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小记》 分卷阅读1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1 《春日小记》作者:禾酱 简介 留洋端庄庄大少x土锤可爱海二少 (人设都是假的) 小镇吵吵闹闹的日常 第1章 太阳透过窗纸,照到海二少的脸上。 海公馆大清早又在闹妖,被上好的阳光这么一照,倒是显得琐碎又平常了。 “今儿若不给我公平!我便和老四同归于尽!”又是一只海碗破碎,轻轻脆脆的声音像极了三姨太拔高了嗓门儿,放在平常这伶俐的声线,撒娇时倒是能哄得海老爷身子骨一阵酥麻,可偏偏在这样好的天气里撒气了泼来,不依不饶的劲儿如同正照在海二少脸上的光束。海二少揉揉眼,转到那背光的一边,接着打呼噜去了。 接着又是海老爷暴怒的声音传来:“你要公平?!你要哪门子公平?!老四原来那身是伺候我喝醉时被糟蹋脏的,于情于理该给她买身新的!孙孝萍你不要太过分!老子哪次喝醉你伺候过我!平时身上有点味儿你都不让我上你的床!你鼻子娇贵得很哩!我告诉你你要再撒泼老子就把你泡到鱼池里!不知好歹了是吧?把你的破什玩意儿收拾好,滚回厢房去!” 三姨太放声大哭,又只嚎了三秒左右,估计是余光瞟见了海老爷盛怒中的老脸,讪讪作罢,三下两下将地上的东西归置好,抱进怀里扭着屁股走了,嘴里还是不饶人的:“海利发你这个无情无义的老东西,喜新厌旧不要脸……”,海老爷权当没听见,拐杖杵地砰砰响:“一天到晚闹妖什么玩意儿!大早上不得消停,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第2章 梦里倒是十全十美的,太阳照了个好,一切事物好似被泼了蜜,让人看了心里宣乎,想再醉在这梦乡里多些时候,和姑娘亲完了嘴儿,再摸一把小腰,趁着春暖花开发情期,做什么都是圣光普照。海二少睡得头昏脑涨,终于在沉睡中醒来,想起赋闲楼李姐儿今日邀他过去吃蜜糖煮金桔,便慢悠悠起床,对着镜子人模狗样地打扮起来,吃什么根本不重要,怎么吃才值得咂摸咂摸,搂着吃还是嘴对嘴吃?海二少色上心头,笑得猥琐,好似变态。 这人皮相生得好,顶着一张俊脸哄骗姑娘那是手到擒来,情史好长一段,扬起来即是三姨太孙孝萍原先唱戏时的水袖,会甩的人步步生莲如同画中仙,不会的人那是舞成麻团,还将自己困成蚕茧,海二少属于后者。又因情债上门时二少总是道歉道得恳切,弄得姑娘哭哭啼啼作罢,临走前还忍着刻骨铭心的痛意祝海二少与有缘人白头偕老,永不分离。至于有缘人是谁,恐怕不好说,海二少半月即换一个伴儿,用他的话来说,菜吃久了会腻,再水灵的小白菜也会有一天不水灵。风流倜傥得连海老爷都担心,一个月请家庭医生来给海二少检查身体,怕他得点什么脏病,到时候才真的是家门不幸。 海老爷其实多虑了,海二少虽说生性风流,却也不是要日日笙歌,多数时候只是觉得一个人孤孤单单,想找个姑娘谈天说地打发时间罢了,他的多数女朋友贪图他家里的财产,想尽千方百计也没能爬上海二少的床,这样看来,海二少倒是比他的一些女朋友要洁身自好多了,也因此分手时被骂是个只会摸不会硬的无用东西。海二少懒得解释,让他们猜去罢,于是连自己的爹也对此事惴惴于怀,有两次令下人在鸡汤里加了两剂滋阴壮阳的补药,被儿子当场嘲笑,夹上两只鸡腿孝敬道:“爹,老当益壮,老当益壮。”,海老爷真是拳拳爱子心,有苦说不出。 第3章 刚走出门没两步,就看见自家养的狼狗阿猛在路边与对门的哈巴狗恋爱。海二少大声唤道:“阿猛!”,谁知狗竟不理他,连耳朵也未动一下,只伸着舌头温柔地舔着对门的小狗,舔得根根毛都发亮,好似打了洋摩丝。 海二少又道:“你这个傻缺玩意儿?你杵得进去么?!院子里的黑妞不够你喜欢的啊?这么个小玩意儿跟你能生出什么怪物来?” 阿猛充耳不闻,恋爱大过天,后院里的黑妞与它一般臭,哪比得过这只“莉莉”身上还洒着洋香水,每次它闻,都要打几个喷嚏哩! 海二少气冲冲,走上前去朝着狗男女用力剁了一脚,吓得两只狗夹着尾巴躲进胡同里,好嘛,倒是给它俩制造了机会。海二少觉得自己也做了一回红娘,管它生出来是什么怪物,反正生的又不是他家阿猛,到时候闹心也是庄公馆的人,与他们海家可不相关。 又走几步,便是庄公馆家的篱笆了。庄家在十里镇可算是异类了,庄公原本是个军阀,据说搞了上峰的老婆,带着家当来十里镇避难的。本想着避个几年可往大城市走,谁曾想原先的上峰占据十里镇周边各个省份的领地,庄公是想逃逃不了,老老实实在这儿成家立业,成为镇子里唯一见识广的大户。“见识广”算是好话,各个都说庄家简直不伦不类,你看,大家伙儿院墙都砌得死死的,平时家里闹架也不至于让别人看了笑话去,庄家却不,院墙没有,是个狗都能翻过的篱笆,种着满院子的洋花,搬一张铁制的桌子椅子,晒着太阳喝茶吃发糕(其实是蛋糕,但十里镇的人不认识,故觉得是发糕),出门也不坐轿子马车,四个轮子的铁壳子开得可快啦。又说庄家的大少爷,十里镇的孩子们上私塾的时候,庄大少爷已经在大洋彼岸诶毕西第说得比十里镇土话还溜了,十六岁又回来,据说是留洋太贵,把庄家的老底都耗空了,实际上是庄老爷爱国也爱子,想着儿子要为祖国发展做贡献,所以庄大少一跃成为十里镇里最独特的存在。 正走着,庄大少装腔作势的声音就飘到海二少耳朵里了。 “密斯姚你喝喝看,这是从英格利是进口来的红茶,特别香浓。” 海二少翻个白眼,朝篱笆对面喊道:“小姚妹妹,你别听他放狗屁,这红茶难道不是红毛洋鬼子从我们这儿进口到他们那儿的啊,进口到他们那儿又卖给我们,脱裤子放屁,再尝那是那个味儿!” 小姚瞪了海二少一眼,又扭头朝庄大少抱歉地笑笑,“对不起啊庄大少,二少向来嘴巴上没把门,说话粗了些,您别在意。” 庄大少表示绅士不会计较这些。小姚妹妹眼底的桃花又多开了几朵。 这个时候,海二少的好面相倒不起作用了,像个长得不错却总爱挑事儿的乡下流氓,虽然他确实是,但事实却是只要遇见庄大少,海二少身上的“贵族血统”便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海二少又道:“小姚妹妹,你还没做成密斯特庄先生的女朋友啊?你看看你风雨无阻的坚持了三个月,人家还是只叫你喝红茶,我觉得是无望喽。” 小姚妹妹气急,不等自己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2 开口,却听庄大少道:“海二少,密斯特后面不用再加先生,这是文法累赘。再说,小姚妹妹与我关系清清白白,聊得来的好朋友而已,你却想得如此偏颇,实在是不该。” 小姚妹妹一听,眼里的桃花全像被猪坑过似的,又脏又荒芜了。连笑都有些勉强,心里不由得骂上了王八蛋海二少,自己风流不算,总破坏人家姻缘算个什么回事儿,哼,生儿子没屁眼的腌渍玩意儿。还是庄大少好,英格利是留过学,举手投足又很绅士,关键是长得也不比海二少差呢,有了这种好货,谁理你这种乡下暴发户的儿子。 海二少却不恼,破坏了一颗少女心,不觉得造孽,反倒是笑着走了。十里镇头号假洋鬼子,装模作样好厉害,一派绅士腔调又如何,还不是没有女朋友,海二少自觉恋爱方面自己更占优势,感觉如同打了场胜仗,总有一天会让庄大少吃瘪一次,海二少心里这么想着,脚底如踏风而行,朝着赋闲楼走去。 第4章 李姐儿不仅会做各种吃食,更会酿酒。 海二少把桂花酒当做白开水喝,这时已是梦里不知身是客,两朵红云上脸颊。 李姐儿说话不似赋闲楼里另一位秀文妹妹,甜得发腻。嗓音还是好听的,只是那股女儿娇气之中带着知性,配上她那一手会料理的绝活儿,海二少闲来无事总爱上这儿来坐着,什么也不干,听李姐说着永远不会有结尾的故事,喝着永远不会磬的酒。零零碎碎家长里短,或是戏里唱的儿女情长,人生总是这么几回事,被李姐翻来覆去说了又说,却也不觉得腻。 路上随手摘的几枝桃花,开得正旺,仿佛躲避平庸似的,争先恐后,从花苞里挣扎出来,快乐地伸展着,如同小姚妹妹每日往脸上抹的腮红。 糖浆在小铜锅里缓慢翻滚,酱红色的液体包裹着金桔,往上冒着细细白烟。 李姐儿说吃个金桔降火气,海二少本想说哪里来的火气,瞟眼又见李姐儿白嫩的柔荑捏着小勺,手腕上翠玉和细金镯相撞轻轻作响,立刻忘了反驳之意,只当做孩童般乖乖坐好,怕耽搁了李姐儿做个精细活似的,安静地看,不再出声。 金桔入口,却是滚烫,李姐儿笑海二少性急,又急忙倒些酒来。海二少是迷迷糊糊又上一层浮塔,哪还懂得今夕是何年,眼前也朦胧了,看着李姐儿的秀气侧脸,胡言乱语怪起已过世的娘来,怨她没给自己生个姐姐,一会儿又道还是李姐儿好,不贪他那点钱财,也不迷恋他长得英俊,真真切切对他好,要是能选个亲姐姐,必定首先选李姐儿。 李姐儿捂嘴轻笑,笑他个厚脸皮,哪有人这样夸自己,又听得他说自己好,不免有些内疚,于是抬手抚了抚海二少的肩。 海二少喝得有些多了,想到床榻上躺躺。纱帘掀开,屁股还没碰到绣被,只听得一声巨响,木门被粗鲁踢开,闯进来六七个身穿黑色制服手拿警棍的汉子,定眼一看,海二少顿时醉意全无,不知如何是好,只求那人不要注意到自己,心里默念着愿望,又听李姐儿惊恐道:警察大人,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为首那人表情冷酷,道:接到有人举报,十里镇有人在此贩卖禁物,今日便是那货贩子与你交头之日,我们奉令前来,果真如此,帘后是谁立刻出来,你今儿是逃不过了! 说罢警棍一甩,飒飒作响,吓得海二少脚底发软,冷汗直流。说话那人他再熟悉不过了,这人小时候给他把屎把尿,长大了给他出风头,揍得欺负他的人哭爹喊娘,每次打架前,这人都会朝着对方喊道:“敢欺负我弟弟,老子要你们不得好死!”,海二少现在是连哭都欠勇气了,今天可能真要在赋闲楼“不得好死”一回。 那是他哥,亲哥,海洗荣。 眼看着海大少就要掀开帘子,海二少决定先跪下认错,至少求得一条命,一咬牙一跺脚,三步并作两步走,用力将帘子一拉,冲向那人脚边跪着大哭起来:“哥我说得你可能不信但我被人陷害了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接着哭,只见海大少一脸错愕,随后即是暴怒,就着海二少抱着大腿的势头用力一踢,海二少觉得肚子里的玩意儿都被翻了个个儿,被踹出了半米远。耳边传来亲哥的低吼:老子揍死你这个王八羔子! 其余几个警员抓住李姐儿,意外的是,还没来得及问话,李姐儿就哭哭啼啼认了罪,只道是一时糊涂了,求求大人们给条活路。海二少有苦说不出,怎么解释都是无力,见海大少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只会说“我没有我没有”,脑子里被掏了空,大哥一脚踹得他连辩解的勇气也没有了,海大少终于走到自己跟前,停下脚步,海二少觉得下腹一紧,没出息的玩意儿快被吓尿了。 海大少低下身,抓起海二少的衣襟,用力抬起,沉声道:“你染上大烟了?” “我没有!”海二少这一喊快吼破了嗓门儿。“我就是上李姐儿这来吃酒的!” 海大少充耳不闻,亲手将弟弟扣住,与同事一起把海二少李姐儿二人押往巡捕房。十里镇拢共这么大的地方,街头放屁街尾都能闻见味儿,那一路走来海二少只觉得烧脸,彻底没了往日风流倜傥那股劲儿,恨不得把头埋进土里才好,事到如今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奸人坑害了,扭过头看了李姐儿一眼,见她一脸淡然,仿佛早料到了似的,海二少长叹一口气,早知道今日就不出门了,现在想起三姨太不依不饶的撒泼,简直是天籁之音。 第5章 十里镇警察局经费不足,巡捕房里铺满稻草,一二十个人挤在里面,味儿冲得好似窝在牛棚。 经常装瞎子骗外地人的半仙刘三叔抱着二胡窝在墙角,一身崭新的黑棉布长袍,一看就知道又哄了人家一大笔钱,被报官抓进来了。齐寡妇脸上几道抓痕,儿子在怀里哭个不停,索性将衣领拉开,嘴里喃喃着开始奶孩子,喝了几口也不见消停,倒是呛得孩子脸色酱红,齐寡妇又换个姿势,把孩子抱起,边拍背边喊对面的刘三叔:“三叔,孩子哭个不停没法儿了,你给拉个曲儿呗!”又扭头看见刚进来的李姐儿,“李姐儿,镇上人说你唱歌可好听,你也给唱一个呗。” 躺在地上戴眼镜的小年轻偷偷瞟了几眼齐寡妇的胸口,心满意足又不舍得戳穿,嘴上倒是不留情:“齐姨,人刘三叔走的是悲情路子,哪个故事不是说得听者伤心闻者流泪,你让刘三叔拉二胡,也不怕你儿子哭岔气啊?再说了,李姐儿唱的是十八摸,孩子这么小,可不敢胡来。” 齐寡妇不干了:“小瓶盖儿你怎么说话呢,合着这里边一圈人都入不了你的眼呗,你瞅瞅你那样儿,戴眼镜就是文化人啊?文化人来蹲牢房啊?我看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3 你那绿豆眼是看春书看坏的吧?”语罢惊觉衣领没拉上,大好春光就这么敞亮着,大大方方的,倒显得理直气壮;齐寡妇急忙将衣襟整好,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又不知该骂谁,周围一群糙汉子,该看的全都看光了,开口提醒反倒像是占了齐寡妇便宜,于是一致沉默,更有甚者从奶孩子那一刻起就没眨过眼。 齐寡妇觉得脸上好烫,骂完小瓶盖儿还觉得未发干净火气,索性把孩子放下,快步冲向小瓶盖儿,打算捶几拳头出出气。小瓶盖儿反应神速,噌地跳起来,往偷子王八德身后躲,一下没站稳,栽进另一个姑娘怀里。这姑娘看着柔弱,却也是个忠贞的主,自家汉子杀死上门追债的流氓,她为了包庇丈夫,二话不说拿起铁锹挖洞埋尸,这不有人报官,两口子才入了牢房。小瓶盖儿这么一跌,豆腐吃了个十成十,从胸口摸到大腿,惹得姑娘丈夫暴怒,撰起拳头就要开揍,齐寡妇不嫌事儿大,像是找了个打手似的,在旁边拍手叫好。 这一下牢里好不热闹,拉架的拉架,起哄的起哄,人一闹腾,孩子也跟着嗷嗷大哭,高高低低的声音窜到一块儿,听得让人好笑又心烦。 海二少靠着铁栏杆,仿若身后被搁了个乾坤罩,又如同吃透了粗盐的小白菜,力气全失,脑袋里钻入了千百种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刚刚被海大少教训得太厉害,现在眼里一片死寂,七彩世界瞬间变成灰白,局子有巡捕准备给海公馆送信,说是可以交一笔钱将人领出来,被海大少严声拒绝,黑着脸走到长寿药局,买了一瓶救心丸,先嚼了几颗,遂拿着药瓶回家报信去了。 海二少在牢里忐忑不安,提心吊胆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能,这下可恨不能老爹出现直接揍自己一顿的好,也胜过在这儿读秒如年的熬。李姐儿却是出奇的安静,沉着淡定的坐着,也不说话,好像早料到这一切会发生,小瓶盖儿的惨叫和齐寡妇的笑声尖锐刺耳,她却从未回头,只对着墙发呆。海二少好惹是生非,脑子却不笨,眼下事情已经闹成了这样,他已做好些心理准备,回过头来想,死活不明白李姐儿为何要陷害于他,他们关系这样好,平常也聊得来,李姐儿怎会如此恨他,把这么大的屎盆子往他头上扣。 海二少心里藏不住事,屁股往一边挪了挪,琢磨了片刻如何开口,最后还是单刀直入,语带委屈:“姐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姐儿原本很镇静的脸,听到海二少唤了声“姐姐”,动容了不少,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看着海二少的眼睛,真诚地道歉。海二少心里直呼不得了,李姐儿这表情坚定得如同下一刻就要投江的杜十娘,手里抱着秘密,眼看着就要流着眼泪把它们全撒进江水里。海二少拉拉李姐儿的袖口,道:“李姐儿,你不能这么害了我呀……” 李姐儿只道:“二少,是我对不起你。” 海二少欲哭无泪,想再从李姐儿嘴里撬出什么来,看她一脸去意已决的样子,最终还是讪讪作罢。 第6章 拐杖杵着地面的声音海二少再熟悉不过,浑身鸡皮疙瘩全都立起来了,只听这如同战鼓擂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还未等亲爹教训,三姨太的声音倒是先插了进来。 “造孽啊——孩子还这么小,染上大烟可怎么戒啊!” 海二少正想解释,三姨太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接着又喊道:“赵家公子就是抽的这个,都瘦得不成人样了,戒去得花半条命!我可怜我们家老二啊!!老二,快给你爹爹跪下道歉!说你再也不敢了!” 二少脑袋灵着呢,知道这是三姨太变相在救他,要不是刚才她那一嗓子,海老爷的拐杖早就落在他身上了,哪里还有闲工夫给他解释。于是迅速心领神会,直直往地上一跪,反正地面上稻草堆得厚,再用力也痛不到哪去,悲痛万分道:“爹我给您丢人了!我错了!” 海老爷刚才听三姨太说戒烟难,又心疼又火大,表面上还是万分强硬:“戒烟?爱抽抽!老子让他抽!毒死他个不成器的狗东西!你哥哥先往我嘴里塞了五六颗救心丸才敢开口,我看要是没有那玩意儿,老子能让你气死!” 果不其然,这顿打没落到自己身上,海二少乘胜追击:“爹我是被人陷害的!我没有抽大烟!” “你以为我现在还能相信你说的话?”海老爷的拐杖敲上铁栏,吓得海二少冷汗直流。牢里彻底安静了,看戏似的盯着海二少,海二少又羞又臊,眼下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他,更像是不知悔改的瘾君子为求原谅扯谎狡辩。海二少绝望地拉拉李姐儿的衣角:“李姐儿你说话啊!告诉他们我是被冤枉的!” 齐寡妇不知从拿掏出三五颗软皮瓜子磕着看好戏,刘三叔痛心疾首:“二少啊你也太会玩乐了,抽大烟,多花钱啊!” 海二少濒临绝望,看着站在铁栏外至始至终没有开口的亲哥。 “哥,你帮帮我。” 海大少上前两步扶着海老爷,沉声道:“爹,想知道他有没有撒谎很简单,牢里呆十天半个月,瘾不犯,那就是没有染上,要是瘾犯了……” “那海家就没你这么个畜生!” 海老爷说完便转身离去,蹒跚的背影似乎刹那间老了几岁。海二少心里直泛酸,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相比李姐儿,现如今海二少更想知道他哪里得罪了大哥,能让他想出这么个绝妙的主意证实自己的清白。海二少现在是万念俱灰,选了个好点的地儿,坐下来放声大哭,面子被糟蹋得已经不重要了,痛痛快快哭过之后,稍稍恢复了心绪,手里捡了根稻草,盯着那玩意儿开始发呆。 第7章 海二少五六岁的时候养过一只小白兔,隔壁卖葱花的周婶送的。 海老爷当时还未发迹,每日出海,回家的时候海二少已经抱着小兔子睡得香甜;海大少也正是少年模样,年纪轻轻非要强撑做出个大人样来,为的是不让他人瞧不起家里没女人当家,他们的娘在两年前死于一场急病,家里没钱治,好不容易挨家挨户凑够钱,送到医馆时,娘亲已经在破担架上咽了气。 关于娘亲,海二少能记得的事少之又少,两三岁的孩子,脑袋瓜稚嫩得像留作播种的种瓜,圆乎乎,小小一个,里面能装得下多少。唯一记得深刻的是那个夜晚,爹抱着自己,用力给他抹掉眼泪,指腹是皲裂的,海二少觉得痒,又闻到指甲缝里残留的鱼腥味,那一刻竟觉出点什么来,失去娘亲后自然把爹爹当做所有依靠,还来不及撒娇,爹爹出海却比以往更频繁,赚得的钱供他哥念书,给他买新衣服,好像弥补似的,不知疲倦,辛苦度日。 哥哥白天上学,爹爹出海,剩下海二少一个在家。爹爹放心不过,将他交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4 给隔壁周婶照顾,海二少便跟着周婶摘些葱花,又或者是玩玩小兔子,总之除了有些孤独,童年该有的东西并未缺多少,算是不幸童年中的万幸。 海二少是顶喜欢和小白兔聊天的,每天都有说不尽的话,抱着小兔子喃喃自语,能自己乐个半天。后来到了上学的年龄,也想着把兔子装进书包里,被哥哥教训了好多次,也乐此不疲,后来兔子吃了带露水的草,拉肚子死了,家里把它放进锅里炖,花椒大料这么一放,香味儿勾得刚下课回家的海二少来不及问便开吃,吃罢后得知真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吃下去的东西全数吐出来,中邪了似的,发了几日高烧。海老爷没了法子,花点钱请来神婆,做了场小法事,才把这股邪气给压下去。 从此以后海二少再不敢养活物,总爱往人多的地方扎,听听他们说话,或让他们听自己说话,横竖不能让他一个人,一个人的时候,他总想起那双带着鱼腥味的手,和总是陪在他身边的小白兔。太孤单了,海二少想。 再后来周婶改嫁到了隔壁村,海老爷不知在海底捞到了什么宝物,发了横财,卖鱼佬就这样成了海老爷,哥哥和他也就这样被人从小穷鬼喊成少爷。一家人抱着娘亲灵牌搬到海公馆时,听见海老爷长叹了一口气:“世事无常啊——”, 此刻他身上穿的是绫罗绸缎,里面藏着密密的金线。 海二少从小穷鬼变成纨绔子弟竟没有一点不适应,整日游手好闲,不负这带着金光的称号,短命的事他胆小不敢做,又因穷过所以更不敢赌钱,吃喝嫖赌抽占了两个半。本以为做成了最为乖巧的纨绔,哪曾想还是没留神儿,把自己给害进去了。 整整三天没吃到肉了,海二少此刻眼圈发黑,眼珠子闪着绿光,等着警察大人送今天的午饭。这一次他选了个好地方,挨着递饭盆的洞一上午没动弹,铁栏杆子都被他捂热了;巡捕房这个地方海二少初来乍到,不晓得里面的规矩,本想保持一点少爷风范,海老爷三姨太一来探监,把活在十里镇二十年来攒的脸面全都丢光了,还在伤心中没缓过劲儿呢,警察大人把饭盆往洞口这么一塞,顷刻间风云变化,等到海二少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地把头发理好,站起身准备吃饭时,小瓶盖儿已经叼着稻草剔牙打嗝了。 接下来的几天,海二少没有一顿抢饭成功。 李姐儿长得漂亮,牢里有不少爷们儿争着献殷勤,横竖饿不着,海二少这幅皮相到了这儿完全不起作用,几个婆娘就是被男人给害进来的,看着他不吐口水就算不错了,哪还有人照顾他,亲哥海洗荣是铁了心要教训他,这两天索性不往这儿跑,连给同事招呼打点的意思都没有,海二少成功在这地儿成为弱势群体,哭都不敢哭了,要储存体力,不然恐怕没命等到还他真相的那一天。 警察大人端着饭盆来了,海二少顿时精神紧绷起来,眼睛死死盯着洞口,想想觉得这个方位抢食还有些不妥,遂爬到洞口前,用身体全数挡住,身后传来齐寡妇刻薄的笑声:“我说二少,做人做腻了,想做猫猫狗狗啊?”,海二少才反应过来此刻姿势有多下贱,下意识站起身准备还嘴,还没开口,只见刘三叔宛如疯狗附体,直冲洞口而去,小瓶盖儿背后偷袭,抓住海二少的衣领往后一扔,身体用力砸向稻草堆,一身闷响传来,海二少觉得肋骨断了三根,又见齐寡妇抱着孩子往他大腿上一坐,只要一起身便扯着嗓子大喊“二少真是生冷不忌,连我的豆腐都吃”;几人通力合作,犹如市井里混久了的一群流氓,等到一阵打闹过后,各自擦擦嘴角的浅浅油渍,伸手往地下一捞,一把稻草几人分,叼着说笑剔牙,仿佛在这片小小区域里活了八百年,浑身上下透着悠闲自得。 此刻海二少才发现,在吃面前,真做成一条狗,好像也没那么丢脸。李姐儿到底是愧对于海二少,捧着小小一口饭,招呼海二少过来吃,海二少饿过了头,下等粗粮也吃得津津有味,一根瘦白菜还挂在嘴边,忽然听见小姚妹妹的声音:“二少?!” 海二少不敢回头,恨不能此刻凭空消失。 小姚妹妹又道:“二少是你么?我给你送饭来啦。” 海二少倏地扭过头,铁栏后,一双擦得反光的黑色皮鞋置于自己面前,没脸再继续抬头了,眼前这人,正是他心里顶瞧不起的十里镇第一假象劲敌庄大少。见他没动静,庄大少主动开口:“是密斯姚领我过来的,听说你被人害了,冤枉入狱。” 倘若这人不是庄大少,海二少简直想抱着他大哭两声,这是第一次有人选择相信他,相信他是被人所害,冤枉入狱。可这人偏偏是姓庄的,海二少心里有些纠结,又有些开心,于是脸上的表情显得古怪起来,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含糊应了声,只对小姚妹妹回道:“你给我带了些什么?” “二少,粗茶淡饭,给你煮了挂面,卧了俩鸡蛋,庄大少也给你带了些吃食,你全吃了,大少说明天能把你救出来呢。” 海二少抬头望向眼前人,也不计较无所谓的脸面了,抓着栏杆站起来,都忘了拍掉屁股上的草,急切问道:“你真的可以把我救出来?” 庄大少淡定点头:“还你清白,让你干干净净走出这里。” 海二少不知说什么好,兴奋得想哭,看庄大少的眼神都柔和了,手里的栏杆犹如救命稻草,被他拽得死紧。 “你为何要救我?” 庄大少却不答,只道:“你把东西都吃了,相信我,明天即可出狱。” 海二少用力点头:“密斯特庄,等我出来了,一定开一桌大的酒席感谢你!” 庄大少失笑,把吃食送到海二少手上,跟小姚妹妹走出牢房。 海二少扬眉吐气,先将小姚妹妹的食盒打开,挂面带着从未有过的香气,差点没把海二少熏得陶醉,他坐在那群王八羔子对面,一口口吃着,又分给李姐儿一半,末了摇头晃脑地打了个嗝,感觉生活又要开始充满阳光,于是越发藏不住笑意,傻子似的,得意万分,差点惹起众怒,胆小地收起了羽毛,跑到角落里,把庄大少的食盒偷偷打开了。 里面是一块蛋糕,比平常喝茶时配的精致点心大了不止一倍,为的是让他吃饱,蛋糕表面铺着玫瑰花瓣,一如既往地讲究,大概是里面放了朗姆酒,海二少吃着吃着,脸竟红了起来,又嘴硬道:“甜乎乎的东西,哄女人的,我才不喜欢吃。” 可吃到最后,连食盒底都舔了个干净,也没分李姐儿一丝半毫,海二少就这么抱着两个食盒,沉沉睡过去了。 第8章 海洗荣今天不当班。昨天庄大少找到他,说是有证据还海二少清白,两人闭门谈了很久,分别是已是暮色四合,出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5 警局草草吃了午饭,又回到办公室整理庄大少给的线索,彻底弄清楚时头顶白炽灯已经开了有四五个小时。同事们凑在一起打牌,掉漆的木头桌子被牌抽得直响,海大少了却了心中一桩事,顿时轻松了不少,几步走到巡捕房,揪起睡得正沉的海二少,把他口袋里的钱全部掏出,用力拍在木桌上,这一晚简直赌神上身,手气旺得一发不可收拾。 请整个班房的兄弟吃过早饭后,海洗荣填好出勤簿,轻轻松松踏出警局,准备回家。 天刚亮没多久,头顶是剃过头般的青灰色,小摊贩们烧起炉子开始吆喝,街边的菜农脚底不一会儿就铺满了残叶和鸡屎。平日里总爱干净的海洗荣,看到这般景象,竟也感觉出亲切来,心里生起不具名的快乐,平日总走的这条路,莫名变得有些长,于是他加快脚步,几乎是朝家的方向奔去。 这两天海老爷的身体是全家重点关注对象,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海二少”三个字,海老爷激动起来双眼瞪得像竖切一刀的荔枝,仿佛下一秒就要把眼珠子给挤出来似的;三姨太孙孝萍虽然是个不省事儿的主,但对海家两个儿子视如己出,如今二少在牢里受尽苦头,三姨太心里揪得难受,回到厢房把镶银木匣子拿出来,抓起一把银票就要往巡捕房冲,又在院子里被海老爷拦下,免不了又是一顿大吵大闹。三姨太牙尖嘴利,把海老爷数落得一文不值,海老爷口拙,急得一口气没缓上来,跌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喘气;三姨太慌了,却是个顶好面子的人,危急关头还觉得下不了台面,心想老东西说不过她便用命来威胁她,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憋着口气给海老爷拍背,终于把这口气顺出来了。海老爷红着脸粗声道:“孙孝萍你听好!老子还活着,这家就由我说了算!我说不救就不救!” 三姨太恨不能给海老爷一脚。一口银牙快被咬碎。破口大骂道:“海利发!虎毒不食子!你这个老东西连禽兽都不如!不救就不救!你儿子要是死在里面,我看你这把年纪还找谁给你生!” 骂得痛快,多少解了刚才憋屈的气,正想再抓着由头撒撒泼,四姨太王怡秀及时出现,拽住三姨太的袖子道:“三姐,快不要骂了,两人气起来谁都落不着好。” 三姨太年轻时是戏班子里有名的火药桶,如今年纪大了,脾气却一直不见好,随即一甩袖子道:“老四你做什么和事佬?在海利发面前演通情达理倒是有一手,我不讲你这个理,也不看你这个情,这老东西就是不对!你若要帮着他,我便连你一起骂!” 四姨太是个软脾气,也领教过好多次三姨太的厉害,顿时闭嘴不敢说话。 当下三姨太简直是一点就着,谁也不敢招惹。海老爷气得急,孙孝萍真是不给他面子,通红的一张脸转成酱紫色,被四姨太扶起后用拐杖直捣地面,孩童吵架无赖般重申,声音大得连对门庄公馆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我说不救就不救!” 引得对门爱丽丝(庄大少养的哈巴狗)汪汪直叫,阿猛立即扯着嗓子附和起来,犬吠声不断,一时间相当热闹。 这一架吵完后,“海二少”这三个字变得更为敏感,在短短两天内,迅速成为海公馆不能提起的禁忌,海老爷是硬了心要海二少在牢里吃些苦头的,不管他有罪无罪,想借着这次牢狱之灾让他收敛些,成日不着四六,公子哥的纨绔做派他学得倒是很有一套,可公子哥同时也有的,肚子里的墨水和见识海二少却是一样没有,家里这些钱不能护他一辈子,海老爷想,索性狠下心,让他好好反省罢。 海老爷态度坚定,海公馆上下一致对此事缄口不语,怕哪里不注意,惹得海老爷火冒三丈,人没求着救出来,又把老爷给气病了。就连平日里荤素不忌张扬跋扈的三姨太也鲜少出声,当然有一部分是上一架的余怒未消,夫妻多年,嘴上说得厉害,对海老爷倒也是真的关心,便忍着不提此事。 海洗荣也不例外,几次想在爹面前报告报告弟弟的情况,又担心海老爷急火攻心给撅过去,最终忍着没说。现在可算雨过天晴,只等将那真正的货贩子抓住,一切便可真相大白。一路上海大少斟酌用词,想着怎么跟海老爷开口,可没想到,刚踏进海公馆,四房姨太太坐在一块儿挑着布料,嘴里有说有笑,罕见的一派和谐,海老爷更是一扫前两天的阴郁,脸上褶子都挤一块儿了,看见海大少进门,更是把眼睛笑成了一弯老月亮,对他亲切道:“阿荣,回来了?” 海大少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眼前坐在红木椅上吃赤豆汤圆的女子。 女子对他微微笑道:“阿荣,孩子五个月了,我来看看你。” 三姨太见海大少并无反应,将手中布料放下,两步走上前去,用力把海大少往女子跟前推,嘴上不留情道:“你这孩子呆什么?这么大事儿你瞒着我和你爹,人家姑娘辛苦找来,一点表示都没有,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啊?”说罢不解气,又撰起拳头捶了海大少几下。 海大少宛如大梦初醒,看着眼前浅笑的女子,以及她隆起的小腹,惊诧道:“玲佳?!” 未等这位叫玲佳的女子回应,海老爷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阿荣,爹看十日后宜办喜事,不能再拖了,就定这天了!” 三姨太坐到玲佳身旁道:“妹妹,我们家洗荣是呆了些,委屈了你这么久,你别怪他,回头他爹肯定好好教训他,孩子没少折腾你吧?你看看喜欢哪种绸子,今天下午我便叫裁缝来给你量尺寸……” 玲佳摸摸肚皮,温顺又有礼地回道:“劳三娘操心了,婚礼不需繁杂,简单便好,只要洗荣愿意同我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说罢又觉得害羞,低头不敢看三姨太,只是双颊渐渐飞起了红霞,一幅小女儿娇态。 海大少看见眼前景象,依旧是不敢相信,嗓子里仿佛卡了个铁核桃,半天无法言语。 三姨太和海老爷对贤良淑德的玲佳小姐相当满意,却迟迟不见海大少有反应,三姨太眼神如刀,剐得海大少生疼,终于憋出一句话。可这句话刚说出口,玲佳小姐脸上的红霞瞬间消失了,双眼含泪,好不可怜。三姨太连忙拍着玲佳小姐的背安慰,海老爷举起拐杖就要揍人,被四姨太拦住,屋子里喜乐的气氛顷刻消散,拦架的顺气的乱作一团。 令海公馆再次混乱的这句话是—— “可这不是我的孩子啊。” 第9章 且说这边刚获释的海二少。 庄大少是个守信的人,第二天凌晨五六点,牢房门被打开,扔进来一个面容白净的男子。海二少平日没事总爱在十里镇乱晃,因此镇上好玩的地儿和镇里的人他都是认识的,定眼一看,这人是城西卖宣纸的王秀才。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6 “王秀才”是十里镇给王勤之的戏称。这人自幼饱读诗书,却没能考上功名,等到发奋了几年,准备再搏一次时,“秀才”这一名头已经不复存在了,升官仕途又改成另一种方式,说到底不过换个由头,王秀才只觉得心灰,并未尝试过新时代的考取方式,本本分分在城西卖起了文房四宝,闲暇时给人写信罢了。 在海二少心中,凡是读过书的人,处事总有这么一股坚持,用他哥海洗荣的话说是“底线”,用对门庄大少爷的话说是“绅士派头”,反正不管怎么说,离经叛道的事是不做的。王秀才虽说跟庄大少海大少念的书不同,但到底还是有气节,如今怎么会被抓进牢里,莫非跟他一样,属于误判,白受这牢狱之灾?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自己平日里总爱四处溜达,烟花之地出入频繁,被抓住算是略有情可原;可王秀才老实得很,想来是不会做出什么出格事。海二少脑子还没转过来,那厢李姐儿被动静惊醒,看清来人是谁,竟掏出手绢默默流泪。 海大少在牢房外道:“犯人抓住了,你快些出来,咱们回家。” 小时候海洗荣也常对他说这句话,咱们回家,可这次却是意外动人。海二少听罢,没出息地鼻酸了,赶快拍拍身上的稻草,跟着海洗荣走出了牢房。 天色微微亮,初春时节的清晨还是带有寒意,不过这寒意被海二少当成了清新,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满肚子的混沌,感觉整个人舒服了不少。心情愉悦了,自然就不害怕他哥了,正想扭头跟海大少搭话呢,却看见大少嘴角有一块淤青。 “哥,你被谁打了啊?”海二少相当诧异,小时候家里穷,免不了常受欺负。海大少便在这样的环境中练下了一副好身手,平常人欺负不了他,遇见正当习武的,也可以对上几招,不想自己在牢里几日,受了苦头不说,亲哥竟也带了伤,难不成是两兄弟时运不济? “无事,这次是庄大少救了你,等到天亮,你便提着礼物登门道谢去。” “这个我自然知道,可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回去先给爹爹跪下道歉,这事儿过去之后,你得吸取教训,再莫做那些惹得家人伤心的事情了,本分些,可明白了?” “明白了,哥,你先告诉我到底谁打的你啊,我给你打回去!” 海洗荣双眼一鼓,瞪着海二少道:“记吃不记打!方才说明白了明白了,我看你是明白到狗肚子里去了,刚出来就想着惹事!这伤是爹打的,你本事大,等会儿回家你便打去!” 海二少被骂,顿时焉了不少,却又觉得奇怪:“哥,爹要打也是打我,难不成是你替我挨打了?” 海大少觉得好笑,这小子算是会想,“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跟你无关,别再问了,走快些,三娘早早起来等着你呢。” 海二少刚逃脱囹圄,正是喜悦占了上风,暂且把一肚子的疑问都压下,乖乖跟着海大少回家了。海二少到底机灵,片刻后又发现海洗荣有些不对:“哥,你是不是被爹抽腿肚子了?看你走路都有些跛了。你到底是犯了多大错啊爹下手那么重……” 海大少只觉得烦,沉声道:“闭嘴!” 二少被吓了一跳,立马收声不敢再说话。 太阳在山腰上露了一半,像上好的鸭蛋黄。等到全升起时,又有风将雾全数吹散,艳阳高升,蓝天白云,看来今日又是一个好天气。 第10章 海二少还未进门就被泼了一脸柚子水,三姨太穿得实在喜气,头戴两簇红花,唇也涂得鲜红,一身行头看上去,像是只缺一条盖头了。 天还未亮三姨太就已经起床开始忙活,也吩咐四姨太穿得喜庆些,冲冲这霉气。烧了一大锅柚子叶水,又将火盆烧旺,嘴里念叨着礼数不能忘,操劳一阵之后,叫醒一大家子人站在门口吹冷风等着二少回来。海老爷没睡够,心情正是烦躁,又在门口站了许久,便生出不耐烦来,小声数落道:你这婆娘,天还没亮就开始折腾,看你这一头热,兔崽子都还没回呢,又穿得这般艳,你是想再嫁还是咋地? 三姨太媚眼一瞪,而今二少获释,也还了清白,自然不用再看海老爷脸色。 “海利发大清早的你别给我找架吵,今天老二回来,是件喜事儿,老娘不想跟你闹。” 海老爷虽还有怨气,但也不说了,老老实实站在门口等人。孙孝萍的厉害他是领教过的,原来风月场出来的,最是不把脸面看得太重。他可不想自己的姨太在十里镇主街指着他的头开骂,到底是富了几年,原先只计较能不能养活全家,如今有些钱了,倒开始计较起面子来,说到底,穷些活得倒还自在些。 海二少抹了一把脸,提起褂子跨过火盆,三姨太烧的火盆实在是旺,很有吞走一切霉运的势头。三姨太催促着海二少赶紧进屋洗个澡,再把这身衣服烧了,几乎是推着的把海二少往家里赶,海二少只得匆匆与海老爷四姨太请安,这时才注意到,一个挺着肚子的女人正站在海老爷身后,朝着他微笑。 海二少嘴上不加栓,脑子不转弯,脱口而出道:“这……这难不成是五姨太?” 海老爷一掌下来,拍得海二少直晕乎。 “胡说八道!这是你嫂子!” 海二少龇牙咧嘴捂着头道歉:“嫂子对不住啊,怪我这嘴,你别跟我计较。”心里又道老爷子下手真重,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大哥从未讲过谈了女朋友,怎么在局子里呆了几日,而今老婆孩子都齐全了?看着海老爷的脸,硬将疑问往肚子里吞,不敢再胡说。 眼前女子大大方方,倒是不计较,只道:“二少不认识我了?如今见你,还跟当年一样逗趣呢。” 海二少仔细端详了片刻,终于看出这人是谁:“玲佳姐?” 三姨太笑道:“原来老二与玲佳认识?” 海二少点头:“玲佳姐是大哥原先念书时的同学,以前见过一面。” 海老爷听海二少这么一说,脸上这才有了点笑意:“这好,原是相识,省了生分,从此以后便是一家人了。”又吩咐海二少赶紧洗漱干净,再到饭厅一起用早饭。 第11章 用过膳后,海二少到库房精心挑选了几样礼品,准备到隔壁庄公馆登门致谢。 海老爷对这事相当上心,如果没有庄大少的帮忙,兔崽子恐怕还要在牢里受上许多罪,于是准备了五块金砖,吩咐海二少带过去。海二少直摇头,本来庄公馆全家上下都是洋派作风,尤其是庄大少,对这方面更挑剔些,若是把金砖送过去,只怕被人笑作是没有品味的暴发户,是跌面子的。海老爷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但光是送些吃的用的,总觉得不够心意,于是让海二少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7 想个好方法,金砖务必送到庄公馆府上。 原先海二少是不管庄大少怎样看他的。如今庄大少有恩于他,两人的关系他便处于下风,这送礼一事看起来是小,却也不能再让庄大少看不起他,左右在乎起庄大少的看法来了。 海二少本是顶爱玩的人,脑子灵活得很,虽说把这股机灵劲儿都用在和女人相处上了,但谈到送礼,海二少的心思可算是公子哥界的翘楚,没一会儿就想出了解决方案,高高兴兴带着十块金砖去了吉祥银楼。 吉祥银楼大掌柜一看这十块金砖愣了一会儿,忙把海二少请到会客室内,给海二少奉上热茶,亲切地问东问西。海二少没多犹豫,直接道要把这十块金砖换店里最值钱的一枚戒指,大掌柜点头答应,用铺满绸布的盘子端来一枚祖母绿,一枚南非钻石,供海二少挑选。 海二少看了两眼,让掌柜的把钻石戒指包起来,饮尽杯中的茶,潇洒付钱离去。 海二少自我感觉很良好,因为从前他送女朋友戒指,总能得到香吻,可见戒指本就是一个惹人喜爱的好东西,这一下,品味和价格齐活了,总不会叫庄大少把他当乡下暴发户看,越想越开心,回家提着礼品就往庄家去。 阿猛跟在海二少身后,想与爱丽丝来一次亲密约会。以往总会被海二少斥责阻止,今天竟由着它去了。可见二少今日心情的确不错,犹如早春刚刚绽放的第一枝花骨朵,迫不及待要吸收雨露和阳光。 第12章 庄大少在花园里吃午餐,牛排加红酒。 领口系着三角巾,腿上也整齐铺着一块,放在以往怎么看怎么觉得做作的架势今日在海二少眼里忽然变得优雅起来。面对如此优雅的庄大少,海二少罕见地失言了,不知怎样开口与他打招呼才好,手里拿着礼品,口袋里还装着让他很是自信的昂贵戒指,在见到庄大少的这一刻,还是觉得有些窘迫。 庄大少察觉身后有人,扭头一看,是呆在原地的海二少,便笑着招呼道:“海二少,你回来了?” 海二少匆忙放下手中的东西,简单答道:“哎……这不,还好有你的帮忙,我这是道谢来了。” 庄大少摇头:“不用那么客气,用午餐了吗?”,又用手指向对面的座位:“请坐吧。” 海二少听话就坐,看着眼前切好的牛排,有些馋了。平日里听庄大少跟小姚妹妹说,这牛排还分几成熟,随即觉得外国人真是没有进化好的野兽,这带血丝的东西有什么好吃?今日静距离一看,只觉得这肉是真的让人胃口大开。 庄大少见海二少盯着牛排吞口水,将自己的那盘往他前面推了推。 “牢里吃得不好吧,这牛排你吃了吧,解解馋。” 放在过去,海二少还真不会接庄大少的好意,可见眼前美食如此诱人,也顾不上什么了,爽快地享用美味。连吞几块,大呼过瘾,却感觉少了什么,问道:“庄大少,府上有烧刀子吗?” 庄大少笑了,不带鄙夷,只觉得海二少挺可爱,将酒杯推到海二少面前。 “吃牛排可配红酒,你尝尝。” 海二少点头,准备一口干,又被庄大少拦下:“不如先抿一小口?” 海二少照做,庄大少没有欺骗他,两种味道搭配得很好,于是吃一口肉,又抿一口红酒,原先顶瞧不起这种做派的海二少,竟在吃食上有了洋派样子。真是可喜可贺。 吃罢牛排,海二少也没有了刚见面的拘束,开口道:“庄大少,我真的很谢谢你,若是没有你的相助,我恐怕还要被冤枉,这次来拜访,除了想亲自道谢外,我还想知道,你是怎样晓得药贩子是谁的?” 庄大少也不隐藏,直言道:“这院子里我种了好些花,前阵子有几朵专在夜里开的花快要绽放了,我便每晚都到院子里看一看,有一次也很深了,见王秀才和李姐儿两人往这边经过,两人的手是牵着的,当时觉得奇怪,又因与我无关,就没放在心上。后来你出事了,我才觉得其中有蹊跷。” 海二少怎么也想不到,竟是这被他看不惯的“篱笆”救了他一命。李姐儿王秀才恐怕也是认为夜深人静,家家闭户,才敢牵手幽会,谁知唯独庄公馆的洋派花园未砌高墙,一举一动全被庄大少看了去,说到底也全是命,苦命鸳鸯一对,恩爱不易,总有坎坷。 海二少原先听李姐儿讲过,她在这赋闲楼中的赎身费极高,想必王秀才是爱得深切,为求得李姐儿自由身,这才做了蠢事。 事情真相被解开了,海二少却不觉得轻松,反倒叹一口气。他本身就是感情丰富的人,如今亲自“参演”了这对有情人的苦情戏,只觉得造孽,一时间倍感唏嘘。 又想到还有一事未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庄大少,这次真的太感谢你,两句话轻飘飘的不值钱,这是送你的谢礼,请务必要收下,我才安心。” 未等庄大少拒绝,海二少飞快打开了盒子,献宝似的往庄大少面前送,眉眼之间全是自信:“我特意挑的,好看不?可值钱啦,掌柜的说是南非钻石呢,南非是哪我也不知道,总之是国外的洋货,配你最好!” 庄大少看着眼前的钻石戒指,一时间脸色相当好看,直愣愣地看着海二少,好长时间没说一句话。 第13章 最后这枚戒指竟也被接受了。 海二少手里捧着作为回礼的名贵咖啡豆,带上阿猛回家,爱丽丝依依不舍,发嗲似的跟在阿猛身后,眼看着就要被阿猛拐进海公馆。 海二少转身轻喝道:“你快些回家!别再跟着阿猛,明儿生一窝串串,我看哪家肯养!” 爱丽丝好像听得懂人话似的,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海二少看了一眼,失落地扭回去了。 海老爷瞅见桌子上放的咖啡豆,有些不高兴:“老二,让你去送礼,你怎么还往家里拿呢!看这一颗颗的,长得跟鼻屎似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西洋货呗,反正是好东西,人家庄大少非要塞给我,拒绝合适吗?”,海二少嘬了口茶,心里开始生出些后悔来——在庄公馆时为了充面子,非嘴硬道自己喝过这个,不劳庄大少再多做介绍了,等到拿回来,才开始愁起来,这个东西,要怎么弄才不算被糟蹋呢。 三姨太给海二少出主意:“洋人的东西总是好货,这个豆子看起来跟中药差不多,我觉得应该是西洋补品,老二你也不要再去问庄大少了,显得我们老海家多没见识似的……照我说呀,甭管它是个啥,要吃进嘴里的都免不了煮一煮,咱们就拿它煮锅汤,给大家伙儿补上一补。” 海老爷听罢,觉得有道理,便道:“老二,你三娘说得有道理,咱们家还没有人吃过洋补品呢,索性把这包什么豆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8 全都煮了,一人一碗。” 海二少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怎么吃,就随着三姨太把它拿到厨房了。 一会儿,一股怪味窜进客厅。海老爷皱眉大声道:“让你熬补汤不是让你点厨房!孙孝萍你小心把屋子给烧了!” 三姨太尖锐的声音传来:“海利发你这个土货!这是咖啡的味道!老娘虽然不做饭,熬汤这么点儿活也是能做的!你少看不起人!” 海老爷没声儿了,坐在位置上偷偷嘀咕:洋人的补品怎么这样奇怪,一股焦味儿。 海二少高瞻远瞩,给他爹解释道:“爹,咱们中国的补品不也是这样吗,凡是那些怪模怪样的东西,才补呢!” 傍晚,这盆大补汤就被三姨太这么端上饭桌。 玲佳小姐面前的碗比其他人的都大,如今作为海公馆重点关注对象,吃穿方面一律被细致照顾着,三姨太甚至把汤底的咖啡豆全盛给了她,希望能补补肚子里这个孩子,补成一个大胖小子! 一家人都坐齐了,准备开饭。海老爷作为一家之主,先端起汤碗喝了一口,只见他双眉紧蹙,那口汤仿佛带着毒似的,久久没有下咽。一家五口人齐盯着海老爷看,疑惑之心越长越盛,最后还是三姨太脾气急,一掌朝着海老爷的背上拍下去,海老爷吓一跳,猛地把汤给喝下去了。 “爹,怎么样啊?” 海老爷喝罢后一阵猛咳,四姨太连忙掏出手绢来伺候着。 三姨太道:“你爹苦惯了,吃不了金贵的东西,大家都别坐着了,都把这汤喝了吧,玲佳啊,特别是你,要好好补补,这个时候最要吃好了。” 此时海老爷也恢复过来了,瞪了一眼三姨太:“我看你是要害死我!”,又往嘴里送了几口白米饭,道:“这洋人的补品有一股刷锅水的味道,吃着奇怪。” 海二少也喝了一口,确实有股怪味,但毕竟是年轻人,勇于接受新奇事物,咬咬牙把一整碗全都喝光了,还不忘提醒海老爷:“爹,再喝点吧,补身体的。” 又转身对玲佳道:“玲佳姐,你也要多喝,那个豆子,都吃了,国外的东西,补着呢。” 玲佳听罢,也难拒绝,便也开始喝。汤汁的味道尚且能惹,但咖啡豆既涩口又粘牙,孕期本来胃口就浅,这么一刺激,阵阵反胃的感觉涌上来,顾不得礼数,立刻跑到茅厕吐了起来,等到回来时,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海洗荣却是无动于衷的,依旧坐在饭桌边。三姨太见状,骂道:“洗荣你怎么这样没有良心!玲佳吐成那样了你还能坐在这儿吃饭!你可真是你爹的亲生儿子!都没良心!” 海老爷拍桌吼道:“你骂他带上我干什么!老大你去看看玲佳!傻坐在这儿干什么呢!” 这一顿饭吃得并不开心,但所有人都沉默着把眼前的补汤喝光了。 第二天清早,海公馆的人都起迟了,海洗荣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急匆匆地跑出家门上班。三姨太眼下发黑,还没完全清醒过来,挨个房地叫起床,招呼大家吃饭。 海二少昨夜睡不着,脑子里想的竟全是庄大少,心里觉着西洋补品补过了头,补出毛病来了。刚喝了一口粥,就听三姨太道:“老二带回来的这补品可真是厉害,昨晚我一宿没睡,就这么小小一碗,把气血补得太足啦。” 海老爷点点头:“东西是好东西,长见识了,就是喝完之后尿多,弄得我一宿没法好好睡觉,看来我还是吃不惯这洋人的东西,比人参还补呢。” 海二少心里却想道,这庄大少真是个好人,回礼竟也不是随便糊弄糊弄的,给了这么好的东西,相比那颗钻石戒指,庄大少这个礼物,倒显得更加贵重呢! 第14章 三姨太最近很忙,大清早也不吊嗓子了,在梳妆镜前描描画画,里外穿得讲究极了,一早出门,等到深夜才回家。 起初海老爷不放心,以为是自己老了,三姨太背着他在外面做些不干不净的事情。三姨太白眼一翻,“老娘当年什么男人没见过,现在跟你海利发过着舒坦日子,平时看你一个就腻得发紧,我又何必想不开,花钱买个臭名声,再说,镇上有钱的除了你就是庄家,我倒是想嫁到对门,也要人家看得上我啊。” 海老爷听完这话就放心了,但回想起来又总觉得哪里奇怪,等反应过来时刚好看见三姨太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觉得自己被衬得愚笨起来。老来的自尊尤显珍贵,犹如闹饥荒时闪着金光的一罐油,孙孝萍可一点也不在乎,随手一拨,撒了,海老爷的尊严如同沁入砖块里的油渍,脸顿时变得又黑又臭。 三姨太又接着说:“你少拉着那张脸给我看,我这可都是为了你们老海家好。按说我们二少,仪表堂堂,虽说书不爱读,人又有点轻浮,心里头却总是善良,不然这次李姐儿能专找他坑吗?这事虽是个误会,镇上往老二身上泼的脏水可不算少,这一下名声臭了,逛赋闲楼逛进了巡捕房,还是被自己亲哥抓进去的,谁家听了这个传闻,敢把女儿往我们海家嫁?我要是还不与各位太太交好,天天陪着打打麻将,逛逛铺子,让人家给介绍几个好姑娘,以后你就等着看你二儿子打光棍吧!” 海老爷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他实际是一个耳根子顶软的人,平时三姨太如果不是抬高音量跟他犟嘴,多数事情都是由着她做主的。于是立马产生了紧迫感,又想到几个老哥们都当了爷爷,自己的儿子还整天吊儿郎当不正经,更是觉得三姨太说得有道理,从盒子里拿出几张银票,吩咐三姨太好好打牌,争取在牌桌上为海二少摸出个好媳妇儿。 三姨太得了钱,笑得合不拢嘴,立马足下生风,拿着银票到绸缎庄买了一身衣服,又到追仙苑置办了一套胭脂水粉。行头换好后,从里到外生出一种自信的气场,把外出社交当作事业似的,每天忙得团团转。 海老爷很放心,三姨太很开心,这下轮到海二少伤心了。平日里与三姨太关系算好,海二少从小没了娘,三姨太以前虽是戏子,嫁入海家后没有生育,但对两兄弟几乎视为己出,总是这好那也好地夸个不停,这段时间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反倒开始嫌弃起海二少来。一个眼神从头扫到尾,刺得海二少心里难受,开口便是唉声叹气,仿佛海二少原先多优秀,又突逢不测,毁了容或断了腿似的,委实觉得可惜,看得海二少心慌慌。 海二少心里藏不了事,亲自泡了壶茶主动去找三姨太了。 初春依旧有些寒意,三姨太坐在园子里,穿得有些单薄,很有那么几分忧心忡忡对样子,见到海二少来,又想叹气。 “三娘。”海二少往杯子里倒茶,热气顺着缓缓升起,“最近我爹又惹您不高兴啦?” “你爹能做出什么惹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9 我不高兴的事来。” 三姨太拿过杯子轻轻捂着。 “那……是四娘又让您看不惯了?” “她什么时候让我看得惯过。” 三姨太白眼一翻。 “三娘。” 海二少喝了口茶,“若是最近我又哪里做的不对,惹您生气了,您直接告诉我啊,我们是一家人,有话憋在心里算什么呢。” “那好,明天,你打扮打扮,代我去个饭局。” “就这样?” “就这样。” “就这事儿您愁成这样?该不会是讨债的吧?您这段时间成天跟太太们打牌,手气不好?” “……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好?” 第15章 饭局一事,或说相亲,海二少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他这人喜欢热闹,不管对方来的是何方神圣,他都能把“套近乎”变为“真近乎”。万万没料到,三姨太这回是真发了狠,也不知给各位太太输了多少钱,真给他找出了几个“优良品种”来。 相亲变成审讯,海二少仿佛成了菜市上贱卖的一摊肥肉,不管是作风新派的密斯还是传统内敛的千金,都能上下扫一眼,挑出个一二三条不是来。海二少能说会道,丰富的恋爱史使得他不害怕气氛尴尬,总能聊个几句,但现在的情况变成了用自己当消遣,二少的心里就顶不乐意了——从小穷苦过来的,娘早死了,穷光棍带着两个小穷蛋过日子,没少被人看不起,心底深处总有那么一颗老茧,不痛不痒,碰到却感觉硌得让人发愁,眼下仿佛被从头嫌弃到脚,面子上始终挂不住。于是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起来。 对面的秦小姐还在向他介绍自己向往的罗曼蒂克爱情,海二少坐得端正,看上去也听得仔细,实际上神早就不知道飘到了哪头。 这段时间总也睡不好,前几天从庄大少那拿回来的那包咖啡豆,彻底搅乱了海二少的睡眠,往后几日,即便再也没有喝过那怪味的东西,到了夜晚却也心事重重,难以入睡。海二少天生乐观,用他哥海洗荣的话说,他从小就机灵,可有一窍似乎完全不敏感,所有苦的痛的事情,在海二少的脑袋里留不住三天,于是海二少活得快乐,肆意自在,百分百活成了不谙世事的少爷应有的模样。 于是这段时间的失眠,让海二少尤为不适应。黑夜总爱复活一些不愿回想的场景,例如那天他在牢里跟别人抢饭,例如那天他仿佛失去一切指望放声大哭。海二少终究与小瓶盖儿齐寡妇他们不同,他们早已练就了一身的本事,能与苦痛共存,亦可将尊严全数放下,对于他们来说,活下去才是第一要务,而这些“碍事”的麻烦,比如面子,又或是追求,只会带来累赘,遗忘这些,便可以像动物般过得潇洒快活。 海二少终究还是想做个人,虽然不那么堂堂正正,却也不至于如同现在,对面的姑娘好像以为他是刚刚从泥堆里捞出来的,捂着鼻子勉强与他说两句话,再多赏赐一个表情,都几乎算是做功德了。镇上的人都知道他逛赋闲楼逛进了巡捕房,笑他钱多却愚笨,活该被李姐儿利用。老百姓对有钱人总带有那么些莫名的敌意,它们积攒着,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将恶毒的诅咒全数当作理所当然的报应,滚水一般泼到有钱人身上,尤其是对海家这种一夜暴富对暴发户,更是从心底怀着嫉妒,海二少现在身处滚水中,有苦说不出,罕见地觉出了痛苦,细细麻麻,如同针扎。 “……所以庄大少那样的男子算是上等,有品味又有风度,不知多少女子心悦于他。” “既如此,姑娘为何还要来与我吃饭?” “三姨太那日往我们府上送了三匹上好的布料,最近她与我母亲交好,常常打牌。” 秦小姐点到为止,海二少脸色却已经相当不好看,他不知三姨太最近到底在忙什么,也曾为自己的爹暗暗操心,到头来以这样的方式感知到了三姨太的关心与疼爱,虽然方式那样笨拙,问也不问他地自作主张,显得那样专制,自己却如同烂泥,使得三姨太这些日子的讨好全部成了有去无回的损失。 “二少,其实你也不算顽劣,要是像庄……” “庄什么?庄大少?他究竟有哪点好,喂你们吃了几颗迷魂药?不过是个虚伪的假洋鬼子!他……他有哪门子的风度?一些新奇玩意就把你们骗得找不到北了?我……” 海二少最终还是噤声,整个人从头到尾显出一副失意至极的样子,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无礼地冲撞女士,觉出不妥来,失落地道了歉,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起身付账离开了餐馆。 走在回家的路上,肩上像挂了块大石头,阳光把影子扯成了薄薄的棉絮,轻飘飘地铺在地上,沿途的事物都那么熟悉,却丧失了亲切的温度,脚步是缓慢的,鞋底摩擦细小的砂石,发出滋滋的声音来,恍惚见,海二少不由得对庄大少生出了几分莫名的讨厌来,虽说他救过自己,但若不是他,给各位姑娘做个参照,他也不至于被贬低到如此,他海二少长得好看,性格也不错,伸手付钱从不含糊,虽然至今也没有赚过一分钱,但他只是不想,他海二少多厉害啊,只要他想,庄大少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样想着想着,安慰犹如拥抱,厚重又温暖,反倒把他的心激出了眼泪来。 ====== 海二少:呜呜呜呜她们都看不起我 庄大少:女子看不起你,男子就不一定了,换个角度思考如何 海二少:??? 第16章 今日阳光很好,海二少脚步放快,背后微微沁出了一层薄汗。被照耀的整个街道是如同泡在蜜罐般的橘黄色,太阳照在海二少眼皮上,令他有些恍惚,刚刚脑子里净想些伤心的事情,险些把自己的眼泪逼出来。海二少的人生中,是鲜少出现这样的时刻的,仔仔细细琢磨一件事,咂摸出了难过的味道,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对策,便显得无助起来。以前的海二少总觉得,不管什么事,都有两种解套方法,一是钱,二是时间,这两种方法都被海二少用得很是娴熟,他这个转眼就忘,或是根本没在意的个性,加之金钱的“保护”,比起同龄人来,确实显得没有烦恼又稚嫩许多。 海二少本以为凡事都可这样糊弄下去,但自从被大哥抓进巡捕房开始,仿佛打开了感知痛苦的那一通道。他变得有些敏感,心里堆着好多事,又不时回忆起抢饭的场景,这也许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觉出了“失败”二字的意义。海二少是个顶要面子的人,被这几位小姐轮番嫌弃实在是有些受不了,而且对比对象又是庄大少,这次是他救的自己,在海二少眼中,庄大少已经不是假模假式装模作样的人,而是一个真正有本领却不张扬的厉害人物,在他内心深处生出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10 好多佩服来,可碍于面子,非得在人家面前嘴硬,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庄大少的成熟冷静是自己着实做不到的,海二少多次在脑海中把两人身份互换,幻想着如果庄大少是他,在牢里会做出什么举动来,思来想去,什么样的表现都想过,唯独不敢想抢食,海二少有时想得入迷,这样一对比,便把自己的脸羞红了。可他是有正经理由的,他真饿啊,不抢就要被饿死啦! 就这样反反复复地想着,竟然对庄大少产生出不满和讨厌来。就如同十里镇的百姓对海家总有一种莫名的恨意,海二少觉得他现在能理解了,有一个人能轻而易举做到自己无法做到的事,心里难免不平衡。 海二少只管埋头走路,丝毫没有注意令他不平衡的庄大少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等撞上去抬起头,才发现这人对他扬起了熟悉的笑脸,永远从容不迫,有教养极了。 “二少这是从哪里回来?” “吃饭。”海二少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脸色并不好看。 庄大少也不恼:“可是遇见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没有。”海二少又生硬道。 “那为何……” 庄大少把后半句询问咽下喉咙,眼前这人直勾勾盯着他,眼眶微微发红,带着一些赌气般的恨意。莫非这事与自己有关? 一般人若是接到这样的眼神也就讪讪地寒暄两句离开了,可庄大少偏不,他将身子微微向前屈,也看向海二少的眼睛,柔声道:“怎么了?” 海二少如同小孩,听见这句话就觉得心里生出了说不尽的委屈。但这是他的“敌人”,被狠狠瞪了也不生气,还关心他如何,叫他心里更加觉得难受,庄大少自从回到十里镇后就是自己的假想敌,他现在倒宁愿庄大少与他一样,爱喝酒爱玩,有什么不开心的立马写在脸上,他这样懂事,成熟,自己恐怕永远也比不过这假想敌了。 海二少不理他,转身走进了海公馆。阿猛在院子里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兴冲冲出来迎接,鼻子嗅了几下裤腿,发现爱丽丝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庄大少身后,尾巴向上摇起来,绕过海二少跑过去了。 三姨太坐在大厅嗑瓜子,见海二少踏进家门,把手上的瓜子往桌子上一放,双手拍拍裙袄,扯出手绢想给他擦汗,东一言西一语地问了起来。 “回来了?三娘今天煲了汤,给你留了一碗,你坐一会儿,我给你端出来啊。” “我不想喝。” 海二少坐在椅子上愣神。 “这是怎么了?” 三姨太觉出不对来,也坐在了海二少对面,“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三娘。”海二少觉得自己没出息极了,“我以后不想成亲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三姨太着急了,“今天出门前还高高兴兴的呢。” “镇上没有人瞧得起我……几位小姐都喜欢对门的庄大少。” 三姨太拿着手绢给他擦眼泪。“别哭别哭,男儿有泪不轻弹,被你爹看到该骂你了!” “我没哭!” 海二少嘴硬道,“那些个饭局,我再也不去了!她们喜欢姓庄的就让她们喜欢去!拉上我做陪衬干什么!” “你怎么是陪衬呢!我们二少怎么是陪衬呢?你瞧你说的什么话!可怜那些死丫头年纪轻轻眼睛就瞎了,你也把她们的话当真?十里镇有哪个公子哥长得有我们二少标致?” “我要标致做什么啊!” “那不谈标致,十里镇也没有哪家有我们家有钱啊!” “对门庄家比咱们有钱多了,咱们家的有钱都摆在明面上,大家都笑我们暴发户,说庄家才是财不外露,有钱得很呢!” 海二少越说越沮丧。“还有文化,她们都说,庄大少比我有文化多了,说我俗气,不懂高雅的东西,白白浪费了这个少爷身份。” “人家庄大少有文化,你也可以跟他学啊……” “我才不跟他学呢!他,他算什么!就是些洋鬼子的做派罢了,我才不要向他低头呢!就算是他救了我,我也还礼了呀!金条不贵重吗?钻石不贵重吗?” “别闹小孩子脾气,过两天三娘把庄大少请过来吃个饭,你好好跟人家学学,请教请教,你说的这些做派,咱们也可以学的呀,到时候又有风度又有家世,喜欢你的姑娘还不多了去了?” “不行!不能请!” “这么大声吵吵嚷嚷做什么?”,海洗荣刚刚下班回来,就听见自己的弟弟在客厅大喊大叫。 “阿荣回来了?三娘熬了汤,你坐这儿等会儿,我给你端过来啊。” “三娘不用了,我跟同事在外面吃过了。” 三姨太却不理,快步走出大厅,嘴里还絮絮叨叨,“这段时间你总在外边吃,躲人似的,玲佳一个人在家,大着肚子多无聊,也不知道心疼人……” 海大少充耳不闻,看向恹恹的海二少。 “把你的眼泪擦一擦,这么大了还哭像什么样子。” 海二少不敢开口说话了。 “今天去跟姑娘吃饭了?” “嗯。” “人家看不起你吧。” “……” “知道为什么吗?” “她们说庄大少更好。” “所以你怪起庄大少来?”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海二少回应。 “假如今日没有庄大少,那么明日也会有张大少,刘大少,陈大少,你都要一个个恨过去?” “……” “以前咱们家里穷,常受人欺负,哥是不是总为你打架?” “嗯。” “哥厉害不厉害?” “厉害的。一拳下去,都见血了。” “那哥只为你打了一次架吗?” “……还有人欺负我。” “你再想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人敢欺负你的?” “爹发迹以后……” “想清楚了吗?” 海二少依旧倔强不肯开口。 “不开口我就当你想清楚了。我的弟我知道,不至于像大家口中说的那么差。” 这段谈话到此为止,虽然前言不搭后语,却让海二少通透了许多。海洗荣难得地说了一句软话,海二少晓得这是夸他,安抚他的意思了,大为意外,颇受感动,就想凑过去跟自己的亲哥撒个娇,谁知却扑了个空,海大少说完便起身朝厢房走去,一点也没有关心他的意思。 三姨太端着汤进来,却不见海大少的踪影,于是吩咐海二少把汤喝完。海二少心里轻松了,顿时觉得自己真是矫情,一天光顾着生气,也没怎么吃东西,捧起碗咕咚几口把汤喝光了。 “三娘,红枣放多了,好甜啊。” 三姨太拍拍他的肩。 “不苦了就行。” 第17章 海大少这天到海公馆登门拜访了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11 。 