感觉被欺骗了感情，十八岁的我真的不知天高地厚，觉得你对我好是正常的，很难接受失败。” 应昀看了杨雪意一眼：“如果是现在的我，肯定不会那么愚蠢，我对你那样，你还对我笑脸相迎，除非是想卖保健品给我，或者要把我骗去电诈园区，否则肯定不正常。” “你也知道啊。” “我知道的晚了点，但杨雪意，现在也不算太迟。” “我已经来不及祝十五岁的杨雪意生日快乐，但好在赶上祝二十六的杨雪意生日快乐。” “我会陪着你度过人生未来的每一个生日。” “因为我爱你。” “不论是十五岁的你，还是二十六岁的你，杨雪意，我都爱你。” “如果能穿越到过去，十八岁的我，即便被你讨厌被你奚落被你嘲笑，不论你对我是真心实意的笑，还是阳奉阴违的笑，我都想和你在一起，也愿意送出你想要的那本书，送出可能会让你笑掉大牙的情书，然后匍匐在你脚边，等你爱我。” “我那些让你讨厌过的性格，我都会改。” 杨雪意拿着手里的《最后一个夏日》和十八岁应昀的情书，看着眼前已经变得比过去更成熟英俊的二十八岁应昀，恍惚中有种穿越了时间、距离，回到过去的错觉。 十八岁的应昀骄傲冷淡叛逆嘴巴坏。 十五岁的杨雪意自卑忐忑又敏感。 两只刺猬即便彼此吸引也无法放下身上的刺靠近取暖，但二十八岁的应昀和即将满二十六的杨雪意可以。 放下了故步自封的幼稚“自尊”，舍弃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过分骄傲，拥有自信和稳定的内核，终于可以紧紧拥抱在一起，不再顾忌一定要在感情里占据优势地位占据上风，而能向对方坦然地说出爱。 真正爱一个人，是不在乎是否卑微的，因为付出爱，也会得到爱，而被爱的人永远不卑微。 明明气氛很温馨，应昀很温柔，头顶的灯光也暖融融的，然而杨雪意却没来由的想哭。 十五岁的那个窘迫敏感的生日上，说出赌气话时，她绝对想不到自己也会有今天。 拥有喜欢的有价值的想为之奋斗的高薪工作，有自己的房子，有体面的社会地位，还有应昀毫无保留的爱。 青春期时跟着妈妈寄人篱下，杨雪意曾以为她是比灰姑娘更可怜的小女孩，然而如今才知道，自己即便最暗淡的时刻，其实也有人偷偷地爱着自己。 她没说话，应昀倒是先开了口，他递了一把钥匙给杨雪意：“一楼的储物间，去看看吧。” “杨雪意，这是我对你的最后一个秘密。” 灯光掩映下，应昀的眼神认真而郑重：“杨雪意，打开门，我对你就真的再也没有秘密了。” 储物间有什么？ 杨雪意接过钥匙，几乎是下意识地走到那宽大的储物室门口，她把钥匙插进锁孔，轻轻转动，推开门，门内的声控灯在刹那间亮起，照亮了室内的一切—— 储物间里，是巨大的陈列柜，里面摆着各式各样的玩意—— 有前几年流行过的名牌包，有潮玩盲盒，有毛绒玩偶，有手机壳、女士手表，甚至还有一些造型各异的发卡…… 杨雪意回头，应昀正靠着储物室的门，看着她。 仿佛一个巨大的童话梦境，杨雪意生怕惊醒做美梦的自己，连声音要下意识变得轻柔：“买给我的啊？” “嗯。”应昀还是盯着杨雪意，但表情变得有点尴尬，“有时候出去逛街，看到觉得你会喜欢，下意识就会买。” “但买完想到你对我还是那么讨厌，也没送出来过，以前住在别墅里的时候就放在我的房间橱柜里，可能是潜意识里总觉得有朝一日还是会和你修复关系吧，有点病态一样的买，因为不想让你知道，觉得丢脸，所以不允许你进我房间。” 难怪当时对杨雪意进房间这件事应昀简直可以说是触碰底线一样暴跳如雷。 原来是为了藏这些。 “从别墅里搬出来，没地方放，就挪到了这里。” “虽然有些包的款式已经过季，但还是想给你。” 应昀笑了下：“毕竟缺了你十五岁到二十五岁生日的所有礼物，这些补给你不知道够不够。” “不够吧。”杨雪意眼眶有点发热，但还是很有原则地拼命摇头，“应昀，你得赔我更多的。