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鴆斩前缘,清冷世子红眼求垂爱》 第1章 中途离开。 窗外大雨滂沱,重重雨水砸下,屋內也清脆作响。 夜已深,镇国公府廊下的灯笼被风水吹得一阵摇晃,但主院的下人们还在等屋內主子传唤。 屋外雨声如雷,彻底遮住了里头的动静。 所以今夜的顾怀寧放鬆了些,没忍住娇娇低吟。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今晚的沈敛有些放纵。 情浓时,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总觉得他那双眼睛別往日都要亮些。 只是才进行到一半,外头便有小廝紧张敲了房门。 “少爷,香憩阁那边出事了。” 闻声,上方的男人倏然顿住。 顾怀寧还没从激情中回过神,沈敛便已下床穿衣。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周遭的热意瞬间淡去,愉悦也在中途被打断。 顾怀寧刚未听清外头说了什么,此刻见状只能愣愣起身。 “夫君,你这是……” “有事。”沈敛迅速穿著衣服,边回道。 虽不尽兴,但顾怀寧还是很懂事的没有吵闹。 只是下一瞬间,作为女子的直觉猛然浮上脑海。 有事? 什么事能著急到行房一半中途打断? 她无意识地攥了攥被褥,试探询问:“是圣上有所交代吗?” 沈敛抬眼,似在研究她是否在明知故问。 而后,淡然开口:“我要去香憩阁。” 顾怀寧因激情而泛红的小脸,在这一刻变得煞白,一颗心控制不住得狠狠一揪。 竟是为了香憩阁里的那个女人! “可不可以……”顾怀寧忍著羞耻恳求:“迟一点结束了再去?” 大婚三年,她一直未能怀上子嗣,婆母严氏已经对她非常不满。 而沈敛一直对她非常冷淡,夫妻之事也不过一月一次。 上个月,严氏请了一位很厉害的大夫。 不仅开她开了方子,还规定了今晚必须要同房。 沈敛若是现在走了,那这段时间的努力必然又是一场空。 面对她的乞求,他只是冷淡收回视线。 “你好好休息。” 言毕,顾自离去。 房门打开的一瞬,外头的风雨猛地落进屋內,也將室內的旖旎击了个粉碎。 热意在她眼眶中打转。 她咬著唇,努力了好久才没让眼泪落下。 沈敛半途离开的消息,甚至没等到第二日天明,就直接传到了严氏那。 顾怀寧当晚便被带去了祠堂,整整跪了一夜。 翌日,严氏沉著脸气冲衝出现。 顾怀寧的膝盖已经肿了,酸痛让她整个人不由自主发著抖。 “顾怀寧!你究竟如何为人妻子的,都那种情况了,你还能让他走了!?” 严氏非常愤怒,哪怕已经过去了一晚。 顾怀寧跪了一整晚,小脸憔悴惨白。 她低著头,眼眶一阵发热,根本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驳。 夫君在行房至一半时离开,这对女子而言,本身就是一件极羞辱的事。 “我已经不指望你母家能给他带来什么助力了,若你连个孩子都没办法替他生,那我们沈家要你这个儿媳何用!” 而严氏的声音很大,祠堂內里里外外都听见了。 顾怀寧出身將门,曾经也是京中赫赫有名的贵女。 然而,两年前顾家因在新皇夺嫡一事中被牵连,满门被抄斩。 自此,顾怀寧痛失亲人,也彻底没有母家庇护。 若不是碰巧早一年出嫁,她定然也被处决了。 而沈敛也有心仪之人,是尚书家的三小姐魏清音。 但严氏看不上魏家,更中意手握兵权的顾家。 可谁能想到,一年后的顾家会被处决。而魏清音成了王妃如今已生育一子,她的亲妹妹更是做了皇后。 每每一想到此,严氏就气得想吐血。 一招错,步步错。 “若是当初我儿娶的是清音,我还用得著如此煞费苦心吗?!” 严氏本就极度不满,昨晚儿子离府,更是將她的愤怒推到了顶点。 “你娘究竟怎么教得你!你要真不会伺候男人,就让那些窑姐教教你!” 顾怀寧的满腹委屈,在听见这句话时瞬间衝破了理智。 “你怎么可以侮辱我娘!” 她可是堂堂將门出身,婆母竟拿她跟青楼女子比! 严氏本就愤怒,因她一句反抗,顿时怒火中烧一巴掌扇到了对方脸上。 “放肆!你这不孝的东西竟还敢顶撞婆母!” 指甲锋利,顾怀寧的脸被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细细的鲜血立刻缓缓渗出。 刺痛在脸上传来,顾怀寧却笑著落下泪。 不孝? 自从嫁给沈敛,她做了一个出嫁女能做的一切。 可就因为她家族失势,丈夫不爱,就全是她的错了? “你笑什么!”严氏质问。 顾怀寧笑著抹了抹眼泪,目光淒楚回答,“母亲,我究竟是错在不孝;还是错在眼下还活著,生生占了沈敛妻子之位?” 严氏被质问的胸口一堵,眸中却有冷芒在这一瞬飞逝而过。 顾怀寧在祠堂跪了整整一天一夜,这才被下人送回了小院。 一双膝盖已经肿的没了知觉,贴身伺候的侍女映书哭肿了眼。 顾怀寧睁著眼躺了一夜,临近天亮时,沈敛从外头进来。 她其实也没注意到自己哭了,但枕上湿了一片。 沈敛皱著眉,语气冷淡。 “下人说你顶撞母亲,所以被罚跪祠堂。” 顾怀寧看著他反问:“你信吗?” 成婚这三年,她究竟是怎样的人,他难道还不清楚吗? 沈敛厌烦捏了捏眉心,“下次不要再发生这种事了,我母亲绝不是无理取闹之人。” 顾怀寧明明盖著被褥,却在这一刻突然觉得全身发凉。 他竟是如此觉得的…… “沈敛。” 她眼含泪意,终於將忍了三年的问题问出口,“你既然如此厌恶我,为何要答应这门亲事。” 若是她家,是绝不捨得强逼她嫁厌恶之人的。 沈敛皱眉,“如今再討论此事,已经没有意义了。” 顾怀寧听著他的回覆,眸光闪了一瞬。 是啊。 已经没有意义了。 沈敛没久留,很快便换了衣服离去。 不久后,有人悄悄进了房间。 “夫人,喝药了。” 顾怀寧睁开眼,看见的却是一个如似玉的生面孔。 女人端著药,脸上笑靨如。 “夫人喝药吧。喝了,便可以去见地下的將军和夫人了。”她將汤勺递到顾怀寧唇边,而后慢慢吐出最后一句话。 “都两年了,夫人还猜不出,將军府之所以被牵连,是谁栽赃的吗?” 第2章 他眼光太差。 毒药入喉,断肠却更痛心。 再醒来时,外头的雨还在稀稀落落下著。 顾怀寧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睁眼看见的却不是国公府臥房。 她怔了怔,她没死吗? 明明毒药发作的痛苦还…… 等等! 这是南安书院。 是曾经自己还是闺阁女儿时进学的地方。 顾怀寧怔然,然后便看见已去世的闺蜜林华箏著急跑到自己跟前。 “寧寧,你怎么还在这?沈敛马上就来了。” 顾怀寧愣了两秒,这才难以置信抚了抚好友的脸。 温热、柔软。 与前世躺在棺槨中,冰冷的躯体完全不同。 林华箏是顾家被满门抄斩时,追隨长子顾承晋自尽身亡的。 想到前世,顾怀寧眸光瞬间湿了眼眶。 自己竟是重生了! 回到了家族和好友均未出事,而自己也没跟沈敛產生纠葛的时候! 密密麻麻的酸涩涌上心头,顾怀寧咬咬牙。 “不去了。” 她记起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沈敛三元及第后,师长邀他回学院。 大衍朝民风开放,男女之情並未那般诸多禁忌。 喜欢和追求沈敛的姑娘很多,而顾怀寧就是其中最大胆的那一个。 为了让对方相信她的诚意,她一个小姑娘曾当著眾同窗的面直接表示过自己心悦於他。 林华箏愣了愣,“你病啦?” 往日闺蜜这般追著沈敛跑,怎得今日却不去,是脑子发昏了? 她这般开玩笑说著探出手,而后真变了脸。 “寧寧,你的额头真的有点烫!” 顾怀寧病懨懨点头。 前世她不顾生病也跑去看沈敛,结果被人从桥上推进水里,事后大病一场。 结果眾人却说她是故意用这种方式吸引沈敛的,自作自受。 如今有机会重来一次,她才不会重蹈覆辙。 顾家已经宠了她一世,这次她会挑起家族重担。 认真挑选好联姻对象,护好家人。 绝不会让家族再次覆灭,成为夺嫡之爭的牺牲品。 “你是不想將病气过给沈敛吧?”林华箏嘆气。 顾怀寧回神,有些自嘲道:“他喜欢的是魏家三姑娘。” 林华箏反问,“可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这些话,眾人早就劝过了。 可顾怀寧脑热,压根听进去。 如今再听,只觉得自己愚蠢至极。 “嗯,如今觉得他眼光太差,配不上我。”顾怀寧面无表情。 前世顾家出事时,沈敛一直袖手旁观。她总哄骗自己,体贴他也有自己的难处。 可事实是,他压根不愿插手。 林华箏不解好友怎么就变卦放弃了。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看著病懨懨的顾怀寧,她没有立刻追问。 雨声掩住了脚步,沈敛和好友路过时,正巧听见的便是这一段。 等走得远些了,好友才扯了扯沈敛衣袖,挤眉弄眼调侃。 “是那顾家五姑娘。你猜这是不是又是一次新把戏?她是不是知道我们要路过,所以故意说的?” 沈敛眉眼清冷,脸上没有变化。 不关紧要的人,他从不多做评价。 林华箏陪著顾怀寧坐了一会,还是有些不放心。 “先告假回去?” 师长早前交代了任务,她待会还有事,不能一直陪著顾怀寧。 顾怀寧点点头。 反正她也不想再见沈敛,硬撑著也没必要。 林华箏鬆口气,“师长那边,我替你去说。” 顾怀寧点头目送好友离去。 直到自己起身要走,才猛地想起一事。 前世,她曾写过一封表达爱慕的书信给沈敛。 爱慕沈敛的贵女眾多,多的是不敢亲口表达,只敢悄悄塞书信表达的。 而顾怀寧那封,不知怎的就传出去了。 整个书院皆知她在信中写了什么,又是如何表白宣誓。 一想到这,顾怀寧的脸立刻一阵青一阵白。 他沈敛从今往后与她无关,这封信若宣扬出去,必定会影响她日后再议亲。 不行。 她必须赶紧拿回来才成。 南安书院的院舍不是单人间,沈敛也是和他人同住的。 给沈敛送信的姑娘眾多,之前顾怀寧生怕不够特別,所以將信塞进了沈敛枕下…… 当初喜欢沈敛时,顾怀寧当真掏心掏肺。 周围人都看得出,这场感情中,是她一头热。 顾家两夫妻其实並不看好这门亲事,但架不住女儿喜欢,只能同意。 如今想开要放弃了,才觉得前世简直离谱到极点。 好在依照前世的记忆,这会沈敛应当不在校舍里。 顾怀寧顶著晕沉沉的头,起身便往校舍方向赶。 男子院舍女学生不能进,但顾怀寧出身將门,翻墙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 来过一次,她已熟门熟路。 发热让她整个人软绵绵的,翻墙这点事往日算不得什么,今日却差点腿软失手。 她撑在墙边缓了缓,然后翻窗而入,直奔沈敛的床铺而去。 他一向爱整洁,所有东西都规整得清清楚楚。 连摺叠被褥,都有自己的喜好和方式。 而且他也有自己偏好的墨香,几年下来没有换过。 沈敛是个长情的人,但爱的不是她。 而今突然再次闻见,顾怀寧恍惚间红了眼睛。 到底是那么热切爱慕过的人,她没办法说忘就忘。 只是眼下已然不適合再怀念,她在枕下摸了摸,果然摸到一封信。 然而还没来得及核对,便见窗外两道人影路过。 顾怀寧的心一紧,立刻將信藏於袖中。 太不巧了。 这时怎会有人来! 跳窗而出明显不行,她只能飞速藏於门后,满心祈祷路过的人千万別进来。 可老天爷似是没听见她祈求似的,下一秒房门就被推开了。 顾怀寧头皮发麻,对上了沈敛那双英俊淡漠的眼。 物是人亦是,但已经隔世。 顾怀寧没想到会那么快再见到他。 她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脑中想起的,却是前世死前女人所说的话。 『是沈敛呀。』 『因为你的家世让他错过了魏清音。』 『他早就想除了你们顾家了。』 “沈兄,桌上有要的书吗?我记得帮你收在上头了。” 同行之人的声音打断了顾怀寧的愣神,她心头一咯噔。 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 第3章 字跡不像她的。 有那么一瞬,顾怀寧简直尷尬到了极点。 这若是被人瞧见传出去,可怎么说的清楚。 正在这时,沈敛从容转了个身,高大的身形遮在顾怀寧跟前,將她完全挡在了身后。 她几乎只怔了一瞬,迅速蹲下了身。 有房门和沈敛一同遮掩,这才算安全无虞。 “在这。”那人找到书,笑著朝沈敛招呼。“走吧,沈兄。” 沈敛淡定自若点头,“我衣裳有些湿了。文兄替我拿书先去,我换身衣服便来。” 室友未多想,拿著书先行离开了。 等脚步声走远,沈敛这才转回头冷冷开口,“你还要扯著我衣角多久。” 顾怀寧蹲在地上茫然抬头,小姑娘大大的眼睛湿润,像只无害的小鹿。 听他这么说,这才发觉自己正扯著他衣角。 因为太过紧张,连什么时候伸手的都未发觉。 女人阴冷的话语还在她脑海中迴响,但顾怀寧却並不相信。 两家联姻,顾家倒了对国公府並无益处。 沈敛既然娶了她,便不会故意设计陷害顾家。 顾怀寧確实对他心灰意冷,但也不至於失去理智。 但眼下…… 这种样子被人逮个正著,跟直接为爱落水又有什么区別。 顾怀寧连忙站起来,下意识道歉,“对不起。” “下不为例。” 沈敛没因她道歉就心软,清朗的声音中带著点冷意,像是冬日的寒霜一下子將顾怀寧打清醒了。 不管成亲前后,他都对她没有过好语气。 今日这事若是传出,损的是两家清誉。 他愿意帮她这一回,却不会次次相帮。 沈敛的眸光冰冷,顾怀寧不敢对视。 虽说大衍民风开放,但小姑娘偷偷跑去男子房里这种程度,实在太过骇人听闻。 他侧身退开一步,冷淡的声线中多了一丝催促。 “怎么?还要等著看我更衣吗?” 顾怀寧一颗心抽了抽,翻涌的情绪闷在胸口,压得她沉甸甸透不过气。 他把她当成什么人了! 真当她想在这里做什么不成!? 顾怀寧当即从门后绕出,只是她未从房门进过,以至於都没发现竟还有台阶。 当整个人倾倒时,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沈敛皱眉,冷著脸最后出手扯了一把。 这要摔出去,指不定还得伤到哪。 他不想同顾家有牵连。 顾怀寧今天烧的確实整个人都有些软,他这一扯,便整个人靠进了他怀里。 一瞬间,淡淡的清桃香气沁入鼻息。 小姑娘的眸光颤了颤,看起来可怜又无辜。 沈敛晃神片刻,伸手將怀里娇软温热的身躯拉开来。 这个顾家小姐,当真如传言一般喜欢投怀送抱吗? 顾怀寧看著对方这反应,心底也是一团火。 她真不是有意的。 “抱歉。” 她咬牙道歉,而后一秒都没再停留。 沈敛依旧淡漠,等在她走开一段距离后才开了口。 “这种事,沈某不想再看见第二次。” “希望五姑娘日后行事,也能多替家族考虑。” 顾怀寧猛然顿住了脚步,前世的一腔委屈在这一刻瞬间涌上心头。 “世子请放心!” 她忍不住红了眼眶,唇间却扬起笑,“以往不过是怀寧贪玩闹出的一点玩笑。如今已然腻了,日后绝不会再做纠缠。” 顾怀寧脸上带笑,但表情分明是被人欺负了的委屈。 她的深情真真的,沈敛一时间竟有些愣住,也许是他错怪了她。。 先是人前放肆宣扬爱慕,后又对闺中密友表示对他已经无意。 可一转头,又悄悄进入他的房间…… 怕是又有新把戏在后面,他不想再多纠缠。 顾怀寧也没再停留,东西已经到手,日后他们也不再会有来往。 她原路返回,只是不知是否因为当场被抓包一事影响了心情,只觉身心更加沉重。 再翻墙时,她腿软还没站稳,便有一股力道猛地將自己一推,整个人便直接落进了路边的水池里。 扑通一声传进屋內,沈敛抬眸皱了皱看向水声传来的方向。 顾怀寧真是快气死了。 前后两辈子加起来都没今天这么背过。 她其实会一点点水,尤其是上辈子落水生了场大病后,被顾家逼著去学了浮水。 可今天她的状態实在太差,又突然落水被猛呛了一大口,便一下子全忘了。 推她的人早跑了,她一遍又一遍地挣扎著想起来,可呛进去的水几乎要了她的命,让她压根没办法正常出声。 难不成重生一次,她竟然得狼狈死在这里? 他沈敛真是个灾星。 如今是老天爷都在警告她,跟他沈敛太近没好下场。 顾怀寧痛苦打著水,也不知挣扎了多久,直到渐渐失去了意识。 最醒来时,顾怀寧身处家中闺房。 母亲常氏守在床边,满目关心。 顾怀寧先是怔了怔,而后喜极而泣。 老天爷竟又给了她一次机会! “傻孩子,身体不適怎不早些回来。你这一落水,华箏都要把眼睛给哭瞎了。” 常氏虽是责备,但语气里满满都是温柔。 顾怀寧还是没什么力气,但抱著母亲一阵哭。 常氏心软了,嘆口气给女儿擦眼泪。 “你呀。幸好七皇子正巧路过,替你喊了人。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说到这,常氏也不禁红了眼眶,很是后怕。 “等你身子好了,可得好好感谢人家。” 顾怀寧闻言有些怔怔,垂眸一言不发。 七皇子? 距离她落水的地方其实离沈敛房间不过一墙之隔。 可救人的,却是七皇子。 “母亲来安排吧。”顾怀寧態度乖顺,心底却满是疑虑。 上一世,可没听说七皇子也在书院里。 更何况,日后成功登上帝位的,可正是这一位。 她靠在常氏怀里,想到前世顾家的结果,她眼底又闪过一丝冷芒。 常氏满意女儿的听话,隨后才想起了什么似的开了口。 “对了,映书在替你换衣服的时候,从你衣服里找出了一封书信。” 顾怀寧一听书信就立刻紧张起来,脸上就有些火辣辣的。 “那信怎么了?” 该不会是母亲取出来看了吧?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她顿时尷尬得不行。 “信泡坏了。”常氏关心询问:“要紧吗?是给谁的?” 这话一出,顾怀寧原本吊著的心便放了回去。 母亲没看过內容就好。 “不要紧,坏了便坏了吧。” 常氏见她態度轻鬆,便也放下心吩咐侍女,“那替小姐收起来。” 那书信昨天翻出来时湿淋淋的,已经泡坏了。 常氏已经让下人將信封烘乾,但总觉得那字跡不像女儿的。 只不过见女儿如此淡定,她便放下心。 与此同时,镇国公府的小廝已经將书院里沈敛的所有物都尽数带回。 “少爷,书信都在桌案上了。” 第4章 她比桃花还娇艷。 沈敛往后不再去书院。 这次过去,也是顺道將东西都带回来。 桌案上的书信堆了高高一叠,不仅有爱慕者的,也有其他同窗写的送別信。 这一叠私人书信,沈敛还要再规整分类。 小姑娘们的爱慕信,他並无拆阅之意。只是分到一半,母亲严氏便来了。 她脸上带笑,看著儿子满心满眼都是喜悦。 她生沈敛时难產,废了好些时间才將孩子生下。 那时的她大出血,累到甚至都没来得及看孩子一眼,就直接晕死过去了。 严氏本以为,自己这辈子也没办法看著孩子长大。 可老天爷心疼她,让她捡回了一条命。自那以后,她將儿子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 严氏来到桌边,一眼便看见了桌案上那些信。 沈敛规整过,所以很容易知晓哪边是小姑娘们写的。 唇间的笑意加深,严氏伸手拿起,一封一封瞧上头的名字。 沈敛有些头疼,但没有制止。 “顾怀寧?” 严氏翻阅的动作停住,抬眼笑问儿子,“是顾崇將军家那个?” 上半年对方当眾表明心跡一事,她其实已有耳闻。 如今又瞧见书信,自然高兴。 “若是顾家的话,娘倒是觉得合適。” 同在京中,家世能配的上自家儿子,年龄也合適的也就那几家。严氏心里早筛选过人选。 沈敛看著兴致勃勃的母亲,淡淡摇摇头。 “她不行。” 严氏正兴头上,闻言立刻有些不满。 “什么叫她不行?娘就觉得她很好。顾家有军权,上头几个兄长虽比不上你,但也算有出息。你若娶了她,日后定然能给你巨大助益。” 沈敛神色淡然,面对母亲的絮叨他笑了笑,但没有改变主意。 “她不合適。” 面对这样的儿子,严氏有种一拳打在上的无力。 