海家上下所有人都穿得比往常讲究,就连海老爷也特意换上了一件新袍子,大家在厅里坐着,也不多交流,很有那么几分严阵以待的样子。海二少吩咐丫头把衣服熨得整整齐齐,在镜子前照了又照,觉得满意了,才踏出房门。海公馆的各位低头不见抬头见,坐在一块省去了寒暄,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厅中显得安静起来。 三姨太本想关心关心玲佳小姐,见玲佳小姐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也就不勉强着搭话。心里琢磨着肯定是阿荣这个不知道体贴的木头惹的事儿,又想嘀咕几句,谁知瞧见海大少的脸色比平常更黑,眉宇间藏着烦恼似的,端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四姨太从来都是个闷葫芦,三姨太也不指望她能说出什么“好话”;至于海利发这个老东西,上了年龄之后就越来越不讲理,三姨太懒得与他搭话……屋里的人被三姨太打量了一遍,硬是没挑出来能说个两句的,便不时往门口瞅,看看庄大少到底来了没有。 庄大少进门看见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本来安静坐着的一家人像是突然打开了某种开关,脸上终于带上表情,显得立马活泼了起来。三姨太率先起身招呼庄大少入座,又眼尖地发现庄大少手中提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这样家境殷实品味上等的洋派公子挑的礼物肯定不差,心头高兴,就更显得热情起来。海老爷则是真真感谢庄大少的救子之恩,一张老脸罕见地带上了慈祥的神色,又因为嘴拙,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对着庄大少微笑。庄大少见到这样热情的阵仗,反倒开始觉得紧张。 此刻更紧张的也许是海二少,自从那天海大少点醒了自己后,二少忽然开了窍似的,越发觉得庄大少看着顺眼。前两天三姨太说海二少会来做客,他就总想着要穿哪件衣服,要怎样说话,才能改掉从前庄大少心中那个粗俗的形象。好不容易到了今天,站在庄大少面前时,建立了一上午的自信好像又忽然没有了,在镜子面看反复看觉得甚是满意的衣服花纹,也变得土气起来。于是显得相当拘束,思来想去也只憋出一句:你来了? 耳边响起三姨太藏不住的喜悦声音,“庄大少你看,你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还怪沉的。” 边说边往自己怀里收。 庄大少也不介意,道:“今日受三太太之邀到府上做客。我想三太太对戏剧一定很有研究,于是便想送您一本西方的莎翁戏剧,名字叫做《罗密欧与朱丽叶》,我原先在英格利是念书时,戏院里总演这出戏,很是经典。” 三姨太的表情如同跌入冰窟里,一下子就被定了型,庄大少并不知道,当戏子的,哪里认识几个字,若不是庄大少自小在国外长大,三姨太几乎要怀疑起庄大少是故意讥讽她。绸缎瓷器,食物饰品,哪样不可以送?非要挑本书,庄大少平时表现得如此知书达理,偏偏在这样的场合犯了傻。三姨太勉强挤出笑意,脸好像刚刚烤出炉的月饼,尴尬的神色慢慢皲裂成缝,又缓缓掉落,显出里面亲切的神色。 当天的饭局海二少没捞到多少机会跟庄大少搭话。虽说三姨太心中有些不快,但丝毫没有怠慢,加之海老爷对这位后生十分欣赏,聊起来时根本没有海二少说话但份儿。海二少觉得有些伤心,明明庄大少救的是自己,怎么到头来自己上下收拾整齐了,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谈资,坐在饭桌前却如同隐形人一般。但转念又想,我总盼着跟庄大少聊天做什么,若是真聊了,自己反倒还紧张起来了呢,唉,瞧见了他心里就扑腾扑腾的,或许是我有些毛病了吧? 吃罢饭,宾主尽欢,庄大少起身告辞,阿猛摇着尾巴跟在庄大少屁股后面,随机又被海公馆的人唤回来。 三姨太拿着那本《罗密欧与朱丽叶》有些发愁,庄大少并无恶意,置之不理又怕拂了人家的好意,海利发是老文盲,海二少这点继承他爹继承得极好,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文盲,阿荣倒是识字,可在警局当班本来就累,哪里有时间给她念故事。 这时玲佳小姐主动道:“三娘,我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以后我同您一起看这本书吧?都说庄大少见多识广,品味高雅,我想看看什么书入得了庄大少的眼呢。” 三姨太便越看玲佳小姐觉得越顺眼,连忙应下,称她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第18章 庄大少刚刚午睡醒来。便有下人来告知,对门海二少来访。 春日的午后日头尚好,叶子冒出新绿,被阳光温柔抚照着,偶尔有风,院子里的种的花草便随着吹过的方向点点头。 庄公馆平日安静,入耳的声音不过仅有留声机的唱片,女伶轻轻低唱,歌词有些大胆,又直爽得可爱,情啊爱的,被这样一唱,好似永远明亮,永远开朗。庄大少心情好时,会放些西洋歌曲,时间长了,就连在庄公馆里干活的下人们都有些耳濡目染,说不出哪里受用,但拉出去跟对门海公馆里的土冒比起来,多少能听出歌的好坏哩! 海二少坐在客厅中喝一碗茶。他嘴刁,轻抿一口便知茶叶好坏,二道还是三道的茶,更是不在话下。如今边坐在沙发上边细细品,眼珠子还在灵活地打转,庄公馆这一系列西式的布置,他以前是不屑看的,如今看来,还真有另样的美丽。就连留声机,海公馆里虽不曾有,因为海老爷说每天听三姨太吊嗓子就已足够,但海二少成天在十里镇混迹,新奇玩意多少还是见过,不过都不如庄公馆里的好,海二少仿佛土包子进城,坐了两分钟,竟把来这儿的目的全部忘光了。 庄大少在海二少对面坐下,吩咐下人去准备一份蛋糕,就是上次那个,二少吃得一点都不剩的朗姆酒玫瑰蛋糕,他顶爱吃,还是拿上来两份吧。 海二少听罢,耳根有些发红。男人嗜甜,听上去总有些不够气概,但与在牢里饿惨了这一理由相比,好面子但海二少宁愿当那喜爱吃蛋糕的人。 庄大少问道:“二少今天来做客,可是有什么事?” 这一句话让几日中的烦恼一瞬间统统回笼,海二少的脸上显出痛苦的神色。 “密斯特庄,你给三娘的书到底是说的什么故事?这几日,我嫂子和我三年没日没夜地看,嘴里还念念有词,把我爹吓了一跳,直问‘罗公子’是谁!” 海二少眉头紧锁,说得极快,像是憋了好久想要告状一般。 “密斯特庄,我见识浅我知道,但话本也好唱戏也好,总归是讲个故事吧,为何你给的书,使我三娘冷不丁大声疾呼,说的那些话,我和我爹,还有我哥,都听不懂,我爹打算找个道士来作法呢。” 庄大少又问道:“三太太大声疾呼什么?” 海二少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站起身来给庄大少演示了一番。只见他双目忽然发亮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12 ,炯炯有神,身体舒展,双手合十置于胸前,不一会儿,眼眶泛红,隐隐有泪光闪过:“我的爱人!” 海二少高声道。嗓音有一些沙哑,但是情绪却十分激动。 “死神虽然吸干了你甜蜜的气息,却没有力量摧毁你的美丽!” 海二少扭头看向庄大少,庄大少却被那双眼睛给吸引,仿佛真切感到了那样的痛楚和心碎,于是一时间没有缓过神来。 海二少慢慢朝自己走来,然后伸出双手,用力握住了自己的臂膀…… “庄大少!我三娘就这样!天天在屋里演这段,什么死啊死的,又说什么永恒不变。还流眼泪,你给的书里究竟写的是什么?那位罗公子和那位朱小姐在书里也是那样说话的吗?” 庄大少一时无言。他眼前这位年轻的公子,自他回国以来,总是能听见镇上的人对海二少的负面评价,从前在他心里,这人不过是一个住在隔壁的纨绔,所以不甚在意,面对他不时充满恶意的“挑衅”,庄大少也全都是泰然处之。可这段时间,海二少这人在他面前竟鲜活了起来,一举一动带着些稚气,连原本的土气,都显得有些可爱。 海二少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孙孝萍的“反常”之处,下人这时端着蛋糕上来了。 庄大少清了清嗓子,这是他第一次在海二少面前不那么冷静、游刃有余,现在他的脑子里,全是海二少心碎的声音,和略微泛红的眼睛。 “吃块蛋糕吧。” 海二少点点头,认真地吃了起来。味道与上次吃的一样,不过环境不同,不再像饿死鬼投胎般吃得粗暴,而是一口糕点一口茶,学起了庄大少平日的样子。 海二少不开口的时候显得尤为乖巧,他皮肤生的白,五官也好看,每天穿得讲究,完全是富家小公子的样子。只是感情上很不“检点”,仿佛立志万花从中逍遥一生似的,让庄大少想到这一点觉得心烦气躁。不过,前段时间出了这样一件大事,海二少老实了很多,或许幡然醒悟,又或许是被海老爷和海大少狠狠教训过,身边再也没有那些莺莺燕燕,也再也不敢往那些不干不净的馆子跑。如今不知为何,与自己亲近起来,委实是越看越顺眼,觉得这人可爱了起来。 吃罢最后一口,海二少道:“密斯特庄,其实今天来,我还有一事相求。” 庄大少回过神来:“请说。” “万绵城过两日就要有电车啦,我从未见过,想看得很,我想请你与我一起去。” 庄大少喝了口茶。 “好啊。” 第19章 手上拿着庄大少送的蛋糕,海二少哼着小曲儿走出了庄公馆。 他平日里是个顶讲究的人,可不知为何,接受起庄大少的礼物来,没有一丝困难。上次的咖啡豆,这次的蛋糕,海二少收的自然,从不假惺惺地推脱一番,在庄大少眼里,竟瞧出一些通透的可爱来。 爱丽丝在海二少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心情好,本以为庄大少会把没看过电车的他当作土包子,没想到庄大少根本没有鄙夷之意,海二少感到了真诚与平等,自然不再理会爱丽丝和阿猛之间的“不平等”,爱丽丝爱跟就让它跟着罢,海二少自己也没见过这两种狗的串串长成什么样呢! 可愉快的心情持续不到五分钟,前脚踏出庄公馆,爱丽丝便被海公馆的大动静吓得夹起尾巴,灰溜溜地扭回了自己家。 只见平日里文文静静的四姨太神色慌张,手里拿着钱袋就冲出了家门。见到回家的海二少,匆忙跑上前道:“二少,快去医馆!请徐大夫过来!你三娘摔着尾椎骨了!” 海二少当下着急,想也不想地把蛋糕递给四姨太,转身往医馆的方向跑,口中喊道:“四娘我马上就去,那个蛋糕,你帮我留着啊!等我回来吃!” 四姨太瞅了一眼蛋糕,有些疑惑,这孩子平日不是不喜欢吃甜食吗,怎么今天特意买回家,还护起食来了……眼下也容不得她多想,又着快步走回海公馆,照顾起了疼得哎呦叫的三姨太。 海老爷坐在三姨太床边,神色严肃:“孙孝萍,你让我怎么说你!一把年纪了,凑什么西洋人的热闹!你平时发疯,在家里演什么罗公子与朱小姐也就算了,你们唱戏的总爱不时来两嗓子,我土,我不懂这些西洋喜剧,总把死啊爱啊放嘴边,本来就不吉利!我想你在家里唱唱也就算了,谁知道你头脑发热,扯了这么长一块花布做裙子!” 三姨太嘴唇发白,显然是没从刚刚的惊吓里缓过劲来,但听见海老爷埋汰自己,尾椎骨再疼她也不乐意了,非要高声回两句。 “海利发你懂个屁!这是人家西洋的样式,流行得很,我是拿着高档杂志特意找裁缝做的!就为了这本杂志,还是我求了王太太几次,人家才愿意借给我的呢!” 海老爷瞪大眼:“这能叫裙子吗?我不懂?你穿上街去让镇上的人都看看!这叫裙子吗?这就是一张餐桌,你就差没往上放吃的了!” 四姨太递上安神汤,让三姨太慢慢喝,又轻声道:“三姐,这洋人的东西,我们总是不习惯的,若不是裙摆太长,你又看不清路,今天怎么会摔成这样……” 安神汤并不起作用,三姨太大口喝完,依旧怒气冲冲。一是气海利发土,什么都不懂,还敢取笑自己;二是气这裙子委实折磨人,她好不容易定做了一身,刚穿上身,就被裙摆绊倒,传出去肯定要笑死人。 三姨太平生第一次觉得四姨太说得在理,顺着她给的台阶下:“可不是,洋人的东西我用不惯!我看还是传统的好,我现在就觉得,我们传统女子的衣服,件件好看。” 海老爷叹气:“我晓得你的意思了,过两日等你好些,我让镇上的裁缝铺来给你和老四各做两身旗袍。” 四姨太下意识地接话:“我衣服够的,不用……” 话还没说完,便被三姨太恨铁不成钢的眼刀刮过,不敢再说下去了。 “你不要我要,经此一事,我要下决心做个贤良淑德的妇女,从今日起,相夫教子,样样都要拿手。” 三姨太看向海老爷:“当然,相夫这一项,可以不用做了,海利发蠢得像头驴,相他只会减我寿命,两个孩子也个顶个的好,我孙孝萍也没什么可教的了。” 说着又把目光投往正在和大夫确认药单的玲佳小姐,眼里迸发出激进的光芒。 “我们海家的宝贝孩子,可要从在肚子里就好好照料。” 玲佳小姐觉得背后有一道炙热的视线盯着自己,于是扭头过来,正撞到三姨太脸上浮现宏图壮志般的表情。 “三娘可是找我有事?” 三姨太笑而不语。 “玲佳,我看你身子单薄,浑身上下也没有二两肥肉,从明日开始,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13 三娘天天给你煲汤。” 玲佳小姐深感不妙,面色发僵,又讲不出拒绝的话来,勉勉强强点了点头。 第20章 夜深了,海洗荣回到家。 房间里的电灯没有打开,桌子上摆放着一盏烛台,蜡烛温柔地流着眼泪。 春日的夜晚是有些沁人的,巡捕房前两天发了新的春季制服,布料不厚,到了夜晚,总能觉出凉意来。 海大少看了一眼蜡烛,转身打开电灯,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他知道玲佳小姐要找他,这些日子,局里的事很多,海大少也有意躲着玲佳小姐,所以已经好几天没在家里吃晚饭了,为了这个事情,三姨太没少给他白眼。 三姨太从前对这个儿子是相当骄傲的,玲佳小姐大着肚子忽然找上门来,这样不合礼教,海公馆众人却也只会往好处想,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可是海大少非但对玲佳小姐不上心,连玲佳小姐肚子里的孩子——自己的“亲骨肉”都如此淡漠,让三姨太大失所望,每次抓住夜归的海大少,总要冷嘲热讽一番,算是为懂事可人的玲佳小姐出口气。 海大少平日沉稳,不是很爱说话,但为人正直,该有的礼数一样不少。这些时日拼命躲着玲佳小姐,也是给姑娘一个面子,望她“知难而退”,谁知玲佳小姐仿佛看不懂但样子,如同天下每一位被辜负的痴情女子般,整日把“洗荣”挂在嘴边,海公馆对她格外照顾,于是肚子大得很快,面对海大少的冷淡,她也不恼,挺起微微隆起的小腹,在海公馆安安分分当她的优质儿媳,惹得两位姨太太好心疼。 一杯茶没喝完,玲佳小姐果然敲了门,海大少示意她进来,两人面对面坐着,像是要开始一段艰难的谈判。 玲佳小姐原以为海大少会先开口问她,没想到这人定力十足,不着急开口,反倒给她倒了杯茶,让玲佳小姐有些尴尬起来。 “洗荣,我这么做是没办法。” “是谁的?” 海大少抬头问道。 玲佳小姐抿了抿嘴巴,不开口。 “薛玲佳,毕业后,你我五年未见,别说见面,就连书信也是没有的。” 玲佳小姐眼眶泛红,“是我对不住你。” 海大少又道:“你有困难,我自然愿意帮助你,可你这样陷我于被动之中,于情于理都不合。你若愿意在海公馆住下去,我相信大家都很欢迎,但你以‘未婚妻’的身份,这件事,你问过我的同意吗?” 玲佳小姐终于还是哭了出来:“我知道给你添麻烦了,我现在真的无处可去,但凡有一点别的出路,我是不会来害你的。” 海大少直视着玲佳小姐的眼睛:“你现在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不恼你‘害’我,我想你诚实,你薛玲佳活泼开朗,独立自主,当年读书的时候,还立志要当一位新时代女性,是谁让你到现在这般地步?” 玲佳小姐将头低下,身体微微发颤,泪水一颗颗落到衣服面料上,转眼成为一片氤氲,许久无言。 海大少只是坐着,没有安抚的意思,却也没有不耐烦,两眼中似有一湾深潭,泛起微微的涟漪。 良久,玲佳小姐开口道:“他死了。” 玲佳小姐又重复了一遍,不像是说给海大少听的,有点喃喃自语的意思。 “鸿卿,鸿卿已经死了。” 海大少双眼发红,极力隐忍什么似的,脖子上青筋抽动。两人对坐,无言。很久很久以后,玲佳小姐起身回房,海大少也将电灯关掉,一阵风吹来,将蜡烛熄灭,夜晚吞噬了整个房间,海大少坐在床头,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上一次见到许集慧的名字,是三个月前的一个清晨。那时他刚刚从早餐铺里出来,喝了一碗豆浆,吃了三屉包子,早晨的气温很冷,温暖的食物下了肚,唤醒了精气神,海大少看集市上卖报的孩子冷得可怜,掏钱买了一份报纸。头版头条,写着许集慧的名字,刺杀涯厉省‘总统’未果,盗取机要情报,被公开处决。那一瞬间,肚子里的豆浆与包子好像统统被冰冻,结成锋利的棱角,刮得他的胃生疼,海大少在热闹的集市中蹲了下来,他觉得一股不舒适的劲儿如同海啸般向他涌来,四面八方,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想吐。 这个夜晚,海大少睡得并不安稳,在梦里,他重新来到了三个月前的清晨,集市上一瞬间没了人,冷冷清清的,恍惚间,他又回到了学生时代,那时学校有两个风云人物,一个叫薛玲佳,家境优越,待人却十分真诚,有理想,有追求,一举一动都是杂志上推崇的新女性之榜样;另一个叫许集慧,如同他的名字,是一个头脑极好,却无架子的优秀青年,第一次见到许集慧时,是新生的自我介绍,轮到他上台,只见他先执起粉笔书写了三个大字。 而后开口道:“同学们,很高兴与你们成为朋友,我叫许集慧,字鸿卿,我的理想就是黑板上的这三个大字,愿与诸君共同努力,建设我们的新中国!” 第21章 海二少起迟了。早晨的寒意甚浓,海二少从床上惊醒之后哆哆嗦嗦从衣柜里挑出了一件最新的褂子穿上,衣服上了浆,穿上挺拔又精神。海二少对着镜子欣赏好一会儿,才晃过神来一般急忙转身前往饭厅。 一家人早已坐整齐,四姨太正为海老爷添第二碗稀饭。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大家伙儿抬头看来人,眼神里充满着疑惑。 三姨太放下筷子疑惑道:“老二怎么起得那么早,可是又有什么急事?!” 实在不怪三姨太大惊小怪,平日里吃早餐的时候,海二少还在榻上睡得香甜。早些年海老爷“矫正”过几次,带着海大少一块把床榻上呼呼大睡的海二少叫醒,规定一家人都坐在餐桌前才可开饭。父子俩脾气都不算好,三姨太高瞻远瞩,威胁他俩不许使用“武力”,于是害得海大少连着五天上班迟到,一个月的奖金全都泡了汤,回家后抡起胳膊揍了海二少一顿。海二少细皮嫩肉,最怕痛,遭了打,记了疼,不敢再赖床,可人是到了饭桌,魂却不知飘到哪儿去,两眼无神,目光呆滞,看得三姨太直叫心疼,没两天眼下就添了一轮乌黑。海老爷心灰意冷,直叹孺子不可教,从此之后也就由他去了,三姨太倒是忙前忙后,逼着海二少喝了几天大补汤,看着那黑眼圈消下去才终于放了心。 海公馆的早餐是习惯没有海二少的,看着海二少打扮得漂漂亮亮,意气风发的样子,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又出了什么新幺蛾子。 海二少却不当回事,笑嘻嘻坐下,看来心情极好,吩咐下人把剩下的最后一块蛋糕拿上来。 “我今日约了庄大少一起去万绵城看电车。” 三姨太这才舒了口气:“这是好事,老二,你多跟庄大少学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14 学,人家有学识又有见识,等咱们开了眼界,做了那个什么‘绅士’,指不定有多少姑娘喜欢呢。” 海二少一门心思放在电车上,听了个囫囵,也就爽快应下了。 海老爷尤为满意,老脸也舒展了不少,让海二少趁热喝碗稀饭。 海二少却皱眉道:“白稀饭配蛋糕?我可从未听过,我见庄大少吃蛋糕,总是配茶或者咖啡的。” 海老爷瞪眼:“哪有人大早上喝咖啡那补品的?再说你这蛋糕小小一块,填肚子哪里够?” 海二少犟起来:“我要学就学个十成十,庄大少不配稀饭,我也不配稀饭,我堂堂男子汉,饿不着!” 四姨太难得鼓起勇气帮腔,对海老爷道:“孩子刚起,怕是没有胃口,硬让他吃也吃不了多少,就随他吧。” 海老爷得了个台阶下,也就不再说话了。 海二少吞掉一口甜蜜,发现大哥与玲佳小姐今日尤其沉默,特别是海大少,眼底发黑,精神明显不足,遂开口问道:“哥,你这是和玲佳姐吵架了?怎么气色这么差呀。” 近来海洗荣总不爱在家吃饭,将玲佳小姐一个人扔在屋里,对于肚子里的孩子,更是表现不出关心。发誓做传统女性的三姨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玲佳小姐有孕,三姨太平时牙尖嘴利,到了此刻也不知如何开口发问,每日看见挺着肚子的玲佳小姐孤孤单单,心里便开始痛骂海大少这个没有良心的小王八蛋起来。海二少向来嘴快,此刻见海二少开口问了,立马也掺了一句嘴:“是啊,年轻人有架吵难免,好好说不久没事了吗,洗荣你看这就是你的不对……” 谁知海大少却放下碗,扔给众人一句“我吃饱了”,就起身出了门。 玲佳小姐面色发白,气氛一时僵着,海二少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海公馆门口传来喇叭声。 海二少心里欢喜,往外看,正是庄大少,也不顾一屋子的尴尬气氛,将最后一口蛋糕吞下跑了出去。 庄大少在车旁等着,为他拉开车门,又坐在他旁边,吩咐司机开车,海二少只觉得脚底有什么轰隆隆震动,汽车已经跑出去了老远。 海二少昨夜睡不着,他从未见过真的电车,兴奋使他频繁翻身,脑袋里相当清醒,丝毫没有睡意。幻想过电车有多大,明日人群有多热闹之后,又开始为明日如何与庄大少打招呼而焦躁,他鲜少为这些小事烦恼,昨日却真的上了心,细细想来好像什么寒暄都有欠缺,例如直接说“早上好”未免显得太过生疏,而直接问“昨晚睡得如何”,又好像过于亲切,他怕庄大少会在意,再说,保不准会让他看起来轻浮呢。海二少的脑海中相当忙碌,等到真的沉沉睡去,天色已经渐亮。 此刻海二少哪里还记得昨晚到底确定了怎样跟庄大少打招呼,真皮沙发软和,窗外的景色匆匆掠过,海二少又开始拘谨起来,他没想到汽车这样便利,也没想到这个“铁盒子”坐进去如此舒适——这也是他第一次坐汽车,上了浆的褂子也因为紧张,被手揪出了一道道褶皱。 庄大少看着身边的海二少,觉得有趣,这人天真直爽,不会隐藏情绪,心里想什么,脸上就这么直接反应出来。庄大少见他可爱,也纵容着平日不会出现的坏心眼——他故意不理海二少,想看看这人到底什么时候找到一个合适的话题与他开口。又发现海二少粗心大意,嘴角还留着一点蛋糕的奶油,只有很少一点,却因为庄大少“细心观察”的关系,变得很是显眼。 凑近海二少,低声道:“你今早吃了蛋糕?” 两人的距离一下被拉得很近,空气里好像能捕捉到一丝亲昵的气息。 海二少却不回答,脸色有些发青,半晌才开口,又迅速用手捂住嘴。 庄大少勉强从指缝里挤压的声音听出海二少说的话。 海二少双眉紧皱,仿佛在拼命隐忍什么,断断续续挤出几个字 ——“快停车,我想吐。” 海二少:没想到吧,我晕车 庄大少:……我没想到 第22章 海二少瘫坐在后座,双眼无神,灰心至极。 今年也许是犯了太岁的缘故,接二连三在庄大少面前出糗。 城外的道路总是荒芜的,海二少蹲在路边哇哇直吐,胆汁都快出来了,庄大少就站在这扬满灰尘的荒地边替他拍背,还问他身体可好。不时有汽车开过,轮子底卷起的黄土细沙被风带到天空,然后又慢慢飘回地面。 这个场景,远远超出海二少的期待,稍有好转,喝过两口水之后,就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起来。 庄大少倒是不嫌,眉宇之间很有些担心,不时问海二少可还有哪里不适,却见海二少没有搭理他的兴致,于是开口给海二少解围。 “二少不必恼,这汽车有些人坐上确实会觉得不适,我娘刚刚开始坐汽车时,也直叫头晕想吐,医生说,是体质不同所致。” 海二少钻进牛角尖,俊脸皱巴巴的,看着委屈极了:“伯母年龄大了,可我还是小伙子呢,身强体壮,为什么这车你坐得,我就做不得?难道这车认人?它晓得我土,就要故意整治我?” 庄大少心里想笑,表面却波澜不惊:“或许是第一次坐不习惯呢?以后多坐几次也许就不晕了。” 海二少摇摇头:“不了不了,三娘穿洋裙,摔痛了尾椎骨,我坐汽车,觉得头晕目眩。看来我们海家跟这洋人的东西八字不合,还是算了吧。” 庄大少平日脾气好,今天听海二少这么拒绝,竟罕见地生出一股烦躁来。海二少因为吐了一场,脸上没有什么血色,想必真的是怕了汽车这个新事物的,自己请他再多坐几次,虽然是客气话,但庄大少却挺当真,见海二少直白地推辞,使他当下不经思索地冒出一句赌气话来 “既如此,那不如别去万绵城了,你身体不适,还是回府的好。” 语毕庄大少便后悔了,自己从未如此无礼过,海二少不过是害怕汽车,并无恶意,为何能使他当下不受控制,胸口气闷,礼数尽失。 可海二少却丝毫没有听出来庄大少的恼意,急忙开口道:“别啊庄大少,我现在好着呢,别回府啊,我盼好久了,我想看看电车长什么样呢!” 海二少还在耳边喋喋不休:“我想了好久,我们到了万绵城,先去看电车,然后去德兴食府吃八宝鸭,三娘跟我说,有一家胭脂铺特别有名,我还要给她带几盒回家……” “你盼着今天很久了?” 庄大少忽然问道。 “是啊,今天去哪里、吃什么、玩什么,我统统想好了。” 庄大少又问了一遍,不过往原来的话里添了几个字:“这么说,你盼着今天与我一起来万绵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15 城很久了?” 海二少不疑有他,痛快点头:“是啊。” 如同将昏暗阁楼但窗帘用力拉开般,庄大少但心情迅速舒畅了起来。 两人出发得早,到万绵城不过是中午。庄大少本想吃过饭再去,可海二少却早已火急火燎,从汽车进城门就开始坐立难安,现在看见人潮涌动,更是忍不住,数次都想直接下车,往最热闹的地方冲进去。庄大少拗不过海二少如此孩子心性,也就饿着肚子陪他去看电车剪彩仪式。 万绵城的百姓也是第一次见电车,里里外外把剪彩台围得密不通风。台上有人把对称挂着的鞭炮点燃,一时间好不热闹,海二少心急,几次回头都见庄大少被人群挤得狼狈的样子,想开口喊他却听见鞭炮在耳边炸开,于是转身一把拉住庄大少的手,拽着他挤到剪彩台前。 天上悬着的两个彩球也绽开,色彩鲜艳的亮纸片随着风飘动,不知哪几位大官拿起剪子剪了彩,然后又一齐掀开红布。绿皮电车在阳光底下闪闪发亮,车头扎着一朵鲜艳的大红花,显得气派极了。海二少跟着人群鼓掌,又转头看庄大少,为他指出电车的方向,生怕庄大少错过精彩时刻。 海二少没想过,电车如此显眼,庄大少怎么可能没看见。但他就是想把这一份快乐分享给庄大少,这样纯粹的情感,使得庄大少尤为感动,也跟着心潮澎湃起来。 国外不是没有电车,他自小出国,见过大的小的、车厢长的短的、红的绿的、新的旧的电车。这一刻却真的像从未见过一样,体会到了这样新奇的快乐。 庄大少见过趾高气扬的海二少,见过落魄至极的海二少,唯独没有见过这样单纯快乐着的海二少,他的双眼看着海二少,像是在看一册令人入迷的画本。 等回过神来,已经被海二少拉到电车上了。 人人都想凑热闹,电车里挤的也全是人,维护秩序的售票员早就不知道被挤到哪处去,等车厢内满满当当的时候,大家才发现售票员在外头气急败坏地举起小旗子让一部分人下来。 海二少抢了个车头的位置,只有瘦瘦的栏杆挡着,显出很危险的样子。庄大少顾及安全,提议先下车,再坐下一趟也是一样的。可一见海二少亮晶晶的眸子就有些心软,海二少理由充分,绝不下车——这是电车第一次开动,具有不一样的意义,整个车厢就数车头最最威风,他不下,因着想让庄大少也一起感受这份‘威风’的缘故,也倔强地拉着庄大少的衣袖不让他下。 周围还有人也想爬上车的,但是“吉时”已到,于是电车就在这样嘈杂的情况下缓缓开动,海二少感觉脚底传来嗑哒嗑哒的声音,知道这是电车要出发了,兴奋得想蹦起来,庄大少拉住他,不让他乱动。 电车速度还没有庄大少的汽车快,但这丝毫不影响海二少的心情。 “庄大少,以前我顶不喜欢洋人的东西,觉得也就这么回事儿,装腔作势而已。可真正认识你了之后,我才发现,原来竟有那么多好东西啊!” 明明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可庄大少却在里面听出了感谢的意味,向来沉稳的他也觉出了一点轻飘飘的得意。 正想回他话时,电车却紧急刹车,原先就挤的车厢犹如被波涛拍打过,前后推搡得厉害,一个不留神,庄大少被周围的人挤了下去,脚底踩空的一瞬间,却见海二少英勇飞身而出,抱着庄大少滚落地面。 庄大少利落起身,成年男子的重量本来就不轻,加上人群推力,海二少躺在地面上,脸色发白,额头全是冷汗。 “二少,你哪里疼?能不能起来?” 庄大少说罢便用手试探海二少躯干。 海二少牙关紧闭,在极力隐忍疼痛,只能微微地摇头。 碰到右手时,终于忍不住惨叫一声,把庄大少吓出一身冷汗,平日里的风度也不要了,大声疾呼人群退散,又喊来庄公馆的司机,两人合力把海二少抬上了车。 八宝鸭不吃了,胭脂铺也不去了,海二少最怕疼,汽车里只有两个熟人,便不管不顾地哭起来,庄大少一边安抚他,一边让司机开快点,马上找个医院。 海二少期期盼盼的美好一天,快乐不过一个钟头,便以剧痛的方式落了幕。 第23章 海二少坐在病床上,单凭一只手与食盒做着斗争。 另一只手打了厚厚的石膏,缠了几圈纱布,挂在海二少脖子上。惊魂未定加之手脚不便,庄大少硬是把海二少瞧出了单薄瘦弱、楚楚可怜的样子。 刚刚送来医院时,阵仗大得仿佛海二少马上就要断了气,需要立刻抢救。待大夫和护士小姐拿着急救器械匆忙跑来,才发现只是海二少哭出了山崩地裂的架势,并没有危及生命的伤口。大夫本做好了从阎王爷手里抢人的准备,一看这情况,便语气不大好地告诉庄大少并无大碍,无需小题大做,让海二少坐着等一会儿,马上给他做检查,谁知眼前这年轻人仿佛不知羞似的,哭声更大了,嚷嚷着不能等了疼死了,还让护士小姐给他打止痛针。 大夫顶瞧不起吃不了痛的男人,觉得怕疼是娃娃才有的特质,遂对海二少道:“别哭了!止痛针不能乱打,你忍着点儿,很快就给你治病!” 海二少正哭得畅快,冷不防被凶大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停止了哭声,一个哽咽刚刚上来,被强行压下去,整个人显得更加可怜。大夫太凶,海二少不太敢跟他说话,于是抬头望向庄大少:“很快是多快啊?我特别疼。” 语毕又一颗眼泪掉下来,又顾忌着大夫的话,没敢接着哭。 庄大少道:“大夫,请给他开间病房。” “这个伤可不需要住院。” “他疼得厉害,或许是从小到大没受过这样的伤,让他休息一会儿,我们再走。” 凶大夫见庄大少不卑不亢,彬彬有礼的样子,也不好再冷言相对,吩咐护士小姐开了病房,又领海二少进诊疗室做检查。 海二少典型的欺软怕硬,刚刚被大夫这么一说,疼也不吭声了,乖乖地坐在椅子上让大夫往自己的胳膊上石膏。 凶大夫自言自语:“你们这些小公子,都是被惯的,我做医生这么多年,越是细皮嫩肉的大户人家孩子,越是矜贵,一点点小伤都像天塌了一样。” 海二少在心里顶嘴,我可骨折啦,骨折怎么能算小伤! 大夫又道:“外面那个是你哥吧?肯定从小宠着你呢,还‘从小到大没受过这样的伤’,你是前朝太子吗?我见的病人多了,人家穷苦人家的孩子,伤得比你重的也有,可从来没像你这么嚎过。” 海二少:…… “大夫。” “嗯?” “你认不认识一个人?姓孙,早年在十里镇唱青衣的。”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16 “不认识啊,怎么了?” 海二少没敢开口,心里道,你损人的技巧也许与我三娘师出同门。 止住了哭,也打好了石膏,海二少顶着红红的眼圈坐在病床上发呆。 庄大少心怀愧疚,终于体会了一把海二少出狱时对自己的感激,坐在病床边不知如何是好,只想着要给些什么最好的给他,可怎么都好像代表不了自己的谢意。海二少平时张牙舞爪的,进来也不知走了什么霉运,宛如一株小花渴极了水,却被霜打得垂头丧气,显出了病恹恹的样子。别人口中的纨绔子弟,却在危机时刻,第一时间保护自己,还因此受伤,庄大少内心颇有触动,于是连语气也变得更柔和,不料开口却沾染了海家固有的暴发户习气。 “二少,你想要什么,只管跟我说。” 海二少听罢,思考了片刻,道:“庄大少。” “嗯。” 庄大少好脾气地应着,心想这人要什么自己都可以补偿给他。 “你帮我把德兴食府的八宝鸭打包一份回来吧,现在我痛也止住了,伤也治了,我肚子饿了。” 庄大少:“……还有别的吗?” 海二少摇头:“没有了,暂时没有什么想吃的了。” 不一会儿司机就提着食盒进了病房。海二少看着眼前冒热气的美食,心情也好了不少,拿起汤匙想着趁热开吃。 鸭肉表皮香酥,又与糯米一同包裹,在热气里蒸过,配料是绿的豌豆红的萝卜,令人食指大动。海二少吞了口水,却发现要舀起一勺美味要比想象中困难得多,来来回回试了两次,便老老实实向庄大少求助。 “庄大少,你能不能帮我扶着食盒啊?” 庄大少索性接过汤匙,挖起饱满的一勺,递到海二少嘴边。 海二少不跟他客气,张嘴大口大口吃起来。短短一天,大喜大悲,受了惊吓,又哭了许久,情绪平复下来就觉得肚子空荡荡,于是八宝鸭显得尤为香甜可口。 “庄大少,刚刚大夫问我,你是不是我哥呢。” 庄大少停下手上的动作,问道:“你答什么。” 海二少抬抬下巴,示意庄大少继续喂。 “糯米饭多点儿,我不要鸭肉了,我说是呀,比大哥对我还好呢。” 庄大少笑道:“这会儿不怕你大哥说你没良心了?” 海二少脑海中又浮现海洗荣冷冰冰的脸,打了个寒颤,感叹似的道:“我哥要是有你一半温柔就好了,他从小到大老是凶我。” 庄大少觉得心满意足,更加用心当喂饭工,直到海二少拍着肚皮说撑了才作罢。 休息了一下午,两人坐上小汽车,踏上了回十里镇的归途。启程前,庄大少特意找大夫开了止痛药,在大夫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里淡定道谢,转身倒了杯温水让海二少服下,这不,一路上海二少昏昏沉沉,也分不出精神来觉得恶心想吐了。脑袋随着车的微微颠簸频繁换方向,庄大少担心他一不小心再落了枕,便轻轻地抚着海二少的脑袋,使他靠上自己的肩膀。海二少也睡得越发安稳。 路边的暗黄路灯从车窗外一盏盏掠过,光影轻轻抚摸海二少沉睡的脸庞,汽车里充满着令人安心的静谧。庄大少不由得也有些恍神,思绪如同在海底漂浮的细沙,抓不住具体形态,只觉得呼吸也缓慢了下来,身旁这个人,虽然长得一副俊俏公子哥的模样,却还是个小孩;明明贪玩不务正业,却又难得善良,并不让人讨厌,或许假以时日懂事成长,曾经看不上他的姑娘要后悔的吧,庄大少在脑海中幻想这人真正成熟起来的样子,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了嘴角。 夜晚的道路静谧深邃,谁也没有发现庄大少此刻内心的柔软与触动,也没有谁发现海二少因为睡得太沉而把口水流到了庄大少的肩上,一切都是静悄悄的,那么可爱,让人心醉。 第24章 汽车驶入十里镇已是深夜。 被庄大少低声唤醒的海二少只觉得眼皮压着千斤重,思绪飞往万里以外,很久没有回过神。身边的庄大少含笑看着自己,海二少有些不自在。正想用手搓搓脸,一阵剧痛惹得海二少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刚睡醒,一时间倒是忘了自己的手受了伤。 庄大少出声提醒:“手还伤着,不要乱动。” 海二少只得愣愣点头。 庄大少又道:“一会儿到家,睡觉之前记得再吃一片药,翻身少些,不要压到手了。” 海二少却有些为难:“庄大少,我能在你家住一晚吗?现在这么晚了,我三娘尾椎骨还没好,见我伤成这样,指不定要忙成什么样呢……” 庄大少没有立即答应,坐在位置上并不发言。 海二少在庄大少面前脸皮是越来越薄,话说出口才发现有不妥,看庄大少的样子想必是十分为难,在沉默中,一秒被拉得尤为漫长。海二少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品尝到了后悔的意思,觉出了难得的窘迫,忙道:“还是不麻烦了不麻烦了,我直接回家就行。” 语毕又不好意思看庄大少,转头望向窗外,有些人家种的藤蔓铺满了墙垣,有几簇小花静静地开着,月光下的篱笆在地面上拉长了影子,偶尔有两声野狗叫,可并不打扰夜晚的宁静,月光笼罩着十里镇,光线如同细水一般从庄大少的名牌汽车外壳上慢慢流淌,海二少恍然间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庄大少的呼吸声。 车停了下来,海二少向庄大少道谢,却不敢看向庄大少的脸。没有得到答应,也没有得到拒绝,刚才的要求成为了一粒小小的石子,硌在海二少难得的敏感心灵中,使他觉得不适极了,怪完自己的莽撞,又开始怪起庄大少的小气来,不答应就不答应嘛,犯不着这么冷落着我,司机还在呢,让我多么难堪。 一件事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还被自己酝酿出了各种味道,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海二少自然想早点下车回家。谁知转身时,庄大少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收拾客房还要点时间,你与我睡一间房吧。” 语毕也不等海二少有所反应,牵起他那只尚好的手,往庄公馆里走去。 宛如有魔法一般,海二少迅速忘掉了心中那颗小小的硌人的细石,老老实实地跟在庄大少身后,穿过客厅,换上拖鞋,踩在卧室的毛地毯上,听西洋钟表发出的有规律的嗒嗒声。 管家送上温水,眼底带着难掩的困意。庄大少给他递来药片,看着他吞下,而后又给他铺好枕头和被褥,一个少爷,做起事来却利落自然,海二少这时才真觉得,自己确实是麻烦了人家。 庄大少躺上床,侧身关了台灯,道了声晚安,便不再说话。 海二少躺在这人旁边,脑子里开始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件件捋顺,也许是已经睡了一觉的缘故,海二少此时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17 毫无困意,越想越精神。 回忆起早晨起床吃早餐时全家人诧异的表情,海二少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很快又显出羞愧的样子,因为不过多久,他就在庄大少面前吐得一塌糊涂……而后是闪闪发亮的新电车,自己带着庄大少从人群中挤过,登上车,不知有多么威风,想到这里,海二少又重新露出了笑,好景不长,在难制止的哭声中被送进了医院,还被凶大夫训了一通,海二少立刻沮丧了。 如果此刻庄大少睁开眼,定能看见这张脸上不间断地作出各种精彩表情。不过他呼吸平稳,想必累极,已经进入了梦乡。 海二少回忆完今天的故事,脑袋里暂时没什么可想的,就扭头看着庄大少的侧脸发呆。 不多久,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似的,耳边传来庄大少的声音。 “怎么还没睡?” 海二少花了两秒确认庄大少并不是在说梦话,小声回道:“床太软,我睡不着。” 庄大少翻过身,与海二少面对面,眼睛还是闭着,柔声道:“今天你肯定很累了,闭上眼好好休息吧。” 明明没有看他,海二少却感觉烧红了脸,答了声“哎”,就把头埋进被子里,不敢再有任何小动作。 一夜好眠。 海二少确实是累极了,一口气做了好多个梦,像是被什么东西往黑暗舒适的地方拉拽,早晨的阳光没有叫醒他,庄大少起床时的声音也没有叫醒他。梦里海二少正愁得团团转,他梦见与庄大少一起逛元宵节的灯会,集市里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庄大少兴致很高,拉着他看这个看那个,跟他说这个英格利是没有,那个他也没看过,而海二少只觉得下腹胀得厉害,放眼望去,满满当当全是人,竟没有一个茅厕可以让他解决解决三急,海二少不忍拂了庄大少的意,只将这不适尽量忍下,陪他接着看各种小摊贩。 庄大少请海二少一同玩套圈游戏,海二少应下,只是敷衍着把手里的铁圈往外扔,谁知摊主一看,鼓起了掌来。 “这位公子好厉害,出手不凡啊,一扔就中!这归您了!” 海二少定眼一看,铁环里套中的东西,明明就是个痰盂! 心中警报叮叮作响,海二少猛地睁开了眼,天色早就大亮,再过一个时辰,该是吃午饭的时候了,海二少匆忙起身,想立刻找个茅厕,又要顾及伤处整理好衣服,一时间分外狼狈,好不容易走出卧室,踏入花园,却听见小姚妹妹的声音。 小姚妹妹今日好好打扮过,整个人像初春时绽放的桃花,娇俏可人,十分美丽。她下定了决心似的,站在庄大少面前,大大方方地说着喜欢。 海二少瞧不见庄大少的表情,只见平日洒脱伶俐的小姚妹妹揪着手帕,倔强地非要等一句回答。顿时心中涌上了说不出的滋味。 那一刹那,饱睡一夜的舒畅连同下腹的不适一同消失得一干二净,海二少站在暗处,也不自觉地跟着小姚妹妹等着,等庄大少的回答。 海二少本想沉默不语,爱丽丝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这个小家伙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也许是闻到了海二少身上带着阿猛的味道,开心地汪汪叫了两声,跑到海二少脚边转圈圈。 花园里的两人被这声狗叫吸引,转头便看见了呆在原地的海二少。海二少脑子里一片空白,组织的语言都像泥鳅似的,到了嘴边又滑走,最后只好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小姚妹妹没想到自己的话全被海二少偷听了个干净,又羞又气,眼圈里迅速泛起涟漪;庄大少则愣了两秒,正当要开口时,被海二少抢了先。 “对不住啊小姚妹妹,我不是有意的,我,我什么都没听见。” 语气与以前看见小姚妹妹对庄大少示好时的调侃别无二样,又十分洒脱地转身离去。 留下这两人尴尬站着,一时间静默无言。 庄公馆与海公馆的距离不过几步,海二少走在这短短的路上,觉得胸口那一粒小石头又换了另一种样式嵌入了自己心里,硌得慌,有些不舒服。 他踏进家门,深吸一口气,朝着屋里喊道:“三娘!我回来啦!我伤着手了!疼死啦!” 第25章 海二少是真的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从庄公馆回来之后便一直是这幅模样,好像是被抽走了一魄魂似的,浑身上下软绵绵,提不起任何力气。 三姨太见了他手上的伤,自然是心疼得不行,不过自己尾椎骨还疼着,只能指使四姨太干这个干那个;爹和大哥则是少不了的责备他两句,说他冒冒失失,孩子心性,语气虽然严厉,又吩咐下人去买些上好补品,给他好好养伤。 自海家发迹以来,海二少就是这样被娇生惯养着呵护大的,所以全家人只当二少的怅然若失是因为手伤所致,全然没有往其他的方面想,只让他在家里好好呆着,不要乱跑,等身体康复了再说。 海二少自然没异议,他也分不出神来提出异议。这两天,他的脑海里全是花园里那一幕,想忘也忘不了,魔怔得很,每次想起时,总会感到胸口发闷,浑身上下都不舒坦。自己绝对是害病了,海二少坐在床上为自己诊断,可得的到底是个什么病呢,有什么病能让自己茶不思饭不想,整天愣神难过呢。 思来想去,海二少得出了结果——自己得的是相思病。 若不是凑巧瞧见了,他还不知道原来自己如此喜欢小姚妹妹呢!想来这两天的难过,大概是因为中意小姚妹妹,却碰见她爱上其他男人所致,是吃醋的表现。海二少于是豁然开朗,但这一问题解决了,下一问题又缠在心头,绕得他再次发闷。小姚妹妹喜欢的是庄大少,自己如何与庄大少竞争,将小姚妹妹抢过来,成为眼下海二少面临的最大难题。 本来海二少已经决定把庄大少当作好朋友,却不想自己爱上了小姚妹妹,两人好友没做几天,迅速成为了情敌。海二少之前抛在脑后的狭隘心思又都全部回笼,嫉妒起庄大少来。而想“打败”庄大少,真是让人发愁,此时,在海二少的印象中,庄大少已经成功脱下了“假洋鬼子”的虚假帽子,是一个顶优秀的人了,自己要发奋赶上他,又没有什么具体的方向,只觉得样样不如庄大少好,恐怕抢回小姚妹妹,是举步维艰。 海二少不再纠结为何忽然就爱上了小姚妹妹,三娘前段时间看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也说了,爱是没有道理的。他只知道心里有粒小石子很招人讨厌,他要做些什么,将这粒小石子赶出去,使他不再如此心烦。 海二少在脑海里想了好多个奋斗方案,又都觉得实现困难,越想越失落。这个时候,他倒想起了许久没光顾的好去处,二少的自尊受到了不轻的打击,他决定要去那儿喝杯酒,重拾一下久违的自信。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18 说海二少脸皮厚神经粗真是一点儿也没错怪他——他要去的地方就是那个被自己亲哥抓进局子的逍遥窟,赋闲楼。 赋闲楼里的姐姐妹妹再次见到挂着一只伤手二少,真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打招呼。但金光闪闪又大方的二少谁不爱呢,于是姑娘们火速热络了起来,仿佛前段时间的丢人事和手上的伤不存在似的(因为所有姑娘都觉得是被海大少揍的,为了顾全二少的面子,权当没看到),各个都想上去搭两句话。海二少站在原地,看着一个个围过来的美人,竟破天荒地觉出了一丝厌烦。 海二少忍下心中的不适,被李妈妈请到雅座,又唤来一个机灵的柚花妹妹,一个温柔的龙玉姐姐来与他喝酒。 两位姑娘自然是一杯一杯地劝海二少饮尽,海二少不好拂她们的意,快快喝了两杯之后,就有点儿上头,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不再顾忌,在柚花妹妹递酒过来时两眼一瞪,怒道:“我说不喝不喝了!你还劝!你懂不懂礼数!” 柚花妹妹好委屈,却又不是温吞的性格,见海二少与她同龄,平日里对待大家伙挺客气,便也横起来:“海二少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这样的女子,你劝我们懂礼数?你要是瞧不上我们就直说好了,何必这么埋汰我们!” 龙玉姐姐脸色也有点不好看,海二少说出这话实在欠妥,也难怪柚花妹妹不开心了,换做哪个姐妹听起来,都像往自己脸上扇耳刮子似的,让人难受。龙玉姐姐比海二少长三岁,自己又不似柚花那样爱冲动,还是好脾气地问道:“二少可是遇见了什么烦心事?” 海二少没接这个话茬,却也不那么凶恶,喃喃自言自语道:“我哪里敢埋汰你们,我埋汰自己都来不及,别人也埋汰我呢。” 那一副失神的样子,别提有多委屈了。 龙玉姐姐后来的话海二少都忘了,觉得在这儿呆着也心烦,起身付了一笔不小的钞票,告辞走人。 李姐儿早就不在赋闲楼了,或许还跟王秀才一起关在牢里,或许运气好,被放出来,回到乡下重新生活。这个地方,不管是李姐儿也好,海二少也好,或许是再不会来了。 海二少觉得胸闷,他没认识庄大少之前,从来没有这么多细细碎碎的心思,他也不会想那么多有无所谓的事情,痛快一日过一日,哪像现在,跟思春的小姑娘似的,突然又惆怅啦,又心里憋着难受啦,总之让他烦躁极了。 本想回到家好好休息,却遇见了此时最不想碰见的人。 庄大少在海公馆门口等着,见他回来了,对他解释道:“你的药片我忘了给你,这几日休息得如何?伤好些没有?” 海二少含糊地点头。 庄大少却闻见他身上的味道:“你喝酒了?” 海二少头脑晕乎乎,回道:“我,我再不去赋闲楼了。” 庄大少面色发冷,想说什么,却又只看着海二少,到底还是不发一语,把药递给海二少后,便转身回府,海二少拿着药袋,失魂落魄地走回了家。 “病情”越发加重,执拗却有所缓轻。重的是依旧会想起那日早晨小姚妹妹面红耳赤地表达爱意,心中还是觉得发闷,而海二少却不再执拗于与庄大少置气。 在屋里当缩头乌龟似的呆了几天,怕的是出门再遇到庄大少,不知如何与他打招呼。在这段独处时光中,与花园告白同时相伴出现在海二少脑海中的,竟是庄大少对自己的好:含冤入狱时,他替自己洗刷冤屈;给他介绍各式新鲜玩意,送他从未见过的新式礼品;耐心听他的每一次牢骚,也在他受伤时比谁都着急……这样一个好友,单凭自己的任性狭隘一手推开,是全然不对的,他如果真的有所成长了,就应该去主动找庄大少,与他缓和缓和关系。 海二少很快便想通,这几日刻意冷待庄大少,确实是自己幼稚了,于是打起精神,跨出海公馆的大门,朝对面的庄公馆走去。 连续三天窝在屋子里,海二少被明媚的太阳晃到了眼睛。 庄公馆的篱笆还是郁郁葱葱,布满生机,海二少刚要开口,不曾想又见到了花园中的庄大少,以及他对面的小姚妹妹。 海二少心里叹了一声真是孽缘,见此情此景,心里又不适起来。刚刚树立好的良好气度一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如同失足落进了刺蓬,又像被猫挠了心,整个人成了一点就要着的小炮仗,只等着有谁来给他火星子,炸出一个能使人畅快的出口。 庄大少背对着海二少,道:“密斯姚,被你这样优秀的女士喜欢,是我的荣幸。” 海二少心里啧道:做作! 庄大少又说:“只是,我已经有意中人了,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只能对你说声抱歉。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不好,我相信一定会有更适合你的绅士出现在你身边。” 小姚妹妹见庄大少手上的东西,忍不住哭起来,边抽泣着边追问道:“如果……” “如果如果,哪有那么多如果,小姚妹妹,我早就跟你说了,让你死了这条心,人家都说不喜欢你了,你还追着问,有什么意思啊。” 海二少终于忍不住,心中窜出了一粒火星,终于把引信点燃,不受控制地打断了小姚妹妹的话。 这样无礼,这样尖酸刻薄,这样不尊重女士。可他心里却告诉他,再不打断他们,你就要难受死啦,海二少像被关在了沉闷无比的屋子里,像往外逃,只能不管不顾地砸出一个大口子,外面的新鲜空气涌了进来,暂时抚平了他血管中的燥热,而发泄过后,他却不知所措了起来。 “海二少!” 庄大少呵斥他,这也是庄大少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平日里那点绅士礼数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眼角和下颌里藏的全是怒火,他在控诉海二少的残忍,指责他不该对这个姑娘无礼至此。 小姚妹妹哭得厉害:“你就是想看我的笑话!现在好了,你看见了吧!你开心吗!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说完便抹眼泪跑走了。 海二少呆在原地,他是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他知道他做了一件傻事,一件难以让人原谅的事。他本来以为,喊出来,戳穿它,就能获得平和,内心能安静一些,但舒畅只是片刻,随之而来的是一大波的愧疚与羞耻,他后悔了,在听见庄大少用从未有过的怒意大喊他的名字时,他后悔的不得了。 海二少想不出要讲什么话,他想道歉,又觉得被藤蔓缠住了喉咙,想逃走,脚底下也生不出力气。心里发酵着,酝酿着,竟也品尝出一丝委屈的意味来。他不敢看庄大少的脸,只好把目光放在了其他地方,定眼一看,更是犹如被电击中,后背发麻,思绪万千乱成一团,像是被法术僵住了肉身,动弹不得—— 只见庄大少手中拿着他送的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19 钻石戒指,不知是哪位珠宝师傅的手艺,切割的一道道棱角,在春日的阳光下,耀眼地闪闪发亮。 第26章 玲佳小姐一个人在家闲的慌,煮了锅花生放在院子里晾干。 海二少走路没留神,被地上几个圆簸箕绊了一脚,心情本来就烦躁,于是气呼呼地拿起一筐,带回房里边吃边发呆。 事情的发展早已偏离了海二少的预想,朝着一个相当意外的方向涌去。走在路上的时候海二少甚至还打算去一趟吉祥银楼,问问掌柜的全天下到底有几个长得一模一样的钻石戒指,最终因为觉得是在太蠢,只能悻悻作罢。那粒钻石真如同掌柜所说,璀璨无比,海二少被晃花了眼,走失了心神,只有手上一直没停过,伤了一只手,也硬是将花生剥出了一堆小山,然后手抓一把,囫囵地吃下去,不晓得饱饿似的,看着窗外愣愣出神。 自己或许没有那么喜欢小姚妹妹,否则在那样的时刻怎么舍得对她如此尖酸刻薄,况且当小姚妹妹抹着眼泪跑走的时候,海二少也真真没想过要拔腿追上去,且对从前的“女朋友”们,也同样如此。说到底哪里是谈恋爱,不过是想要几个陪伴,故体贴人这件事,海二少与他大哥算是同等冷漠,即便是有过好多女朋友,在外人看来情史丰富,也学不来真心相待,不过是花钱买热闹罢了。 而庄大少手中的戒指,却叫他无所适从。海二少不敢细想,每当思绪到了这一幕,便执拗地换到别的事来琢磨,这样的行为可说是标准的自欺欺人,可海二少管不了那么多,花生米嚼得多了,又觉得渴,一口气喝了三四杯水,总算有所缓解,这边渴意下去了,伤了的那只手开始觉得痒起来,海二少想挠又不敢挠,心里燥得慌,肚子里一堆堆的烦心事,真让他想发把邪火,能舒畅些。 环顾海公馆,有哪个是能惹的?海二少心里好绝望,只能躺床上闭眼休息,祈祷着一觉睡醒回到毫无烦恼的以前。 可天不遂人意,没等海二少睡到自然醒,腹中一阵阵的绞痛传来,使他出了一身冷汗,顿时焦躁不已,犹如火烧屁股般急躁,掀开被子下床就往茅厕里冲。整整一个下午,海二少脸上血色全无,坐在床上小口小口喝着汤药,病恹恹的样子使三姨太看得好不可怜。 “吃花生就别喝太多水,这么大的人了还能把肚子给吃坏,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三娘尾椎骨还疼着呢,你就不能给我省点儿心?还疼不疼了?啊?喝完药吃不吃蜜饯了?” 海二少青着块小脸慢慢摇头,也不顶嘴,眼睛里一点光都没有了,憋气喝了一大口,又放下碗说想吐,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舒坦的。 三姨太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心里想二少虽然整天不务正业,但身体皮实得不得了,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几次这样可怜巴巴但样子,从在赋闲楼被阿荣抓进局子里那刻起,老二仿佛就走了大霉运,又被姑娘嫌又摔断了手的,眼瞅着日日这么消沉下去,哪里还有以往容光焕发的样子。虽然今年不是本命年,也许是老天爷觉得海家二少过得太顺遂,给点挫折让他品品也说不定。可她孙孝萍的孩子可不吃老天爷这一套,别人如何受挫她管不了,她在风尘中磨砺前半生,没有生育,可珍惜的东西也就只有几样,在她面前,这两个孩子犹如她亲生。海老爷有时笑她护仔简直像个老母鸡,牙尖嘴利如三姨太,在那一刻竟把这句话听出了夸赞的味道,难得没跟海老爷犟嘴,心里暗暗发誓要把这两个孩子护得更好。 思及此,三姨太想到了一个好方法,脸上的愁云顿时消散,也不管皱着脸问她讨要蜜饯的海二少,兀自说道:“三娘明天给你请个道士,好好地作场法。” 海二少道:“好好的怎么要请道士?三娘你别说这么多了,我苦得反胃快给我蜜饯。” 三姨太目光炯炯:“老二,今年你实在是不顺,怕是犯了什么脏东西,咱们请个道士好好化解一下,让你身心舒畅,又恢复健康。” 海二少:“我等不了道士了,您要是现在不给我蜜饯,我马上又要不健康了。” 语毕喉咙里又窜上来一阵苦味,立马弯腰干呕起来。 三姨太说到做到,平日里就是雷厉风行的人,这事儿涉及到海二少的平安健康,也就更放在心上。第二天早上一起床便带上四姨太一起出了门,等到海二少睁开眼睛,那道士已经在厅里等候着了。 海二少定眼一看,糊涂了,这三娘究竟是怎么想的,这是哪里来的狐狸精? 眼前这人虽说穿了道士服,却一点儿都挡不住眉眼之间的媚气。眼里含着秋波,眼尾微微上挑,随便眨个眼就能把魂勾走一半,那双唇红得如同浆果染过,皮肤光滑,好像能掐出水,一张口更是不得了,冷清中带着几分勾人的味道。 “这位便是海二少了?” “对对对,大师请看看,我们家二少最近到底是犯了什么冲。” 三姨太在旁边热情地介绍,见海二少呆了,抬起手给了他一肘子,小声道“跟大师打招呼啊”。 海二少这才缓过来:“大…大师姐姐。” 这道士一听,脸顿时冷冰冰,竟不妨碍他的好看,整个人看起来更为动人。 “你说什么呢!人家大师是男人!男的!” 三姨太佯装发怒,教训了海二少两句,让这位道士宽心,心里却想,这人着实好看,老二也着实死性不敢,看见美人就走不动道,在这样的场合冒犯,实在是太不应该。 “啊?你是男的啊?”海二少感觉尴尬不已,作揖给这位美人赔了罪。“抱歉抱歉,我真不是故意的。” 美人道士没了耐性,说道“那就开始吧。”,便烧起蜡烛纸钱开始作法。 不像普通道士拿着罗盘整间屋子转来转去,也不耸人听闻地说着海二少命犯太岁,如何如何难解。美人道士全程冷静不已,仿佛完成什么任务似的,途中还有几次甚至忘了口诀,也小声地唬弄过去。但三姨太却十分相信这人,那些失误权当做没看见,海二少见状,悄悄问道:“三娘,这美人道士像是个门外汉,你怎么把他请来了?莫不是看他长得好啊?” 三姨太瞪了他一眼,也低声道:“你胡说什么,这位道士是刚刚下山的,人家修炼的地方山青水美,才长成这样一个神仙模样,我请他来,是因为他实在是太厉害啦,仅仅看了我和你四娘一眼,就能说出我们姓什么叫什么,海公馆里几口人,连家里养的阿猛人家都知道!” 海二少惊讶道:“竟有这么厉害!” 三姨太:“三娘看中的东西岂能有假?你放心,这场法事作完,包你一切顺顺利利,再无灾害。” 海二少于是也津津有味地看起了美人道士,越瞅越觉得这人是在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20 跳舞而非作法,但既然三姨太如此赞赏,也就消除了怀疑,只当是这人法力相当高深,不屑用普通道士的法术罢了。 地上满是纸钱燃尽的灰,美人道士作完法,领了三姨太的钱,就收拾好行囊准备离去。 这次不等三姨太催促,海二少热心极了,跟在美人道士身后要送他一程。这道士没有拒绝,两人走到巷子口,正要分别时,却听见美人道士缓缓开口道:“二少最近可是为情事所困?” 海二少惊讶道:“你怎么知……” 话还没说完,就反应过来,将最后一个字咽下去——这事实在是不好说,也说不出口。 见海二少的样子,美人道士笑了:“二少不必拘谨,你命中确实有桃花,不过在此之前,却有朵孽障遮挡,若是不能除去这朵孽障,再好的姻缘,怕是也难成眷属。” 海二少道:“什么是孽障?” 美人道士道:“这人挡你姻缘,又因为处处比你好,使你情路顺畅不得,你心中烦恼,却不知如何化解。你与他二人算是朋友,他既没有横刀夺爱,你也翻脸不得,是不是使你愁苦不已,不知如何是好?” 海二少的脑中一瞬间出现了庄大少的身影,觉得这道士实在是太神,便将信任一瞬间全托付了,问道:“那我该如何化解?” “这孽缘桃花是躲也躲不得,砍也看不掉,海二少只能听从本来的命数。” “大师,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美人道士缓缓靠近海二少,因为太好看,使得海二少失了神。 恍惚中海二少听见那道清丽的声音传来:“意思就是,你去追求这人,与他恋爱一段,将这孽缘桃花化解,方可再遇见命中之人。” “可,可我们都是男子啊!” 第27章 海二少鲜少陷入这样天人交战的窘境中,与美人道士分离后,把自己关在房里仔仔细细权衡利弊地考虑了两天,最后咬咬牙决定按美人道士说的那样做。使海二少犯难的不仅是要接受与男人谈恋爱这一行为,另一个难题则是回顾以前二少的风流追求经历,竟没有一样是可以用在庄大少身上的。 即便如此,海二少还是不曾放弃这一决心。问他为什么,答案其实再简单不过,恋爱十分美好,可架不住面前永远有个绊脚石,既能与庄大少搞好关系,又能顺便消他的桃花灾,一石二鸟,很划得来。海二少脑袋中算盘打得啪啪响,一开始对于与男子恋爱这件事的不适感也随着他“不过是演戏”这类的心理暗示而消失殆尽。 想通以后,便仿佛寻得开阔大道,使得海二少浑身上下轻松爽利,眼皮一耷拉,火速进入了梦乡。 梦里见到的景象可谓是光怪陆离—— 那天花园的一幕又开始上演,不过这一次庄大少对面的人换成了海二少,海二少双颊通红,对庄大少坦诚道:我喜欢你。 而庄大少也没有那日对小姚妹妹的冷漠,笑着将手举起,道:你瞧我手上这枚戒指,自从你送我之后,我就一直戴着,难道你没有发现,不晓得我的心意? 海二少心里暗道:你什么时候天天戴了?我就是从来就没有发现啊! 但表情却做出一副羞涩的样子,低头不语。 庄大少看他忸怩得可爱,将对面这人揽过,好好护在怀里,还没等海二少想好要说些什么,庄大少的唇已经贴到了自己的嘴上。海二少刹那间被定住,动弹不得,那凉凉的触感一瞬间被放大了,海二少只能听见心脏越来越快的砰砰砰声,憋着不敢呼吸,口腔被温柔撬开,伸进了一个湿软的东西,海二少大惊,不甘又委屈,心里骂道:庄大少你这个流氓,我都还没这样亲过姑娘!我为了消这桃花孽障,要吃多少亏! 不过一会儿之后就彻底没脾气了,一是庄大少将他吻得失了神;二则是庄大少将他带上榻子,让他彻底明白消这孽障,得吃更多亏。 感官与温度在摩挲之间沉浮,冷静下来的海二少看着慢悠悠整理真丝睡衣的庄大少,忽然想嚎啕大哭。 吃了大亏之后的海二少智商却见长,想起美人道士的那番话,忽然灵光一闪。 美人道士只说“与他恋爱一段”,而眼下亲也亲了摸也摸了,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那可比他哪次恋爱都来得要彻底,也就是说,恋爱的这“一段”可以告尾声了。海二少觉得自己可真是聪明,不管从哪个方面都符合美人道士的要求,于是非常开心,脸上的笑藏也藏不住,笑着就对还在回味的庄大少说了分手。 庄大少僵着脸,指间还留着海二少皮肤的触感,就这么被急功近利的海二少甩了,好不可怜,悲从中来,竟一时间说不出什么别的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人穿上衣服,捂着腰揉着屁股地离他远去。 美人道士果真是大师。如他所言,海二少的情路又开始顺遂了起来,而正当哄姑娘哄得开心,礼物从出去几盒,打算摸一摸亲一口的时候,庄大少黑着脸踢开了房间门。 海二少一看眼前这景象,吓傻了。 只见庄大少挺着大肚子,手上还拽着一个刚会走路的娃娃,两眼幽怨地看着他,开口道:“海二少,你真是薄情寡义,始乱终弃,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你还用宝儿念书的钱出来找女人!” 说完两行眼泪唰地一声往下掉,那位新认识的姑娘也反应了过来,伸手就是一耳刮子,把海二少活生生从梦里扇醒了。 海二少宛如被电击似的弹起来,额间全是冷汗,做了这样的噩梦,真是要好长时间才能缓过劲来。海二少不敢想那一幕幕惊世骇俗的情节,哪怕是做梦也能把自己吓得不轻,可身体却魔怔了似的,回忆起那莫须有的触感,嘴上的,舌头上的,衣料滑过背脊的,腿上的……海二少这回是真想哭了。 这感觉如此真,使他暂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于是搓了搓脸,自己从头到尾囫囵地摸了摸自己,手放到大腿上的时候,整个人都不敢动了——只见裤子布料上不知何时有了一块暗色湿斑,一言不发地刺激着海二少的神经,带他复习了几段梦里的情事。 海二少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在床上愣过神以后,起身换了条新裤子,拿了个火折子把那条裤子烧成了灰。经此一梦,海二少或许彻底明白了消桃花孽障的严重性。 被吓得不轻的海二少决定再出门找一趟美人道士,好好问问有没有其他消解方法,就算是要花很多的银子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挺着大肚子的庄大少他是决计不愿意在梦里再看见一次了。