别以为买这些包就可以打发我，物质赔偿有了，难道精神赔偿我就不可以追诉了吗？” 应昀的表情有点无奈，和十八岁相比，二十八岁的他似乎已经成长为一个成熟稳重好脾气的男性，他看了杨雪意一眼，轻声道：“你什么要求我没答应过？” 杨雪意实在忍不住，又很想翻旧账，觉得自己随随便便就能举一堆例子来反驳控诉应昀，只不过她刚想开口，胃却涌上一股恶心，虽然最终忍住没吐出来，但是接连扶着墙打了好几个干呕。 如果是以前，杨雪意绝对不会在意，多半是失眠睡少了，或者是吃坏肠胃了，可现在…… 她只觉得头皮发麻，哪里还顾得上翻应昀的旧账，脸色都吓得发白了，只下意识抓紧应昀的手—— “应昀……该不会……” 既然，杨雪意便开始自我安慰起来：“不会的，不可能。” 她和应昀每次都戴套，怎么可能怀孕，多半是自己吓自己…… 可细细一想，这个月生理期确实推迟还没来，只是之前因为非洲地震的事没多想，以为是压力和巨大变化下的内分泌失衡…… 然而杨雪意刚想挤出个笑容来给自己洗脑不会这么衰，应昀却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轻轻地搂了下杨雪意的腰，仿佛是在测量她的腰围有没有变化。 虽然还是盈盈一握的细腰，但应昀却看向杨雪意，压低了声音：“杨雪意，会不会是怀孕了？” 正常情况下，一对情侣中女生发现意外怀孕，男生要么惊吓要么惊喜，然而应昀脸上却很平静，像是早就料到这个发展。 杨雪意又一阵恶心泛上来，气的发晕：“应昀！是不是你戳破避孕套了！不然怎么会怀孕！你看起来老谋深算的，怎么像是早有准备！如果我怀孕了，那肯定是你干的好事！” 应昀愣了愣，像是完全没料到会被如此指控，片刻后才无奈地看向杨雪意：“杨雪意，你讲不讲道理？” “避孕套不能百分之百避孕。” “不是以前还号称自己已经是成年人了，有成熟的生理知识储备吗？”他一脸拿杨雪意没办法的模样，“我以为这是常识。” “我不至于要去做戳破避孕套这种事。” “那你怎么都一点不惊讶的！” “不惊讶只是因为，我考虑过所有的可能罢了。”他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以前以为你不喜欢我，只和我保持那种关系，不会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也想过，万一你怀孕，是不是就可以考虑和我谈恋爱，我是不是能有机会。” “因为想过这种可能，所以也模拟过这种可能发生后的预案。” 杨雪意简直想晕倒，但又觉得害羞脸红：“你想点什么不好？” 平时冷脸埋头苦干的时候，原来这男的还心机深沉在想这种事！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杨雪意，避孕套又不能百分之百真的避孕，你有可能怀孕也是很正常的，我们做了那么多次。” 应昀能不能闭嘴啊啊啊啊啊啊！ 要不是还在犯恶心，杨雪意真想跳起来把应昀毒哑。 “这下完了！”她简直头痛，只想骂死应昀，“刚在我妈那儿演完，说我们才刚谈恋爱没多久，这会好了，直接怀孕了？万一去医院一测，真的怀孕还一个月了，那怎么说？” 杨雪意看着应昀，又急又气：“你刚不是说有预案吗？那你说，预案是什么？” “我会去找杨阿姨坦白。”应昀温柔却强势地握住了杨雪意的手，“虽然我没戳破避孕套，但你怀孕，确实是我干的好事。” “我会承担起这个责任，向杨阿姨说明。” “至于你怎么想不想要这个孩子，我都尊重。” 应昀的语气温和，是真的没打算强迫杨雪意做出什么决定，他晦涩的眼神看向杨雪意：“虽然我很期待能和你有一个孩子，但你是最终决定人。” “但不管你生不生这个孩子，以后这栋房子里每个房间怎么安排都可以你来定。” “只要你想，随时可以成为它的女主人。” 