有时候,孩子太出色太有自己想法,也不见得就是好事。 她沉默了一瞬,这才皱眉问:“你是不是已经心有所属了?” 沈敛的眸光闪了闪,没有否认。 严氏不想聊这个,挥挥手转移了话题。 等离开了沈敛院子,她才开口吩咐身边嬤嬤,“过两日你去顾家递个帖子,我要设个赏宴。” 感情这种事,也是接触后才慢慢建立的。 到时候她再找个机会,让两人单独处一处。 陈嬤嬤闻言扬起笑,“顾家五姑娘那么喜欢世子,定然会欣然赴宴的。” 两主僕相视一笑,皆胸有成竹。 国公府帖子送来时,顾怀寧还病著。 常氏没打搅女儿休息,直接便替她应下了。 女儿喜欢沈敛的心思满府皆知,若是知道了定然高兴。 只是如今在养病,若是太过激动没能休养好反倒不美。 再者赏宴的时间还远,也不急於一时。 顾怀寧在房里养了將近十天,常氏才放她出来。 “如今你身子痊癒了,七皇子那如何打算?要不让你二哥替你去便罢了?” 顾怀寧闻言摇摇头。 “七皇子救我一命,女儿理该亲自上门道谢。” 前世七皇子登基,顾家落了个满门抄斩的结局。 如今能重来,顾家能处好关係也好。 常氏有些惊讶,有些惊喜。 她温柔抚了抚女儿的头髮,满眼皆是喜意。 没想到落水一场,女儿竟懂事长大不少。 换了往日,女儿指定撒娇著说不想去,只让哥哥替她去的。 见她成长,常氏也放心不少。 翌日,顾怀寧由二哥顾怀青带著,一同去了七皇子府。 大家年纪相仿,又有顾怀青作陪,是以无需特地避嫌。 两兄妹由下人带到时,七皇子已经从书房出来,淡笑立於院中相迎。 只是才一见到顾怀寧,他便忍不住微微一怔。 那顾怀寧从水中被捞起,髮丝上还沾了些池塘绿萍,整个人看著很是狼狈。 今日再见,原来小姑娘长得极娇俏水灵。 尤其是那一双秋水剪眸。因著病了些日子,小脸微微削尖,更衬得一双眼睛又大又水润。 还有那纤细的腰肢,整个人都透著一股子惹人怜而不自知的娇弱。 七皇子忍不住眸光亮了亮,只觉得那双眸子含情,光被盯著都仿佛在诉说对自己的倾慕和爱意。 “当日多亏殿下救小妹一命,您的大恩大德,顾家没齿难忘。”顾怀直开口道。 顾怀寧也跟著感谢,她微微含羞,眸光温情款款。 “多谢七殿下。” 今日,她是特地认真打扮了过来的。 为的就是试探七皇子对自己的態度。 顾怀寧自知貌美,只是前世一门心思扑在沈敛身上,传言说他喜欢不施粉黛的女子,她便从未打扮过几分。 可事实上,男人总是心口不一。 哪怕是疏离清冷如謫仙的沈敛,在前世的元宵灯节看见特意梳妆打扮了她时,也是惊艷了一瞬。 这美人计,在精不在多。 如果对方主动积极,那便证明此刻对方还没有跟魏家来往达成合作。 七皇子確实眼里满是笑意,也比往日要热切的多。 但总有一丝深意。 直到顾怀寧眉眼含笑同对方聊了好几句,七皇子这才身形一错,朝著书房內开口。 “沈兄,你同五姑娘也算旧识,怎么不出来也打一声招呼?” 沈兄? 七皇子这一错开身,顾怀寧才发现里头还坐著一个人。 公子如玉,哪怕只是坐著看书,都透著股矜贵淡薄。 因外头这一声招呼,沈敛抬起头,正巧对上小姑娘水灵含情的双眸。 她脸上还泛著微红,唇间带笑,比春日里那桃还娇艷。 第5章 不爱,才袖手旁观。 “五姑娘今日格外不同。”七皇子眼中含笑,“你若不出来见见,实在可惜。” 顾怀寧今天確实与往日不同。 只不过也就短短一瞬,沈敛便移开了目光,仿佛视线压根没在她身上停留过。 他站起身,从容淡漠出来打招呼。 “顾兄,顾姑娘。” 沈敛小顾怀直一岁,两人也是同窗。 这次科举顾怀直虽未进三甲,但也是前五。 算有所交情。 顾怀寧有些僵,怎么都没想到这样也会碰上沈敛。 只是对上七皇子带笑的眸光,她还是维持住了脸上含羞带切的表情。 沈敛怎么想她管不了,今日试探七皇子这事,却不能弄巧成拙。 “世子安康。” 她开口,脸上仍带笑意。 等双方简单寒暄完后,七皇子这才调侃笑问:“五姑娘今日如此精心打扮,不是为了本殿下?” 沈敛今日早上便来了,並不排除顾家得知消息,才特地过来偶遇的可能。 否则救人这事过去那么多天,偏偏今天沈敛在的时候来了呢。 顾怀寧当然听出这里头的言外之意。 她连忙认认真真行礼开口,满眼都是感激和专注。“来向恩人道谢,自是不能轻慢了。” 小姑娘声音甜甜糯糯,有股別样的娇俏。 她才不要让沈敛误以为她就是为对方而来。 待顾家两兄妹告辞离开,七皇子才意有所指对沈敛开口,“五姑娘的家世和长相,皆是上上之选。” 他一顿,笑问:“沈兄当真不可惜?” 沈敛看向七皇子,眸光冷淡却清明,没有一丝犹豫之意。 “殿下不必戏弄我了。” 他从未考虑过顾怀寧。这般张扬肆意的姑娘,困在沈家院墙里,只能如插枝的春。 当日顾怀寧落水沈敛救的人,但为了避免和顾家纠缠,他找上了七皇子。 七皇子亲事未定,若是能爭取到顾家,他日爭夺大位定然能再添一分把握。 双方各取所罢了。 回程的马车上,顾怀青取笑道:“你这是哪得来的消息,倒也灵通。” 不仅七皇子怀疑她奔著沈敛去的,连她二哥也是这么想的。 顾怀寧真是想无奈透了。 “二哥,我已经……” 『不再爱慕沈敛』几字还未出口,余光却猛地被外头一处身影吸引。 顾怀寧迅速拉开帘子,“停车!” 马车停下,可当她下去时,那抹身影已经消失在附近的小巷里。 “怎么了?”顾怀青下车问。 顾怀寧有些不確定,但还是忍不住看了看小巷的方向。 她刚刚,好像看见前世哄自己喝下毒药的那个女子了。 “我看错了。”她摇摇头道。 这种事太离奇,也解释不清。 但一回府顾怀寧便叫来了映书,让她悄悄去查那边小巷进去都是什么地方。 这件事不算难,当晚映书就有了结果,就是表情很是犹豫。 “怎么?”顾怀寧问。 映书打小跟在她身边,顶著小主子的疑惑吞吞吐吐说了实话。 “那条巷子只通向一处……醉香楼后门。” 这名字一听就是青楼。 那女子前世能在镇国公府行动,怎么也不该是青楼女子才对。 何况对方还提及了顾家被陷害一事,也不知对方究竟是不是真知道些什么。 只是……等等! 醉香楼这名字,怎么如此熟悉! “映书。”顾怀寧猛然睁大眼,著急询问:“我四哥呢?” 四哥顾怀直年纪只比她大两岁,两兄妹感情深厚,是全家最宠她的人。 正因此,对方为她也闯了不少祸。 “四少爷这两日被夫人罚抄,正关禁闭呢。”提到这位闯祸专业户,映书忍不住偷笑。 顾怀寧前几天一直病著,经映书这么一说,立刻想了起来。 前世顾怀直路见不平揍了晋王孙子,让对方一直怀恨在心。 於是对方设了个局,故意將顾怀直引去醉香楼灌醉,然后趁乱打断了她四哥两条腿。 后来这两条腿虽然重新接上,但也废了。 顾怀直自此颓废萎靡,再也不似意气风发。 一想到这,她便忍不住心急。 “给我找套男装!快!” 顾怀寧不能將这事告诉她二哥,一来无法解释原因,二来对方若是知晓要去青楼,肯定不会允许她跟。 反正只要阻止顾怀直跟人爭起来就行,只要她亲自去了,四哥定然会听。 映书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照办了。 从小到大,顾怀寧想要做的事,所有人都会顺著。 哪怕再不合適,也都有人会兜底。 趁侍女找衣服的工夫,她火速拆了髮饰扎了男子髮髻,同时迅速修饰了妆容。 等换上了衣服,已是一个清秀斯文的小郎君。 有些少年长相清秀阴柔,在没有二次发育前,长相会偏中性。 除此之外,还有特地豢养的孌童,也甚是娇美。 映书瞪大眼,一时间甚至看红了脸。 她知道自家小姐好看,但没想过换身男装也这般俊秀绝艷。 “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顾怀寧没时间多耽搁,交代映书假装是自己躺在床上,一边立刻去了醉香楼。 华灯初上,马车一路前行。 好在入夜了路上行人不多,顾怀寧赶到的速度也快。 一到醉香楼,她便让龟公带自己去找顾怀直。 只是才行一半,边上包厢里踉蹌著出来个酒醉的中年男子。 一见到顾怀寧,一双眼珠子便紧紧落在她身上了。 “这,这是你们楼里,新来的小倌?” 中年人一把推开龟公,直往顾怀寧方向扑。 龟公暗道一声不好,连忙拉住人。 “小魏大人!小魏大人您误会了。” 中年人已经喝得有些神志不清了,甩开龟公便往顾怀寧的身上探去。 顾怀寧眯眼退开了一步。 眼下最要紧的是救人,她没空跟醉鬼纠缠。 顾怀寧乾脆冷著脸绕开中年人,换了其他小廝带路。 谁知,这明显不愿惹事的態度,反倒一下子把对方给激怒了。 “混帐!知道大人我是谁吗?给脸不要脸!” 他醉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但还猛地朝著顾怀寧冲了过去。 廊道虽不够宽敞,但顾怀寧也没被抓住。 中年人自己扑了个空,直接摔在了她脚边,流了一脸鼻血。 疼痛让他清醒了一瞬,立刻恼羞成怒拉扯住了她一条腿。 淡淡的桃香縈绕鼻尖,中年人瞬间心猿意马,饶有兴味隔著裤子抚了抚。 顾怀寧被噁心得够呛,但她知道今天不能惹事,所以直挣脱开对方便走。 只是才一转身,便一眼看见了沈敛。 他站在一处门边,眸光清凌凌落在这处。 不知已经看了多久,也不知究竟是否认出了她。 顾怀寧忍不住烦躁,不明白怎就每次遇上对方都有状况。 那也正是因为怔的这一瞬,身后那中年人已经爬起来,满脸凶狠朝她打了过来。 顾怀寧被嚇了一跳,本能地朝沈敛的方向躲避。 成婚三年,有些习惯並非说改就改。 可沈敛却在她靠近微微一侧,面无表情拉开了和她的距离。 顾怀寧一怔,这才想起眼下沈敛正忙著躲她。 更何况自己此刻还是男装。 不欲再浪费时间,她迈步朝楼上而去。 可中年人却扑过来,一直穷追不捨。 是人都会有火气的,更何况对方那么不依不饶! 顾怀寧被缠烦了,笔直的长腿一扫,直衝对方醉醺醺的大脸而去。 正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掌握住了她的腿,挡在了中年人面前。 顾怀寧慍怒的眸光闪动了一瞬。 有些意外,又有些受伤。 “他喝醉了。” 沈敛的表情冷冷淡淡,但制止的力道却压根不是她可以对抗的。 女子在力道对抗上是天然劣势。 身手这块,顾怀寧更是跟沈敛没法比。 刚刚她想躲的时候,他同她拉开了距离。 而她终於忍无可忍反击时,他却挡在了对方跟前…… 顾怀寧抿著唇,眼眶忍不住得发热。 “世子?是你啊沈世子。” 中年人先是愣了一瞬,而后晕乎乎认出了沈敛。 “我们家音音,承蒙您照顾了。” 顾怀寧的眸光闪动了一闪,反应过来这可笑的事实。 小魏大人。 音音。 原来是这样。 这个中年人,是魏清音的家人。 是为了不让心上人伤心,所以一向冷淡不在乎他人的沈敛,才主动护住对方。 “適可而止!” 沈敛看著她,只冷淡吐出几个字。 只是背后的意思,明显是要她不要再计较。 顾怀寧愤怒收了收腿,他握得很紧,没能收回。 她转头憋回眸中的酸涩,这才冷声道,“我同他的事,与你又何干!” 就因为这老东西是魏清音的亲人,他便能视而不见对方的无礼和下流,而来要求她大度不要计较!? 凭什么! 面对她的质问,沈敛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 可她清楚,他冷淡的背后也是强势。 魏正英醉醺醺打了个酒嗝,但对著沈敛却堆了满脸笑。 “你个小倌懂什么!” 他张嘴还想说什么,但沈敛先冷淡出了声。 “小魏大人流血了,还是先检查下比较好。” 沈敛开口,全是对魏正英的照顾。 因为在意魏清音,哪怕魏正英吃这么点亏他都要护著。 也因为不爱她,所以眼睁睁看著她全家被斩首仍袖手旁观。 顾怀寧情绪翻涌,最后还是闭上眼生生將泪意压了下去。 是。 他有对他重要的人。 而她,四哥才最重要。 她不该浪费多余的时间和情绪,在这些不相干的人身上了! 沈敛偏帮魏家就帮魏家吧! 反正她和他没有一丝关係了。 “沈世子还不放手!”顾怀寧的腿还紧紧被他握著,像是怕她继续伤害魏正英。 都还没將魏清音娶进门,就已经护成这样了。 醉醺醺的魏正英被带开,沈敛果然立马鬆开,似一分一秒都不想多与她接触。 顾怀寧原是抬脚走了,但还是气不过回头。 “魏家家风如此,沈世子日后可有的忙了。”她讥讽道。 沈敛的眸光別样冷静,“这位公子还是早日离开吧,柳之地,少替顾家惹些麻烦。” 顾怀寧顿时胸口一紧。 他认出她了! 他明知是魏正英那个老东西在欺负她耍无赖,却还帮著对方。 呵。 顾怀寧深深盯了他一眼,而后转回头上楼,再也没有停留一瞬。 沈敛的表情未变,转身回了身后包厢。 友人靠近他,忽的动了动鼻子。 “沈兄,你身上怎么一股桃香。” 桃子季节早过了,这时候能闻到也算稀奇。 沈敛表情淡淡,冷静自持。 “不知哪里蹭到的吧。” 友人没再追问。 这楼里姑娘眾多,或许便是哪个姑娘的。 顾怀寧找到顾怀直时,他已经被人彻底灌醉了。 厢房內没有其他人,只有一个姑娘正欲脱衣服侍。 她直接放下一锭银子,逕自走到床边。 “今晚你们的计划不可能成,出去告诉外头那位別费劲了。” 顾怀直睡得沉,哪怕推他也毫无动静。 姑娘娇媚的脸上露出一丝尷尬,隨后马上改了口风。 “奴家这就叫人来扶四公子下楼。” 顾怀寧很满意对方的识趣。 可姑娘衣服才穿好,房门便被人一脚踹开了。 “到底是谁抢了本公子的鶯鶯!给小爷我滚出来!” 人未进,声先到。 晋王孙都已经安排好了,可一踏进房间,却猛然发现里头多了一个人。 原本这会鶯鶯应该哭著说顾怀直强迫她,自己再藉此打断对方双腿的。 晋王孙立刻看向鶯鶯,有些责怪她办事不利,怎么没把五官人等赶走。 顾怀寧的提前赶到已经破了这个局,让对方没有藉口。 “公子既然同鶯鶯姑娘有约,那便將人带走吧。” 这两位一个醉倒在床上,一个穿戴整齐,总不能说她四哥强迫吧? 晋王孙见没办法硬扣帽子,顿时恼羞成怒。 “你小子是谁?敢坏小爷我好事!” 顾怀寧一脸冷淡骄矜。 “沈敛沈世子是我表哥的好友。我刚刚才在楼下同他打过招呼,需要我將他叫上来吗?!” 沈敛確实有些个好友,跟顾家有那么点弯弯绕绕的亲戚关係。 晋王孙的眸光迅速闪烁了一瞬,顿时有些犹豫了。 刚刚在楼下,他也瞧见沈敛了。 今晚確实是教训顾怀直的好机会,可若真惹上沈敛,怕还是得吃亏。 晋王孙死死皱紧眉,转身恨恨踹了一脚房门离开了。 这次不巧,总还有下次! 就顾怀直那性子,不怕他下次不中计! 鶯鶯见晋王孙走了,稍稍鬆了口气。 “姑娘,奴家这就去叫人。” 眼前这女公子既与沈敛世子相识,那结个善缘必不会错。 顾怀寧看向她,没说话。 鶯鶯小声解释,“您身上的香味,寻常公子是不会用的。” 第6章 她偷偷盯了他多久? 顾怀寧明白了。 沈敛能认出她,想必也是因为这个。 今日出来太急已经没办法,下次再来此处,她得提前沐浴。 很快,鶯鶯领了两个小廝上楼。 顾怀寧亲自去前边开路,顾怀直则由小廝一左一右扶下去。 原以为今晚的事算了了,可谁知台阶才下一半,晋王孙的身影便再度出现在她跟前。 “站住!” 他嘴角噙著一抹笑,眼睛直勾勾盯著顾怀寧。 刚刚在房里他便觉得有些不对,下楼后他细细一回忆才发觉,那屋里似乎多了一抹香味。 楼中姑娘所用脂粉他都熟悉,唯独刚刚那味道,是他压根没闻过的。 而且那小白脸看著细皮嫩肉,个子也娇小。 搞不好压根就不是个小子。 更何况对方若真跟沈敛有旧,知道顾怀直有难,怎会不將沈敛也一同带上来帮忙呢! 所以晋王孙立刻回头,重新將人堵住了。 “王孙究竟打算如何?”顾怀寧冷声。 原计划被破,已是没办法设计顾怀直。 但晋王孙这会有了新目標。 “要护著顾四,可以!你既与沈世子相熟,那便请他做个见证。” 他的眼中闪著兴奋,继续道:“你替顾四同我打一场。不管输贏如何,双方恩怨自此一笔勾销!”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若这小白脸真是个男子,那对方就替顾四受罪。 若对方是个姑娘,他也不吃亏。 总归他都不会输。 晋王孙提出这个要求,分明存了恃强凌弱之心。 话音刚落,他便让手下人把沈敛请了出来。 顾怀寧沉著脸,没看沈敛一眼。 前世出嫁前,她最多只锻链锻链身子,学了个皮毛。 顾家心疼她是个女娃,而上头又有四个哥哥护著,並不怎么强迫她习武。 后来嫁给沈敛,顾家又生变。 她在一次出行遇上意外后,被沈敛带著学了一些自保的拳脚功夫。 沈敛一出来,晋王孙便开了口。 “素来听闻沈世子公正严谨。这位公子强行插手我同顾四的恩怨,今日还请你做个见证。” 刚刚在包厢內,沈敛已经听见对方的叫囂。 可让这位顾五姑娘打贏晋王孙,又谈何容易。 沈敛扫了眼台阶上的顾怀寧,只道:“这位公子並非顾四。” 並非本人,如何比试。 晋王孙却更加得意自己的机智敏锐。 听对方这口风,两人明显並不亲近。 “若他不行,那便只能由顾四现在亲自应战了。”晋王孙带了抹得意幽幽道。 顾怀直醉成这样,哪怕现在把他唤醒也不可能比得了。 顾怀寧唇间溢出一抹嘲弄。 “大家今日都是出来寻欢作乐的,何必闹些不愉快的。”一向不喜多事沈敛开了口。 他侧身抓住顾怀寧的手腕,转头看著她的眼睛,眼神示意不要接受。 她没想到沈敛会帮他。 但沈敛的好,她已经一分一毫都不想要。 “我答应。”她忽然开口,手腕用力甩开了沈敛的手。 晋王孙不算惊讶,却见台阶上的顾怀寧唇间多了一抹无奈笑意。 这股淡笑不达眼底,但因著她微笑的表情而让她整张脸的温和了。 最明显的便是那双眼睛。 晋王孙明显呆了一呆,心中更加確认自己的猜测。 沈敛几不可见皱了皱眉。 这里喝醉后发生衝突也常见。 楼里的人只装样子拦了拦,便不上前了。 顾怀寧只有近身反击这一次机会。 沈敛教她的那些动作她很刻苦练过,也都在沈敛那检查过了关。 台阶上,少年公子装扮的顾怀寧和晋王孙相比,明显瘦弱不堪。 明明她嘴上应了决斗,但因为脸上带笑,所有人却觉得打不起来。 对峙的气氛瞬间消散,晋王孙的表情也放鬆下来,眸光中多了点兴奋。 他甚至抬手捋一捋头髮想整理仪容,可手才刚抬到半空,便被走到他跟前的顾怀寧一扯。 也不知道怎么扭的,身形一错便到了他身后。 下一秒他的膕窝被人用力一踹,晋王孙便整个人失去重心,直接跪在了地上。 而动手的顾怀寧,则已然控制住他的关节,死死將人压制在地。 整个过程极其简洁明快,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每一个动作都简洁有效,利落如同教科书。 不止晋王孙,就连他带来的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你確定还要继续和我打吗?” 局势变化得太快,她也压根没留情。 不过就算刚才再果决,顾怀寧说这话时还是装样子更多。 她毕竟是个女儿身,长久纠缠必然落下风。 但晋王孙倒是很吃这一套,本就鲁莽的性子完完全全被愤怒盖过。 这般狠绝凌厉的手段,怎么都不像一个姑娘! 晋王孙怒火中烧,觉得自己被狠狠欺骗了! 这小白脸分明是知晓自己女相,故意用这种方式迷惑他! 卑鄙无耻! “胜负已分。” 沈敛开口,语气一如既往淡漠,可眸光比往日沉鬱得多。 反制的招数眾多,刚刚顾怀寧那一套连招放在任何人眼中,都会觉得没有什么特別。 但沈敛却知不是。 因为那是他亲自从眾多动作中拆解出来组合而成的。 若不是看过许多遍,或者由他亲自拆解教授,压根不可能这么流利用出。 她究竟藏在暗中偷偷盯了他多久? “是这个小白脸偷袭!” 晋王孙还是不甘。 “將四公子扶出去。”沈敛不顾晋王孙,直接吩咐小廝把顾怀寧一行人护送了出去。 看热闹的人散了,楼里继续鶯歌燕舞。 刚刚的一场小闹剧仿佛没发生过。 只是空气添了一丝桃香,总是挥散不去。 顾怀寧今晚的那套连招,到底惹得他有些不悦。 谁都不会喜欢一直被人悄悄盯著的。 更何况,还是在他没察觉的情况下。 但顾怀寧她是怎么办到的? 