退一万步来讲,如果没有其他方法,他也做好了孤独终生的准备,往后的桃花他也不要了,家里的事有哥哥顶着,传宗接代的事更是不用操心,眼下现成的就躺在玲佳小姐肚子里呢,一切交给大哥,他不要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21 上进也不要找什么好姑娘了,还是听从上天的旨意,老老实实当个纨绔吧。 而这样的想法在海二少的脑海里不过只存在短短的半小时,在海二少踏出海公馆,见到从庄公馆小汽车里出来的人的那一刻,一切破釜沉舟自暴自弃的打算也就这么消失殆尽。 海二少从未见过这样的姑娘,打扮新潮洋派,穿着一身明黄色小洋裙,却不似三姨太订做的那一身那浮夸;头发卷得好看,配上两条缎带,不显得过度甜美,而有种相当落落大方之感;羽毛折扇挂着一束流苏,轻轻地挠着海二少的心…… 庄大少此时就站在车门外,海二少对眼前这位姐姐相当有好感,就这样彻底遗忘了见到庄大少的尴尬,那绮梦更不用说,早就不知道飞往哪边天。庄大少注意到海二少,也跟没事人似的,不计较那日花园里的风波,主动与他打招呼。 “二少。” 海二少罕见得觉得有点羞涩,缓慢朝他们走来。 “密斯特庄。” 瞧,用的还是以往完全不熟悉的洋派称呼。“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表妹袁小姐,芝荷,这位是对门海公馆的二公子。” 那女子听罢,大方道:“二少你好呀,我叫袁夏梨,你可以叫我夏梨,等我们再熟悉一点,唤我的字'芝荷'也可。” 袁夏梨笑起来好看,海二少本来就对她有好感,看她如此亲切,更是想好好表现:“袁小姐的名字真是有诗意!这名字真好听!” 没想到袁小姐却哈哈大笑起来:“哪里来的诗意,我爹是卖夏天的梨子起家的,所以我叫夏梨,后来我爹改种冬藕了,所以我弟弟的名字叫袁冬藕呢。” 海二少:…… 袁小姐又道:“咦?二少的左手怎么了?” 庄大少解释道:“这是为了救我弄伤的,海二少是个心善之人。” 袁小姐听罢赞赏着点头:“二少是个好孩子!” 海二少:“好……孩子?” 庄大少:“我表妹近两年才回国,我姨夫出资开了个保育院,她在里面当老师。” 袁小姐:“别看我整天笑嘻嘻的,我最不喜欢坏孩子呢。”脸色一峻,接着道:“不听话的淘气孩子到了我手上,可是要被好好‘教育’的。” 庄大少立马补充:“你别误会,她不打人。” 袁小姐听罢哈哈大笑。 海二少:………… 淘气不求上进的纨绔孩子海二少看来永远不会是袁小姐喜欢的类型了,海二少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才有心思琢磨起别的事来,这会儿再看庄大少,被遗忘的那股尴尬便排山倒海地呼啸而来了。 庄大少见海二少脸色不怎么好,于是走到他身边问:“忘了问你,怎么了,这两天都不见你出门。” 距离有点近,海二少微微往后退了一步,不自在起来:“我……我吃坏了肚子,在家休息呢。” 庄大少又道:“怎么总是这样马马虎虎的,也不会照顾自己。” 低头看了看海二少手上的石膏,把垫在手和石膏之间的纱布好好掖了掖。 “这纱布随时要注意,如果弄不的好磨破手是很疼的。” 海二少低头看着伤手,不说话,耳尖却有点红。 庄大少见他不答,只能又重申一次。 “明白了吗?嗯?” 声音低沉,海二少听得背脊酥麻,只能赶紧应道:“知道了知道了,你,你靠得太近了。” 庄大少笑了:"难得见我们二少还有害羞的时候。" 海二少心里大喊:我哪里害羞啦!还不是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梦! 第28章 庄大少这几日有些上火。说不出是为什么,一团炽热像是在胸口生了根,没由来的燃烧使得他感觉自己暴躁了不少,吩咐下人连续熬了三天凉茶,胃都喝疼了,也没能缓解多少。 眼前坐着海二少,看这人穿得整整齐齐,就知道大清早肯定起床对着镜子臭美了一番。此刻海二少口若悬河,教袁夏梨如何掷骰子掷出一串六来,说到激动之处,更是不要形象,眼睛泛起亮光,不留神连口水都喷出来几粒。 袁夏梨袁小姐相当给面子,又或许是当真认为二少有趣至极的原因,捧场得厉害。两人一唱一和,配合默契,完全把庄大少排出了聊天圈子。 平日里海二少虽然也是这幅德行,人来疯,给根杆儿就顺溜着往上爬。原先庄大少倒是挺喜欢这样活泼的他,不过现在真是怎么瞧怎么聒噪,只想把他赶出去,还自己耳根子一个清净。 人热情如此,狗随主人,也跟着猖狂起来。海二少以往是顶不喜欢阿猛过来串门的,庄大少知道他的心思,怕生出什么串串,坏了爱丽丝的血统,要被庄公馆的人找上门来要说法的。海二少忘了身处洋派大宅的拘谨,土狗阿猛就更不必说,见主人不拦着,整日整日地呆在爱丽丝旁边,逗它开心,还为它舔毛,那词儿怎么说来着,殷勤,如今是放人放狗身上都贴切了。 庄大少没觉出自己罕见的刻薄,是越看海二少越觉得刺眼。这段时间只要一得空就往庄公馆跑,一个上午不到就得到了“特别许可”,能够直唤表妹袁小姐的字,“芝荷”就“芝荷”吧,还非得往后加个“姐姐”,嗲得庄大少浑身不自在。海二少的感情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看来他是对袁夏梨痴了心了。 思及此,庄大少更想把试图教袁夏梨十里镇土话的海二少直接扔出庄公馆,问他理由,怕是还来不及想,光是想治治胸口发闷已经花光所有精力了。 海二少除了热情程度让庄大少咋舌,实际上真正惹得庄大少不痛快的,是这人态度的转变。庄大少实在想不通,仅短短一夜,曾经因为土气而自卑,站在自己面前非要装作自己什么也都懂一点、以此来充作底气的乡村小少爷去哪儿了,往日的海二少可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叫他承认自己没见过世面简直比杀了他还难,与自己聊天时,唯恐说错什么话出了洋相,可面对袁夏梨时,这份尊严去哪啦?怎么就这么不要脸了呢?! “芝荷姐姐,你说的唱片,我从来没听过,不如你教教我怎么放吧。” 我呸,前段时间来庄公馆控诉你三娘“中邪”的时候,你跟着唱片机旋律摇头晃脑的样子你都忘了? “芝荷姐姐,咖啡是怎么喝的啊?我没喝过,不如你教教我怎么煮啊。” …………我那包咖啡豆就当是被贼偷了吧。 “芝荷姐姐,《罗密欧与朱丽叶》你看过没有,我给你演一段请你看看啊,咳咳,‘啊!我的爱人’……” “芝荷,外面天气正好,要不要出门走走?” 庄大少忍无可忍,炽热的火苗烧到了喉咙口,打断了海二少的表演后,觉得痛快不少。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22 袁小姐与海二少聊得入迷,听庄大少忽然插嘴,当下没反应过来,只愣愣问了一句:“表哥想去哪?” 海二少心胸宽广,有容乃大,不与庄大少计较,热情丝毫不减,提议道:“咱们去城郊放风筝吧!今天风和日丽,适合郊游!” 庄大少心里暗道:……咱们?谁告诉你是咱们? 胸口又不适起来,小心眼地没接话。 袁小姐觉出气氛尴尬,立马道:“那咱们就去放风筝吧,走吧走吧,呃……表哥给我买一个大的风筝吧,二少也一起去啊。” 海二少自小内心敏感,察觉到庄大少的意思,本来有些不开心,但袁小姐给了个台阶,他也就顺着下了,于是点头答应,不过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心情。 庄大少见海二少终于安静下来,却也没有得到一丝舒适之意,看他脸上透出受伤的样子,庄大少有些后悔。 海二少小时候家贫,对于此类的情境尤为敏感。孩童尚小不懂事,却也知道贫穷使人挨饿,总之是个不好的东西,唯恐被二少传染,所以甚少与海二少一起玩耍,心眼直的、或是故意耍坏的,往往直接拒绝,脆生生的一句“我不要跟你玩”可谓是打入了海二少的内心里,成为消不掉的一块伤口;而性格软的孩子,便选择在此刻沉默,也算是一声有力的拒绝。 海二少被拒绝惯了,也就甚少对他人提出游玩邀约。这几日确实是得意忘形了,原以为与袁小姐成为了朋友以后,可以有这个邀请的权利的…… “我从未去过城郊,请二少带我们一同去吧,我再吩咐厨房准备一些糕点,方便游玩。” 庄大少的声音适时传来,打断了海二少自顾自的钻牛角尖。一听庄大少微带歉意的示好,海二少也就不再偏执,陈年往事总被拿出来反复咀嚼翻炒,也不像是男子汉作为,况且还有蛋糕吃,这次就勉强原谅庄大少。海二少心里想着,脸上的神情也松快了起来。 袁小姐坐副驾,海二少与庄大少并排于后座。 海二少很有些紧张,他并不想在袁小姐面前出糗,可偏偏回忆起了第一次坐小汽车的不愉快经历。担心那样的不适感卷土重来,尚好的那只手悄悄紧握成拳,也不再说话了,像根木头似的直愣愣地挺在位置上。 不过多久,鼻尖捕捉到了一丝凉意。定眼一看,是庄大少手指上涂了一块凉膏,正预备往他的人中上涂,海二少不知庄大少的用意,条件反射地向后靠了靠。 庄大少另一只手则很快扶住了他的后脑勺,将他的脸轻轻带到自己面前。 “别害怕”,庄大少低声道:“我问了家庭医师,他说凉膏能缓解你坐汽车的不适。” 海二少有些感动。 “那……那我自己来吧。” 语毕想拿过庄大少掌心里的小铁盒。 “别动。” 谁知庄大少丝毫给他的意思都没有,只好乖乖的不动弹,任凭凉膏涂到了人中和太阳穴。 两人的距离太近,海二少不是很自在,于是闭上了双眼,却不曾想没由来地回忆起了那个绮梦,脸顿时变得通红。 擦凉膏的时间很短,海二少却感觉过了半个钟头。张开双眼的时候,庄大少已经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薄荷和冰片的味道在鼻腔萦绕,像极了那个梦里庄大少带来的,清爽的香气。 第29章 海二少确实是存着一点儿私心的,要不然也不会不顾庄大少脸色成天往庄公馆跑。 海二少没有姐姐,第一眼看见袁小姐的时候只觉得单纯的好看,多聊两句觉得这位受过西方教育的女子哪哪儿都优秀,热情开朗,见多识广。受尽了十里镇姑娘嫌弃的海二少自然知道自己与袁小姐恋爱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他也不犟这口气,心里琢磨着把她当个姐姐也挺好的,于是越看越喜欢,自然与袁小姐来往得勤。 如同孩童般幼稚,虽然没了恋爱这层心思,但海二少还是秉持着“我没有的大家也不许有”的恶霸心态来看待袁夏梨周围的男人。这一看就把海二少看得气鼓鼓,庄大少对袁小姐可谓是体贴入微,各方面照顾得相当细致,海二少心理不平衡了:你们俩本是表兄妹,表兄妹用得着如此…… 啧!他倒是给忘了,表兄妹怎么了,表兄妹在三姨太的唱词本里恋爱那叫亲上加亲! 一路想着气着不忿着,果真没有出现上次的不适,刚上车的担忧全叫他忘光了,如今海二少的脑子里全是“亲上加亲”四个字,就连提醒他下车的庄大少,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袁夏梨见到城郊好景致,分外开心,拿起风筝就想向前冲。 山坡一片延绵的嫩绿色,点缀着小簇野花,不留神远处林子里会闪过松鼠的身影,还有叽叽喳喳叫着的鸟儿与清新的空气,是一派优美的春天景象。 海二少深吸一口气,神清气爽,心情畅快无比。 庄大少却喊住袁小姐。 “芝荷,鞋带要系好,不然摔伤了可不好。” 袁夏梨嫌庄大少啰嗦,但还是蹲下身迅速将小皮鞋绑得紧紧的,末了起身做个鬼脸:“好了吧,表哥你可真是个老妈子。” 庄大少不恼,朝她笑笑,让她自在奔跑去了。 海二少刚刚吸进去的清新空气顿时郁结了。打情骂俏?要不要脸? 看看跑到远处的袁小姐,再低头瞧瞧自己依旧挂着石膏的手,海二少顿感失策,跟他们来放风筝,不是特意看他们恩恩爱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庄大少与袁小姐在海二少心中已经称得上是勾勾搭搭,是顶不文明,顶不西式,顶不要脸的行为了。 天地良心,庄大少和袁小姐可没有一丝逾越之行为,只怪海二少嫉妒灌了满腔,看什么都碍眼,整个人如同一盏醋壶,胸襟虽大,里面装的全是酸水,心眼倒是如同壶嘴一般,细细小小。 袁小姐的风筝缓缓升上了天空,给青蓝的广阔里添了一抹红色。 庄大少与海二少席地而坐,身旁放着厨娘准备的两盒吃食。两人却都不吃,望着天空发呆。无言也不会觉得尴尬,时间缓缓流走,海二少揉了揉眼睛,他盯着风筝看太久了,有些累。 “庄大少。” “嗯?” “英格利是有没有这样的晴天啊?” 庄大少想了想,摇头:“那儿常常有雨,大概是有的,可我没有注意过。” 海二少又问:“你在英格利是,不这样看看天吗?” 庄大少笑了:“说出来怕你笑话,我不太敢看,看了总有些想家。” 海二少心里有些隐约的得意,看来庄大少也没什么了不得嘛,原来他也会想家。 庄大少打开食盒,拿起一块饼干送到海二少嘴边。 “尝尝。” 海二少懒得动弹,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23 张嘴把饼干咬走,这时倒不觉得自己顶不文明、顶不要脸了。嚼完吞下,赏赐评语一句:不错,再吃一块。 喂食工庄大少便开始勤勤恳恳地为老爷服务。 饼干酥脆,留下碎末在衣领,庄大少为他轻轻扫去。这时海二少才觉得气氛有些暧昧,两个大男人,喂来喂去,实在惹人遐想,二少缓过神来,忙对庄大少说自己已经饱了,继而坐得直挺挺,宛如第一天上学堂的小学生。 这人耳根通红,硬是装作看别处,有点……可爱得紧。 庄大少觉得心里某个地方有点软软的,像是初春植物冒绿芽,想要戳破了屏障往上生长。 可这嫩芽活泼不过两秒,却又听见海二少说话。 “芝荷姐姐也是从小留洋吗?” 庄大少有点气闷,饼干也吃了,知心话也聊了,怎么又回到芝荷那儿去了? 看来海二少真是喜欢她吧。思及此,还在假装看风景的海二少好像也没那么可爱了,甚至有点欠揍。 “芝荷的爹是我舅舅,当年不想考功名,与我外祖父闹了几年矛盾,自己出来做生意了。芝荷说的,一开始是卖夏梨起家的,然后慢慢富足了,就包了几个镇的池塘,用来种藕。” 这话说得毫无情绪起伏,仿佛在照本宣科地背书。海二少本来兴致勃勃,想打听打听袁夏梨的事儿,见庄大少是这种态度,也就没想再问下去,这个庄大少,真是一点都不会讲故事! 两人各怀心思,没有人接着说话。庄大少并不想过多地介绍袁小姐的个人私事,怕海二少越听越感兴趣,深深爱上袁小姐;海二少则认为庄大少是刻意护着袁小姐,不让他打听,将他防作外人,以免影响他俩的表兄妹情深。 两种心思相差十万八千里,可偏偏能在里面只找出一个共同点——这两人的心眼可真是小透了! 庄大少与海二少各自在内心里暗嗤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海二少清清嗓,换个话题,开口道:“庄大少待芝荷姐姐可真是好……” 话还没说完,袁夏梨的声音就插进来了:“那是自然,表哥欠我一条命呢!” 海二少本意只是调侃两句,没想到从拎着风筝回来的袁小姐口中听到如此重的字眼,立马没有了开玩笑的心思,急忙问道:“怎么了?欠什么命啊?” 庄大少脸顿时如同锅底黑,低声呵斥道:“芝荷,不许胡闹。” 谁知袁小姐根本不理庄大少那块黑炭脸,迎上海二少好奇得不得了的目光道:“当年表哥去我家的藕塘玩,爹娘为了让我们不乱跑,就骗我们说池塘里黑乎乎的可全是屎,千万莫要跑到塘边玩。表哥还是带着我偷偷去了,谁知他脚底一滑,跌进池塘里,滚了一身的泥,我用竹竿子把他给拉上来的。” 海二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袁小姐接着说:“表哥一路哭回家,洗了三四回澡还止不住眼泪。大人问怎么了,他就说,自己跌进屎里了,是芝荷妹妹把他从屎里救出来的。” 海二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庄大少:“好了,我们回家。” 第30章 回程的一路上,袁小姐和海二少仿佛产生了莫大的默契似的,虽然端端正正坐在位置上,嘴角的笑却一直难消。其中一人忍不住发出嗤笑,另一个人便也被传染得抖动起肩膀来。 说不辛苦是假的,海二少憋得脸颊通红,也不敢看身旁的庄大少了,只要见那张严肃的侧脸,就抑制不住地幻想小一号的庄大少在泥潭里扑腾的样子。 庄大少见海二少的模样,被拂了面子的不愉快消失了大半,只觉得有些无奈,但脸上却又要装作冷酷的样子,这一辆汽车里,或许只有司机是坦率的,其他三人,憋的憋,装的装,气氛里藏着一种暗自的快乐。 袁小姐与海二少的友谊通过抖露庄大少的糗事而迅速升温。前几日海二少只是往庄公馆里跑,放风筝回来后,袁夏梨一得空竟也开始到海公馆走动,完全没有什么矜持的样子。早晨吃过早餐便到海公馆报道,不像做客,倒是像在海公馆里找了份工,每日按时上下班,规律得不得了。若是早上餐桌有好吃的西式点心,这丫头还要给人家打包一份,可谓相当贴心了。 庄大少心中的警铃大作,不知从何处生出强烈的焦躁来。每天早晨袁小姐出门时,都下意识地想叫住她,让她别去,一个姑娘家,未婚,成天往别人府上跑,算什么样子。可每次话到了嘴边,总是说不出口,他也是留过洋的人,婚姻自由恋爱自由被新青年们如同口头禅般挂在嘴边,他若是能说出这样的话,那么洋墨水算是白喝。海二少未娶,芝荷未嫁,两人如能成一段姻缘,也是好事一桩,庄大少没有立场发言,如此被动使他极为憋屈,却不知为何,于是想出了一个笨方法——占用袁夏梨的时间。 庄大少宛如跟海二少打上了擂台,暗中与他较上了劲。只要一得空,便带着袁夏梨出门,山山水水看个遍,风光看厌烦了,就整天走街串巷地去找美食,几日下来,袁夏梨快成了半个十里镇人,哪里有好玩的哪里有好吃的她都门儿清,整个十里镇,连同周边的小镇,除了风月场所,算是全部走过了。 即便如此,袁小姐还是能抽出时间往海公馆跑。两头奔波,两边都不得罪,忙得袁小姐是脚不沾地,虽然这段时间吃的全是美味,却还是瘦了二两,庄大少看在眼里,愁在心里,无奈极了。事情关己时会将人变得愚钝,庄大少目前只能想出这样的笨法子,至于再强硬些,管住袁小姐的腿,他可真是做不到。 海二少不会没有感觉,袁夏荷近日来海公馆的时间变少了,脸上也总带着疲倦。海二少明白,那是庄大少在与他“抢人”了,心里也觉得不适:你就这样心疼你的表妹,不让她与我来往吗? 思来想去,海二少几乎是确定了,庄大少对袁小姐定是有占有欲,他对袁小姐肯定有意思。那可不行!海二少心里大喊,现在可是新时代了,恋爱自由婚姻自由,袁小姐一个进步女性,何苦要蹚旧世界“亲上加亲”的浑水,亏你庄大少还是留过洋的,洋墨水都喝到肚子里去了!于是气不打一处来,决心要给庄大少一点颜色看看。 海二少怕疼,给点颜色自然不是拳脚相加,况且庄大少比他高大,怒火中烧时揍人指不定比海大少揍人还疼。不能攻击身体,只能攻击心灵了,你想与袁小姐独处培养感情,我偏不让,从此以后,你们去哪我去哪,让你们一时独处时间都没有,憋屈死你庄大少! 说到做到,第二天庄大少与袁夏梨准备乘车出门时,海二少已经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24 打扮妥当笑嘻嘻地站在庄公馆门口等着了。接下来的每一场“约会”,海二少都没有缺席,且有意忽略了庄大少的眼神,厚脸皮得很,袁小姐要吃冰激凌,那他也要,袁小姐要和咖啡,那他也要,袁小姐要吃蛋糕,那他要三块,庄大少给袁小姐夹一筷子的菜,他也把碗伸过来:我要吃那个丸子。 几日下来,庄大少终于切身感受到了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盯着是怎样的感觉。这场三人行,除了袁小姐云里雾里,还能傻乎乎地乐呵,剩余的两人,胸口憋着一口气,眼看着就要结成一块大石头,堵住血脉了。 庄大少决意要找海二少谈谈。 那天下午,袁小姐出门取订做的洋装,三人迎来了难得的清闲。 海二少爱热闹,但坐在海公馆里听三姨太与玲佳小姐说话那是假热闹,听不出什么趣味来。于是带着阿猛准备出去转转。 刚出门,就遇到了等候多时的庄大少。 两人这段时间暗中较劲,说到底是顶幼稚的行为,是为了满足一种毫无意义的好斗,只为将胸口的不适抚平,但没想到,不仅没有平缓,反而越来越气郁,任谁都能闻见空气中充满着争风吃醋的味道,只是他们不承认,装作毫无感觉而已。 难得这次见面不是在“战场”,冷静下来以后,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莫名的拘谨压着嘴角,连对视都显得尴尬,两人一狗,在午后的巷子里沉默不语。阿猛也好像能懂得人的情绪似的,刚出门还兴奋无比,快快活活向前冲,此刻却坐得端端正正,大气也不敢吭。 庄大少还在组织语言,嘴却比脑子快一步,出口的话极不好听,带有极为不满的情绪。 “你就这么喜欢芝荷?” 海二少本来也决定好好聊聊,两个大男人,整天像孩子似的,斗来斗去,别人看笑话不算,自己也觉得可笑得紧。心里还在琢磨怎么措辞显得有礼数些,庄大少这一句话冲过来,使他顿时火气上涨,也昏了头。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庄大少这是什么意思?” “她日日往你府上跑,还能有什么意思?你以为多聊几句,多与她相处些时光,就能同你恋爱?” “……” 海二少不由自主地笑了两声,失落如同一桶冰水,将他浑身上下浇透,他觉得有些站不住脚,从心底升腾起来的自卑将他双肩与头颅重重地往下压,向下拽。他低下了头,使庄大少看不清他的表情。 庄大少的语气海二少最为熟悉,怎可能不熟悉,一路长大,听得最多的就是这样的话。不过是第一次从庄大少嘴里说出来,使他愣了神,他本以为庄大少是与他真心相待的,不曾想竟也与旁人无异,也是看不起他。 ——你以为你拿几个小鱼虾分给我们,就能与我们做朋友? ——你以为你花了钱挑选礼物,就有姑娘会真心待你? ——你以为你说改了,我们就能相信你? ——你以为你装得谦和有礼,我们就能看得上你? 听过无数次这样的话,也听出了没说出口的讽刺与不屑:就你,你也配? 海二少心里苦痛极了,却又做不到破口大骂。恶毒的、粗鄙的反驳已然涌到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吞下,罢了,毕竟庄大少是这些人里,对他最好的一个了。 见对面的人不发一语,备受打击,庄大少的心里也十分不好受。是他口不择言了,可海二少那句“是又怎么样”犹如一把极锋利的武器,使他下意识地想拨开那样的烦躁与痛苦,没想到脱口而出了一句更伤人的话,他鲜少感到不知所措,今日站在这巷中,千言万语堆积起来,不知怎么说,也不知用何种方式说,更没想过,用什么立场与什么身份说。 “我没想过,也不会再想。袁小姐近几日是与玲佳小姐成为朋友,才频繁往我家跑,庄大少误会了。” 庄大少此刻宁愿他怒气冲冲地回嘴,不然揍他一拳也可,难听的话他也受着,绝不反驳。可向来飞扬跋扈的海二少却文明得不得了,只冷静解释一句便牵着狗走了,头也不回,极洒脱,或许是故作洒脱。 心中有一块石头落下了,还没来得及品尝舒一口气的轻松感觉,又有无数的愧疚密密麻麻似蚂蚁,爬上他的心头。这样的痛苦消失,另种痛苦便袭来,交替着使他的心灵一刻不得闲。 庄大少只能看见海二少的背影了,而后渐渐消失在巷口拐角,走得挺慢,有些孤独。 第31章 海二少年轻力壮,身体恢复得快,离上次摔折骨头算算已有半月时间,如今完全感受不到疼,便觉出不方便来。 石膏宛如一个厚重的茧,将一段胳膊捂得严实。海二少今日无所事事,总是不自觉发呆,盯着石膏的时间长了,脑海里免不了要浮现起那日在万绵城发生的种种事情:晨间清冽的风、道路张扬的尘土、闪闪发亮的电车、瞧不起他怕疼的凶大夫、还有热气腾腾的八宝鸭。这样的场景虽记不完全,每一个闪光点却没有被忽略,尤其是不管想到哪里,都不会缺席的庄大少带笑的脸,使得海二少心烦气闷,重重地叹起气来。 ——他现在仍恼庄大少,恼到在家躲了好几天,硬是将来海公馆拜访的庄大少挡在门外。 皮肉易痊愈,心却很难。 三姨太隐约知道这两人也许是有了矛盾,见自家老二闷闷不乐地回到家之后又似老母鸡孵蛋似的在家窝了起来,只觉得是意料中的意外。意料中是因为,这段时间,海二少时常失神恍惚,呆在房里也不知在思考什么顶愁人的难题。装满心事的海二少可比以前没心没肺的样子显得成熟不少,三姨太琢磨着,发愁也许是二少终于长大的标志,也就随他去了。而意外则是发觉,原来这次是与庄大少闹了别扭,庄大少这两天到海公馆,都被老二派人拦住了,摆明了是不愿意见的意思。想庄大少一派绅士风度,甚少和别人起过争执,老二也不是什么无药可救的蠢人,怎么会把关系闹得如此僵硬? 三姨太自认见过人生沉浮世间百态,世界上多数争端顺着藤蔓一路揪到根,到底了也是为一个“利”字,庄大少留洋回来又如何,一样逃不过这定律。于是很快想明白了,站起身就往海二少房里走去。 “老二,你欠庄大少的钱快些还给人家,因为这身外之物两人闹成这样,你不觉得丢人我还觉得寒碜呢。” 海二少本来还在神游,一听这话脑袋更糊涂了。 “我什么时候欠他钱啦?” 三姨太靠着门边失笑,小兔崽子还嘴硬,你三娘我可是什么都看透了。 “那你说说,怎么不见他呢?人家可是接连着来找你三天了,你要是再这么胡闹下去,又要有人讲闲话,说我们海家不晓得礼数。”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25 “……” 海二少气结,我不懂礼数?不懂礼数的明明是那位绅士庄大少,哪有人把朋友踩在脚下看在眼底的,哪有人说话尖酸刻薄在朋友伤口上撒盐的?就他这样,小姚妹妹还一往情深,喔,说起小姚妹妹,他还因为这个与我吵了一架呢,这个什么所谓的桃花孽障,可真是烦人! 海二少不理三姨太,兀自坐在椅子上生闷气。三姨太不过是提了个名字,但这人的好多事情控制不了地在脑袋里翻转起来,有时对他挺好,有时又那样可恶,海二少恨不能从来都不认识这位庄大少,交集越少越好。两人自从李姐儿那件事以来,一路发生的事,好的坏的,都将他们的交情绑得越来越深,海二少既无法放肆地同以前一样玩乐,又难以畅快淋漓地说庄大少的坏话,每次怒火中烧总又记起他的好,委实憋屈。 三姨太仍觉得海二少是为一笔银子发愁,看着他皱得苦巴巴的俊脸,觉得可爱又好笑,于是开口道:“好啦,都说我们家是暴发户,老盯着那点钱看做什么,庄大少是个真心值得交的朋友,你若现在没钱,让你爹给就是了。十里镇两家大户的少爷,偏偏因为几个钱闹得决裂了,你觉得没什么,你爹可丢不起这个人。你说要别的海家倒要考虑考虑有没有,要钱有的是,别犟了,快些把钱还给人家。” 海二少有苦难言:“都说我没有欠他钱了。” 三姨太:“嗨呀你这孩子,怎么油盐不进呢!你不会是带着庄大少去赌了吧?输了多少钱啊?” 海二少木着脸从椅子上起身,然后往床上一扑,脸埋进被子里传出闷闷的声音,听着好可怜。 “呜呜呜你们怎么都看不起我啊,我都改啦!早不赌啦!” “好好好改了改了,你留神着你那手!” 三姨太应着,见二少是真的伤着心了,也就不再多言,转身走了。到厨房给他煲汤,煲一剂安神补脑的大补汤。 第二日海二少去了趟万绵城。手好了也就不用再忍受这碍事的石膏了,他要再去见一次凶大夫,让自己的手重获自由。昨夜在饭桌上跟爹和哥哥报备了件事,大家都没什么意见,海老爷顺口问了句:是与庄大少同去么? 海二少一愣,也不说别的:“不是,我自己去。” 海大少对这不省心的弟弟道:“也好,不必事事劳烦别人。” 海二少往嘴里扒了两口饭,沉默着点点头。三姨太给海二少递来一碗汤,顺便递来一个忧心忡忡的眼神。 凶大夫见眼前的小公子有些病恹恹的,对于他口中的“已经好透”持相当怀疑的态度,语重心长地说:“你可不要图一时松快跟我说谎,伤要好好养的,你现在觉得碍事想拆了,以后没养好,有得你疼的时候,到时候可不能打止痛针了。” 海二少坚持道:“真不疼啦,你拆吧。” 凶大夫又问道:“你哥呢,他今天怎么不陪你来?” 海二少胡诌道:“今天结婚,忙着娶新媳妇呢。” 凶大夫:……不过短短半个月,这两兄弟或许是闹得决裂了。 于是清清嗓子:“咳咳,伤筋动骨一百天啊,你回家还是要好好注意。” 海二少不懂就问:“大夫,西医也有‘伤筋动骨一百天’的说法啊?” …… 今日凶大夫下手真是很重。粗鲁得很。 海二少怕又被凶大夫瞧不起,不管怎么折腾他这块大石膏也没吭声。 事实上确实是不痛的。可他想起了那日庄大少匆匆忙忙将他送往医院的样子,紧张得让医生护士以为他得了什么重病马上就要命不久矣;又想起听不得凶大夫瞧不上自己,硬是坚持着给他开了间病房,给了他止疼药;还有那份八宝鸭,他吃饭挑得很,要这个不要那个,琐琐碎碎的要求都没让庄大少翻脸,还是好脾气的把他一口口喂饱——庄大少是真的对他好,哪怕是后来如此冷言相对,两人关系陷入尴尬境地,他也是真正对自己好过。 海二少不知为何,从小到大,守住一份友情都如此困难。 不知哪件事戳中了海二少的内心,痛得他一哆嗦,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掉下来。 “你轻点,轻点,太疼了。” 凶大夫抬头看向海二少,被吓了一跳,随即脸色阴沉,大骂道: “我说没好就不能拆,你是不是骗我啦?” 海二少哭得满脸眼泪,眼眶鼻子通红,可怜得不得了,很有摔伤当天哭得气势磅礴的样子。边哭还不忘回嘴:“我没有!真的好了呜呜呜。” 凶大夫道:“那你哭什么!” 没人给海二少擦眼泪,很快的,温热的咸咸的小水珠就划过脸颊,三两颗在下颌汇聚,成为较重的泪,又跌到长衫上,晕成一块小水渍。 海二少老实道:“我呜呜呜,我想我哥。” 凶大夫手上的动作放轻了,语气也柔和了不少,道:“兄弟哪有隔夜的仇,一会儿把手弄好了赶快回去和好去。” 海二少又道:“呜呜呜他不是我哥。” 凶大夫:“嗨你这个破孩子有完没完啦?!” 海二少止住哭,手上的负担也卸掉了。包着石膏的地方比其他的皮肤白了一截,色差太过明显,好像三姨太过年做的两色红糖年糕,两段红糖年糕中间夹着一层雪白,看上去香香软软,十分美味。海二少却不满意,小声抱怨道:“不好看。” 凶大夫一个眼神递过去,被瞪了一眼的海二少老实了,也不敢再有什么话,乖乖向凶大夫道谢,转身告辞。 凶大夫还不忘在身后嘱咐道:“回去记得跟你哥哥和好啊。” 海二少转身,笑着点点头。 哭过一场,虽然场所有些不对,但心情觉得轻快了许多。出了医院的海二少没有急着回家,先是去德兴食府吃了一顿,这次没有点八宝鸭,或许是第一次是在病床上吃的缘故,海二少觉得这道菜莫名其妙有股药味儿。于是绕开这道招牌菜点了其他几道菜,吃得肚子圆滚滚,才起身付账,又走去三姨太念叨了好久的胭脂铺,给她和四姨太以及玲佳小姐一人买了一盒胭脂。 经过百货公司时,橱窗里的一套西服吸引了海二少的眼光。鬼迷心窍地进了店,从售货小姐手中接过衣服,试了试,站在穿衣镜前,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庄大少。穿上这样的西服,看起来有点像是与他同一个世界的人了。 镜子里的他,西装笔挺,将原本就俊俏的脸衬得更加精神帅气。海二少觉得有些束缚,又从未好好看过自己将腰板挺得直直,如此有精气神的样子。镜子中的少年,仿佛出身于与庄大少他们的家庭相同的环境,从小受过良好教育,从小被人看得起,是一个真真正正的新派少爷,至于他身上的那些暴发户气质,则在那一刻消失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26 得一干二净,再也找不到了似的。 禁不住售货小姐不断地夸奖,海二少买下了人生中第一套西服。 手上轻松了,肚子也饱了,海二少提起几盒礼品回了家。 到家已经是黄昏。 对门庄公馆挂起彩灯和灯笼,人来人往,不时有穿着入时的男人女人们踏入府中,好不热闹。锃亮的名牌轿车停靠成一排,将原本就不宽的小巷子弄得好拥挤。 三姨太为海二少留了饭,高高兴兴接过海二少带回来的礼物,嘴上也连连夸奖“我们二少真懂事,真招人疼”。 见海二少魂不守舍地老是朝门外看,便打趣道:“让你不理人家庄大少吧,你看,现在想过去看个热闹,连个朋友的身份都没有。” 海二少问道:“庄公馆这是干什么?” 三姨太道:“你看看这人来人往的,庄公馆又打扮得气派,除了喜事还能有什么别的事。” 海二少只感觉有一只手忽然伸出,紧紧抓住他的五脏六腑。 “喜事……是什么?” 三姨太笑着拍了拍他:“你这脑袋怎么一天比一天木,那自然是订婚啦。” 又见海二少愣住的表情,好心为他补充道:“庄大少和袁小姐嘛,亲上加亲。” 第32章 海二少只觉得那双手狠狠地拽住他的气管,使他呼吸困难。 脑中一片空白,这一天的快乐在三姨太那句话讲完之后也就立刻消失殆尽。背后渗出一层微微的汗,带走了四肢的部分温度,现在的海二少浑身发冷,胸口有些什么凶猛的怪兽就要破栏而出。 静寂过后的一瞬间,吵杂犹如浪潮般袭来,将他的理智卷走,冷静也卷走。脑海中有很多人在说着很多话,两个或几个声音夹杂着,让他分辨不清那些话的具体意思,隐约中捕捉到几个字眼,全是在极力否定的意思,好个亲上加亲,今日在凶大夫那胡诌的一句嘴,竟成了真。海二少头痛欲裂,食欲全无。 片刻后,他放下碗,站起身来往房间里走去。 留下三姨太在饭桌旁莫名其妙:“怎么啦这是?饭又不吃了?三娘煲的汤不好喝吗?” 起初海二少只尝出了一大片的苦涩,迅速占领他的味觉,那苦味坚固而顽强,好像一大碗刚刚被滚水淋湿的茶。他分不清这样强烈的失望来源于哪里,有什么东西被抢走了似的,胸口一处地方空荡荡,恍然若失。之前猜测的这兄妹恩爱不打一声招呼就这么成了真,虽符合他的胡编乱造,却又使他感到相当意外。几番烦恼交织,海二少不知为何,脑子里闪出了“背叛”二字。 究竟是谁背叛谁,海二少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紧紧抓住这两字,心烦气闷恍若寻到了一个合理出口,自怨自艾迅速变成了愤怒,窜动的火星子投入一湾将要沸腾的心池,顿时迅速蔓延,烧得海二少理智尽失,余光里瞅见了今日刚在百货公司提回来的西服。 他不大会穿,拿出衣服比比划划,实在是有些拘谨,可偏偏内心升腾起来的急躁催动他快些换好衣服,也就边回忆起售货小姐今日讲的方式边将衣服穿上。他长得好看,穿得也还算规整,将领结带上,头发用发油梳得发亮,踩上皮鞋就出了门。 三姨太第一次见这样的海二少,愣了两秒,硬是没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少爷身段笔挺,斯文精神,英俊程度几乎配得上书中的罗公子,三姨太内心激动极了,又生出一些自豪与安慰,园丁之于鲜花便可等同于三姨太之于海二少,正想好好夸奖一番,却发现海二少浑身上下都好,就是脸上的表情与亲切可一点都挨不上边。 还不等三姨太开口夸赞,海二少已经站在她面前。 “三娘,我这样,好看不好看?” 三姨太的眼里笑出了花:“好看好看,我们二少是‘海密欧’了。” 海二少感觉双腿有了力气,朝三姨太点点头,头也不回的踏出了海公馆。把三姨太后半句话也抛在了脑后。 ——“穿得这样好,眼睛怎么杀气腾腾的,像要去打战似的。” 三姨太到底也没冤枉海二少。 海公馆与庄公馆在对门,走路不过是几步,可海二少脚下带风,越走越快,活像是要找人理论般的冲动。 门房一眼没认出来这是海二少,见他面色很是凶恶,怕他在今日闹事,一时间紧张了起来,匆忙拦住他问他要请柬。 海二少扭头看了他一眼。莫名被眼神剜了一刀的门房终于认出这原来是对面海公馆的二少爷,把他吓得不轻。只因这人从来都是笑呵呵的,对下人也惯来没有高高在上的意思,突然变了脸,严峻的神色实在让人不好靠近,一时走神,便随他进去了,什么请柬不请柬的,连影子都没看着。 庄公馆上上下下被装扮一新,音乐在空气中流动,却不再是留声机里传出来的——庄公馆特意请了一支西洋乐队,为这场舞会增添气氛。女士们耳下与手腕散发着不同类型的香水味道,秀发精心打理过,规规整整的波浪卷发配上细长高挑的弯眉,放在平时,定要使海二少欣赏上半天。 屋顶挂着一盏盏西式吊灯,串串水晶在灯光的照耀下晃得人眼前迷蒙,有好些人端着酒杯聊天,却也不将这场地染得吵闹。气氛尚好,莫名生出一股旖旎之韵味,海二少心里于是更发堵,环顾四周全是不认识的生面孔,心里又藏着一堆事,海二少站在人群中,虽然外貌能融入这环境中,心却觉得十分迷茫。 还想四处找找时,乐队奏响了下一首歌。 人们放下手中的酒杯,女士笑盈盈地接受了男士的邀约,走入舞池,随着萨克斯悠扬的曲调摆动起来。 海二少不知所措,周围的人几乎都有了舞伴,他站在人群中便越来越显眼。到底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海二少的心里发虚,不知如何应对,一步步往后退,听见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安娜女士,不知能否请你跳一支舞。” 庄大少伸出手,向眼前的女士点头致意,视线还没抬上来,便被另一只手狠狠地握住手腕,将他拽到了花园中。 天色早已全暗下来,明亮灯光下的海二少那么英俊,眼睛里盛满了忧伤与愤怒,正想问他怎么了,又瞧见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服,剪裁得当的设计与高档的设计显得海二少的身型犹如一棵昂扬向上的年轻树木,好看得让庄大少心头一紧。 海二少鬼迷心窍,心脏被火少得荒芜,火燎燎地发疼,看着几天未见的庄大少,只觉得委屈之情更盛,找不到任何方式缓解。于是不等脑子多想,两手捂住庄大少的脸颊,闭眼亲了上去。 海二少只觉得那股折磨他的躁动瞬间平复了。嘴唇传来一丝微凉的触感,理智在这一瞬间回笼,明明主动亲吻的人是他,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27 这会儿却犹如被庄大少强吻般呆傻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四处一片寂静,西洋乐队的旖旎乐曲声早就不知飞向了那片云霄,海二少不敢睁眼,紧紧抱住了身前的人。 庄大少并非从头呆楞到尾,感受到海二少的慌张,抬起手轻轻地抚上了他的后脑勺,又在颈窝处停下,指尖摩挲着,让他不再害怕。另一只手则搂住海二少的腰,他比海二少要高一些,低头回应他的时候早已掌握了亲吻的主动权,趁海二少意乱情迷时,将舌头深入对方的口中,有些重地吮吸着海二少的下嘴唇。不一会儿海二少就站不住了,向后退了些许,想要离开,庄大少则不给他这个机会,双手收得更紧,鼻尖偶尔相触,两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染红了海二少的耳朵。 停下来的时候,乐队早已奏完了那曲,夜色深了,旋律越来越缓慢,情绪也更为朦胧,像是酝酿过的烟雾,升腾挥发的酒。 海二少的嘴里还留有庄大少的味道,带着薄荷的清凉,还有几味他说不出来的香。他拉着庄大少的袖子不肯放手。 “你不要与芝荷姐订婚,好不好?” 庄大少还沉浸在刚刚的亲昵中,冷静尚未完全回笼,听眼前人这样一说,心里虽然差异,却没有立刻解释,反倒是坏心眼地没有立刻答他。 海二少见庄大少一副沉默的样子,便又道:“我不想你结婚。” 庄大少好听的声音传来:“为何,你是不想我结婚,还是不想芝荷结婚?” 这不都一样吗,海二少刚想回嘴,却真的从话里觉出了不同的意思。还在考虑如何回他,美人道士的那番话忽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是了,所有一切都迎刃而解了,庄大少这朵桃花孽障果真是命中注定,难以逃脱,原来这段时间的胸烦气闷都与这事有关系,有了要“消解孽障”的决心,海二少的一切行为就都找到了站得住脚的理由,心里不再有迷惑,瞬间变得大方起来。 “我不喜欢芝荷姐,我喜欢你。” 庄大少只觉得天底下所有甜蜜的事情全都钻到了自己的心底,将海二少揽过来抱住,心软成一片,不知如何疼他是好,低声问道:“这段时间总要跟着我们出门,是想打扰我们?” 海二少心里道,你说是就是吧。 于是乖巧点头。 庄大少又道:“与我生气是因为吃醋么?” 海二少便也随他如何想,也点点头。 庄大少大为感动,低头亲吻了一下他的头发。 两人在花园里站了老半天,平日皮实地很的海二少如今在庄大少眼里已经是个不得了的宝贝。见他独自去把石膏拆了,有些气闷,责怪海二少不让他陪着一起去。海二少只敢用眼睛瞪着他,心里却在叫冤:你还好意思怪我!要不是你找架吵,我费得着一个人孤苦伶仃去医院,还被凶大夫一整数落吗! 只是嘴上还没来得及反驳,又听庄大少道:“是我的错。”,脸颊被庄大少亲了一下,表示歉意。 海二少脸上好红,这人怎么变得如此肉麻,于是不敢再说话了,安静地被他带到座位旁,乖乖坐下,一口一口吃着庄大少递来的蛋糕。 庄大少有事,说了声等我一下便转身离开。海二少坐在椅子上,今日的胆大行径成了个跑马灯,在他的脑海中从头到尾细细重温了一遍,把海二少羞得满脸通红,差点想起身回府,回到他的海公馆再也不见这个姓庄的人。海二少给这短短一小时的光景配上了四个极符合的大字——惊世骇俗,这样出格的事情,得是中了什么邪门歪道的法术才做得出来,想了又想,还是把美人道士的“桃花孽障”按上来最为合适。若是把这些事当作化解消灾的一部分,那么便没什么大不了了,海二少只能用这样蹩脚的理由来安慰自己,绝不承认那一刻,他是彻头彻尾动了真心。 周围交谈的人忽然安静了,海二少抬头向前看,只见前方搭了个台子,还架着话筒,周围挂满花与彩带,显得好热闹。庄大少在乐队停止演奏之后走上了台,站在话筒前道:“感谢各位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 海二少差点被入口的红茶呛住,眼前的庄大少还在说些什么客套话,可他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耳边只剩一句话在回响。 海二少绝望地扭头看向旁边桌的女士,那位密斯被海二少脸上懊悔不已的神情吓了一跳。 “先生这是怎么了?” “这位美丽的密斯,今日不是庄大少与原小姐的订婚宴吗?” 密斯捂着嘴笑了,细钻耳坠子摇晃,让海二少觉得晕乎乎。 “现在是新时代了,哪里还有‘亲上加亲’的事,先生可是在说笑呀。” 海二少欲哭无泪,这哪是在说笑,这分明就是老天爷与他开了一个大玩笑! 一秒钟也坐不住了,海二少站起身来就想跑。谁知还没往前走几步,就被下台的庄大少抓住了手。 “想去哪?” 海二少勉强扯起一抹笑。 “我要回家。” 庄大少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微微低头亲了他一下,就带着他往外走。 海二少吓得不轻,这儿又不是在花园,被人看见了可没法解释!于是不开心地边走边念叨:“你干什么呀,大家都能看见呢,被看见了怎么办啊!” 庄大少则笑了,心情自从海二少开口说喜欢以后就一路往上爬,似乎看不见高兴的顶峰,他很久没有这样快乐过,只觉得每看海二少一秒,就能累积新的快活。 “我们小少爷害羞了?” 海二少:…… 他还是别说话为好。 海二少坐在小汽车的副驾驶座上,才回过神来,扭头看向专心开车的庄大少。 “我们这是要去哪?” 庄大少也不回他,只让他先睡一会儿,醒来就到。海二少心无戒备,看了看侧脸在路灯与黑暗沉浮的庄大少,慢慢觉得真累了,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也许是因为太累的缘故,一路上睡得很沉,一个梦也没有做,却又是这段时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个觉。 庄大少带他来的是一个照相馆,大半夜的,自然门关紧闭,灯火尽熄。可庄大少却不知用什么方法,使得掌柜的边打哈欠边招呼他们进来。 两人坐在照相机前,西装笔挺的,看起来英俊帅气。 庄大少要拍一张照,属于他们的合照。 海二少没有拍过,听三娘说,照相机里住着会取人魂魄的东西,所以他一向排斥,不敢尝试这个新玩意儿。如今已经坐在照相机前,逃走只会显得他没见过世面,只得鼓起勇气,死死盯着那一个黑匣子。 正觉得紧张时,手被庄大少握住了,明明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手却温暖厚重,似在告诉他“不要害怕”。 两人挨得紧,掌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28 柜的没发现这个小动作,只道:“右边的小少爷表情放松一些,对对对,笑得开心些。” 庄大少便也低声对他道:“开心些,我的小少爷。” 海二少觉得眼前闪出一道刺眼的白光,只听见“嘭擦”一声,有某个东西冒着白气。 或许有些迟了,但在庄大少说完话的一瞬间,海二少的脸上露出了不由自主的,有些害羞的笑脸。 第33章 从照相馆出来已经是深夜。只有暖黄色的路灯静静发着光。 黑色把许多声音吞噬了,只留下巷子深处不时传来的狗叫,清晰可闻的脚步声。虽不似寒冬的夜那样冷沁骨缝,春日的夜晚也是带着冰凉的,庄大少牵着海二少的手,回到了车中。 刚才在眼前乍现的白光还残留着一些小碎片在海二少的眼里,加之他确实困了,便也随着庄大少为他开门,与他并排坐到后座,又把外套盖在他身上。 车内也温暖得很,其实并不需要遮风之物。但外套厚实,又带着庄大少身上的味道,海二少把脸微微埋进衣料中,眼皮太重,索性闭上不语。 两人无言,气氛却并不尴尬,反倒显得温暖十足。庄大少始终抓着他的手,怕他跑了或是反悔似的,指缝之间交扣,虽然并不出什么力气,却自有一股隐约的坚定在其中。 一天之中发生了许多事,海二少来不及消化,虽说已经闭上眼睛,来时好好睡了一觉,一时半会儿是难以迅速入睡的,于是又在脑海中细细琢磨,想了又想,亏得夜色浓,没让庄大少发现外套底下通红的脸。一切已经来不及后悔,如同被突发的水流急冲冲地赶着向前走,潮水退却后,那些痕迹,让人有些不好意思,又舍不得将它们全部抹走。 黑暗中,庄大少听见海二少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我三娘说,今日是你的订婚宴。” 庄大少轻轻捏着海二少的指腹,纵容着那份亲昵在静谧中衍生。 海二少也不在乎他沉默,自言自语道:“后来我才知道,不是订婚宴,是你的生日。” 庄大少:“谢谢你给我的礼物,我很喜欢。” 海二少觉出困意了,便把头靠到庄大少肩上,打了个呵欠。 “门房被我吓坏了,我第一次那么凶呢。” 庄大少将肩膀向下沉了沉,让他靠得更舒适,笑道:“也吓到我了。” 海二少睡意朦胧,幼稚地囔了一句:“吓死你……” 便沉睡过去。庄大少亲了亲他的额头,见他很久没有说话,把外套又拢得严实了许多,坐在位置上傻笑。从那个吻开始,到拍完照片结束,短短两个小时成为了他心中要紧的时刻,每分每秒仿佛长出了小小的爪子,挠得他内心发痒,使他不自觉地扬起嘴角。这一切既突然,又显得那么自然。唇与唇接触的时候,使庄大少体验到了一种叫做“本该如此”的宿命感,那样熟悉,好像他们早就相拥了百年,理所当然,温暖得仿佛回到了故乡。 海二少就是他的故乡。 这一夜说长也长,足够庄大少好好将每一个细节的甜蜜品尝干净;说短也短,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不过是他们此生相守中的一瞬。 海二少被清晨的光线闹醒,他睡得安稳且沉,揉了好久眼睛才清醒过来。 车窗外露水重,阳光浸透在白雾中,渐渐将凉意化开,城市如同被刚刚洗过,散发着一丝蓄势待发的初生活力。摊贩们不时推着小车从窗外经过,偶尔有穿着棉布衣的孩子好奇地朝车里看,不过一会儿,叫卖声,车马声渐渐复活了过来,一天正式开始了。 海二少才发现身旁的庄大少眼下有些乌黑,精神头却很是充足。 “你不会一夜没睡吧?” 庄大少好似患上了亲吻渴求症,凑过来吻了一下他的嘴,才道:“我睡不着。” 海二少原本的厚脸皮彻底让他磨得薄了一半,想了半天也不知怎样回他,末了才嘴硬道:“……你真傻。” 不曾想庄大少却很受用,海二少被磨下来的脸皮也许全都被他捡了回来似的,点点头笑道:“嗯,小少爷,我傻了,怎么办。” 海二少害怕再这样下去,大清早的又要发生什么“惊世骇俗”之事,生硬地转换了话题,不让这暧昧气氛再发酵下去。 “我饿了。” 庄大少简直收放自如:“想吃什么?西餐还是中餐?” 海二少:“想喝豆浆,热乎乎的那种,还要吃肉包子。” 两人便下车,在路边随意找了家铺子,点了海二少要吃的早餐。 桌椅板凳都是店家自己做的,丝毫没有什么美感可言,只求坚固耐用即可,桌面发亮,透出使用过多年的痕迹,周围有人大声聊着天,也有嗓子不舒服直接往地上啐口水的,妇人好脾气地哄着小孩再吃些,不留神被耍脾气的孩子吐出来的食物脏了满手……这是市井中再普通不过的清晨光景,庄大少自小没有体验过如此热闹的气氛,只是坐在位置上安静咀嚼着,竟也能与环境融合,甚少让人看出哪里有所差别,他只是个不赶时间、有条有理的食客,没有什么架子,也没有什么“假洋鬼子”的光环。 海二少喝着豆浆,看看眼前的庄大少,心里涌出一种不知名的喜悦。他可以为了“像”庄大少而穿上西服,庄大少也愿意为了他在路边吃一顿再简单不过的早餐。海二少被这种“公平”哄得心里喧乎,连包子都多吃了两个。 胃里与心里都暖和了,海二少开始思索要怎样玩乐。 刚才听报童叫喊“万绵城今日早报独一份”才反应过来,原来庄大少昨夜开车来的是万绵城,太阳升起还没多久,如今处在一天的开头,还有完整的时光等待着他们去填满。海二少想了又想,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好——以前的玩乐方式几乎是样样都不能用了:海二少既不想带庄大少去牌馆打上一天麻将,也没有那个胆子再踏进各种莺莺燕燕的楼里一步,正当要问问庄大少时,却被他抢了先机。 “我没有约会过,不过既然是约会,定是要看电影的,一会儿去看电影如何?” 纵然海二少早就约会了不知几次,但从庄大少嘴里讲出但“约会”却让他觉得很有些期待。他还没看过电影,主要是受三姨太的影响——作为十里镇很红的青衣,孙孝萍向来是对这些抢走戏班子生意的新玩意儿没有什么好脸色的,别人她管不着,眼前最近的人也就只能管管两个儿子,而最听她话的二少哪里敢在三姨太眼皮底下兴风作浪违抗圣令,即使心里痒痒了不下百次,却都因为三姨太的高压政策不敢犯错。 但海二少要面子得很,内心波澜壮阔,表面硬是没透露出半分半毫。哪里看得出一丝马上就要梦想成真的兴奋感,只是装作稀松平常的样子点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29 点头。 庄大少起身准备去开车。 海二少赶忙叫住,道:“等会儿,我们别开车去了。” 庄大少扭头看向海二少,不用他接着往下说,便了然笑道:“好,我们坐电车去。” 万绵城的百姓们过了凑电车热闹的劲儿,已经不复半个月前那样狂热,电车内虽然人也不少,秩序却显得有序得多。庄大少害怕又发生上次的意外,坚持站在车厢里,而海二少本来就怕疼得厉害,上次吃了教训,便也不跟庄大少犟,老老实实地站在庄大少眼前,一手拉着吊环,一手揪紧庄大少的衣袖。回忆起那日的惨剧还没心没肺地直乐,庄大少拿他没办法,暗暗将他护得更周全。 “嘿嘿,一上这电车,我就觉得手疼。” 庄大少:“……” “如果现在再刹车,说不定有哪个姑娘站不稳要跌倒我,别人怀里呢。” 饶是海二少反应再快,距离太近,也被庄大少听了个完全。庄大少手上使劲,将这人往怀里揽,然后箍得死紧。不管刹没刹车,海二少都只能是“跌”的那个人,“被跌”?休想。 两人在影院门口挑了半天,还是选了爱情片。 海二少想装作常看电影的宏图壮志在进影院后就破灭得一干二净,明明两分钟以前还宛如专家般地质问庄大少有没有买雅座票,还道自己看电影从来都是在二楼雅座,看什么片不要紧,瓜果和茶得来最好的,离乐器师傅太近了也不行,闹耳朵…… 话题就是在进入影院的那一刻戛然而止的。 海二少频频扭头想看看庄大少有没有憋笑,无奈影院灯光稀少,光线昏沉,实在叫人看不清。 “你不许笑。” 耳边终于传来闷笑,片刻后听见庄大少正经道:“谁笑了?笑什么?” 海二少:…… 庄大少终于切身体会了为何约会定要看电影:周围的人无不专心致志,有好些入戏的观众早就随着情节起伏默默擦眼泪。身边的海二少因着第一次看电影,也是尤为认真,漆黑一片,气氛极好。庄大少的心思老早就从剧情里跑了岔,完完全全安到了海二少身上。庄大少自小聪颖,自从被海二少捂着脸这么一亲,恋爱方面仿佛无师自通,样样新事物等着他去学去做,才没有闲工夫关注那银幕上的男男女女。 海二少时而被拉拉手,时而被亲亲脸,竟完全不被影响,当作身边人不存在似的。 影片里女主角被恶人欺负,男主角经过困难险阻前去救她,情节越发紧张,庄大少却烦人得很,老往他这儿凑。海二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银幕,眼睛里没错过半分精彩,手却揪住了庄大少的脸不放,谁知还没使劲,却被庄大少挡了个完完全全——这人只摸摸手亲亲脸觉得完全不够,侧身吻住了海二少的唇。 海二少又惊又怕,还恼得不行,眼看着男主角就要到达女主角被绑架的屋子了,庄大少这一亲,前面铺垫的所有紧张全都浪费了!海二少气不打一处来,胆子大得很,狠狠吸住庄大少的舌头,趁他情意更浓时,重重的咬了一口。这下终于能看清银幕上演的什么了,定眼一看,怎样救下来的过程全错过了,两位主角已经拥吻在一起,赞美他们来之不易的爱情…… 海二少心里好气。 都说英格利是开放,这哪里是开放,将这假洋鬼子教成了这幅模样!海二少心里忿忿不平,十里镇的姑娘们到底是看走了眼,这人根本不叫绅士,就是个流氓!不要脸!不文明! 第34章 驱车回十里镇之前,庄大少取回了相片。又到百货公司买了两块怀表,请人将小小一方的留影镶进表壳中。 海二少手里拿着怀表,一路上没有其他心思看窗外,眼珠子随着秒针转了一圈又一圈,看得头脑晕乎乎,差点又同上次那样涌上不适。不过是一个小玩意儿,没有太多繁杂的装饰,轻按纽扣,外壳弹开,便能看见两人并坐在一起的样子。庄大少五官比海二少要立体许多,或许是留洋多年,吃多了西洋食品的关系,眉眼之中也透出摩登感,却并不娘娘腔,沉稳的气质让他看起来相当可靠;海二少则年青许多,虽然不似庄大少如此有男人味,但眼里还透露着单纯活泼,是英俊的富家少爷。 两人表情并不外放,庄大少是性格使然,海二少则是有些害怕,抿起嘴笑得有些拘谨,却仍旧能看出那份恬静般配之感。海二少看了许久,视线一点点扫过,要将这对身影刻在心头似的,越看越喜欢。 庄大少专心开车,余光瞟见海二少拿起怀表就没放下过,心里也高兴,便道:“还没舍得放下?往后的日子想看就能看,你现在这样喜欢,若是看腻了怎么办?” 海二少回他:“那好办,我不看你就是了。我看我自己是定然不会腻的,我多好看啊。” 庄大少赞成:“是好看。” 过一会儿,海二少又道:“唉,早知道我就不紧张了,你看我嘴巴抿得紧紧的,我又觉得这照片不那么好看了。” 庄大少目视前方:“好看。” 海二少便笑。 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时间也变短了好多似的,没一会儿就会到了十里镇。 海二少昨晚跑出家门就没了影,三姨太等了半天,第二天又派下人出去找了一圈,都说没见到二少。海洗荣要上班,没空管弟弟,只说出不了什么大事,这么大人了,晚点自己就会回来;海老爷的要求就更低,派人找的地方都是二少以往爱光顾的这个楼那个院。这样的地方没有找见人,那做其他事情也就由他去,也让三姨太放宽心,就忙自己的去了。 三姨太可放不宽那个心,可找也找过了,不知如何是好,提心吊胆地坐在椅子上把可怖的事情统统想了一遍,越琢磨越害怕,正想出门再看看时,海二少春风得意地进了门。 三姨太一颗心悬着,见到海二少欢喜表情的那一刻,担忧成了恼怒,叉起腰就开始一通教训。 “你还有脸笑!老二你可真是没良心,跟你爹一样没良心,出门不说去哪儿,一晚上说不来就不回来,让家里人上下一通好找,你现在过来,老老实实告诉三娘昨晚死哪儿去了!三娘看你气冲冲往庄公馆去,还以为你砸人家场子呢,你可行行好,咱家再有钱也经不住你这么造的呀。” 海二少把手中的怀表悄悄收进口袋。面对三姨太的质问,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回答。我昨晚去哪儿了?我昨晚是去庄公馆了。去砸场子了?不是,去亲了庄大少一口。这段话要是老实说出来,不过两分钟三姨太就要闹个天翻地覆,半小时之内他亲哥海洗荣指定能从警察局赶回来和他爹一同揍他个半死不活。海二少近半年乖得厉害,哪里还想尝被打的滋味,光是想想后背就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30 已经开始冒冷汗,于是只能呵呵傻乐,妄图把这事儿敷衍过去。 无奈三姨太却不给海二少这个机会,她担心受怕了一整天,岂是装疯卖傻可以蒙混过关的。非要逼着海二少坦白昨夜的行踪,说不出来不让回房,海二少可不敢与三姨太耍犟,他这偶尔犯浑就是从三姨太这儿学来的!哪里敢在师傅面前班门弄斧,三姨太审讯不成,眼看着又要开始哭这一生悲苦,丈夫不体贴儿子不孝顺了,四姨太捧着两匹布料走了进来——玲佳小姐已经六个月的身孕了,尿布和衣服统统是四姨太在准备。 “可算回来了,急坏我们了,尤其是你三娘,都担心死你了。” 海二少还想让他四娘求个情,帮他逃过三姨太这次不依不饶的追问,没料到嘴还没张,就听见四姨太道。 “你昨晚去哪了?” 海二少:……你们俩不是向来不合吗?为什么到我这儿连说的话都一样了? 三姨太自信十足:“你常去的那些个‘好地方’你爹都派人找过了,没有。三娘相信你昨晚不是出去胡闹,不是做坏事,就是做好事,现在你坦白吧,做什么好事去了?” 海二少脸都皱了:“做什么好事不能等白天啊,我能做什么好事啊……三娘你别问了……” 三姨太:“诶哟还不好意思了,你不要装糊涂,大晚上除了恋爱还能做什么好事啊。” 误打误撞竟完全猜中,海二少由衷佩服:“是谈恋爱了。” 不过是跟男人谈恋爱。 三姨太脸上早就没有了咄咄逼人的可怖样子,眼角里都藏着掩不住的自信,末了还扭头看一眼四姨太,暗道“如我所料”。随机态度一变,站起身来撵海二少:“那你还回来干什么呀,赶快出去谈恋爱,趁着你玲佳姐要生了,你也结个婚,也让我们海家喜上加喜。” 海二少一听“喜上加喜”,便想起了那庄“亲上加亲”的糗事,不知是心烦还是意乱,扭头就往房里跑,压根不理会三姨太在身后揶揄“哎呀还不好意思了”。 海二少心里有气:我才没有不好意思!我就是太好意思了! 好不容易摆脱三姨太,海二少思索着要回送点什么给庄大少。金条太土,戒指送过了,庄公馆有钱,贵重的东西人家才不稀罕,各式新奇玩意儿在庄大少眼里又定是稀松平常。海二少送礼最拿手,如今却也陷入了难题,绞尽脑汁,思考许久,海二少不知从哪里收到了灵感,竟决定给庄大少写封信。 纵使他写字如同狗扒,胸中连墨点都稀缺,这一刻也从心里生出了些自信来,迫不及待要拿起笔亲手写上他的感谢。若是这事被以往教过他的先生知道,恐怕能笑个一整天。 海二少慎重地在纸上写上一个“庄”字,嫌不好看,又拿出张纸,再写一次。五分钟后,海二少放下笔,出门买字帖去了。 三姨太好感慨:“早知就不让他整天玩乐,一恋爱了,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开始练字了。” 海二少拿着两本字帖往回走。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在巷子里玩耍的孩童一个个自觉回了家,做小本买卖的生意人挑起扁担喊着今天最后一次吆喝,天色渐暗,家家户户做好了饭,在平凡的滋味里结束一天的辛苦。走到庄公馆门口时恰好碰见下工的两位厨娘,两人聊得开心,完全没发现对门的海二少从她们身边经过。 一个人说:“我鲜少看见少爷要自己煮东西吃的,少爷下午回来便进厨房,让我教他怎么做。” 另一个人笑了:“别说少爷,我家那个老东西就从来没有自己做过一口饭。男人哪有做饭的,这女人干的活被男人干了,传出去可要被人笑话,娘们唧唧的。” 那人又道:“你可别胡说,许是恋爱了,做些东西哄女朋友开心吧。” “那是叫你教什么?” “让我教他做蛋糕,一个下午还没把奶油打好,浪费了多少鸡蛋。” 海二少站在原地,昏暗的光线将他抑制不住的笑脸蒙盖了两层纱,却挡不住胸口清晰的温热和悸动。 海二少转身进了庄公馆,先是同庄老爷庄太太客客气气打了声招呼,又笑着叫了声芝荷姐。 袁夏梨道:“二少找表哥吧?他在厨房呢,一下午不知鼓捣些什么,现在还不出来吃饭。” 海二少点头,心里却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遂即往厨房走去。 庄大少在人面前永远礼貌得体,所谓绅士派头,不仅待人接物要大方,“表面工夫”从来也是毫不疏忽的。所以海二少甚少见到这样的庄大少:挺括的西装外套脱了,只穿着白衬衫,围上一条破旧围裙,脸上沾了些面粉,向来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也塔拉了两根,垂在额头,手上倒是没有停过,飞快地搅着碗里的蛋清,仿佛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做了好多年。 海二少觉得这样的庄大少好看极了,绅士极了。 在这样的时刻,他总是大胆,那个吻是,现在也如此,海二少心里太甜蜜,他要把这份甜蜜也分给庄大少,于是悄悄走上去,抱住庄大少的腰。 “大少爷,多做点奶油成吗。” 不一会儿听见庄大少的声音,有点低沉,又充满宠溺。 “好,小少爷。” 第35章 这两日海二少与庄大少相处得很愉快,事实上不过依旧过着普通的生活,可海二少却从里面咂摸出了好滋味。 或许是有“破除孽障”这一由头兜着,海二少胆子很大,可说是自由自在,想亲想搂都大大方方,丝毫没有觉出什么异样感。海二少坚定地信了美人道士的话,一点排斥也无,认定与庄大少恋爱是天意如此,与其敷衍了事倒不如认认真真投入进去,免得老天说他心不诚,到时孽障只消个一半,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况且恋爱的感觉一点不差,与庄大少在一起,倒算不得他吃亏。 庄大少被他的坦率感染,更是一天天喜爱加倍,眼里装着这人,不做什么也可看好久,使得袁小姐莫名体会到了忽如其来的冷淡。 海二少近来心情是极好的,胸口终于不闷不堵,有时还感觉软绵绵,连瞧着天边的太阳也觉得明亮了几分。 而海公馆却不如海二少心里那样平静。不知三姨太又吵闹着向海老爷讨要什么东西,总之没能如愿,连着两天阴着脸,任谁都不敢靠近搭话。一日里其他时间倒还好,一到饭点真可谓是坐如针毡,生怕谁点了三姨太心里那根冒着火星子的引线,又要闹得全家鸡犬不宁,于是小辈们各自规矩得不得了,除了扒饭硬是不敢弄出其他动静。三姨太心里憋着火,正等着谁撞到枪眼上让她痛痛快快骂一番,四周安静得只听见筷子触碰碗的声音,就连咂嘴声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外人乍一看还以为是家教极好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31 极讲究的书香门第,哪里能晓得这是一家暴发户! 三姨太脾气火爆却并非一点不讲理,挑不出其他人的刺儿,只能把火撒到本该撒的人头上。海老爷摸透了三姨太的脾气,本也打算不理她,可三姨太饭也不吃了,就这么直勾勾盯着他看,使他也没了再吃一口肉的胃口,这女人只要一不痛快,全家人就要跟着她不痛快,相比之下无趣的四姨太便显得知书达理许多。 海老爷叹了口气,道:“孙孝萍,你这个年纪了,能不能不要闹了,我们海家有钱,虽然真的是大风刮来的,但也不能这么乱用啊。” 三姨太道:“我这把年纪了,去云织坊买匹布,还要叫人看不起,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海老爷道:“你咽不下这口气能咋办?人家是师长的小老婆,你也要我买个官做做,我就会打渔!我买了官也得露怯!” 三姨太惊呼:“买官怎么啦?你花掉银子买个官,又不只是你一个人得好处,我们全家都有身份了,到时候我看看谁再瞧不起我们!” 海老爷气得脸发红,又是个粗人,嘴笨,不知回哪句有气势的话压住三姨太的好,还是只能故技重施,放大音量高声道:我说不买就不买! 海二少在一旁听得心惊胆颤,本来碗里盛着汤,那两人吵架时装作置身事外的样子喝了个精光,此刻战事眼瞅着就要升级,实在是做不出再若无其事夹一筷子菜的举动了,于是放下碗连忙对海老爷道:“爹消消气消消气,你看你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海老爷深呼吸了两口,表情终于不那么狰狞。海大少适时端来一杯酒,给了海老爷一个“儿子懂你”的眼神,两人不做声地碰了一杯,一口饮尽。 兄弟俩从小到大都是这样默契配合,海大少哄住了爹,不用等他使眼色,海二少便体贴道:“谁又给我三娘不痛快啦,您说出来,甭管是谁我都帮您还回去!” 三姨太听罢,抛了个白眼给海老爷。