像是没预料到对话会进行到这一步，应昀看起来有些局促和紧张，但最终还是说了—— “杨雪意，你不介意的话，以后能不能和我一起住在这里？” “我知道这样不正式，应该找一个更好的机会，做更充分的准备，给你更多的惊喜，但我实在太想说了。” “尤其你现在可能怀孕了，我觉得作为一个有责任心的人，也必须表态——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让我给你一个家？” “郊区会有点远，你不想长期住这里的话，市里面我还有房子。” …… 因为连续的干呕，杨雪意的眼睛里沁着难忍的泪意，然而看到眼前应昀诚恳又有些急迫的剖白，她刚才还想打死始作俑者应昀的心情奇异的平静了下来。 人也变得害羞：“你是不是想太远了啊。” 杨雪意扭过头：“而且现在也只是疑似怀孕，也不一定吧。” “再说，想和我结婚，就算我同意，你可得先过我妈那关。” 杨雪意瞪了听了自己回答就脸色舒展面露笑意的应昀一眼：“要真怀孕了，你去找我妈提亲，看我妈不打断你的腿！别以为平时当你半个儿子这种时候会向着你，你先想想怎么和我妈解释吧！反正你干的好事，你负责！” 应昀拽过杨雪意的手，轻轻吻了下她的指尖：“知道了，我负责。” 这事可是十万火急！明明杨雪意都警告他随时可能被杨美英女士打半死，可惜应昀脸上却丝毫没有担忧和后怕，反而笑得比任何时候都灿烂。 “所以你答应我了是吗？” 这是重点吗！ 杨雪意脸红耳热：“你想好怎么和我妈说了没有啊？” “如果你怀孕了，那就没办法了。” 应昀说的话听起来很无奈，但脸上却还带着笑：“我会实话说。” 应昀亲了亲她的眼睛：“如果她要打断我的腿才肯让你嫁给我，那我就心甘情愿被她打断腿好了。” 他无所畏惧地耸了耸肩：“反正还没和于实绝交，等断腿以后，可以找他看，然后不给他医药费，搞成这样，受尽坎坷，不是他欠我的吗？” 杨雪意：“……” 应昀没有再给杨雪意任何无言以对的时刻，他俯下身，深深亲吻杨雪意，一遍遍重复—— “杨雪意，我爱你。” “就算以后被杨阿姨打断腿坐轮椅，也爱你。” 杨雪意觉得害羞，伸手用手指挡了下应昀的嘴唇，应昀却没恼，只就着杨雪意的姿势，执起杨雪意的手，亲吻她的手指。 屋外是无尽的黑夜，屋内却有应昀为杨雪意打造的温馨灯光，有芬芳的玫瑰花海，有爱她的人。 杨雪意以前看过一句话，“纯净的爱意和奋不顾身的勇气是不可再生的”，然而望着眼前的应昀，她却觉得，是可以再生的。 她曾因为嘴硬失去过很多东西，也因心软受过委屈，认定自己和应昀差距玄乎，悲观又固执地认为高攀而不对等的关系无法产生爱意，更害怕有阶级差的关系会让她受伤害，以至于走了很多弯路，错过了太多时间。 然而如今才发现，一切都是错的。 一段关系里，如果被爱，就不存在高攀。 那些因为怯懦自卑和敏感骄傲而流逝的勇气，她愿意为了应昀，重新生长一遍。 十五岁时不敢迈出的一步，快要二十六岁的她却可以。 如果是应昀，她愿意奋不顾身一次。 拽过应昀的领带，把他拉起来，杨雪意才踮起脚尖，在黑暗中亲吻应昀的嘴唇。 “应昀，你还是不要被打断腿了。” “因为我舍不得。” 她撒娇地抱住应昀的脖子，应昀便几乎是立刻顺势俯下身，紧紧回抱住了杨雪意。 杨雪意便把头埋在他的耳畔：“谁叫我也爱你。” “而且也不想老了还要给你推轮椅。” 她哼哼道：“总之，我这么一个超级大美女，看你可怜，就便宜你了。” 应昀只笑：“知道了，大美女，谢谢你这么好心可怜我。” 他看着杨雪意：“无以为报，只能把我一辈子报答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