回府后,沈敛在书房中坐了一会,期间严氏派人来通知他,再过几日家中要设赏宴,让他把时间空出来。 母亲想要做什么,他几乎一猜便知。 待人走后,他的视线才缓缓落到桌案的书信上。 第7章 郎才女貌。 友人的信件这些天他早已处理过了,唯有那些姑娘的爱慕信,他一直未拆过。 想到顾怀寧,沈敛眸光冷沉。 他翻了翻,找出了她的那一封。 落款的字跡不算娟秀,但也有特点。 他將信拆开,而后迅速过目。 確实是一封小姑娘的爱慕信。 文采斐然,深情款款。 感情细腻,很叫人动容。 写得很好。 然而沈敛的表情连一丝都没有变过。 抄的。 这內容他见过一模一样的,在一本生僻游记上。 沈敛从小记性就好,可以说是过目不忘。 但凡是他认真读过的內容,他基本都可以想起出处。 作者写这本游记时年纪尚轻,还未成家,一直在外游歷。 於是,早早同他订下婚约的表妹便写下这封信,婉转催他早日回家成婚。 作者被表妹的感情打动,最后一同写进了书里。 沈敛面无表情將信件收起。 顾怀寧为了打动他,还找了这么本生僻冷门的书籍来抄,还真是费尽心思了。 可她合该再仔细一点,把原文里的『表兄』二字给都改了的。 也不至於还漏了一处,让人一眼发现破绽。 顾怀寧回府时,母亲常氏已经被惊动了。 看著不省人事的小儿子,她自然大怒。 但面对女儿,她生不起气来。 “下次碰上这种事,你记得找二哥帮忙。” 常氏摸摸女儿的头,又道:“刚刚华箏托人来传信,约你明日去书局。你快去休息吧,別贪睡起不来床。” 能救回自家四哥,顾怀寧已经心满意足了。 但仔细想想,这样还是不保险。 若四哥不能自己成熟起来,日后哪怕没有那晋王孙,也会著了其他人的道。 顾怀寧乖乖点了头,打算等四哥清醒了再好好嚇唬嚇唬对方。 毕竟她还没敢跟母亲说,她是从青楼里把人带出来的。 休息一晚,她早起赴闺蜜的书局约。 两个姑娘好学,常氏自然高兴。 顾怀寧到的时候,林华箏还没来。 京中的书局有两家。 新的那家在京城东郊,占地面积大,环境清幽藏书更丰富。 而这家时间有些悠久,书籍和设施也老旧。 但因为就在望京湖边,所以还是有不少人来。 只不过来的大多並非认真研学的学子,而是来游玩的少男少女。 顾怀寧昨晚没休息好,连著做了整夜的梦。 她梦见了自己又一次被人欺负,结果沈敛却帮著对方,说她欠教训。 顾怀寧被气醒了,好一会没睡著。 这会到了书局,整个人困得厉害。 外头阳光正好。 她乾脆去二楼选了个窗边的位置,拿书盖著脸闭目养神。 这是她最常坐的位置,林华箏若到了一定能找到她。 只是这一眯,顾怀寧便很快睡著了。 沈敛来时,第一眼便看见了她。 小姑娘睡著了,身子有点歪。 盖脸的书滑下大半,正好被她手臂撑著,露出了她完全合上的眼眸。 她今天没有上妆。 长而浓密的双睫如同两把小扇子,在阳光下拉出一片阴影。 来书局晒太阳睡觉。 沈敛心中又多了一个对她的印象。 不学无术。 这书局沈敛有时会来,也算熟悉。 书籍位置,桌椅摆放,他都一清二楚。 只是今日空气中多了抹桃香,让他有种陌生的错觉。 沈敛收回视线,迈步朝书架而去。 只是刚路过顾怀寧身边,那合眼而眠的身子便一软,不偏不倚得靠在了他身上。 沈敛冷淡的眸光凝了凝,却见小姑娘呼吸均匀,並非装睡作假。 脸上的书滑落,露出顾怀寧整张乾净明艷的小脸。 沈敛沉眸,过了两秒才才面无表情將娇软身躯轻轻推往另一侧,转身寻书而去。 顾怀寧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还是木製台阶发出声响,才將她惊醒。 看见沈敛就在附近,顾怀寧明媚的心情瞬间急转直下。 晦气! 经过昨晚,她此刻半点都不想看见对方。 她正欲起身离开,可身侧的书柜却突然传来了“咔噠”一声响。 书柜老旧,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顾怀寧心头一跳,刚要站起来便见柜子一晃,儼然躲闪不及。 以她这娇嫩的小身板,真要被砸可大事不妙。 顾怀寧下意识抱住头,可有人比她动作更快。她只觉得周遭光线暗了暗,而后有人及时伸手硬生生撑住了要倒下的柜子。 书籍哗啦啦掉了几册,但好在有惊无险。 “去叫人。” 头顶上方,沈敛沉静的声音传来。他微皱眉头,语气比往日还要淡些。 顾怀寧短暂愣了一瞬。 抬头才发现是沈敛在她前边撑住了柜子。两人如今的姿势,真的很像他將她护在怀里。 因为离得近,她甚至能闻见他平日用惯的墨香。 “没事吧?” 沈敛再度出声。 顾怀寧回神,立刻弯腰从位置上站起。刚想要开口回答,便先听见一道温柔女声传来。 “我没事。” 顾怀寧怔了怔,掩下眼底情绪回头。 只见自己位置后,一个杏色长裙的姑娘站起,有些害怕和感激站到沈敛身后。 而沈敛则回过头,淡声安抚。 郎才女貌,很是登对。 顾怀寧收回视线。 原来沈敛要救的不是她,而是坐在她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的魏家小姐。 他心中真正爱慕的人。 也是。 沈敛才不会关心她会不会被书砸到。 顾怀寧迅速调整了情绪,而后下楼找书局掌柜。接著便出了书局,到对面的树下等林华箏。 楼上沈敛和魏清音分明是一起来的,她何必在楼上碍眼打搅。 掌柜和小廝们上楼,沈敛得以放手后才退到一旁望向窗外。 顾怀寧今天穿了一声黄色长裙,阳光撒在她身上,整个人都泛著一抹淡淡的橘色。 未多久,林华箏带著一名姑娘匆匆赶来。 “抱歉寧寧,我来晚了。这位是秦家姐姐。” 三个小姑娘碰到,而后一同朝附近的望京湖而去。 林华箏找了个机会跟顾怀寧咬耳朵。 “秦姐姐前些日子同我大哥相看过,我娘很满意。估摸著好事很快要成。” 这是林家的喜事,顾怀寧也替闺蜜高兴。 她见过林华箏大哥几次,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 长得也清雋出尘,还是本届科举的探。 顾怀寧对他印象不错,只是从前满心满眼都是沈敛,所以没特別注意。 如今听林华箏提起,高兴之余又突然觉得疑惑。 前世,她並未听见林家大哥成婚的消息。 第8章 薰香重。 若是眼下两家就確定了亲事,怎会那么多年都没完婚? 而好友如此將人带出来,必然是默认对方就是未来大嫂。 她同顾怀寧关係好,所以也將未来大嫂介绍给她认识,希望大家多亲近亲近。 顾怀寧的不解,在回程路上终於得到解答。 前世有一年元宵灯节,因游船碰撞,一船贵女落水闹得沸沸扬扬。 顾怀寧当时也在那条船上。 元宵时京城还天寒地冻,当时场面又太混乱,身上衣服厚重,浸湿后更是重若千斤。 她四肢麻木很快便沉进水里晕死过去。 后来顾怀寧也不知道自己被谁所救,只知醒来时已在府里。 而才没几日,便传来秦家那位落水贵女自尽的消息。 顾怀寧当时还病著,只粗粗一听觉得感慨惋惜。 过了一个多月,又有新流言,原来那贵女真正死因是为情所困。 如今再想起,那男子肯定不会是林家大哥。 两人都要成亲了,秦书婉又怎会自尽呢。而林家大哥后来一直未成婚,也未必同此事无关。 顾怀寧在车上想了一路,直到回府映书才来告知她,白日顾怀直醒后被常氏揍了,挨了二十多棍子,这会正趴著下不来床。 一想到心疼自己的四哥挨打,她马上赶了过去。 顾怀直正趴著,整个人有气无力。 常氏训完,顾怀青下午来了趟接著训。 他好歹有点脑子,没说出妹妹是从青楼把自己救出去。否则不用晋王孙动手,顾家人都会把他腿打断。 “四哥。” 顾怀寧进房,眼眶微微发红。 伤是伤了,好在腿保住了。以后他仍会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顾怀直。 昨晚回来她便想过了,靠別人永远比不过靠自己。 她还是应该多习些武功,別人不会每次都给她机会近身。 “妹妹,对不起。你別哭,四哥没事。”顾怀直连声哄,压根见不得妹妹掉眼泪。 顾怀寧却坐到他床边,直接开哭。 “四哥,昨晚太危险了。你要是出事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日后別再轻信他人了。” 对方最怕的就是这种场面,所以顾怀寧打算哭个够,也让对方长长记性。 顾怀直果然心疼坏了,差点直接从床上爬起来。 “四哥错了,四哥答应你,日后再也不同那些人来往。” 他昏迷前其实也察觉出不对,只是已经中计,实在没法脱身。 早上清醒后得知是妹妹救了自己,他既庆幸,又满脑子疑问。 “可是寧寧,那混帐怎会轻易让你把我带出来的?” 就晋王孙那性子,可不会轻易作罢。 顾怀寧擦了擦眼泪,推出沈敛来。 “还好昨晚沈世子也在,晋王孙这才不敢阻拦。” 顾怀直闻言点了点头,这样说起来,该找个机会去感谢对方。 如果不是沈敛,他妹妹可能都要出事。 顾怀寧见差不多了,这才提出要求,“四哥,等你好了,好好教我习武吧。” 顾怀直立刻听笑了,“你不是最怕疼吗?” 顾怀寧垂下眼,“可不是每次出事都有人能帮我的。四哥,我希望我自己能强大起来。” 看著眼前突然转变想法的妹妹,顾怀直突然觉得心疼和內疚。 妹妹肯定是被这次的事嚇坏了。 有这种想法是好的,可习武那么苦,他哪捨得。 別说他了,整个顾家都不行。 顾怀直嘴上应下,心里却压根没底。由顾家来教,妹妹肯定学不成,习武之事,还是得委託別人才好。 第二日,顾怀寧重新回了书院。 之前是因为落水,如今病癒自然要回来。再者,那日推她落水的人,她还没揪出来呢! 魏清音看见她,主动过来打了招呼。 她语调轻缓,声音也轻,整个人都透著温柔。 “寧妹妹,昨日你怎么走了?” 顾怀寧客气回应:“我与华箏有约。她正巧到了,我便没再上楼。” 魏清音有些惊讶她和气的態度,但还是点点头。 “昨日你也嚇坏了吧?幸亏沈世子阻挡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合该好好感谢。” 顾怀寧眼也没眨,“是该如此。” 魏清音温和点点头,“下次休沐正好是镇国公府的赏宴,是一个好机会。” 镇国公府有赏宴? 顾怀寧诧异著沉默了一瞬。 魏清音见对方没做声,一时也有些尷尬。 她倒没想过,镇国公府竟没给顾家递帖子。自己这么一问,反倒像是在故意炫耀了。 “嗯,所以得麻烦魏姐姐替我向世子道谢了。”顾怀寧已经想开。 想来是沈敛不想见她,也不想跟她再有所瓜葛,才特意没邀请的。 魏清音离去时,正巧林华箏进课堂。 坐下后,她便询问顾怀寧:“她同你说什么?” “说周末镇国公府的赏宴。”顾怀寧道。 “我知道。”林华箏点头,“我也收到了。但周末我打算同秦姐姐出游,不打算去。” 顾怀寧沉默了一瞬,看来她真是小看了沈敛厌恶自己的程度。 “我没收到。” 好在她不执著沈敛了,这会知道了也不难过。 “那就同我跟秦姐姐一起出游。人多才热闹!”林华箏立刻安慰道。 顾怀寧正有此意。 想著是否能將对方劝回来,远离那害她的坏男子。 入秋后气温日益渐凉,上次那一场大雨后,书院內的草大多都败了。 午休时,师长叫走了林华箏,是以顾怀寧只能自己一人散步消食。 南安书院很大,学生眾多。 大衍不限女子读书,只是男女授课內容不同。 她寻了一处背靠凉亭的假山,背著夫子早上交代的诗文。 记东西时她喜静,不喜欢周围发出声响。只是记著记著,便忽然听见周遭有人开始交谈。 “表哥,我同林家的亲事,这个月怕是要定下了。” 假山前有凉亭,若有人在此,一般会在亭子里。 顾怀寧在假山后,来者未想过后头有人。 她无意听人私事,可这熟悉的声音,还有那口中的『林家』让她驻了足。 “这么快?” “表哥,你若心里有我,便带我私奔吧。”秦书婉流著泪,眼里全是爱慕。 “婉儿,我若带你私奔,你爹娘该多伤心。我自幼父母双亡,是舅父舅母將我抚养长大。我怎可做出如此不义之事……” “婉儿,你先回去。眼下你就要同林家定亲,若被人撞见定与你清誉有碍。你放心,此事我会想办法的。” …… 顾怀寧拿著书一直未作声。 她等了一会,正想起身出去时,一颗石子却轻轻被掷到她脚边。 顾怀寧愣了愣,石子分明是从假山中心的方向被丟出来的。 她下意识抬头望去,却见还有一道熟悉的人影正在那处。 自打重生,她发现自己同沈敛巧遇的次数几乎要赶上之前总和。 秋风吹来,落叶被刮的沙沙响。 她看见沈敛的眸光微闪,而后倏地朝她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顾怀寧皱了皱眉。 对方一向冷淡克制,绝不是轻浮之人。如今这个反应,实在太过反常。 莫非…… 她心下一动,立刻朝对方的位置过去。 小姑娘裙角飞扬,朝气灵动,和萧瑟秋风截然不同。 几乎是刚到,沈敛便拿过她手上的书,然后將她藏在了身后。 秋风吹的落叶沙沙作响,也吹动了她的书页。 若不仔细听倒也不明显,可要是碰上多疑之人,那就不一样了。 而秦书婉的表哥,便是这种人。 他早就起了疑心,仔细听了一会半晌没离开,直到確定假山后头真有动静。 沈敛也是听见了脚步声,这才提醒顾怀寧。若非如此,他也不愿意多此一举。 “沈兄。你也在此处?” 顾怀寧藏在沈敛身后,儘量將自己的身形缩小。 也不是第一次躲了。 经验老道。 沈敛从容淡漠,“何事?” 这声反问,倒是將对方给问住了。 来人犹犹豫豫,看著沈敛那双沉稳的眸子,愣是有些问不出口了。 他想试探,又有些心虚,终是什么都没问出口便离开了。 对方不是多事之人,想必也不会將今日之事到处宣扬。 沈敛等了一会,確认对方真走了才转身出来。 里头的位置狭小,但容纳顾怀寧绰绰有余。 小姑娘贴在最里头,也不知在想什么,表情看起来明显是在发呆。 她倒是悠閒,又一贯胆大。 “下次五姑娘听墙角时切记抓紧身上之物,莫再让书页翻动作响了。” 沈敛將书递给她,又道,“还有,下次別再用这么重的薰香。” 每一次她在,他都能闻到那股清桃味。 他几乎不用找,便知她就在周围。 哪怕他能藏她,也容易被人发觉。 顾怀寧闻言只觉得对方莫名其妙没事找事。 昨晚梳洗后,她可没用什么薰香。 对方竟还说她香味重,跟臭到他似的,分明是藉机教训。 顾怀寧將书接过,有些没好气开口。 “下回碰见这种巧事,世子大可以不必藏我。” 爱慕沈敛的人那么多,她又不怕別人误会。 藏来藏去,不过是怕他自己的清誉有损,引得心上人误会罢了。 顾怀寧发呆的时候已经想过,明明两人之间,他是更担心的那个。 为何每次都仿佛像是她在求他帮忙。 沈敛並不喜她这种无所顾忌的態度。 但皱了皱眉,到底什么也没说。 她同自己无关。 还是少些接触,不给不该有的念想为好。 “五姑娘稍后再走。” 留下这句话,沈敛先行离开。 顾怀寧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谁又稀罕跟他一道了。 只是回去后,她还是小声问了林华箏。 “你觉得我身上的香味重吗?” 到底是小姑娘,对『臭』这事多少有些介怀。 “不会啊。”林华箏有些困惑,“谁说你薰香重了?” 顾怀寧放下心,找了个理由敷衍过去。 果然是沈敛找茬。 没事找事。 下学回府时,她特地琢磨过那男子的话。 虽然字字句句都看似在情在理,但实则全是推託,没有一句实质承诺。 一天学习归来,常氏拉著女儿的手关心。 问她身体可还吃得消,需不需要再请假休养两天。 顾怀寧告诉母亲一切都好。 只有一点,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有一双眼睛盯著她。 转眼几日过去,赏宴终要到来。 严氏提前一晚特地找到沈敛叮嘱,“明日你务必待在府中,听见了吗?” 沈敛想起肆意妄为的顾怀寧,眼含笑意摇摇头。 “感情之事,也並非多见一两面就能改观。” 母亲中意的是顾家,而非顾怀寧这个人。 “娘只知道,不接触,就一定不会改观。”严氏回答。“你又没同那顾五接触过,怎知自己就一定不中意。” 沈敛这次没言语。 见儿子好像被说动,严氏高兴起来。 “总之,明天你给我好好表现,不许总冷著脸摆著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况且也不是只有顾怀寧,也还有两家家世不错的姑娘可以考虑呢。 沈敛应声,看著母亲欢喜离去。 也罢。 让母亲见见顾怀寧,便知对方不適合镇国公府了。 翌日清早,顾怀寧早早被映书叫起来沐浴梳妆。 常氏早早便替女儿搭配好服饰,做足了准备。 顾怀寧看这阵仗,实在不像是让她去见林华箏的,便隨口问了一问。 “这是做什么?这么隆重。” 映书顿了顿手中动作,诧异问:“小姐不知道吗?你今日要去镇国公府赴宴。” 顾怀寧微愣。 见她真的不知,映书又道,“你生病那几日帖子便送来了。” 常氏知道她对沈敛的心思,所以便没特意提。 顾怀寧沉默了片刻,“今日我不去镇国公府,换身寻常衣服便可。” 映书惊讶睁大眼,小姐这般心悦沈世子,如此大好机会,为何反而放弃? 她心有疑问,但见顾怀寧面色从容,便没再將话问出口。 常氏一开始的反应同映书一样,只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去这主意不错。 以往都是女儿追著那沈敛。 今日有机会却不去,反倒能试试对方態度。 严氏为了这场赏宴付出了很多心思。 陈嬤嬤最了解她,清楚她究竟是在等谁。 直到各府陆陆续续都到了,这才看见常氏一人前来。 严氏的眸光淡了淡,期待落空,多少有点不悦。 那顾家五姑娘,不是很中意她儿子吗? 第9章 还是欲擒故纵。 常氏迎上去,笑著寒暄后替女儿解释。 “寧寧这丫头早就想来瞧瞧府上那片桂林了。盼了这些天,昨晚因太期待反而没休息好,今日一早起来说是头疼得紧。” 常氏笑著数落,“这丫头啊,太不成事。还望夫人莫怪。” 这话既解释了顾怀寧没来的原因,也没下了镇国公府面子。 严氏的心理舒服了些。 “都在京中,日后机会多得是。五姑娘今日不適,下次再找机会单独来。” 说罢,二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瞭然的笑意。 两家都是武將,且手握兵权。 就顾家而言,其实更希望的是找个赘婿。 这样顾怀寧既不用伺候婆母,也不用掌家烦忧。上头还有哥嫂父母顾著,可以一生无忧。 但女儿惦记沈家这位惊才绝艷的世子,顾家便也想成全。 顾怀寧今日没来,严氏虽有遗憾,但也不是只为她一人。 待赏中途,还是叫人去將沈敛请了过来。 长辈们在一处聊天,姑娘们三三两两围在百之间,也不知人比娇,还是比人艷。 魏清音站在一盆百合前,眉目恬静专注。 她已经看了许久了,但仍旧不舍挪开眼。 好友张迎春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 “你瞧见那顾夫人了吗?国公府都没给她们家下帖子,竟然自己眼巴巴地来了。” 魏清音刚刚便看见常氏了,確实有些意外。 “应当也是下了贴的。”她温和分析道。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以顾家的家世,不至於这么往上赶。 “要真下了贴,顾怀寧能不来吗?”张迎春嘲弄,“整个书院也就她不知廉耻巴巴往沈敛跟前凑。” 魏清音闻言轻笑摇摇头,“顾妹妹虽大胆,但也不失率真。这份底气,不是谁都能有的。” 张迎春抿了抿唇,“魏姐姐,你总这般善解人意。” 可这份底气又不是她顾怀寧自己的。 那是顾家的。 顾怀寧就是运气好,投了个好胎。 说话间,沈敛高挺的身影已从迴廊出现。 “世子来了。” 张迎春小声提醒,一边偷偷注意魏清音的反应。 只见对方的视线还是落在鲜之上,直到过了一会儿才恋恋不捨抬头。 仿佛完全不在乎沈敛的动態。 张迎春见状,这才亲热挽住对方手臂。 不一会儿,在场眾人的视线,几乎都落在了沈敛身上。 总有那么一种人,哪怕什么也不做,只要往那一站便能吸引所有人目光。 