海二少只觉得身旁海老爷的视线如炬,吓得他心里一颤,不敢再放什么“狠话”。 三姨太也拿起海老爷的酒杯喝了小口酒,看来心情真是不佳,叹气道:“我昨天到云织坊,想买一匹布做衣裳,一眼瞧中了那匹样式最好的,店家嘴也甜,哄得我开心,马上就要掏钱买了,结果你猜怎么着!我这儿钱还没掏出来呢,有个女人进来了,也不管这先来后到,硬是把那匹布给买走了,我当时那个气啊,店家却劝我,这是‘什么师长’的二太太,实在不敢得罪,又许诺我明日从另一家店调一匹更好的过来。我宅心仁厚,心想也算了吧,瞧那女人长成那样,妖里妖气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色,为了爬上这个师长的床也不知做了多少腌渍事,她命苦,我让着她;第二天我早早起来,又去了趟云织坊,或许这女人是天生要与我作对的,又进来买布,又挑中那匹更好的,店家也是个怂蛋,话都不敢多说一声,要不是看她身边带着保镖,老娘早就骂她个底朝天,老二你评评理,天下哪有这个道理!” 海二少听罢,也忿忿道:“这个师长太太果然嚣张。” 三姨太乘胜追击:“所以你说,我让你爹买个官来做,是不是有理有据,你爹那个抠啊,跟割了他的肉似的!” 海二少两边不敢得罪,只能道:“明日我去云织坊看看,能不能会会那位师长太太,若是遇见了,定给您出口气!” 三姨太这才得了心安,老老实实把饭吃完了。 海二少第二天打扮的人模人样,一大早就去云织坊贵客厅坐了下来,茶喝了两壶,点心吃了三碟,才把这位师长太太等来。 海二少本已做好对付蛮不讲理的泼妇的准备,看见来的人却晃了神,听着那女人的声音,也太过熟悉。往日的她虽然身处声色犬马之所,衣着打扮却始终落落大方,雅致朴素,今日再见,却是深红染唇,眉宇细致,活脱脱是一位贵族妇人了。海二少几乎有些不敢认,放下早已无味的茶,试探地叫了声:“李姐儿?” 那妇人循声转过头来,见是他,脸上一刹变了几种色彩,有尴尬,有无奈,有悲伤,更有愧疚。而不一会儿却又变回了刚才那副利落精明的模样,许是脸上粉妆太厚,迅速遮住了一刹那的失态,遮得那样好,好到使海二少觉得那一刹或者是他眼花看错所致。 李姐儿笑道:“二少好久不见,我这名儿休要再唤啦,你以后叫我赵太太吧。” 海二少有些懵:“你什么时候出……” 却被迅速打断了这话,李姐儿抢先道:“遇见了就是缘分,我请二少吃个茶可好?” 海二少点点头,脑海中却莫名想起了原先在她身边,听着故事,吃的那碗热腾腾的蜜糖煮金桔。忽地回想起来,不过短短半年时间,却好似蒙上了一层灰,朦朦胧胧的,连颜色也暗了几分,透出前尘旧事的色调。 李姐儿将几个保镖支开,与海二少在茶楼要了一间雅座。两人面对面坐着,如同以往一般,李姐儿为海二少斟满茶,嘴里却没话了,空气也是安安静静的,海二少早一阵喝茶喝得饱,随那茶杯冒着热气,又渐渐变凉,没有搭理,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话。 “人家现在都叫我赵二太太,不再叫李姐儿了。” 李姐儿说,她知道海二少想问什么,这人脸皮薄,开不了口,她便一一说给他听,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庄大少将你带走之后,赵家俞也把我救了出来,就是那位赵师长,他从前常光顾赋闲楼,又只找我一个,说什么情啊爱的,我没当回事,男人的话哪里信得,不曾想出了事也只有他这位‘恩客’记得我。” “欠了人情就要还的,我知道他做的什么打算,还一份人情是还,两份人情也是一样还,于是我求他也把勤之救出来。” “赵家俞是有老婆的,大户人家的女儿,听说丈夫要娶个妓子,不哭也不闹,回娘家住了两天,再过几天我见他,便是被岳丈打得一身伤。堂堂一个师长,跪在地上被打,就这么硬挺着,磨到家人都默许为止……说我不感动是假的,我幼时家贫,父母也没有,早早将我卖了,没有人为我跪过,他是第一个。” “我嫁进去日子过得也不差,就是怕她老婆欺负我,所以故意装作一副厉害的样子,没想到人家根本也没拿我当回事,我想那就不要演了,还是做回自己,立马就有人嚼舌根说我做作,再怎么装也装不出大奶奶那份正统人家的贤良淑德,我一听,乐了,行呗,什么样儿不是活,凌厉些活得也痛快。” 李姐儿这样说着,觉得口渴了,就停下来喝口茶。 海二少道:“王秀才是不是……恨了你?” 李姐儿没答,只笑笑,说:“二少,我不能再耽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32 误他了。” 海二少看着李姐儿描画得精致的眼,里头盛满了忧伤。 “从前我跟他在一块时,总听他说哪里传来什么进步思想,又对那些个革命分析得头头是道,我不懂这些,我只想,若是能跟他在一起,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后来的事你也知道,还拖累了你,我是真的对你愧疚。勤之这个罪名,要关,也许关个好久,到时候他拿什么去追求他的理想,我想了又想,我帮不了他,唯一能帮的,也许只有这一把。” “二少,这话我其实不该对你说。你命好,没尝过被两块钱压得没有自由身的滋味。钱,真是个好东西,又真是个坏东西。你有钱我有钱,我们俩叫门当户对;你有钱我没钱,这就叫高攀,你没钱我也没钱,一对野鸳鸯,罗曼蒂克根本就填不饱肚子,你懂吗?只有有钱了,才能叫那些人都住嘴。” 海二少听着李姐儿喃喃自语,却觉得听懂了。 “不管你爱哪个,爱男人还是爱女人,爱妓子还是爱穷书生,有钱了腰板才能挺起来,人家才怕了你,把你当回事儿,不敢说你。二少,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所以啊,所以……” 李姐儿的脸颊终于流下两行泪,“我现在,不晓得有多快乐,实在是一点儿后悔都不曾有过的。” 海二少告别李姐儿慢慢往家的方向走。他的心里闷极了,尤其是看到李姐儿坐上那辆比庄公馆更豪华闪亮的小汽车,车发动,带来一阵沉沉的轰鸣,然后一路远去,宛如一场郑重的告别。海二少心里知道,也许以后再也不会见到李姐儿了,以后的以后,不会再有李姐儿,那个人已经成为了师长的太太,出门要带保镖的,霸道得很,妆涂得很厚,一眼就能看出来以前不是什么正经女人,精明的样子看上去也不好惹,人人都叫她“赵二太太”,没有人会再喊她“李姐儿”了。 海二少内心软,这样想着想着,鼻酸难忍,便加快了步伐,匆匆往家的方向赶。 打开房门却发现桌子上放着一个新奇玩意儿,旁边压了张纸条,教他夜晚九点打开这“喇叭”,也不告诉他为什么,只在左下角留了个“庄”字。 海二少十分好奇,本想直接到庄公馆问问庄大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暗自期盼有什么新奇事发生,不忍破坏这一神秘,于是只能生生把这一探究竟的兴奋压下,却控制不了地一直看他的怀表。 海二少从未感觉到时间过得如此缓慢,一分一秒如同被拉长,盼啊盼,终于盼到了八点五十,海二少照着纸条的指示打开“喇叭”。听见兹--兹两声,一位嗓音甜美的密斯在里头说话了。 “夜晚九点,接下来是歌曲节目,甜蜜梦乡,妙音伴您。下面这首歌曲送给一位姓海的少爷,点歌的来信祝‘小少爷永远快乐’。” 接着便传来悠扬的歌声,那声音清亮却温柔,似乎要把浓情蜜意细细道来。海二少听入了迷,也忘却了白天的伤心,只觉得整个人被泡在了蜜罐里,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 “那夜色温柔,春也变伶俐 你听那晚风唱,美好的爱情 它悄悄问我的思绪,你要哪里去 我说甜蜜昏了头,诺言总轻信 郎说莫怀疑,请你要相信,我们拉着手儿,永远不分离” 海二少坐在收音机前,将节目听完,觉得哪首歌也没有第一首动听。那歌词他放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嚼出了酸与甜,又想到了李姐儿,寻常日子这时早该有困意了,海二少却睡不着,思来想去,套上一件外套,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阿猛睡在院子里,听见脚步声猛地惊醒,又见来人是海二少,便也不出声,换了个姿势接着睡了。 夜晚有些凉,海二少跨出海公馆,见到同样披着风衣站在巷子中的庄大少。他就这么站着,不急不恼的样子,像是确定海二少会来,月光照在他的脸上,那样好看。 “好巧。”庄大少说。 海二少却想起了某个夜晚,王勤之也曾在这条巷子里牵起了李姐儿的手。世事沧桑,不用等时间的摧残,或许命运和突变会先一步到来。海二少看着庄大少,心里发酸,他原先的内心是顶不在意的,爱情本来就是快意恩仇的冲动,不曾想在此刻,竟没由来的体验到了一种名为失去的焦虑,好景一刻总短暂,海二少心里想,于是走上前去抱住了庄大少。 这人的胸膛很结实,海二少靠着,觉得心中不再那么疲惫。 “我睡不着。”海二少说。 “嗯。” 庄大少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我也是。” 海二少半晌无言,双手却抱得更紧。 “小少爷,夜色很美。” 海二少听罢,不知戳中了内心的哪一处,只觉得又酸又涩,即便是咬紧牙关,还是流下了眼泪。他只觉得不安和害怕,李姐儿的遭遇委实触动了他,深爱的人尚且如此……庄大少那么好,他舍不得,却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唯有紧紧抱住庄大少,才能使内心平静片刻。他真希望这桃花孽障能消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感觉到怀中的人浑身紧绷,庄大少松开怀抱,看见哭得可怜的海二少,遂即双眉紧蹙,问道:“这是怎么了?嗯?” 海二少不知如何解释,只能道:“听了歌,我好高兴。” 庄大少:“真如此?不骗我?” 海二少笑着点点头,泪水却从眼眶里滑落,庄大少帮他把脸擦干,吻上他的唇。能尝到泪水的味道,咸咸的,还有点涩,庄大少却不嫌,舌头轻轻舔掉残留在嘴唇上的味道,然后撬开牙关,轻柔地吻过每一寸,舌与舌之间依偎交缠,像在安抚,给他力量。 分开时庄大少咬了海二少的唇,没有出血,却很疼,海二少诶哟一声,不解地看着庄大少,唇有点红肿了,透着诱人的光泽,庄大少忍住想再亲亲的冲动,认真对海二少说道:“下次不许哭了,再哭我还咬你,知道了吗?” 海二少觉得胸口最后一丝酸涩也消失了,扑进庄大少怀里,结结实实咬回了一口。 庄大少摸摸渗血的嘴角,并不生气,笑着骂了一句:“小傻子。” 海二少见他狼狈,快乐得不行,不知死活地又凑上去,伸出舌头将庄大少嘴角的血舔走。 庄大少眼神发暗,道:“你怕不怕疼。” 海二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迅速收起了得意的神情,还装模作样打了个呵欠,道:“我困了,大少晚安。” 脚底抹油般立刻跑回了海公馆,哪里还管什么罗曼蒂克之夜,他怕疼,特别怕! 第36章 没等字练好,海二少先写好了那封信。 夜已经很深了,再过几个钟头,天就要蒙蒙亮,做事的人便起床,扛起讨生活的什计,弯腰劳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33 作着地把天边点亮。到时又迎来崭新的一日,留给海二少浓情蜜意的时光也就被挤走了。 或许是收音机里的歌太好听,又或者是正当心绪不畅快时庄大少适时的出现,吻得旖旎亲密。总之使海二少心里又软又甜,即便回府也对着快要扰得他不能安睡的燥意无可奈何,水到渠成般,海二少坐在书桌前,开始下笔。这会儿倒是不在意字写得好不好看了,没有什么高深的话,那些美好的词一个也想不起来,海二少犹如孩童记日记般地写着,终于认认真真写出了几行,停笔一看,满意得不得了。 本想效仿着庄大少那样的西洋作派,往信纸上喷一些香水,可海公馆哪里有这种熏人鼻子的新奇玩意儿,海二少也就把这个念头打消,心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自信,那样想着:不喷什么劳什子香水,也不作什么文绉绉的文章,反正这些话他都会懂,一定能懂。于是看了两回,把信纸工工整整折好,躺上榻子准备睡觉。 海二少的心里那样甜蜜,下唇还残留着点点被咬的触感,夜晚的风吹得肆意,却不再让他觉得透骨的冷,褥子软和,包裹着他的身与心,觉得眼皮发沉,翻个身睡过去了。 睡时嘴角还藏着笑,等进入梦里,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不知为何,海二少总要做一些使人心慌的梦。 他梦见爹和大哥两人坐在祠堂里,凭空从一处升来架子,将他们俩往高处送。海二少跪在地上,长褂里虽然缝着厚厚的棉絮,地面的凉意却好像长了几副利爪似的,撕开着层层保护,争先恐后地往他的骨缝里钻。海二少需要仰起头才能看得见海老爷与海洗荣了,背脊发僵,仿佛等待着什么样的审判,恐惧感使他不敢动弹。 等了好久,他听见前方传来海老爷的声音。声色俱厉,冰冷得不带感情:“孽子,你自己说,犯了什么错。” 海二少只觉得双腿发软,一刹那间快要跪不住了,他怕得要命,而海洗荣不知什么时候下来了,不打招呼地就抬脚往他身上一踹,接着便被揪起来打,没有任何章法,也不给他躲闪的机会,海二少双耳发鸣,眼前模糊成一片,只能听见海洗荣道:“搞男人?我们海家丢不起这个人!今日你若不改好,我就让你死在祠堂!” 海二少哇哇大哭,哭他的痛,也哭他的委屈,这样的时刻,谁都救不了他,下意识地喊出了三姨太的名字,这些年跟着她长大,到底从心底将她当成了亲妈:“三娘救我!我哥快打死我了!我不敢了我再不敢了!” 只是这样喊着,喊得声音也嘶哑了,也没等到三姨太风风火火赶来救他的身影。 海老爷也站在他身边,骂道:“你还有脸叫你三娘?她日日盼着你好,不求你有个什么大作为,如今你连活得光彩也不满足她!她从哪里来救你?她被你气死了!” 海二少惊出一声冷汗,绝望地大叫一声,双眼一睁,正是一日的好清晨。 亵衣已经全数湿透,海二少摸摸额头,惹上一手的汗。心神不定,坐在床头呆了好久。 昨夜写的信还那样放在桌面上,动也没动一毫,他却没有当时想送信那样迫切的心情。从噩梦中逃脱,他怕极了,这段日子过得再开心不过,倒使他一时得意洋洋,脸上带着恋爱的光彩而不自知,不知要被多少个人看去了究竟。若是这样的梦发生在半月以前,海二少是断然不会害怕的,这场恋爱顶了天不过是他所认为的“逢场作戏”,为了解美人道士口中那个桃花孽障而已,当不得真,可现在却不同,庄大少那样好,两人那样契合,他或许是真真正正爱上了庄大少。 所以他非常害怕,越是甜蜜便越让人觉得心惊胆颤。他怕亲哥海洗荣的拳头,怕爹被他活生生气吐血,更怕从三娘眼里看见失望。左右手抓着两种砝码,不管是哪边都叫他难以抉择,海二少没那份勇气,更别说能解决这一切的本事——他活到现在这个岁数,吃穿住行还得全仰仗家里,从前脑子糊涂,找的那些个姐姐妹妹,谈的女朋友,说到底也全是花着家里的钱气着家里的人。一屋子的人疼他,不跟他计较,只求他一生平安快乐,如今他与庄大少好,纸包不住火,定要被人指着脊梁骨说闲话。 海二少从心里涌上了愧疚与难过,把怕被打的恐惧稍稍冲淡了,却不能使他的心里好过。挨打不过一顿,皮肉再痛总归有痊愈的那天,他伤害了家人的期盼,却不知用什么来补全。 不过一夜一个梦,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海二少把李姐儿那句“有钱才是本事”理解得透透彻彻,他得挣钱,只有不再仰仗海家,才有资格开口说话。一个梦,虚无缥缈的,睁开眼抓不见一个影子,却推着海二少长大了。 三姨太对海二少最近频频早起满意得不得了,连粥都给他盛得满满当当,连声夸赞老二真是越活越精神;海老爷虽然嘴巴硬,说着“不过是回归寻常人的活法”这样的话,眼里却真切的有欣慰;海洗荣向来也不会说什么好话,似骂又似夸地说了一句“那可不是,我最近连想揍他的心都没有了”,也让海二少心里高兴了好久。 海二少喝着粥,看着再寻常不过的一家人,眼眶微微发热。他近来总是容易哭。 即使被梦吓个半死,该有的约会却丁点不差。海二少拿着那封信,去对门庄公馆找庄大少了。 收音机里放着广播,海二少第一次见这玩意儿就被甜得发腻,对它可算是颇有好感,正打算跟庄大少聊几句收音机的妙,仔细一听,才发觉没有一句是能听懂的。 海二少庆幸,还好没有开口,又觉得有些窘,心里骂道:大早上的就开始装模作样,假洋鬼子活得真累,可真是一刻都不放松。 庄大少表情有些严肃,不时喝两口咖啡,却没有冷落海二少——手上拿着面包饼干喂着,海二少抗议过,可惜庄大少的注意力全被那叽里哇啦的洋文吸引过去,根本无暇搭理他的抗议。 好不容易等到庄大少听完广播,海二少已经摸摸肚子打起了嗝。庄大少见他可爱,表情也柔和了许多,笑道:“无聊吧,我每天早上要听一会儿的。” 海二少不解:“作甚么要听这个,真的怪无聊的。” 庄大少没有过多解释,只含糊道:“家里做生意,这样的新闻总是要听的。” 海二少便想起了十里镇关于庄家的各种流言,这样的时代,做大生意的,免不了要与上头几个有权的有联系,时局并不安稳,几个派系之间斗来斗去,不知哪个时候才能斗得有个结果,看看谁服气谁。 这样的话题不好聊,海二少也不深究,将话题稍微转了一下,道:“说起生意,大少爷,我也想做生意。” 庄大少有些疑惑:“小少爷想做什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34 么生意呢?” 海二少道:“我呀,想做能赚很多钱的生意。” 庄大少笑了:“海老板宏图大志,敢问赚这么多钱想用来做什么啊?” 海二少凑上去亲了他一口,轻佻得不得了:“我想赚钱来养大少爷。” 庄大少又道:“海老板是只想包我一个呢,还是口袋肥了出手也阔气,看上其他人了?” 海二少吃惊道:“嗨呀你不是在国外长大的吗!怎么这种旧事习气也学了个十成十啊!要不得啊庄大少!” 庄大少觉得他太可爱了,忍不了心里的爱意,起身抱住他道:“我原先是不懂的,后来回国见十里镇有个风评极差的少爷,跟着他学啊学的,就成这样了。” 庄大少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扰得海二少的半边身子酥酥麻麻。 海二少死不认罪:“……谁啊?哪里来的恶少爷?十里镇只有一个好少爷,并没有什么恶少爷。” 庄大少亲了亲他的耳廓,道:“嗯,现在只有一个好少爷了。” 海二少这才开心,回亲了他一口。 双唇接触可真是没完没了,一时半会儿委实难分开,海二少被吻得迷迷糊糊,猛地想起来了今天来庄公馆的目的。 “等会儿,我那个……我有东西要给你。” 庄大少放开海二少,疑惑地看着他。海二少觉得自己真的快无法救药了,只是被庄大少这样盯着看,也觉得浑身发热,心里在喊“信有什么重要的呢再亲一口吧再亲一口吧”,又不知哪里来了另一道声音叫道“呸!要不要脸了!白日宣淫还意犹未尽,快快把信拿出来吧!” 海二少将信从口袋里掏出来,塞到庄大少手里,也不看他的脸,径直走到窗边,假装欣赏风景。心脏碰碰地跳得厉害,下一秒就快要涌出喉咙了似的,海二少不敢看庄大少的反应,还嫌不够,把自己躲到了长长厚厚的落地窗帘里。 紧张感常常会把时间拉得很长,海二少掏出怀表,一秒秒地等着,怀表里的相片他已经看过好多次,视线在秒针与相片之间来回扫着,越看越不敢抬头,目光被害羞死死地钉在了怀表上。房间里很安静,谁也没有发出声。 等了好久,真的是好久了,海二少都想从窗帘里走出来看看人还在不在,却终于听到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朝自己走过来,掀开帘子,抱住他狠狠吻了下去。 庄大少早就没有了往常的克制,他的吻那样急切,拥抱也坚定不已,好几次海二少甚至感觉到了疼痛,但也随他去了,他知道他很快乐。就像写信的时候他坚信着的那样,他想说的话,庄大少全都懂。 唇齿相依,少了一份温柔,海二少觉得两人的嘴边都湿漉漉的,才大早上,硬是有了那样暧昧的气氛。两人被窗帘包裹着,昏暗中情愫迅速滋长,庄大少已经不单纯满足于只是亲吻,双手抚摸着,吻逐渐下移,亲了海二少的耳垂,他的脖子,甚至还解开了他长褂的两颗扣子,亲亲咬着他的锁骨。 海二少意乱情迷,不知怎么回应,只能将掌心紧紧贴着庄大少的背。不知从何处来了安全感,背脊宽厚,海二少惊扰了一晚上的心就这样变得平静,他被这份可靠和庇护安慰了,他不再害怕,只觉得心里又生满了勇气。 一阵风吹来,光线挤进这小小的一隅,空气使窗帘微微胀气,拓宽了私密空间,从窗帘外看,布料底有两双腿,隐隐约约能看见两道身影交缠在一起,如恋人般亲昵 ——这便是袁夏梨敲门进来看到的场面。 第37章 再等一个雨季,湿润会夹带着暖意,一点点把寒冷驱散。早就过了早春时节,海二少刹那间的心慌还是带来了一阵冰凉,激得他背脊寒毛竖起,下意识的把庄大少推开。 两人还被软料子围绕着,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屋子里的美好氛围全没有了,海二少胆怯不已,慌张全写在脸上,害怕掀开帘子瞅见哪个最不想见的人。庄大少知道他的心思,俯身亲吻了一下额头,又捏捏他的手,悄声道:“没事,我去看看。” 而将窗帘扯到一旁,却发现房间里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无。正当海二少要开口说话时,外头传来砰砰砰敲门声。 “表哥!你在不在里面?我可以进来吗?” 袁小姐给足了这两人面子,轻轻将门关好,又作出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这次不光是敲门,又在外面喊了两句,算是给够了提醒,听见庄大少允她进来,才打开房门。 海二少脸色不太好,眼睛里不如以往那样有神采,有些飘忽不定的,或许是在脑子里琢磨怎么对付过去,却没想到袁小姐很是体贴,提也不提,编排的一堆理由瞬间便全数作了废,又不知说什么好,于是显出呆呆的样子。 庄大少倒是神色自若,仿佛真不知道刚才被人看了似的,请袁小姐坐下,又给她倒上一杯茶。 兄妹俩演得跟真的似的,倒是反衬出海二少脸皮子薄,经不住吓了。 袁小姐喝了口茶,直入主题:“表哥,我接到爹爹的电话,让我尽早回家。” 庄大少:“怎么催得这样急?你不是还预备去其他几个地方游玩的?” 袁小姐摇头:“现在去不了了,爹说过不久或许要乱,张老虎近两个月买兵马买得大张旗鼓,怕是忍不到夏天……” 说着却想起旁边有个海二少,把后半句硬生生吞下了。 庄大少听罢,面色严肃起来,说的话却也含糊:“我这几日听广播,也全是些坏消息,我吩咐过家里工厂那边,让管事的活络一些。” 海二少听了个大概,也没插话,总之算不得是让他上心的要紧事。眼下最使他重视的还是袁小姐的看法,虽然袁小姐装作没有看见,但海二少心里不踏实,他被昨晚的噩梦吓得不轻,一想到他与庄大少的事被撞破,或许梦里的可怖通通都得成了真,海二少就皮肉发紧,只想着做些什么让他的芝荷姐姐不要抖露这秘密。 论小聪明,海二少算是在行,可这股聪明劲儿要想用到正事上,可就真是两手抓瞎。两人隔着一层透透的纸,秘密却是心知肚明,海二少既没有胆捅破,也不放心袁夏梨真的能保守秘密。思来想去找不到什么好方法,犹如小孩犯了错误有意向父母讨好一般,海二少便也决定在袁夏梨回家之前对她好些再好些,说到底不过是求一个心里安慰罢了。但做些什么总比跟着这表兄妹俩一起装不知道的好,海二少暗暗下了决心,拿起眼前的茶杯一饮而尽。 庄大少见他喝得豪迈,很自然地给他添满,问道:“是不是渴了?” 如今海二少在袁小姐面前,即便是普通与庄大少交谈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便只点点头。 庄大少又道:“那饿了没有,我让厨房给你做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35 点吃的好不好?” 语气很温柔,但再这么体贴下去瞎子都能看出来两人之间有鬼,海二少不欲让他多说,急忙道:“不了不了,我饱的。” 谁知庄大少并不配合,还接着说:“也是,刚吃没多久,我的早餐全喂进你肚子里了,也不该那么快饿。” 目睹了一切的袁小姐:…… 海二少心里有事,慌慌张张,急于要转移话题,不再理庄大少,转头与袁小姐说道:“芝荷姐姐,明天你愿不愿意同我出去玩?” 袁夏梨欣然应允:“成呀,若是火车票买得到,我再过两天就要回家了,趁这最后两天,你跟表哥再带我多去去其他好玩的地方吧。” 海二少却似被蜜蜂蛰了一般,反应极大地摆手道:“不不不,就我们俩去。” 庄大少目光转向海二少,这人却根本不敢看他,还在拼命说着:“我还没单独与你一起出去过呢,中间老夹个庄大少算什么回事,那就说好了,明天我来接你啊?” 庄大少目光原来越沉,脸色也渐渐不好看了。见海二少那个谄媚的样子,根本就是让袁夏梨与他去约会!不知道他心里做着什么打算,但海二少好似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似的,死都不放手,缠得袁夏梨点头答应明天一定去,绝不带庄大少为止,才松了一口气,匆匆告别回了府。 袁夏梨还坐在位置上,表情有些僵硬:“表哥……你看这……” 庄大少心里梗着一口血,还不能朝着表妹发邪火,只好假装洒脱道:“你去便是了。” 只是吐出的这五个字,当真是比石头还硬。 袁夏梨又道:“表哥你放心,我绝不会说出去。” 庄大少脸色柔和了些许,道:“多谢了。” 袁夏梨:“二少真的挺可爱的,有时虽然跟小孩儿一样,但心眼不坏,你们俩……” 袁小姐想了一会儿,只道:“我不反对。” 庄大少只答了她的前半句话:“嗯,他很可爱,也很好。” 袁小姐有些发愁:“可是表哥,庄家这样大的一户人家,将来你是要抗事的,若是让其他人发现了……” 庄大少却早有打算:“我等不到被人发现那天,我预备过段时间跟爹娘说的。” 袁小姐睁大了眼,连音调也高了几分:“你是不要命了?!”,又怕被人听见,只能放轻音量小声道:“我们都在国外留学,那些先进思想我也明白,可家里不比外国!你这样,这样,真要把长辈气糊涂不可!” 庄大少道:“我知道,可我不愿辜负他的喜欢,明明没做错什么,却畏畏缩缩地像个偷情的样子。你瞧瞧他今天,吓成什么样了?我没有表示,便是对不住这份感情。爹娘那边,我会想办法的。” 袁小姐见他主意坚定,委实难劝,也就随他去了,顶了天也不能把她表哥打死不是?兄妹俩说开了这件事,提起向家里讲明白,气氛一时有些低沉,袁夏梨便试着开个玩笑活络一下:“那我明天可真的跟二少哥哥约会去啦?” 庄大少冷冰冰道:“滚吧。” 袁夏梨:“…………” 海二少不知道庄大少已经完全与袁小姐摊了牌,使出浑身解数地带着袁小姐到这个地方玩儿那个地方吃的,玩得不亦乐乎。庄大少是真真被抛弃得彻底,海二少做戏做全套,哪还有前两天那个黏糊劲儿,见到他就规规矩矩打招呼,懂礼貌极了;加之海二少情史丰富,要讨女士欢心是他的强项,袁夏梨这两日回家都是面带微笑,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与海二少打得火热,天天出门约会呢! 庄大少心里泛酸,又无处解套,每天早晨目送袁夏梨出门,还得语重心长地提醒她一句“注意安全”。但究竟是注意谁的安全,注意哪方面的安全,袁夏梨才不多深究,左耳进了右耳出,敷衍地应一声,转头就朝门外喊“二少今天我们去哪儿啊!”,气得庄大少又想找厨娘给他煲凉茶。 庄大少甚至很认同海二少以前骂他的话了,海二少以前总爱骂他虚伪,现在他才真切感受到,或许自己真是虚伪的:平日里不管何事都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事事都能看的开,都是小事,从来没有令他在乎的东西,现在同海二少好了,当真是心眼越来越小,表面虽然还是无所谓,心里却在乎得很,只差没整日整日看着这人,不让他到处“惹事生非”的好。 这边吃味不已,海二少却觉得惴惴难安。这几日与袁小姐相处下来,虽然开心却也不能彻底,海二少仿佛试图在水中站立,脚趾头左边够够右边捞捞,总找不到一块石头让他站住脚,心悬着,不安着,是很使他难受的。 明日袁夏梨就要回家,两人在饭馆吃了一顿丰盛的,一路散步回来。 不曾料到庄大少竟站在巷口等着他们。 袁夏梨道:“哇,表哥来巷口接我们啊!” 庄大少神情淡然,嗯了一声,牵住海二少的手,道:“今天玩得开不开心?” 那语气自然得很,就像在问“你吃了吗”般的普通随性。海二少却被吓了一跳,想用力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却发现庄大少握得死紧,并不给他“澄清绯闻”的机会,试了两次,手只被抓得越来越用力,最后已经让他感觉发疼。海二少顿时心里也有了脾气,这庄大少一牵手,把他这两日的努力全都给牵没了! 袁夏梨却看出了庄大少确实吃了醋,而且醋得不轻。转念一想也是的,他们俩人若是再出门“约会”个两天,说不定海公馆就要开始准备聘礼了,见自己表哥这样喜欢海二少,还不吃个醋才是有问题。海二少脸上写满了不情愿,还是想拼命隐瞒这一事实,他被庄大少吃得死死的,挣扎不开,脸气得通红。两人陷入了无声的对峙之中,原本庄大少也是想逗逗海二少,却不知道从哪刻开始脑子坏了,开始较起了真。 眼瞅着两人就要开始吵架,袁夏梨刚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只听见海二少一声呵斥:“你干什么!” 袁夏梨是从未见过海二少那么凶的,闻言被吓了一跳。平日的海二少确实性格温和,但如今真是被庄大少逼急了,只想让他快快放手,不料这一吼,使得原本就安静的巷子陷入了更加可怖的静谧之中。 袁夏梨只能道:“二少你别,别生气了,其实我是知道的,你放心我……” 话还没说完,就见庄大少捂住海二少的脸吻了下去,比刚才更用力,更有不让海二少逃脱的决心。 袁夏梨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饶是她那样活泼开朗的性子也受不了这样的吵架场面,只能自欺欺人地朝着他们打了个招呼,立刻跑回了庄公馆。 海二少被吻着,鼻子发酸,眼眶发涩,脑海里只剩袁小姐那句“其实我是知道的”……那一刻他想,完了,什么都完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36 了,他会被揍死的。 庄大少抱他抱得用力,吻也吻得霸道,海二少心里太绝望,也有气,朝着他的舌头用力一咬,庄大少吃不住这样的疼,倒吸一口气,还是放开了他,用手一抹,一片鲜红。 海二少眼泪流了满脸,质问道:“你要干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 庄大少沉默地望着他,不说话。 海二少接着说:“你为什么要在别人面前这样?要是传出去,我,我会被我爹我哥打死的!” 庄大少开口了,可扯着伤口,实在是疼,于是说话声音也小了几分,听上去像是很失意的样子:“二少,这样算什么?秘密情人吗?你与我在一起,难不成见不得光吗……” 海二少听罢,心里针扎似的发疼:“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在外面,我们收敛一点不好吗?” 庄大少表情更悲伤:“我们是不是要收敛一世?” 海二少说不出话,泪水越来越多,挤在他的眼前,他的视线已是一片模糊。 “小少爷。”庄大少说:“我预备过段时间,跟家里坦白的。” 这话算是真正戳到了海二少的痛处,梦里的恐惧太过真实,使得他白天也活得谨慎,唯恐露出什么马脚,被家人发现,只会比梦里更令人绝望。可庄大少这番话,几乎是逼他往绝路里走,算得上是不管他的死活了。庄大少活得肆意随性,他却没那个本事,这恐怕才是真正另海二少难过的源泉——庄大少年少有成,英格利是留洋回来,家中的生意打点得样样好,待人接物算得上是榜样,他是以后要管庄家家业的人,反观他海二少,除了花家里的钱,什么本事都没有,哪里来的勇气去向爹娘承认自己喜欢男人? 他配不上庄大少的,从能力到魄力,他什么也没有。 海二少想到这里,难过得连心都揪起来了。他唯一有的只是一堆幼稚的喜欢,他不知道这些喜欢能有什么用,甚至经不住别人的闲言碎语和异样眼光。 可这唯一的喜欢,却也被庄大少小瞧了—— 他听见耳边传来庄大少的声音,有些模糊,带着很多的疲惫:“二少,你这样也算是爱我吗?” 海二少已经被慌乱和自卑冲击得理智尽失,凉风吹干泪痕又迅速被滚烫的泪水再次覆盖,脑袋里嗡嗡地响,他只觉得自己软弱无能,一无是处,非要在嘴上逞个威风,情绪激动着也不知道自己胡乱说了什么,只见对面的庄大少听罢后呆楞住,半晌才默默点头,回了他一个垂头丧气的“好”字。 巷子里只剩海二少一人了。他把该流的泪流干,看看作对门的海公馆与庄公馆,庄公馆的花园还是那样漂亮,恍惚间他想起了庄大少生日那个夜晚,西洋乐队奏响的音乐,不知从哪位女士耳畔发散来的茉莉花香。 大约是站了好久,海二少终于恢复平静,这时,才能仔细听见他对庄大少说的最后一句话。在这安静的氛围中,海二少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清晰锋利,宛如一把开了血槽的匕首,将庄大少与他从里到外刺得全是伤,不留一丝温柔。 他听见他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从来就没有说过爱你。” 而后他又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静默了片刻,回了一句。 “好。” 第38章 袁小姐的行李足足有三大箱,里面装了吃的用的,还有一路上觉得新奇就买下的小玩意儿。 庄大少向来体贴。帮袁小姐把箱子放进后座,又嘱咐了她一些话,只是说的含糊,仿佛嘴里含了个核似的,叫人实在难听清。话说成这样,即便配上绅士举动,也很难显出帅气的样子,加之庄大少脸色并不好,虽然表情并无什么异常,却总让袁小姐觉得不对劲。 袁夏梨听了几句,疑惑道:“表哥,你是不是吃上火了?嘴里长了什么东西么?” 庄大少愣了一下,不欲多说,便敷衍地“嗯”了一声。 袁夏梨又道:“二少呢?他今天不来送我啊?” 庄大少却掏出了怀表,看了一眼表盘,道:“走吧,再不走赶不上火车了。” 袁夏梨点点头:“那我走了,最近时局乱,表哥你要注意一些……还有,别跟二少吵架了,你多让让他。” 海二少这两天的努力终究是得到了回报,袁小姐已经彻彻底底站在了自己那一边,就连道别时也不忘嘱咐一句,俨然成为了二少的坚决拥护者。 庄大少大清早就从袁小姐口中听到了不低于十次的“海二少”,本来就心烦意乱,袁小姐提起一次,就像在磕伤碰伤的淤血处猝不及防地按一指头,传来闷闷的痛感,此刻他只想让袁小姐乖乖上车走人,再不要提起对门那位小少爷了——他怕又想起昨晚哭得一塌糊涂的海二少,又软了心,什么也不管不顾地作了罢,想抱着他让他不要再哭,其他的都不再重要。 庄大少对海二少,从来都是漠视原则,或者降低底线的,反观海二少,可真真是无情无义,自私自利极,气急了什么话也说得出口。庄大少心口也在滴血,想着海二少骄纵怕死的样子,是又爱又恨,海二少从小被宠着长大,哭也好笑也好,都是随心所欲,仿佛从来就没有“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概念。他心思敏感,哪里惹得他难受了,就要放肆哭一哭,才不在乎别人怎样看他。 或许海二少到现在还不知道,庄家家教严,自小便被教育得一板一眼,有眼泪也只是忍着,是万万不能在外面“丢人”的。所以庄大少鲜少见到那样能哭的人,屁大点事儿也能被海二少哭得惊天动地,好像真让他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委屈,这样的性格恰恰成了庄大少的软肋,海二少只要一哭,庄大少便觉得什么都该放一放,依着他也没什么不好。 可昨晚呢,真是“屁大点儿事”吗,他哭是真委屈还是假意夸大呢。 海二少当然是真委屈的,不然也不可能一夜没睡,认认真真躺在床上琢磨着要怎么同家人开口。想得脑袋都发疼了,各种方式,各种语气通通在脑海里过了个遍,结局都是一样的:不死也得打个半残。海二少哭得有点狠,脑袋里像是放了两块棱角分明的石头般,磨得叫人受不了,真是越琢磨越绝望:将可对比的条件一项项写好,庄大少一列他一列,末了发现庄大少那列全是圈,他这儿除了样貌全是叉!海二少一整夜接连着叹气,快把肺都叹疼了。 直到天边开始渐渐透出亮光,海二少才有了睡意,不料刚睡过去没多久,庭院里的鸡便开始大叫起来,那声音嘹亮得很,颇有点要叫醒全家人的架势。放在往日,这种小伎俩可影响不了海二少,往前推几年,四姨太刚进门的时候,三姨太心里不舒坦,隔三差五就要给海老爷找不痛快,大清早闹得鸡飞狗跳是常事,海二少是从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37 这样的磨砺中锻炼出的本领,岂能被鸡鸣打败? 可海二少一夜没睡,心里又藏着事,脑袋还哭得发了疼,如同紧绷着一根弦似的,那公鸡一嚎,海二少立马就从睡梦中惊醒了,顺带吓了一跳。心里生出一簇邪火,眼皮又发酸,只想再多闭一会儿,颇不愉快地当作没听见继续睡觉,恶狠狠地发誓要是再听见一声鸡鸣,今晚让三娘煲老鸡汤。外边的鸡或许是听到了海二少内心的警告,竟真的再不吭一声,海二少便在这难得的安静中又睡了过去。 还没等做梦,海二少却又被吵醒了——海二少睡得昏昏沉沉,觉得脸上湿湿的,也许是下雨了,梦与现实混成了一团,迷迷糊糊地想要起床拿把伞。一睁眼,面前的事物还没全看清,只见一个狗头吭哧吭哧地趴在床头,兴奋地舔自己的脸,海二少彻底火了:“阿猛?我们家养的鸡啊狗啊是不是都成了精?你们还让不让我睡觉了!大早上的跑来舔我做什么!!” 阿猛却不在意海二少的怒斥,尾巴摇得转起了圈,显出相当快乐的样子。 海二少见它这样,怒气更甚:“你找我做什么!精力旺盛找爱丽丝去呀!” 说完才想起爱丽丝本是庄公馆的宠物,心情更是一塌糊涂,把阿猛赶出房门,睡意也消失得一干二净。海二少跑到镜子前,看看一夜未眠的自己,眼睛红肿,眼下还挂着乌青,脸上没什么血色,垂头丧气的,连头发也耷拉下来,无精打采得犹如一颗脱水的头菜。好了,这下与庄大少对比的单子里,自己这一列是一个圈也没有了。 海二少在房里呆够了,睡也睡不着,干脆换好衣服,走到饭厅跟家人一起吃早饭。 三姨太边给大家盛粥边夸赞玲佳小姐:“玲佳你看看,肚子都大了,就不要起床给我们做早饭了,三娘晓得你懂事,不过现在还是养好身体最重要。” 玲佳小姐笑笑不说话。 家中的饭食向来是厨娘做的,三姨太只管煲个汤,玲佳小姐这是第一次为大家做早饭,使得三姨太开心不已,连道老大真是娶了个好老婆。心里却想玲佳小姐刚来的时候阿荣还是冷冰冰的,别提有多绝情了,现在玲佳小姐愿意下厨房,就代表两人感情变好了不是?见庄大少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只顾埋头喝粥也没点反应,便提醒了他一声,让他多少表示表示:“阿荣,你说是吧?” 海洗荣也不像以往那样充耳不闻,老老实实“嗯”了一声,又大口喝起粥来。 海二少喝了两口粥,才想起今天袁小姐就要回家,跟庄大少吵了一架,竟然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于是加快速度吃完碗里的东西,放下筷子就要往外跑。 海老爷见他慌慌张张,道:“这么着急着做什么?饭还没吃完就要往外跑?” 却被三姨太打断:“你别管他!老二恋爱呢!” 海二少急匆匆跨出家门,只见小汽车拐到了巷子口,没等得及他张口,便朝右边拐去,没了踪影。 眼前站着的人听到脚步声回过头,直勾勾地望着他。海二少不知往哪里看,只能瞅着脚尖发呆。谁也没有说话。 片刻后,庄大少转身回府,却被海二少拉住袖口。见他一脸沮丧的样子,实在可怜,也不敢看他,死死盯着庄大少被抓住的那只手道:“我,我有话要对你说。” 同样的房间,却没了那日的亲昵氛围,海二少坐在软沙发上,如坐针毡。 庄大少没给他倒茶,那长得精致的西洋茶壶里装的是冷透了的茶水,暖和不了他的胃;也不催他,看海二少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几次话都到了嘴边,也许是勇气欠缺的缘故,又忍下,只发出一个含糊不清的气音——到底还是心疼他。 海二少从前没那么嘴拙的,真心的违心的话到了他嘴边通通要妆点得漂漂亮亮,要把人哄得开心才算是好。可现在,哪个字也没办法准确表达他的想法,话这样说不对,那样说也不妥,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堵着,开口变得尤其困难。海二少知道庄大少还在生他的气,不敢让他多等,怕再等一会儿庄大少就要彻底没了耐性,再也不肯听他说一句话,海二少有些着急了,眼眶也跟着红起来。 庄大少确实没了耐性,看不得海二少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折磨般没了往日的神气。算了,庄大少想,他犯浑讲的那些话也通通算了,权当没有听过。于是起身走到海二少面前,躬下身子抱住了他。 “你想说什么?” 海二少有一刻晃了神,但很快反应过来,伸手回抱住了庄大少。 “对不起,呜呜呜我说的是气话,我不是那个意思。” 庄大少一遍遍摸着他的头发,又亲了他的额头,轻声道:“我知道,我原谅你了。” 海二少又道:“我只是很怕我爹和我哥,我怕他们打我,呜呜呜但我也爱你,我还咬你,我太坏了。” 庄大少吻去他的眼泪,只说:“宝贝,我也爱你。” 有用的话或许也只有那么多,海二少站起身来,又搂住庄大少的脖子,与他接吻。 庄大少舌头上有伤,他即便放轻了力道,轻轻舔过,还是使庄大少痛得打了一个激灵。海二少心中有愧,想多多讨好他,于是软得不行,随庄大少怎样亲吻都乐意配合。庄大少的呼吸显得清晰温热,吻过他的眼角、耳垂和脖子,将他的扣子解开,要继续那日被袁小姐打断的亲密。 海二少被亲得呼吸急促,也不顾章法,伸出舌头来舔吻庄大少的皮肤,也帮他解开纽扣,却在解开领子第一颗纽扣的时候,被庄大少握住了手腕。庄大少被撩拨得耳根泛红,眼神也不复往日一般有礼克制,将嘴贴到海二少耳边,轻声道:“宝贝,解这儿。” 海二少的手被拉着往下寻,贴在了一处发硬的地方,庄大少的手带领着他上下摩挲着,那处变得更为滚烫,禁锢在布料中,像在等他释放。庄大少喘着气,一只手伸进衣服里抚摸海二少的胸口,那两点经不起撩拨,不消一会儿便成了两颗小豆子,庄大少低头吻住,舔了两下便试着用牙齿轻轻地咬,另一只手则揽住他的腰,使两人贴得更紧密,身下那处火热一下一下地顶着海二少的手,海二少只觉得脚发软,快要站不稳,剩下的一只手便抱着庄大少的头,使他有些支撑,不要往后倒。 庄大少伸出舌头舔乳首的一瞬,海二少只觉得从耳下一路麻到了尾椎骨,酥酥痒痒的感觉实在是难忍,不自觉地轻哼出了声。庄大少听罢,吸得更为用力,又不时咬两口,挑得海二少浑身没了力气。见怀中的人完全沉溺其中,庄大少慢慢向下抚摸,抓住海二少早已挺立的欲望,与自己的贴在一处,上下撸动起来。 海二少经不起这样的刺激,又羞又爽,舍不得将庄大少推开,只好边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38 哭边让他快一些,浑身上下舒坦得发麻,只想抱着庄大少永远在一块儿,脑子里乱哄哄的,混乱中那触碰仿佛挠到了最要紧的一根痒筋,速度越来越快,眼看着就要上了岸——下腹一热,所有的快乐全往那处跑,海二少抱紧庄大少的肩膀,泄了一手滚烫。 两人都是衣冠不整,却也不着急收拾,就这样相互拥抱着,等待胸口的起伏渐渐平静。 庄大少将额头抵在海二少的脑门上,两人对望着,不用多久就笑成了一团。海二少坐在沙发上,看着庄大少为他把扣子一个个拧好,心里快要甜得融化,又不知道怎么说好,只是乖乖坐着傻笑。 海二少早餐是囫囵吃的,然后又有了这一出,体力消耗了大半,心里没有了大石头,自然来了胃口,想与庄大少一起出门找个酒楼吃饭。庄大少自然依他,只是刚打开门,便有下人来传话,说厅里有客人来访。 海二少腿还软,挥挥手让庄大少先去会客,自己在房里休息一会儿。 此刻房里没了人,海二少才敢又细细回味一把那样快乐的感觉,在顶峰的时刻他真有一刹的想什么都不要了,只要能与他在一起,什么都好。现在回想起来,脸羞得通红,暗暗骂道自己不要脸。 又围着房里转了一圈,看看庄大少的书桌上放着一个顶好看的本子,海二少猜想也许是日记,脑子里斗争了很久,还是抵不过好奇心,翻开看了一眼——原本已经做好探测秘密的准备,不料这个假洋鬼子连日记都是用英文写的,实在是太气人!再一翻,后面夹着自己写的情书。海二少一看,傻呵呵地笑了。 他觉得自己很幸福,等庄大少会完客,他要把现在的感受告诉他。 海二少甚至还在庄大少的床上滚了两圈,埋进被子里,用力呼吸,真的能闻见庄大少的味道。海二少不受控制地想了想其他的事情,刚平静下来的脸又红了起来。 等了很久,也不见庄大少回来,海二少心生疑窦,这房里其他有趣的东西也变得不是很有趣了,忽然不知从哪里生出了一丝焦虑,海二少不想再在这儿干等着,于是也踏出了房门。 见到坐在椅子上抹眼泪的小姚妹妹,海二少停住了脚步。 他听见小姚妹妹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大石头,死死地将他往深渊里砸。海二少站在原地,本来还暖和的心脏一瞬间失去了温度,仿佛从地下生出了两条藤蔓,死死缠住海二少的双脚不让他动弹。好似有什么掐住了自己的喉咙,海二少试图开口,却听见细沙摩擦血肉的声音。 庄大少的脸已经彻底冰冷,海二少没有看过这样的庄大少,他很害怕,冷汗一层层涌出,沾湿了他的背脊——一小时之前,庄大少还用他的手抚摸过这处。 小姚妹妹是真的愧疚,哭得也可怜,说出的话却伤透了庄大少的心,他从小到大,没那样失态过。 海二少听见庄大少冷冷道:“够了,小姚,你回去吧。” 小姚妹妹仍在重复:“仇其善他真的错了,他只是想为我抱不平,你能不能原谅我们?” 庄大少大声道:“出去!” 小姚妹妹被吓了一跳,坐也不敢坐了,连忙站起身来,嘴里还重复着那句“对不起”,余光中看见站在庄大少身后的海二少,更是难受不已,不知如何开口,只好跑出了庄公馆。 庄大少转过身,脸上没有表情,死死地盯着海二少,问道:“仇其善是谁?” 海二少眼泪刷的一声流了下来:“我……我不知道,我是真心……” 庄大少打断他:“仇其善找了个假道士诳你,是不是?” 海二少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哭得没有章法,实在是没有勇气开口求饶。 庄大少笑了,眼眶却也跟着红了起来,又道:“消孽障?二少爷,你到底有没有真心?” 海二少连气都喘不匀了,只听见自己断断续续发出了几个音:“我……我是真的……喜……欢你。” 庄大少闭上眼,将头扭往一边,眼泪顺着脸庞流下,他隐忍着,脖子上青筋乍起。 “你走吧。” “不行!我不要……” “我让你滚!” 第39章 大抵所有的喜爱都是有个限度的,天底下的各类感情都逃不过这一定律。如同三姨太煲一锅汤,食材放作一堆,泉水泡着,一时半会儿品不出哪些好来,等到火候到了,白滚滚的汤汁将气味拱成一连串的气泡,再过来掀开盖子一看,再找不回先前的干瘦枯扁,通通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海二少便是这汤里的参片,怀里裹藏着半数月来熬出的辛甜苦辣,饱满地挤压着胸膛,不留神就要被那滚烫刺激得一哆嗦,连流眼泪也只敢偷偷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低沉度日,像极了一位每日只会在心里埋怨天上神仙不仁慈的寡妇。 天上的神仙或许从来就没有闲情管这人间琐事,所以也就没有被老天爷耍着玩儿这么一个说法。海二少是货真价实的,被地上的无赖摆了一道,实实在在是有苦说不出。这几日只会呆在家,一篓子花生从早吃到晚,也不怕再闹肚子;还罕见地生出了无尽耐心,陪在三姨太身边,听她讲各式各样的故事:张婶命苦,被恶婆婆欺负到六十岁,恶婆婆好不容易前脚给盼死了,后脚家里就娶进了一个恶媳妇;李三哥命更苦,家里来了个后娘,不出半年就被后娘使个什么恶毒手段赶出家门,现在在延庆北街卖臭豆腐;吴七婆啊?那更加讲不得了,还是不讲了罢,讲她的故事三娘立马要抹眼泪的…… 海二少捧场得很,每讲一个故事都感动得红眼眶,不知不觉花生壳又堆成了一个小山。 三姨太讲故事是很有一套的。海二少尚小的时候,夜晚捣蛋不睡觉,三姨太便会坐在床头声情并茂地讲个鬼故事,把二少吓得躲进被子里,怎么都不敢出来,于是不睡觉这个坏习惯是彻底治好了——海二少改尿床了,自然免不了的几顿打,打得海二少很久不敢再听三姨太讲故事。见海二少难得这样孝顺,几乎要把肚子里的所有故事都掏出来让他听一听,世上千万种人,个人有个人的烦恼,遇上些命真苦的,一个讲一个听,两人都要叹上好长一口气。 三姨太是实打实的觉得可怜,而海二少则是在心里暗道,真是比不上我命苦。 他的心里太苦了,听了这样多的故事,却找不着一个心理安慰,他的胸口还是揪着疼。总会不自觉地出神,想起那日,庄大少的亲吻,庄大少的暴怒,在他的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虽然早就咂摸不出半点滋味,苦痛却仍然丁点没有缓解。好似失去了品尝别样滋味的能力,不管看什么,听什么,吃些什么,永远只能感到极致的苦。或许是他从未受过什么打击的缘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39 故,真正懂得难过了,又不再像往常那样放肆哭哭闹闹,只能小心地将它捧在怀里,也不愿多透露半句,哪怕是忍痛捧着一把尖刀。 三姨太讲完了身边故事,仍觉得意犹未尽,海二少双眼通红的样子仿佛给了她好大鼓舞似的,于是想了一会儿,对海二少道:“好听不好听?三娘再给你讲一个,前段时间庄大少送来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三娘估摸着你还不知道这个故事说的是什么呢……” 海二少却如同猝不及防遭了针扎,连忙摆手道:“不听这个,换一个吧。” 庄大少如今,倒像是咒语了,别人提不得,每说起一次,海二少便要再回忆一次庄大少盛怒的表情,还有接连几日紧闭的,庄公馆的大门。 海二少不是没有找过庄大少的。一日的时光,从天上掉到地上,海二少被摔晕了头,痛花了眼。迷迷糊糊地被吼回去了,躺在床上心里觉得充满了委屈:他讲过“我爱你”的,但小姚妹妹一席话,让庄大少连这个也不信了,还叫他滚。他海二少是个颇要脸面的人,决计着以后庄大少找他他也不要再理会了,让他后悔去吧! 在家中气鼓鼓地呆了一日,海二少没有等到后悔的庄大少。 海二少又想,即使有个目的不单纯的开头又如何呢,算起来他们俩能在一块儿,还要感谢那个缺德道士呢。况且,摸也摸了,亲也亲了,他是真心喜欢庄大少的,难道这份喜欢,庄大少也全认为是在演戏?庄大少吼他吼得这样凶,他海二少大人有大量,若是庄大少亲自找上门来,勉强可以原谅他,但庄大少几时能想通,又几时会后悔呢? 海二少还是坚持着,保留自己认为的体面,在家里设想了好些个怎样与他说话的方法,既能传达自己的委屈,又不至于让庄大少下不来台面。他够体贴了,甚至样样反应都在脑瓜子里演练了三四遍,他做好了原谅的准备,只等着庄大少过来找他,他是没有错的,海二少想,只要他是真心喜欢庄大少,那他定是没有错的。海二少说服好了自己,隔三差五看看那块小小的怀表,时针转了一圈,庄大少依然没有来。 海二少便又想,算了吧,要脸面做什么呢。 第三天,海二少出了门。脑海里的设想全都失了效,庄公馆大门紧锁,连丢脸面的机会也没有给他。 海二少忍下心头的难受,转身回了府。他好生气,怒上心头容易犯犟,凡是与庄大少有关的东西只消看一眼便想着要扔得干干净净,手却无意中摸到那块怀表,按下那块小扣子,表盘弹开,是海二少看过无数次的两人的合照。那个在小汽车里度过的夜晚,照相闪花了眼的一瞬间,庄大少紧紧握住的手心,这样的片段好似离现在挺远了,又好像还很近,明明两人还是这样好过的,不等人缓过神来,却已经成了空。海二少看着照片,胡乱责怪道:“到底是留过洋的人,心也狠些。” 接连着两日,海二少都吃了闭门羹。他不再计较理在谁那边了,午夜梦回惊醒时,心里总要提醒他们已经断了的事实,让他越来越无法忍受。他愿意把错一并揽下,他只想见见庄大少,告诉他自己真的挺想他。海二少还常把自己逗乐,这样郁闷的时光,竟还能做上春梦,梦里那样好,庄大少仍旧体贴温柔,两人赤裸相触,使得海二少体会到了不知名的快乐,睡得头晕脑胀,睁开眼发现,无人在他身边,或许再不会在他身边。 有时海二少知道自己错了,有时又想问问谁,自己何错之有。同庄大少一样,他也付出了真心,后来真爱上了庄大少,一丝一毫戏耍他的心思也不曾有。 这次海二少敲了庄公馆的大门,憋着一股子劲儿,不敲开不算数似的,门环震得耳朵嗡嗡响。过了一会儿,海二少真听见里面传来脚步声,顿时心如擂鼓,肚子里准备好的话犹如回锅似的,在来来回回翻滚,海二少很期待,像游泳久了的人看到了不远处的岸。 来开门的却是门房,面带歉意地朝海二少道:“二少,实在抱歉,我们少爷让你往后不要来了。” 海二少在原地愣了许久,呆呆点头道:“哦,好,有劳。” 门房见他面色不好,给他行了两个礼,也不管海二少什么反应,轻轻阂上了门。 海二少觉得脚底下灌了铅,抬腿也困难,又着急着想离开。巷子里人来人往的,海二少却总觉得每个人都在看他的笑话,今日阳光充足得很,有两个小丫头把春装穿上身,高高兴兴地同爹娘一起去集市上买东西,海二少走在路上,却觉得浑身冷得透彻,他不时想起木门关上那瞬间的沉闷声音,好似一把锤子,往他的胸口上砸。他去了趟酒楼,点了两道最贵的菜,又买了一壶酒,一楼有讲评书的,大家伙儿听得入神,到了精彩之处便一齐鼓掌,热热闹闹,那样的环境,好似不会有一点儿伤心。 海二少不计较脚底下一地的瓜子皮,也不埋怨吃客的声音太大,常常将说书先生的话完全盖下。他一杯酒一杯酒地喝着,看得很认真,醉意上来时却再难掩饰。他想,不能总哭,往后不能再这样了;又想,不用担心,往后又是一个人了,一个人的时候,他不常哭的。 付过了钱,海二少走出酒楼,觉得身子暖洋洋的,终于没那么冰冷。 路上买了两包点心,这几天光尝着苦味了,他想甜甜嘴。回家也分给三娘吃一些,这两天讲故事,讲得嗓子快要冒了烟——殊不知如今孙孝萍嗓子得休息了,脑门上才是真真要气冒了烟。 海公馆厅堂坐着两位客人,脸色皆带着担心愧疚的模样,四姨太讲话依旧温温柔柔,让他们不要心急,心情总有个解决办法,这样的场面,仅剩四姨太是唯一可以讲理的人。海老爷坐在主座,脸色发黑,双拳攥得死紧,一眼便能看出在极力隐忍,三姨太可不管有客人没客人,双手叉腰地朝下人发飙:“找个人去把海洗荣给老娘拉回来,海家吃了那么大的亏,今天要是不给老娘理得清清楚楚,谁也别想好过!” 第40章 日头好,海家院子里晒了好多床棉被。阿猛走到被子底下,这儿闻闻,那儿嗅嗅,气味都是熟悉的,尾巴便悠闲地打半个圈,又有细小灰尘不经意跑出来,狗鼻子敏感,仰起头眯了眯眼,打了个极响亮的喷嚏。 海二少踏进大门便觉得格外安宁幽静,胃是满的,阳光又晒得人想困觉,手中还拿着两包甜嘴,这一会儿真是心态平和,那些酸涩之感暂时不见踪影。海二少觉得心情好些了,瞧见阿猛傻乎乎的样子,还主动走过去揉了一把狗头顶顺滑的短毛。阿猛简直受宠若惊,海二少最近忙得很,它鲜少受到此等待遇,于是立马站起身来,想与海二少亲昵一番,表示欢喜,可还没等后脚站稳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40 ,便闻到了点心的味道,狗鼻子蹭了好几下油纸包,尾巴都快要摇断。 海二少见阿猛识眼色,坐得端端正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又不停地舔着嘴,一副贪吃的样子,虽然已是成犬,身型不再娇小,却依旧显得很是可爱。他把油纸包打开,掰了一角酥饼,放到阿猛面前。香香脆脆的酥饼不过几秒便没了影,阿猛张开嘴,显出了笑的模样,海二少便也跟着开心。今日天气实在是好,若再来几个这样的晴天,怕是不等雨季到来,春日就要匆匆忙忙结了尾,海二少晒得心胸开阔,浑身发软,但总在这儿蹲着也不是回事,于是打算回屋搬张椅子,再沏壶茶,这样度过一天,总比闷在房间胡思乱想的好。 平日总爱跟在海二少屁股后面的阿猛见他起身,却没随着一块进屋,好像再往前走两步就闯进了哪种法阵似的,只走了两步,便畏畏缩缩收了脚。海二少只当它是太阳晒软了骨头,过了嘴瘾,连殷勤也不献了,就这么自顾自在原地躺了下来。谁知阿猛才没有那样蠢,它聪明极了,海公馆的厅堂如今确实笼罩着一个法阵,若要踏入这结界里,实打实的免不了危险,这法阵也不是哪个精怪所设,却是比精怪厉害得多——三姨太如今正在盛怒之中,无人敢发出什么别的声音,这份安静才是海二少所认为的“安宁幽静”之根本来源。 海二少哪里知道,踏进门槛那只脚还没落地,便被背对着他的三姨太大声呵斥道:“你给老娘跪下!” 海二少心惊肉跳,背脊立刻爬满了虚汗,被三姨太这一吼,腿也跟着发了软。到底是心里藏着事儿,家中有哪样风吹草动便总往自己头上套,认为是谁看见了自己与庄大少那点事儿,嘴上没把住,终于传到了家人耳朵里。海二少几乎是一瞬间就认了命,条件反射般地往地上一跪,那般可怖的梦终于要实现,海二少心知逃不过,却觉得异样委屈:自己都已经被庄大少分手了,怎么还要挨这顿打! 三姨太转身喝了口茶,并不知道身后跪着的是海二少,她怒火攻心,也是想做个威给旁边那两位客人看看,海公馆绝不是谁都可以欺负上的,若是惹得老娘不痛快,儿子也要跪下来打了再说。于是将茶杯用力放下,不管不顾地开口骂道:“你看看你做的什么好事!连爹娘也敢骗是不是?” 海二少被那茶杯发出的闷响吓得抖了一下,声音也发飘,只能老老实实道:“三娘我晓得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三姨太刚刚叉上腰,转过身子来准备接着骂,扭到一半听到海二少的声音才发觉骂错了人,老二胆子本来就小,看得出来被吓得不轻,三姨太脸色有些发僵,除去不知情的两位客人,在场的多少觉得十分尴尬。三姨太放下手,脸上也有点挂不住,却没人给她台阶下,或说根本没人敢发声,于是只能委屈委屈海二少,还得接着骂下去,把话圆回来:“你哥呢?” 海二少满头雾水,还没等开始哭呢,又将眼泪速速收回去了:“我哥?我哪里知道?” 海二少精得很,立刻猜到三姨太这绝对是误伤,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他大哥!自己那档子破事根本就没有露馅,还好还好,差一点就要自己全招了,既然免于一难,自然愿意配合三姨太把这台阶走下去。于是又体贴地装傻补了一句:“三娘,我真错了,我哥不想让人找到,你让我去哪里给你找,我真没骗你们,我哪里知道大哥在哪儿呢。” 三姨太心里喧乎极了,海二少真如同院子里晒的棉被那样,又软又贴心,总算是找着了一个化解尴尬的方法,三姨太便顺着海二少的话接下去。 “你起来吧,”又怕人家觉得太假,便加了一句:“真没骗我们?” 海二少点点头:“真没骗,真不知道大哥去哪了。” 三姨太面色有所缓和,给海二少使了个眼神,让他到一旁找个椅子坐下了。海二少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抬头一看,见有两个陌生面孔,中年模样,穿着讲究,是一对与海老爷年龄相仿的夫妻,正坐在客座,满脸写着尴尬。海二少心中流泪,可真是丢人丢到家外边去了。 海老爷这才发声,只是为缓和缓和气氛,说出的话一点没有震慑力:“行了,咋咋唬唬的干什么,与老二何干,别吓着孩子。” 话音刚落,只见海洗荣急匆匆进了厅堂,制服还没换下来,看得出来是刚从警局赶回来。海老爷手掌用力一拍,桌面发出巨大声响,连茶杯也跟着跳起来似的,吓得想喝口茶平复心情的海二少呛得直咳嗽,脸都憋成了酱红。而当下却没有人能顾及他了,全把目光放在了海大少身上。 海老爷呵道:“你给我跪下!” 海二少:“……咳咳咳咳” 海洗荣直挺挺地跪下了,明明是认错的样子,却显得不卑不亢,铁骨铮铮,与刚刚脚底发软的海二少相比,便更显得成熟有担当。 三姨太怕海老爷气过去,拍拍海老爷的手背,让他不要太激动。 家里只需一位盛怒的人便可,此时三姨太平复了心情,不再像刚才那样泼辣凌厉,开口说话却比先前要冷了几度,海二少坐在一旁听,也觉得心惊胆战。 “我问你,玲佳的事情,是不是你在诓我们?” 海洗荣答道:“是。” “她肚子里的孩子,当真不是你的?” 海洗荣不语。 三姨太又道:“我们家发了一笔财,是靠老天爷可怜,你爹与我愿意多做善事,积积德,也算是报答老天爷仁慈,可我孙孝萍可从没听过,哪家人做善事可以做到这个份儿上,帮人家养孩子?海洗荣,你可真是菩萨心肠!” 这番话说得尖酸,海大少还没有表示,先是将两位客人的老脸羞得通红。 那位太太显然是玲佳小姐的母亲了,听三姨太这样不留情面,便开口道:“三太太,你不要怪罪大少爷,千错万错是我们玲佳的错,我们这趟过来,是给你们道歉,也是要回女儿的,把玲佳接回去以后,我们好好管着,再不会给你们添麻烦,你又何苦……将话讲得如此绝情……” 薛玲佳的父亲叹了口气,也道:“我们先前也是不知道的,玲佳那时跟我们‘坦白’,说自己糊涂,不小心有了身孕,孩子父亲是个姓海的,与她曾经是同学。我当时气得什么也不管不顾了,让她滚出家门,后来一想,若是去找孩子的父亲,也就随她去,却没料到,前几天,许家的人上门来要孩子,我才晓得,前前后后,是被她骗了。海大少断然是一点错也没有的,你们莫要怪他,要我们给你赔不是才对。” 三姨太怒道:“说得简单,他没错?他晓得真相,却想瞒着我们,将我们骗得团团转!” 薛母道:“或许海大少从头到尾就不知道呢?”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41 三姨太更火:“他能不知道?他又不是他弟,我们阿荣从小到大脑子好得不得了,我看他明明就是早知道,看不得玲佳那样可怜,索性将戏作到底,两个人联起手来想瞒天过海!” 坐在一旁喝茶的海二少:……我今天可真是委屈透了! 三姨太看着跪在地上的海大少,道:“老大,我说得对么,可有冤枉你?” 海大少道:“三娘,对不住。” 玲佳的父母听罢,更是觉得羞愧,只想快快把自己的女儿领回家,再不踏入海公馆的好。 此时海二少喝饱了茶,一句话点醒了正在扯皮的众人:“你们吵了这么久,玲佳姐到哪里去了?” 三姨太这才反应过来:“你这么一说……她早上说要出门,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海大少如梦初醒,立刻起身,朝玲佳的房间跑去,房门被海大少用力踹开,除却屋内的摆设,算得上是空无一物。玲佳小姐走了,如同她来时一样突然,桌面上摆着一封信,除此之外,再没有属于她的痕迹。 海大少急忙拆开,看罢以后,冲出屋外,片刻后难见踪影。 三姨太见此,叹气道:“由他去吧。” 海二少却实在听不出来,这个“他”,指的是海大少,还是薛玲佳。 三姨太收了收自己的脾气,吩咐厨房准备一桌饭菜。两家人虽然心中都有不情愿,却仍旧像完成什么任务似的,沉默着吃完了这顿饭,海老爷与薛父喝得上头,眼珠子都有了红血丝,薛太太吃着饭,实在忍不住,转过身悄悄擦眼泪。 末了,海老爷似是自言自语道:“孩子大了,管不了了。” 海二少见两家父母心情低落,垂头丧气的样子,也觉得心情不佳,快快吃完饭便告辞回屋里去了。他也不是没有愧疚的,他的事若是抖出来,父母的难过只会比现在多,决不会比现在少一分,可瞧见大哥追出去的样子时,海二少控制不了的,思念起了庄大少。即便他不再见他,告诉他不要再来,那一刻,他也真的很想他。 给洗荣: 洗荣,见信安,我对你不住。 因为我的幼稚,不理性,使你陷入了这番境地,我非常自责。 刚开始发现有孕时,我相当无助,但我想,这绝不是可以用来逃避错误的借口。鸿卿只留下了这么一个孩子,他牺牲的时候,我真感觉天塌了,竟是一点支柱也找不到,而唯一坚定的,是想把这孩子生下来。而我却因为这样的一个决定,伤害到了你。 我是自私的。念书时,你与鸿卿算是朋友,毕业后却也没有过多来往,我想着,或许距离远些,赖上你,以后鸿卿的那些仇家不会寻过来,这孩子能活得安全自在。我怀着这样的心情,以你“女朋友”的身份,住进了海公馆。很快我就发现,我错了。不是将形式估计错了,而是这里真的太好,太安全,每个人都真心对我,他们每一次的善意,都能使我愧疚许久,我或许真是被什么蒙住了眼,做出了这样坏的事情。 隔壁庄公馆来了一位袁小姐,我们俩相处得很好,与她聊天时,我忽然醒悟,我本该也是这样的新时代女性,自信,独立,开朗,大方,怎么一个不注意,偏偏沦落成了非要依附别人才能生存下去的寄生虫呢?若是她不出现,我几乎都要忘了,原先的薛玲佳是什么样。 我不能再这样害你,你要有你的生活,你喜爱的人,我这样的行为,真真是太坏了,我对你不住,也对海公馆所有的人不住,在这里呆的每一天,都使我的愧疚愈发加重,我不乐意再做这样的害人的人。 我想去一个新的地方,靠我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和孩子,我要相信自己。 祝你今后生活美满,或许有一天,我们还会见面的,以朋友的身份,再不以“不速之客”之身份了。 对不住。再见。 薛玲佳 第41章 是夜,月朗星稀。 海二少吃罢饭,又陪着海老爷及三四姨太聊了好长时光,才慢悠悠地从饭厅度回房间。 薛家父母不再多留,放下碗筷以后收拾行李就离开了,三姨太也没有客气,本是桩喜事,却倏地成了一场闹剧,两家人哪头都没沾一点光,光是和和气气吃完一顿饭,就已经堵得每个人肚子不消化了。 下人上了一壶健胃消食的茶,四人坐在厅堂一口一口喝着。三姨太频繁的叹气声几乎可以收起来算作一盘送茶小食,海老爷本来心情不佳,亦不想再被拖入这伤心境地,眼看着三姨太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便啧道:“好了,不要再唉唉唉个不停了,听着就丧气。” 三姨太遭受痛失爱孙的重大打击,人也没白日在薛家父母面前那么强硬凌厉,连翻出来的白眼力度也小了许多,讽刺道:“瞧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这事儿本身就丧,与我叹不叹气可真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海利发你说说看,这难不成还是喜事不成?” 四姨太则指了指海二少手上的茶杯,让他少喝一点儿,喝太多要凉着肚子,看三姨太又想跟海老爷抬杠,便道:“三姐,话也不是这么说,现在晓得了总比孩子生下来才晓得的好。” 三姨太听罢,觉得四姨太讲得确实有些道理,不与海老爷争辩,又开始马后炮起来。“我当时可真是糊涂啊。阿荣一开始就说不是自己的孩子,我还不信,总以为阿荣是害羞,现在想想,我们阿荣哪里会是做这样出格事的人,家里有一个小混蛋就已经足够了。” 海二少放下茶杯:“三娘,怎么说的好好的,又带上我。” 三姨太笑道:“你看你看,现在学好了,也要脸了,学会喊冤了都。从前这么挤兑你,可是一点怨言都没有的。” 海二少心里直打颤,早知就不该插这个嘴,三姨太说得对极了,做出格事的人还真真就是他。 海老爷则不理会这些,心中依旧忿忿不平:“人家总说现在是新世界了,我有时候是一点也看不懂的,这世界往后总归是你们年轻人的,可你看看,你们年轻人现在做的这些事,这叫什么,荒唐嘛!” 过了许久,一家人的烦闷终于说了个干净,才听见三姨太道:“也不晓得玲佳这丫头要去哪,大着个肚子,手上又没多少银子傍身,虽说做了错事,还是叫人担心。” 海二少这才反应过来,将这场对话往前倒,又细细回想,海家人生气归生气,却是半点玲佳的坏话也不曾说过的。 夜深了,茶水已经变凉,几个人心情好了许多,也再没有哪样新话题可以一起再说说,便起了身,各回各房。 海二少踏出厅房,冷不防地被风刮了个激灵,刚进小院,便看见海大少坐在石桌前喝酒,一杯一杯地慢慢喝,倒是看不出极为伤心的样子。海二少不敢打扰他,放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42 轻了步子慢慢向后退。 “你躲我做什么?” 海大少背对着二少,不需回头看,一早就听见了脚步声。 “哥,你接着喝啊,我马上走。” 海二少识时务,预备着随时冲回自己房间。 “你过来,陪我喝几杯。” “不了吧……我这一肚子茶水呢,再喝今晚不用睡了,光跑茅房……” 海大少转过头,直勾勾的盯着他。 “我喝。” 海二少认了命,今晚陪完这个陪那个,要将所有人安抚好才算完。 海大少拿过一个杯子放到二少面前,又蓄满了酒。海二少平日健谈地很,在他大哥海洗荣面前却是从不敢如此放肆的,想说的话有一箩筐,随便拿出哪个来都能使气氛不那么僵硬,但这时却觉得这个话不适合,那个话也不敢说。想了一会儿,索性把面前的酒先干了,总得有些什么动静,不然杵着像个木头似的,显得太呆,怕更遭海洗荣烦。 一杯酒入喉,从头暖到了脚,海洗荣平日里话不多,也不需要海二少多说什么话,兄弟两个一口一口喝着,却格外平静和谐。海二少并不海量,平日里也没有人与他拼酒,几杯下了肚,自然就觉得眼前晕乎乎,头脑又很清新,浑身上下忽然生出用不尽的力气似的,看海洗荣也不可怖了,自然便打开了话匣子。 这第一问就比平日里有胆许多,有酒壮胆,海二少免掉了那些弯弯绕绕,一箭射中靶心:“哥,你到底喜不喜欢玲佳姐啊?” 海洗荣闻言挑眉,扭头看向自己的弟弟,脸红通通的,显然上了头,怪不得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但脸上却不动声色,又把海二少面前的酒杯灌满,说道:“你把这杯喝了,哥就告诉你。” 海二少不疑有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海洗荣心眼贼坏,见状还不放心,又确认了一下。 “你别喝那么快,一会儿醉了。” 海二少瞪大眼睛道:“我哪里醉了?我没醉!” 好,已经醉了。海洗荣便开始认真答他的问题:“刚开始的时候我是很气的,薛玲佳忽然出现,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信了,我很无奈,又觉得当众戳穿她的谎言实在不是什么绅士作为,除了第一次条件反射地否认,之后也就再也没说过那类的话。” 海二少却趴在石桌上,歪七扭八地抓着重点:“绅士派头啊……是庄大少……哥你别学他……” 海洗荣不理他,接着说:“我们本是同学,虽然交情不深,可薛玲佳若是不到走投无路,也许也不会来害我,我想若是她把真相说清楚,要我怎样帮助她,都可以的。” 海二少又道:“哥,喝酒吧。” 海洗荣摸摸他的脑袋,随口回了一句:“不喝了,再喝哥要醉了,哥酒量不如你好。” 海二少被夸奖了,呵呵直乐,相当捧场:“你接着说接着说。” “她一个女子,我不好把话说得太绝,我总盼望着她能自己想通,莫做这种傻事。这种骗人的事,虽然又傻又蠢,她却也没什么坏想法。在我们家,与大家相处的挺好,还帮着干活儿,有时我见她,觉得很可怜。一个人,许集惠死了,也没什么依靠,就肚子里这么一个唯一的指望。有几次我甚至想,算了,管她是什么打算,总之我现在没有喜欢的对象,孩子就当是我的,娶她过门,一家人好好生活。” 海二少枕着双臂,望着海洗荣:“然后呢,又为什么不呢。” 海洗荣正色道:“等我回过神来,我便知道自己错了。老二,友情是友情,爱情是爱情,可怜与喜欢、仁慈与无底线从来都是有界线的。这些本来就是不一样的,切不可混为一谈。爱情是很珍贵的,或许很难遇到,如果遇到了就要好好珍惜,怎么能因为这样的由头,首先抢了它最贵重的位置呢。” 海二少有些困了,眼皮发沉,几次险些要睡过去,嘴上却还在强撑:“哥你说的真好啊哥……爱情是很珍贵的……” 海洗荣将酒收好,把二少扶起来,道:“我明天早上还要上班,你也回去睡吧。” 海二少呆楞着点点头。 海洗荣见状不放心,便送他先回房。海二少本来困得要睡过去,走了两步,又被风一吹,倒是清醒了不少,海洗荣关上房门走了以后,整间屋子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一时半会儿睡不着,余光瞟见了放在桌子上的收音机,海二少鬼迷心窍地想起了那一夜,第一次打开它的心情。于是走过去,又照上次的方法拧开,几道电流声消逝后,便传来了歌声。不知是那位谁点给谁的,也不知送上了什么祝福,只知道歌声依旧撩人心弦,那歌星唱得动情,歌词也仍然大胆艳丽,海二少却听出了不同,从头到尾,哪里都不一样了。收音机唱了两三首,海二少终于听清,有王先生祝王太太生辰快乐的,有周老板祝李小姐前程似锦的,也有密斯特沈祝好兄弟留洋一切顺心的,各式各样的人情交杂着,通过电流,飞速传到千里以外之地,用歌声寄情。又有多少人因为收到这样的祝福而像那晚的他一般,快乐得无法入眠。 关上收音机,海二少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月光。今夜月色也很美,不知往后还会不会在这个节目里听到自己的名字。 海二少累极了,沾上枕头没多久便呼呼睡去。 梦中又与庄大少相见了,两人都没穿衣服,很不文明。 海二少很想他,上去抱着庄大少的脖子,头微微一侧便吻了上去,像是急于确定什么似的,海二少胡乱地啃着,有几次还使劲咬了两口,不一会儿便弄得庄大少脸颊湿透。庄大少神情温柔,来回抚摸着他的腰,轻声告诉他不要着急,他就在这里,慢慢来。触感是真的,温度也是真的,海二少心脏发紧,撒娇般地抱着他道:“你骗谁,等我醒了你就不见了。” 庄大少不回他,亲了他的额头,又以唇舌与他交缠,海二少只觉得舒爽与痛苦并存,握住庄大少的手腕道:“你往下摸摸,我涨得慌。” 庄大少闻言照做,手指才刚触碰到腰下皮肤,海二少便抑制不住地唔了一声,或许是觉得这样太过放荡,便张嘴偷偷喘起了气。庄大少的手掌包裹着,温柔地上下抚动,海二少觉得腿脚软透了,偏硬的毛发不时蹭到肚皮上,惹得海二少麻筋发痒,将头埋进庄大少的颈窝,鼻尖也摩挲着脖子那块皮肤,弄得快活紧了,便用力吸一口,不过一会儿,庄大少的脖子上便出现了几点淡红色的痕迹。 海二少处在这样的欢愉中,却不忘多提一句:“等我醒来了,你要走么。” 庄大少好像没听到似的,完全沉浸在情欲中,不时发出闷哼的声音。 海二少得不到回应,一瞬间觉不出那些快乐了,也如同被施了什么咒语,完全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43 抽离了身体,看着交欢的两人,心里却冷得像一位陌生人。 海二少对自己说,我决定了的,以后不再哭了,所以现在也没什么好哭的。 庄大少手中的速度加快,将海二少搂得更紧,不停地吻着他的耳廓,隐约中,海二少听见庄大少叫他“宝贝”。 海二少只觉得心中的酸涩难忍,这些液体沸腾着,纷纷往眼眶上涌,激得他的鼻腔发疼。他抱着庄大少,以完全依赖的姿势,大声道:“爱情是很珍贵的!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大少爷!” 庄大少却吻住了他的嘴,舌头挤进口腔中,撩拨似的乱扰。海二少这才看清楚,他的眼里全是纯粹的情欲,除此之外不见其他任何东西。 海二少攀上顶峰,听到庄大少的声音,他说了“我爱你。” 海二少就这样醒了,眼睛睁开,窗外还是漆黑一片,裤子湿了一块,有些冰凉,粘粘的,让人不愿多见一眼。伸手摸出枕边的怀表,能听见细细的“滴滴”声,海二少的手指抚摸着表壳内的照片,这样黑的夜,看什么东西都不甚清晰,可照片中的两个人,却留在了海二少心里。 他很后悔,他也很想庄大少。 他原本已经说服自己了,要过回以前的生活的。可是海洗荣告诉他,爱情是很珍贵的。 第二日早晨,一家人吃完早饭,还没等碗筷收完,便有两个妇人找上了门。三姨太派了个丫头去问个究竟,不一会儿小丫头回来道“是两位厨娘,问海公馆还招不招工的。” 三姨太疑惑:“我们家不缺人,也没贴过什么启示,怎么会有人找过来?你去告诉她们,不用,让她们再找下家吧。” 丫头点头应声,快步走出去了。两个厨娘听罢这些拒绝的话,也不走,还与丫头多说了两句,像是劳烦她再走一趟帮忙传个话,丫头脾气好,心肠也不赖,答应了,又进来道:“那两位说,她们很有一手,别的不敢说,定是合海二少口味的,兴许海二少会同意的。” 海二少也摸不着头脑,对上全家人询问的目光,也给不出什么解答,只得硬着头皮道:“那你让她们进来吧。” 两位厨娘各自背了一个布包袱走进来了,规规矩矩行了礼,只说想在海公馆做工,没有什么出格的要求。 三姨太依旧是那句话:“我们海公馆上上下下就那么些人,厨娘忙得过来,不需要的。” 一位厨娘听罢有些着急,生怕机会活生生溜走了似的,立马道:“我们能做好的,二少,二少尝过我们的手艺,他很喜欢的。” 海二少这才注意到这两位厨娘,原来是以前偶然碰见,下工结伴聊着庄大少浪费鸡蛋学做蛋糕的那两个人。看她们的样子,应该是被辞了工,海二少心中隐约有些不安起来。 另一位厨娘怕大家不明白,解释道:“我们原是在对门庄公馆当工的,这两日被辞退了,不愿回家种地,想在海公馆找个生计,接着干下去。” 三姨太又问道:“好端端的,怎么会被庄公馆辞退?他们可不是不讲理的人。” 一位厨娘摆手道:“不是我们的问题,我们都是老实人,从不做什么坏事的。不光我们,庄公馆上上下下当工的人几乎都被辞退了,这两日都忙着收拾东西呢。庄家要搬走了。” 海二少顿时只觉得被突然抛进了冰水中,得用好大的力气才能抑制住一问究竟的冲动。 三姨太了然地点点头,又道:“那你们说的‘手艺’是什么意思?有哪样菜是我们海公馆的厨娘做不出来的?” 那位自夸手艺好的厨娘脸上露出了自豪的神情:“从前海二少爱吃的蛋糕,都是我做的。庄大少后来有一阵总让我做蛋糕,我刚做好他也不吃,等到海二少到庄公馆做客才吩咐人把蛋糕端上去,见海二少总吃,我便晓得了二少是喜欢这一口的。” 海二少的喉咙里有些什么堵着,卡得他难受,眼睛也酸涩极了,不敢多眨眼,稍微放松一些,也许要想流眼泪。 那位厨娘还怕大家不相信,又补充道:“庄大少也觉得我做的蛋糕好吃,他曾经让我教教他怎么做,想要做个蛋糕来求爱的……” 讲着讲着,却有些跑题,“要说庄大少是对他的‘女朋友’相当好,连这样最甜蜜的东西也要亲手送给‘她’,海老爷,太太们,不信你们尝尝,让我做一次给你们看……” 海二少却控制不住地“啊哟”一声,疼得他直打颤。 三姨太急忙站起身问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了?” 海二少捂住胸口流下眼泪:“我咬到舌头了……” 三姨太:“……放屁!从刚才到现在,你连水都没喝!” 第42章 海二少也不管两个厨娘还说了些什么,随口胡诌了个理由跑出了海公馆。 双耳好似涌入了大量的水,形成一个坚硬的遮罩,与外边的世界隔绝着,听什么都不甚明朗。海二少隐约听见了阵阵急切的,犹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分不清到底想要做什么,待到头脑少许清醒时,已经站在了庄公馆门前。 这般激动倒与他那日闯进庄公馆的“订婚宴”如出一辙,而今时不同往日,那时是去抢人,如今落魄地站在这扇门前,却是想留人。 庄公馆大门紧锁着。沉默地复述庄大少留给海二少的最后一句话:往后再不要来。 这片小小的方寸,不知何时,竟已经存满了如此丰盈的记忆,两人白日碰面在这儿,夜间相会在这儿,那辆闪光的小汽车也常常停在这儿,海二少坐到位置上,总害怕头晕犯恶心,后来庄大少在他鼻下抹了凉膏,便也可以自在地看窗外风景,再不担心随时会出现的窘迫。庄公馆与海公馆,不过十步以内的距离,海二少这趟走得辛苦,到庄公馆门牌底下时,宛如跋山涉水,渗出一层虚汗。 没有人为他开门,也没有人等他。 海二少敲了好久的门,后来也不顾什么脸面了,喊着“庄大少我有话要对你说”。事后回想起来定是连自己都要取笑自己的,委委屈屈的样子,像极了被大户人家赶出家门的姨太太。海二少流不出什么眼泪,实际上他也不想哭,内心藏着一股信念支撑着他,想要跟庄大少好好道个歉。 ——某个瞬间他终于想通,原来自己真错了,软弱是错,不坦诚是错,让人家伤了心,总要认错的。可庄大少不乐意给他这样一个机会,庄大少不再秉持着原本的绅士作派,凡事留个余地,给足对方面子,而是直接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两扇木门一阂,不愿听他说一句话。 海二少敲得累了,周身的力气被抽走大半,晓得再喊下去也不会出什么结果,只得转身离去。 回家害怕再看见两个厨娘,于是漫无目的地穿街走巷。脑子里细细琢磨着一些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44 事情,原先总是嫌弃那些烦恼乱成一团麻,现在倒有功夫耐心地一条条缕明白,有时想着想着,会站在路边发呆,眼睛盯着别人家晾晒好的衣物出神,不知被哪个人瞧见了他这副失神落魄的样子,猜他或许是刚从牌馆里出来,输了个一干二净,于是海二少又在众人口中“豪赌”了一回。 若是在意的事物只有钱,那么定要比现在活得痛快得多。海二少分不出力气来恼怒,只好大大方方地随那些闲话扩散去了。 也不晓得晃荡了多久,海二少瞧见了一个算命摊。其实这穷酸样,根本连摊子都算不上,地上只铺了一块褪色老粗布,放着一只半旧的碗,又立起一块小木板,上头写着密密麻麻的字,那木板又薄又破,怕是连拿去作灵牌都要被嫌磕碜。 一位妇人蹲在摊子前,手放在对面瞎子的掌心里,被捏来捏去,摸得越来越轻挑,脸上显出怀疑的神色,见这瞎子摸得多了,便想把手抽回来,那瞎子摸得正上瘾,哪能让到嘴里的肥肉跑了,便握紧妇人的手,嘴上神神叨叨地开始念了起来,当然,另一只揩油的手是一时半会儿都不曾停过的。 妇人见他说的样样都准,放松了警惕,忘了抽手这件事,还想从荷包里掏出一些钱,买个开光宝物驱驱邪。 海二少现在最是听不得“消灾”这类字眼,恨不得立刻上去揭穿这骗子,为镇上百姓灭害。可定眼一看,却是老熟人——亦可以说是狱友,原来是一起关过大牢的假瞎子刘半仙刘三叔,见到他可生不出哪样美好回忆,加之今日心情实在不佳,便任由着刘半仙摸了个够本,又骗了个够本,从头到尾没有拆穿他一句谎言。 刘三叔见妇人走了,装了好长时间瞎子,眼珠子差点儿就回不来,正趁着没人的时候眨了眨眼缓缓乏,拿手背用力搓了几把,睁开眼时发现海二少蹲在他的面前。 刘三叔起先没看清,因为被人撞破装瞎心里还抖了两下,很快发现来人是海二少,便一时间消除了紧张。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海二少啊,近来可好啊?三叔给你算一卦?” 海二少往他的碗里扔了几个钱币,有气无力道:“得了吧,三叔你成日走街串巷,哪家人的祖宗八代不被你查个底朝天,除了家中几口人,祖父姓谁名谁,你还能算什么,你这些把戏骗不了我的。” 刘三叔被戳破也不恼,呵呵地笑道:“我这点小把戏怎么哄得着二少,从牢里出来以后,二少过得蛮好嘛。” 海二少道:“哪里好了,我不觉得。” 刘三叔察觉到海二少给他钱便只是想与他简简单单聊个天,于是也收起了忽悠他的心,颇有些认真地说:“二少牢里走了一趟,长大了许多,我听镇上的人说,原先去的那些地方,耍的那些花样,现在通通都不要啦?” 海二少觉得腿有点麻,抱紧了膝盖点头道:“嗯,觉得没意思了。” 刘三叔夸他:“简直是变了个人似的,天上地下了,那个跟你一起关进来的,李姐儿,你知道的吧,也天上地下喽。” 海二少不想聊这个,不管是他或是李姐儿,都算不上是什么开心的事。想起刘三叔日日打探张家长李家短,准备假扮半仙的时候显得又神又准,便问了他一句:“三叔,镇上的事,你是不是都知道?” 刘三叔很是得意,吹得胡子都歪了:“你以为我为什么叫半仙?巷子往前走拐两个弯,张家养的狗昨晚生了八个崽,三公五母我都知道!” 海二少:“……那你知不知道,庄公馆,就是我家对门那个……” 刘三叔插话道:“这我知道啊!有什么不能说的啊,瞧你这支支吾吾的样子,庄家要搬走了不是?” 海二少点点头。 刘三叔嘬嘬牙花子,咽了口口水润喉咙,接着说道:“大家都晓得的,庄公搞了上峰的老婆,才被赶来我们十里镇这个小地方的。庄家上峰与张老虎斗了那么久,现在不晓得染上了什么重病,躺在床上连喝水都难,这倒是给了庄家机会,你看庄大少,从小送去英格利是,样样好得不得了,好时机来了,可不是要夺权嘛。” 海二少道:“好端端的,做什么要夺权?” 刘三叔好笑地看了海二少一眼:“刚还夸你有长进,这会儿却又犯糊涂了,二少哎,人家庄家是大家族,横竖不能窝在我们里一世吧,你平日用的那些个百货,兴许有不少就是庄家的厂子产的。庄家与我们这些个平头百姓压根就不是一路人,这机会难得,定是要往上爬的。” 海二少听到那句“不是一路人”,心如同被猝不及防地狠狠扎了几下子,又不甘心地服了软,他觉得刘三叔说得很对。暴发户与大家族,从来不可能是一路人,他连咖啡都喝不惯。 海二少又道:“就算夺了权,当了头,又有什么好处呢。” 刘三叔简直恨铁不成钢:“夺了权,当了头,娶了上峰的女儿,荣华富贵哪样没有?要与张老虎接着斗,斗赢了,绥南八省全是庄家的,若不斗,与张老虎联合,过了几年要叫哪个作皇帝还不一定呢!你问我有什么好处,我能给你不重样儿地讲百种,就是我命苦,样样与我挨不着边,这样讲你清楚没有?” 海二少愣愣点头,道:“清楚了。” 刘三叔看出他心情失落,以为海二少受了打击,便拍他肩膀安慰道:“二少,你的命比起我们的贱命,已经够好啦,莫要与他们那种人比,比不过的,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海二少点点头,勉强挤出了些笑容,看起来违心极了,又犯傻似的问道:“三叔,你能不能帮我算一卦?” 刘三叔道:“我那些伎俩你不是都晓得,还找我骗你做什么,二少,命这种东西,看天意的。” 海二少又往碗里扔了几个钱币,道:“如今连骗也懒得骗我了?三叔,你骗骗我。” 刘三叔道便装模作样摇头摆脑:“二少这命好啊,万事顺意,鲜少坎坷,日后定能飞黄腾达,前途无量。” 海二少还嫌不满意,提醒道:“不失我爱。” 刘三叔便立刻补了一句:“不失你爱。” 海二少这才满意,站起身拍拍长褂下的灰尘,走了。起身有点快,海二少觉得眼前犯花,双腿发麻,没走两步,就扶了两把旁边的墙,看上去受尽打击,再没有什么力气。 回到海公馆,三姨太告诉他,厨娘留了一个,往后要吃这些甜嘴的东西,吩咐她做便是。海二少应下了,心头发苦,只甜嘴是毫无用处,满心的失望找不到哪里排解,连饭也没吃,便躺到床上睡觉了。 没做什么旖旎的好梦,却也没有更坏的噩梦,睡得不沉,思绪在清醒与迷糊之间漂浮着,与庄大少相处的片段不自觉地出现,看得不甚清晰,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45 海二少觉得烦躁不已,将被子全数踢开,夜深了再用脚去捞,努力半宿也只得到了一只被子角,困意汹涌袭来,也管不了那么多,躺在沁凉中睡过去了。 第二日起床才觉得头痛欲裂,嗓子也如同吞进了一把细玻璃,手脚发热,呼吸也不通顺,双眼烧得发涩,嘴上也起了皮。 海二少打了两个喷嚏,震得脑袋都发晕。 天刚微亮,海公馆里当工的下人也只有零星几个,海二少实在不适,靠在床边眯了一会儿,四肢好似灌了铅,沉得厉害,也不晓得那公鸡打了鸣没有。 不晓得是又睡过去了,还是小憩片刻,总之过了许久,从某处传来一阵强烈的感应,催促海二少猛地睁开眼睛,快速把衣服换好,大步走出了房间,海二少心跳如同擂鼓,那声音将他的神经揪紧,且愈发大声,几乎快要震破他的耳膜。 穿过厅堂时,一家人刚好喝完粥,稍微休息个片刻,海洗荣就会起身去巡捕房,三姨太则回房描眉画眼,出去与各位太太们组牌局。不理会三姨太在身后的喊声,海二少径直走到了海公馆大门口。海二少握了握双拳,缓解指尖的麻意,却被发烫的掌心燎得稍稍有些清醒。用力推开门,一阵干涩的摩擦声后,海二少于是看见了久违的庄大少的身影。 庄公馆仅留下了几位下人,在处理最后的一些杂物,庄大少穿着一身黑长褂,笔直的站在大门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一趟趟搬运。 海二少没有见过庄大少穿长褂。虽然那黑色让人觉得冷,却遮不住庄大少脸上的疲惫,他就站在那里,好似一棵孤独的树。 海二少虽然有些怯,却还是迈开步子朝前走去,也不管周围有人看,只是一把抓住庄大少的手道:“你能不能听我说两句话?” 庄大少被海二少手中的温度吓了一跳,面色却没有多大变化,眸子是深沉的,也不拐弯抹角,看着他的双眼道:“往后不要再来了。” 海二少不晓得哪里发疼,疼的他连心都在哆嗦,他早忘了自己做过的决定,再不哭了的。他什么都忘了,只是固执地不放手,眼泪流得满脸都是也管不得那么多,只说:“我知道的,往后……往后我不找你了,可你要听我说,你起码听我说这一次。” 庄大少看着他,不说话,却将他的手往外摘。 海二少抓得死紧,手心里沁出了汗,又被那高烧的温度烘得更加燥热,关节都发了白,像是要把那皮肉掐破似的,不肯放手。 海二少的声音发抖,嗓子却十分沙哑,每说一句话都觉得血肉被细细碎碎的锋利磨蚀着,渗出一颗颗鲜红的血。 海二少说道:“我真后悔呀,大少爷,是我错了,我不该骗你的,可我是真心的,我是真心的。” 不知是谁停下了搬运的动作,随后一个个都停下了手头上的活儿,站在原地看着海二少,目光刺得庄大少的背脊密密麻麻地发疼,他看着眼前这人,这个人爱笑也爱面子,宁愿自己吃亏,也要在人家面前留个好看,他小时候受人家白眼,长大便尤为在乎,所以从来不敢与他在外面有什么过分之举动,若是自己便要亲他,也永远能看见他急得满脸通红的样子,他不敢外露自己的喜欢,也不敢表现那些亲昵,唯恐异样的眼神又回到他的身上,海二少活得迷糊,想的却清楚,有些尊重,不是靠钱就能买来的。 而如今,海二少什么都不要了,丢盔弃甲地,只想抓住他,同他讲他心里的后悔。 庄大少只觉得海二少手心的滚烫,快要灼透他的心。 海二少不想庄大少看见他满脸泪水的样子,将头低下了,哑声道:“你能不能别走?” 庄大少只觉得千百万种酸涩涌到喉头。 海二少得不到庄大少的回答,也知道身边的人都停下来看着他,心里凉了个透,痛到极致,反而觉出自己好笑来:“我晓得我们不是同一条路的人,我哪能不晓得呢……” 到了这份儿上,便连哭得丑不丑也不顾了,索性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庄大少,可没看他的脸两眼,却又钻进了牛角尖。早知道他就不抬头了,他看见这张脸,就说不出什么狠话来,这幅面孔他是真喜欢的,喜欢得那块怀表的照片被摩挲了不晓得有多少次,终于显出陈旧的样子来,他曾经想过,若是摸得脱了色块,要约庄大少一起再去拍的,等到那次,他便一定不要紧张了。 海二少心灰意冷,又想出了一个交换条件:“如果我告诉他们,你是不是就能相信我?是不是就不会再走?” 没等庄大少回他,海家人四口人便踏出了海公馆。三姨太显得有些不舍,却朝庄大少笑道:“怎么不打个招呼就走啦?听到你们搬东西,我们一家说想来给庄家送个行呢。”,说完这句话又敏锐地发现这气氛很是僵硬,庄家的下人们面色显得尴尬,手上的活也停了,仿佛在看什么热闹似的。 三姨太有些疑惑:“这是?” 海二少听见身后三姨太的声音,几乎是一瞬间就下定了决心,招呼也不打的,转身直直地朝三姨太跪下了。 三姨太惊叫道:“老二,你这是在干什么!” 海二少张开了嘴,却发不出声音,而哽咽抢了个先,伴随着绝望的哭声从喉咙里挤了出来。他心里痛极了,朦胧中他看见了众人的目光,宛若凌迟。 “爹,娘,我对不住你们……我……我喜欢男人……” 四周一瞬间只剩死寂,三姨太还没反应过来,便看见海大少大步走到海二少跟前,抬起脚就往海二少头上踹,海二少还发着高烧,平时也是绝对吃不住这一脚的力气,自然被那股蛮力踢倒在地。那太阳穴仿佛要炸裂,脑袋好似进了个蜂巢,嗡嗡嗡地响着,震得海二少眼前发白,鼻腔迅速蔓开了血腥,海二少只觉得天旋地转,掉入了悬崖深渊。 三姨太听见海二少倒地的声音,才尖叫着跪到地上护住海二少,大声喊道:“海洗荣你是不是疯了!你是想把你弟弟踢死吗?老二!老二你看看三娘,你疼不疼……” 话还没说完便也哭得厉害,抱住海二少的头连手都在哆嗦,好不容易掏出手绢,却擦不干净海二少鼻子里流出来的血。 三姨太哭声凌厉:“海洗荣你要把你弟踢死了!你要把你弟踢死了!” 四姨太扶着海老爷,瞧见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直愣愣地要往后倒,好像被豆子卡住喉咙似的,发不出别的声音。四姨太也吓得尖声大叫:“谁把老爷的救心丸拿来!快点!” 场面一时间混乱不已,庄大少站在原地,攥紧的双拳几乎快要把关节捏碎,脖子与额间的青筋暴起,只觉得喉头涌上了一口血,可他依旧站在原地不动,眼珠子布满了红血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句话:“庄某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46 近来琐事多,还望海二少不要再给我寻些无谓的烦恼,请回吧。” 而海二少躺在三姨太怀中,早就没了力气,也不知道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庄大少几乎是用了所有力气,看了眼前的海二少一眼,转身上了车。 汽车发动的时候,海洗荣擦掉脸上的泪水,走到海二少身前,从三姨太手里接过海二少,把他抱紧怀中,走回了海公馆。 海二少这才嘶哑地哭出声来。 海洗荣刚擦干的眼泪也止不住,静静地往下流,却只说:“弟,回家。” 人群聚集又走散,不出一个钟头,海二少这丢丑的事情便在十里镇传了个遍。 汽车缓缓驶出十里镇,司机才听见,后座传来压抑的哭声,而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不久便闻到了血腥味儿。司机担忧不已,正想回头询问,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筋疲力尽的,失掉了所有力气:“继续开,别管我。” 司机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便道:“少爷,后座有个小药箱,您要是哪里不舒服,请打开找找药。” 庄大少拿过药箱,掀开盖子的瞬间便又重重关上,拼命抑制住的痛苦如同海啸般袭来,将他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海二少抓过的地方,如同烈火烧,那层皮焦透了,露出鲜红的血肉,疼得庄大少喘不过气来。 ——那药箱里放着各类药品,一块铁皮圆盒的凉膏放在最上头,海二少每次用的时候,都是自己给他抹的,有时抹得多了,他会打喷嚏,抱怨这玩意儿辣得他要流眼泪,又不许庄大少说他娇气,只道:“你往后给我抹,抹得多了,就知道要多少才是最合适了。” 那时还有往后的,定会有往后的。 庄大少隐忍地哭着,哭得胸口空疼。 第43章 约莫下午时分,十里镇下起了雨。 一整日的天空都不甚晴朗,蒙了块粗布似的,只有少许光线穿过罅隙照亮地面,死气沉沉,云层压得老厚,风也敛了力,吹得极隐忍,只待那场酝酿已久的雨。 吃罢午饭后,天色越来越暗,宛如深冬时的黄昏。各家各户连碗都来不及洗净,匆匆从屋里跑到院子里,把竹篙上的衣物取回,又将门窗关好,此刻是断然不敢出门了,于是点了一盏灯放在桌子上,一家人坐在一块儿,聊个几句,倒是显出最平凡不过的温馨。 不久后第一颗雨落下,定是带着沉坠的重量的,快速穿过空气,又染上几点细细的尘埃,用力地砸到干燥土地上,不过瞬间,即变成颜色较深的一团晕染,接着便是第二颗、第三颗,不过须臾间,雨珠连成了雨幕,唰唰唰地愈来愈大,将平日讲话的声音全数吞食干净。 海二少躺在床上,额头上敷着冰巾,左边眼眶肿得老高——海大少盛怒之时没有控制力道,简直拿出了在巡捕房当班时的凶恶,那狠劲儿迅速浮在了海二少的皮肤上,又红又紫,让三姨太看了心痛不已。 海二少现在倒是没多大感觉。高烧持续,脑袋里像是一个时时刻刻加炭的极旺火炉,不时往外飙出的火星子,燎伤了他的眼睛,哭得太厉害,眼珠子早就又干又涩,跟皲裂的地似的,稍微吹过一阵风,便要刺痛得他呼出哎哟来。于是便只好闭上眼睛,只听得见窗外落雨的声音,那雨水勾起了泥地里的土腥味儿,一丝丝地往海二少鼻子里飘,海二少便晓得了,雨季开始了,雨要把春日尾巴里剩余的最后一点寒意带走,暖和使得冬装被清洗干净,叠好放入木头箱子里,等待年尾再一次见面。 喉咙与鼻腔干涩不已,被火烧了三天三夜似的,渴着水。听见雨的声音,便更觉得燥热难耐,海二少不知道谁在旁边,开口想要一杯水,却发现难以发出一个音,那喉管不知道何时生出了好多小刀子,只要想发音,便是一阵疼,但海二少确实渴极,只有一杯沁凉的水能够少许平息不适。于是还是睁了眼,撑起身子问道:“哪个给我倒杯水来?” 这话音还没落到地面上,兴许是闭眼久了,忽地睁开使他感觉到了极度的眩晕,眼前所有事物如同通通被倒进了吃人的漩涡,绕得他立即侧过身呕吐了起来。 三姨太一直守在海二少身边,原先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而如今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听他撑起身来说要喝水,如梦初醒般地站起来给他倒水,还没转过头,又听见身后传来海二少痛苦的声音。三姨太是被彻彻底底伤到心了,哪样话都提不起力气说,本想骂海二少两句,一看见他惨兮兮的样子,更觉得心疼。她生性要强,平日里爱与海老爷争个高下,即便是气得火冒三丈,也不会流眼泪,可这两个小时,帕子几乎就没离开过手。 心里那样气,断然是想好好将这不听话的孩子骂一顿的,可海二少烧得意识不清,脸上哪里还有一丝帅气可言,阿荣那脚简直是想要老二的命,又被街坊邻居看尽了笑话,这样想着,无数忿懑的话到了嘴边,却只能通通咽下,这孩子委实也是可怜的;不时帮他换冰巾,每每取下旧的时,总要被那滚烫的热度吓一跳,海二少嘴唇都起了皮,没有一分一秒是好受的,三姨太心疼不已,关怀的话也到了嘴边,仍旧是气不过,不晓得赌哪门子气,仿佛软和地说一句便是妥协了似的,硬生生撑着不开口。 可听见海二少呕吐的声音时,便再也忍不住,走到床前为他拍背,又帮他擦掉嘴边的秽物:“怎么了这是?还有哪里难受不?给你找了大夫,马上就能来。” 海二少攥紧拳头,脸色发白,因为怕晕,紧紧地闭上了双眼,只有嘴唇是不自然的鲜红色,看上去真叫三姨太心痛欲裂。 不消一会儿,有人开门,那雨简直是争分夺秒,短短一瞬间便把门槛里外浇得湿透,丫头领着两位大夫进来,快速合上了门,还因为吃了风的力气,使了不少劲才将门关紧。喊大夫是海老爷吩咐的,被四姨太扶进海公馆,吞下救心丸,气还没怎么顺匀,便沉着脸让下人去找医生,一位中医一位西医,他虽平日嘴上不语,实际还是最最心疼小儿子。 三姨太见来了大夫,心头放心了不少,中医大夫拿起海二少的手开始诊脉,于是三姨太便问向另一个:“大夫,他发烧,刚刚还吐了,会不会有什么事?还是出了什么别的毛病?你只管好好给他看,钱我们海家有的是。” 大夫们行医多年,早就见惯了家属极担心的样子,不把三姨太这炫富般的傻话放在心上,看向海二少发肿的左眼,疑惑道:“少爷这左眼是怎么了?” 三姨太虽然觉得丢人,却也实话实说:“被他哥踹了一脚,踹狠了。” 那位西医了然地点点头:“可能是头受到重击,出现呕吐反应是正常的,太太请不要担心。” 三姨太耳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7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47 朵抓住“重击”二字便吓得一身冷汗:“受重击会如何啊?我们家老二会不会变成傻子啊?” 西医让她放宽心,道:“这道不会,这几日好好休养便可。” 中医也适时说了一句:“太太若不放心,我为他开几剂安神的药,少爷年轻力壮,过几日便会好许多,真的不必太担心。” 三姨太急忙道:“开开开,大夫你尽管开,我回头用些大补药来熬个汤,天天让他喝一煲。” 中医大夫摇摇手:“这两日少爷还是少沾油星为好,只怕他闻见都要吐出来的。” 见三姨太一副被割了肉的痛极表情,两位大夫面面相觑,心想不愧是最受宠的小儿子,这病不算特别厉害,那太太心疼得却像生了哪样绝症般夸张。 西医开口道:“太太,少爷高烧不退,要打两针,热消得快些,才好说养身体的事情。” 三姨太自然什么都答应,不过海公馆的人从来是喝中药的,对于西医是相当陌生,听到要打针,便有些担心,于是问道:“打针是打哪里?还要两针,是不是很厉害?” 西医大夫已经打开药箱开始配药,三姨太看着那尖尖的针头,还往外滋药水,险些脚软昏过去。 “打屁股,一边一针,好得快,我看少爷病得厉害,药量稍稍加重了些,一会儿打针的时候按住他,别让他乱动就是了。” 三姨太还没点头,便听见床畔传来一道嘶哑的喊声,那喊声虽然又沙又粗,却带着拼命提上来的中气,在这样病恹恹的情境里,倒显出有些生气来了:“我不打针!” 海二少喊完便又觉得一阵恶心涌到喉头,那酸水反呛到鼻腔,咳得他快要去掉半条命。 三姨太也不再如同刚才那般柔软,狠了狠心,又恢复了平日里说一不二的气势:“你说了没用!我说打就打!小慧,你去那边,按住二少爷的脚。” 丫头小慧不敢不从,只好死死抓住海二少的腿,使他无法动弹半分。海二少仍在病中,刚刚喊的一嗓子已经用完了所有力气,如今被一个小丫头死死压住不放手,只觉得心中无比委屈。三姨太则更凌厉,走过来将海二少推了个侧身,管他什么男女有别,一手扯低了海二少的裤头。 小慧只觉得眼前忽地出现了一团雪白的肉,轻轻地“哎呀”一声,表示害羞,就把头往旁边扭,只是眼睛的余光一点也不老实,趁着没人能看见,三番五次地往旁边瞟,心里又得意又可惜,好不容易看了一回二少爷的屁股,却没想到他竟然喜欢男人! 西医大夫见这架势也觉得好笑,拿起两剂针管走过去,还没等海二少看见,三姨太便已经紧张得不行,本来抓住海二少的手顿时攥得死紧,掐得海二少飙出了眼泪,哑声道:“疼!疼!” 三姨太还不知自己有何异样,见海二少这样没出息,担忧与嫌弃交集在一起,瞪了他一眼道:“疼什么疼!还没打呢!” 海二少也没力气多说什么话,可怜兮兮地道:“手!手!” 三姨太这才发觉海二少的胳膊上印了十个清晰可见的指甲印,海二少本身皮肤就白,于是这指甲印便比平日还显得暴虐几分,不晓得的人还以为是挨了那个恶婆娘的毒打呢!三姨太速速将手松开,觉得有些尴尬,本想说点什么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就看见西医大夫拿了个白色棉球,往海二少屁股上来回擦拭,又用手按了按,三姨太见此,力道是缓不下来了,又抓紧了海二少的肉,用力闭上了双眼。 西医大夫道:“少爷,你太紧张了,我没法打,你这肌肉都缩成一团了。” 海二少自从感觉屁股那处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便已经吓道浑身紧绷,双眼紧闭道:“我放松不了啊我根本就不想打,我已经好了不用打。” 小慧倒是机灵,松开了海二少的双腿,道:“大夫,我们少爷说不打了。” 接着给西医大夫使了个眼色,西医大夫便顺着小慧的话说道:“那好,那还是吃点药吧。” 海二少这才将拳头松开,还没等感谢大夫呢,便有一阵尖锐的痛意伴随着针头涌入皮肤,接着是仿佛要撑破血肉的胀痛,海二少疼得猝不及防,喊出声来。 西医大夫冷静不已,开口安慰道:“少爷放松一点,还有一半药水很快就好了,你要是不放松,我这个针头拔不出来。” 这安慰压根起不到一点作用,海二少听罢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我怎么放松啊呜呜呜,我要死了!” 本还想再多喊个两嗓子,却觉得胳膊有些凉意,海二少侧过头,眯着眼睛看,发现三姨太也是闭着眼,却偷偷摸摸地在哭泣。海二少一刹那如同有了什么定海神针,不哭也不喊了,安安静静地等那针打完,再酸胀也只是咬牙忍下,不再出声。大夫拔下针头,他甚至还配合着翻了身,一只手握住三姨太的手道:“我又不觉得疼了,没事儿,三娘。” 三姨太放开他的手,一人走出了房间,打开房门的一瞬,冷风涌进来,掀起海二少背脊上一片汗毛竖起。 大夫们走了,小慧拿着药单上街抓药,这片空间寂静无比,只有被打过针的地方留有一片残余的疼。 雨声并没有什么消减的倾向,海二少听着淅淅沥沥的声音,觉不出一点睡意。西医大夫的针确实有效,热度从额头与掌心退下,那高烧带来的一时麻痹也随着温度消失,海二少这才有时间真真切切地感觉浑身上下的痛意,痛极了,痛得太厉害,仅仅是回忆起早晨一丝一毫的片段,也要使海二少难过得将牙关咬碎。他不仅伤透了自己,也伤害了海家所有人的心。 天色什么时候变暗了,海公馆的灯又什么时候点亮了,海二少不甚明了,两位大夫走了以后,药物渐渐起了作用,他只感觉视线越来越模糊,有人用凉水抚平他脑内的燥热一般,一遍遍的,温柔无比,又生出了不容反抗的力量,将他往沉睡的深渊里拽。 隐约中,海二少听见木门开阖的声音。有一阵脚步声传来,有气无力的,显出疲惫的样子。 海二少睁开眼看,是他哥,海洗荣来了。下意识地,海二少想起了头上的那一脚,觉得脑袋一抽一抽地疼,整个人向墙边缩了缩,盖在被子底下的手也攥得死紧。海二少这幅极其害怕的样子使海洗荣亦觉得受伤不已,拖来一张椅子放在床边,坐下静静看了他片刻,道:“别怕,我不再打你。” 海二少不晓得要接什么话好,却敢直视海洗荣了,于是便盯着他的脸听他说。 海洗荣想了想,应该是整理了一会儿话语,又帮海二少把被子盖好,道:“哥打了你,又没来及时看你,是哥的错,哥要向你道歉。” 海二少本来做好被骂一顿的准备,却不曾想海洗荣的第一句话竟是向他道歉,他本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8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48 身心就酸,这会儿更是猝不及防,眼眶立刻就红了。 海洗荣替他擦掉了眼泪,又道:“不要哭,整天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海二少把半张脸藏在被子底,海洗荣看不见的暗处,牙齿将嘴唇咬得死紧。 “老二,哥后悔踢了你,看你这样,哥是真的晓得错了。” 海洗荣深吸一口气,讲话的声音也跟着有些颤抖:“你自小就有我护着,我和爹虽然管你管得狠了些,你真的想做什么,我们却也不拦着,可…老二,你不该,这样伤透爹的心,三娘哭了好久,四娘也叹了一下午的气。” 海洗荣胡乱地搓了把自己的脸:“离经叛道是错,你做这个事情,是错了的…… 你小时候,有人欺负你,我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帮你揍回去,你现在长大了,不管喜欢男的女的,老二,你怎么能由那个姓庄的这样欺负你?我自小教你什么,我告诉你莫要一点防备没有,对哪个都真诚,叫人把这份真心糟蹋了去,你从前交朋友我这样说,后来你交那些女朋友我也这样说,到头来,到头来你却一点也没听进去……哥总会老的,往后有谁来护你?” 海二少的眼泪打湿了枕头,觉得好不容易的痛苦又涌了上来,挤得太阳穴酸胀不已。 海洗荣也没再多说,手抹去他的眼泪,又装作凶狠地低声道:“莫要哭了,再哭我又揍你。” 海二少也拼命忍住眼泪,做出了笑脸的样子,酸酸涩涩的,却比哭还难看。海洗荣看不下去,吩咐他夜晚不要踢被子,便转身走了,海二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看上去极劳累的样子,如同跋山涉水千万里,连双肩也不似从前那样挺。 如同大夫说的那样,年轻人身强力壮,在床上躺个三五天,一身的病也好了个八成。 雨不像前两日下得那样蠢,一落起来没完没了,这两日是阴天,偶尔有小雨,洗净的衣物总是没干过,水气湿重,染得墙边生起了绿色的苔藓,几棵树下,还颤颤巍巍地立起几只蘑菇。 海二少精神头恢复了,便被海老爷叫到了书房。 他心中早有准备,这场谈话是早晚都要来,躲也躲不掉的,于是坦然地踏过门槛,见三姨太与四姨太分别坐在海老爷两侧,唤了一声娘,接着便直挺挺地跪在海老爷的面前。 海老爷道:“你身体好了没有?” 海二少点点头,道:“好了。” 海老爷道:“那便好,跪着吧。” 海二少老老实实跪着,不似以往犯了错,总要哭着求饶,或是拼命说着这样那样的好话,只求自己的膝盖不受折磨,他只静静地跪着,似乎一夜成熟了许多,眼睛里虽然仍有天真明亮,缺少了那份轻佻不恭,三姨太看在眼里,心中百味交集,表面却只是叹了口气。 海老爷心头有气,儿子病得厉害,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可这几日确是一面也没有探望过的,现在见海二少脸上有了血色,心中也安定了许多,一时间被强行压抑的怒火就如同开了闸,迅速涌到了心头。 “孽子!我真是宠你宠坏了,你知不知错!” 海二少道:“我知错,爹,对不住。” 海老爷又道:“改不改?” 海二少却不吭声。 海老爷用力一拍桌子:“混帐!你是不是,你是不是想让我死了以后没法给你娘交代!” 海二少仍然是那一句“对不住”,除此之外一句辩解的话也没有。 海老爷怒极反笑:“对不住?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你对得住谁?你哥前几日,打完你便跪在我面前,跪了一天,求我莫要打你,你对得起谁?你四娘,天天琢磨着要做点什么给你补好身子,你三娘这两日,出个街都能跟别人吵五场架,你以为为了谁?为了人家不在后头嚼你那腌渍事的舌根子!我本以为你好好反省了,不想你一点要悔改的心都没有,若不是答应了你哥,我今日非活活揍死你不可!” 海二少跪在原地,听完海老爷这席话,连“对不住”也没脸说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想必是听进了这份责怪,又实在感激全家人的疼爱,不晓得说什么的好,只觉得自己快要没有力气将背永远挺直下去。 海老爷道:“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马上娶个老婆,成家立业,要做什么生意随你,家里有钱,不怕赔本,撑到你成事那天为止;第二,你出家,当和尚去,以后也别再回来。” 海二少哽咽道:“我不娶老婆,我不能害了谁……” 海老爷怒道:“那你现在就给我出……” 三姨太迅速插话,生怕海二少应了海老爷的气话真的答应:“海利发你胡说什么!老二啊,你听三娘说,你要是真的喜欢男人,也算了,你找一个喜欢你的,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看到,可你说你,惹上庄大少,实在是……你也听见那日他说的话了,谁不好招惹呢,你不要再招惹他,成不?” 海二少心中酸涩不已,他鲜少看见三姨太用这样的语气同他“商量”,几乎算是恳求了,平日里盛气凌人的三娘,如今也收起了那些刺,好言好语地劝着他,让他不要任性,不要去骚扰庄大少。可庄大少明明也是爱他的,他分明也说过爱你,也叫过宝贝,这一些忽然就不作数了,就成了他自作多情了,庄大少倒摇身一变,成了躲他还来不及的“受害者”,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快活尝完了,痛楚就要全数教给他一个人来背么? 海二少好似一颗石头,油盐不进,海老爷骂也骂够了,起身除了房门,留了他一句话:“你哪时想通,便哪时起来。” 海老爷前脚刚走,海二少后脚便扶着墙站起身来了。 他早就想通了,他是这么认为的。 翌日清晨,海公馆里传出了三姨太的尖叫。 海老爷被三姨太指着鼻子骂了一通,哪样难听话都全数收下,不敢反驳半句,只能在三姨太骂累的间隙,将这股子怒气转到下人身上:“还愣在这儿干什么!二少爷找到了没有!” 那下人急得满头是汗,也束手无策:“老爷,十里镇翻遍了,没见到二少爷的身影。” 三姨太手中拿着海二少留下的信,放声大哭道:“海利发你不是人!你把我儿子逼上山当和尚了!你满意了吧!阿荣没了老婆,老二直接出家了,我们海家福薄啊!都是你给作的!” 四姨太还在海二少房里翻箱倒柜:“这孩子!厚的衣服不拿,天气回寒了可怎么办!回头再冻出毛病来。” 只有海洗荣淡定地将粥喝干净,看了一眼仍在大闹的三姨太,胸有成竹道:“三娘,放心吧,老二吃不了那个苦,不出十天他就得哭着回来。” 语毕站起身要出门上班,看看天色,还是决定不拿伞,天空终于没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9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49 有那么暗沉了,虽是阴天,却隐隐有些阳光的样子,雨连续下了几日,将树叶染得翠绿无比,一切又恢复了生机勃勃的样子,若是忽略三姨太那足以掀翻整座房顶的哭闹,今日亦可算作是崭新的一天。 第44章 海二少觉得自己成熟了不少。 在海老爷面前那一跪犹如胸口承受石击,又从暴怒的爹嘴里听到了家人这样那样的疼爱,海二少虽然觉得愧疚难当,而脑子转得太过,思绪到了应到的地方来不及转弯,直冲冲地朝着某个微妙的方向去了——刹那间竟忽地灵光一闪,从这样痛苦的情境中品出出某种醍醐灌顶的顿悟来。 海老爷那句连傻子都能听出来的气话,在海二少耳朵里莫名变成了“指点”。说到底也不能全怪海二少,他虽然花名在外,但实则都是些假把式,若要用着标尺来量真心多少,那么与庄大少这一段,才能彻底算是名正言顺的谈了个朋友。且不说性别合不合适,初次体验这份情愫的海二少也是颇手足无措的,所以那样笨拙,连大方承认喜爱都欠缺些勇气,哪里还有以往甜言蜜语如同口头禅似的随便挂在嘴边的游刃有余,庄大少一搂,凑过唇来一吻,自己的亲爹姓什么估计都能瞬间忘得一干二净。 他其实是不晓得要怎样去爱人的,可又总能无时无刻切身体会到被爱之感觉,有付出便渴求能看着些回报,这是人的天性。因此海二少心中惭愧不已,却又不知要怎样把这些宝贵的感激同样还给他人,他无意中伤害了许多人,又找不着哪样可行的方法来弥补。所以当下海老爷的气话算是为海二少找到了一个颇为光明的出处,顾不上有太多思考,本能地要往那亮光的地方爬。 “想通”以后,海二少十分满意,真真觉得自己释怀了不少——只要莫在他面前再提起“庄大少”三字,或许躲着躲着,也能含糊着把这事儿给忘了,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好好地过接下来的生活。 这场“恋爱”在海二少心中成了崭新的伤口,仔细看或许还渗着丝丝血迹。海二少既没有直视它的勇气,又实在恨不了庄大少,索性采取最蠢的方法,视而不见大抵是最便宜却低效的疗伤之药。 故事里常常说“看破红尘”,海二少坐在桌前,床头放着胡乱收拾的包袱,脑海中不知为何出现了这四个字。往日听这词,与耳边风无异,吹过就过了,今日看着灯盏微微晃动的火苗,海二少思绪恍惚,只觉得自己可以完完全全咂摸出这个词儿的滋味来。他就这么沉默不语地坐着,深沉得如同经历过无数场失望的侠客,再喝一杯茶,就拍拍身上的尘土,走向下一场旅程。 海二少心中暗自下定决心,端起眼前的中药一口饮尽,然后被浓郁的苦涩呛得直咳嗽,眉毛扭成一团,咳到脖子根也通红时才好不容易止住,一不留神那已经滑进喉咙的味道又反了上来,只能紧紧抓住桌沿十分不文雅地干呕,一碗药折腾了十来分钟,最后终于被喝得干干净净,连药渣子也没放过,要不是碗内残留着一道褐黄色的药痕子,说是刚洗净的新碗也许也是有人信的。 海二少将这碗药看成是能尽到的最后孝心,将它饮尽,也就代表着对三姨太让他好好喝药这个要求的满足,从今以后,青灯古佛,怕是不会再有机会去好好满足亲人的各项期待。海二少感慨万千,房里每一块砖瓦此刻都忽然生出了那样多的亲切,使他一时间竟是看也看不够,熟悉的场景看久了,也要变得陌生的,海二少最后将目光投向那个笨重的收音机,好好打量了一会儿,带着颇为不舍的心情上床睡了。 清晨的雾颇大,雨也连成了细丝,随着风吹的方向任意改动姿态。 海二少撑着伞,回头看了一眼海公馆的门匾,然后转身离去。小巷的路是用石板铺的,岁月将这份坚硬一步步铺上温柔的光亮,磨平了尖锐,显出了相当厚重的样子,雨季青苔频生,海二少伤感之情还没能持续多久,就被脚底的湿滑绊出了一身冷汗,再来两个不小心,保准摔地狗吃屎。海二少怕痛极了,自然就忘了心头的苦涩,借着灰蒙蒙的天光,仔仔细细看脚下的路,生怕哪一脚没有踩对,在那又翠又滑的一片青苔上摔伤了尾椎骨,那才叫真的“人生苦”。 出了十里镇,海二少已觉得极其疲惫。 随意找了一家小摊吃罢早点,休息了片刻,又朝更远的方向走去。 抵达兰因寺时已是下午四点。脚底板磨出了两个水泡,没见着小山丘的寺庙时尚且还能支撑,可一见着那土黄色的房子,仿佛瞬间有了终点,这一放松也就卸了力,明明是十分钟的脚程硬生生让海二少一步一步挪成了半小时。习惯性掏出怀表一看,还没等反应过来是几点,又先被那合照抢走了目光,海二少心里很不是滋味,看着庄大少的脸便觉得心痛难耐,猝不及防被刺痛也就使得心底某处同样猝不及防生出了恼怒,海二少不假思索,连力气也大了几分,将那合照从表壳里上抠了下来。 只是准备要扔掉时,照片的边角刺得掌心又痛又痒,使他莫名觉得平静了下来。叹了口气,好像平时与谁打些什么赌输了似的,又将这小小的一寸好好放回了表壳,自言自语道:“罢了,拍一次照还挺贵的。” 轻声说完,不管自己是否真心接受这一蹩脚的理由,便把小小的不快迅速抛到脑后,踏进了兰因寺的大门。 方丈毕竟是看过百态的高人,对于眼前这一位明显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并不很意外,双手合十作了个礼,问道:“阿弥陀佛,施主是要点灯,还是要烧香?” 海二少道:“我要出家。” 方丈波澜不惊道:“施主先进来吧,太阳快要落山了,近来雨水多,莫要得了风寒,伤了身体。” 海二少听到这关心,有些想念在家一定急成一团的亲人,忍不住鼻尖泛酸。 寺里的茶便是最普通不过的茶了,海二少嘴刁,喝惯了那些好茶,眼前这一杯与海公馆的比起来,几乎算得上是热开水。不过一整日奔波劳累,也顾不得什么好喝不好喝,将这冒着热气的杯子捧在手心,觉得心也暖和了不少,低头喝了一口,舌尖能尝出明显的甜意。海二少心中生出无限感悟,看来自己真的有佛缘,能参透这平淡之中的禅意来,竟连这样的开水也能觉出甜。 方丈道:“多喝些茶,施主脸上气色不好,怕是近来身体也不佳。兰因寺离哪个城镇也远,一路走来定是累了的,怕你喝不惯这粗茶,我特意往里面加了两勺糖。” 海二少:“…………” 窗外的雨势变大了,偶尔能听见从远处传来的隐约雷声。 方丈起身将窗户关牢,转身坐回海二少对面道:“施主,我不问你为何要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50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50 出家,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际遇,到了一定的时候,便能感悟佛缘,如今你能走到兰因寺来,是命。我只想问,你要出家,那其他东西,你都放下了吗?” 海二少心里虚得很,本来在海公馆里已经下定了决心,暗自道无论遇见什么事也不悔改的,现在听闻方丈这一席话,前一日的勇气却好似跑了个干干净净。 他也许是放不下的,这个问题如此严肃,当下他的脑袋也不知道出了哪样差错,前言不搭后语地想到了一样东西——那一份装在食盒里冒着热气的八宝鸭,肉质鲜美极了,汤汁随着热气的蒸发渗入到配料里,糯米沾着点点油光,看上去闪闪发亮,喂他吃的那个人也很细心,一个汤匙里定要同时舀上肉和青豆还有米饭,才往他嘴里放。胳膊摔得疼,大哭一场又去掉了好多力气,一只八宝鸭吃了一大半才觉得恢复了精神,胃里发暖,这样的满足,海二少觉得或许这一世他都不会忘。 他连八宝鸭都放不下,岂能放下所爱之人? 可却还是要倔强地点头:“我做了坏事,今后想给家人念经积德,还我的债,还欠他们的情。” 方丈笑了:“阿弥陀佛,贫僧不问什么理由,既选择佛门,便是被这冥冥中的佛缘指引,施主若是真正想通,明日便剃度吧,刚好明日还有另一人与你一起,从今往后,你们就算是师兄弟了。” 海二少点点头,将方丈送出房,又把包袱收拾好,本身来的时候就没带什么东西,随意比划两下便算作是整理完了。今日是个雨天,雨势虽不大,细细绵绵的却相当固执,下得没有尽头,那样的架势似乎是要让地面永远铺着一层水汽才好。 海二少的长褂颜色也深了不少,虽然不是湿透,却总觉得有些湿冷,脱下衣物缩进被子里,便开始抱着胳膊发抖,被子是一位小和尚抱过来的,洗得干干净净,有两处还褪了色,可是却没有海公馆里惯用的皂角粉的味道。海公馆的皂角粉从来都是三姨太吩咐小慧去买的,洗得干净不说,不知老板往里面加了什么,洗过的衣物总是留着淡淡的花香味,三姨太很是喜欢,海公馆里三个男人却要抗议,后来的结果想也不用想,这个味道便渐渐成了家的味道。 海二少累极,听着外面的雨声,不一会儿也就睡着了,被窝终于被他抖出了些许暖意,使得头脑也昏沉,一个梦也没有,睁眼已是早晨。 有人送来了早餐,白粥,或者说是米汤配馒头。海二少刚起床,胃里像顶了个石头,没有什么胃口,讲话也不过脑子,张口问道:“小师傅,有没有鸡蛋羹啊?” 那位小和尚沉着脸:“…………兰因寺里规定,鸡蛋也是荤腥的。” 海二少后知后觉地点点头:“哦,那是我冒犯了,对不住啊。” 小和尚面色才刚刚缓过来,又听他问道:“那中午吃什么呢?逢年过节加不加餐啊?这儿煮菜用油吗?煲不煲汤的?” 小和尚把碗碟放在桌子上,迅速端起餐盘,没有多少耐性:“中午吃素鸡。” ……素鸡就是豆腐了,海二少明白了小和尚的意思,向他道了谢,那小和尚留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请施主快些吧,早晨要剃度的,一会儿要晚了。” 海二少老老实实将这清汤寡水吃干净,打算整理好自己就出门。 房内没有镜子,海二少本想最后看看自己的头发,找了半天也没找哪样东西能反光。心中又忽然响起了低沉的声音,只有简单两字,“好看”,海二少还记得在小汽车里拿着新照片喋喋不休的自己,还有认真看着前方开车却不忘夸他的庄大少。 类似这样的,细小的片段总会在某些不经意时出现,海二少没有办法防御,每回忆起一次,心都要随着那仍旧鲜活的场面刺痛一回。他也只能这样笨拙的安慰自己,等剃了度,学了佛经,或许就不会再想了;有时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太招人烦,总有这样那样反反复复的小心思,哪里还是一位少爷,简直就是矫情不已扭扭捏捏的豆蔻少女。海二少摇摇头,念经似的重复了三遍“不想了”,然后拍了拍衣服,走出了卧室。 他起的有些晚,昨夜方丈说的那位师兄弟已经剃好了头,地面上散着青丝,旁边有和尚将一炷香点燃,是要往那泛青的头顶上点戒疤了。 方丈站在那位师兄弟面前,郑重道:“可有后悔?” 那位师兄弟语气坚决:“不后悔。” 海二少本是站在门外看热闹,一听这位师兄弟的声音,顿时心如擂鼓,一股怒气凭空燃起,双眼瞪得溜圆,三步跨作两步走,直冲冲地朝屋内走了进去。 “是你?!” 本来要往那位师兄弟头顶点上戒疤的和尚被海二少这忽然发出的暴呵吓了一跳,香灰一时间全抖在自己手上,疼得拼命朝着手背吹气。 海二少却管不了这么多,冲上去揪住那位师兄弟的衣领,正视他的脸,更是气得眼睛都发红了,大声骂道:“你这个死骗子!你这个害人精!你害死我了!如今你还进佛门行骗,你好大的胆子,修道的没有神仙治的了你,你以为佛家的菩萨佛祖就会任你肆意妄为?我,我今天要打死你!” 冤有头债有主,那位师兄弟不是谁,恰恰是坑蒙拐骗装半仙把海二少骗成这般境地的美人道士。 眼前这一切来得太突然,美人道士顿时有些发懵,是被盛怒中的海二少吓傻了,反应过来时,见海二少如同从前念私塾的孩童般,眼神里全是愤怒地朝着方丈告状。 “方丈!这人是骗子!是大骗子!他原先装道士骗人,他害人!现在他剃个秃头又想装和尚,你别让他得逞!” 方丈被这一声“秃头”惹得怪不开心的,刚想开口便听见已经剃了光头的这位假道士慌张道:“我没有!就算有,我如今也知错了,我如今就是赎罪来的,您别听他瞎说,我要在这里当和尚的!” 海二少更气了,如今连当个和尚也要跟他抢,他可绝对不能让这个骗子如愿,但一时间给气糊涂了,讲话也没了条理,想什么便说什么,胡言乱语道:“你作恶多端,你有什么资格赎罪,你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就可以骗人,你就是靠这张脸骗人的,你这个害人精!害人精!” 不知道哪个字戳到了美人道士的心,又或是眼看着就要被海二少截断了出家的路,也气急攻心,忍不住挥起拳头就与海二少撕打起来。 海二少还没骂过瘾,锁骨上突然挨了一拳,便觉得吃了天大的亏,不出两分钟,两人打作一团,是任周围的和尚怎样拉都拉不开了,地面上刚刚剪掉的头发被沾得满身都是,两人不管不顾,非要把这口怒气发泄干净不可。 美人道士脸长得相当漂亮,出起手来可一点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1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51 也不含糊,海二少自小仰仗海洗荣,哪里打过几次架,他向来都是在一旁鼓掌的那个,如今被美人道士揍了,刚挡住这里,另一处便又被捶得生疼,海二少体力不支,或许是耳濡目染三姨太平日的作风,一点也不顾及什么狗屁绅士风度,虽然被美人道士揍得龇牙,嘴上却不放过他,还专门往他认为恶毒的方向骂。 海二少躺在地面上,一手抵挡住美人道士的拳头,一手后知后觉地往被揍过的地方挡,嘴上重复道:“死秃头!秃驴!丑光头!” 以为这样便能在某方面略胜一筹,没想到美人道士压根就不在意,好像没听到似的,该挥下的拳头是一个也不少。海二少无数句的“秃头”“秃驴”“光头”没刺激到美人道士,却是把兰因寺的和尚们统统得罪了干净。那方丈忍得脸色发青,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去将他俩扯开,一手拎着一个扔出了寺外。 海二少和美人道士打得体力透支,靠坐在墙头喘气,还没来得及顺过气来说句话,便有一个冷脸和尚拿着两个包袱扔到他们面前,然后一句话也没说地转身进了寺庙,海二少听见门扉关紧的声音,随后是一阵摩擦声——连门内的插销也死死扣上了。 美人道士这才转过脸来,带着水汽的桃花眼里依旧盛满了怒气,那鲜红的嘴唇开开合合,十分不友好地说了一句:“这下你满意了吧!我做不成和尚了,你也做不成和尚了!” 海二少看着打完架却依旧相当美丽的美人道士,一时间有些恍惚,随之而来的是愤怒,他觉得这老天爷太不公了,为何长得那么漂亮的一个人,却偏偏是个骗子!若是他长得丑点儿,海二少或许这场架就不会输了,出拳的力气也许都要重几分;又或者他要是不骗人,那就可以交个朋友了,他海二少还从来没有长得这样好看的朋友呢。 不知为何,听见美人道士说做不成和尚,海二少的心里竟然松快了不少,不似美人道士一般,好像从心头割了块肉一样的惋惜,如今还要装作更加不在意,来好好气一气这个大骗子。 “我本来就不想当和尚,随我的愿了,这里饭菜没有油水,还要剃头,真不晓得有哪点好,我才不稀罕。” 美人道士见他这幅满不在意的样子,确实被气得发抖,可说到底是自己有错在先,只能把这份怒火硬生生吞下。 海二少被打架时在地面上沾的碎发蛰得脖子痒,左挠挠右挠挠也没有得到缓解,便随口道:“真想洗个澡,这一身脏的,痒死了。” 美人道士冷冰冰地道:“嗯,正好了,洗吧。” 海二少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刚抬头朝天看,一颗豆大的雨珠便砸到了他的眼角,痛得他“哎哟哎哟”直叫唤。 这雨下得又快又急,雨滴颗颗饱满,小炮弹似的往下掉,不出一会儿便浑身湿了个透,海二少刚刚病好,哪挨得起这个冷,方圆又没有可以躲雨的人家,寺庙的门两人是决计再没有脸去叩了,美人道士心如死灰,随雨如何淋,好似真的伤透了心。 海二少一手抹下脸上的雨水,随口问道:“哎,你叫什么名字啊。” 美人道士答:“你不是知道吗?” 海二少嘴贫:“死骗子?” 美人道士桃花眼一斜,海二少立马不敢再调侃,老老实实闭嘴了。 “你之前,第一次见面时候叫的那个。” 海二少:“你叫美人啊?” 美人道士点点头,不觉得有什么丢脸似的,还好心帮海二少把姓给补齐了:“我叫肖美人。” 第45章 两人从头到尾被雨淋了个透。里衣薄,湿了水以后就如同被抽掉了骨头,那布料痴痴地黏在皮肤上,似穿了一件贴身的冰绸子,不断散发出凉意。外头的褂子则更令人不好受,三姨太订做衣服时从来都嘱咐裁缝往里放实了料,故海二少的春装虽然看起来轻便,衣物夹层里却紧紧地塞满了品质极好的棉,这一场雨无处可避,那暖和的褂子吃透了水,便不再是什么大褂了,实打实的成了一床千斤重的棉被。 海二少靠坐在墙边,也同肖美人一样抬头看雨势,盯着那青灰色的天久了,就忘了到底过了多长时间。