人群中,常氏同样也是满眼欣赏。 沈敛不管样貌还是才学,都是箇中翘楚。礼仪规矩,全都挑不出错。 若女儿同对方的好事能成,自然也是好的。 就是这沈敛看著性子太冷,不像会疼人。 严氏见满场女眷看儿子的眼神,笑得合不拢嘴。 满心骄傲。 唯一遗憾的,是儿子对谁都冷淡的態度。 待招呼完,严氏同沈敛一同离开园后询问。“见著秦家和林家姑娘了吗?你觉如何?” 沈敛態度淡淡,皆给予讚扬。 严氏闻言便知儿子对两人无意,嘆息道:“可惜今日那顾家五姑娘身体不適没来。” 沈敛来时便已发觉。 满场香四溢,唯独没有那股冷桃香。 他不需要刻意寻找,嗅觉本能会反馈。 见母亲失望,他难得染上丝笑意。 “顾家姑娘未必就如母亲所期待那般。” 严氏闻言抬眼,皱眉询问:“她不中意你?” 沈敛沉默一瞬。 他倒不是这个意思。 但严氏关心的只有这个。 见儿子不说话,她又放下心来。 她儿子这般优秀,怎会有姑娘看不上呢。 “娘已经同顾夫人约好,过几日便邀五姑娘来府上。届时,你再好好相看相看。” 这次身体不適,总不能下次也不適。 在严氏看来,这桩亲事也就只差儿子点头。 赏宴本也就只邀了女眷,沈敛露了会面,便可离开。 离开镇国公府时,宴会还未结束。 他下午还与友人有约,要在外头相见。 顾怀寧与秦书婉同游一上午,她有意刻意交好,双方关係自然又近了几分。 午膳时,三人进了一家酒楼包间。 饭饱后閒聊,顾怀寧渐渐引入话题。 “婚姻大事,一贯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嘆口气,“若我日后嫁的夫君,並非我想嫁之人,也不知该如何。” 林华箏闻言取笑,“顾家如此疼爱你,哪怕你瞧上的是那天上仙人,你爹娘哥哥们也会想法子给你绑来。” 顾怀寧笑开,“你当我家是土匪头子吗?” 秦书婉脸上带笑,但眼中却满是羡慕和苦涩。 她也有心悦之人,可父母不会同意她同表哥在一起的。 顾怀寧注意到她的眼神,不动声色道,“能嫁於心悦之人並不是人人都可以实现的。” 林华箏同顾家老大是两情相悦,所以並没觉得如何。 可顾怀寧却知,世间大多夫妻並非如此。 她看了眼秦书婉,这才又开口,“一如我爱慕沈敛。我知自己心悦於他,我爹娘兄长们也会尽力助我。可若沈敛无愿,这事也不可能成。” 今日若不是为了让秦书婉主动道出实情,顾怀寧是不会说这种话的。 她与沈敛已不可能再有纠葛,哪怕对方有意,她也不会再重蹈覆辙。 但顾怀寧爱慕沈敛一事书院內人尽皆知,所以秦书婉和林华箏也不觉有什么问题。 包间外,路过的沈敛有极短暂的顿足。 其实上楼时,他便隱隱闻见了那股清桃香。 直到路过听见她的声音,沈敛这才確认。 她倒是看得清楚。 也一如既往的……坦率。 所以今日故意称病不来,还是欲擒故纵。 第10章 爱慕他?也不尽然。 林华箏欲言又止,“沈世子是优秀,但京中也不只有他一名男子。你何必执著非他不可呢。” 顾怀寧垂眸道,“未尽全力爭取过,又如何得知结果呢。也许,就差那最后一点努力。” 她看向秦书婉,“秦姐姐,你觉得呢?若是你遇上这种情况,会心甘情愿听从父母之命?” 秦书婉眸光闪烁,表情也不算自然,一时之间没能说出话。 林华箏原是好奇,但在短暂不解后逐渐回过了味来。 未来大嫂在这种事上迟疑,不是已经说明问题了吗? 她怔了怔,有些难以置信。 顾怀寧则用一种很自然不过的表情看向秦书婉,仿佛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只是桌下的手却紧紧握住了林华箏的手腕,示意对方控制情绪。 “秦姐姐也有心仪之人吗?”她从容又温和询问,没因这事表现出鄙夷而斥责。 “世间父母爱子之情是相通的,如果对方当真值得,我想你爹娘自然也会同意。” 秦书婉看著顾怀寧温和又坚定的眼神,一时间微微红了眼眶。 这几乎是做实了林华箏的猜想。 顾怀寧接著开口。 “秦姐姐,大家相识一场,我同华箏自然也不希望你留有遗憾。你若还有不舍,不妨最后试那人一试,看其是否值得你全心託付?” 秦书婉这次沉默了许久,才失落道出。 “他是好人,只是我父母对他恩重如山,他不肯让我父母为难。” 顾怀寧一点都不以为然。 真要是好人,便不会弔著秦书婉沉沦至此了。 “那便最后一试。”顾怀寧道,“不给自己遗憾,也对得起未来相处之人,不是吗?” 秦书婉被说动了,只是如何试,暂且还无法確定。 她感谢顾怀寧,但更感谢林华箏的体贴。 只是自此一聊,三人自然无心再游玩下去。 从酒楼出去,秦书婉便乘了马车回家。 林华箏神色复杂,“寧寧,你是不是早知秦姐姐心有所属?” 顾怀寧只道:“前些日子午休,我在假山后听见她同对方谈话。” 林华箏垂眸沉默,想到自己对秦书婉那般掏心掏肺,觉得有些被背叛。 顾怀寧握了握对方的手,“我观那男子不似良人。秦姐姐一定会看清对方真面目的。” 林华箏点点头,只是心下依旧凌乱无法平静。 不过分开前,她还是答应了瞒下此事,暂时不告知家人。 顾怀寧目送对方离开,直到对方身影消失,才缓步朝自己府上马车而去。 楼上,沈敛的眸光淡然。 好友同他的要事谈完,开始调侃刚刚之事,“顾五姑娘当真对你痴心一片,大胆赤诚。” 沈敛饮了一口酒,似是不为所动。 別人同他谈论男女之事,他一直都是这態度。 刚刚两人上楼,不止沈敛听见了顾怀寧说的话,同行友人也听见了。 “就是这种家境长大,定会骄纵些。娶回家中,怕也会有不睦。” 友人分析得头头是道,“不过我观她如此爱慕於你,想必也不舍你在其中为难。” 沈敛没说话,只是又淡淡饮了口酒。 “对了,殿下何时到?” 沈敛这才出声,“快了。” 七皇子已经到了,此刻正在对面楼下,与正要上车的顾怀寧相谈甚欢。 小姑娘脸上笑容明媚,与当初大庭广眾之下同他表明心跡时无异。 如此爱慕於他吗? 眼下看似乎也不尽然。 沈敛收回视线,仿佛从未朝楼下看过。 七皇子同顾怀寧在楼下確实比往日多了几句。 他今日与沈敛在此见面,恰巧顾怀寧也在此处,自然很难不让他上心。 “今日镇国公府举办赏宴,五姑娘怎会在此处?”他笑著试探调侃。 “莫不是同沈兄闹什么彆扭了?” 顾怀寧闻言立刻道,“殿下误会了。小女同沈世子並无瓜葛,怎么会有什么误会呢。” 她態度淡定,眸光真诚,丝毫不似作偽。 七皇子看著她,眸光里多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光,懒懒问:“五姑娘这是在向我解释吗?” 顾怀寧觉得他这话似是夹带了一丝曖昧。 她斟酌著该如何回答,七皇子却轻轻用摺扇在她头上碰了碰。 “逗你的。”他低笑道。 顾怀寧低下头,好似因他这亲昵举动而害羞。 只是垂下的眸光深处清澈,半分也未因此动情。 七皇子年纪轻轻,比沈敛还要小上两岁。 但在男女接触上,却明显更有经验和分寸,知道怎样程度的亲昵能让女方接受又恰到好处。 两人又聊了几句,这才各自离开。 待七皇子上楼坐下时,友人动动鼻子,满脸曖昧。 “原来殿下是不舍美人,这才迟迟现身的。” 他刚刚同顾怀寧聊了一会,身上也带了一丝清桃香。 香味不重,但奈何友人鼻子灵,一下子便闻出来了。 “就是……仿佛有些熟悉。” 七皇子看了眼淡然自若的沈敛,轻笑了笑。 “是位美人,妆不妆扮,皆明媚动人。” 语闭,便从容转换了话题。 秦书婉离开后,因此事三日未来找林华箏。 待第四日时,她终於主动前来,询问顾怀寧二人有何主意。 这几天亲事一直未生变,已证明林华箏帮她將此事瞒下。 对方如此体贴善意,她也不愿辜负对方,是以愿意由林华箏提议且见证,以示坦荡。 林华箏神色复杂,但还是点了头。 对方性子温和,也不是那般自私难相处之人,她还是希望这桩婚事能成。 三人悄悄定下主意,决定下次休沐由秦书婉相邀而后装醉,看对方究竟如何。 这事虽出格,但有顾怀寧和林华箏盯著,也不算冒险。 几日时间一晃而过,休沐时间到来。 这次假期有两日,常氏提前一晚去找了女儿,笑著跟对方说了和严氏的约定。 “娘已同镇国公夫人约好,明日带你去对方府上赏桂。” 顾怀寧闻言一怔,觉得实在是突然。 她想了想,决定跟母亲好好谈谈。 “女儿已经不爱慕沈敛了。”她拉著常氏的衣袖撒娇,“这镇国公府我便不去了。” 常氏有些惊讶,女儿前两年便已经对沈敛有意,可不是一时兴起。 那时顾家还只当她是小姑娘情竇初开,过一阵就忘了。 可女儿一坚持便是近三年。 如今也快到年纪,她却说不喜欢了。 常氏不想逼女儿,便摸了摸顾怀寧的头。 “放弃也成。只是国公夫人已邀你两次,你又不是见不得人,大大方方前去便是。” 两家都在京中,也得顾及对方顏面。 顾怀寧是不想去,但她知道母亲说的没错。 沈敛是严氏的骄傲。 自己接连推諉,有看不起沈敛之嫌,这便极易触碰严氏底线。 “那便后日吧。”顾怀寧明日已同秦书婉有约。 第11章 意外。 常氏点点头,推迟一天倒不难办。 翌日中午,顾怀寧出门比约定时间晚了些。 临出门前,她突然来了月事。 顾怀寧的小日子一直不稳定,是以又临时更衣,耗费了些时间。 待她赶到时,人都已经来了。 一切安排都是林华箏负责的,秦书婉全程未参与以示信任。 顾怀寧去了林华箏所在的包间,门刚推开,便见好友正贴著墙偷听。 这边隔音一般,哪怕不需要这样也能听清。 秦书婉骗她表兄说这间包厢无人,对方这才放心交谈。 顾怀寧来得太急,这会已经隱隱有些腹痛不適。 换了平日,碰上特殊情况她定然是不会出门。 但今日事关秦书婉性命,她不得临时爽约。 林华箏的注意力全在隔壁,未发觉顾怀寧的异常。 小二轻轻开门,轻手轻脚送上茶水。 “表哥,你,你带我走吧。”秦书婉的语调里有些透著醉意,“我,我心里只有你。” 她微醉的语气不似作偽。 顾怀寧皱眉,替自己倒了杯热水后立刻看了眼好友。 不是计划装醉吗?怎么好像弄假成真了。 林华箏过来附在她耳边道,“秦姐姐怕演戏被对方瞧出来,所以昨晚又找了我一趟……” 事实上,秦书婉也很愧疚,觉得试探之举是不信任对方,所以乾脆將自己真灌醉。 林华箏却握了握她的手,坚定道:“没事的!我已经做了万全准备。” 而隔壁包厢,面对秦书婉的提议,对方仍旧那套推諉。 顾怀寧只能喝口水继续耐心等候。 只是一手捂腹,整个人也开始觉得昏沉起来。 这次月事的不適,似乎比往常要更重一些。 不仅下腹疼痛,整个人也有些晕。 但既已出门,她只能勉力坚持。 又过去了一会,隔壁终於突然传来秦书婉的尖叫。 “表哥!你做什么!呜呜……” 这句话一出,顾怀寧便知结果。 林华箏当即起身救人,同时也跑到包厢对门。 顾怀寧动作慢,忍痛起身时便见对面包厢门打开,林华箏大哥的身影从里头迅速而出。 好友还是將此事告知了兄长。 这大抵会让秦书婉尷尬,但有个男子在確实安心许多。 顾怀寧起身,只是刚要迈开腿便身体一软。 她勉强走了几步出包间,可这种无力感,已经不是小日子导致这么简单了。 顾怀寧终於意识到有些不对,可为时已晚。 一个小二装扮的人经过,而后捂著她的嘴便往另一头包间拖去,不让她发出一丝声音。 顾怀寧心下一惊,但没有立刻抵抗。 今日之事皆由闺蜜安排,肯定不会设计自己。 所以,其中是出了什么紕漏? 她被捂著嘴带到另一处包间內,门一关上便扑上来了一男子。 顾怀寧腹痛不止,这会看见对方,才察觉自己不是昏沉,而且还全身隱隱燥热。 因为刚刚还不强烈,这才被腹痛遮掩。 这会见有男子在这等自己,哪还不明白眼下险境。 顾怀寧眸光瀲灩,但眼底深处却冰冷一片。 她歪靠在门上,等人到跟前才猛地出手反制。 前世沈敛教她的自保招式又一次救了她,对方压根没想过她有这本事,一时被反手擒住。 只是顾怀寧实在是没力气了,只能抬脚在对方膕窝一踹,然后便开门逃离。 可她还是太高估了眼下自己的身体。 才到廊道,她的双腿便一软,整个身子便直接摔到对面门上。 包间门应声而开。 顾怀寧狼狈抬头,而后瞧见沈敛那双冷淡俊顏。 对方显然看见了她,否则不至於眸中带著烦躁。 她怔了一怔,下意识想离开。 但包厢內的男子很快便追了出来,然后恶狠狠拉住她的腿。 下腹的疼痛在增加,可她却低低轻吟了声。 这一刻,顾怀寧深深觉得屈辱。 哪怕是上一世,她都没经歷过如此下作的手段。 她红了眼眶,儘量用力朝对方蹬去。 可男女力量对比本就悬殊,更何况此刻她还被双重不適折磨。 就在这时,一道强劲腿风从她身边扫过。 正要拖她的汉子被一脚踹回对面包厢,脑袋在桌腿上重重一磕,直接晕死了过去。 顾怀寧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墨香,整个人却不受控地轻颤,本能抱住了对方。 娇软身躯扑入怀中,清桃香也在此刻直扑鼻尖。 沈敛的身子僵了僵,然后眯了眯眼將她的手臂拉开。 “沈。敛。” 顾怀寧开口,声音软得惊人。 沈敛低头看向她,只见小姑娘本就瀲灩的眸子此刻微红,仿佛刚经过一番爱怜。 再加上她因挣扎衣裙凌乱,这要出去被人瞧见,还指不定要被如何误会。 沈敛冷沉下眼,伸手將人拦腰抱进包间內。 里头有软塌,躺一个顾怀寧不成问题。 “你一个人来?”沈敛放下她,面无表情质问。 顾怀寧答不上来。 整个脑子昏昏沉沉,疼痛和慾念交织,整个人都好像要分裂了。 沈敛烦躁转身,不明白她这又是做什么。 他迈开腿,想儘快替她找个大夫,可长腿刚迈开,下摆便被她抓住了。 顾怀寧不想求他,但身体本能快过理智。 “別。走……” 她半合著眼,眸中甚至有些湿润,打湿她浓密微卷的睫毛。“求你。” 沈敛冷脸回头,眼中的郁色却更浓。 这种时候他若留下,那才是后果不堪设想。 “顾怀寧!” 他第一次认真叫她的名字,语气冷得嚇人。 顾怀寧只是眼泪连连看著他,眼前的他却仿佛和那三年后的人影重叠。 “你別走。” 早已忘却的委屈在这一刻重新袭上心头,她恍恍惚惚忘记了重生,仿佛又回到对方中途离开的那一刻。 “你又要丟下我吗?” 小姑娘声音里委屈几乎要溢出来,强烈到沈敛几乎以为自己真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他闭了闭眼,而后转身。 桌子就在他身侧,沈敛提起已经凉了的茶水。 只是沉默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冷脸拿出自己的帕子放在桌上淋湿,而后给她擦了擦脸。 冷水的刺激短暂地让顾怀寧清醒了一瞬。 她怔了怔迷茫的眸,然后看见了沈敛冷沉的俊顏。 第12章 没来。 他怎么…… 顾怀寧愣了一会儿,这才接上记忆。 真是糟糕。 顾怀寧颤了颤,一张小脸忍不住发白。 “清醒了吗?”沈敛冷冷问。 他不明白,这位顾家五小姐为什么总能致自己於险境。 一次又一次,总能出各种岔子。 顾怀寧白著脸点了点头。 恢復些许理智的代价,便是感觉下腹疼痛加剧。 不管清不清醒,她都在承受双重折磨。 她咬了咬唇,额上已经密密麻麻布满细汗。 “我没……事了。” 顾怀寧没再看他,努力撑著身体起来。 可下一秒,她便因为身体不支,双腿一软直接往地上摔去。 千钧一髮之际,还是沈敛又一次抱住她,然后面无表情將人放回软塌。 哪里是没事了! 她看起来分明就是问题大了! 沈敛沉著脸,刚要开口这才发现她已经合上眼,完全昏迷过去。 质问的话卡在喉间,他沉沉瞪了她两秒,才面无表情出去命小二找人。 才出去一会,再进包间时,便觉得屋里多了一股桃香。 只是仔细若仔细辨別,又能发觉今日这香味又有些不同。 沈敛看了顾怀寧一会,这才闭了闭眼,面无表情坐下。 过了不一会儿,相熟的大夫赶来。 待诊完,他也听见林华箏找人的声音。 沈敛记得她,两个小姑娘关係好,经常形影不离。 他与顾怀寧到底孤男寡女,既然她好友找来,那便將人交还便是。 只是才走到门边,沈敛又皱了皱眉。 既是两个小姑娘同行,又怎会只有顾怀寧一人被设计? 思虑再三,他又沉著脸折回。 再醒来时,顾怀寧已躺在自己闺房中。 常氏皱著眉,满脸皆是担忧,眼眶红红显然是已经哭过了。 “娘……” 顾怀寧还有些茫然。 常氏摸了摸她还有些发白的小脸,努力扬起笑。 “没事,你先好好休息。娘就在这陪你。” 屋里有她最喜欢的薰香,顾怀寧昏昏沉沉了一阵,又再次睡下。 夜已深,依著顾怀寧以前的情况,明日估计也是下不了床。 映书红著眼满脸自责,“奴婢今日就不该让小姐出门的。” 常氏眸光微湿,而后迅速闪过厉色。 “敢害我寧寧的人,我定然不会放过对方!” 顾怀寧送回来时,身上的药都还没解。 大夫诊完脉,因著她本就体虚再加来了小日子,压根不敢轻易治疗。 正说著,顾怀直沐浴完赶来。 “妹妹醒了吗?” 常氏点点头,“眼下又睡下了。” 她看著小儿子,眸光多少有些复杂。 虽然对方总惹是生非,但今日也恰巧是因为对方认识的狐朋狗友多,这才带回了身体不適的小女儿。 顾怀直满心担忧朝里头瞧了瞧,其实心里还有所疑虑。 今日前来报信的这事,委实蹊蹺。 自从醉香楼出事后,他答应了妹妹跟狐朋狗友断绝往来,也確確实实跟眾人吵翻。 是以今日妹妹出事,分明是有人借著他们的名头给顾家传消息才是真。 顾怀直满脑子疑团,但因著那药物原因,几个哥哥实在不方便进去探望。 如今看来,只有明日等妹妹彻底清醒,才有可能知晓缘由。 夜里,顾怀寧昏昏沉沉又醒过一次。 药未解全,她总是不安稳。 身体本能的渴望隱隱叫囂,她梦了一整晚,全是和沈敛的种种。 哪怕是梦里,他都是冷静克制的。 就连行房这种事,都得她主动开口相求。 有些事不能回忆,换了一种心境后再重现,还是会委屈。 顾怀寧醒来好一会,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稳稳睡下。 而今晚睡不好的,也不只有她。 沈敛从床上坐起,刚刚在梦境中出现的画面,却仍歷歷在目。 “夫君……” “迟一点结束了再走……” 梦中的顾怀寧比如今成熟了些,也更加娇艷动人。 沈敛皱眉,而后闭了闭眼。 努力摒除此刻盘旋在脑海中的画面。 顾怀寧在祈求。 那样卑微的样子不像她。 可她也未著寸缕,白皙的肌肤半掩於被褥之下,半遮半露诱人且惊心。 “夫君……” “夫君……” 沈敛闭上眼,喉间紧绷。 仿佛还能听见她委屈又祈求的声音。 直到下床灌下一壶冷茶水,他脑海中的声音这才彻底被压下。 沈敛一向冷静自持,这还是第一次梦见这般清晰且露骨的画面。 最重要的是,那画面里的人,非常明確。 …… 常氏翌日一早过来了。 见女儿睡得沉,便没再將人叫醒。 两母女原是计划今日去镇国公府,如今肯定是去不了了。 想来,是女儿確实跟那国公府无缘。 常氏看了眼守在院中一晚的小儿子,过去开了口,“今日,你同娘一道去国公府。” 昨日是顾家將日期推到今日的,总不能又爽约。 顾怀直想起之前青楼那事还是沈敛帮了忙,便点头应下。 待儿子回房换过衣物,两人便按约出门。 马车缓缓而行,常氏的眉头一直没鬆开过。 先是落水受凉,如今又是小日子时被下药。 女儿那身体,她著实放心不下。 严氏等了十多天,为的就是今日。 可当门房来报,道是常氏携子前来时,她终是倏地冷下了脸。 “岂有此理!”她摔了茶盏,整张脸都绷紧了,“是那顾五心悦我儿,又不是我儿非她不可!顾家这三番两次的,是摆什么谱!” 陈嬤嬤站在一旁,也是有些不忿。 但如今常氏已来,只能温声相劝。 “夫人。先出去看看罢。” 亲事不成便罢了,不至於结成仇。 严氏还是气不过。 沈敛可是京中所有主母眼中的第一佳婿! 瞧瞧那日赏宴眾女眷看她儿子的眼神!谁不希望同他们镇国公府结亲? 只有这顾五,三请四请就是不来! “夫人,顾夫人已在厅候著了。” 丫鬟又上来通稟。 “就顾五这行事,难怪阿敛不喜欢她。我待会就同他说说!” 严氏冷著脸,到底去见了客。 就是脸色实在不太好。 高门主母,不至於这点人情世故都不会装。 可事关儿子,她便咽不下这口气。 她走进厅,语气凉淡,直接单刀直入。 “怎么?五姑娘又病了?” 上次赏宴未来,便是用的这个理由。 第13章 服气。 可前两天,严氏才无意间听人说道,那日赏宴顾怀寧压根没有生病,还同好友在外头游玩。 她本就有些不痛快了。 而今,对方又是如此! 常氏也有些尷尬,但这次女儿身体不適乃千真万確。 “是……” 她斟酌著,还在想如何开口,严氏便不阴不阳开了口。 “看来五姑娘这身子骨不太好呀。怎的就三天两头不適呢。” 要真是这种身子骨,想来娶进门了也活不久。 严氏有些厌了。 对顾家的好感也急速减少。 常氏知对方会不悦,但听对方这么说女儿,便也立刻不高兴了起来。 没有一个母亲会高兴別人说自家孩子身体不行。 这攸关寿命。 “我五妹的確体弱,但好在身在顾家,不劳国公夫人费心!” 顾怀直听不下去,冷著脸硬邦邦开了口。 常氏倒是忘了,小儿子才是全家最护女儿的人。 別说是镇国公夫人了,哪怕是皇后这么说,他都得冷脸懟回去。 “住口!” 常氏立刻回头看了儿子一眼,“谁准你如此无礼!快向国公夫人道歉!” 待儿子道歉完,她也朝严氏赔礼。 “我这小儿子不懂事,比不得世子规矩守礼,还望夫人莫怪。此次回去,我定当好好教育。” 严氏见常氏態度还算诚恳,又夸了沈敛,这才冷哼了一声没再计较。 两位长辈交流,顾怀直很快就被打发了出去。 这次过来,他本就还有其他目的。 沈敛在书房练字,得知是顾四前来,倒也不算太意外。 待一贴结束,他才从书房而出。 顾怀直对沈敛还是很敬佩的,没有因为等待而不悦。 他规规矩矩行了个礼,“上次醉香楼一事,还要多谢世子出手相助。” 沈敛淡淡抬了抬眼,“五姑娘说的?” 当时那情况,顾怀寧可没领情。 顾怀直不疑有他,认认真真点头感恩。 “小妹出入那种地方,若不是有世子相助,后果不堪设想。” 因著帮了顾怀寧,他这会觉得沈敛果然一表人才,全身都仿佛泛著光。 沈敛闻言淡淡看著对方,不知这是不是又是那位五姑娘的小伎俩。 顾家如此疼她,全家帮著演戏也並非说不过去。 “我並未帮什么忙。”他淡声道,“全靠五姑娘自己。” 他不愿因为这事再度同对方拉扯不清。 顾怀直却觉得,这是沈敛淡薄名利,人品贵重,不居功自夸。 於是越发坚定自己的想法。 “其实这次前来,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他开口道。 沈敛面容冷淡,“既是不情之请,那请四公子再斟酌。” 这话一出来,便知是麻烦。 顾怀直没想到对方会拒绝得这么快,但仍旧將想法说出了口。 “其实是我家小妹想习武,而我们全家又都不捨得真下狠心叫她吃苦。” 他摸摸头,颇有些不好意思,“世子正直不阿,一定能好好教授怀寧。” 沈敛平静看著对方,一声不吭。 所以对方这意思是,他们顾家狠不下心,而他一定可以。 不知怎的,沈敛便突然想起昨晚那梦境。 梦中是那般旖旎情形,他都能转身离开。 可见他对顾怀寧是当真一点情意也无。 真让他来教,確实不会因心软而终止。 但,何必。 “四公子多虑了,五姑娘有的是人教。” 就她那套自保的连招,便必定是有人手把手教授的。 顾二和顾四在京中,眼下看来最有可能教顾怀寧的,便是眼前的顾四了。 沈敛看著他,“四公子静下心来,少於旁人牵扯,比五姑娘习武作用更大。” 他的话已经够客气了,没直接说对方在外闯祸惹是生非。 但顾怀直却敏锐察觉出对方话里关於妹妹那部分的评价,似乎有其他深意。 有的是人教。 仿佛他家小妹招蜂引蝶和多人纠缠不清。 顾怀直立刻就不高兴了。 “世子,你对我妹妹似有什么误会。怀寧虽当眾告白於你,但对男子还是保持距离洁身自好的。” “除了家中我们几个亲人,她从未亲近过任何男子!” 沈敛看著他,冷淡的眸光中竟难得浮起嘲弄。 这些都是顾家对她的维护之言,顶多只能听三分。 顾怀直最受不了別人误会顾怀寧,对方越是如此他越著急恼火。 一怒之下,他便冲了上去。 沈敛似是压根没看他,但他一近身,便从容抬手,一下子將人压制住了。 顾怀直愣了好两秒,这才从巨大的惊愕和打击中清醒过来。 他一向自詡身手过人,可在沈敛面前,竟是一招都走不过。 而沈敛也几不可见皱了眉。 刚刚他是故意激怒顾怀直的。 为的就是试探顾怀寧的招式是否为顾四所教。 但如今看来,顾四確实毫不知情。 而顾二並不善武。 若是如此,是谁教的顾怀寧? 人的下意识和本能是骗不了的,顾怀直若也会,那至少会清楚该如何抵挡。 等顾家两母子一走,严氏便沉著脸来了儿子这。 “那顾五简直不识好歹。真当我镇国公府多稀罕她!” 一想起顾怀寧,她还有气。 “一定教养都没有,也不知顾家怎么教孩子的。如此不懂礼数三番两次爽约!” 沈敛本是乐意见著母亲放弃,但听她如此评价,还是开口替顾怀寧解释了两句。 “倒也不至如此。再三確认之事有变,想来確实身子不適。” 昨日她那状態,今日无法出门也正常。 严氏满肚子气而来,又满肚子气而去。 不像顾怀直满心飞扬而去,心事重重而归。 沉默到一直希望他能静下来些的常氏都有些不习惯。 “怎么了?”她关心。 顾怀直有些受打击。 此刻深觉丟人,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总觉得自己习武有天赋,身手也好,所以年少气盛总闯祸。 常氏教训了他无数次,他却压根没上心过。 直到今天被沈敛一招制服,他才深刻意识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確实嫩得很。 “没事。”顾怀直不愿说,直到见到了妹妹。 顾怀寧已经醒了,药劲退去,这会她只剩下隱隱的腹痛。 顾怀直一进来就接过映书手中的汤,自己一口一口给妹妹餵。 两兄妹感情好,哪看不出哥哥有心事。 她让映书下去,然后轻轻拉下哥哥的手。 “发生什么事了?” 顾怀直看著妹妹苍白的脸色,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 “哥哥以前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一直让你跟娘操心。” 顾怀寧皱起眉,“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她一顿,而后问:“是在镇国公府发生什么事了?” 顾怀直有些懊丧,“今日我去见了沈世子,想请他教你习武……” 第14章 谣言。 看著四哥如此,顾怀寧有些心疼。 顾怀直一向都是谁也不服的个性,除了家人就没对外人低过头。 如今为了她去找沈敛,肯定是在对方那碰了壁。 “四哥,沈世子那样的,哪比得上你。”顾怀寧满眼崇拜任性,“你教我就好了,我才不稀罕他教呢。” 顾怀直更受挫了。 他跟对方差的可不止一星半点。 “是四哥没用。” 顾怀寧有些急了,这沈敛究竟是做了什么,才把她一贯意气风发的四哥打击成这样。 “四哥……” 但顾怀直却想通了什么放下汤碗,一脸坚定开口。 “妹妹,你別安慰我了。你放心,哥哥一定会学好本事。” 也一定会帮妹妹帮沈敛拿下沈敛。 多一个身手好的妹婿,妹妹自然更安全! 说罢,他便起身离开,再度往镇国公府而去。 常氏故意等小儿子走了,才进去看女儿。 “你四哥怎么了?” 他们两人关係好,从小无话不说。 “大概是在沈世子那受了点挫。”顾怀寧还是皱著眉,对沈敛有些意见。 把她四哥打击成这样,是下了很重的手? 常氏摇摇头,“也许是件好事。” 顾怀寧这才鬆了眉头。 常氏又正色起来,“昨日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同华箏一起出去吗?” 两家日后会结亲,女儿还未清醒,是以她没贸然质询。 倒是林家昨日下午有派人来问过,询问顾怀寧是否归来。 顾怀寧很坚定,“肯定不是华箏所为,一定有什么疏漏被人动了手脚。” 她也不希望母亲迁怒林华箏。 常氏的眉头紧拧,止不住的忧虑。 “明日你便別去书院了,再休息几日。” 她都想让女儿直接休学了,谁知道去书院又要发生点什么。 顾家不求女儿有多少学识,只求她能快乐健康。 顾怀寧笑著拒绝了,“娘,最近我休息得够多了,课业都要落下一大截了。” “大衍没有女状元,你无需那么努力。”常氏说完,便很自然想起了沈敛。 今日严氏那態度,虽后面维持了表面和气,但后续真要再想进一步,可能有些难了。 常氏有些可惜。 尤其是对比小儿子今日的表现后,更是衬托的沈敛优秀非凡。 严氏的骄傲是有底气的。 谁家丈母娘不希望自己的女婿是沈敛啊。 顾怀寧不知道常氏心底的遗憾,她如今唯一想弄清楚的,是酒楼这事谁在背后搞鬼。 翌日,她按时去了书院。 可让她意外的是,今日反而是林华箏请假没来。 午休后,顾怀寧总觉得周围同窗们看向她的目光有些不同。 似是背著她在取笑。 这种偷偷摸摸的打量让人不適,更何况好友今日又不在。 临近下学时,终於有人来调侃。 “顾妹妹,听说前段时间你是因为翻墙给沈世子送信,这才落水的?” 顾怀寧闻言一怔,迅速回想起那日落水,分明是有人推了自己一把。 如今有这传闻出来,恐怕就是跟那人有关。 眼前这位是兵部尚书家二小姐,也是沈敛的爱慕者。 听见她的笑话,可不就来嘲弄取笑了。 顾怀寧一脸自若,“庄姐姐哪里听来的呢?” 庄静曖昧一笑,“顾妹妹这是承认了?” 顾怀寧面露诧异,然后缓缓笑起来。 “我何时承认了呢?我是在询问姐姐哪里听见的呀。庄姐姐既听闻这种趣事,必然有证明出处吧。” 她的態度温和,一点都不似在爭执,可话语里的內容却强硬,一点都没退缩。 你既这么说,那便拿出证明。 顾怀寧才不会傻到自证。 更重要的,是她想知道究竟是谁。 庄静没想到对方竟不羞不恼,她也只是听说的,也不知道消息究竟从何传来。 “我也是听人说的。”她只能咬牙道。 “那是听谁说的呢?” 顾怀寧继续温和追问,態度也柔和得很,让人挑不得一点错处。 庄静下不来台,只能下意识看跟她分享此事之人。 顾怀寧顺著对方的视线看去,而后便收回了视线。 那人前世也去看沈敛了,这次应当不会出现在院舍外才是。 这时,魏清音温温柔柔的声音响起。 “落水之事已经过去许久,顾妹妹身体无碍才最重要。”她走过来,又替庄静说了两句话。 “庄妹妹心直口快,顾妹妹別往心里去。” 顾怀寧点点头,笑道:“魏姐姐放心,我知庄姐姐只当趣事来问我,並无恶意。” 气氛缓和,只有庄静不说话,气呼呼转身走了。 顾怀寧还是淡定从容,到点便收拾东西离开。 张迎春瞧著她离开的背影,小声凑到魏清音身边道:“魏姐姐你瞧她,不要脸还这么坦然。” 魏清音失笑,“庄妹妹確实没证据,哪能因捕风捉影的流言去污衊人呢。” 张迎春翻了个白眼,“庄静也真是的,这么被她懟也忍得下去。” “顾妹妹挺和气的。”魏清音劝,“这事没证据確实不好隨便取笑人家,张妹妹你也別说了。” 张迎春没说话,但定定看著顾怀寧离开的方向许久。 …… 回府时,顾怀寧恰巧碰见七皇子从自家厅出来。 既然相遇,免不了打个招呼。 顾怀寧眸光微闪,而后带笑迎上去。 “殿下怎么在此?” 七皇子笑了笑,“你四哥昨日去找沈兄,想让沈兄介绍一个武师。正好我有合適的人选,今日有空便带过来了。” 顾怀直不太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没敢看妹妹。 他后来又去了一趟镇国公府,恰好碰见了七皇子。 顾怀寧明白了,那是沈敛不想和顾家扯上关係,这才拜託七皇子的。 也是。 从上次在外头相遇时,她便已经察觉出,七皇子有与她亲近之意。 顾怀寧弯眸笑开,“那怀寧便替哥哥谢过殿下了。” 小姑娘眉眼弯弯,很是生动。 顾怀直这时才开口关心问:“今日在学院如何?” 因著还有外男在场,他没问她身体如何。 顾怀寧心下一动,眸光暗了暗垂下眸去。 “无事。哥哥不要担心。” 她这副样子,就差將有事写在脸上。 第15章 人证。 顾怀直立刻皱起眉,关心询问,“怎么了?” 顾怀寧低著头,过了一会才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学院有人传,说我前段时间落水,是因为翻墙给沈世子送信。” 虽说事情基本便是如此,可话从她自己嘴里说出来,便是全然的冤枉。 当初究竟是谁救她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大家希望它是什么样的。 沈敛將和顾家拉上关係的机会给了七皇子,那对方必然会好好用。 既然如此,七皇子便不会希望这种传闻出现。 “太过分了!”顾怀直义愤填膺,“那日你落水本就是因为高烧不適,怎可如此胡乱编排。不行,我非得去將那乱嚼舌根之人揪出来!” 顾怀寧拉了拉他的手,委屈但懂事道:“算了四哥,都过去了。” 之后,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看向七皇子,“我四哥性子急,让殿下见笑了。” 七皇子轻轻一笑,“顾家兄妹和睦,实在叫人羡慕。” 身在皇家,可体会不到这样的亲情。 “五姑娘直率坦荡,不必为此忧心。”他用扇柄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笑著离去。 顾怀直目送对方的背影离去,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殿下好像对你特別亲昵。” 顾怀寧反问,“四哥是希望殿下也点你的额头?” 顾怀直想像了一下,沉默走了。 第二天,林华箏来了学院。 一上来便关心问:“你那天怎么自己走了?” 顾怀寧观对方神色,应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出事了。 “事情还顺利吗?”她没单刀直入询问。 林华箏嘆口气,“算是吧。” 秦家那表兄的人品是试出来了,但目前来看,结果不太好。 “那日的计划,全程是你安排的吗?你大哥怎么也参与了?”顾怀寧又问。 林华箏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让秦姐姐与那人接触,我觉得瞒著我大哥有些不合適……” 顾怀寧很自然地体贴点点头,“那还有其他人知晓吗?” 林华箏先是摇了摇头,而后才道:“还有月清表妹。” 顾怀寧知道王月清,那是好友姨母的女儿,两人关係一直很好。 她心里有了数,这才道,“秦姐姐昨日也没来,她怎么样了?” 林华箏声音压得更低,“秦家大发雷霆,还不晓得怎么办呢。” 她这般说著,这才发现周遭同窗看著自己这边的眼神有异。 顾怀寧简单將昨日只是讲了讲,林华箏立刻忿忿不平。 “那些人怎能如此胡说八道!究竟是谁传出来的!我要找他们算帐!” 顾怀寧却笑得別有深意,“没事,让她们闹吧。” 前世她不在意这些蝇营狗苟之事,没想到藏在背后针对她的人还挺多。 对方既然想针对她,那必然很快会再次出手。 这一世,她会將人都揪出来! 如她所料,快到午膳时,庄静又一次嘲讽找上了顾怀寧。 “昨日你让我给出证据,恰巧我还真找到了一个。” 庄静鄙夷勾了勾,“顾怀寧,如今我人证都找到了,你不会还不认吧?” 昨日被对方软绵绵懟回,她確实憋屈得难受。 在那种情况下被落了面子,还是被顾怀寧落了面子,简直要她的命。 所以她一下学便拖了关係,想查查当日究竟有没有人目击。 结果连老天爷都在帮她,一晚上就將目击者找到了。 “庄姐姐,那人证呢?”顾怀寧慢条斯理问。 庄静见不得她这从容的样子,冷笑了一声。 “人已经在外头了,你若有本事,便出去对峙。” 她的声音不大,但足以叫整个课堂的人听见。 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在盯著这边。 林华箏沉著脸起身,但被顾怀寧嘆气按了回去。 “庄姐姐非要如此的话,那我便出去瞧瞧吧。”她无奈的样子,仿佛全是对方在无理取闹。 庄静见不得她这副表情。 觉得对方这个样子,比以前目中无人的样子还討厌。 隨著顾怀寧往外走,周遭所有人也一起凑到外头看热闹。 魏清音摇摇头,“庄妹妹,顾妹妹,你们何必因为此事较劲。大家都是同窗……” 张迎春拉住她,“魏姐姐,顾怀寧自己不知廉耻,你又何须替她担忧呢。” 魏清音闻言,这才嘆口气没再说什么。 外头,顾怀寧瀲灩的眸底已是闪过一抹失望。 是名男学子。 沈敛做事一向利落,既然救她一事能落到压根没关係的七皇子身上,那便不可能被其他人看见。 若庄静找来的人证是个女学子,那还有可能是將她推进水里之人。 可面前是个男子…… 顾怀寧眸光水润,眼神幽幽。 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后,这才带了点委屈柔声询问,“你为什么要撒谎。” 小姑娘本就生得明艷动人,哪怕未施粉黛,一张芙蓉脸也很是吸引人注目。 更別说被这么盯著瞧,还被委屈质问了。 男学子眸光闪了闪,有那么瞬间自惭形秽。 庄静眸光冷凝,只觉得顾怀寧下作。 竟为了撇清嫌疑,隨意便对男子撒娇搔首弄姿。 “不要再浪费时间了,说说你究竟看见了什么!”庄静冷道。 男学子想到自己收下的银钱,只能硬著头皮道:“我亲眼看见顾姑娘从男子院舍翻墙出来,而后一不小心摔进了池子里。” 听见他这么说,庄静转眸看向顾怀寧,鄙夷问,“顾妹妹,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吗?” 周遭眾人脸上大多都是鄙夷和幸灾乐祸。 只有少数流露出担忧,却也不知是真是假。 顾怀寧扫了一眼眾人,这才重新看向那男学子。 “你既说我摔进男子院舍外头的池子里,那么是谁救的我?你又是否看见其他人了?” 她看著对方,平静道:“书院的学子们都知道,通往院舍就只有一条道。如果你当时在那里,那么路经何人一定会知晓。” “还是说,你觉得我在那池子里,能撑到你从院舍外出去,又有人从外头进来而不溺毙?” 第16章 前奏。 为了將院舍和学堂位置隔开,当中那条路虽不算多远,但来回还是需费些工夫的。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了男学子。 顾怀寧见他不作声,又温柔从容道,“溺水可不是儿戏。而且若真看见有人落水,你能置之不理离开吗?” 若真是如此,那便是德行有问题了。 男学子被问得哑口无言。 庄静见状哪还不明白,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 正在这时,人群中一直面露担忧的魏清音再次开口,“哎,此事还是就此作罢吧,庄妹妹定然不是有意的。” 自始至终,一直都是她在打圆场。 顾怀寧看向庄静,眸光清澈温柔,“我知道的,庄姐姐一向坦率耿直。此次之事,定然是被小人蒙蔽了。” 魏清音的眸光忍不住闪了闪,脸上难掩讶异之情。 这还是顾怀寧吗? 那个受尽万千宠爱的顾家小千金,怎么会在被人污衊了之后,还能保持这个態度。 庄静也很诧异,看著顾怀寧的目光满是不解和难受。 “说到底,还是该怪他。”顾怀寧的眸光一转,定定落在那男学子身上。 “若不是他故意说谎,庄姐姐又岂会被骗?都是他居心不良!” 说罢,她询问庄静,“庄姐姐觉得呢?” 若此事就按顾怀寧的指引走,庄静就可以將锅都推到那男学子身上。 “哎,算了吧。” 魏清音嘆气,她知道那男学子家世一般。 若真被追究,恐怕结果不妙。 顾怀寧却並未因此而放弃,“可他也並未考虑过他的污衊会对我造成多大的伤害,不是吗?” 庄静抿著唇,最终还是选择瞪向那男学子。 “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何故意说谎让我误会顾妹妹。” 