本来这般发呆,是最最容易带来困意的,海二少虽然眼皮确实发沉,但是却丁点睡意也无,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起了满身,四周找不到一丝暖源。离被西洋大夫打针的噩梦也没多远,他病刚好,自然抵不了这阵阵寒意。身边的肖美人则相比起来淡定许多,好似老僧入定般的,是动也不动,直愣愣望着天空,不晓得究竟在想些什么。 海二少打了个打喷嚏,那气吞山河的架势快要把自己都震晕了,却仍旧没影响到身边这位“高僧”。 肖美人真是一点也没愧对他这个名字,海二少见过许许多多美丽的面孔,都敌不过肖美人这般好看。那五官似被精雕以后又用磨刀把尖锐棱角打得水润光滑,眉眼里全是掩不住的风情,张扬但不锋利,肖美人顶着这张脸去招摇撞骗,是无论如何都会成功的:人们鲜少相信他口中那些拙略的谎言,却都不约而同地选择相信这般难见的美丽。海二少默默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全怪肖美人这张脸误了事,当日要是换作其他什么普通人,“桃花孽障”这种鬼话他决计是一个字也不会相信的。 此时的肖美人头顶青皮,竟没有影响他半分好看,海二少心中大叹上天不公。又见他心里或许藏着好多伤心事,不然被方丈赶出来也不会像被断了生路一般无奈绝望,突然间,海二少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那天小姚妹妹口中的人,与肖美人定有深切的联系。 海二少搓搓手,发现还是冰冷一片,又往肖美人身边凑了凑,见他仍旧没有什么反应,便直接道:“哎,我想问问你,你是不是认得仇其善?” 肖美人终于将视线从天边放到海二少跟前,情绪好似更为低沉,又不开口讲话。海二少以为自己这一问题又扑了空,总盯着他看也怪不自在的,便低下头没事找事地看看长褂布料的纹理,省得被晾在这儿尴尬。 还没搞清楚纹路是纵还是横,便听见肖美人道:“认得,我向你道歉,这事儿确实是我错了,我不该骗你,把你害成这样。” 海二少脑袋机灵,他怎么会不知道肖美人就是一杆被仇其善指哪打哪的枪。照理来说出了事,把自己撇干净还来不及,这肖美人却要把样样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海二少不打算让他如愿,就当作不明白刚刚肖美人的歉意,不死心地接着问:“那他为什么要害我?” 肖美人的脸色有些发白,整个人看上去也是病恹恹的,没有什么气色的样子。他想了好多种辩解之理由,话还没说出口就觉得一个比一个蠢,事到如今还要帮这人收拾烂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2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52 摊子,肖美人心中暗自唾弃自己可真是贱,也瞧不上这样的行为,索性也不编哪门子破谎,直接道:“他喜欢小姚,小姚跟庄大少告白被你撞破了,不整你整谁呢?” 海二少不解:“这个仇其善怎么回事啊?他喜欢小姚妹妹,小姚妹妹告白没成功,应当高兴才是,我帮了他一把,让他有个机会,安慰安慰,照顾照顾,兴许就成了,怎么他反过来报复我啊?” 肖美人笑了:“不晓得,也许他是个傻子吧。” 海二少越想越气,顺带着看着肖美人也燃起了一肚子的火。与肖美人相处了短短一段时间,虽然他打人挺疼,但海二少看久了肖美人的脸,原先那股子生疏感已经被他看没了,一块淋雨也算是一份情谊,海二少不晓得从哪里觉出一份熟稔来,不顾两人才是第二次见面,张口便道:“那你也是个傻子喽,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啊。” 肖美人斜眼过去,那眼角如同带了钩子,猝不及防地刮得海二少生疼。海二少那一丁点熟稔又给吓没了,摆手道:“我胡说八道的,我没那个意思,我们都淋成这样了,忒背时,就别再打架了吧。” 肖美人从没见过变脸变得这样快的人,胆小怕事能屈能伸(但主要是屈)的样子实在有些可爱,一时绷不住,便笑了出来。 “你怕什么,你说得也对,我怕也是个傻子,所以我想学学佛,增长一些心智,没料到连经书都没摸到,便被你给作坏了,你讲讲看,不打你打谁呢?” 海二少看着肖美人的笑脸愣神。 “你真想学吗?要不我现在再帮你求求方丈吧”,说罢就要站起身,又转身朝肖美人道:“你别担心,我身上带了好多钱呢,方丈若是要钱那就最好了,我们陪个罪,给些钱,保证让你想长多少心智就长多少心智。” 肖美人:………… 最需要长长心智的人大概就是眼前这位海二少了,可是肖美人没有想嘲笑他的意思,见他有如此举动,只觉得早已凉透的心终于觉出了一些暖。于是肖美人伸出手摆摆,示意他坐下。 海二少便又靠着墙沿坐下了,还不放心地又问了一次:“你真的不想再学佛了?” 肖美人道:“算了吧,莫要到头来欠了你一屁股债。” 海二少乐了:“那有什么的呀,我们家别的没有,钱有的是!” 肖美人:………… 海二少见肖美人不语,想起刚才那番话,自觉得找出了端倪:“你是不是欠了仇其善一屁股债啊?所以他让你坑蒙拐骗你便照着他的意思做?” 肖美人道:“欠的比钱要严重多了。” 海二少想了又想,他脑瓜子有时倒是很灵光,也没来得及判断到底说出来合不合适,那话便已经顺着嘴角溜出去了。 “那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肖美人彻底沉默了,海二少拿到了正确答案,却也不觉得很开心,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就听见肖美人道:“二少,雨停了。” 两人装作没聊过这个话题,起身拍了拍衣服,没拍出什么灰尘,倒是沾得一手湿冷;肖美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刚剃过的缘故,掌心抚过的时候还有些酥酥麻麻的感觉,海二少娇惯坏了,脚底的水泡还没消,今日就要湿漉漉地狼狈回府,嘴里自然少不了抱怨。肖美人没理他,将东西收拾好,兀自走了,海二少立刻拔腿追上,两人便各自背着沉甸甸的包袱,往山下走去。 山上的土地被雨水浇饱了,自然变得绊脚,没走一会儿,长褂后摆便沾满了泥星子,鞋边缘积了一圈的粘滞泥土,海二少时常一不小心,便脚底打滑,险些跌个狗吃屎。肖美人心情似乎好了些,或许是看了许久的雨,想得通透了,便生出了看海二少笑话的闲心,见他不时踉跄,到最后连步子也不敢大步跨了,跟害羞的小姑娘似的一步步慢慢往前挪,不禁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笑完以后又觉得他顶可怜,指指路边的青草道:“你嫌滑,就踩着绿色的草走。” 海二少早已被吓得一背脊全是汗,照着肖美人指的方式走,果然松快了一些。又不小心滑了两次,终于到了山脚。 肖美人随口道:“我若是能见到我弟弟,我想大概也是像你一般大了。”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过一定没有你这样笨拙。” 海二少在青草上把鞋底的泥土磨干净,问道:“你还有个弟弟啊?叫什么名字?” 肖美人道:“不晓得,没见过。我还小我爹娘就把我卖了,还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说是能卖得多些银子,卖贵些。我长大以后才听说他们又生了一个的。” 海二少迅速把“我没有弟弟但我有个哥对我特别好”这句话牢牢锁死在嘴里,改口道:“那你一会儿去哪里呢?” 肖美人与他开玩笑:“这还不简单,我再找个冤大头坑蒙拐骗不就好了?” 海二少是真心将他当作好友:“你不要再做这样的坏事了,我三娘以前天天跟我说,要积德,你倒好,不积就算了,还缺德,这样不好。” 肖美人心胸宽广,将“缺德”二字当作耳旁风没太计较,也认真考虑起往后的去处来。 海二少道:“你可以先暂时住我家,看你现在这样,也不像有钱的样子,等你找到了活计,你再搬出去,这样好不好?” 肖美人扭头看向他,什么也没说,片刻后点点头道:“好,多谢,最多半月,我还要付你房租。” 海二少顾及到他的面子,便没有拒绝,道:“那是自然,岂能有白住的道理,你要好好赚钱,房租要付多一点的!” 肖美人笑了,又道了声多谢,才点头应允。 海二少与肖美人的距离总算近了不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在天完全黑透之前,踏进了十里镇。 经过庄公馆的时候,海二少刻意没朝那个方向看,躲避伤口似的快步走进自己家的院子,却还是避免不了胸口突然一阵发闷。 厅堂摆着晚饭,一家人似乎都没有什么心思吃饭,尤其是三姨太,喝一口汤叹三口气,气都快叹断了,眼前的汤才少了一半,冷得彻底,汤面上浮着几块油,更使人没了胃口。 海老爷哪样菜都夹了一筷子,放进口中就能挑出九九八十一种毛病出来,的亏厨娘此刻在后厨嗑瓜子休息,不然听到海老爷的诸多不满,怕是今晚都要担心丢了这份工担心到睡不着。 海大少刚想发话宽慰爹娘,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声音:“老爷太太大少爷!!二少回来了!!” 三姨太迅速将筷子放下,站起身来要看个究竟。外头光线不好,大约能瞧见有两个人,其中一人一瞧身形便知是海二少,一瞬间心口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担忧跑走了,给怒气腾出了足够宽敞的位置,三姨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3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53 太快步走到门口,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门外骂:“别让他进来!他不是要去当和尚吗!让他去!我们海家哪样人都能容得下,就是容不下秃驴!” 门外的肖美人:………… 见海二少还呆楞在原地,丝毫没有进来认错的意思,三姨太怒火更盛,讲出的话却与心中所想句句相反:“你还赖着不走是吧!你不走我打走你!你们别拦我!这个死孩子我们海家算是娇惯坏了!一点他爹的气话也听不得了!不孝!无良!你不是出家吗?那你就永远不要回来!” 海大少听到三姨太的“旨意”,立马跑上前去给三姨太圆场,陪她把戏做足,死死抓着三姨太的肩膀,拦得那叫一个死。 “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滚进来认错!” 海二少呆在原地,鼻尖酸得不得了,眼眶也红了,眼前这样的晚饭场景,他今生不晓得经历了几次,今日的暖黄灯光却那么明亮,险些要把他的心口燎出一个血泡来。他出家门不过两天,受了寒,挨了饿,还与人打了一架,路上提心吊胆唯恐把骨头摔断,这一切的苦痛都在看见一家人团圆坐在饭桌前的时候消弭殆尽,海二少抬起手抹掉泪水,低头走进厅堂。 还没等跪下,便又听到三姨太的惊呼:“你这是怎么了?!出门不带伞啊?怎么淋成这个样子啊?!啊?!你病刚好知不知道?你若是又发烧我便请西医大夫给你扎十针!” 三姨太凶巴巴的恶言恶语将海二少好不容易忍下的鼻酸又给激回来了,有好多话想说,挑来挑去却没有什么合适的,只能道:“都怪那个小和尚!他忘记把我的伞给我扔出来了!” 语毕便觉得那哽咽实在是忍不住,海二少从小到大都是个爱哭的人,已经回到了自己家,哪管得着什么丢人不丢人,深吸一口气刚想大哭,音还没发完全,又被三姨太的话给打断了。 三姨太定眼一看院子里还有一人,头光秃秃的,是一位和尚,似是要往外走,便道:“慢些,这位师傅是?” 肖美人看着这一家团聚,心中感动万分,撩起他心底深处那被亲生父母变卖的痛楚。实在不忍打扰,也改变了要暂住的想法,本想着趁天黑自己再去寻摸一个栖身之所,不料转身没走几步便被三姨太叫住了。 海二少这才想起来,还有个肖美人站在院子里,想开口介绍介绍,不料肖美人实在长得太好看,刚转身便让三姨太一眼给认了出来。 “这不是…大师吗?” 肖美人站在原地,艰难地点点头:“太太。” 三姨太:“……这……这?大师怎么?学佛了?” 肖美人硬着头皮开始胡说八道:“阿弥陀佛。佛道佛道,自然有些东西是相同的。” 三姨太受过儿子喜欢男人这一打击之后,对什么事情都敏感了半分,往前或许还能含糊骗过,可这次却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三姨太心中立刻就有了答案,不理睬肖美人口中胡诌的是什么东西,转过身就拽着海二少来到海老爷跟前。 “跪下!” 海二少不明所以,以为是要惩罚他擅自离家出走,也没什么怨言,乖乖跪下了。 四姨太看着海二少浑身湿透,冻得嘴唇还发紫的样子,自然心疼,开口求情道:“这怎么又要跪了?让他先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三姨太气急攻心,根本不理会四姨太的话,指着海二少骂道:“我看你是要活活气死我!你可真厉害啊老二,你是不是当我孙孝萍傻?!” 海二少更糊涂了,抬头向海老爷求救。可海老爷也还有隐约的怒气没消失干净,便也不理他,由他在自己面前跪着,算是补偿补偿这两天上下忐忑没有一时安宁的老心。 海大少到底也是心疼弟弟的,看海二少跪着可怜,也随着四姨太帮海二少求情:“三娘,不至于的,让他晚些跪也不迟,这身湿衣服怕是穿了一天了,他那个身子骨禁不起这样凉的。” 三姨太快要哭了,直呼“造孽”,手指戳着海二少的脑袋瓜:“你说说看,老二,你还有没有良心?你哥你四娘还在给你求情,你做的这些事对得住他们吗?对得住我和你爹吗?” 海二少也快哭了,三姨太戳得他恁疼!要他死也得给个理由吧,一头雾水受了一顿骂,还要戴上没良心的帽子,他委屈极了! “我到底怎么了啊!” 三姨太点点头:“好,你不嫌丢人是吧,你不嫌丢人我来说!海老二你出息了,离家出走两天,去了一个寺庙,就带回了一个和尚!你可真是荤素不忌,搞佛门子弟,你是嫌我们全家活的命长迫不及待要给我们招点儿报应是不是?!” 这话音一落,海公馆上上下下一片死寂。 站在院子外的肖美人连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就快些走,非要留在这儿干什么! 海二少真是有口难言:“我没有!他不是!他,他,肖美人是我的朋友!” 只听海洗荣沉声道:“小美人儿?朋友?” 海二少只觉得海洗荣的声音里藏着浓浓的危险,隐约中他似乎听见了关节活动发出的咯咯声,吓得他不敢说话了。 三姨太也阴阳怪气道:“朋友?什么样的朋友?说出来让大家伙儿听听啊。” 海二少此刻说什么都是徒然,也想不出什么辩解来,只能重复道:“不是那个朋友,不是那个意思嘛!你们信我啊!” 肖美人走了两步,停在门槛前,到底没有跨进大厅,道:“各位,叨扰了,我是二少爷的朋友,今日同他一道来,只是顺路,见了面,问过好,我便走了,还请大家莫要误会二少爷。” 海老爷和海大少这才看清肖美人的脸,虽然他也澄清了一遍,但是这张脸委实长得太好看,这番解释的可信度便又降了一半。气氛实在尴尬,肖美人行了个礼,还是转身快步走了。 快走到大门口时,三姨太出来叫住了肖美人。 “大师……师傅……肖公子!” 肖美人停住了脚步,三姨太走上前去,脸色有些愧疚的神情:“抱歉,让你看笑话了,这身衣服你先拿着吧,回家快些换上,莫要感冒了。” 肖美人接过三姨太手中的包袱,有点想哭,却不知为何,最终点点头致了谢。 海二少还在原地跪着,心中也有愧疚,不晓得肖美人要往哪里走,可愧疚还不过一分钟,感受到海老爷的视线,抬头一看,亲爹的老脸早就黑成了炭,一下子什么愧疚都忘光了,只能翻来覆去地解释道“没有”“不是”“真的误会了”。 夜色深了,担心海二少再受凉,也没让他跪多久。泡了个热水澡,又吃得连打嗝都胆战心惊,生怕把喉咙里的东西给吐出来,海二少抱着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地坐在椅子上喝茶。 长辈依旧对于肖美人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4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54 的事情半信半疑,但紧绷了两天的神经终于得到放松,很快便困了,不管海二少,径直回房歇息去了。 海洗荣倒是看着弟弟一杯一杯慢悠悠地喝茶,海二少本觉得自己任性离家这一出肯定少不了一顿揍,却没想到海大少压根没有揍他的意思,顿时悬在半空的心就安定了下来。 海洗荣道:“菜好吃吗?” 海二少点点头:“好吃,都吃撑了。” 海洗荣笑了:“还想出家吗?” 海二少坚决道:“不出了不出了。” 海洗荣便知道他真的吃到了些苦,吸取了教训,今后也不敢这样胡闹,吩咐了他两句,也回房睡了。 第二日清晨,海二少坐在餐桌前对着一煲鸡汤发愁。 三姨太给所有人盛好了粥,见他还没动筷子,催促道:“快吃啊,这是怎么了?” 海二少欲哭无泪:“哪有一大清早起床喝鸡汤的啊,还那么油,为什么只有我喝啊,那么大一煲,我哪里喝得完嘛。” 三姨太理由很是充分:“前两日小慧上街买菜刚好买了一只鸡,哎呀我就从来没见过这么肥的鸡,本来就想用来炖汤补补身子的,不料你耍脾气出走了,还淋得一身湿,不补你补谁?还好回来得快,再拖两天这鸡就要被我们家养瘦了,别废话了,快些喝,啊。” 海二少于是只能将汤全数喝光,其他人手中清爽的白米粥在他眼里简直是无比奢侈,好容易把一锅汤灌进肚子里,海二少连走路快些便也不敢了,生怕听见肚子里的汤水晃荡的声音。 吃罢早饭,海二少在院子里来回走着,消食。 走了没两圈,一个土黄色的身影便飞速地从远处朝他奔跑过来。阿猛几天没有见主人,兴奋得直喘气,那尾巴转得太快,险些要摇断,围着海二少细细地闻了一圈又一圈,又抬起前脚站起来,显出从未有过的亲昵,朝海二少讨抱。 海二少摸着阿猛的头,疑惑道:“从前可从没教过你这种讨好人的把戏啊,你跟谁学……” 话还没说完,便看见阿猛身后有一只娇小可爱的狗扭着屁股不紧不慢朝自己走来。毛发虽然比起以没有那么油亮水滑,但海二少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隔壁庄公馆的宠物,小洋狗爱丽丝!再定眼一看,爱丽丝的腰好似肥了两圈,肚子也垂下了不少,像是里面装了个球…… 海二少猛地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却没有看见阔别多日的身影。海二少心里笑自己傻,蹲下身子摸了摸爱丽丝的脑袋。 “爱丽丝,你怀上小狗崽了吗?你也没有原先那样香了。” 爱丽丝优雅地摇摇尾巴,也闻了闻海二少的裤脚,然后慵懒地躺下了。 “二少爷。” 是那位会做蛋糕的厨娘。 海二少扭过头。 厨娘道:“这爱丽丝,是原先……” 厨娘停了一会儿,不知道“庄公馆”三个字适不适合在海二少面前说。 海二少倒是大方接过话:“我知道,是庄公馆的。” 厨娘松了口气,说话也不那么紧张了:“爱丽丝是庄公馆搬走后第二天清晨出现在海公馆门口的,我当时与小慧出门买菜,刚打开门就见它乖乖坐在那儿,看它肚子大了,庄公馆一个人没有,我们就想说养着它。爱丽丝身上是穿着衣服的,那衣服……有个口袋,里面收着封信,二少爷,这爱丽丝不是庄公馆不要才跑到海公馆来的,我猜是……庄大少他吩咐人特意送到海公馆来的。” 说罢便将那封信从荷包里拿出,递给了海二少,然后随意扯了一个什么理由,转身离开了院子。 海二少本想撕碎这封信,但瞧见那折痕一道道深深的样子,仍是动了恻隐之心。 宝贝: 你不要原谅我,请你等我,让我回去向你赎罪,讨你的原谅。 庄家原本是紧跟上峰的左膀右臂,上峰与张老虎斗了多年,为了不让张老虎摸清真正实力,庄家便假意与上峰恩断义绝,来到十里镇生活,作为发起战争时最后的援军,在张老虎察觉不到的小镇里韬光养晦。 这两年张老虎势力越来越嚣张,不知什么时候摸透了上峰的计谋,也知道了庄家藏在哪处。这个月,他派人占领了庄家五个工厂,千百个工人的性命受到威胁,以此逼我庄家人现身。宝贝,我身上背着责任,我要保障这些无辜工人的性命,我要为庄家上下,以及上峰下达的命令负责。 我不后悔担上这样棘手的事情,我唯一深深后悔的,是没有尊重你,如实告诉你这些,让你一时冲动,受了这样的屈辱,吃了这么大的苦头。我原本以为,你该永远是快乐的,我希望你永远没有烦恼,于是我没有告诉你真相。现在我晓得我错了,你是我的爱人,不是躲在我怀里只要甜蜜的附属,你不仅是我的宝贝,你也是我的朋友,我的亲人,我应当把这事告诉你,我很后悔,后悔得不得了…… 我好爱你,我有多爱你,现在就有多愧疚,你受的苦在我心中要痛百倍,我不晓得如何向你表达,我只能告诉你,若我还能回来,我想永远陪在你身边,求得你家人的同意,什么绅士派头我一概不要,镇上有哪个人讲你的坏话,我也要握紧拳头替你揍他。 另,我不生气那个谎言,感谢那个“桃花孽障”,将你送到我身边,请你为了破除这个孽障,骗我一世,好吗? 庄 阿猛不知什么时候也躺在了地上,殷勤地给爱丽丝舔毛,那卷卷的毛发在阳光底下又变得亮亮堂堂,好似喷了西洋摩丝。 海二少看完了信,只觉得浑身上下处处痛极,脑袋里乱哄哄的,一句话也说不出。余光里两只狗仍旧在恩恩爱爱,海二少莫名看出了一股邪火,抬起腿就往它们躺着的方向赶。 “起开起开!光天化日的,知不知羞!” 阿猛被吓了一跳,爱丽丝倒是慢吞吞的,极其优雅地扭着屁股走了,阿猛像是不满海二少抬脚赶爱丽丝,说不定还吓到了爱丽丝肚子里的狗崽子,朝着海二少极其凶恶地龇了牙,喉咙里发出恐吓的声音。 海二少更气:“哎你这破狗!” 说罢举手要打,动作还没做到位,阿猛凶不过两秒,夹起尾巴灰溜溜地走了。 海二少站在原地,将这封信看了又看,末了用手挡了挡越发强烈的日头,嘴里喃喃自语道—— “抛夫弃狗,坏事做绝。” 番外 名厨庄大少 七夕这天,庄大少神神秘秘地将一个小盒子送到海二少手里。 海二少刚要拆,便被庄大少制止了。 庄大少平日里总爱端着,他身形高大,举手投足之间全是气度,人们都把这样的教养叫作“有分寸”,照海二少来看,这哪里叫“有分寸”,简直是住在分寸里了! 虽然庄大少并不是不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5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55 苟言笑那一类型的人,但脸上表情的确是敌不过海二少那样多姿多彩。平日里见他对人微笑,即便是再亲切,也莫名地笼罩着一层彬彬有礼的感觉,也怪不得从前他在十里镇的头号敌人海二少无时无刻都嫌他浑身上下都假,毕竟“假洋鬼子”也不是被白叫的。 今日却不一样了,与海二少在一块儿久了,庄大少渐渐变得接了地气。往日一身西装坐在早餐小摊上喝豆浆,那画面简直如同轻描淡写的山水画留白处凭空出现了两道西洋油画笔触,不管上看下看,第一眼永远要落在那样鲜艳的色块上,使人移不开目光;不过十里镇的人们看久了,也就觉得顺眼了,那一块鲜艳颜料在眼睛里过了一遍又一遍,竟是将违和感消磨了大半,如今倒是可以坦然地认为这本身就是一幅画,至于留白处那一抹不同,则完全可以当作是彩色的云霞嘛。 彩色云霞庄大少不知为海二少准备了什么礼物,总之盒子还是包得一如既往的精美。再看庄大少的眼睛,里面明显藏着一份不可言说的自信。就等着海二少带回家以后拆开缎带,看清盒中究竟是何物以后感动万分,撒丫子跑向庄公馆敲开房门,搂着庄大少亲两口,摸几下,于是顺其自然地干些坏事儿,度过一个及其浪漫的七夕。水到渠成,好上加好。 ——庄大少的算盘打得啪啪响,这盒子才刚刚送出去,脑海里的海二少连裤子都脱光了,脸上不由自主地显出笑来,一会儿便故作正经地装镇定,十分蹩脚地将那股喜悦硬生生压下去了。 目睹全过程的海二少:“…………” 人真的是会变的。海二少这样想道,再回想起以往庄大少端得一本正经,如同天上的仙儿似的,凡间一点烟火气都能让他打上四五个喷嚏——再瞅瞅现在,海二少真真是感慨万千。 将小盒子带回海公馆,屁股还没坐到板凳上,又被海老爷叫到书房。海二少创业了以后成熟了不少,脑瓜子里除了庄大少就是挣钱,再也没有别的什么小九九,海老爷很是满意,从前叫他到书房除了罚跪就是打骂,海二少往往是还没走到房门口就已经双腿发软,早想好讨饶的说辞;如今腰杆子挺得比谁都直,踏进房里还没等海老爷说话便主动道:“爹,这个月的账目没出什么问题,晚些我让人送过来给你看看。” 海老爷的老心简直如同放了七八块烧旺的炭火,暖得胸口也软了,老脸上的皱纹也仿佛少了两条。 海老爷心中感叹:儿子长大懂事可真是海家祖上保佑,或许也得益于三姨太每逢初一十五就要捐钱捐米,行善积德。至于与对门那个姓庄的小子,则是丁点关系都没有的。 父子俩聊了半小时,一壶茶喝了个精光,海老爷唤人过来添水时海二少才忽然想起,那小盒子还没拆呢,于是茶也不喝了,急匆匆起身往厅堂去了。 海老爷的“父慈子孝”还没体验够本,就被急忙打断了,心中有气,拿起茶杯灌了口茶,差点被燎出一嘴的泡。 三姨太也在厅堂坐着,细细品茶,那桌子上的小盒子早已经不见踪影。 见海二少来,三姨太笑道:“老二快过来坐,喝茶。” 海二少道:“不喝了,刚刚在书房跟爹喝饱了。三娘可见到桌子上的小盒子了?” 三姨太道:“见了啊,老二啊,你别说,现在人真是脸皮厚了,什么生意都敢做了。” 海二少满头雾水:“什么意思啊?” 三姨太:“就你买的那个肉夹馍,包得漂漂亮亮的,我一打开,瞧见那馍也烤焦了,一点儿嚼劲也没有,里面塞着恁大块肉,也不晓得切个片,那样粗鲁,是想卡死谁?照我说,这个手艺还敢出来卖吃食,明天就要赔个底朝天!” 海二少心中淌泪:“…………那……那好不好吃啊?” 三姨太翻了个白眼:“你能指望这玩意儿好吃得到哪里去?里面还放了酱,那口味怪得不得了,我全给刮下来了,又让小慧去厨房给我装了一碟辣酱,沾着吃才勉强吃光的,那个馍,哎,别说了,我就没见过那么吸油的,你往后不许买了,这不是白花了钱吗?” 海二少只能点头应允,心脏却突突跳个不停,庄大少肯定在家中等着自己表扬他呢,现在不仅没吃到,连长什么样都不晓得! 想了许久,海二少还是去了庄公馆。 庄大少早就等得不耐烦,又偏偏要装作十分从容的样子,收音机开着,里面的歌声本来悠扬愉快,在庄大少耳朵里却好似噪音,是从未有过的难听,不时往窗外望,脖子都快扭伤了,终于盼到了海二少的身影。 庄大少没等到那句“好吃”的评语。原本在心中排演的步骤直接被海二少跳过了几拍,只见他的宝贝小少爷一冲进房门就将窗帘拉了个严严实实,然后一句话也不说,抱着他的脖子就吻了上去。庄大少心中大受触动,原来宝贝已经感动成了这样,看来用言语是无法表达了,只能身体力行,切切实实感受这份爱意。 海二少鲜少这样热情似火,今天又好像十分渴吻似的,双唇贴在他的唇上就没离开过,硬是找不到一丝一毫开口说话的机会。衣服转眼间就跌了满地,海二少皮肤白,胸前和肚子又十分敏感,庄大少排除困难,终于离开了海二少的嘴唇,将亲吻向下移动,轻轻舔着海二少胸前的两点突起。 海二少头脑发懵,一寸寸的皮肤发麻,抱着庄大少的头小声地喘息。快活了一会儿,庄大少的话传来,把他从迷离里直接拽回现实。 庄大少也早已情动,但仍旧不忘讨个表扬,边咬着海二少白皙的皮肤边含糊问道:“宝贝好吃吗?” 海二少只能也含糊答道:“好吃好吃,宝贝好吃。” 庄大少笑了,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便又接着道:“那面包我烤了好久……” 海二少生怕接不下话,两手握紧了庄大少的肩膀,一使劲,将他推倒在地毯上面,然后摸了两把庄大少滚烫的坚硬,急匆匆地要往下坐。 庄大少痴痴地望着他:“宝贝。” 海二少简直想哭:“你不要废话了,快点!” 庄大少用手为他扩张:“急成这样?” 海二少也不知是心里着急还是真的觉出了痒意,连话里都带着哭腔了:“进不去……大少爷,吃不进去……” 庄大少不知从哪里掏出了药膏,油脂遇热便显得水光淋漓,情色万分。海二少坐在庄大少身上,已经什么也听不下去,只晓得那发烫发硬的分身挺进身体时,引出了蚀骨的胀意和快活。庄大少的手也牢牢套出自己的欲望,竟不是同以前那般温柔,而是用拇指腹摩挲着坚挺的边缘,不时用指甲去刮动顶端的小眼,海二少禁不住这种刺激,不过一会儿便射到了庄大少的胸口,黏稠的,用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6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56 手指轻点,还能拉起丝,海二少没眼看,刚想闭眼,庄大少顶到了最销魂之处,背脊都发了麻,瞬间将他激出眼泪来。 庄大少握着他的腰,只管叫他宝贝。 海二少被弄得失了神,不晓得哪里来的灵光一闪,边哼着边喊道:“好吃……好吃得很……” 庄大少实在是控制不了力道,心中只想着永远抱住他,把他吃透了才好,听到海二少的话,顿时更激动了几分,亲吻他的眼角回道:“宝贝儿最好吃。” 海二少迷迷糊糊翻了身,被庄大少压在身下,地毯的绒毛包裹着皮肤,滋生出阵阵燥热。 “太热了……大少爷……” 这话说的如同调情,庄大少于是更用力地冲撞,空荡的房间里回响着肉与肉激烈碰触的声音,把海二少的脸羞得更为通红。背脊那处皮肤被那绒毛摩擦得发了汗,或许已经发了红。 不知羞地流着汗,海二少像是从热水里刚洗了个澡一般,躺在庄大少的胸口喘气。 泄出的白色沾得身上全是,两人累极,根本无暇理睬。 窗外听见了蝉鸣,不时吹来凉风阵阵,庄大少扯来一条薄毯盖到海二少肚子上,担心他着凉。见他双眼发沉,便亲了亲他的额头道:“睡吧,晚些叫你起床。” 海二少闭上眼睛点点头,对那个小盒子仍旧心怀芥蒂,还是找了一个比较稳妥的说法夸他。 “大少爷真是名厨。” “嗯。” 庄大少很自豪:“会做蛋糕,会做汉堡,还会做小少爷。” 第46章 窗外仍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天上的月亮被雨雾笼得严实,朦胧中印出一团圆圆的样子,月色也温柔了许多。四周静谧,因为下雨的关系,街上的行人没有几个,匆忙踏在石板路上的也是身披蓑衣手持雨伞的归家者,只顾低头赶路,回到屋里喝两口茶,然后趁着舒快凉意窝进被窝里头,枕着雨声做个好梦。 海二少刚刚被灌完一碗姜茶,坐在自己房中,看着桌子上趴得自在的爱丽丝发呆。 昨日归家太晚,光是泡在热乎乎的水中洗个澡都快要睡死过去。三姨太担心他病刚好,淋了两天的雨,身子骨挨不住,又要头疼脑热,咳得厉害;生病不算,还要挨那可怖的针头。西医大夫打一剂针,要两个人按着,既吃了痛又失了面子,总之不管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事。 海二少休息了一夜,精神头也足了许多。但三姨太依旧不放心,早上逼他喝了油乎乎的鸡汤不算,晚上又翻出厨房所有的姜,用捣药罐碾得稀碎,磨成一碗姜泥,又拿出一块红糖一盒茶叶,料配好,放进锅子里加水煮成一大碗姜茶,捏着海二少的鼻子全数灌了进去。 姜磨成泥,自然要比平日里辣个几倍,三姨太放的全是重料,坚信用料足了效果才会好。于是呛得海二少直咳嗽,那辣味儿顺着喉管一路刺激进肚子里,烧得胃发疼,好似一口气生吃了十几颗辣椒似的,哪里还有什么凉意,全身的血液都要被燎得沸腾,不过一会儿额头便全是汗。 三姨太很是满意,端着空碗走了,出门前还嘱咐他夜晚不要踢被子,免得受凉。 海二少摸着发烫的胃,点了点头,心中则觉得有了三姨太这碗姜茶,莫说是着凉,怕是寒冬往北方走,也可以少穿一件棉衣。 藏在爱丽丝口袋里的信海二少已经来来回回看了许多遍,现在闭上眼睛,几乎可以一字一句复现出来。庄大少的钢笔字写得很好,纸张背面留着执笔太用力留下的笔画印迹,不晓得是他本身就爱这样写字,还是写信时心中有那样多的复杂情绪,凡是无法用语言传达的,统统镌刻在了这一道道印迹中。海二少以前甚少观察庄大少怎样写字,若还有以后,他定不忘了要看一看。 他并不很想原谅庄大少,尤其是在被蒙在鼓里,为留住他牺牲了这样多的情况下,那些伤心与痛楚便显得有些不值当了。海二少回想起被大哥踢的那一脚,还有发高烧的夜里,切身体会到何为绝望的凉意。庄大少转身离开时海二少没有睁眼看,头痛得厉害,只能装作疼得睁不开眼睛,糊里糊涂地让庄大少上车走,他是故意的,那个时候紧紧闭上双眼,是为了不恨庄大少。可后来他又有点后悔,常常在心里排演着,想知道庄大少最后有没有看他一眼。 他骗了庄大少,但他没有坏心眼;庄大少也骗了他,同样没有坏心眼。他们俩扯平了,谁都没有对不起谁,只是海二少有些倒霉罢了,两次欺骗的苦果,全数倒在了他一人身上。 海二少活得肆意洒脱,从前穷,被欺负,不晓得是脾气好还是心眼大,鲜少把那些不堪都记在脑海中,常常是海大少帮他揍过了坏孩子以后,不愉快的事情也就忘了个干干净净;为了他钱而来的女朋友们,在他心中也不是那么面目可憎,他不愁钱,他只是想要个陪伴,那些美丽的姑娘们完成了任务,于是海二少若回想起来,一个个贪钱的漂亮脸庞也会偶尔显出可爱的样子。 唯独在庄大少这儿,海二少斤斤计较极了。他心中仍有很多委屈,甚至连被赶出兰因寺,小和尚忘记将他的伞扔出来,害得他被淋得狼狈,险些又要生病,这样的事情,也全都算在了庄大少头上。 庄大少在信里说,让他别原谅自己,等自己回来向他赔罪。 海二少看罢这句话,学着三姨太翻了个大白眼,眼珠子都要翻疼。庄大少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以为自己要原谅他?他海二少气极了,要想要他的谅解,可没那么简单。 心中倒是很有骨气,这样想着,连腰杆子也挺直了几分,好似一个明事理,懂爱憎的洒脱侠客,断然不会被这些软绵绵的恩恩爱爱影响半分。 这时又有另一道声音响起:既然那个对头张老虎占了庄家五个工厂,损失一笔钱不说,指不定利益相冲还会有生命危险。庄家上下那么多口人,全靠这些家业吃饭,这事儿谈妥了,庄家变成穷光蛋,但到底还有小命在;要是谈不妥,还在信里写什么骗一世不一世的,恐怕这一世立马就要断在枪口下,海二少骗也不用骗了,三月清明能不能找到那块墓都不一定! 想到这儿,海二少吓出了一身冷汗。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无力,他现在手头的钱都是亲爹从海里捞的,自己长这么大,还没有挣钱的本事,他也没有枪,更没有那个胆,他保护不了庄大少。庄大少说了,他们不仅是爱人,也是同伴,是好友。没有什么是比危急关头帮不上朋友还令人沮丧的事了。 海二少叹了口气,连胃里的灼烧感也被叹凉了几分。 他很想庄大少,满脑子都是他。快乐的,痛苦的,那些片段都琐碎极了,抓不住什么头绪,想起来时却依旧要人心头发暖,嘴角也扬起笑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7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57 。 屋内与庄大少有关的事物,只有寥寥三样。怀表,信,还有那个收音机。海二少早已经看得发腻,而且不管哪一样都藏着重要的回忆,细细看着便要细细将以往从头到尾琢磨一遍,海二少不想那么快原谅庄大少,于是决定要对它们视而不见。 可庄大少不知在他脑海里施了什么法术,赖皮一般,出现了就不肯走,扰得海二少心里烦透了。索性穿好鞋子出门,找了个同样与庄大少有联系,却不藏回忆的东西来—— 阿猛在房外抓着门,爪子倒是不很尖锐,不过磨着木头听上去也确实惹人心烦,海二少打开门,不耐烦地低声道:“你做出这个样子干什么?我又不是要抢你的爱丽丝,我只是请它来我这里,与它聊聊天,你别抓门了,聊完我就把爱丽丝送回去。” 阿猛不听,鼻子往前探着,闻见了爱丽丝的气息,便急匆匆要冲进房里去。 海二少拦住他:“我知道大半夜的去狗窝把爱丽丝抱出来确实欠妥,可我又不做什么坏事,我就是想同它聊聊它原先的主人而已,你别在这守着了成不成,好像我要做什么奇怪之事似的。” 说完把阿猛往外一推,用力阂上了房门。 再看被放在桌子上的爱丽丝,虽然睡眼惺忪,莫名地被人从狗窝里掏出来,却一点慌乱也没有,简直像透了它的主人庄大少,不管在哪样的环境中都如此从容。海二少把它放在桌子上,它便顺势趴着,任凭海二少看着它,对它说些奇奇怪怪听不懂的话,还没听完几句,竟然打了个呵欠,像是立刻要睡着了。 唯有门外的阿猛焦急不已,那木门好似一道天河,它便是那阿牛哥,海二少就更不用说了,心狠手辣,断狗姻缘,自己好不容易追到的漂亮媳妇儿就这样没有防备地落入恶毒王母手中,阿猛心中淌血,真想用狗鼻子把那门撞破。 海二少丝毫不受门外哀嚎影响,趴在桌子上看爱丽丝,越看越遭人喜爱。不晓得以前在庄公馆时是怎样喂它的,洋人养狗必然与国人养狗又不一样吧,西洋的狗吃不吃剩饭呢…… 海二少抬手摸了摸爱丽丝的背,爱丽丝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困意正浓。 “你的毛可真亮,比阿猛的亮多了,阿猛那身毛,摸上去跟刷子似的,刮得人手疼…… 庄大少平日都喂你什么呢?” 爱丽丝将头埋好,耳朵却竖得笔直,阿猛每在外面嚎一声,自己的耳朵就要动一动,虽然小憩,却是一点动静都不愿意错过的。 海二少还在自说自话:“以后等他回来了,你还要跟着回庄公馆吗?我看算了吧,你嫁土狗便随土狗,跟我们的习俗走,我们这边讲究啊,跟丈夫生活……你别嚎了!” 阿猛还在门外契而不舍,海二少也毫不退让。正与爱丽丝“聊”得好好的,三番五次被阿猛惨绝的喊声打断,真是叫人烦躁不已,于是说着说着,耐不住,便猛地回头朝外头大喝一声。 爱丽丝估计已经做着梦了,也被海二少忽然一嗓子吓了一跳,终于不淡定起来,站起身就想寻个安全的地方躲躲。 海二少连忙道:“没事儿我不是骂你,哎你别走啊,这儿是桌子,你可不能往下跳!” 爱丽丝站在桌沿,这样的高度对它来说几乎算是悬崖,两只前脚踌躇着,伸出去又立马收回来,没有决心往下跳。阿猛在门外吆喝得更起劲,再这样喊下去,海公馆上上下下怕是一点儿安宁也没有了。海二少没了与爱丽丝聊天的心情,又觉得自己实在是蠢透了,与阿猛抢老婆,传出去定要被人笑死!抱起爱丽丝,打开门放下地,不过眨眼的功夫,两条狗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海二少:“…………” 明明没有比什么,却觉得自己输透了。海二少心中有气,在庄大少头上又加了一笔不是。 雨不知何时停了,海二少转身回房,钻进被子里,又闻到熟悉的皂角粉味儿,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起床吃过早饭,海二少便要往外面跑。 海老爷觉得奇怪,叫住他问道:“大清早的,急急忙忙出门做什么?” 海二少想了想,才张嘴回复,只是脸上带着些不好意思,不过一会儿便镇定下来。 “爹,我想出门看看,能做什么生意。” 海老爷一时没反应过来,二儿子吃喝玩乐样样行,是自海家发迹以来便娇惯着的,不愁吃不愁穿,本来让人觉得这一世便也就是这样了。不料在这样极为普通的一天,说出了这样的话。 海老爷迟疑道:“你……你说你要做生意?” 海二少点点头,认真极了,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样子。若是庄大少保住了一条命,可就全靠他海老板养活了。海二少昨晚想了一夜,做出这个决定,只觉得责任重大。 海老爷大喜过望,连讲话也有些结巴:“好…好啊!你这…这是被寺庙的住持开了光?” 海二少的表情顿时凝固在脸上,听不出喜怒地说了一句“那我出门了”,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海老爷被同样激动的三姨太用力拍了几掌:“老东西你会不会说话!什么叫你儿子被开了光?我看你才要开光呢!” 海老爷搓着胸口傻乐:“我儿出息了,懂事了,要做生意了。” 三姨太的笑意也藏不住,朝四姨太问道:“老二回来时说自己去了哪个寺庙来着?改明儿我去一趟,捐捐香火。” 海二少在街上转悠了大半天,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选择。他并不是只想小打小闹挣几个子儿证明自己,而是真真切切希望在庄大少有难的时候能够帮他一把。昨晚他想起了李姐儿,眼里含着泪水,认真告诉他,要有钱,要自己挣钱,这样腰杆子才会直,才没有人笑话你。海二少心中充满了力气,走街串巷那么久以后,免不了地觉得有些迷茫。 论手艺,他没有,短时间内也练不成,不靠力气的活儿,又没有人能领他入门,教他写门道。思来想去,刚开始的志气满怀也仿佛车轮被扎了个小孔,滋滋地往外冒气,越找越失望,等回到海公馆时,脑海中竟然只剩跟刘三叔学算命这一个想法了。 踏进院子便看见爹和两位姨太太围着桌子坐着,好似在欣赏一个花了大价钱拍卖回来的宝贝。 见他回来,三姨太笑道:“你何时买了这么个新鲜玩意儿?” 海二少看了看桌子上摆放的黑盒子:“电话机?” 三姨太道:“别装了,花了多少钱?晌午的时候人家货行派人送过来的。我们没好意思问怎么用,你快来教教我们。” 海二少心中隐约明白是怎么回事,将本想说的“我从来没买过这个”也吞下了,犹豫地走到电话机面前。 一家人见到新鲜事物总是激动,催促了几次海二少快些演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8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58 示,以后也让他们好用来与别人打电话。海二少哪里会用,本想随便说些什么搪塞过去,不料就在这时听见那黑盒子忽然“丁零零”地响起来。 海二少拿起话筒,紧紧贴着耳朵,怕错过一分一毫,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一瞬间安静得只能听见胸口传来的心跳声。 话筒里先是闪过电流声,接着便传来了有些低沉的声音,虽然与平日听见的不一样,但海二少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认出来了电话那头的是谁。 海二少好似被蜜蜂叮了手,或是指尖碰了滚水,一个激灵便把那话筒用力压回了原先的位置。继而满脸通红,从听电话的耳朵开始,半边身子麻了个透,抑制不住的热气涌了上来,将他的脸皮都要烧透。 三姨太大吃一惊:“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被电到了吧!老二?说话啊老二!” ——那人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也只说了两字,便被海二少急忙挂断。没有说什么别的话,只唤了他一声,两个字里藏着千言万语。 “宝贝。” 第47章 海洗荣踏着夜色回到海公馆时,一家人已经围着饭桌吃上了。 他今日很累,上午追贼,下午劝架。 早餐吃得挺饱,那个小贼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刚好是一身力气用不尽的时候,偷了钱包拔腿跑了七八条巷子,最后抓住他的时候,除了气喘得稍微急了些,压根没看出吃力的神情,倒是海洗荣胃里的包子豆浆被跑得干干净净,还没到中午,便觉得腹中空空荡荡,再过一会儿肚子里就要开始搞独唱。海洗荣气没喘匀,见眼前这个贼年龄尚小,半大个小子脸也不要,偏偏做了个人人喊打的偷贼。也许是管惯了海二少的关系,没由来的心里窜出无名火,抬起手扇了小贼的头一巴掌,又与同事一起把他带回巡捕房。 审问结果也没什么出奇之处,无非是穷怕了,又不肯做事,仗着自己手脚灵活,摸些钱来,指望餐餐吃得好些罢了。 穷能吃人。海洗荣自小苦过来,透透彻彻的晓得这句话的意思。但是有手有脚,却不肯凭踏实肯干吃饭,说到底穷能吃人不假,对于这小贼来说,懒才是张着血盆大口要吞人的鬼。 海洗荣在警局呆了许多年,心也硬了些,对于这样的人是可怜不起来的。不过总听小贼在重复要吃好吃的,胃里本来也没多少东西的海洗荣,难得出神,开始琢磨中午要买哪家的面来吃好。 等到中午,热腾腾的加料拉面还没吃几口,街尾屠夫猪肉张的老婆拿着菜刀扬言要砍死全家,又哭又闹,可能是伤心过了头,竟什么都不怕了,紧紧抓着刀柄,谁过来就朝着人乱挥,半个小时闹下来,嗓子都哭哑了,几个拉架的男人硬是没有一个近得了她的身。海洗荣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与其余几位同事一起到街尾时,看热闹的人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一日下来,海洗荣腿脚酸痛,耳边发鸣,只觉得自己的日子比起小贼与猪肉张老婆也不见得哪里比较好过。胃里空空荡荡,饿得心浮气躁,眼下最盼着的,就是能往嘴里扒几口热饭。 海公馆的晚饭已经吃到一半,才见着海大少回来的身影。开饭前左等右等,饭菜都快凉了,海老爷经不起饿,猜想也许是警局忽然有急事,便开口让大家吃饭,不要再等。 一家人都饿得不行,闻着白米饭也觉得香了几分。只有海二少觉不出饿来,坐在位置上频频愣神。 海二少守在电话机旁边,呆了一个下午。脑袋里不知想些什么,那句“宝贝”跟强力胶似的,粘在他耳朵里,粘得死紧,隔三差五便要忽然“宝贝”一回,烦得他什么事也做不了,海二少想,这电话机实在是个邪门的东西,还是姓庄的送的,不如扔了好。只是等到起身抱着电话机,还没往外走两步,又折了回来,把这个黑盒子放回原位,自己则在一旁生闷气。不晓得气些什么,总之心情极不畅快,都是拜这个怪东西所赐。 阿猛的下午也过得并不愉快。它经过堂屋前,被海二少唤住,又见海二少挥手招它进门,一时间还有些踌躇,站在门槛外不敢往里跨步。 海二少道:“让你进来,现在能进了,我不打你。” 阿猛想了想,一只爪子试探地踏进厅堂,发现海二少确实没有呵斥它,于是尾巴抡起圈地开始打转,主动走过去亲近海二少。这是它难得能进屋的机会,还是小狗的时候,便被教着不许进屋,少有的几次调皮,跑了进去,都要被人拿着木条赶出门。 海二少摸它的头。掌心里粗粗的,好像在摸一把小刷子,来来回回的摸,更利于发呆。阿猛心里也高兴,即便不能撒泡尿宣示领地,心里却也得意得不得了,为了表示谢意,便任凭海二少怎样摸,也乖乖坐在他旁边。 只是时间也忒长,阿猛觉得有些乏味了,起身想走,立刻被海二少抓住,按住,双手不停,接着摸。整整一个下午,阿猛硬是没离开过海二少身边,往后见到海二少抬手或许也要躲远些,也不敢再进堂屋——它的毛短而粗,被来来回回摸了一下午,险些把头给摸秃! 海二少愣神愣到现在,还是没悟出一丁点儿真理来。捧着碗饭,吃两口就要往电话机那处望一眼,心不在焉的样子,委实和狼吞虎咽的一家人区别太大。 海洗荣吃完了第三碗饭,终于有精力注意海二少,见他一碗饭吃得慢慢吞吞,菜色也不细看,木木地夹一筷子就往嘴里送,短短两分钟,已经吞下了三四块姜片。 海洗荣疑惑道:“你老往那边望什么?发什么呆?” 海二少回过神来,用力摇摇头。 三姨太放下碗道:“老二看桌子上那个新买的电话机呢,阿荣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上次跟王太太打牌,她在我们面前显摆家里装了电话机来着,还一人发了张名帖,上面印着号码,要我们常给她打电话,我现在要去找一找那张名帖放哪儿了,我也得炫耀炫耀,可不是她一个人家里有钱,装得起电话。” 说完便转身回房,真要找到王太太的电话,出出那口不知憋了多久的老气。 海洗荣问道:“怎么想起要装个电话?” 海二少立刻摆手否认:“我没有……” 话说到一半,又想给庄大少打掩护,拙劣地改口道:“……那个,我,我好新鲜嘛。” 海洗荣见他奇怪,也不敢看自己的眼睛,本想还问问,却听见电话铃声响起。 海二少忽然跳起来,急冲冲地要去接电话,没想到海洗荣的动作比他更快,已经站在电话机前,耳边贴着话筒。 海二少背脊上开始冒冷汗,恨不得冲上去将话筒夺回来,可他实在不敢,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心中生满了恐惧,让他好是折磨。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9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59 耳朵里粘的那句“宝贝”变本加厉地回响着,重复着,那话语越温柔,海二少的脚底就越发软,只好胡乱地朝各路神仙许愿,求求电话那头的庄大少不要口出惊人胡说八道。 海洗荣从接上电话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脸色却越来越黑,看得海二少心里直哆嗦,恨不能立马找个大剪子把那根电话线一刀剪断。 等了许久,海二少终于听到海洗荣冷冰冰道:“这里没什么宝贝,往荣发商行打,那儿宝贝多。” 海二少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海老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电话机才装了一下午,就有人晓得我们的号码了?” 海二少刚想胡扯个借口蒙过去,就听见海洗荣道:“没有,打错了。” 那声音极冷,好似喉咙里含了块刚从冰窟里挖出来的铁。 海二少绝望地想,不知道大哥之前说的,再不打我,还作不作数。 海洗荣冷冷地瞪了海二少一眼,海二少胆子恁小,哪里敢接,立马转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座位上,嘴里念叨着饿了饿了,快速把碗里的饭吃完。四姨太见海二少喊饿,给他盛了三碗汤,海二少全数喝完,边打嗝边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暗自庆幸逃过一劫。 三姨太终于找到了名帖,照着号码打过去,等线路接通,聊了几句便迷上了其中趣味,与王太太整整对着电话讲了两个小时。末了打着呵欠挂电话,眼睛倒是炯炯有神,捶了捶坐疼了的腰道:“这新鲜玩意儿还真是个好东西,我从王太太那儿要来了李太太的电话,等我明日再与李太太聊天。” 夜色已经深了,海二少走上前去,摸了摸话筒,被上面残留的热度吓了一跳。 本来该回房睡觉了,海二少却总觉得这电话还要再响,怕被海洗荣再接一次,索性又坐在电话机旁接着发呆。 阿猛也吃得顶饱,带着爱丽丝在院子里晃悠,走过堂屋前,还没等海二少招手,反应快得很,撒腿就跑,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海二少:“…………” 天上点缀着几颗星子,亮闪闪的,不似前几日那般,笼罩着雨雾,什么也看不清。 没有狗摸,海二少便数了数星子,数到二十几颗时,忘记了旁边零星的有没有数过,一下子乱了套,看夜空也觉得迷迷糊糊,头一歪,险些要睡过去。 身边的电话也丁零零响了起来。夜深人静,清脆的铃声便显得尤为响亮,海二少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地将话筒拿了起来,生怕这铃声吵醒了海公馆里的人。 对面的人仍旧是那句“宝贝”。 海二少气不打一出来,压低声音道:“谁是你的宝贝!你是不是要害死我!管谁都叫宝贝!” 庄大少道:“你是我的宝贝,若是别人接,我便告诉他,劳驾让我的宝贝接电话,总之我要找我的宝贝。” 海二少火冒三丈:“我不是你的宝贝!你要不要脸了!” 庄大少确实不是很想要脸,答他:“我不要脸,我用脸,换你,好不好?” 海二少:“……你往后不要打电话来了,我不接你的电话。” 庄大少很有耐心,也很无赖,根本不接海二少这个话茬:“宝宝,我今日在剧院看见了纪小庭,你还记不记得,就是上次我们看的电影,演女主角妈妈的那位演员。” 海二少被那句“宝宝”惊得连话都说不顺畅了,结结巴巴道:“你不要越,越,越叫越过过份,谁,谁是你的宝宝,你不许乱叫!” 庄大少在电话那头笑,声音如同羽毛,从电话线的那头一路飘到这头,钻进海二少的耳朵里,轻轻挠着,痒透了他半边身子,也羞红了他的脸。 海二少恶狠狠道:“你,你装什么若无其事,我还恨着你呢。” 庄大少止住了笑,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仍旧是温柔的声音:“我晓得,你恨我,你等我回来给你道歉,好不好?” 海二少心中有些委屈:“道歉没用,跪下都没用。” 庄大少道:“那就先跪,跪完再想办法。” 海二少道:“你要不要脸啊!” 庄大少道:“不要,要你。” 海二少觉得自己不是庄大少的对手,又怪自己不争气,心中烦躁不已,冷冰冰道:“我要挂电话了。” 话虽如此,手中却还是抓着话筒,没有丁点要放下的意思。 庄大少道:“宝贝,我给你拿了一张纪小庭的照片,还请她签了名字。” 海二少一头雾水:“我要她的照片做什么,她跟我三娘年纪一般大,再说了,即便是要,那也要女主角的啊。” 庄大少道:“不行,不能要她的。” 海二少:“为什么?” 庄大少义正严辞:“电影刚开始你就夸她好看。” 海二少:“…………不要女主角的,要男主角的也行。” 庄大少斩钉截铁:“那就更不行了。” 海二少忍无可忍,直接挂了电话。 这一夜倒是没做什么稀奇古怪的梦,不过是把两人去万绵城看电影那一日又重演了一遍。不过仍旧是多少与现实有些不同,在梦里,戏院里只有他们两人,庄大少实在是不要脸,趁着四周昏暗,刚落座就抱着海二少亲吻,衣服被他揉得皱皱巴巴,嘴也亲肿了,从头到尾,别说剧情了,海二少连个字幕都没看全! 第二日早晨起床,看见亵裤上湿漉漉的一片冰冷,海二少来不及恼羞成怒,脑海里便倏地灵光一闪—— 十里镇缺个电影院。 第48章 霓虹大戏院的蒋经理十六岁开始便背井离乡来到万绵城闯荡。 如今这世道确实不甚太平,祖祖辈辈认下来的东西,朝夕之间说变也就变了。年轻人称之为“新时代”,年纪大一些的人转不过趟:老爷不叫老爷了,兴叫先生,读书人没有功名可考,有钱的就留个洋,没钱的搞革命,读了二十几年书,不晓得什么时候作了一回死,就真的咽了气;不尊夫子,反倒成日喊着要信科学……最气人的要数什么“婚姻自由恋爱自由”,爹妈的话不听,订下的亲事竟也吵着要作废! 总有上了年纪的人被这些个“变数”气得破口大骂,总之变了以后的世道,没有规矩,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统统丢了个一干二净,是怎样看也看不出可爱来的。 蒋经理则不那么认为。他们这些身无分文要到城里讨生活的穷苦人倒挺喜欢这些“变数”,靠着脑子灵活,捣鼓着一些个新玩意儿,抓住人眼球了,就能挣上一笔钱。不用在乡下看老天爷的脸色吃饭,发达的机会远比以前大得多。 蒋经理原先也不过是个穿着破布衫的年轻人,来万绵城之前,娘亲选了两件补丁少点儿的衣服给他,钱是一分也出不起了,多背两 分卷阅读59 - 分卷阅读60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60 个红薯吧,在路上饿了便吃,一到城里先找个店家做做苦力换一碗饱饭。乡下出来的孩子,命硬,好似一棵韧草,只要扎进土里,就要死命抓住脚底的泥巴,摸爬滚打着生根发芽。蒋经理二十几年奋斗过来,什么样的活儿没做过?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攒足了一笔钱,全投进了刚刚时兴的西洋影戏上,靠着这独到的眼力与判断,终于脱掉破布衫,换成了高档定制的成套西装,摇身一变,成为了霓虹大戏院的蒋经理。 至于红薯嘛,细细抠手指一算,已有快十年的光景没吃了。 蒋经理喝了一口红茶,心中编排着要说的话。 各式各样的奇人怪人他见得多了,像眼前这位少爷这样的,还是独一份儿。见过眼睛长在天灵盖上的暴发户,话不出三句便要开始炫耀自己钱多,那股子急躁的劲儿快赶上了消防警察,可这位少爷身上却并没有;也与很多豪门子弟聊过天,那谈吐气质,包括见识,也没出现在眼前这位少爷的举止中。他好像已经把有钱看作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不值得夸耀,也没觉得多让人自豪。 海二少见蒋经理迟迟未开口,心中有些焦急,也学着他喝了一口红茶。两人已经聊了许久,好不容易进入正题,蒋经理却忽然没了声音,这红茶从滚烫等到暖和,易入口,还真的挺香甜。 海二少问道:“蒋经理,这开电影院的门道,是不是不方便透露?” 蒋经理想了想,又再次确认了一遍:“海少爷之前跟我说,您是从十里镇来的?” 海二少点点头。 蒋经理又问:“想在十里镇开个电影院?” 海二少又点点头。 这便是蒋经理的为难之处,开电影院哪里有什么门道,最大的门道便是要有钱,还得有客人。十里镇是万绵城周边一个顶不起眼的镇子,人少还不算,有钱人也不多,哪里来的闲情雅致去看电影。这位海少爷有钱是不假,可开在十里镇,那是必赔无疑。蒋经理害怕把话说直了,会惹海二少不高兴,这做生意的,会讲话是最要紧的事,总不能让客人拂了面子去。 蒋经理于是把话讲得委婉万分:“海少爷,这开电影院,首先要把场地选好,接着是那些个器材,全部要从洋人手中买,还有影片……” 海二少懂了,猛拍大腿一巴掌,连面上的神色也松快了几分,急匆匆打断蒋经理的话道:“嗨!我晓得了!蒋经理你的意思是,开个电影院要好些钱吧?我还当是为什么别的难题发愁呢,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你说的这些,统统好办!” 语毕将手边的红茶喝了个干净,抚慰抚慰被蒋经理提到天边悬空的心。 海二少理解不了蒋经理这么个弯弯绕绕的本意,只听懂了字面上的意思。蒋经理话说到一半,被海二少抢了去不说,还将暗藏之意通通忽略,一时间也想不出要再回什么话来。只觉得自己实在是看走了眼,本来还把海二少的身份想得神神秘秘,如此一看,不过是个心眼儿很大的暴发户公子哥而已。 海二少能轻轻松松讲出这样的话,就说明家里确实是不缺钱。蒋经理生意做惯了,早已经讲不出那些个直白的话,眼看着这位海少爷劝不了,便也没有再多劝阻几句的意思。反正亏损的也不是自己,再说,若是给他当作中间人,左右两头与洋老板牵个线,赚一笔差价岂不更好,有钱不赚是大傻子!总之照海二少这股子天真无邪的样子来看,定是发现不了的,末了说不定还要对他说声谢谢。 蒋经理也放宽了心,道:“是我说笑了,海二少确实不愁钱。我们霓虹大戏院开了这么多年,供货商倒是认识很多,海二少刚刚开始做这电影生意,若是愁找不到可靠的器材老板,我可以为您推荐几个。” 海二少心中雀跃:“那好,劳烦蒋经理了,真是谢谢你了!” 蒋经理也挺高兴,笑出了眼角两条老褶子,还在心中盘算的差价好似马上就要成了真,迫不及待要往他的金库里钻似的,于是态度便也更亲切起来:“海二少不用客气,您想什么时候在十里镇开电影院呢?” 海二少答道:“越快越好,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算事儿,能用钱来催的我也愿意催。” 蒋经理饶是见过再多暴发户,也被海二少这样轻描淡写的炫富闪了一跟头。听海二少说完这番话,他只觉得眼前真是金光闪闪,不知怎么了,比海二少还要着急,恨不能今日将定金付全,明日便能将器材全数安置好,最晚后天,自己换上最值钱的一身行头,叫司机载着去十里镇参加新电影院的剪彩仪式才好。 蒋经理接着问,连声音都有些打抖:“那……您把地址选好了没有?” 海二少道:“正巧有个戏园子倒了,我看那儿就不错。” 蒋经理连声附和:“戏园子好,人来惯了,换做电影院,也能挣大钱!” 海二少很吃这一套,也想了想自己挣钱的样子,笑弯了眼。 蒋经理提醒道:“海二少,您看,我今日与那洋老板打个电话联系联系。您要加急他也定有办法,不出三日就能送到十里镇,到时候给您装上,布置好,花不了多长时间。您与戏园子老板得提前商量好,租几年,什么时候搬,都要讲清楚了。我不是多嘴啊,是觉得,安排好的话,这电影院开起来也快些不是?” 海二少却道:“戏园子要租的吗?” 蒋经理:“敢情您还没跟人家商量呢?” 海二少道:“你早说呀,我想要开个电影院,定是要这儿凿凿那儿敲敲的,回头也不知道怎么跟人家算钱,我这人怕麻烦,昨天就把那戏园子给买下来了。” 蒋经理:“…………那便好,那可真是太好了。” 两人又在贵宾室聊了顶久。海二少踏出霓虹大戏院的时候,蒋经理喊了好些个高级员工,站成一排恭恭敬敬地送他走。那架势确实弄得有些大,大戏院门口排队买票的客人还以为是见着了哪位电影明星,纷纷往海二少身上打量。 海二少背挺得笔直,走得很是那么回事儿。隐约听见两位姑娘夸他长得好,或许是哪部戏里的男演员,便更是在心里笑开了花。 乘电车去了德兴食府,点的仍是那几道菜,每一次吃都要吃出不一样的滋味儿。 他心情好,吃着八宝鸭便也觉得是掌勺师父糖盐不分,往菜里撒了一大把糖粒。海二少总有自己要一下子挣个盆满钵满的预感,明明一分钱还没赚到,心中却是充满期待,自己活到现在,还是第一次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光是想想都要忍不住乐个半天。 如果庄大少在就好了,这样有出息的事,一定要告诉他。 想到这儿,海二少又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真是不争气,什么事情都要想到姓庄 分卷阅读60 - 分卷阅读61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61 的那儿去。他想了很久,还是不愿原谅庄大少,不想听他讲话,也不想见他。可庄大少也不晓得吃错了什么药,什么冷言冷语都能面不改色地接着,还要继续与他说一些惹人讨厌的甜言蜜语。 他海二少可不是什么两句话就能乖乖哄回来的纯真少女。与庄大少,别的比不了,说情话他可是毫不怵场,他往前的女朋友,哪个不是用这张脸和好话以及钱给哄过来的?海二少已经决定了,才不要与庄大少继续淌这趟浑水,等挣够了钱,一口气娶十个漂亮姐姐,各个比他庄大少好,气死这个假洋鬼子!他才不想原谅庄大少呢,现在光是回忆起那日早晨闲人的目光,以及大哥那一脚,他的心仍旧抽抽地发痛,海二少仍旧觉得有些委屈,连面前的八宝鸭也忽然变得油乎乎的发腻,海二少没了食欲,起身付账,准备回十里镇。 正想着十个漂亮姐姐,还没从发闷的思绪中缓过神来,眼前忽然晃出一个人影,躲也不躲地直接粘到了他身上,想什么来什么,海二少闻到眼前这位姐姐身上的香水味儿,被熏得直打喷嚏。 这位姐姐抱他抱得贼紧,把脸颊死死地贴在海二少的脖颈处,声音甜得发腻,揪着他的衣服不撒手,好似抓着救命稻草一般。 “二少,你怎么才来!” 街上已有老太太挎着个菜篮子朝他们翻白眼,嘴里念叨着“世风日下”,仿佛见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海二少有些发愣,却被这位姐姐的声音一下子拉回了现实。 ——这人哪是什么漂亮姐姐!这人前段时间还顶着个秃瓢跟他在寺庙里打得昏天黑地!是个屁漂亮姐姐!叫声漂亮哥哥还差不多! 海二少想把他推开,却不曾想这人用了死力气,跟浑身浇上了强力胶水似的,粘上他就不松手。 海二少低声道:“肖美人?你这是干什么?” 肖美人又将双手收紧了些:“哎呀你别推我了!躲仇家呢!” 海二少乐了:“叫你不做好事,你还有今天。” 手上却不再有别的动作,也不把肖美人往外推了,配合他演这出戏。 肖美人心中恼火:“我怎么知道会有这出,我都打扮成这样了。” 海二少揽住肖美人的肩,带着他快步往人少的地方走,嘴上倒是轻浮地很:“宝贝儿呀你可让情哥哥一通好等,快随我来,咱俩去快活快活。” 这话说出来,街上那些要点脸的,通通都把头给扭开了,还有几个实在看不惯的老太太,手里本来抓着一把菜叶,想砸这对奸夫淫妇一个痛快,又觉得实在不值当,只好把手收回来,只有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地唾骂着人模狗样不要脸。 海二少对这万绵城也不熟悉,总之走到了一条小巷子里,左右看看,确实是将那几个人甩开了,才将肖美人松开。见他涂抹得十分艳丽,头上还戴着假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肖美人的表情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样子,当着海二少的面把假发拽了下来。 海二少:“…………” 光头穿洋裙,桃花眼里还全是怒气,海二少最后痛快笑了两声,立马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没人追你了,那我走了啊。” 肖美人道:“等会儿。” 海二少转身看着他,过了一会儿认真道:“……你还是把假发戴上吧,你这么着跟我说话,太瘆人了。” 肖美人于是草草地把假发又套回了头上。 “你之前说的话还算不算数了?” 海二少问道:“什么话?” 肖美人道:“我惹上了麻烦,万绵城也呆不下去了,你原先说的,可以借宿你家,还算不算数?” 海二少很爽快:“可以啊,那你与我一起回去吧。” 肖美人表情软了些,真切地向他道谢。 海二少挥挥手:“客气什么啊,都是同门师兄弟。” 肖美人:“…………” 师兄弟两个又在万绵城逛了逛。海二少心眼儿坏,看肖美人出洋相他便开心,于是借故有哪样东西没有买,带着肖美人走街串巷的,晃出了两个小时。 海二少胆子却也不大,肖美人长得好看,拳头可不比彪形大汉软多少,揍人可疼了,眼看着肖美人神色越来越冷,表情越来越臭,也不敢再胡闹,买了几份点心,便与肖美人结伴回了十里镇。 马车比汽车要慢许多,海二少坐着无事可做,便与肖美人搭话。 “你这次又骗到哪里去了?师姐,我们佛门子弟可不兴打诳语糊弄人呢,你前脚犯了戒,这麻烦后脚就要跟着来。” 肖美人听到“师姐”二字,一个眼刀刮过去,立马把海二少扎得老老实实。 “我没再骗人了,这个麻烦是以前惹的。” 海二少道:“我看你不像是个爱惹事的人啊,连借我家住一段时间都好像折辱了你似的,开不了口。骗人这缺德事儿,怎么以前总做呢?” 肖美人道:“我欠了别人的,还债。” 海二少道:“你不会是欠那个叫仇其善的吧?那个仇其善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心可歹毒了,我今天能被十里镇的人戳脊梁骨讲坏话,有一半都得益于他的功劳。” 肖美人眉间紧皱:“善哥…仇其善不是这样的人。” 海二少:“你还叫他善哥?师姐!你到底欠了他什么啊!缺德事儿你做,苦果你吃,这债得有多大啊?还没还完?” 肖美人随手拿起一只棉布垫子就往海二少头上砸:“再从你嘴里听见‘师姐’二字,我就撕了你。” 海二少委屈极了:“你可真是好歹不分,我还救了你一次,那个姓仇的呢?光害你了,你要是能有对付我一半的狠劲儿去拒绝他,你至于弄成今天这样?” 肖美人看向马车外:“他也救过我,我小时候被卖到窑子里,逃出来的时候,是他让我躲进他家床底的。” 海二少仍旧嘴硬:“行,这算大恩大德,那你长大多赚些钱,帮衬帮衬他,道个谢不就好了,犯得着替他做那些缺德事抵债吗?” 肖美人将视线转向他,笑了,那笑里却全是愧疚与苦涩:“我还不了,那些打手追上门,他爷爷还不晓得这个事,就被打破了头,后来瘫在床上瘫了五年,没什么钱治了,不明不白地走的。” 海二少不知道怎么接话,一时无言。肖美人也没再多说,表情里也看不出有多大的波动。 过了许久,肖美人听见海二少的声音。 “今日我三娘应该炖了猪蹄汤,你喜欢喝这个吗?” 肖美人道:“油,不喜欢。” 海二少很气:“你这个人真的,不识好歹!那你不要喝!” 肖美人笑了:“好。” 海二少便也觉得气氛轻松了许多,笑道:“那房租还要再涨涨价。” 肖美人也没什 分卷阅读61 - 分卷阅读62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62 么意见:“好。” 海二少心软:“哎,我骗你的,除了长得好看你实在是没什么本事,不涨不涨。” 肖美人:“……” 海二少在马车上讲猪蹄汤,把自己给讲饿了,接下来的车程里脑子里全是香滑可口的软猪蹄,根本没有闲工夫再去想别的,所以一回到海公馆,便急冲冲地拉着肖美人往厅堂里冲。 不料桌上四荤两素,就是没有汤。 三姨太坐在木椅上,没有什么心思吃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电话机,盼着海大少能够早日挂电话。 只有四姨太留意到了海二少身后的肖美人,笑着与他打招呼:“是老二的朋友吧?来来来过来坐。” 海二少看着背对所有人的海大少,心脏又揪成一团,隐约感觉到了不详的预感。 海洗荣冷冰冰的声音直接证实了海二少的猜测:“这儿没有什么小祖宗,要祖宗给锦寿陵园打电话,那儿祖宗多。” 海二少:………… 海洗荣语毕直接挂了电话,随即道:“明日我就把电话给拆了,我们家不需要电话。” 三姨太厉声道:“你敢!我看你把我这把老骨头给拆了吧!我还要与王太太张太太熊太太打电话呢!” 海洗荣转身道:“三娘你还不明白!这电话是姓庄的往我们家里送的!他什么目的你猜不到?老二跟个傻子似的,不用两句就要被哄回……” 话还没说完,便看见尴尬站在原地的海二少和肖美人。 海洗荣第一次瞧见弟弟把这样漂亮的美人往家里带,不知为何,耳朵有些发红,连说话也有些不顺:“这……这位姑娘是?” 海二少一颗心还悬在半空中,一见海洗荣这样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无名火,抓住肖美人的领口大叫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肖美人你看你!你这个害人精!” 肖美人也不是什么蠢货,聪明得很,毫不示弱地回喊道:“关我屁事!你哥哥是男是女分不清楚是我的错吗?!你少用我转移话题!明明你哥就是在骂你!” 海二少见肖美人是一点闷亏也不买账,忽然想起今日救他的这一出,心中感叹肖美人的心真是好狠。 海洗荣讲话更是磕磕巴巴,很少能见到他这么不自如的样子,只见他朝自己的弟弟问道:“……男的?” 还没等海二少回答,肖美人又一次把假发往下一拽。天花板的灯照得肖美人的头顶发亮,晃得海洗荣眼前发昏。 海二少道:“他是我的朋友,叫肖美人,从前见过一面的,想在我们家住一阵。” 三姨太回过神来,道:“行啊,住吧,我们家人多热闹,来来来吃饭了。” 于是一桌人终于开始吃饭。 海洗荣还是不死心,提醒了三姨太一句:“三娘,不管怎么说,明天这个电话,是肯定要拆的。” 三姨太瞪了他一眼,道:“我说不拆就不拆,怎么了?现在海公馆我讲话算不得数了是吧?” 海洗荣道:“我是怕……” 三姨太道:“你怕什么怕,不过一个姓庄的,老娘我自有办法,你弟弟蠢,可你三娘不蠢!电话,我一定要留,至于老二,你心里装的什么小九九,通通给老娘打消。” 海二少被三姨太瞪得心惊肉跳,不敢说话。 三姨太吃得开心,盘算着吃罢饭以后要接着给哪家的太太打电话,还不忘招呼肖美人:“大师啊,你多吃一些,来我们家就不要客气了。” 海二少也道:“是啊师姐,你多吃一些,你身上肯定没钱,饿了好长时间了吧。” 海洗荣喝了一口酒,道:“姑娘,呃,肖公子,多吃些吧。” 肖美人:“我叫肖美人。” 三人异口同声:“我们知道啊,吃吧!” 肖美人:………… 月色正好。 第49章 海二少吃得肚子圆滚滚,晚饭后与肖美人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他今天忙坏了。先是与霓虹戏院的蒋经理聊了一上午,说话不难,难的是得时时刻刻兜着。说每一句话前都要在脑子里先琢磨琢磨,免得让人家觉得自己见识短浅,被暗地里笑话也就罢了,最怕欺负他什么也不懂,以次充好卖一些个残次品给他。 海二少有意学了学庄大少平日里的言行举止,虽然或许只是些皮毛,但他已经觉得相当满意,蒋经理待他算真诚,还给他介绍了几位洋老板,想来开电影院的路也要好走几分。 实际上蒋经理也真不是一肚子坏水的人,中间价虽说确实是高得有点儿昧良心了,但看眼前这位少爷,一点儿心疼的样子也没有,那罪恶感自然也就少了一大半。收了一大笔钱,自然要把事儿给办好,于是转头就给一位叫作詹姆士的老板打电话,这位詹姆士的公司可有些来头,据说海那边的美国,有八成的影院用的都是这家公司的配置机器。当年霓虹大戏院开业,咬着牙从詹姆士那儿买了一套放映设备,至于其他的,便选了一些个便宜货,就这样好赖各占一半,硬是厚着脸皮在报纸上打出“中华高档影院独一号”的广告。 洋人做生意也看客户大小,若是只买个小东西,也劳烦不了销售部门兴师动众,热情似火地恨不得一个小时之后就把货物全数送到。蒋经理想起海二少着急着要把影院开起来,同时也觉得海二少实在不缺钱,于是擅自主张地帮海二少订了一整套设备,连椅子都是国外进口。詹姆士见这笔生意真是欢喜得要命,订单大不说,还一点儿价都不讲,对着话筒笑得开心,连声道会以最快的速度将东西完完整整地送到十里镇。 挂了电话,蒋经理不知为何生出一种巨款傍身,无比自豪的愉悦;至于詹姆士,则是马上将秘书喊进办公室问道:十里镇在哪儿? 秘书翻开地图,拿着放大镜细细找了好久,等到终于明白这个在地图上只有一个点的小镇究竟位于何方时,猛地抬起头只能看见眼前一片密密麻麻的星星。 话又说回来,海二少谈完了生意,无意中“救”回了肖美人。两人矫揉造作黏黏糊糊,差点儿没被万绵城的警察以扰乱风序良俗罪给逮回局子,受了百来个鄙夷的白眼,又在马车里颠簸了一下午,还听肖美人讲了一些往日惨事。海二少着实是又饿又累,没有猪蹄汤也吃得很香,等到打了个嗝时,四碗米饭已经全数进了肚子。 三姨太吃罢饭便坐在电话机前,不晓得是与王太太张太太还是熊太太打电话。这家布庄进了几匹新料子,过几天一起去看看,谁谁谁七姨老公的表妹家里做生意赔了,订亲对象连夜跑到姑娘家里要求退婚,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海二少不时听到三姨太的笑声,或是骂声,心中止不住地要生出好多佩服。他实在是想不通三姨太到底从哪 分卷阅读62 - 分卷阅读63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63 里掏出来这样多的话题,一个接一个的,说书先生也没她讲得精彩,晚上打完电话了,白天出门接着与王太太张太太熊太太一起打牌,怕是整个十里镇家家户户出点大新闻,也经不住这么没日没夜地侃。 阿猛和爱丽丝跟在肖美人身后,亦步亦趋的,特别招人喜欢。 在海二少彻底将自己绕晕之前,肚子里终于少了一些累赘感。饭菜消化了,困意就上来了,海二少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眼皮开始打架,脑袋里却清醒得很,翻身翻得心浮气躁,到底也没有睡着。窗外不知何时起,已经全数安静下来,三姨太或许终于讲完了今日的话,挂断电话打着呵欠回了房间。 海二少知道自己为何睡不着,但不知从哪里生出来一股执拗,非要装作瞧不见这理由,强迫自己什么也不想,只管沉沉睡去。 半小时之后,海二少带着一脸怒气从床上起身,胡乱套了一件衣服,推开门,往厅堂走,坐在电话旁边,才终于觉得不再烦躁,甚是安心。 海二少真看不起自己,好似一个小媳妇似的,每夜守在电话机旁,像个什么样子! 说不定是吃了对方口水的缘故,庄大少也算是与海二少心有灵犀。往往海二少坐到椅子上,不需等多久,铃声就会响起,不过海二少才不愿意承认什么劳什子“心有灵犀”,一面在心里念叨着指不定是放了些什么古怪的洋玩意儿来监视自己,一面气呼呼地接了电话。 “宝贝。” 海二少翻了个白眼:“成天乱喊‘宝贝’,你臊不臊得慌?” 庄大少在那边笑:“我喊我的宝贝,有什么好臊的。” 海二少不欲多说,开门见山道:“庄大少,你往后别再给我打电话了。我不想同你说话,我哥也不愿意我再跟你打电话。” 庄大少听罢,语气认真了许多,不似刚接上电话那样轻松自如:“小少爷,我很想你。” 海二少道:“你说这些甜言蜜语没用,嘴巴上开这些玩笑,怪无趣的。” 庄大少道:“这不是玩笑,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气,我预备回来之后给你慢慢道歉……” 海二少时刻提醒自己不要被庄大少的软言软语打败,他心中确实还有气,但却总是不经意间想着庄大少,海二少觉得自己没骨气透了,每一次与这些思念作斗争时,都要输得一塌糊涂。 于是硬生生打断他:“我不想原谅你,也不要道歉,我哥揍人太疼了,我也不想再让他们伤心。” 庄大少自然知道“他们”指的是谁。海二少自小被宠着长大,性格直,痛快还是不痛快,鲜少闷在心里。与他恋爱之后,也许是两个人爱人的方式都太过笨拙,自然要磕得处处发疼。 棘手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他甚至不能伸手抱抱海二少,或是受一顿他的打,仅凭这个电话机,便连自己也知道,根本提不上陪着海二少,就连道歉,被电流这么一稀释,也显得无力许多。所以也不怪海二少,将他的爱意全数听成了玩笑。 庄大少觉得胸口有些堵,想叹气又忍住了,装作轻松的样子道:“咱们先不说这个,最近我的宝贝有没有什么开心的事情要跟我分享分享?” 本以为海二少还是一味地拒绝,没想到电话那头的海二少竟然真的开始说话,庄大少细细地听着,他好久没有听见海二少这样开心的语气,只是话才说到一半,好不容易解豫的胸口又再次堵了起来。 海二少道:“有!我告诉你,我马上就要当老板了!我预备开一个电影院,是不是一听便觉得很气派!” 说到这儿,自己也觉得这样讨表扬的话太过亲昵,于是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接着道:“等我有了事业,我便再也不是什么也不会什么也没有的浪荡少爷了,到时候人人都会觉得我厉害,再也不会讲我的坏话,看不起我。” 庄大少觉得心里最软的地方发疼。他听出了海二少话里的委屈,也终于明白仅仅是靠一个电话来获取海二少的原谅,实在是显得太过单薄。 他只能放轻声音回道:“我的宝贝真厉害,你再等等我,等我回来,去参加海老板的剪彩仪式,好不好?” 海二少眼眶发热,讲话的语调不自觉地带着点儿撒娇的意思,却又不想庄大少太得意,所以讲的内容实在是硬邦邦的,前后矛盾着,在庄大少耳朵里简直可爱得要命。 “你回不回来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不在乎的,等我海老板有钱了,我就娶十个老婆,各个长得美若天仙。” 庄大少回道:“那我只好做十一太太了,谁叫我惹我的宝贝伤心,害我的宝贝受打,我赎罪,我愿意做小。” 海二少嘴上不留情,骂道:“你神经病。” 庄大少不在意,只当作是情话,随后使出绝招:“我爱你。” 海二少抓着话筒,不晓得要回些什么。挂掉电话又舍不得,也不肯轻易对庄大少讲些软话,就这样僵着,脸却变得通红。 庄大少乘胜追击,又重复了一遍,那语气更加温柔,快要把海二少胸口燎出一个大水泡:“宝贝,我爱你。” 海二少向来没什么骨气,庄大少离开到现在,已经有大半个月,他实在是很想他,不然就别气了吧,海二少在心里与自己打商量。 海二少很快想通,刚想张嘴回一句,却见眼前不知何时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海二少吓得立刻将电话挂断,抬头一看,正对上海洗荣黑如锅底的脸。 海洗荣沉声道:“你真的就不长点儿记性?” 海二少腿肚子发软,站不起来,又害怕海洗荣揍他,于是拼命往椅子背上靠。 海洗荣见他有些哆嗦,实在可怜,尽量控制了语气,显得不那么凶神恶煞:“你让我说你点儿什么好?不听劝就算了,脑子还进水,我要是再不来,是不是姓庄的再多说两句,你就要以身相许了?” 海洗荣说罢惊觉不对劲,立刻确认道:“你没许吧?!” 海二少快把头摇断了。 海洗荣松了口气:“总之,往后不要再与他打电话了。” 海二少刚刚想通,决定听从内心,不再用那一日的情境反复折磨自己,谁料自己一句话还没说,就被亲哥给吓断了。他心里又重新装满了他的庄大少,于是觉得有勇气生了出来,竟然敢与海洗荣顶嘴了。 “我,我就要与他打电话!” 海洗荣一股怒气直冲脑门:“你是不是讨打?” 海二少丝毫不退怯:“我就打!我不听你的!” 海洗荣忍无可忍,一巴掌拍上海二少的头。 海二少眼冒金星,眼泪都要疼出来了,边吸气边道:“你能不能换个地方打,你为什么总要打我的头啊。” 海洗荣骂道:“我打死你个大傻子!” 海二少委屈死了:“ 分卷阅读63 - 分卷阅读64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64 我怎么了,我跪也跪了,你打也打了,街坊邻居笑话全看够了,往后哪个缺心眼的还敢把女儿嫁给我?你就当我以前玩过火了,生不出孩子来不行吗?” 海洗荣黑着脸从喉咙里勉强挤出几个字:“没说不让你喜欢男人。” 海二少心头一喜,又听海洗荣道:“但你不能与他在一起。” 海二少不解:“为什么啊,他那日,那样是有理由的,他有苦衷……” 海洗荣听弟弟在为庄大少辩解,火气更甚:“他有个屁苦衷!你倒是深情,爱得死去活来,他把你当什么?” 海二少差点儿没头没脑蹦出“宝贝”两个字儿来,将这个词死死按下,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海洗荣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弟,从他给咱家装电话开始到现在,他告诉过你自己的电话号码吗?” 海二少愣住了。 海洗荣又道:“想逗逗你,就给你打个电话,往后再不想理你了,你上哪里找他?他把你当什么?小玩意儿?偏偏你这个蠢蛋,天天晚上不睡觉,跟个活寡妇似的守在电话机旁,人家随便说一句,你能傻乐上半天,你现在是不是还觉得刚刚这通电话特别甜蜜呢?我问你,你想找他了,怎么找?他找到比你更蠢的了,你要怎么办?!” 海二少现在觉得,一点儿也不甜蜜了。 海洗荣说完便转身走了,剩海二少在原地呆了许久。末了一个人自言自语道:“不打紧,我明天问他便是了,说不定是他忘记了。” 那声音忒小,离他稍远点儿就再听不清了,又带着一些倔强。 海二少这一觉睡得不是很踏实,早晨起床时眼底乌黑一片。海洗荣倒是神色如常,吃罢早饭上班去了。远房一家表亲办丧事,也就是这样的事三姨太才不愿跟四姨太争,说是今天下午她有牌局,去吊唁一趟怕沾上晦气,这理由一说出口快要把海老爷给气吐血,一碗粥都没喝完就带着四姨太出门了。 海二少心情被海洗荣扰得有些差,与三姨太和肖美人慢吞吞地喝粥吃馒头,好容易把肚子填饱,又想起戏园子那边需要时刻盯着,垂头丧气地出了门。 家中还剩三姨太与肖美人两个人,三姨太见肖美人面相好,光是看着他的脸也觉得十分欢喜,想说些什么以表亲切,话到了嘴边却变成:“大师,我前两天刚刚买了一套胭脂,那颜色好看得紧,你要不要试试?” 肖美人:“…………三太太,这是个误会,我没有那个爱好的。” 三姨太了然,失望地点点头。 还想再说些什么时,电话铃声却响起了。 三姨太拿起话筒,故意不做声,那头也是安静的。 “庄少爷是吧。” 三姨太开口道。 庄大少在那头道:“三太太早上好。” 三姨太道:“老二不在家,不过你往后也可以不用再打来了。” 庄大少:“三太太这是合意?” 三姨太呵呵笑了两声,里面全是尖锐:“老二昨晚领着一位顶好看的少爷回了家,他没告诉你吧?我劝庄大少爷还是不要将自己看得太重要,我们家老二要样貌有样貌,要钞票有钞票,也就是你不把他当回事儿,当个傻子似的逗他玩儿。我看我们老二的新男朋友就顶好,长得漂漂亮亮不说,对我们老二那可是一心一意。”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三姨太心疼海二少,回想起那日的情景,心中几乎有恨意生出,于是讲话也愈发凌厉:“我知道,庄大少念旧情,不时想打探打探我们家老二过得好不好,我索性在这儿全都告诉你了,往后也不必再问,好,好得不得了,没了你最好!” 说完用力将电话挂断,扭头撞到肖美人不知所措的眼神。 肖美人艰难道:“这…这要怎么跟海二少交代?” 三姨太挥挥手,让他放宽心:“交代什么呀,不用交代,老二不会知道的,对不对?” 肖美人看着三姨太,僵硬地点点头。 寄人篱下,身不由己——海二少的“新男朋友”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第50章 做生意可不是只有钱就能成的简单事。 就像海二少,要建电影院,往里投钱,出手极大方,连眼睛都没眨,却还是无法买到一份高枕无忧。 这笔生意做得成与不成,直接与海二少日渐稀薄的脸皮扯上了关系。海二少从小到大没少让十里镇的人笑话,尤其以前段时间在巷子里惊天动地的一跪为甚,如今就指望着能做成个海老板,在众人心中好好地翻个身。 思及此,海二少总是觉得精神百倍,该操心的不该操心的通通涌进了脑子里,每天奔波劳累,忙前忙后获得了不少收获;也不似以往那般,心中只有些情情爱爱,稍有一丝不快便要郁闷半天。这番上进的样子使得长辈宽慰极了,连带着晚饭也一日比一日丰盛,肖美人囊中羞涩,在住进海公馆前瘦得厉害,沾了海二少的福,短短几天硬是把消瘦的脸蛋吃圆了两圈。 三姨太头一回看见海二少如此正经,心里十分感动。海二少长得好看,嘴也甜,在海家还没有发迹以前,总是一副脏兮兮的小萝卜丁的样子,使人看了心疼,三姨太嫁进海公馆以后,瞧见的是两个没了亲娘的孩子,又受了许多苦,实在是舍不得严厉管教,宠着宠着,便把海二少宠成了顶没有出息的纨绔子弟。本来三姨太与海老爷早已经做好了眼看着海二少不成器的准备,实在没想到,去了一趟兰因寺,头虽没剃成,人却通透了许多。除去与庄大少爷的那件糟心事,眼前的海二少是越看越觉得顺眼,好似眼看着一棵早已枯死的老树一夜之间开了花,结了果,那种欢喜洋溢在心头,顺带着连天边春日的阳光也显得暖和了几分。 近段时间,三姨太便连打牌也开始认真起来。王太太张太太熊太太只觉得奇怪,从前打牌不过为了消遣,这最最重要的事情,是牌桌旁的茶果点心,还有家长里短的闲话与风流趣事,三姨太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心扑在牌局里,脑瓜子转得灵快极了,非要盘盘赢钱不可。不打听还好,打听起原因真的是要气死人,只见三姨太孙孝萍捂嘴哈哈大笑,眼神里可藏不住那样多的自豪,笑够了才缓缓道:“我们家老二最近做生意呢,我赢些钱,好支持支持他。” 接着王太太张太太熊太太便说什么也不肯赌钱,开始拿瓜子苹果点心算注,外人看一眼定要觉得穷酸无比。三姨太心中忿忿,暗道你们心眼可真是跟鸡眼一般大,说到底不过是羡慕我们老海家儿子成了器,谁要与你们赌瓜子,也不嫌丢人。 与慈爱万分的三姨太恰好相反,海洗荣虽是把这可喜之变化放在眼里,却丁点儿没放松对海二少的看管。 那一晚抓到深夜等电话 分卷阅读64 - 分卷阅读65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65 的海二少,本以为与他提了个醒,能使他的头脑清醒许多,没想到不知道那句话说错了,清醒没见着,还起到了火上浇油的反作用。自那以后,海二少每日跑在外头,为电影院的事情忙得团团转,回到家累得连话也不愿意多说,表面上应着三姨太洗漱完便上床好好休息,但等到十点一过,厅堂一个人也没有,漆黑一片时,这位白日里累极的二少爷定要偷偷摸摸出现在电话机旁。 海洗荣恨铁不成钢,又觉得对门的庄大少定是手段极其高明,哄得本来脑袋就缺一根弦的弟弟昏头昏脑,亲哥的劝阻也不听了,竟做这样成夜成夜地傻等着电话的大傻事。 海大少心中也憋着一股气,就这样与海二少在无言中开始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海二少挨海洗荣的打可不算少,不然也不会觉得他哥简直是不怒自威,只可惜不是太壮硕,若是有着一身横肉,膀大腰圆的,不必化妆,带到照相馆拍两张全身照,过年连门神贴画也不必买,两张照片贴上大门,可防一年的贼。 海二少怕痛,虽然海洗荣早已认真告诉他,以后再不会打他。但怒气跟放屁简直就是同一类的东西,蹭地一声往上窜,谁能憋得住?海二少心里也喊苦,媲比黄连,不管自己怎样躲,总要在拿起话筒之前被海大少给抓到,一对上他那双严厉的眼睛,海二少只能认输,乖乖站在原地,不敢有别的动作,眼睁睁地看着,或说听着电话铃声戛然而止,实在是宛如凌迟一般的折磨。 你抓我躲,实力还不相当。在海洗荣契而不舍的努力下,海二少已经有七八天没有听到庄大少的声音,他还来不及问问庄大少,究竟什么时候能处理完那堆棘手事,也没想好怎样问庄大少,究竟他还要不要回到十里镇来,更是没来得及告诉庄大少一声,若是他能赶来参加电影院的开幕剪彩,他海老板便决定大人有大量,勉强原谅他一次。 可就像海洗荣说的,庄大少没有告诉他电话号码,他永远只能被动地等。 海二少心中烦躁,才不肯分什么青红皂白,总之这两天面对着海洗荣是一点好脸色都没有,胆子再大些,还要在饭桌上狠狠瞪海大少两眼,却难平心头的怨气。 肖美人最近也有些奇怪,脸上的肉有了,人也显得亲切可爱了,不似以前一般完完全全是个惹不得的冰雪美人。胖了些会影响面相正常,但海二少可从没见过胖了还会影响性格的!肖美人虽然嘴上不殷勤,行动上可是体贴万分,以前攥出个拳头与他打架的手,现如今正在给他添菜盛汤,肖美人将碗放在他面前,本来还想学学三姨太,说些什么“多喝一点儿补补身体”,话到嘴边实在觉得肉麻,怎么也讲不出来,努力了一会儿,勉强挤出一个“慈祥”的笑容,言简意赅命令道:“你喝。” 看得海二少心里发怵,不敢抗旨,一口气喝了几碗汤。 海二少用掌心揉着肚子,不一会儿揉出了一个嗝。吃饱喝足,劳累也消除了几分,整个人窝在太师椅上,放松极了,便随口道:“师姐,你最近怎么对我这么好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呢?” 肖美人面色镇定,回道:“我以亲切,表示感谢。” 海二少“嗨”了一声,豪迈地挥了挥手,财大气粗道:“我想你肯定是因为房租在发愁呢,你别愁了,那房租我们家收不收都一样,你想住多久住多久吧。” 肖美人接茬:“那我得跪着谢主隆恩了。” 海二少立马坐直了,认真道:“别呀,真的,你是我的好朋友嘛,应该帮助你的。” 肖美人心中暖呼呼,眼前的海二少真诚又可爱,他实在受不了良心的折磨,打算开口出卖三姨太:“二少,有个事儿……” 三姨太适时用力清了清嗓子,肖美人扭头看了看三姨太,陷入两难境地。 谁知海二少心眼极大,根本没把肖美人的话往深了想,大方道:“不用说啦,你那些开不得口的事儿基本上都能用钱解决,我们家别的没有,钱多得是,就当我先借给你,你拿去处理那些破事儿吧,趁早把那个‘善哥’的情份也一起买断了,省得我下次看见他,还要估计你的感受,收拾他都下不了重手。” 肖美人感动万分,眼眶都被海二少暖得通红。 今日海洗荣有应酬,海二少终于盼到了这样好的机会,吃罢晚饭便在厅堂里坐着,连屁股都不愿意从椅子上移开。夜色渐渐深了,海二少不时掏出怀表,看着秒针哒哒哒地朝前移动,心中便也有些焦躁起来。再看了两眼照片,不知想到了什么,偷偷笑起来,过了一会儿又觉得这样有些傻,便把怀表又揣回兜里,用指腹细细描着表壳上的纹路。 还没等到电话,先把肖美人给等来了。 肖美人回房想了一会儿,本来答应三姨太的事是不应当反悔的,但海二少说的那番话确实让他觉得愧疚,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找海二少聊一聊。 海二少见肖美人若有所思的样子,便只当是他仍旧觉得过意不去。加之再过一会儿便是十点,他不想让肖美人听他打电话,万一庄大少又蹦出什么肉麻的句子,自己招架不住不说,要是连带着把肖美人也惹一身鸡皮疙瘩,自己真是要臊到地底下去。 于是道:“你该不会还在想着刚刚饭桌上的事儿吧?你真的别在意了,天色也晚了,要不回房休息吧。” 肖美人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说时,海二少捂着肚子站了起来。 “晚上可能吃多了,我去趟茅厕,师姐你不要等我了,快去睡吧!” 原来等得心头焦躁,也会把肠胃也揉成一团。 肖美人看海二少火燎了屁股似的,眨眼的功夫就跑出了厅堂,叹了口气,正想往回走,身旁的电话铃响起了。 这样晚了,肖美人怕吵到别人休息,伸手将话筒拿起。又想到海二少等了那么久,定是想守着这个电话的,于是替他说了一句:“二少一会儿就回来,劳驾你等一等。” 电话那头的庄大少想起了三姨太的话,语气有些发冷,问道:“请问你是哪位?” 肖美人便答道:“我姓肖,是二少爷的朋友。” 庄大少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海二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海二少一身轻松,连带着心情也好了许多,刚踏过门槛,看见肖美人已经拿起了话筒,一时心急,喊了声“美人姐姐”。 肖美人心想这回真是怎么都解释不清了,立刻把话筒递给了海二少,自己快步走回了房间。 海二少兴冲冲地接过话筒,有很多话想说,又分不出个一二三来,堵在了喉咙口。八天没打电话了,电影院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他心里头雀跃着,等着庄大少开口说话。 而对方的声音却是意料之外的冷。 分卷阅读65 - 分卷阅读66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66 宝贝没喊,直接道:“刚刚那位,是要住在海公馆吗?” 海二少答道:“对呀。” 又觉得庄大少的声音听起来情绪不佳,便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庄大少道:“你叫他‘美人’?” 海二少就算是再迟钝也听出了庄大少的不快,解释道:“我叫他美人,是因为他真的是美人。” 庄大少没回话。 海二少又道:“我近来很忙,但电影院快要开业了,你若是能来参加我的剪彩仪式,我便……我便不计较那件事了,可是开业礼你可要给足海老板面子。” 海二少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将想讲的话讲开了,心境便更为放松。他没有提这几日不接电话的事,他不想让庄大少知道自己天天都在等,却又因为胆子小,总是被海大少截胡,他虽然想庄大少,却也觉得这样怪没有面子的。没想到庄大少的回答依旧波澜不惊,仿佛没有为他觉出一丝高兴。 海二少哪里知道电话那头的庄大少快要把自己给醋死了,但是却同他一样,不晓得硬要强调哪门子面子,非不把话摊开来说,忍得太过必然会显得人也冷漠,海二少热乎乎的快乐一下子被霜打得奄头奄脑,叫人胸闷不已。 庄大少叹了一口气,道:“宝贝,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本来这声“宝贝”确实能起到一些抚慰作用,只是海二少听到下半句,只觉得庄大少简直在恶人先告状,火也压不住了,道:“庄大少你为何不问问自己是不是也有事瞒着我?” 庄大少道:“宝贝,你不要无理取闹。” 海二少心里再没有什么快乐可言了,八天来酝酿的东西刹那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回想起海洗荣的那番话,实在是觉得对极,眼下自己真是一句话也不愿意同这阴阳怪气的庄大少说,便将海洗荣对他说的话打了个包又送还给庄大少。 “庄大少,你是不是觉得我蠢,好欺负?你恶人先告状!我要开电影院了,这几日做了什么通通告诉了你,你呢?你的电话号码我都不知道!你把我当什么了?” 庄大少听出了海二少话里的委屈,理智回了笼,三姨太从来是向着海二少的,说的话不能全信,而且海二少坦坦荡荡,不像是又结新欢的样子,而且即便是另结新欢又如何,他一样有自信可以把海二少给抢回来,实在犯不上对海二少冷言冷语。自己从来都是讲究要有气度,不能失态,可这些约束一到海二少面前,竟像没了骨头似的,一下子软塌塌,哪里还有平日里端着礼貌克制的样子。 海二少听见电话那头道:“是我的错,我忘记告诉宝贝电话号码,捌贰叁柒玖零,你找张纸,记下来……” 海二少气还没消,吐字跟吐铁块似的,比庄大少更冷:“不记。” 说完还觉得不痛快,又加了加码:“往后也不必再打电话了。” 海二少挂了电话,怒气冲冲,憋着一股子邪火睡了觉,起床后吃罢早餐又跑到戏园子,一天比一天操劳,回到家洗漱干净便上床睡觉,电话机却是连看都不看一眼。海洗荣终于放心,连带着觉得自己的弟弟看着也顺眼了许多,像是长了许多聪慧的样子,舍不得再下手打了。 如此又过了十天,明日便是剪彩仪式。三姨太早就准备好了新衣裳,定做了三套,又觉得小腹上肥肉有些多了,连带着几天没有吃晚饭,饿过了头脾气便也跟着暴躁了几分,不过确实是颇有成效的,三套衣服试了又试,硬是做不出抉择,在镜子面前徘徊不前,好不烦恼。就连向来不爱打扮的四姨太,也红着脸问三姨太借了几样首饰,盼着仪式的到来。 海二少躺在床上,睡不着。 不知道明天会有多少人来看热闹,他请了摄影师,嘱咐他一定要拍得好看一些;剪彩的剪子不晓得磨过没有,要是到时候不锋利可怎么办;明天上映的影片他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又精彩又感人,定会赢得满堂彩;不晓得三娘四娘明天穿什么样的衣裳呢,爹脸上的褶子指定又要挤到一块儿了吧;大哥向警局请了假,还拜托几位弟兄到现场帮忙维持秩序…… 还有庄大少,他会来吗? 海二少忍着十来天没给他打电话,本来觉得挺解气的,过了几天又觉得折磨的是自己。 海二少越想越精神,本打算到院子里走走,累了好趁早休息,没想到还没开门,先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声音。 推开门,原来是阿猛,它急匆匆地咬着海二少的裤脚,将他往狗窝的方向带。海二少随着它走过去,定眼一看,爱丽丝躺在狗窝里,有气无力的样子,不时还要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呻吟,爱丽丝身下湿了一块,仔细看还有血水,海二少吓了一跳,随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爱丽丝和阿猛的小狗,很快就要出生了! 第51章 夜已经深了,海二少心里着急得不得了,喊醒了两个佣人,请她们帮忙烧些热水,又特意跑到后院悄声喊醒了小慧。 小慧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还没进海公馆里当工前,娘的身体就一直不好,屋子里有时灰尘稍多了些,要打上十来个喷嚏才罢休,所以家里也是不养狗的。见海二少神色慌乱,她也只能按照小时候看见隔壁家生孩子时准备的那样,找出一把剪子,用火烧了一会儿,又走进厨房煮了一碗红糖水。柴火在炉灶里燃烧,不时蹦出两个火星子,干涩的枝干被火包围,一点点卷起,发出噼啪的声音。小慧刚睡下去没多久,脑子里还乱哄哄的全是困意,看着这暖洋洋的火苗在眼前晃动便觉得晕乎,盯着盯着便出了神,心里想道:我还从来没见过狗生崽也能喝这个好东西呢,爱丽丝命可真好,不过就是不晓得,这洋狗喝不喝得惯红糖水…… 如此想着,头越来越沉,鸡啄米似的往下掉,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把小慧吓了个激灵,差点没往前栽进炉子里! 肖美人打着呵欠,声音也是懒洋洋的:“小慧姑娘这是在做什么宵夜呢?劳烦也给我盛一碗吧。” 小慧转过头,表情有些尴尬:“肖少爷,这个吧……是红糖水。” 肖美人其实不过是夜起,预备方便完就回屋接着睡的,但是经过厨房,看见黑漆漆的灶台里燃起了火焰,前面还蹲着一个摇头晃脑的姑娘。普通人这样看一眼早该吓一跳了,肖美人却不是,他听着火燃得旺,热气腾腾的,不知不觉把肚子给听饿了。在海公馆没有一天的伙食是吃得差的,肖美人心想定是有什么好吃的,于是便没怎么客气,直接问了小慧讨。 肖美人听这是红糖水,也不失望,心里盘算着即便是糖水肯定也是花了个好价钱买回来的高档糖,这么想着就更馋了,回道:“不要紧,我喜欢吃甜,快煮好了吗?” 小慧又道:“… 分卷阅读66 - 分卷阅读67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67 …这个是……是二少爷吩咐我煮的。” 肖美人乐了:“他大晚上的,让你煮这个给他喝?” 小慧实在是不晓得还能怎么委婉地把话给转过去,肖美人越看锅里的东西越是觉得好吃,眼珠子亮堂堂的,是丁点困意也没有了,小慧实在没有办法,死死盯着地面说出了实话:“不是给二少爷喝的,是给狗喝的。” 肖美人:“…………” 海二少蹲在狗窝前,手里死死地攥住剪子,身旁的水快要放凉了,可爱丽丝却还是没有动静,只能看见柔软的肚子随着粗重的呼吸起起伏伏,海二少试探着抓起爱丽丝的前爪,发现它丁点力气都没有了,好似雨夜里徘徊在巷口的流浪狗,哪里还有平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光彩。 他心中焦急,却帮不上任何忙,只能仔仔细细地看着爱丽丝,不时摸摸它的头,为它加油。阿猛则不停地在周围转圈,喉咙里发出低吟,也同样以自己的方式守候着。 海二少出来时没多穿衣服,现在觉出冷来了,只好将领口拢紧,抵住夜晚的寒意。 刚想回头看看小慧来了没有,眼前伸过来一碗红糖水,香香甜甜的,碗沿还冒着热气,海二少定眼一看:“师姐?” 肖美人表情有些僵硬,冷冰冰的不是很自然,他两只手各拿了一碗,使海二少一时间分不清究竟哪碗是要给爱丽丝的。 肖美人看出了他的疑问,道:“哪碗都不是,小慧手上那碗才是,你先喝了,免得着凉。” 等到海二少接过他手中的碗,肖美人便把另一只碗里的红糖水一饮而尽,心中很是失望,不好喝,比期待中的差远了。 爱丽丝舔了几口红糖水,感觉很累似的,像是要闭眼休息了。海二少害怕它睡过去了就再也起不来,伸出手推了爱丽丝好几下,可看见爱丽丝被扰得极疲惫的样子时又觉得它可怜,这时阿猛慢慢走过来,在狗窝旁坐下,又似以前那般,一遍遍舔着爱丽丝的毛,轻轻柔柔的,将爱丽丝乱糟糟的毛发打理得亮亮堂堂。 海二少鼻子发酸,有些想哭。 肖美人道:“没事的,可能崽子多了,得缓缓,况且你看阿猛,块头那么大,保不齐爱丽丝肚子里的狗崽也是一个个随了爹,长得壮实,所以难生了些。” 海二少笑了,道:“你不知道,以前我都是不准阿猛到对门的,我老怕爱丽丝生出一堆怪模怪样的小狗,人家庄公馆知道了,定要怪我们阿猛坏了爱丽丝的‘纯正’血统,以后找上门来算账,要钱是小事,我就怕又丢人。后来,后来阿猛实在不争气,只要得了机会,就要往对门跑,哪怕是给爱丽丝舔舔毛,我那时候真是恨铁不成钢,觉得爱丽丝肯定也是随主人,瞧不上它的,没想到阿猛闯了祸,这怪模怪样的小狗都要生了,隔壁也搬得空空荡荡了,别说人影,就是连个老鼠影子都难见着。” 海二少擦了把脸,前言不搭后语:“其实我一直悄悄地给庄公馆花园浇着水呢,夜晚的时候,在篱笆外浇的,这样好看的花,要是死了,就太可惜了。” 肖美人摸了摸海二少的头,本想说些什么,却开不了口。 海二少流了两滴眼泪,可能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胸口也不再涩得荒,故作坦然道:“唉,我有点想他。” 肖美人却忽然猛地一拉海二少,道:“你看!第一个要出来了!” 海二少的伤心刹那间全数抛到脑后,看着那个带着粘液和血渍的小团子,一时间不知所措,想拿些什么准备好的物件,发现手都在发抖。 或许是喝了红糖水的缘故,爱丽丝渐渐恢复了精神,生一个缓一会儿,小狗崽全数生下来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半了。 小慧找了些布头垫软和了窝。又往爱丽丝的碗里放了些水,撒了一抓肉丁。 肖美人也放心了,立马就觉得困意如山倒,回房补觉去了,边走边犯困,险些撞个满头大包。 海二少则是欢喜得不得了,更是睡不着,看着七个刚生下来的小狗,早忘记了十几天之前因为什么与庄大少闹了别扭,兴冲冲跑到厅堂拿起电话拨号,捌贰叁柒玖零,其实他都记得。 话筒里传来嘀嘀的响声,海二少有些坐不住,只想着赶快告诉庄大少这个消息,心中焦急,连带着将等待的时间也拉长了几分。 不晓得等了多久,总之等得海二少有些后悔了,对面终于有人接了电话,但声音却是完全陌生的。 “哪位?” 海二少怀疑自己也许记错了号码,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我找庄大少的,我姓海。” 电话那头的人道:“您是海二少吗?这个时间打电话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海二少突然不好意思开口了,同时也觉得奇怪:“这里不是庄大少的住处吗?你可否让他来接电话?” 那人应道:“哎,这里是荆府。我已经吩咐了人,立刻请庄大少过来,劳驾海二少再等一会儿。” 海二少道:“荆府是哪里?他怎么不在自己住的地方给我打电话呢?” 对方答道:“海二少,我们荆府的少爷与庄大少是故交。” 说完这句,好似在思考些什么似的,一时间没了声音。 海二少有些着急,开口问道:“然后呢?” 对方道:“二少,我只是荆府的管家,不该多嘴的。” 海二少道:“这算什么多嘴呢,你说吧,我与庄大少之间没有秘密。” 荆府的管家含糊道:“现在张老虎盯庄大少盯得很紧,庄大少已经把家人送到了乡下,自己一个人留在荟省与张老虎谈判,我们荆府与庄家交情不浅,所以该帮的忙都乐意帮一帮……” 海二少懂了,心中却很不好受:“所以他从来都是到你们府上借电话?” 荆府管家道:“哎。” 所以没有给他电话号码,想将他与自己把关系撇清,撇得越干净越好。庄大少选择的担当,是一个人去赴会,祸福未知,首先想的是要将最最亲爱的人护个周全。 海二少抓紧话筒,久久不能言语。 庄大少来的速度很快,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海二少摸出怀表看了看,四点三十七分。 两人又是十来天没有讲话,各自肚子里憋着委屈。庄大少听荆府的佣人说是海二少爷主动打来的电话,又是这样的时候,心中很是忐忑,早就把那些小小的不愉快忘干净,拿起话筒便急忙道:“宝贝,出了什么事?” 海二少将心酸全数压下,笑道:“大少爷,好消息!爱丽丝生了一窝小狗!” 庄大少心中的石头便也落下了,回他:“真的?那太好了,生了几个?模样好看不好看?” 海二少道:“生了七个,一个个丑乎乎的,可难看了。我第一次看生狗崽,有点吓人。” 分卷阅读67 - 分卷阅读68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68 庄大少道:“爱丽丝的血统可纯了,生了这一窝不晓得要丑多少,等我回来,可要向你讨要些赔偿金的。” 海二少声音却有些发抖,忍不住涌上来的哽咽:“你还能回来吗?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庄大少沉默了一会儿,还没开口,便又听海二少道:“我不晓得你现在这样危险的,你也没告诉我,我就以为……我以为你只是去解决工厂的事情,过一阵就能回来。” 庄大少道:“你不要担心我,宝贝,确实是在谈工厂的事情,处理好我就回来了。” 海二少觉得庄大少仍旧瞒着他,自己却没有勇气说出真相。庄家上峰与张老虎斗了这么久,如今病卧在床,而张老虎手里握着庄家工厂所有工人的命,庄大少往左是不仁,往右是不义,根本没有什么好走的路让他选择。海二少傻透了,竟然一直相信庄大少能像信里说的那样轻而易举,好似拱手相让几个工厂就能脱身。 海二少擦了擦眼泪,不敢再往下说,生生转了个话题,道:“那明天呢,明天电影院开张了,我要剪彩的,你也不来了吗?” 庄大少道:“宝贝……” 海二少道:“不来就不来吧!” 心里却根本没有气,装得满满的全是担心:“可是,可是你要把命保住了,回来我养你啊。” 庄大少心中好似被火烧,轻声道:“好,我等着海老板养我呢。” 海二少还是哭了,再没有以往那种惊天动起的气势,他尽量压低声音,显得十分可怜:“我们说好了,你可不要再骗我了。” 庄大少应道:“好。” 海二少抬起袖子擦了擦鼻涕,坦诚道:“我真的很想你。” 庄大少的声音温柔得能挤出水来:“宝贝,我也很想你。” 海二少讲不出别的话,只能哭给庄大少听。他心里盘算着,哭得久一些,让庄大少心疼他一些,或许也能让他惜命一些,早点回到十里镇,朝他索要那什么劳什子扰乱血统的赔偿金。 庄大少听他哭得可怜,心疼不已,也不管周围站着管家和佣人,对着话筒一个劲儿地哄着。凌晨四点半打电话过来,急匆匆地坐着小汽车过来接电话,从狗生了崽子到讲情话,庄大少没功夫理会下人们的脸色,徒留他们站在原地怀疑人生。 第52章 剪彩仪式相当成功,天公作美,那日头晒得人暖洋洋,抬头看天,也是一片蔚蓝色,像上好的颜料铺上了画纸,清澈明丽的,使心怀也生出宽慰之情来。 海二少吩人买了数十串炮仗,放完以后烟雾缭绕的,从巷口到巷尾都是白茫茫一片,如同一脚踏入了云端。就是这个味儿太呛鼻,三姨太今日打扮得珠光宝气,贵太太的架势还没摆多久,直被那烟硝味儿熏得咳嗽,好不容易缓过来时,眼珠子已经是红通通。 剪刀已经磨好,绸子扎的彩球花拉成一条,戏园子周围摆满了祝贺开业送来的花篮。其中有一篮尤为抢眼,配色好看,不入俗套,但却没压住那股喜悦劲儿半分,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花了大价钱的。不过还没等看热闹的人欣赏够,海洗荣便走到了花篮旁边,毫不犹豫地将这一花篮搬到了最不起眼的后面,与那千篇一律的俗气花篮作成一堆,然后拍拍手又回到了剪彩台上。 镇上有人看着眼馋,这漂亮的花篮原本因为抢眼,被人布置在了最前头,心悦也不好下手。被海洗荣这么一搬,偷偷摘两朵肯定不容易发现,于是钻到了那堆花篮里,刚想抽出那朵粉嫩嫩的玫瑰花,便被抓了个正着,扭头一看,嗨,这人竟比花还娇,虽然嘴上颇有礼貌,手上的劲儿可半点没松,笑着与他道:“这篮子花不能摘,你看要不摘旁边那一篮?” 那人羞了个大红脸,摆摆手从花篮堆里又钻出来了。不过往外走时特意看了看留款,上面写道“赠给海老板,愿我的宝贝生意兴隆,事事顺意。z。” 不晓得是哪位老板,不写本名,非得留个蚯蚓般的洋文字,好似显得自己见识广似的,再说,这海二少虽然是有了事业,私人问题可一点儿没忌讳,“宝贝”都敢写在祝词卡上往外放,也不管刚才海家大少黑着个脸把这一篮花往背后藏,这真是…… “够不要脸了!”三姨太骂道,“我可从没看出来这位庄大少脸皮子这样厚,送花就送花,写的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马上就要开始剪彩仪式了,三姨太站在戏园子前招呼客人与朋友,难得有这样重要的场面,于是嘴唇涂上了两层进口化妆品,鲜艳得让人有些害怕。海大少火眼金睛,瞅见那祝词卡不对劲之后立即不动声色地处理好,然后走回门口同三姨太打了个报告。三姨太忙得很,走不开,脸上又要时时挂着笑,听见这闹心的消息,一时间表情有些挂不住,而后立刻调整过来,不过笑得却是僵硬无比,越发瘆人,嘴上不停数落着庄大少,一字一句是从勉强扬起的嘴唇里挤出来的,眼睛也没放松,转悠着寻着海二少,好容易在人群里找到了,立刻甩了几个眼刀过去。 海二少感觉背后有一道视线盯着自己,回头即撞中了三姨太的凝视,不由得从心里打了个冷颤。虽然不晓得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事,但是看三姨太打扮得明艳动人,硬生生从里面体会出了凉意,三姨太一开口,像是要把自己给吃了似的。海二少一头雾水,又被看得做贼心虚,索性又将头扭回去,接着与人聊天。 肖美人不晓得什么时候走到了他后面,塞给他一张折好了的纸条,海二少借故离开,一个人走到边上打开看。 “宝贝”二字好像是吸饱了酒精的火苗,只需看一眼便觉得脸上的红要烧到脖子,海二少又把纸条原封原样细细折好,收进口袋里,嘴上小声嘟囔道:还要不要脸了。 报社里来了记者,吉时也快到了,一家人站在搭好的剪彩台上,人手一把剪刀。 海老爷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线,嘴角快要咧到耳后。周围那样吵,有拍手叫好的,有放炮仗的,还有拿着照相机正对着请他们看镜头的,海二少耳朵里吵吵嚷嚷的塞满了各式声音,但又觉得异常寂静,他甚至能听见锐利的刀锋划破绸子的声音。眼前闪过白光,海二少看着照相机,胸口里充满了欢喜。 第一场电影自然是全家一起看,三姨太从未看过,好奇之余,又被几个惊险镜头吓得叫出了声。周围是黑暗的,抬头往上看,能看见几束两眼的白光投向银幕,明亮中漂浮着纷飞乱舞的尘埃颗粒。这部电影海二少已经看了许多次,这一次便不够专心,总想着他第一次看电影的场景。 那一次他也没看到多少情节,他与庄大少恋爱的第一天,现在回忆起来,仅剩那个挂着寒风的夜晚,拍照时眼前一亮的瞬间,还有在电影院里的亲 分卷阅读68 - 分卷阅读69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69 吻。 他很想庄大少,从盼着他早些回来,到盼着他平安回来,这其中的担忧与苦涩,总是叫人讲不清的。 一场电影放映完毕,三姨太坐在位置上,觉得意犹未尽,久久缓不过神来。 今日的客人很多,十里镇第一个电影院,第一天开业,自然吸引了许多人。门口售票的工作人员收钱收得手软,等到电影院闭馆时,放映厅里早已堆起了一地的瓜子皮,海二少不觉得恼,自己拿了个簸箕扫帚,与小工们一起扫得干干净净。 走在回家的路上,海二少深吸了一口气,觉得一股沁凉之意顺着喉咙一路润到了胸口,他低头看看自己被路灯拖长的影子,虽然有些变形,但总觉得结实了许多。 晚饭很是丰盛,海老爷拿出了藏了十几年的好酒,预备与两个儿子喝个痛快。 三姨太抓紧时间跟四姨太打了个预防针:“如果老东西喝醉了,就让他到你屋里休息吧。” 四姨太点点头,为海老爷盛了碗汤,让他先垫垫肚子。 海老爷举起酒杯,先是与全家人干杯。而后又催促着海洗荣将酒倒满,接着看向肖美人,和颜悦色道:“小肖啊,你也不要客气,今天我们海家高兴,这个喜庆仅低于讨儿媳,你也喝,想喝多少喝多少!” 肖美人道:“谢谢海老爷,我喝不得酒,我喝完酒喜欢打人,拦都拦不住。” 海二少打了个冷颤。 海老爷好说话,不觉得肖美人是拂他面子,又对海二少道:“老二,那你和你哥喝,我们爷仨今晚一醉方休。” 海二少摆了摆手:“明天我还得去电影院呢,喝多了误事。” 海老爷听罢,觉得甚是欣慰,自己干了一杯,道:“好啊,好儿子,我儿子有出息了。” 海二少听见海老爷的话,也觉得心里头怪美的。 没想到又听见海老爷掏心窝子道:“本来我琢磨着,我们家这点儿钱吧,也经得住你原先那样造,爹说句实话啊,爹早就做好你一辈子的准备了。所以才吩咐你哥,往后不管你成什么德行,都不许撂下你不管,你想要什么给你什么就是了,反正我们家有钱。你们兄弟两个,小时候受苦了,爹就是宁愿把你惯坏了,也舍不得你再吃苦头。” 可海二少现在却觉得心中已经充满了苦涩。 海老爷抿了一口酒,那酒有些烈,激得他眯了眼,又道:“有时我也顶羡慕人家的娃,懂事,不胡来,我就安慰自己,我们家老二心也不坏。不过我可没想到,有一天你也出息了,长脸了,爹可真高兴。” 海二少给自己满上了酒,敬了海老爷一杯,酒杯还没碰到嘴唇呢,便被海老爷拦下了。 “老二,你看,你要是能把喜欢男人这个毛病也改一改,爹也就死而无憾了。” 三姨太一巴掌拍上海老爷的背:“你会不会说话?什么死不死的!” 海二少有些笑不出来,但语气倒挺坚定:“爹,这个改不了。” 三姨太冷笑道:“改得了改不了另说,能不能要点儿脸?有你们这样放肆的吗?” 海二少脸上红扑扑:“他喜欢我嘛……” 海洗荣蜷起手指赏了海二少一个爆栗,疼得海二少捂着头吸冷气。 “喜欢个屁,今天什么日子,他就送个花篮来,人呢?死哪里去了?” 海二少担心着庄大少,对“死”这个字尤为敏感,立即道:“你会不会说话!什么死不死的!” 语毕饭厅里一片死寂,海二少摸着自己的脑门,将椅子往肖美人的身边又挪进了一些。接下来的时光,则是连看都不敢看海洗荣一眼。 没人跟海老爷喝酒,他自己也不觉得扫兴,心里头有开心事,越琢磨越骄傲,一顿饭下来,自然把自己喝醉了。四姨太扶着海老爷回了房,三姨太操劳了一天,嘴巴也要笑歪,打了个呵欠休息去了,海洗荣明天当班,喝了两口头有些发晕,一时间忘了要守着海二少不让他打电话的任务,也回了房。 饭厅里只剩两人,海二少盯着肖美人看,没有开口说话。 两分钟以后,肖美人:“……行了我也困了,我走了成了吧。” 海二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也不是想赶你走,我就是觉得吧,怪不好意思的……” 肖美人才不惯他这个矫情的毛病,本来往前迈了几步,一听见海二少假意的说辞,便直接找了张太师椅坐定了。 “那没事儿了,我好意思得很。” 海二少跑过去拽着肖美人的手往外拉。 “你走吧你走吧!不要打搅我谈恋爱!” 肖美人逗他逗了个开心,也就回了房,留海二少一个人谈恋爱了。 海二少有一肚子话想对庄大少说,有些等不及了,连拨号也觉得心跳加速,等待的时间也好似慢了许多。海二少听着忙音,用手指在木桌上轻轻跟着敲节拍。 等了许久,脑海里好像已经灌满了滴滴声,却等不到人来接电话。 海二少于是又打了一次,仍旧是无人接听。 月光很亮,将树叶剪出了形状,又细细铺在地面,海二少盯着夜色发愣,心中却生出了无尽的焦虑。 或许今日荆府上下都忙,所以府上没人,顾不得接电话,不一定是庄大少出了什么意外。海二少安慰自己的方式有些愚笨,虽然自己也不能尽信,却也只能重复这样的设想。 海二少心里想道,明日再打一次吧,明日就能接通了,他要告诉庄大少自己收到了他的花篮,也要告诉他往后在外头不许再喊自己‘宝贝’了,还有海老板那些威风的剪彩照片,都攒着呢,回来要给他看的。 心中的快乐冲蚀掉了一半,海二少觉得有些累了,踏着树影回到了房间。 人是好奇心极强的动物,而这好奇心,又顶容易满足。售票处的小陈在开业第一天尝到了忙得手软的滋味儿后,立刻跑到中药堂,买了两副极贵的膏药,预备贴在胳膊上缓解缓解疼痛,以便应付以后的工作。可没想到,膏药还没派上用场,人是一天比一天少了。 海二少开的电影院,票价不算太高,可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也算得上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十里镇的人就这么多,看了一场电影,过了把瘾就行了,平常日子仍旧是干活的干活,种地的种地,可没有那么大的手笔天天没事干,跑到电影院里享受。这个道理海二少原来没想过,他想开电影院仅凭一头热,商人在意的赔与赚在他心里倒不是第一要紧的,最最要紧的是出这个风头,让十里镇的人另眼相看。 海二少的目的达到了,可这“出风头”需要花费的成本着实太贵,况且等以后庄大少回来了,还得靠自己养呢,这样想着,重担便上了身,海二少也发了愁,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把原先那个热火朝天的样 分卷阅读69 - 分卷阅读70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70 子再复原回来。 而着接连着几天,电话也仍是不通。海二少心中焦急,又无计可施,他甚至不知道庄大少去了哪,是否平安。 电影院一日比一日冷清,售票处的小陈在小房子里打着盹儿,忽然被一道喊声惊醒。 “二少!” 肖美人气都喘不匀了,“快随我回家,有你的电话!” 海二少反应更快,冲出电影院就往海公馆的方向跑,留肖美人一人在门口撑着膝盖大喘气。 小陈赶忙倒了一杯水端出去请肖美人喝,肖美人接过,喝了水,又觉得舒服了些,道过谢,也迈开步子往回走。小陈手中拿着空杯子,看着肖美人的背影,又看看墙上贴的电影广告,感叹道:这位肖公子,真是比电影明星还要好看。 海二少脚底生风,差点被门槛绊个狗吃屎,平日里要走许久的路程,今天好似忽然缩短了,穿过集市,路过城隍庙,又绕过学堂,终于看到了海公馆的门匾。 冲进门拿起话筒,气息没喘匀,连讲话也是断断续续的:“是大少爷吗?你这……你这几日去哪里了?” 庄大少在电话那头道:“宝贝,原先在信里我承诺过,往后不再骗你。” 海二少忽然屏住了呼吸,不想听庄大少再开口,生硬地转换着换题:“我跟你说呀,我的生意可好了,短短几天,我赚了……” 庄大少打断了他的话:“小少爷,我只剩几分钟的时间,讲得久了,我怕他们起疑心,你要好好听我说。” 海二少用指甲死死抠着手心,冷静道:“好,那你说。” 庄大少:“宝贝,若是十日之内,我没有联系你……请你忘了我,从今往后好好生活。” 海二少觉得心跳声渐渐小了下来,抓紧话筒,不晓得要说什么。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也没有人挂电话。 片刻后,庄大少听见海二少的声音:“你遇见危险了,对吗?你需要多少钱?我这儿有,我能帮你。” 庄大少道:“宝贝……” 海二少道:“闭嘴!你要多少钱?告诉我!” 庄大少听出了他的慌乱:“宝贝,你不要哭。” 海二少厉声道:“我哭个屁!我负责努力挣钱,你负责好好活着,我等你回来,我养活你,养活庄家,我有的是钱!” 庄大少却始终不肯给他一个答应,只道:“我爱你。” 海二少刚想张口说话,便听见对方传来一阵忙音。 将话筒放回去的时候,手控制不住地在颤抖。 肖美人好不容易走回庄公馆,又见海二少似一阵旋风般跑了出门。 “你去哪儿呢?” 海二少已经走远了,扔下一句话,在风里被漂得越来越轻,可那股子坚定,却是丝毫未减。 “我去一趟万绵城!” 蒋经理吩咐人端来的茶果点心,海二少连看都没看一眼,直勾勾地盯着他,求一个答案。 蒋经理掏出手帕擦擦额间的汗:“海二少,你看这……这不是为难我吗,我要是晓得怎样赚得盆满钵满,那霓虹大戏院的分店就要开满全国了!” 海二少不信他这套说辞:“蒋经理,你不要糊弄我,霓虹大戏院开了这么多年,中间那些赚钱的门道不可能没有,我从前在你这儿订了机器,你收的中间价我压根就没同你计较,昧不昧良心的你自己心里有数,如今我要钱确实有急用,你要是但凡觉得你在我这儿赚的钱赚得让你开心,就请你告诉我。” 蒋经理看着眼前的海二少,心里惊诧道这位海少爷好似一夜之间变得精明了,实在是不好糊弄,于是喝了口热茶,清了清嗓子。 “赚快钱的门道我有,就看你海二少有没有胆做了。” 第53章 灯光发黄,刺得海二少眼睛生痛。 也许是用的时间长了的缘故,灯泡内壁被熏得发黑,于是明亮也稍稍收敛了些,笼罩在暗黑的房间里,使人呆久了便生出无限困意。 海二少抑制住想打呵欠的欲望,大拇指用力掐着食指指腹,指尖泛白,一股隐隐的痛意传来,终于清醒不少。 对面坐着海洗荣,脸比平时更臭,那眼神跟开了血刃的刀子似的,恨不得从他身上剜下几块肉才解气。海洗荣问,他便答,如果没有中间这道铁栏隔着,这气氛似乎是与平日聊天无异的。 海二少屁股下的这张椅子,不晓得有多少人坐在在上面忐忑不安过,或是后悔流泪过,铁皮被磨得柔和,看不出从前金属的锋利来。海二少倒是不大后悔,也并不是很害怕,说起进巡捕房,他可是二进宫了,原先还晓得哭一哭,怕一怕,现在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当真是撩得海洗荣勃然大怒,一掌下去,将桌面拍出令人害怕的巨响。谁料海二少连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只留海洗荣一人在铁栏的那边唱独角戏。 “你说说你!才他妈正经了几天!丢不丢人!你自己说说丢不丢人!” 海二少缩缩肩膀,答的却是另一件事:“那我的钱呢?” 海洗荣若不是怕丢了工作,真想立刻冲进去抽自己的弟弟两巴掌:“钱?现在还想钱?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给自己买棺材吗?!你扰乱社会风序良俗,你以为抓你进来就完了?不得罚款啊?!” 海二少瞪大了眼睛:“这两日我挣了好多呢!不会都给我罚光了吧!” 海洗荣一口气提不上来,想喝口水缓缓,却被气得连拿着搪瓷杯的手都在发抖,将钢笔一扔,径直走出了审讯室,换另一位同事进来继续审。 海二少被铐在位置上,喃喃自语道:“那我的伙计可怎么办,这段时间一定是开不了业了,我还没来得及遣他们回去,末了等结算工钱,还得多出这几日的钱……” 售票处的小陈也很苦恼,完全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办。前两日,海二少从万绵城回来,吩咐大家连夜晚也要上班。接连着几天,夜晚看电影的人好似又恢复到了开业那一日似的,可到了白天,又是生意惨淡。小陈想得很开,总归是生意好的,只不过昼夜颠倒罢了,为了在夜晚售票更有精神,小陈又咬咬牙,跑到药房买了三帖上好的补汤,没想到第一帖才刚刚喝下,连胃都还是热乎又苦涩的时候,海二少便被拿着警棍和手铐的警察带走了。 当夜开始电影院便关了门,小陈清醒得厉害,感觉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儿,于是只能回家把桌子椅子全数擦了一遍,勤快得像是要准备过年,好容易把那些精力消耗干净了,天已经蒙蒙亮了,小陈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给自己买这些个贵东西,自己命贱,一用就浪费,还不如把钱省下来下班以后买两个碳烤猪蹄吃。 第二天上班,客人倒是没等到,把肖美人肖少爷给盼来了。 肖美人表情有些不自然,但 分卷阅读70 - 分卷阅读71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71 还是大方开口道:“多喊两个伙计,咱们一起把电影院的广告撕干净。” 于是一群人拿着水桶和刷子,跟着肖美人去了十里镇最乱的太平巷。这儿原先全是烟馆,后来上头下令要禁,才陆陆续续改成赌场和窑子,总是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是见不得光的地方。脚下要时常留神,不然会踩到不知道沤了多少天的臭积水,抬头看是很难轻易将天空看全的,楼与楼之间的空隙小,巷子也窄,从这边架到那边的竹篙把头顶的光亮切成一道道的水田,架子上还飘着不知道哪位窑姐儿刚洗净的肉色丝袜。 肖美人指了指电线杆和爬了青苔的墙,道:“把上面贴着的弄掉吧,不然得罚更多钱。” 小陈还站在原地,不知道肖美人究竟在讲什么,还发着呆,便被同行的老苏拉了一把,听他低声道:“愣着做什么,跟肖少爷一块儿干!” 凑上去一看那小广告写得什么,差点没把小陈吓出声来。 只见一个穿着三角短裤,透明抹胸的女子在图片里搔首弄姿,上书几个大字——《惊情摩登小姐》;旁边另一张,则是古代造型,那古风是从女子的发型判断的,至于为什么不能从衣着判断,是因为根本就没有穿衣服,接着又是几个大字——《艳林仙大战葫芦郎君》。 小陈看得头晕目眩,眼球充血,木木地将头往另一边转过去,又见《瓶中雏花》、《快活林秘史》、《软玉寻乐记》等等影片的广告,底下一排小字的放映地址无一例外,全是海二少的电影院! 怪不得这两日夜晚客人这样多!小陈忍住要流鼻血的冲动,拿起刷子沾水,也开始卖力将这广告擦去。 肖美人已经洗干净了一根电线杆,累得直甩手,但脸上仍旧是水波不惊,好似不觉得这惊世骇俗的图片广告有什么值得害羞似的,完全将它当成一份苦力活,越早收工越好。 十几个人一块擦墙,那噪音确实扰人,更不用说这太平巷里住的都是些什么主了,几乎全是刚“下班”没多久刚刚进入梦乡的。 不一会儿,二楼窗户便有人推开了,正是一位睡眼惺忪的姐姐,望着下面的人道:“哥哥们都在干什么呢?怪吵人的,谁都没法睡啦。” 或许是做皮肉生意的缘故,真恼了也不敢硬邦邦地骂人,这抱怨一出口,反倒让底下的人不好意思了。 肖美人回道:“抱歉啊,我们把这广告清走便离开,要不了多长时间。” 那位窑姐儿道:“怎么要清广告?她们都讲《软玉寻乐记》好看,我还没看过呢,还有《惊情摩登小姐》,五妹讲里面的衣服套套好看,我还想月尾从妈妈那儿拿点钱,也去看看呢。” 小陈又将目光移向《惊情摩登小姐》的广告,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楼上的窑姐儿,憋了个大红脸。 埋头苦干了半个小时,终于将太平巷里的广告全数清理干净了。 回到电影院,肖美人又喊住大家,一一给结了工钱,道:“现在的情况你们也晓得,二少暂时是出不来了,我先给大家把钱结了,以后若是还能再开业,大家想再回来,也是可以的,今日辛苦大家了。” 员工们接过工钱,数了数,不晓得是海二少的意思,还是肖美人心地好,每人都多给了些。大家仍旧站在原地,没有要解散的意思。 肖美人道:“可是还有什么要求?” 有人想开口,但是鼓起勇气直视肖美人的眼眸,便泄了气,支支吾吾的,半天挤不出一句话来。 小陈与他们同事半个月,不知为何,此时忽然生出了心有灵犀的自信来。