男学子的家世確实一般,盯著两人的质问,一下子有些发颤。 “是……” 他看了眾人一圈,正要开口指认时,要授课的师长终於沉著脸赶到了。 “你们都在这干什么!”任先生皱紧眉,不悦开口,“你是谁?为何要开课了还在女子区?” 被任先生这么一质问,男学子反倒找到了理由脱身。 “学生知错!学生这就回去!” 言毕,他直接低头转身跑开。 “等等!” 庄静还欲开口,任先生却不悦打断,“都回课堂!一群人聚在这,像什么样子!” 林华箏跟在任先生身边,有焦急也有些后悔。 刚刚一离开教室她便去找先生了,可谁曾想闺蜜未吃亏。 任先生这么一来,反倒是拖了闺蜜后腿,把人给放跑了。 任先生自然是不希望將事情闹得更大,所以有意將场麵糊弄过去。 顾怀寧没多言,反倒是安慰了两句林华箏。 男学子是被授意说谎的,应当同庄静无关。 若有关係,刚刚对方也不会同她一起针对那学子了。 只不过一计不成,对方肯定还会再出手的。 晚上回家,顾怀寧將此事告诉家人。 顾怀直气得当即拍桌而起,表示自己要去狠狠教训对方。 顾怀寧却笑开,换了话题。 “四哥,你这两日练得如何了?七皇子给你找的武师怎么样?” 顾怀直被转移的话题,只得点点头。 “季师傅很好。” “那你可得去好好感谢殿下。”顾怀寧笑道。 顾怀直闻言看了她两眼,等无人之时才询问。 “寧寧,你对七皇子好像特別上心。” 顾怀寧面不改色,“四哥你想哪儿去了。不过就是普通感谢罢了。” 对方前世能得帝位,必然有自己的势力和手段。 顾家那个结局,是夺嫡之下的牺牲品。 她不愿拿著前世顾家的结局来赌气,只要能保下全家就好。 让四哥去接触七皇子,便是多了一层关係。 有些她想透露的信息,对方若是想要帮忙,就必然会询问並出手。 翌日午休时,顾怀寧特意在眾人基本上都在的时间离开了课堂。 对方想针对她,那她便再给对方一次机会。 她从容离开教室,而后七拐八拐去了男子院舍方向。 午间男子休息时间比女子短,此刻已经在上课。 院舍无人,她也不用害怕被人发觉。 顾怀寧不確定身后之人究竟是否跟来,她在院墙外先是站了站,而后翻墙而入。 只是这才一跃下,她便被惊得差点腿软。 只见沈敛此刻正站在她正前方,眸光冷淡中带著一丝复杂。 顾怀寧僵住,瞬间尷尬得无以復加。 犹记得上一次被对方逮个正著,还是在他房间。 顾怀寧下意识想溜,但一想到外头跟踪自己的人可能还没走,她只能硬生生停下脚步。 “好久不见……?”她定了定神,打算拖点时间。 沈敛没作声,表情格外的寡淡,顾怀寧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她只能硬著头皮继续小声尬聊,“酒楼那次,多谢你出手相助。” 她是迷迷糊糊,但好歹记得自己撞进房间,看见了沈敛这件事。 虽说后续全然不记得了,但自己能脱身,定然是对方帮忙了。 顾怀寧觉得自己確实该谢他,但换位思考,对方最想得到的感谢,应该是她不要缠著他。 所以她决定如他所愿,以后有机会找到对方喜欢之物,再偷偷托人送去便是。 沈敛听她道谢,却仍旧没说话。 他的视线落在她水润瀲灩的眼眸上,而后面无表情挪开了眼。 顾怀寧皱了皱眉,不明白他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对方虽厌恶自己,但一贯的风度还是维持住的。 从未像今日这般莫名其妙不说话,也不理人。 沈敛不说话,顾怀寧也不再敷衍。 两人最好的关係,便是谁也不理谁。 她轻手轻脚来到院墙的窗洞边,见有道身影飞快离开,这才满意勾了勾唇。 果然有人追出来了! 不远处,沈敛不知何时重新回了头。 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闻见空气中那股若有似无的冷桃香,脑海中一下子便出现了昨日梦境中的画面。 准確来说,那段画面是上次那段梦境的……前奏。 闺房中,顾怀寧身上的肚兜嫣红。 她垂著头,眼睛都不敢瞧他。 “夫君……今晚,今晚能换个姿势吗……” 沈敛再次挪开了视线。 他不知道为什么梦里两人会成亲。但既然他能中途离开,定然是不喜欢对方。 没有哪个男子,能在那时候中途走人的。 除非外头有更重要的人在等他。 他跟这顾家五姑娘,最好的结果就是各归各的。 如此想著,便见顾怀寧再次翻墙而出。 只是离开的方向,却不是出口处。 顾怀寧知道,院舍后有一条极为狭窄的小径。 小径贴紧山壁,几乎不能通行。因为过於危险,书院也严令禁止过。 但若是过去,便能直达书院莲池。 之前顾怀寧瞧见过路口,就是从没试过。 瞧那宽窄,她一个小姑娘通行应该不成问题。 沈敛直到听见她离开的方向不对,才追出跟上。 “你要去哪?” 听见后头声音,顾怀寧回头不解。 他今日怎的这般有閒心来管她做什么。 沈敛冷淡的眉眼中透著些许烦躁,“前头你过不去。” 第17章 腿麻。 结合刚刚她的动作,他已猜测出她的想法。 “可以的。”顾怀寧道。 沈敛只觉得荒唐,那山壁极窄,万一不小心摔下去便是一命呜呼。 顾怀寧不想浪费时间,转头继续向前。 沈敛几不可见皱了皱眉头,上前握住她的腰肢,而后直接带回院舍。 “那条小径太过危险,我不可能眼睁睁看著你送死。” 顾怀寧抿了抿唇,有些不悦。 可她一直留在这,不是要被人逮个正著。 她垂了垂眸,而后迅速想出法子。 “既然世子不让我冒险,那就请麻烦你將人应付走吧。” 麻烦是他造成的,那就该由他解决。 沈敛看了她一瞬,而后挪开了视线。 虽是梦境,可既然清晰记得是她,也算唐突。 帮对方这一次,便算是了结。 不多久,果然有人匆匆赶来。 授课时间自然不能隨意离开,回来之人是假装身体不適。 他一路低呼呻吟,好似不適至极。 而扶他回来的,还有两个学子。 一行三人,一进院舍便发出了不小动静。 假装不適之人先回了自己房间,而后借著找药之名,一间间翻查房间。 顾怀寧自觉找到了门后的老位置,然后淡定支著下巴蹲好。 因著三元及第,学院永久保留了沈敛的房间。 虽然东西已经带走,但他隨时都能回来休息。 沈敛坐在桌前,以他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小姑娘被撑起的小脸。 那恣意放纵又悠閒的模样,宛若愜意的小猫。很像是她故意设了个局,为的就是此刻。 沈敛眸光微闪,而后收回了视线。 脚步声靠近,谁也没想到沈敛会在。 “怎么?” 沈敛抬眸,冷淡的眸光中有著无形的压迫。 来人顿住,下意识站得笔直,规矩一如见到师长。 “同窗病了,我等前来寻药。” 沈敛闻言看著他,视线一刻未移,“病了就可隨意翻找其他同窗房间?” 来人被他这么盯著,又被这么一问,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没有翻找,我们就是不確定是哪一间,只在门口看了看。”他解释著,连忙招呼另一人过来。 他一人没胆面对沈敛的质问,若是和同伴一起,还能稍微分担压力。 同伴见状压根不敢过来,远远喊著,“我看看王仁情况”,便去了装病的同伴那。 “王仁生的是什么病?有何症状?” “你们要找的是什么药?” 沈敛沉眸,一连问了两个问题,那人却一个都答不上来。 他这才起身而出,“你带我去看看。” 顾怀寧一直蹲著,閒閒看著眼前之人演戏。 有些人就是天生自带威慑,让人无法轻易生出质疑之心。 沈敛的目光一直目不斜视,直到行至门边,这才极短暂地停顿了一瞬。 顾怀寧抬头,大大的眼睛看著他,更像是什么小动物了。 还是在沾染了一身冷桃香的小萌物。 沈敛並没有想瞧她,但余光所及,他也没法控制。 顾怀寧听著脚步声远离,但没有第一时间站起来。 外头几人应该还在院舍,她这发出动静容易被发现。 只是有沈敛出马,她却也安心。 果然没多久,那装病的学子就装不下去了。 顶著沈敛那双可看穿人心的黑眸,那人被盯得冷汗直流。而在沈敛开口说替他检查之后,便再也装不下去连忙从床铺起来了。 顾怀寧听见外头传来一连串的悔过道歉,而后又渐渐恢復安静。 这让她不禁回忆起从前。 严氏其实因著无子嗣的问题发作过几次,每次都是沈敛单独去解决。 虽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但严氏总归能好一阵。 如今想想,自己凭什么要受这个气。明明是身为丈夫的沈敛自己不回房的。 一想到这,顾怀寧便是满肚子火。 直到沈敛的声音打破她的沉思。 “这么喜欢蹲著?” 其实他还想说。 这么喜欢发呆? 怎的次次都在游神,好像丝毫不觉紧张。 沈敛看了看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是因为她压根不介意跟他被传出流言蜚语? 他这般想著,但垂眸瞧了一瞬,脑海中便突然有了什么画面,而后冷脸转过了眸。 顾怀寧不知道他为什么瞬间有这么大的情绪变化。 毕竟他確实待她挺莫名其妙。 顾怀寧偷偷翻了个白眼,结果刚站起来便『嘶』的一声低呼扑进了沈敛怀里。 蹲太久。 她腿又麻了。 倒不是想投怀送抱,而是沈敛就站在她跟前。 “你先別动!!” 怕沈敛直接將她推出去,顾怀寧忍著针扎似的腿麻连忙开口。 这种时候,动一下都能让她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沈敛的俊顏上依旧面无表情,但眼底却透出股细微的燥意。 顾怀寧也感觉他身子有点僵,想著大概是忍住不將她推开导致的。 “很快很快。”她也有点尷尬,小声说著,语气里不经意带了点撒娇和轻哄。 她觉得沈敛大概是真烦了。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才冷冷开口,“你多动动就能快点缓解。” 顾怀寧当然知道,但那不是疼嘛。 她自然会下意识选择更舒服的方式。 但听他这么一说,她也觉得自己有点没分寸了,很像是故意粘在人家身上。 顾怀寧忍著疼,轻『嘶』了一声站好,而后迅速拍了拍双腿,整张脸都皱成一团写满痛苦。 沈敛冷眼看了她一瞬,突然便想起了当时满脸不好意思的顾怀直。 顾家將女儿宠上天,確实是见不得这场面。 顾怀寧缓了一会,待终於差不多了,这才开口。 “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沈敛退开,但还是提醒了一句:“不要走那条捷径。” 顾怀寧看他,“对方若有心针对,就一直会守在外头。” 不是刚刚那几个男学子走了,就能应付过去的。 沈敛深深看了她一眼,终是不耐。 “我同你一起。”他道。 顾怀寧有些不解他的多事,但隨后一想又明白了。 她若真从山壁摔下去,顾家追究起来,此时在院舍的他恐怕也说不清。 两人翻墙而出,一路向捷径而去。 山径狭窄,堪堪一人通行。 越往后越窄,直至一处彻底断了一段。 顾怀寧头疼,难怪学院不让学子走此过,因为此路压根不通。 沈敛不作声,只看著她有些苦恼的背影,想看看她会不会回头。 可他到底是小看了这位顾家五小姐的执著。 第18章 告状。 她抬起头,上方正好有两棵树从山壁牢牢长出。 只要能爬上去,倒也不是不能到另一端。 顾怀寧迅速估计了一下自己的实力,確定没什么问题后开始尝试上爬。 沈敛看著她,到底是没忍住皱了皱眉。 这般冒险举措,这丫头竟也敢试? 若树干上方有滑腻之物,她上去后一脚踩落呢? 顾怀寧还没能如她预想中的上行,腰间便被一只手臂倏地揽紧了。 墨香侵入,她被一览入怀,而后被倏地带起。 几经轻纵,已稳稳落到另一侧。 瞬间的起落让顾怀寧下意识地抱紧对方,一张小脸也贴紧对方胸膛。 呼呼的风声在耳边擦过,落地后她才想放手,他却又一个纵身疾行。 顾怀寧立刻被嚇老实了,再度抱紧对方缩了回去。 想来沈敛大概是嫌跟在她背后太慢,所以乾脆带她过去。 如此也好,也能加速她回去的时间。 顾怀寧放下心来,耳边一侧是风声,一侧却是他並不是很平衡的心跳。 待到彻底安全的平地后,沈敛才將怀中娇软的身躯放开。 只是脸也冷了,离开得飞快,连她一声感谢的机会都没给。 好似怕她再缠上他似的。 顾怀寧抿了抿唇,呵,真是难为他了。 那么厌烦她还得带她走完那一段! 回到教室,同窗们看她的眼神皆是有些奇怪。 庄静眸光诡异,语气也有点阴阳怪气。 “顾妹妹,你去哪了?” “去池边散步。”顾怀寧从容回答。 庄静这次没穷追不捨。 回到位置坐下后,林华箏小声告诉她,“刚刚有人说看见你往男子院捨去啦。” 顾怀寧淡定反问,“我刚刚离开后,有谁离开?” 既然要引蛇出洞,她自然早就吩咐了好友,让对方帮自己盯著。 林华箏很快报了两个名字。 顾怀寧闻言后倒不算意外。 “跟她们有关吗?”林华箏不傻,猜到其中关联。 顾怀寧只笑了笑,眨眨眼没说话。 沈敛回府时,七皇子已经来了。 对方正背对著站在书房院中,腰间是他惯用的摺扇。 听见脚步声,未转头便开了口。 “沈兄去过书院了?” 沈敛微微驻足,但还是从容走了进去。 今早七皇子让人来传消息,大意是顾怀寧在书院被流言困扰。 既是因他而起,希望他能出手解决彻底平息。 一来解决顾怀寧的麻烦,二来,也可以试探沈敛对她的態度。 他可不愿未来妻子心中惦记著別人。 “五姑娘机敏,无需他人相助。”沈敛冷淡答覆。 她那般胆大妄为,又有那么多主意,何须他人出手。 七皇子挑挑眉,“需不需要是一回事,出不出手又是另一回事。” 沈敛闻言垂了垂眸,平静道:“在下倒是觉得,若殿下真想出手,还是早些为好。” 小姑娘冒著危险布那么个局,可不像是会磨磨蹭蹭放对方一马的样子。 去得迟了,恐怕都来不及出手。 沈敛这般说著,已然回忆起她站在山径边,试图往树干上攀的危险画面。 七皇子脸上掛著笑,只是经过对方身边时,微微顿住了脚步。 冷桃清香,似三月春意正浓。 是怎样的接触,才能让身上沾上这种程度的香味。 七皇子脸上的笑意稍稍淡了一分,不过瞬间又恢復如常。 “沈兄对五姑娘看来评价颇高。將她推与我,当真不后悔?” 沈敛转眸看他,“殿下似乎过分不自信了。” 难道他后悔了,便能想抢回便抢回? 一再反覆试探,也是不自信的一种表现。 七皇子被他的反问一刺,沉沉看了沈敛一眼后,又掛上微笑而去。 只是正如沈敛所言,当七皇子赶到书院时,里头正热闹著。 临下学前,顾怀寧委屈告状到了师长那。 称几日总有流言蜚语纷扰,污她同沈世子的清誉。 小姑娘红著眼眶,眸中泪光晶莹,像是隨时都要哭出来。 “昨日便有学子故意扯谎污衊,学生不敢质疑师长,也不愿让师长烦忧,只希望流言可止。” “可午间过后,又有流言四起……” 顾怀寧说到这,豆大的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落。 “学生本不愿扰烦师长,只是此事不处置,书院风气不平。学生实属不愿见同窗们相继被影响……” 此前的乖顺懂事配合,恰恰让书院此刻无法再推脱。 有些事,只要犯错方的背景不那么硬,便能迅速被查清。 能被收买做事的,自然是家境非常一般的学子。 或贪图关係,或贪图银钱。 这些人容易被收买,也容易被拋弃。 七皇子赶到时,学院已处置完之前撒谎污衊的男学子,並揪出了下午装病回来的三人。 人群中,张迎春忍不住脸色惨白。 这两次,都是她悄悄让人做的。 张迎春太心急了,还没等院舍这边找到人,便將顾怀寧又悄悄去男子院舍的事散布了出去。 她以为自己盯住路,再找人进去便是天衣无缝。 张父官居正三品,但在这遍地大员的京中也只算中上。 书院不管怎么罚张迎春,只要一传出去,这名声就算是毁了。 围观学子们神色各异,但大多都有些惊讶。 平日里同顾怀寧最不对付的明明是庄静,这一次在幕后搞鬼的,却是张迎春。 “顾妹妹……”魏清音皱著眉,虽是有些难以置信,但还是开口替张迎春说话,“张妹妹也是一时衝动……” 张迎春闻言满心感激,可更多的是悲愤。 她明明就看见顾怀寧那贱人翻墙进的男子院舍,哪里污衊於她了。 “师长,我没……!” 魏清音伸手拉住她的手,制止她將话再说下去。 “快向顾妹妹道个歉吧。书院教导我们胸怀坦荡,大家同窗一场,她肯定也不会眼睁睁看你被罚的。” 事情到此,若是一直嘴硬下去,学院哪怕想和稀泥都和不下去。 证据確凿,自然是张迎春低头。 顾怀寧看了眼魏清音,也不知对方是真善良还是假仁义。 都到这种程度了,学院罚不罚,这事都会传出。 张迎春还未议亲,定然会被影响。这会她求情又有何用? 不过学院也有学院的考虑,能大事化小自然便不用得罪张家了。 一时间,场中眾人都在看告状的顾怀寧。 第19章 旧伤。 林华箏还是气愤,被欺负的又不是她魏清音,凭什么轻飘飘一句话就要別人原谅。 顾怀寧按了按闺蜜,“张妹妹,这次便罢了。”她眸光盈盈,里头还有未乾涸的泪珠。 任谁一瞧都看得出,她是含著委屈让步的。 “只是日后学院中再有此类谣言,就別怪我不顾念同窗之情。” 她这一鬆口,所有人都鬆口气。 张迎春也开心,但更多的是憋屈。 只有林华箏满脸的忿忿不平。 七皇子赶来的时候,差不多便是看的这一段。 他不觉得顾怀寧软弱可欺,只觉得小姑娘聪慧。 眼下顺水推舟不计较又如何,这么多人亲眼见证,传出去什么都不会改变。 不仅张迎春回家会被罚,张家也得去跟顾家负荆请罪。 这些学子大多未经歷练,想法天真,还真以为世间恶事能轻易善罢善了。 七皇子没再上前,他赶过来是想帮顾怀寧的。 而她不需他相帮,他自然不会没事找事针对张家。 只是这一趟也不算白来。 原是为了爭取顾家,如今观她言行,倒是意外惊喜。 流言风波终於了结,但林华箏却高兴不起来。 她还是觉得太便宜张迎春了。 顾怀寧安慰了一路,但有些事不適合她来说破,只能笑意盈盈哄著。 待到了学院门口,这才远远听见有人唤林华箏的名字。 两人闻声望去,只见一抹月白色长衫身影立在树下。 “大哥!” 林华箏立刻惊喜跑过去,“你怎么来了。” 林华谨同沈敛同届,科举后便不怎么来学院。 他摸了摸妹妹的头,温润的眸子看向顾怀寧。 “五姑娘。” 他打了声招呼,身边车夫立刻將身侧好几层大食盒递上。 “华箏说你喜欢吃五丰斋的糕点,我隨意买了一些,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虽未明说,但这是谢礼无疑。 若不是有她的劝说,秦林两家恐怕就真的这么不明不白成婚了。 林华谨不介意未来妻子曾有心仪之人,可若是对方心里一直惦记对方,自然还是不悦。 顾怀寧谢过,刚要伸手去提,对方却主动替她拿了食盒。 “我替你送过去。” 顾家马车离此处並不远,顾怀寧拿得动,但对他这般体贴的举动,还是有些好感。 “哥,我没有吗?”林华箏笑问。 林华谨宠溺道:“自然不会少了你的。” 林家兄妹关係好,家庭氛围也同顾家也差不多。 顾怀寧看著兄妹打闹,有种看见自家的熟悉感。 等顾家马车驶离,林华瑾这才小声感慨,“要是寧寧能做我嫂子就好了。” 林家一定会喜欢这个儿媳的! 林华谨转头看了看妹妹,笑笑没有反驳。 秦家那个表兄,这两日已经悄悄被处置了。 这事秦家有亏,没等林家开口,自己便主动赔礼道歉並取消了婚约。 好在原本也还没宣扬出去,自然也不会伤了秦书婉名声。 如今林华谨提著谢礼过来,就是事情已了。 顾怀寧在马车上时,便看了看糕点。 三层食盒,每一层都是她爱吃的,並非对方说的隨意买,应是之前就在好友那了解过的。 顾怀寧点点头,林华谨行事还是会心思的。 送些吃食,既不会太贵重让人不好接受,也能拉近关係。 顾怀寧心情愉悦,但今天开心的事还不止这一件。刚到家,便听见父亲刚刚归家的消息。 顾崇这两个月一直在外头,前世要再过十多天才回。 顾怀寧自是欣喜,重活一世,她还没见著疼爱自己的父亲。 早回来十天,那便多十天相处。 主院臥房內,顾崇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开始连声询问女儿的情况。 “寧寧身体要紧吗?怎会短短两个月,便伤了这么多次。” 一想到宝贝女儿受了那么多苦,顾崇就心疼得很。 常氏嘆口气,“伤寒是好了。” 这话便是让顾崇揪心。 “那旧伤呢?” 常氏沉默不语。 见妻子这反应,顾崇顿时怒火中烧。 “混帐!是谁那么大胆子动到我女儿头上!” 常氏摇摇头,“那傻丫头不肯说,不过肯定与林家有关。” 她的脸色也有些冷,“那日,她是约了华箏才出去的。” 虽然她也喜欢林华箏,但若林家有人想害她女儿,那这亲事也不是非要结。 顾崇神色冷凝,“寧寧不说,那我们便自己查!” 话说到这,他又满脸担忧,“那傻丫头的身体……” 习武之人听力好,话未说完,他便听见外头传来的脚步声。 顾崇止住声音,然后立刻换上一抹笑脸。 “爹!” 顾怀寧从外头进来,一下子衝进父亲怀里,“您终於回来啦!” 时隔两世,能再看见父亲好好地站在自己跟前,当真是感慨万千。 顾崇也开心,但一看女儿落泪,立刻便紧张起来了。 “別哭別哭。对不起,是爹回来太迟了。” 瞧把女儿思念的,都要哭了。他这个做爹的,可真该死啊。 顾怀寧看著慌里慌张的父亲,又一下子破涕为笑。 “爹,您怎么提前回来了,圣上不会生气吗?” 前世对方可没提前归来。 顾崇摸了摸自己头,“无妨,等会爹就进宫同陛下请罪。陛下不会责怪的。” 顾怀寧闻言点了点头,先皇对顾家还是信任的。 常氏看著两父女,“老爷,你先换身衣服吧。要准备用膳了。” 只是看见女儿裙角时,才微微一顿,“寧寧,你下午去哪了?” 裙角上沾的是青苔,可不像是隨意能蹭到的。 仔细瞧瞧,还有隱隱的擦痕。 好在位置在褶痕內,不是很明显。 常氏也是关心女儿,所以才看得比较细致。 顾怀寧却心下沉了沉,母亲既然能发现,那其他要针对她的人呢? 今日沈敛就在院舍中,对方会不会发现,是沈敛帮了她? 翌日,张迎春请假未来学院。 顾怀寧进了课堂,而后便见林华箏同她那表妹王月清坐在一起。 见她过来,王月清很主动站起来同她招呼。 “顾姐姐。” 顾怀寧不动声色同对方打了招呼,仿佛那日酒楼之事压根没发生过。 王月清满脸笑意,“顾姐姐,半个月后季考结束,我们去泛舟游湖吧!” 顾怀寧眸光闪了闪,她倒是忘了一件前世她压根未察觉之事…… 第20章 为她? 南安书院有季考,三月一测。 一些竞技类课程项目,女学子们都是选考。若参加取得好成绩,自然加分。 可若不擅长不参加,倒也无关紧要,只要选一项即可。 前世,顾怀寧一开始只选了马术。 她好歹武將家庭出身,这点基础还是有的。 但后来她又加了射箭。 只因有人说,沈敛那日会担任射箭课程的考官。 为了给沈敛留下好印象,她了许多时间练习,日日晚上肩膀酸痛难忍。 可到了考试那日,她却不知为何发挥时常到夸张的程度,在沈敛面前丟了好大的脸。 因此,那日她都没坚持到马术测试,就直接哭著回府了。 顾怀寧原以为是自己太紧张导致,如今想来,怕是有人动了手脚。 她笑著应下了王月清的邀约,也打算瞧瞧对方究竟想做什么。 上次因著一切由好友安排,所以她大意了。这一次早早设防,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待表妹离开,好友果然询问她季考报名一事。 “你准备如何?还是马术?” 顾怀寧这次想了想,主动开口,“我想再报个射箭。” 此时沈敛要担任考官一事都还没宣布呢,总不能赖她主动了吧。 林华箏有些惊讶,“寧寧,你何时对射箭感兴趣了?” 顾怀寧找了个理由,“季考后马上就要秋猎了,我好歹出身將门,不能给我爹爹丟人。趁如今要季考有机会,我多练练。” 秋季事多。 先是季考,后是秋猎。 往年宫中还有中秋宴,再后头还有圣上生辰。 不过后头那两项顾怀寧一般都不参加,都是顾家夫妻去的。 林华箏点点头,“那你加油。我就不陪你了。” 她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就不是那块料。 与其把时间浪费在练习射箭上,还不如多练练琴技。 顾怀寧在师长那报了名,晚上回家便找顾怀直加练。 前世练过是一回事,这世既然重来,她也希望能拿个好成绩,不污门楣。 顾怀直自是不会拒绝,可天色暗了,实在不適合。 “妹妹,还是等休沐吧。夜里练习也伤眼。” 顾怀寧摇摇头,“那便先练习姿势。” 季考时间不多了,她必须抓紧时间。 顾怀直没办法,但面对著她,总没法子下狠心要求,最后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赶紧结束了。 只这一晚,顾怀寧便知道对方没严格教她。 第二日去学院时,师长们將报了射箭的学子们叫到一起练习。 顾怀寧这才发觉,原来魏清音和庄静两人也报了。 “顾妹妹,你这次季考也报了射箭呀。”魏清音笑著同她招呼。 庄静没说话,她父亲是兵部尚书,她自然自小习些武功,前世射箭夺魁的便是她。 “嗯。”顾怀寧应声问,“魏姐姐原来也好射箭?” 魏清音有些苦笑,“小妹想考,家里便让我陪著。” 顾怀寧一听,这才立刻想起对方嘴中说的小妹是谁。 那可是前世嫁给七皇子的魏清若,未来的一国之母。 魏清若跟她们不同班,所以寻常不怎么见到。 顾怀寧在人群中看了看,果然见到了人。 只是没想到,对方身边还站著王月清。 顾怀寧摇摇头,她倒是没想到,原来这两人玩在一起。 如此过了几日,沈敛要担任射箭考官的消息终於悄悄流传起来。 这消息据闻是哪个师长无意间说漏嘴的,所以可信率极高。 到师长那边报名的女学子一下子便多了起来,来上射箭课程的学生立刻多了不少。 庄静看著顾怀寧,若有所思开了口,“你是知道沈敛要做考官,才选的射箭吧?” 顾怀寧看了她一眼,“庄姐姐是不是忘了,我跟你是同一日报名的。那时还不知沈世子要担任考官一事呢。” 庄静压根不信,“以顾家的本事,提前得到消息也不难吧?” 顾怀寧只道,“明明是我先选的射箭,之后才知沈世子要当考官的。若是按照庄姐姐的想法,是否也可以说是他知我选射箭,才来当考官?” 庄静简直要被她的发言给气笑了。 沈敛为了她当考官? 这么厚顏无耻的话怎么说得出口! “什么?沈世子是为了顾姐姐才当考官的吗?” 王月清不知何时站在两人附近,声音中满是惊诧。 她像是听见了什么惊天大秘密,整张小脸全是震惊。 顾怀寧闻言,淡定道:“王妹妹听错了,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王月清眨著茫然的眼,迅速捂住了嘴巴点点头。 庄静只觉得,自己以往是小看了顾怀寧的脸皮。 等到下午,不知怎的,沈敛为了她才当考官的谣言便悄悄传开。 待第二日顾怀寧到校,周遭看著她的眼神又开始微妙了起来。 “寧寧,你同沈世子……?”林华箏有些好奇。“如今整个学院都在说,他是为了你才当考官的。这事还是你亲口说的。” 她都没听好友提过,怎的两人关係便进展得如此迅速了。 顾怀寧一愣,而后明白过来。 必然是昨日王月清那句话传出去了。 她下意识皱皱眉,而后又恢復平静。 无妨,沈敛不是閒著无聊理会这些事之人。 “误会。”她道,“如果有人来问,我解释一下便好。” 林华箏闻言一愣,而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顾怀寧问。 林华箏道,“早上我来时便听说,已经有人去镇国公府求证了呢……” 顾怀寧简直脑仁发胀。 怎么事事一扯到沈敛,就能出那么丟人的状况。 林华箏瞅瞅好友这麻木无语的神情,也能想像这会对方该多尷尬。 小声道:“没事儿,我听说他今天就会过来,你找个机会,同他好好解释一下吧。” 今天就来? 顾怀寧想起了上次对方那避如蛇蝎的態度,而后便迅速冷静。 没事。 他肯定不会来找自己的。 既然如此,她压根无需考虑该如何面对一事。 只是才到下午射箭课,顾怀寧便看见了代替先生为眾人授课的沈敛…… 第21章 重叠。 原来沈敛今天过来,就是为了给大家授课。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顾怀寧总觉得今天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好几次。 她听不见他清冷淡漠的声音究竟说了什么,过了好半晌才静下心听了后半段。 “开始吧。”沈敛道。 他让在场学生先组队练习,相互检查纠错。 “顾妹妹,今天状態不佳嘛。”庄静一开口便是阴阳怪气。 她俩今天正好在一起,便理所当然成了一组。 顾怀寧定了定神,转身时才发现自己另一侧站著魏清音。 难怪今日沈敛的眸光多往这边瞧了几次,原来是为了看別人。 顾怀寧觉得今天自己是有点倒霉。 但事已至此,她也不想浪费时间。 这几日天天有射箭课,她的手感也找回了许多。 想到前世,顾怀寧还有些感慨。 那次季考,她表现得一塌糊涂伤心回家,当真耿耿於怀了许久。 婚后她为了洗清对方眼中自己射箭稀烂的印象,还特地拉著沈敛去了射箭场。 她想好好表现一番,让他知道她並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结果沈敛全程面无表情看完,然后淡定指出了她射箭时所有的不足…… 在她看来已经满意的技巧,其实在他眼里,完全是错漏百出。 顾怀寧至今还记得,当日自己站在射箭场中,羞愤又无语的感觉。 后来,她悄悄记下了他的指导努力改正,但再也没鼓起勇气让他再看成果了。 “庄姐姐先吧。”顾怀寧有些懨懨。 这些事每次回忆起来,都仿佛在嘲笑她的前世有多愚蠢。 庄静没有矫情,举手弯弓,动作乾脆利落。 和顾家不同,庄家在习武这件事上,对女儿也一视同仁。 是以庄静一直討厌顾怀寧,跟她一直娇滴滴又矫情有很大关係。 客观地说,顾怀寧也觉得对方完成得很好。 才这般想著,后方便传来沈敛清冷的夸肯定。 “做得不错。” 庄静的眼睛亮了亮,虽然非常开心,但不好意思跟沈敛说话。 “该你了。” 她盯著顾怀寧,抬著下巴递出弓。 顾怀寧也不知道沈敛走了没走。 只能將弓接过,而后下意识抬手。 刚做完动作,她就在心中叫糟。 射箭最看心性。 刚刚她心不静动作自然也有许多瑕疵。 “再做一次。” 沈敛没客气,態度冷淡却强势。 庄静眯了眯眼,很是不满顾怀寧的小心机。 对方平时的表现根本没这么差,这分明是看沈敛就在后面,所以故意耍小心思呢。 顾怀寧丟人了一次,赶紧悄悄深呼吸,然后凝神重来。 这次自然规范了许多,也是她最好的水准了。 她看向庄静,等庄静开口她便將弓给对方。 可庄静没出声,脸色又晦涩难言。 下一瞬,沈敛修长的手指落在她肩头,轻轻按下。 “再低一点。” 顾怀寧绷著脸,努力维持著表情。 莫名便有了前世那种丟人的情绪。 好在沈敛很快就收手走了,之后的每一人,他都会检查纠正姿势。 这直接导致了部分女生故意出错吸引沈敛同她们多交流几句。 当然,这种小伎俩他看在眼里,不可能完全如她们所愿。 若是提醒两次仍不改正,沈敛便会直接以对方的表现考试也不可能过关为由,直接提前清出季考。 至此,女生们终於安分了不少。 庄静看得五味杂陈,早知最开始就不努力表现了,白白错失良机。 反倒是顾怀寧,为了不再跟沈敛对上话,更加认真专心。 高度集中注意力,再加反覆弯弓练习,对女生们而言一节课下来,確实却疲惫不堪。 所以在中途,沈敛给了眾人片刻修整时间。 女生堆在一起,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世子,你是为顾五姑娘来做考官的吗?” 顾怀寧都已经將这事给忘了,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故意提出来。 沈敛下意识闻言看向她,只见小姑娘小脸微红,额上还有细细的汗珠。 跟某些画面根本不相似,却又让他莫名觉得与梦境重叠。 他的眸光冷了一瞬,而后挪开了视线。 那反应,像极了因为太过嫌恶而压根不想看她。 顾怀寧知道他对自己有意见,但当著眾人的面如此,多少还是有些难堪。 “这谣言是个误会。”她努力让自己显得淡定一些,不让此刻的困窘显露。 “听说这是顾姐姐你亲口说的。”另一侧又有人开口。 顾怀寧再度准备开口,只是还没来得及出声,便先被沈敛打断了。 “与课程无关之事,不要在上课时提及。” 他看向最开始开口的女学子,眸光沉凝,“希望大家可以多问一些与射箭课相关的问题。” 沈敛一贯专注,做什么事都追求做到极致。 被他这么一说,女学子瞬间红了脸,不敢再嬉笑多嘴了。 顾怀寧便只能暂时打住要解释的话。 但在其他人看来,那便是他厌恶她到连相关的话题都不想提及。 下半程,因为疲惫,也因为沈敛的严厉,几乎已经不再听见学女子们嬉笑的声音。 结束时,好些人不顾形象瘫坐在地。 学院的师长在尾声时便过来了,看著沈敛的教学非常满意。 这群女学子打的什么心思,他们一清二楚。 虽说这门只是选考,可若真的结果太差,也有失学院顏面。 所以院长才想著去请沈敛过来,看看能不能让这群千金小姐们认真点。 没想到確实效果显著。 只是,明明前两日让人去请时,对方都是婉拒了的。 “孩子们,辛苦了。” 季院长笑眯眯捏了捏鬍子,“快回教室擦擦汗,休息吧。” 招呼完眾人,他便同沈敛一道走了。 庄静看了看同样快虚脱的顾怀寧,问:“你待会是不是还有马术课?” 顾怀寧觉得自己今天確实背。 “对。” 这半个月眾人为了季考,大都多了一两项课程。 往日不是沈敛时,安排的內容不会像今日繁重,倒也还好。 今日恰巧射箭和马术排在一块,实在有些吃不消。 庄静看著顾怀寧那细胳膊细腿弱不禁风的样子,十分怀疑对方究竟还能不能坚持得下去。 顾怀寧皱著眉,没多喊一句。 庄静看了她几眼,倒是有那么一点点改观。 还以为依著这位大小姐的性子,会有点娇滴滴就喊累,或者中途放弃了呢。 顾怀寧回到教室,林华箏这才疑惑询问,“寧寧你怎么还在这?先生说今日的马术课在男子区,男女一起上。” 女学子这边选马术的不多,单开课程有些难排。 顾怀寧愣了愣,只得迅速擦了擦汗,而后往男子区那方向赶。 等到了马场,一眼便看见沈敛同季院长坐在高台上。 第22章 受惊。 课程已经开始,站在最前面的,竟然是七皇子。 顾怀寧来晚了。 想到自己要当著这么多人的面过去,顿时头皮发麻。 她才犹豫著要不要乾脆请假,倒是季院长一眼看见了她。 “顾同学。” 季院长年纪已经大了,但精神抖擞,记性也好。 “你是刚刚上完射箭课吧?” 他一出声,自然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顾怀寧站在原地,只能硬著头皮走向前。 “那过来这儿先休息休息吧。”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季院长不是顽固不化之人,也知女儿家体力不足。 顾怀寧看了看他身边面无表情的沈敛,识趣谢绝了季院长的好意。 “学生已经来迟,应当赶紧入列才是。” 她鞠了一躬,赶紧跑向人群。 女学子们身材矮小,都排在第一行。 顾怀寧走去,直接站在了最边上。 七皇子身著一套玄色劲装,有种不同以往的英气。 平日里总拿在手上的摺扇也不知哪里去了,大概是衣服原因,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挺拔利落不少。 顾怀寧下意识打量完,这才发现七皇子在看自己。 意识到自己观察对方的行为被发现,她迅速低了低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七皇子见状满意笑了笑,也不枉费他今日特地换了装束。 射箭需要反覆练习抬臂拉弓,但同时下盘也要稳。 骑马虽像是坐在马上,但其实很要求收紧核心,双腿也要注意发力。 顾怀寧因来迟了站最边上,等上马训练,她便是第一个。 七皇子牵著马走到她身边,眼神带著鼓励交代,“你刚上完射箭课程体力消耗大,还是要小心点。” 顾怀寧闻言点点头,谢过了对方的提醒。 马术这门课程她並不担心。她在府中虽不练武,但常常骑马。 所以选考项目中她第一个便选的这项。 只是人家善意提醒,她自然感激。 握紧韁绳,她利落翻身上马。 一套动作很流畅。 七皇子站在马边,眼带笑意,似是欣赏小姑娘的利落乾脆。 只是就在眾人以为一切顺利之时,不知为何训练马突然嘶鸣起来,像是受了刺激一般,猛地立了起来。 顾怀寧本就因射箭课练得有些双臂发软,马匹这般突然受惊跃起,立刻將她从上面甩了出去。 惊变来得如此之快,眾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包括顾怀寧自己,也有些怔然。 她很確定自己的操作没有问题!也不知这马怎么的就突然受惊了。 好在七皇子就在边上,见她被甩下,立刻上前稳稳將人接住了。 檀香入鼻,顾怀寧怔了一瞬才赶紧从对方怀里下来。 “谢过殿下。” 七皇子先是皱著眉看了眼马,这才转头关心问她,“没事吧?” 顾怀寧赶紧摇头,“无碍。” 季院长和沈敛已经从高台上下来了,迅速往这里赶。 顾怀寧见沈敛面无表情,心中也是无语至极。 怎么回事。 为何在对方面前,自己次次都能出岔子。 射箭也就罢了,翻身上个马,马还莫名其妙受惊! “季院长,先让人换匹马过来吧。”七皇子的语气有些淡,“学生训练用的马匹,还是要再重视一些。” 季院长的脸色也有些沉。 “殿下教训的是。” 这匹马已经在学院两年,一直没出过岔子。怎的恰好今日在七皇子面前发生了这种事! “先回去休息吧。”七皇子又回头安慰顾怀寧,“今日是马匹莫名发狂,你做得很好,不要担心。” 顾怀寧点点头,不再勉强自己上下去。 其实她的实力,本也可以不来上课,之前只是不想让自己显得太特殊。 如今又累又惊,確实不想硬撑了。 沈敛自始至终没作声,似是连视线都没落在她身上过。 待课程结束,七皇子和沈敛一起离开,七皇子才淡淡开了口。 “沈兄应该看出来了吧。” 发狂马匹被牵走时,沈敛眉目冷淡扫过那马一圈。 “那马匹乃我府上种马所出。”沈敛淡声道。 镇国公府出去的马,定然是不可能有问题的。 既然不是马匹自身问题,那必然是有人动了手脚。 七皇子挑挑眉,倒是没考虑马匹出处的问题。 不过,他也不在意。 实现他的目的就够了。 聪明人无需多言,双方皆是心知肚明。 此番故意趁机惊扰马匹,一来为了勾一勾美人心,二来也压一压学院里头关於顾怀寧同沈敛的风言风语。 沈敛自然看得出他的心思。 但还有最后一项用意,七皇子认为沈敛定然猜不出。 待只剩他一人时,他才这抬臂嗅了嗅衣袖上的淡香。 冷桃清新,却远不及那日路过沈敛身边时分。 只一天过去,学院內的流言蜚语便开始有了小小的转变。 原是顾怀寧號称沈敛为她而来,如今已是她主动勾引七皇子了。 她擅长骑马一事,几乎眾人皆知。 若非为了勾引七皇子,眾人很难想像为何她会莫名其妙让马匹失控,然后不偏不倚摔进对方怀里。 午休时,顾怀寧散步消食时,听见有人在嬉笑閒聊。 “那顾怀寧可真是不知羞耻!先是无故大放厥词说沈世子是为了她来当考官,然后又转头去勾搭七皇子。嘖嘖,也不知道顾家究竟是怎样的家教!” “听说当时沈世子也在场,莫不是故意接近七皇子,想引得两人爭风吃醋?” “噗嗤!说不得就是这打算呢,谁曾想啊,当时沈世子看都没看她一眼呢!” 顾怀寧听了全程,有些人是真的欠教训。 她往日一贯不介意他人如何看待自己,但这世间之事,大多不是一句“清者自清”就能解决。 林华箏气得直抖,顾怀寧拉了拉对方,这种事,她可以自己来。 只是才迈出一步,一道女声便先传了出来。 “顾妹妹不是这种人。”魏清音的声音缓慢却坚定,“从马上摔下来,定然並非她所愿。” 