他们脸皮薄得很,这么拖着也不是事,肖少爷肯定还有自己的事要做,于是小陈暗暗鼓起勇气,下了决心,舍己为人道:“我,我们想看《惊情摩登小姐》,能,能不能在我们走之前放,放一遍呢?” 肖美人:“…………” 老苏见终于有人开口了,自己也觉得没那么不好意思,立刻反驳道:“我想看《快活林秘史》!《惊情摩登小姐》一听就没什么劲儿!” 没一会儿便开始七嘴八舌争起来,肖美人站在原地,耐心等他们决定好,最后《惊情摩登小姐》与《快活林秘史》两部影片票数持平,难以抉择,肖美人慈悲为怀,允道:“那就两部都放吧,我在这儿等着大家,等看完了我收好钥匙,关上门再走。” 肖美人搬了张椅子放到了电影院的院子里,自己泡了壶茶,从中午等到傍晚。听完了《快活林秘史》与《惊情摩登小姐》,员工们浑水摸鱼想着再看看《艳林仙大战葫芦郎君》,片头才刚播完,便被肖美人逮了个正着。 道过别之后各自走散,肖美人最后检查了几处门房有没有关牢,最后锁上大门,往海公馆的方向走去。 海二少与齐寡妇在一块儿嗑瓜子,齐寡妇的孩子这半年里长大了不少,断了奶,虽说成日呆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却显得很是机灵,见海二少长得好看,张着手要往他怀里挤。小瓶盖儿也还是没能出去,自从齐寡妇不再喂奶之后,生活仅存的乐趣也被扑灭了,他眼睛本来就小,再戴上个瓶底盖儿这么厚的眼睛,便好似放大镜里瞅出了一条缝,别提有多磕碜了。齐寡妇的孩子是断然不会亲近他的,有时他觉得这肉乎乎的娃娃顶可爱,还没凑过去逗一逗,便把孩子给丑得哇哇大哭。 海二少吐出瓜子壳,道:“我前一阵儿还见刘三叔了呢,胖了一圈,看来混得不错。” 齐寡妇哈哈笑道:“你想他了啊?你放心吧啊,再过个五六天,他便又进来了,规律得不得了,一个月得进来蹲那么两天才舒服,比女人来事儿还准。” 海二少抱着孩子逗乐,全然不见第一次进牢里那股子天崩地裂的伤心绝望。 小瓶盖儿调侃道:“我说这凡事都得自己体会一把吧,你看二少,这次进来,就从容多了嘛。” 齐寡妇则问道:“这次你又是干了什么事被你哥抓进来的?” 海二少道:“唉,我不能说。” 齐寡妇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就是蠢,一定是被什么情啊爱啊的给骗了,不长记性,又被人给害进来了吧!” 海二少纠正道:“这次是我自愿的,我知情!” 齐寡妇笑了:“得,比上次还蠢呢,为了谁啊这次又是?” 海二少脸有些烫,低头不敢再看齐寡妇了:“我老婆。” 小瓶盖儿凑上前去,急忙问道:“长得好不好看?这么样儿的?” 话还没问完,凑得有些近了,孩子抽抽鼻子,瘪起嘴巴,又想嚎。 齐寡妇眼疾手快,抓住小瓶盖儿的肩膀往后扔,小瓶盖儿身板又瘦又小,立马被扔出了两步以外。 齐寡妇拍拍手:“有话说话,你凑那么近吓我娃干什么!” 分卷阅读71 - 分卷阅读72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分卷阅读72 小瓶盖儿真是没处喊冤:“我什么时候吓他了!我不是跟海二少说话呢吗!” 齐寡妇一语点破:“你这个长相就怪吓人的,有点儿自知之明行不行!” 海二少等他俩吵完,才道:“长得好看,比我高,比我壮,还比我有文化。” 小瓶盖儿反应了一会儿,才晓得这人是在回答刚刚的问题。 齐寡妇道:“二少你这口味可不一般啊,比你高比你壮?你图什么啊?屁股大不大?是不是看起来好生养?” 海二少脸蛋红红:“下次我仔细看看吧。” 海二少如是在牢里过了三四天,同齐寡妇小瓶盖儿关系好了,平日里吃饭也不用像狗一样抢食。但是一天天过去,刚开始的从容渐渐减去,随之而来的是越燃越烈的焦急。 他本以为关个两天就能出去的,到时候出狱再挣钱,攒下来等庄大少回来就行。但是眼看着庄大少口中的十日期限就快到了,自己别说电话,连电线都摸不着,也不晓得他现在平不平安,与自己联系了没有,他不敢想要是十日过去仍旧等不到庄大少的消息要怎么办。 与上次进监狱不一样,爹与两位姨娘至始至终都没来看他,好似就这样仍凭他自生自灭了,不再关系他到底有没有什么冤屈,或者是误会,没人愿意保释他,就连在警局上班的海洗荣,也是能不到监狱就不到监狱,省的看见他心烦。 海二少给整个海家丢了脸,在好不容易挽回了些颜面之后,又因为私放风月片被再次抓进了巡捕房,得到了扰乱社会风序良俗之淫魔的名声。 肖美人在海公馆的每一日都过的如坐针毡,眼看着长辈们将降火凉茶当水饮,黑着块脸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他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说不出请他们保释海二少的话。 三姨太坐在太师椅上做针线活,针孔太小,死活穿不过线,于是拿起剪刀,开始剪布料玩儿。肖美人坐在她旁边喝茶,上好布帛被尖锐割破的声音穿过空气抵达肖美人的耳边,三姨太面无表情地挥动着剪刀,不一会儿就把一匹绸子剪成了拖布头,肖美人看得肉发疼。 没有人说话,肖美人本想找些话题,但又觉得什么都不合适,只能喝茶,喝到想打嗝。 忽然间一阵铃声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宁静,三姨太拿出另一把剪刀,往肖美人眼前一拍。 肖美人问道:“三太太……这……是要做什么?” 三姨太指派道:“把电话线剪了。” 肖美人拿起剪刀,还是鼓起了狗胆,违背圣令拿起了话筒。 海二少连吃了几天青菜豆腐,脸都发绿了。他从未觉得原来时光是这样长的,长到可以从容不迫地把他与庄大少的故事从头到尾细细回忆一遍,仍旧等不到太阳落山头。他甚至觉得,自己与庄大少的恋爱,谈得根本不对味,或许只谈了一半,剩下好多美好的东西他没有体会过,假若庄大少回来,一定要再重新开始一次,好好爱一遍。 不带任何目的的,不带任何顾忌的。连照片也想重新再拍一遍。 他们相处的时光太少,往后的时日,一定要好好补齐。 海二少有些想哭了,但齐寡妇的孩子还没哭呢,他哭也太丢人了,他不愿意再丢人了。于是海二少蜷起身子,把头埋进双臂里面。 有钥匙开锁的声音,大概是哪位家属来看望犯人。海二少听着一阵脚步声,渐渐朝自己靠近。 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或许是海洗荣众多同事之一:“海二少,有人来保释你,把你的东西收拾好,跟我们走吧。” 海二少没有抬起头,他觉得自己无脸再见身后的爹娘。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更多的是羞愧:“爹,谢谢你来保释我,我对不起……” 话还没说完,栏杆外递过来一个食盒。 海二少忽然浑身发抖,急切地抢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块铺着玫瑰花瓣的蛋糕,如果细细品的话,或许还能吃出来,里面放了朗姆酒。 海二少的脖子好似被蜜蜂叮了,很硬。要下定决心才敢满满扭过头来。 外头是该阳光明媚的,亮光透过天窗洒进昏暗牢房,将站着的那一个人剪出了影子,表情却看不清楚。 他瘦了许多,穿西装依旧好看。 海二少听到了他的声音,还是没忍住,擦了擦眼睛。 “小少爷是要先把蛋糕吃完再跟我走,还是回家一起吃蛋糕呢?” 海二少来来回回想开口,却总被哽咽打断,他脑袋发昏,顾不得其他任何东西。 海二少深吸了口气,又拽起袖子擦了把脸,道:“你回来啦?” 庄大少答:“宝贝,我回来了。” 分卷阅读72 - 第54章 番外·后来的故事 小别即新婚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第54章 番外·后来的故事 小别即新婚 海二少到底是个念旧情的人。 出狱前竟生出了一丝不舍,连带着看小瓶盖儿的脸也觉得俊俏了许多。 天窗外挤进来的亮光照得海二少直眯眼,他抱紧了手中的食盒,想了想把蛋糕留着回家吃。空气不算好闻,常年阴暗不见光,那方块大的口子起不到什么通风作用,稻草铺了薄薄一层,捂出的味道实在扰人食欲。 海二少很有自信,庄大少回来了,他也不会再进这个地方来,于是很是郑重地向齐寡妇和小瓶盖儿告了别。 “我走了,往后一定不会再来了,你们可要保重啊。” 海二少情绪酝酿得恰到好处,刚刚忍住的眼泪立马又要被自己感动回来。 谁知齐寡妇根本不接这个茬儿,盯着牢外的庄大少看了许久,继而对海二少道:“二少爷,比你高比你壮不假,要说会生养,我实在是看不出来呀……” 海二少面红耳赤。 小瓶盖儿又道:“你别说那些空话,二少,你要好好加油,把电影院开下去!” 海二少心头一暖,感慨万千地点点头,还来不及道谢,又听见小瓶盖儿说了下一句。 “那个《快活林秘史》你要替我留着,等我出来了别收我票钱,你请我看一场呗!” 海二少:“…………” 不知为何,身后的庄大少脸色有些发黑。 最后还是认认真真说了再见,海二少跟着庄大少与一位警察往外头走,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自从从小瓶盖儿口中听见“快活林秘史”五个字,海二少的心里就有些打颤,他怕庄大少不高兴。胸中怀揣着忐忑,或许又是因为许久不见的缘故,海二少有点儿拘谨,之前的想念好似忽然被一个什么匣子完完全全收了进去。他没有与庄大少并肩前行,而是紧紧跟在庄大少半步之后,不时瞟瞟庄大少的侧脸。 这一瞟直接把那些个忐忑不安给瞟没了,说海二少神经粗真是一点儿也没冤枉他,刚开始只是偷偷的看,走了还不到十步,海二少的眼珠子便粘到了庄大少身上,好几次险些要被凹凸的地砖绊倒。 他的大少爷可真英俊,瘦了些也一样英俊,这么说还觉得不恰当,好长时间没见了,应该是比以前更英俊了。 海二少脑子里翻来覆去只剩“英俊”两个字,很骄傲似的,不自觉地挺起了胸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去参加哪门子授奖仪式。 还没偷偷看够,庄大少忽然转过头看向他。海二少被抓个正着,刚想左顾右盼装模作样一番,手却被握住了。 握得很牢,手心很暖,十指相交的时候,指关节用力扣紧,没有什么再能把他们分开。 庄大少稍稍用力,将海二少往前带,两人终于并肩而行。庄大少侧过头,轻轻亲吻海二少的脸颊。 海二少脸上滚烫,又舍不得放手,明明只是一个吻,碰了一下就放开了,如同庄大少一如既往的克制礼貌,但海二少却觉得那痒痒的触感始终留在脸上,化成一根细绒毛,挠得他浑身发麻。 海二少讲话结结巴巴:“还,还在这儿呢,我,我也没看那个。” 前言不搭后语的,庄大少却偏偏听懂了。 海二少听见庄大少这样说道:“我没有生气,宝贝,我要谢谢你。” 哎。海二少心里叹气。他觉得庄大少更英俊了。 海洗荣没来接他,签好文件,走出巡捕房时,街上熙熙攘攘的声音一瞬间让在昏暗里生活了几天的海二少有些不适应。 海二少有些难过,他知道哥哥嫌他丢人,想到这儿,便连与庄大少牵着的手也想松开。 庄大少却不让,还将力道加大,海二少觉得指间都有些发疼。 “往后这些闲言碎语和目光,我来替你挡,你是我的爱人,不能让偏见委屈了爱意。” 海二少刚开始仍旧是低着头,见庄大少怎样都不肯放手,也就随了他去。庄大少这番话好似有什么魔力似的,渐渐使海二少心中有了底气,醍醐灌顶般的,海二少心中没由来地闪出了一句话。 他有庄大少了。 这句话在他心中来来回回地翻转,如同静静燃烧的一块炭,而后越来越暖,融化了好多可怖,也使一些痛苦蒸发,他忽然感觉,自己不再害怕了。 他有庄大少了。这句话好似一把可以打开很多锁的钥匙,那些执拗与要强,也就迎刃而解。 两人牵着手走回了家。站在海公馆门口,海二少深吸一口气,从庄大少的温暖中抽离出来。 海二少眼睛发亮,看着庄大少,表情也充满了坚定,知道的晓得这是在谈恋爱,不知道的还以为青年又受了什么“进步思想”的“蛊惑”,决定舍生取义,英勇就义呢。 庄大少饶是再沉稳,也被海二少吓得不轻,忙问道:“怎么了?” 海二少道:“我自己回去了,你不要跟我一起回去,我怕我爹我哥打死你。” 庄大少抓住海二少的手臂道:“你听我说……” 海二少却凑上去碰了碰庄大少的唇,这一碰把勇气给碰掉了大半,海二少低下头,嘟囔道:“当然了,加入你听见我实在叫得太惨,你可一定要冲进去救我啊。” 讲完这句话,也不管庄大少什么反应,大步踏进了家门,还自己动手把门闩锁死了,颇有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士胆魄。 海二少深知认错的门道,态度越好,挨痛越少,于是没有编造什么理由,准备一出手就来一个无比诚恳的大招。 他的膝盖早已经做好下跪的准备了,没料到在家里转了三圈,硬是没找到一个能跪的人。 家里十分安静,只有肖美人坐在厅堂喝茶。 肖美人听见脚步声,也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淡定道:“回来了?烧了柚子叶水呢,你一会儿去洗个澡,还有,别朝我跪啊,我可受不起。” 海二少问道:“爹娘大哥呢?” 肖美人道:“他们说,今天看跪看腻了,出去踏踏青,换换心情。” 海二少:“跪?还有谁跪……” 话还没说完,海二少便忽然转头,望向紧锁的大门口。那眼睛里堆积着满满的爱意,差点儿把肖美人齁了个跟头。 肖美人懒得掩饰脸上的嫌弃,又接着开口道:“哎哎哎,行了啊,别哭丧着脸了,厨房里那锅柚子叶水还是你三娘烧的呢。” 海二少听罢觉得宽慰了些许,三娘到底还是疼他的,可还没等把嘴角扬起来,肖美人补的刀子便嗖地一下扎了他一个透心凉。 “反正总是难逃一顿打,你耷拉着个脸,好像很委屈似的,说不定你哥你爹看着更生气,揍你揍得更使劲。” 海二少终于没忍住,崩溃了:“你们这些……这些会打架的……是不是不晓得自己的拳头有多硬啊!挨你们的打……憋着不哭就已经很不错了……师姐你的意思是要我笑着受罚啊?你们也太过分了吧!” 肖美人对海二少可没有庄大少那份心疼,见海二少哭得越厉害他越憋不住笑,当真是坏极了。 海二少在柚子叶水里泡了许久,从头到尾洗得干干净净,换好衣服再到厅堂时,一家人已经在饭桌前坐得整整齐齐了。 海二少谨遵肖美人的教诲,没跪,但站在原地也没有勇气抬头,看起来相当可怜。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海二少觉得这样的沉默比抽他耳刮子还要令他难受。 等了许久,终于听见三姨太的声音。 “站在这儿干嘛?还要我请你入座?” 海二少立刻乖乖坐好,拿起碗开始吃饭,连肉都不敢多夹,小心翼翼的像是卖到富贵人家当童养媳的乡下姑娘。 终归是亲生儿子,海老爷再怎么生气仍旧觉得不落忍,只能硬邦邦地挤出了几个字:“吃些菜。” 四姨太心软,见海二少瘦了许多,便拿起筷子给他添了些菜。 海二少感觉碗里沉甸甸的,鼻子一酸,又想哭,却被海洗荣给制止了。 “现在别哭,还让不让大家吃饭了?一会儿留着揍你再哭。” 海二少本以为能够好好吃饭,算是逃过一劫,不曾想竟是哥哥和爹要吃饱了有力气了再揍他,于是悲从中来,更笑不出来了。 海二少脸上愁得跟块抹布似的,都快能拧出水来了。 三姨太道:“阿荣你做什么要吓他?你弟弟胆子小你不知道?” 海洗荣讽刺道:“我还真不知道,胆子得小成啥样才敢放风月片挣钱啊。” 海二少放下碗,嘴里的米饭变成了无味且坚硬的碎石头,他用力咽下,发誓一般道:“我真的晓得错了,我往后也不敢了,再也不做这样的事了。” 海老爷趁火打劫:“放不放不打紧,你要是能把喜欢男人这个事儿改了,别说放风月片,你就是拍风月片都行!” 三姨太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拍:“海利发你要不要脸!” 海二少回绝得也很认真:“那可不行,我还是改不了。” 海老爷一生气就喜欢放狠话,随即大声道:“那你就给我滚出这个家!” 本来期待着海二少服个软,却没想到这小子真是心眼奇大,又如同上次答应出家一般爽快点头了。 海老爷怒火攻心,三姨太也气得够呛,语气中还带着后怕:“你儿子脑袋缺根弦你是不是不知道?上次你胡言乱语让他出家,这小子点头答应第二天就敢收拾东西往寺庙里跑,这次你又让他滚,往后满世界找不着你这个混蛋儿子你可别后悔!” 一顿饭吃得很不安宁,末了只有肖美人一个人抱着肚皮打嗝,其他的都是气得脸色酱红,板着一张脸回了房间。 海二少挨了骂却逃过了一顿打,松了口气,转眼就把那些个愧疚后悔给忘得干干净净,趁着没人注意,翻过庄公馆的篱笆,敲响了庄大少的房门。 庄大少将西装外套脱了,只穿了件衬衣,最上的两颗扣子也解开,袖子挽起,是海二少鲜少见到的放松。 海二少见状觉得自己喜欢庄大少这个毛病是真的改不了了,悄悄咽了口水道:“大少爷,蛋糕还没吃呢。” 庄大少伸手揽过海二少,顺势将门一关,抵在门后亲吻起来。 不讲章法,舌头探入海二少的嘴中,舔着,又不时与海二少的舌头交缠,吮吸。这个深吻来得太突然,却是意料之中,积攒了许久的疼惜和思念终于在安静的夜晚爆发,屋内只开了一盏台灯,更多的地方是暧昧的,柔和了事物的边角,也遮住了海二少脸上的红色。 庄大少不许他休息,好像不知疲惫似的挑逗着口腔内的每一寸皮肤,舌尖相触,稍稍分离时扯出银丝,海二少的下唇被吸得红肿,他觉得下颌酸涩得厉害,还没等嘴合上,便被庄大少霸道地用手捏住脸颊,舌头自然往外伸,庄大少模拟着进出的势头,及其色情地用舌头侵入他的嘴。 海二少觉得没有空气了,身体燥热得厉害。不自觉地用双手抚摸着庄大少的背,衬衣底下是厚实的肌肉,海二少感觉到了胸膛的可靠,于是把自己交给了庄大少,不再拘束,乖巧地张开嘴,吸着庄大少的舌头,一阵穿插过后,海二少也开始主动出击,从庄大少的嘴角舔到脖颈,舌尖在锁骨凸起处打转,另一只手也不安分,渐渐朝着庄大少肚脐眼下面摸。 两人的嘴周都是濡湿一片。庄大少轻轻吻了吻海二少的眼皮,然后慢慢解开海二少的衣扣。 海二少的乳头很很敏感,用舌头稍微撩两下便硬得像颗小石子,庄大少用牙细细磨着,舌尖也随着挑拨,不一会儿便听见海二少舒服的轻哼。 他不抑制自己,与喜欢的人亲热,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海二少摸摸庄大少的头发,轻声道:“另一边也要,你咬重些,我觉得好痒……” 庄大少把海二少舔得浑身发颤,又让对方也脱下了自己的衣服。赤裸的皮肤相触,使他控制不住地寻求更多细腻的相互摩挲。 庄大少的吻渐渐往下,碰到海二少肚脐时,对方打了一个激灵,然后笑道:“不要舔这儿,这儿是真的痒。” 他抬头看着海二少的笑脸,有些恍惚。海二少笑得太好看了,那样的快乐是坦荡的,因为信任的缘故所以大方与他分享的。眼睛笑得弯成勾人的月牙,里面还藏着碎光,庄大少觉得胸口的爱意简直要灼透皮肤,于是再低了低头,含住了海二少的欲望。 海二少从喉咙里发出了呻吟,双手抱着庄大少的头,轻声道:“我太舒服了……我好快活……” 庄大少笑了,指腹撩动着冠状沟细嫩的皮肤,海二少的毛发有些许触到了庄大少的脸,他觉得痒,使坏般地扯了扯黑色的毛丛。 “啊……”海二少猝不及防,顶端溢出咸涩的粘液。 “我要躺下。” 海二少发号施令,庄大少从善如流,将他放在柔软的地毯上,还想接着刚才的动作,却听海二少说:“你转过来,我也要舔。” 庄大少停下动作,看着他。 海二少眼睛很亮,轻声道:“我要我的大少爷,同我一样快活。” 两人相互舔舐着,感受着炙热与坚硬,庄大少将舌头往下移,仅用舌尖撩拨两颗球外包裹着的皮肉,同时手指围着小穴打转,虽然很温柔,却还是使海二少有些紧张。 庄大少感受到了海二少肢体的紧绷,又把顶端含入口中,这一次不再是轻轻的爱抚,而是颇有力量的裹吸,没一会儿海二少便闷哼着射了出来。庄大少吐出海二少的粘浊,将它抹在海二少的臀瓣上,又把海二少拉起来,带到窗边。 海二少刚刚射过精,身体有些疲软,被庄大少抱在怀中,肚皮还被炙热的坚硬抵着。庄大少用窗帘将两人围好,制造出亲密的空间。 “那时候,我就是在这儿亲你的,若是最后夏梨没来,我预备在这儿狠狠干你。” 海二少讲话慢慢吞吞:“大少爷,讲文明……” 庄大少拍拍海二少的屁股,手掌张开,色情地揉搓着。 “遇见了你,我便不想讲什么文明,我脑子里全是你,有时想你想得狠了,就在心里做预算,要在窗户这儿干你,在车里干你,或者在电影院里干你……” 海二少被这些荤话惹得欲火焚身,至于害羞,早就不知道忘到了哪处天边外,便也大大方方开口道:“现在呢,你预备要在这儿干我了吗?” 庄大少亲亲海二少的额头道:“宝贝,趴到窗边。” 海二少从善如流,将腰往下压,月光透过窗沿,照在他的皮肤上,温柔又淫荡,庄大少蹲下身,伸出舌头为他舔穴。 耐心总是能得到回报,海二少终于不那样紧绷,甚至从身体内觉出了空虚来,不自觉地扭动腰肢,邀请庄大少进行下一步。 庄大少拿出凡士林,又哄着海二少把一只脚搭上窗台,这姿势终于使海二少觉出了羞耻,也让他的私处暴露无遗,庄大少细细擦着,接着深入手指,开拓生涩的甬道,三根手指终于全数吃入,不晓得哪一次搅动,碰到了甬道内部的嫩肉,海二少“啊”地叫出声来,求庄大少再好好摸摸。 庄大少却在这时抽出了手指,附在他耳边轻声道:“那样的地方,是要我亲自操的。” 海二少感觉到耳廓被来回舔舐的酥麻,又接纳着坚硬的欲望,庄大少的每一次冲撞都往着最要紧的销魂处冲,似乎是下定决心要给海二少最纯粹的快乐。两人被情欲淹没,只知道相互占有,侵占、迎合。海二少的乳头快要被庄大少捏坏了,嘴上却还是求庄大少再用力一些,涎水顺着嘴角留下,没有人在乎,海二少双手紧紧握住窗台,却感觉灵魂也要被庄大少冲撞散架。 他只能听见庄大少不断叫他“宝贝”,海二少被渴求冲昏了头脑,越是满足越觉得不满足,双手从窗台移开,反手抱住庄大少的头,“大少爷”“好哥哥”地胡乱回他,最后被蚀骨的爽意侵占了意识,喊了声“相公多给我些”,庄大少经不起刺激,着了魔似的抽插,没一会儿两人便抱着一起射了出来。 好似要讲的话都已经讲完了,他们看着彼此,然后觉得十分快乐,胸口终于不再是苦的,空的,那样自足。海二少笑了,庄大少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最后还是吃了蛋糕,海二少躺在庄大少怀中,用勺子大口大口往嘴里送,哪里顾得上什么礼节。 庄大少逗他:“这样大一块,不考虑赐一小口给你的十一姨太?” 海二少骄横跋扈:“你有我就够了,要什么蛋糕。” 庄大少笑了,低头亲了亲,道:“是,我有你就够了。” 海二少吃罢蛋糕,又累又困,要睡觉。庄大少搂着他一块躺下了,随口问道:“电台听得怎么样,送你的歌哪首最喜欢?” 海二少忽然起身:“你什么时候给我点歌了?!” 庄大少道:“自我走了以后,天天晚上都给你点了啊,难不成你一首也没听?还是连收音机都没打开过?” 海二少道:“我上山当和尚了嘛……没空……” 庄大少:“你说什么?!” 海二少:“……那个……那个,点歌贵不贵啊?” 庄大少凑到他耳边说了一个数目。 海二少是彻底睡不着了:“你疯了吗?这么贵!全浪费了!有钱也不是这么造的啊!” 庄大少道:“我的小少爷以前可从来没计较过这些事。” 海二少又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才义正言辞道:“现在不同啦,现在我要养你的!自然要省着用钱了!” 庄大少抱紧怀中的人:“妾身无以为报,只能天天尽心服侍海老板了。” 海二少道:“不要了吧……我屁股好疼。” 一夜好眠。 庄大少起床没把海二少闹醒,从海公馆传来的一声怒号却把海二少吓得从床上跌到了床底。 ——“老子他妈让你滚出家门!!没让你滚进庄家!!!” 春日的尾巴拖得越来越短,也许再下几场雨,就要踏入夏天了。 第54章 番外·后来的故事 小别即新婚 - 第55章 番外·后来的故事 姐姐们与美人姐姐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第55章 番外·后来的故事 姐姐们与美人姐姐 庄大少煮了一壶咖啡,又用面包机烤了两片吐司,如同往常一样,将收音机打开,边听新闻边吃早餐。 如今听新闻,不再像之前一般紧张,要担心局势,心境宽了,咖啡似乎也顺滑了些。庄大少拿起餐刀往吐司上抹了一层果酱,正准备往嘴里送,便听见海二少摇摇晃晃还不甚清醒的脚步声。 “还早呢,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海二少揉揉眼睛,讲话不自觉地带着点撒娇的意思:“我好像听见我爹骂我了。” 庄大少起身,上前揽住海二少的肩膀,又亲亲他的额头:“不如真的搬过来住吧?” 海二少往后一倒,安安稳稳地瘫在了沙发上:“我的皮又不痒,我才不去讨打呢……” 说完看看坐在旁边的庄大少,又乖乖把头枕到对方的大腿上,伸出手抱住庄大少的腰身,脸贴着庄大少的腹部,显出十分依恋的样子。 庄大少捏捏海二少发红的耳廓道:“我替你挨打,你过来住,好不好?” 海二少胸口暖呼呼,却没正面回答,朝他凑得更紧了一些,顶不文明地开口说荤话:“我皮是不痒,可我屁股有些痒呢。” 庄大少从善如流,也流氓上身般地揉了揉海二少的臀肉:“你再这样,我真不放你回去了。” 海二少微微抬起头,露出清亮的眼眸,看了庄大少一眼,又把头重新埋进了庄大少的怀抱:“嗨呀,我们可真不要脸……” 半点要反省的意思都没有,很是虚伪。 庄大少笑了,点点头道:“是挺不要脸的。” 语毕往前探了探身子,从小桌上拿起一块吐司。 “宝贝,张嘴。” 海二少咬了一口,觉得味道很好,于是坐正了从庄大少手里接过剩下半片。 “这上面是什么啊?酸酸甜甜,怪好吃的。” 庄大少答道:“抹了一层橘子酱,你若是爱吃,往后我给你做。” 海二少很满意,又道:“那有没有奶油啊,可以抹奶油吗?” 庄大少点点头,起身想给他拿些奶油。谁知刚站起身,便被海二少抱住了。 海二少眼睛弯弯,笑着抬头看他:“等等再拿吧,我现在有点想亲你。” 庄大少伸出手抚住海二少的后脑勺,迎接小少爷热情的吻。 海二少舔舔自己的嘴唇,又将舌头探入庄大少的口中,一番唇舌交缠过后,很是自信地下了结论:“大少爷,我觉得我一定比奶油要好吃。” 庄大少眼神也变得深沉起来,大拇指揉了揉海二少已经红肿的下唇,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的宝贝,比奶油甜多了,热了还会化,我很喜欢。” 海二少捂住了他的眼睛:“你别这样看我了!我还有点痛呢!” 真是贼喊捉贼,太不文明了。 两人达成了默契,暂时不玩这类有碍风序良俗的调情游戏。坐回原位,海二少吃吐司,庄大少喝咖啡,认真听着收音机里的新闻,乍一看还真有那么几分正儿八经的样子。 海二少余光瞟见庄大少的杯子里装着黑乎乎的玩意儿,又闻见了那股子把锅子烧坏的焦味儿,心中立刻掀起了波澜万丈。 昨晚折腾到了后半夜,今天一大早他的庄大少就要起床喝西洋大补药,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海二少有魅力!海二少越想越得意,不留神就笑出了声。 庄大少有些疑惑:“怎么了?” 海二少没好意思当着他的面夸自己,便道:“我一想起你回来了,我就高兴。”这话说完,忽然想起自己确实还没问过庄大少与张老虎这事儿是怎么解决的,光知道不要脸地亲亲我我了,于是又补了一句:“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庄大少放下咖啡杯,同他解释道:“庄家上峰一直跟张老虎过不去的,这你也知道。这次张老虎按住庄家的工厂,就是希望我们家倒戈,站到他那一方,趁着上峰病重,一把将上峰的势力全数击溃。庄家几辈受上峰恩惠,做不出来这般忘恩负义的事,我怕张老虎波及家人,便把他们送到了别处,一个人去会他,说是和平地谈谈,实际上没有我讲话的机会,当时情况比较紧急,我只想着要我在意的人全部都安宁。” 海二少握住他的手,问道:“那后来呢,那个张老虎有没有为难你?” 庄大少摇摇头:“能坐到这个位置的,向来喜怒都不显在脸上。张老虎表面上不急,我却不打算与他再拖……离开时看你那样,我真恨不能马上回到你身边,后来派人装了电话,听见你的声音,我就更沉不住气,我想立刻回来,看看我的宝贝海老板电影院开得怎么样,爱丽丝的宝宝有多丑……我准备破釜沉舟拼一把,所以最后给你打了个电话,不曾想行动那一日的凌晨,张老虎竟被底下一个师长夺了权。” 海二少有些诧异:“师长?” 庄大少道:“嗯,姓赵,我没打过照面,也并不认得,他派人来跟我说,工厂可拿回两座,他与庄家上峰素来没有恩怨,我随时都可以走。我想也许是天意,加之实在太想你,便也没多问,连夜赶回了十里镇。” 海二少脑海中闪过一个名字:“那人是不是叫赵家俞?” 经海二少那么一提醒,庄大少点了点头:“你认识这人?” 海二少心直口快道:“李姐儿出狱以后就嫁给了他嘛……” 庄大少话中带话,味儿泛酸:“海二少消息顶灵通啊。” 海二少道:“就,就是偶然,见了个面嘛,然后,然后吃了个饭……” 庄大少直勾勾地盯着海二少看:“还有呢?” 海二少心惊胆战:“没有了没有了。” 庄大少俯身亲了亲海二少,柔声道:“宝贝,我也有问题想问你。” 海二少舍身取义,咬了咬牙道:“好相公,我屁股好像没那么疼了,你帮我看看。” 庄大少铁面无私:“你到底有几个好姐姐,以前去找她们,都玩什么好玩的‘游戏’呢?” 海二少脑子里好似进了蜜蜂,嗡嗡地叫。他本想装作没听见,庄大少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他不开口,庄大少便也沉默,两人对峙着,谁也不肯认输。 最后还是海二少举了白旗:“陈年旧事嘛……” 偷偷瞄了庄大少一眼,实在找不出丁点儿可以蒙混过关的可能,于是掰着指头开始数起来:“其实也没多少,秀文妹妹,她是妹妹,不算‘好姐姐’吧?好好好算算算,那柚花妹妹也得算进去……龙玉姐姐……李姐儿……宝珠姐姐……潘媚儿姑娘……还有……” 海二少想到一半,忽然开了窍,自己为什么要那么老实?完全可以打个折扣再告诉庄大少嘛! 于是火速改口道:“就这些了,没有了。” 庄大少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海二少真是自掘坟墓,自找苦头。说了好多甜言蜜语,也没把庄大少哄过来,于是只能默不作声地开始脱衣服,他也委屈,那个可怜劲儿,像极了十里镇第一恶霸庄大少要逼良为娼,糟蹋他这朵纯洁无瑕的小花儿似的。 庄大少忽然抓住他的手,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海二少心里骂道:你就装吧!你最正经了!我热行了吧!我脱衣服乘凉不可以吗?! 嘴上还是甜兮兮:“大少爷,你想不想抱抱我呀……” 庄大少提醒道:“这是在客厅。” 海二少立刻开始把扣子扣上,却被庄大少打断,跌入庄大少怀里,被抱着进了卧室。 房门紧闭,里面的声音听得不甚清晰,隐隐约约能听见海二少的声音,又粘又甜,跟融化了的奶油似的,不一会儿又传来了海二少的哭声。 “嗯……不记得了……只有你……” “轻点儿……哈……嗯……你亲亲我这儿……” “……是大少爷……是你的……别往那儿顶了……” 如此早晨便过了一大半,走出房间的时候,海二少单手撑着腰,发誓要找出这屋子里所有的咖啡豆,全部扔掉! 海二少生了半天闷气,不管吃饱喝足的庄大少怎么哄,都不肯开口说话。 后面肿得厉害,庄大少耐心帮他清理完,又仔仔细细给他抹上了药。海二少趴在床上休息,不一会儿便觉得有些犯困,睡醒已经是中午时分,要是再不回家,估计五斤凉茶都降不了爹的怒气。 庄大少跟在海二少后面,要与他一起。海二少走路都有些不自然了,看着庄大少更是火大,便随他跟着。甚至坏心眼地很想看他哥暴怒,揍一顿庄大少给他出气。 不过这个想法没能如愿,海洗荣这会儿还在上班,海老爷早晨骂完一顿以后呆在家里觉得烦躁,出门打牌去了,两位姨太太达成共识,害怕这老家伙冲牌友发邪火,输赢不要紧,海老爷要是稍有些不得意,将牌桌都给掀了,那才叫丢人,于是也跟着海老爷一块儿出了门。 肖美人这段时间依旧没找着活计干,主动承担起了看家的责任。 这是庄大少与肖美人的第一次见面。这位“新男朋友”的名号,之前只在电话里听过,庄大少只当是三姨太刻意气他的一个由头,醋劲过了以后也就并没有太放在心上,而今见了这位“美人”的真容,庄大少心中的警铃随即叮叮作响。 海二少可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道道,他现在还觉得又羞又恼,见了自己这一派的人,自然是觉得亲密加倍,于是比平日里更热情,快步走上去粘上了肖美人,亲昵十足地叫了声“师姐”。 肖美人摸了摸海二少的头,只觉得眼前这两人都不怎么正常。 还是庄大少主动走过来,伸出手道:“你好,我姓庄。” 肖美人同他握了握手:“肖美人。” 这番客套真是不能再吝啬了,海二少对于庄大少的冷淡十分不满意,他的师姐长得这样好看,怎么大少爷见了他跟见了仇人似的!海二少挽住肖美人的胳膊,献宝似的朝庄大少道:“我的美人姐姐是不是特别好看?他是我的朋友里长得最好看的了!对我也好!” 庄大少重复道:“你的美人姐姐?” 肖美人只想现在就走开,昨晚三姨太那番话实在是丁点儿错都没有。海二少脑子里缺根弦你能不知道?肖美人心中感叹道:这下真知道了。 海二少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支支吾吾的,不晓得怎么解释的好。 肖美人只能破釜沉舟:“我们是师兄弟,佛门结缘,感情自然比较好,阿弥陀佛。” 庄大少脸色更加难看了,扭头朝海二少问道:“你昨天说的出家,不是开玩笑的?” 肖美人:“你没告诉他啊?!” 海二少干笑了两声,故技重施:“大少爷,你困不困,想不想睡觉?” 肖美人:“…………” 庄大少转身拉着海二少往海公馆大门走。 海二少欲哭无泪,鼻子发酸,眼眶通红。 “呜呜呜我不要滚出海家,我想回家…………” 第55章 番外·后来的故事 姐姐们与美人姐姐 - 第56章 番外·后来的故事 小少爷复仇记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第56章 番外·后来的故事 小少爷复仇记 阳光明媚的一天。 庄大少一早起床,给阿猛爱丽丝煮了一锅骨头汤,热了牛奶,烤了吐司,涂上果酱和奶油,两手拿得满满当当的到海公馆报道。 狗崽长得快,明明前段时间走路还东歪西倒,现在好像气球,被充了一肚子圆滚滚的气,见庄大少来了,一块儿小跑过去拿乳牙咬他的裤脚。 阿猛狗如其名,叫声猛,吓人猛,吃饭也一样猛。虽说一点儿斯文样也没有,饿虎扑食一般,或者说是山猪转世,狗鼻子快把饭盆给顶穿,还不时发出“呼呼”声,不过却自觉地将狗食分成两份,没吃的那边乍一看肉还挺多,阿猛吃得快,只拼命舔着眼前空了的碗底,等到连味儿也咂摸不出来了,才肯离开,把剩下一半留给等了一会儿的爱丽丝。 庄大少踏进厅堂,结结实实受了三姨太两个快翻到后脑勺的大白眼,仍旧面不改色,笑着同各位打招呼,把牛奶与面包放到餐桌上,又厚脸皮地朝四姨太预定了一个咸蛋一碗粥,才转身朝着海二少的卧室去了。 三姨太在身后破口大骂:“还咸蛋!庄家破产了吧!连早餐都要来我们家讨!你往哪儿走呢?私闯民宅我报警了啊!!” 海洗荣喝了口豆浆,又伸手揉了揉耳朵,三姨太平日声音就不小,骂起人来尤为大。虽说不再唱戏了,这些年早起吊嗓子却一直没断过,以前海洗荣只当三姨太晨练是习惯,现在可终于顿悟了,这可不是哪门子习惯,这分明就是为了永远站在骂人处于不败之地的高峰而日日刻苦努力! “成了三娘,别骂了,警察在这儿呢,警察可管不了人家谈恋爱,大清早的,一会儿气消不了,一整天都不舒服。” 三姨太听了海洗荣的话,改为小声嘟囔:“这老二没法管了,找这么个假洋鬼子厚脸皮,估计是想气死我……”话说到一半,又吩咐四姨太道:“一会儿你找个臭鸡蛋给他,还咸鸭蛋,美得他!” 四姨太只能顺从地点点头,心里头别提有多发愁了,在海公馆,金鸡蛋或许还能翻出两个,想找臭鸡蛋才是难上加难。 海二少还不知道一家人已经编排了他的大少爷多少次,仍旧在梦里吃八宝鸭呢。朦胧中听见庄大少的声音,也没当回事儿,讲梦话般地对庄大少发号施令。 “舀多点鸭肉,不要青豆了……” 庄大少坐在床头逗他:“别吃了,快跑吧,我今天忘带钱了!” 海二少还张着嘴等下一勺呢,听到这句话,梦立刻醒了八分,睁开眼睛一看,庄大少捂着肚子乐不可支。 海二少没恼,自己也觉得怪好玩儿的,撑起身子同庄大少一块儿笑,又道:“你怎么来啦?我做了个梦,正吃八宝鸭呢。” 庄大少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我就不亲嘴了,流了好多口水,怪脏的。” 海二少捧住庄大少的脸,朝着嘴巴用力亲了三口,那个热情劲儿,咂出响来了,十分不矜持。 庄大少在这方面很容易比他更不矜持,海二少点到为止,胆儿还没肥到敢在亲爹亲娘亲哥的眼皮子底下干柴烈火,于是从庄大少的怀里溜出来,开始换衣服。 “今天带你去吃八宝鸭吧。” 海二少将扣子扣好:“真的?去万绵城吗?” 庄大少点点头:“嗯,去给你报仇。” 海二少不解:“报什么仇?” 庄大少言简意赅:“谁把风月片卖给你,就去找谁报仇。” 于是三个小时之后,霓虹大戏院,蒋经理坐在沙发上汗如雨下。 庄大少简直要把他那套假洋鬼子做派做到了极致,风度翩翩,温和有礼,连讲话都是进退有度,这一句句讲下来,给足了蒋经理面子,又始终不露尖儿,使人抓不住他最想讲的意思。 海二少没这份本事,只能坐在海二少旁边,吃吃点心,喝喝茶,肚子都快饱得吃不下八宝鸭了,也没见庄大少将话挑明。 这番亲切祥和,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来大戏院探亲呢。 蒋经理不似海二少那般单纯,十几年的摸爬滚打,再蠢都被练得满肚子心机了。眼下庄大少这样的招式,往往是最难搞的,庄大少样样都说了,重要的东西却也样样都没说,进退维谷之间,一不留神,给他前后左右挖了十几个坑,他蒋经理不管是往哪个方向走,只要下脚,就不可能踏到平地上。 庄大少在逼蒋经理自己主动讲出“赔偿”二字,他也不着急,循循善诱地,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这股子耐性拿到原小姐开的保育院,起码可以拿个金牌保育员的奖状。 蒋经理真是有苦说不出,他极爱钱,要不然也不能从海二少这儿骗了那么多,现在要他吐出来,几乎是要比杀了他还难。再说了,当初分明是海二少亲口讲的,只要能快速挣到钱,怎么着都行。蒋经理出的这一招确实有用,那两日夜晚十里镇电影院火爆异常,海二少确实也赚了一大笔,就是这个法子吧,它不大安全,容易被抓进去。但是做生意的,谁都晓得,有舍必有得。海二少钱挣到了,电影院的名声也打响了(先不论是正面还是负面),现在反过头来找个笑里藏刀的假洋鬼子跟他算账,实在是太不道义了! 蒋经理知道庄大少绝非什么善茬,自己也不服气,舍不得大大方方让海二少提条件,于是也充傻扮楞,装作听不懂庄大少的话,也客客气气地回了一堆漂漂亮亮的废话。 庄大少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已经中午了,再拖下去也许小少爷肚子要饿,于是迅速将耐心收好,使出杀手锏,速战速决。 “我前两年刚从英格利是回来,讲话和处理事情还是习惯按西洋的那一套办,倒是忽略了可能蒋经理有些理解不了。” 蒋经理背后开始冒冷汗,奉承道:“蒋某没见过世面,不如庄大少博学。” 庄大少笑笑,道:“就是不晓得这西洋之法律,在这儿用,到底适不适合呢,我勉强懂些,也不算太懂,还是一会儿问问我的律师,若是不适用,还是得麻烦麻烦赵兄。” 蒋经理讲话都结巴了:“这,这,我们犯了什么错?哪里得罪了庄大少,要打,打官司?” 庄大少道:“前段时间我不在,这两天才回来。听我的好友詹姆士说,他做成了一笔大生意,我一问成交价,似乎与海二少告诉我的,出入顶大啊。” 蒋经理掏出手帕擦了擦汗:“这里面,怕是有误会,咱们喝杯茶,再好好聊聊。” 没曾想一直没有出声的海二少现在有些不耐烦了,道:“德兴食府的午市特别挤,你们聊完了没有啊?” 不能再喝茶了,再喝该把胃里的油全刮寡了! 庄大少握住了他的手,道:“稍微等等,很快了,订了位置的。” 又扭头看向蒋经理,这一会儿脸上可没那么多风度翩翩了,不耐烦简直是直接刻在了脑门上:“我们接下来还有事,不再多聊了,就是不晓得,蒋经理是愿意被詹姆士告,到洋人朝廷打官司,还是愿意被我们二少告,按我国的法律来。若是乐意后一项呢,劳驾要等两天,我回国没多久,人脉不多,懂法律的人里就认识个赵师长,蒋经理你也晓得,赵师长近日高升,怕是没什么空处理这点小事儿,回头我还得找找他,请他卖我个面子,再介绍一位好律师,才好告你呀。” 蒋经理:“赵……师长,可,可是……赵家俞?” 庄大少笑笑:“连襟。” 蒋经理:“海二少,您看,八万,合适吗?” 海二少:“???” 八宝鸭刚上桌,海二少被烫得直吸气,也没放下手中的勺。 庄大少边给他夹菜边嘱咐道:“吃慢些,小心烫。” 海二少道:“趁热吃好吃呢,鸭油冷了就腻了,我舀一口给你吃啊。” 庄大少乖乖张口:“谢谢宝贝。” 海二少吃了个半饱,才放下速度,与庄大少聊天。 “你真的认识詹姆士啊?” 庄大少喝了口汤:“不认识,诓蒋经理的。” 海二少笑了:“连我都信了,你可真坏!” 庄大少捏捏海二少的脸:“往后长个心眼,别被人家骗了,我看了心疼,小可怜。” 海二少脸颊通红,也不知道是被捏的还是不好意思,接着问道:“那那个赵师长是怎么回事?也是胡说的?” 庄大少道:“那倒不是,确实是连襟。” 海二少往套子里跳:“什么意思啊?” 庄大少面不改色心不跳:“我老婆喊他老婆‘李姐儿’,既是姐,我和赵师长不是连襟是什么。” 海二少捂住脸:“哇,你也太不要脸了吧!” 蒋经理不仅赔了钱,还下了血本,送了海二少一台摄影机,五盘胶卷。送这两位少爷出霓虹大戏院的时候,蒋经理脸色都是青的,一点儿血色都没有,吓得员工四处翻药盒,急匆匆地找救心丸。 海二少得了一个新玩具,回十里镇的路上连坐都坐不安稳,频频回头往车后箱看,恨不能立刻用一用,体验一下拍电影是什么感觉。庄大少熟练地给他涂清凉膏,这个动作好似练了成百上千次似的,一丝手生也见不着,量合适,力道也合适,指腹打着圈揉开,凉味儿顺着鼻腔一路沁到心脏,海二少觉得很舒服,朝庄大少打了一个大喷嚏。 庄大少抹抹脸上的口水,嫌弃道:“你是小狗吗,还是小猪啊,怎么一点卫生也不讲的。” 海二少得意道:“我是你的小宝贝,小宝贝不需要讲卫生。” 庄大少听得心乱如麻,海二少讲完被自己齁得够呛,终于安静下来,靠着庄大少的肩睡了。 庄大少:听说有人欺负我的宝贝? 海二少:(海仗庄势)听说有人欺负我? 读者:…………求求你俩要点儿脸吧!收手吧别秀了! 第56章 番外·后来的故事 小少爷复仇记 - 第57章 番外·后来的故事 出名记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第57章 番外·后来的故事 出名记 天刚亮,海二少便睁开了双眼。 庄大少仍在睡,海二少悄悄摸摸地,动作放得很轻,预备从庄大少的怀里钻出来。 不过鞋还没穿上,又被身后的庄大少伸出双手抱住腰。 庄大少的声音不甚清醒,手上的劲儿却不小。 “再睡会儿,还早着呢。” 海二少俯身压住庄大少,耍坏似的用手指硬把庄大少眼皮撑开,弄出一副滑稽模样,庄大少也将手收紧,两人贴在一块儿,显得尤为亲昵。 在坚持不懈挨了三姨太一个多月的白眼后,庄大少终于如愿以偿,等到了海二少光明正大地拿着包袱滚出了海公馆,多走两步,又滚进了庄公馆大门。 不晓得海二少身上究竟有什么魔力,两人整天挨在一块儿,爱意不仅丝毫未减,比以往更甚。庄大少甚至觉得自己也许得了一种叫做“海二少深度依赖症”的怪病,恨不能分分秒秒都陪在他身边,当然了,若是还能总做一些不文明的事儿,那便更好了。 可惜近来海二少特别忙,已经有好多天没有同庄大少一块儿不文明了,通常都是回家吃饱就睡,与养猪无异。庄大少拿他没办法,看着他熟睡的脸,眼底下挂着一圈淡淡乌青,心疼不已,只在心中暗道:哪里有小猪同他的小少爷这样累的。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小猪海二少近来真的壮了一把。 故事要从将摄影机拿回来那日开始说起。 海二少得了新玩具,既满足了好奇心,又满足了虚荣心,这玩意儿在十里镇可是独一份,又使海二少威风了一把。 不过说到如使用,确实让海二少头疼了一阵。从自己胡来到让庄大少翻书,再到请懂这类机械操作的老师,前前后后一顿忙碌,等到海二少好不容易晓得怎样开机关机掌握镜头时,蒋经理给的胶卷也只剩下两盒了。 与其同时,海二少的电影院也已停业半月有余。若能拍一个吸引人的,使原来的客人愿意再到电影院看看,说不定能将电影院起死回生,摆脱从前被海二少扰臭的坏名声。 海二少尤为珍惜最后的胶卷,苦思冥想了两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好方法。 肖美人在院子里啃玉米,小狗们围在旁边,小尾巴转得勤快极了。看得肖美人心惊胆战的,生怕手里的东西再给迟了些,小狗骨头又细又脆,不留神就要把尾巴给甩断飞出去。于是用剥下许多玉米,喂鸡似的往地上撒,嘴里念叨着:“什么狗呀,连玉米也吃,平日里没喂饱么,看见人吃东西就要一块儿来讨,一个个的馋死了。” 海二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道:“肯定是阿猛教的,爱丽丝斯斯文文的,才教不了这群小饿鬼讨吃呢。” 肖美人吓了一跳,扭过身道:“你什么时候来的?走路怎么一点声都没有。” 海二少选了个石凳坐下了,又从肖美人手里抢过玉米,掰了一半才还给他。 肖美人嘴上不留情,接过剩下来的小半玉米冷冷道:“我看还是不要错怪阿猛了,明明是你教的。” 海二少才不理睬肖美人的利嘴,他可是在三姨太的熏陶下长大的。不过肖美人在海公馆住的日子久了,好似认了个师傅似的,骂人功力蹭蹭往上涨,将三姨太的毕生所学参透了大半,名师出高徒,现在肖美人陪着三姨太上街买东西,店家连讲话都要细细斟酌一番,若是哪里讲得不好,惹他俩不开心了,挣不着钱不要紧,被损一顿简直比亏钱还让人心烦。 海二少盯着肖美人看了许久,把肖美人看得浑身发毛。 “你究竟想说什么,有话快说啊。” 海二少缓缓道:“哎,师姐,你长得可真好看。” 肖美人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海二少,用眼神催促他继续。 “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肖美人住在海公馆也有一段时间了,活计找不着,夸下海口承诺的“房租”连一个子儿都没找见着落,于是听海二少开口求帮忙,一点拒绝的想法都没有,连问也没问,直接就答应了。等到海二少将摄影机往他身前一摆,要他对着那个黑乎乎的玩意儿唱歌,肖美人才幡然醒悟,这下可真是想反悔也晚了。 海二少还抱来一个留声机,手里拎着沉甸甸几张大碟。 “《情满今宵》你会不会唱呀,不会唱的话我这儿还有《采花姑娘》《盼君归》《姐姐妹妹一条心》……” 肖美人垂死挣扎:“一首男声都没有吗?” 海二少羞涩道:“就是要让你扮女装啊……” 肖美人心如死灰,再度感叹,寄人篱下,生不由己。面无表情地跟着三姨太回了屋,将眼皮涂得亮晶晶,嘴唇涂得红嘟嘟,头发还短,只能带上袁小姐当时落在庄公馆的帽子,还硬挤进了三姨太原先订做的洋裙里。 别别扭扭又走回院子时,海二少的眼睛已然瞪得溜圆,不会说话了。 “货真价实”的美人姐姐表情更冷,女王一般地发号施令:“我只会唱《盼君归》,你放那个。” 海二少殷勤地点头,完全无视肖美人频繁的白眼,笑呵呵地请美人姐姐看镜头,笑一笑,嘴巴张大一些。 折腾了一整天,海二少捧着已经盛满肖美人影像的胶卷,乐得合不拢嘴。 一周以后,电影院重新开业,票价优惠不说,每部电影放映前还有一曲佳音共赏,唱歌的不晓得是哪位女明星,实在是漂亮得紧,不少人因为还想再看一遍《盼君归》,又接着买了返场票。海老板终于靠着正确的方法挣得盆满钵满,这段时间还想联系詹姆士,再买一些胶卷呢。 海老板趾高气昂,只顾挣钱,全然忽略了家中的娇妻十一姨太,十一姨太见海老板如今出人头地,心中又喜又愁。喜的是他的宝贝有本事,挣钱不再靠那些邪门歪道,得人尊敬,也得家人欢喜;愁的则是,现在想亲一口他的海老板,还得看人家有没有时间,更别说来些不文明的事儿了,他俩现在太文明了,简直要成为十里镇的文明模范! 庄大少没料到,这一愁还没消下去,另一愁又极有气势地朝他袭来—— 海二少这一招不仅使电影院起死回生,也让他出了名。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有几位来头很大的电影商,来到十里镇,想见一见海二少,也有几位初出茅庐的导演,找到这儿来,希望能与海二少谈谈合作,使庄大少更为头疼的是,连那些个长得漂漂亮亮的明星演员也来了,询问海二少可有拍下一个作品的意向,还留下了洒满香水的名片。 海二少看见漂亮演员,自然开心得不得了,连话也不怎么会说了。那些名片也宝贝得不行,找了个小盒子,收得好好的,把庄大少刺激得只想趁某个夜里海二少睡着,立即把它们扔到火堆里的好! 这几日,不是忙着同这位喝茶,就是要与那位吃饭。海二少好面子,用掉了庄大少半盒发油,整日打扮得英俊帅气,西装笔挺,看得庄大少热血沸腾,警铃作响。 海二少抱着庄大少的脖子,凑上去亲亲他的眼皮,问道:“我好不好看?” 庄大少心中滴血,点点头道:“好看,我的宝贝最好看。” 扑过去还没亲两口,就被海二少推开,急匆匆要去赴约,留他一人在原地心伤。 男人有钱就变坏,有名有势就冷淡,这话说得一点儿也不假。海十一姨太终于尝到了个中滋味,独守空闺,心中好是酸涩。 庄大少难得有这样的时刻,夜色渐深,海二少依旧没回来,他睡不着,便打算起身到厨房煮个牛奶,而后放锅里暖着,等着他的小少爷回来喝。同时心中又暗暗下定决心,明日要想个由头来诓诓海二少,让他往后赴约都带上自己,免得不知不觉被哪个狐狸精勾走了还浑然不觉,这股子机警,委实颇有正室太太的风范。 时针指到十一,庄大少有些耐不住了,起身想自己去寻海二少。 还没踏出门,便瞧见一身酒气、走路歪歪扭扭的海二少往自己怀里扑。庄大少下意识搂住了他,眉头却皱到了一起:“怎么喝了这么多?” 海二少还没答呢,先放开嗓子“哇——”地哭起来了。 也许是仗着只有庄大少在身旁,于是哭得毫无顾忌,又发挥出了气壮山河的气势。海二少哭得肆意,庄大少可没那么放松,先是担心他是不是被谁欺负了,又害怕这哭声传到海公馆,海洗荣和三姨太要拿着擀面杖找他算账。于是只能把怀中哭得伤心的小少爷抱回了房间,又哄他喝了一杯牛奶,握着他的手柔声道:“这是怎么了?早些出门时还好好的。” 海二少喝完牛奶,打了两个嗝,又因哭得有些厉害止不住地抽泣,脸憋得通红,看起来相当可怜。听完庄大少的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索性窝进庄大少怀里,手抓着庄大少的领口,抓得死紧。 庄大少拍拍海二少的背,道:“不想说就先不说了,我给你擦个脸,你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再说,好吗?” 海二少没答话,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别提有多委屈了:“我……我以为,他们是见我有才华,才,才来的……没想到,他们,他们都是冲着师姐来的!他们是看师姐长得漂亮,要请他去拍电影呢!” 庄大少亲亲他,安慰道:“那不是顶好吗,你也说过的,肖先生长得好看,如今他得了这样的机会,可以当明星了,你应该为他高兴才是啊。” 海二少道:“我高兴,可我也失望啊,我以为他们是来夸我的,夸我拍得好呢……” 庄大少捧住他的脸,眼睛望着他,认真道:“宝贝,你拍得很好,你这一招这样厉害,我很佩服你,挣了钱救了电影院不说,还为肖先生找了一个好机会,你太厉害了,你真的很棒。” 海二少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心里却是暖和的,不厌其烦地问着庄大少“是不是真的”,庄大少也不觉得烦,一遍遍地夸他,吻去他的眼泪,又亲亲他的嘴唇。 海二少喝醉了尤为粘人,眼下得了好多夸奖,也哭腻了,便搂着庄大少撒娇,庄大少心花怒放,将吻渐渐往下移,衣服解了一半,捏了捏胸前两点,连嗓音也沉了不少,问道:“宝贝,舒不舒服。” 头顶传来海二少甚是舒服一串呼噜声。 庄大少愣在原地半天,最终叹了口气,帮海二少换了身睡衣,然后抱着这个小醉鬼,终于睡了。 你很好,也很优秀,我很早就知道了。 第57章 番外·后来的故事 出名记 - 第58章 后来的故事·告别与养生 春日小记 作者:禾酱 第58章 后来的故事·告别与养生 肖美人离开海公馆之前,被海二少拉到了照相馆,拍了十来张照片,付款的时候见海二少掏出一卷钞票,嘱咐老板每样冲洗两百张。 老板接过钱,笑得合不拢嘴,告诉海二少,店里没有那么多胶卷了,需要等等,保证以最快的速度给他洗出来。 海二少听罢不高兴了,抱怨道“怎么还要等”,想想觉得或许是钱不够,于是又添了一些,问老板这样能不能即刻拿到相片。 照相馆老板一辈子规规矩矩,很少能看见客人付这样多的钱,欢喜的同时还觉得压力颇大,海二少这要求,实在是满足不了。再三权衡,也只能承诺可以马上洗出五十张。 走在回家的路上,肖美人问道:“为何要印这样多,还等也等不了,非得立刻拿到手?” 海二少眼眸里闪烁着精明的亮光,连讲话的音调也要往上扬:“你往后一定会出名的,等你大红大紫的时候,我再把你的照片拿出去卖,一会儿你回家,要挨个儿在照片上签好自己的名字,这样卖得更好!” 肖美人:“…………” 全数签完名字,肖美人已经累得手都要打颤。他没念过什么书,字也并不好看,但尽了全力写得规规整整,好似每一笔都是朝着以后坚定地踏一步似的,半刻也松懈不得。 海二少撑着下巴在旁边看着,脑子里早就幻想了一遍肖美人的照片卖得十分火爆的场景,刚刚付出去的一笔钱一瞬间变成了十倍,二十倍,狠命朝他砸过来,最后一点办法也没有,花钱雇了两个工人,来回挑了四趟扁担,才把挣得的钱全数扛回海公馆。海二少美得直傻笑,笑得肖美人心里发毛。 心中的盼头太甜蜜了,把海二少的嘴也染得甜滋滋,海二少夸人都不用睁眼,张嘴便道:“师姐的字真好看。” 若不是这人的表情十分真诚,肖美人几乎要怀疑他是在刻意讥讽自己。 肖美人冷冷道:“你看清楚些?这样的字也算是好看?” 海二少认认真真瞅了一会儿,道:“真的好看啊,我的字比你的字更丑呢,庄大少都能看懂。” 肖美人了然点头:“那庄大少可能是与我道家有缘分,说不定还能画一手好符。” 海二少心不在焉,反驳道:“说什么呢,入我佛门,便是我佛门子弟,什么道不道的,师姐你不真诚,再说了,庄大少,他本来就很厉害,他什么都会的。” 肖美人忧上心头,傻成这样,还想着要靠卖照片挣钱,实在是难。 “不要再说佛门子弟了,最不诚的就是你,成天犯淫戒,佛祖要罚也先罚你!” 海二少双脸通红:“嗨呀你怎么说话这么粗鄙,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肖美人白了他一眼,将手中的照片规规整整摞成一打,交到海二少手中。 “你说,我当真会红?” 海二少坚定地点点头:“师姐,你人好,长得还漂亮,若有人欺负你,你嘴巴厉害,拳头也好硬,你没有理由不红。” 肖美人忽然觉得眼前的海二少简直是相当可爱,于是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想说的话在脑海里过了个遍,最终又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海二少的手,道了声“谢谢”。 肖美人走的那一天,海二少还是没忍住,掉了眼泪。 若是没有肖美人刚开始的一顿忽悠,海二少也不会动了喜欢庄大少的心思,在他最难过的时候,也是肖美人陪在他身边。肖美人以前说过,自己有个弟弟,海二少便也把肖美人当作自己的另一个哥哥,如今他真要走了,实在叫海二少舍不得。 庄大少揽住海二少的肩膀,安慰道:“不要哭了,别让肖先生担心你。” 语毕又帮海二少擦擦眼泪,朝肖美人道:“肖先生,一路珍重,祝你星途顺畅。” 肖美人点点头,又向大家道了别,转身上车。 汽车发动,排气管吐出一团烟,把三姨太熏得直咳嗽,海二少放声大喊道:“师姐你要加油啊!呜呜呜我还等着拿你的照片挣钱呢!” 汽车开到了巷子口,海二少见后座的窗户摇下了,肖美人的手从里面伸出来,做了一个颇为前卫的手势。 那叫“ok”,庄大少教过他的,他明白是什么意思。 日子照常过。转眼间,阿猛和爱丽丝的孩子都长大了,比阿猛小,又比爱丽丝高,那毛发同阿猛一般又短又硬,又似爱丽丝,弯弯绕绕地卷成小卷儿,三姨太由衷感叹:“往后都不用买洗碗布了,随便拿一只狗就能搓得一干二净,保证用了十年的铁锅也能刷得一点油星子也没有。” 海二少一只也舍不得往外送,上街买东西时,身边总跟着一群小狗,虽然模样是怪了些,威风也丝毫不减。 电影院的生意不算火爆,勉强能挣些钱,海二少勤勉些的话,估计不出十年,大约可以将本钱收回来——可喜可贺,自己挣钱的海二少终于有了金钱观念,每当看电影的客人少时,总要想起自己花大价钱买的那一套高级设备,肉疼得直想打电话给詹姆士要求退货。 不过生意再淡,也没有胆子偷偷播风月片,庄大少心眼越来越小,用在别人身上的大度从容简直一丝一毫也不愿分给自己,还敢放风月片?你是看上了女主角还是看上了男主角?不管是哪一个,都要被庄大少压着极不文明地惩罚一番,海二少在脑海里估摸了一会儿后果,揉揉发软的腿肚子,终于还是没有勇气作妖。 肖美人拍的电影果然火爆,海二少自己留了几张签名照,然后全数卖了出去,挣得的钱买了一桌子酒菜,请全家人吃。海二少在饭桌上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心中很是得意,拿起酒杯向爹娘敬酒又向哥哥敬酒,感谢他们的敲敲打打和疼爱才使他开心快乐地生活到今日。三姨太喝完杯中的酒,道:“怎么坐下了?给小庄敬一杯,你那么气人,还爱惹事,他照顾你不容易。” 她讲的是“小庄”,不再是“姓庄的”。 海二少鼻子发酸,将酒杯满上,对庄大少说道:“谢谢你啊,我那么气人,你还愿意喜欢我。” 说完刚想一饮而尽,被同样站起身来的庄大少拦下,庄大少望着他,眼里全是温柔:“我照顾你,应该的,因为我爱你。” 两人心有灵犀,同时举杯敬长辈。 庄大少道:“谢谢爹、三娘四娘、谢谢大哥,谢谢你们愿意接受我。” 海二少只顾着抹眼泪了,不晓得要说什么,于是像个跟屁虫一般,跟着庄大少说“谢谢”。 三姨太也掏出手绢擦了擦眼角,让他俩坐下,又对庄大少道:“吃了三四个月咸蛋和白粥,也该腻了,明天三娘给你煲汤。” 一顿饭吃得很和睦温馨,海二少喜上心头,几杯酒下肚,红着一张小脸犯晕乎。庄大少深知这位小少爷的脾性,生怕他酒后讲出什么不文明的话来,第二天起床自己也要后悔半天,便背起海二少,与其他人告别。 海二少枕在他背上,睡得尤为香甜,短短几步路,已经打起了呼噜,不晓得做了什么美梦。 “大少爷。” “嗯?” “嘿嘿……” 庄大少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一句,觉得这样的海二少也十分惹人喜爱,会想起他那声蠢兮兮的“嘿嘿”,自己也被逗得闷笑。 快乐的时光没有持续多久,第二天一早,庄大少是被海二少打的惊声喷嚏吓醒的。 看着海二少晕晕乎乎的样子,庄大少也觉得刚才那一阵震天吼依旧在耳内回荡。 海二少两个鼻孔都堵了,眼睛发疼,头昏欲裂,嗓子干得要冒烟,刚刚那个喷嚏,没把鼻子打通,反而把脑子震得更乱了。 庄大少立马起身,摸摸海二少的额头:“怎么烫成这样?我给你找医生去。” 海二少呆呆地看向庄大少,坦诚交代:“我……昨晚嫌热,踢被子了。” 庄大少有火也不能朝他发,嘱咐他乖乖再睡一会儿,自己换上鞋子就往外走。 海二少声音跟劈了几道的干柴火似的,喊住庄大少道:“请中医还是西医啊?” 庄大少道:“西医,先打退烧针,再这么烧下去我怕把你烧成个小傻子。” 海二少微微做了一个毫无用处的挣扎:“我不要西医。” 庄大少转过身,只盯着海二少微笑,连眼睛都没眨。 海二少败下阵来,将头也塞进被子里,闷声道:“西医就西医吧,我先睡了。” 左右屁股又被扎了一针,有了庄大少,小慧自然也就领不到这样好的活儿,只能拿起中医大夫开的药单去药房捡药。 庄大少坐在床头,给海二少揉屁股。海二少烧还没退,头晕晕,枕在庄大少大腿上,被揉着揉着,竟然还有精力生出别的想法,于是伸出食指,一点儿也不规矩地在庄大少大腿根轻轻打转。 庄大少今日尤为严厉,抓住他的手道:“不要再闹了。” 海二少身残志坚,毫不气馁,撑起身子挂到庄大少的脖子上,伸出舌头舔舔脖颈处的皮肤,轻声道:“好相公,我浑身都热,你说那儿会不会更热啊?” 庄大少看向他,问道:“不难受了?” 海二少摇摇头:“还是难受的。” 庄大少道:“那就别这样了。” 海二少再接再厉:“下边儿最难受。” 庄大少忍无可忍,身体力行了一把何为热情似火,炙热滚烫,将海二少化成了一滩水,哭闹着求他慢一些。庄大少吻尽海二少的泪水,又细细擦干额间的汗,道:“这下舒服了?” 海二少伸出光溜溜的腿缠住庄大少的腰,他不傻,精明着呢,问道:“那你还生气吗?我保证往后再也不踢被子了。” 庄大少举起小拇指道:“没有下次了?” 海二少也勾住他的小拇指,然后认认真真地用大拇指盖了个章,道:“没有了。” 庄大少的脸上才被哄出了笑的模样。 虽然是初夏,染了风寒,怎么听怎么奇怪。本以为海二少年轻力壮,甭管得了什么病,不出三五天准能好,没想到这位娇贵的小少爷竟然一病就快一个月,鼻子都要擤破皮三四回了,这病还不见好。三姨太每日给海二少煲药,没时间再炖汤喝,好不容易做了个鸡汤,一家人闻着药味儿闻惯了,吃入口中都觉得是在干嚼中药。 前段时间庄大少托人从英格利是带回来的香水,三姨太喜欢得紧,还没喷过瘾呢,也因为海二少这个小王八蛋一闻见香水味儿就打喷嚏,还是七八个连着一块儿打,只能先放回柜子里,任凭朴素的中药每日熏透自己的衣服。 如此折腾来折腾去,终于在染上风寒一个半月的时候,海二少终于康复。 而庄大少却好似后怕了似的,使海二少暗暗叫苦。 天气逐渐热了,庄大少开始每夜都要求海二少用热水泡脚,没泡够二十分钟不能上床睡觉;平日里只能喝温水,或者茶,刚上市的西瓜,买回来扔进井里,傍晚再捞出来全家一起消暑,在海二少眼里,已经成为了奢望;更不用提每天早晨的五禽操,每天晚饭的补品……这些要求每一条都要做好,若是稍微有些不配合,庄大少便会不高兴,脸拉下来,能臭一整天。 假洋鬼子身上一点儿“洋”味儿都没了,海二少甚至抓到过庄大少在药堂里与大夫畅谈阴阳调和与气血平衡! 海二少对于庄大少,脾气向来是软的,所以即便再不愿意,也逼着自己配合。可随着庄大少的刻苦钻研,要求也越来越多,一项项古怪的养生方式另海二少终于难以忍受,决定撂挑子不干了,坚决不配合。 海二少理由充足:“我爹都没活成我这样呢!我才多少岁呀!这么注重养生做什么呢!我好烦啊!不要再这样了!” 庄大少叹了口气,静静望着海二少,开口道:“宝贝,你一个月前生的那场病,现在想起我仍旧后怕。我本以为,与你携手快乐度过一生,便什么遗憾也没有,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不让你受委屈,不让你吃苦,永远疼你爱你。可是等到你病得那样严重,我忽然怕了,我发现我每一日都比前一日爱你更甚,每分每秒好像变短了,一辈子也变短了,我好怕我还没有爱够你,我们就要彼此分离。” 海二少愣住了,看着庄大少认真的脸,不晓得要怎样接话。 庄大少继续道:“我想你活长一些,再长一些,连‘长命百岁’我也觉得太短,用来爱你,太短了。” 海二少只觉得,胸口的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儿,庄大少的深情犹如火焰,将他浑身上下的血液撩得万分沸腾。 庄大少伸出手抱着他,什么也没说。 本以为海二少被感动得妥协了,仍旧会乖乖地照着他的养生大法去做。却没料到,海二少在他怀里品味完了铺天盖地的感动,回了他一句话。 海二少不蠢,精明着呢,迅速抓住要点,一句话攻下敌人的堡垒,漂漂亮亮赢了个大胜仗。 海二少抬起头,也深情款款地看着庄大少,道:“大少爷,你爱不爱我?” 庄大少回他:“爱。” 海二少笑了,眼睛弯弯,阳光下的他显得尤为狡黠。 “可是养生最好的方式是禁房事,我现在就好想要你,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庄大少抱起海二少,快步朝卧室走去。 第58章 后来的故事·告别与养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