林华箏神色复杂,看了看闺蜜,还是没有再过去。 魏家这位三小姐,当真挺好的,难怪沈敛也心仪她。 第23章 囂张。 “魏姐姐,你怎么谁都护著呀!她这么故意吸引世子注意,你都不生气吗?” 魏清音觉得这话有趣,“生气什么?大家不都觉得世子优秀吗?” 她这一句温柔又坦荡的回答,愣是叫人半句话都说不出。 刚刚大家骂顾怀寧骂得那么起劲,不还是因为也喜欢沈敛? 只是魏清音这么坦诚的发言,反倒没让眾人像敌视顾怀寧一样敌视她。 因为魏清音说起沈敛是纯粹的欣赏,不似顾怀寧那般热切又浓烈的爱慕。 这种欣赏的態度,並不容易激起眾人的敌意。 “顾怀寧要是像魏姐姐你这般,也不至於惹得世子那般嫌恶。” 这话刚落,顾怀寧的声音便不紧不慢响起了。 “魏姐姐,几日不见张姐姐了,她一贯与你形影不离,你可知她出何事了?” 顾怀寧没直奔主题,而是绕到了今日一直请假的张迎春身上。 自那之后,张迎春便告假了,几日来一直未出现。 魏清音见是她,缓缓摇头,“张妹妹似是病了。” 周遭眾人脸上皆是悻悻,也不知刚刚的对话被听去多少。 张迎春確实被教训了,並在顾崇在家时特地上门了一趟来赔礼道歉。 只是顾家两夫妻自己私下处理了,没特地拿出来跟女儿说。 “难不成是那日之事令张姐姐忧思过度?”顾怀寧疑惑询问。 魏清音嘆口气,“这我便不清楚了。” 听她这么一提,眾女这才发觉,上一个故意造谣编排顾怀寧的人,已经好些日子没来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明明她同魏清音的对话没什么,可莫名的,眾女便不由心惊。 连顾怀寧风轻云淡看向她们的视线,也都不敢再对视了。 “与其有心思在这閒聊,姐妹们不如多练练射箭如何?”顾怀寧好心提议。 “毕竟大家皆被世子教导过,若测试时成绩太差,岂不是丟他的脸?” 她没有特地在此时撇清自己跟沈敛的曖昧传闻。毕竟之所以选考射箭,为的就是抓出前世陷害之人。 既然已经吃了练习的苦,那自然必须要有收穫。 眾女看著她遥遥离开,这才忍不住小声嘀咕。 “囂张什么啊。好像她射箭成绩最好似的。庄姐姐都没她那么狂妄!” “就是!看她最后能拿什么成绩!” “……” 之后几日时间匆匆而过,眨眼便到了季考日。 顾怀寧的功课在前世不算太出挑,重活一世已知学识重要,所以平日练习射箭之余,也加紧努力用功。 几场考试下来,虽不算特別轻鬆,但也有些把握。 两日后,便到了选考之日。 射箭选考的人数眾多,因此被分为了上下两场。 顾怀寧运气好,被分为了下午场无需太早到校。 这日天气极佳,天朗气清。 眾考生站在考场上,被晒得有些汗岑岑。 顾怀寧在排队时特地往后了些,因此还要等一会儿工夫。 好不容易轮到她时,整个人已经被晒得有些绵软。 顾怀寧眯著眼,整个人都好似不在状態,像只慵懒的小猫。 沈敛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忽然便想起那日她蹲在门边,抬著眼看她的样子。 前一轮考生的箭矢皆已射出,前方在捡拾时,这边已有负责的学子將新一轮箭矢送上。 眾考生的弓都没换过,有差別的只有箭矢。 顾怀寧伸手进箭袋,而后隨意取出一支搭弓而射。 动作標准,姿势准確。 然箭矢飞出后在中途偏离,软软垂到了地上。 一时间,后头传出了好几道低笑声。 等待考试的考生还有十多人,皆是之前一起上课的女学子。 “就这样呀?我还以为她实力多强呢。” “世子好歹还教过她呢,她连箭靶都没射中,都不觉得自己让世子丟人了吗?” “没准又是吸引世子注意唄。” 后头的议论声纷纷,不算大,但足以让她听见。 在前世,这会她已经被影响了心態。 可顾怀寧早知会如此,所以平静走向场中。 考生射出的箭矢都由负责人回收的,所以她一跨出区域,便有人开口喊停。 於是顾怀寧停住脚步,並举手同考官反应。“先生,这箭矢有问题。” 考官早上也见过几个像这种脱靶的女学子了,全都是冲沈敛而来的。 如今又见著一个自己实力不行,还胆敢將责任推到考具上,实在是忍不住慍怒。 他从位置上站起来,走过来铁面无私道:“考具皆是学院专门检查过的,如果你对成绩有不满,现在就可以离开。” 他的声音不小,自然也传到后排准备的学子耳中。 “噗嗤!” “她真以为人人都要卖她顾家面子呢!” “这会被苏先生训斥了吧!苏先生一向严苛,最是铁面无私!” 顾怀寧听著后头的窃窃私语,眸光却一瞬没转。 苏先生走到她面前,严厉开口,“继续考试!不要再拖延时间!” “实力不行便不要將问题都怪罪到其他事物上,多反省反省自己的不足!” “如果你不想考便成绩作废,不要耽误其他学子!” 他的眼神严厉,一点都没有商量的意思。 换做其他女学子,这会哪怕不嚇得哭出来,也要不敢有其他意见了。 但顾怀寧看著对方,眸光明亮没有一点怀疑自己的意思。 “苏先生!箭矢有问题!我请求更换箭矢!” 她再度重复自己的诉求。 今日,她必定要揪出前世在后面捣乱设计她的人不可。 苏先生彻底沉下脸,顾怀寧在学院有许多传闻,他就有所不喜。 如今见她如此跋扈不肯退让,更加坚定了他惩戒对方之心。 “既然你执意要捣乱考场规矩,那……!” “且等一等。” 七皇子带笑的声音打断苏先生宣布测试无效的话语。 这边的动静,七皇子老早就瞧见了。 知道顾怀寧下午考试,所以特地中午过来看个热闹。 五姑娘在学院的人缘,一向不太行。在经过他前几日特地造成的小插曲后,自然会更糟糕。 七皇子心知肚明,所以来捡漏。 顾怀寧举手表示箭矢有问题时,他便笑眯眯询问沈敛是否过去看看。 沈敛表情冷淡,“殿下若关心的话,可前往一听。” 他这便是向七皇子表示,他无意顾怀寧。 第24章 刻意。 “殿下。” 苏先生的语气还是有些硬,“统一考试,若是因著一个学生提议,就隨意满足对方要求,那正常考试秩序不就乱套了?” 他的话自是有道理。 顾怀寧眼含感谢看了七皇子一眼,这才道:“若是更换箭矢后无任何变化,学生愿意承担所有责任。” 此事事关秩序,也不仅仅只是考试结果。 苏先生並不愿鬆口,但七皇子已笑著走到附近另一名考生面前。 “可否借箭袋一用?” 皇子亲自开口,那学子还能如何。 甚至没反应过来,便下意识地將箭袋交了出去。 “先生不悦有人破例坏了考场规矩,但学生要求自证,您何不让她输个心服口服?” 七皇子又走至她身边,捻过一支她箭袋內的箭矢搭弓射出,而后不其然地便见箭矢飞行脱靶落地。 只是位置叫她比起来,自然是要更靠近箭靶些。 眾目睽睽之下脱靶,七皇子半点也未恼怒,甚至轻轻笑了笑。 周遭学子神色各异。 前些日子顾怀寧还故意往七皇子身上摔呢,谁知道他此刻是不是故意帮她呢。 苏先生看著,眼神也有些微妙。 但到底卖了对方一个面子,没出声阻止。 这一次,顾怀寧手中的箭矢带著破空声射出,稳稳射中红心。 后头围观並冷嘲热讽的人,早就在七皇子过来帮腔时便不作声了。 如今见她一箭中的,更满心难受无话可说。 考试一共十箭,必须九箭命中红心,这才能拿甲等。 顾怀寧脱靶一箭,余下借来的九箭中,八箭命中红心,余下那箭也只差一点,足以说明实力了。 “苏先生。”顾怀寧满眼诚恳,“季考考具由专人负责,如今出现问题,定是有小人恶意作祟,而非检查之人工作疏忽。” “还请您立刻调查此事。” 苏先生如今看著她,已是满眼复杂。 他命学生將两只射落的箭矢捡回,而后自己亲自试了一次。 见两只箭纷纷落地脱靶后,终於开口,“沈考官。请过来一下。” 本场考试两位考官,总不能他一人判定。 “试一试这袋箭矢。” 沈敛应声,这才从远处而来。 顾怀寧见他要取箭,特地退开了两步,拉开了些两人的距离。 他没看她,但余光仍旧能捕捉对方踪跡。 隨著她一退,仿佛连同那淡淡的桃香,也稍稍散了些。 沈敛看著箭矢方向的眸光闪了闪,又似什么也没发生,抬头射箭。 这次的箭矢终於中了箭靶,只是也堪堪只到边缘。 几人实验,自然可以確认这袋箭矢的確被人做了手脚。 七皇子或许会被顾怀寧勾引故意放水,总不能沈敛也护著她吧! 一时间,在场眾人脸色各异。 顾怀寧身为被陷害的当事人,平静开口。 “季考乃大事,有人胆敢在学院弄虚作假,更是胆大包天!” “这不仅是对我的恶意针对,也是全然不將学院的名声和公信力放在眼里。” 前世拿到有问题的箭矢,今生她特地改了顺序延后也依然如此。 哪有那么巧的事! 这动手的,一定是场中之人! 射箭考试暂停,季院长被也被请了过来。 “严查!” 一贯好脾气的季院长也沉下脸,眸光冷凝。 公然在考试的时候下手,这將学院置於何地! 顾怀寧站在原地,人群中已经有人白了脸。 那是经常跟魏清若一起的一个女生,平时看著也挺娇俏可人。 魏家姐妹都是早上考核,是以此刻並不在场。 在对方被带离后,人群里发出不小的议论声。 沈敛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全程没同顾怀寧说过一句话。 仿佛多看一眼都心烦。 倒是七皇子又取了一支箭给她,“別忘了你还差一箭。刚刚那支有问题,算不得数。” 若是重计,她便有机会得到甲等了。 顾怀寧没有辜负对方给的这个机会。 最后一箭,她敛神搭弓,箭矢稳稳射中红心。 看见结果,小姑娘也下意识鬆口气,勾唇笑开。 辛苦半个月,当然也要让自己满意。 时近黄昏,橘红的阳光撒在顾怀寧的身上。明明是那么明艷娇滴滴的一张脸,却透著股利落和乾脆,有种別样的韧劲。 待学院內一切事宜结束,沈敛同七皇子缓缓而归。 “顾五姑娘著实让人惊喜。” 七皇子眼带笑意,“到底將门出身,哪怕平日看著再娇滴滴,真要拼实力,也不输他人。” 沈敛没作声,一双眸子透著窗帘静静看著外头。 七皇子看向对方,似笑非笑。 “沈兄,你似乎对五姑娘的话题格外不感兴趣。”他勾了勾唇,“过度避嫌,也是一种在意。” 上次在沈敛书房外,对方那句『不自信』,七皇子还言犹在耳。 如今反观对方涉及顾怀寧这过分冷淡態度,难道就不显刻意? 沈敛终於收回视线,“殿下多虑了。在下是在看外头的猫儿。” “猫?”七皇子挑挑眉,掀开对方那侧车帘瞧了瞧。 果然见到街边有一只野猫,正缩著身子蹲在角落里。 “原来世子喜欢猫?”七皇子將信將疑。 沈敛的神情似乎凝了一瞬,而后摇了摇头,“倒也算不上喜欢。” 只是刚刚瞧见时,突然就想起一个人。 七皇子见他神情不似作假,这才又回到之前的话题。 “看来咱们这位顾五姑娘,在学院里树敌不少。”他想要顾家的助力,但不想接收跟顾怀寧相关的麻烦。 沈敛的眸光淡淡,“里头一小部分,不是殿下刚帮她树立的吗?” 今日考场上发生的事,相信很快便会在学院里传开了。 七皇子对上他的视线,忽而笑得更开心了一点。 “既然这摊浑水本殿下搅都搅了,那不妨让风浪再大一点。看看那顾五,究竟能不能撑过去。” 摺扇轻扇,七皇子看著沈敛道,“沈兄应该不会插手吧?” 第25章 落马。 顾怀寧的马术测试原也是今日进行的。 因著出了陷害一事,便暂时延后了。 书院对此事很重视,將往后的测试全都延迟了一日,用来排查所有考具,杜绝学子再利用季考针对他人的可能性。 朝堂上尚且还有派系,学院里自然也有不同圈子。 先生们不要求学子们全都团结一心,但至少不能让学校趟进浑水里。 顾怀寧也乐得清閒,在家休息一天后早早去了书院。 没结束的项目还有大半,马术测试需要有几项基础动作考核。虽有些费事,但因此项目本身就有一定学习门槛,所以报的女学子不多。 顾怀寧来时,已经有人到了。 “顾姐姐早。” 马术选的人少,是以顾怀寧对她有些印象。 “秦妹妹早。” 小姑娘叫秦月莹,一直都是很害羞內向的性子。初次上马术课时,连上马都不太熟练,也不知为何会报这项测试。 见顾怀寧一直看著自己,秦月莹尷尬地低头看马绳,全身都下意识绷紧了。 “不要太紧张。” 顾怀寧宽慰,“季考只要过关便好。” 如果不追求成绩的话。 毕竟依著她对秦月莹的实力了解,拿乙等都够呛。 秦月莹不敢看她,但一双耳朵都跟著红透了。 “好,谢,谢谢顾姐姐。” 顾怀寧知她不自在,所以便没再瞧对方。 测试的马匹均已被带出,隨著远处的动静,想必是考官们也入场了。 因著马术测试有跨越、有躲避还有其他动作关卡,所以考官们分布在好几个固定点位。 顾怀寧抬头望去,这才不其然又看见了沈敛的身影。 对方的出现著实让她不解。 前世她可未听说他来兼任马术考官。 若是知晓他会来,想必这马术测试定然也会多不少人。 沈敛似是察觉到了落在身上的注视,遂转过头,遥遥对上了她的视线。 小姑娘今日穿著一身利落颯爽的青色男装,如墨长发被扎起,让他一下子想起那日在青楼的样子。 只不过今日同上次也有所不同,那晚她脸上的妆容也有变,完全是哪家骄矜小公子。 而今日只换了服装,仍旧一看便是明艷飞扬的小姑娘。 大衍不拘穿著,需要活动时,女子也可著男装。是以今日测试,女学子们基本上都是男子装扮。 不多久,学子们也陆续来齐。 见到沈敛今日也在,均是小声议论纷纷,皆在庆幸好运。 只不过一见到顾怀寧,学子们的表情又微妙起来。 书院季考突然延迟,总归是有缘由的。 隨意一打听,便知晓射箭测试时所发生之事,以及七皇子对她的维护。 如今再看见沈敛在场,眼神更是微妙至极。 整个书院谁不知道顾怀寧曾当眾对沈敛表达过爱慕啊,如今这是又吊著七皇子,又对沈敛死缠烂打呢? “顾姐姐消息可真灵通。” 身后,也不知谁发出了嗤笑。 顾怀寧回过头,眾女却又均是一副都没开过口的样子。 她就报了这两项,这两项又偏偏沈敛都来了。 嘖嘖嘖。 “开始吧。” 负责测试的先生笑眯眯前来。 原本沈敛並不在今日的考官名单中,还是昨夜一名考官临时不適,这才找他来帮忙的。 书院大概也是清楚女学子们在想什么,所以故意找来沈敛,希望眾女能好好发挥。 “秦月莹。”考官点了第一个登记到场的名字。 “到。” 小姑娘的声音从角落传来,透著满满的紧张。 顾怀寧闻声转过头去,想著自己今日来时对方还衝自己打过招呼,便温声开口安抚。 “別紧张,没问题的。” 她这一出声,眾女的视线便来回在两人身上打转。 於是秦月莹肉眼可见更紧绷了,缩著肩膀头都不敢抬起。 顾怀寧的眸光淡了淡,这种状態去考试,可不见得是好事。 就跟验证她所想的一般,秦月莹紧张上马,这才越过第一个障碍物,她便发出了惊叫。 也不知哪里刺激到了马匹,马儿嘶鸣著腾空立起,然后將人甩了出去。 意外来得很突然,秦月莹没有第一时间脱手摔出。 她攥著马绳,直到绳子在猝然受力拉扯后断裂。 秦月莹已经很努力避免受伤了,但最后还是重重落在地上。 在场眾人第一时间便往场中赶,可还是没赶上。 女学子们皆是被此变故嚇白了脸,人心惶惶。 她们也得测试,一个不好也会如同秦月莹一样,但还是纷纷赶了过去。 马匹已经自行稳定控制住了,此刻正站在场中低著头找地上的草。 昨日查了一天,这边肯定也是检查过的,不可能出紕漏。 再见马儿如此稳定,想必就是考生自己操作不当导致的坠马。 沈敛已经第一时间赶到秦月莹身边。 虽说下方是草地,但眼下已入秋,脚下野草已有些稀疏。 秦月莹脸色惨白,额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细汗。 更让人心惊的是,在眾人赶到后没多久,她的唇角便溢出一抹鲜血。 虽说秦月莹看著没有明显的骨摺痕跡,但这齣血肯定是受了內伤。 “怎么样?” 顾怀寧问沈敛,脸上的担忧显而易见。 沈敛眉头微皱,只道:“伤势不轻。大夫来之前,不要隨意挪动她。” 就在这时,刚刚去检查马匹的考官突然大声开了口。 “等等!这马绳上被人动了手脚!” 原先他见马儿恢復如常,也觉得应该是意外。可当看见马绳断裂的形態后,便察觉出了异常。 刚刚那情形,若马绳不断,秦月莹应该不会摔下马。 这话像是在眾人心中丟下了一颗弹药,让眾人皆为之一惊。 被人动了手脚? 若是如此,那不是想要秦月莹的命? 好歹毒的心肠! 地上的秦月莹又呕出了一口血,这才难以置信看向顾怀寧。 “顾姐姐……顾姐姐你……” 只是话才说到一半,便整个人晕死了过去。 顾怀寧看著合上眼的秦月莹,忽然便觉得有些心凉。 小小一个季考已让她明白,何为人心难测。 “顾姐姐,秦妹妹刚刚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人煞白著脸,颤抖开了口,“我是第三个到的。在此之前,只有顾姐姐和秦妹妹在这……” 如今秦月莹摔下马重伤,那下手之人,除了顾怀寧还能有谁? 第26章 自证。 几乎是这一瞬间,所有人的眸光都集中在了顾怀寧身上。 书院內懂医理的先生已经儘快赶来,沈敛站起身,將位置挪开,没看眾女一眼。 顾怀寧的心沉了沉,但还能保持冷静。 “我同秦妹妹无冤无仇,没理由害她。” 有人闻言不赞同,小声嘟囔道:“也必要吧。或许顾姐姐你不是为了害秦妹妹,而是想要自己製造点骚乱,好吸引人注意,结果那马正巧被秦妹妹牵走了而已。” 顾怀寧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哪怕想要吸引注意,我也不会用这么危险的方式。” 她看向对方,从容道:“你若觉得是我,便拿出有用的证据,而不是再次隨意猜测。” 对方没想到顾怀寧这么横。 在被这么多人盯著,並且受害者也质疑的情况下,还能如此底气十足。 那女学子被眾人盯得满脸涨红,但又实在拿不出证据。 只能道:“连秦妹妹都说是你。今日七皇子不在,可没人再会像之前一样护著你。” 顾怀寧看著她,眸光都没挪开一瞬,“你能肯定秦妹妹刚刚是指认我的意思吗?” 她顿了一顿,又道:“另外,你能为自己的质疑负责吗?七皇子公正贤良见不得他人被诬陷,怎的到你口中便像徇私了?难不成,你是对殿下有意见才故意詆毁他?” 这句带著点威胁意味的话,直接將那女学子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间,整张脸也彻底涨成了猪肝色。 顾怀寧已经厌烦了次次都有跳樑小丑在旁边说三道四。 她也可以同前世一样,不去在意他人如何看待她。 但事实证明,有时候脾气太好不见得是件好事。 昨日书院特意延考检查,今日再出事,这著实是挑战书院的底线。 季院长赶到时,脸色已经异常难看。 他先是了解了一遍情况,接著便瞧见了顾怀寧。 三番两次,都有她。 哪怕季院长再德高望重,也不免生出烦躁之心。 不管是她动的手,还是別人针对她,能惹出这么多麻烦便已证明,她本身也不是什么省事的主儿。 “昨日停考,书院內所有考具皆由两组先生交叉检验,確保不会出问题。” 季院长看著顾怀寧,沉沉又道:“检查结束后,考场也一应封锁,直到今日早上你们到来。” 说罢,他问:“你明白我想说什么吗?” 顾怀寧点了点头。 绳子是今早破坏的,而在眾人到场之前,只有她和秦月莹。 季院长没说破的话便是,动手之人只可能是她们两个其中之一。 如今秦月莹重伤,除非顾怀寧能找到证据,否则今日只能暂时被带下去了。 可只要如此,污水便会被泼到身上。 抹黑针对之人,才不会真相究竟如何,她们只会说她想看见的。 考官们也是神色各异。 “院长,如今尚无证据,万一这真是那学子自导自演呢?” 有考官同顾家关係好,自然开口替顾怀寧说话。 顾家就这么个女儿,一向宠得跟什么似的。他们可不是这些学子,太明白何为人情世故了。 能替顾怀寧说句好话,不论结果,顾家都得承情。 一时间,又有几名考官纷纷开口。 女学子们站在一块,均是有些气愤又不敢言语,只觉得考官们偏心。 同时更是嫉妒顾怀寧,凭什么她在哪都有人维护。 这么想著,她们才发现沈敛一直没做声。 季院长自然清楚考官们的心思,但他是院长,必须顾全大局。 所以,他看向了一直没出声的沈敛。 “世子怎么看?” 顾怀寧看向沈敛,唇间忍不住闪过一抹嘲弄。 季院长可真是问对人了,在场只有沈敛,最没有可能帮自己说话。 毕竟前世她跟同对方成亲了,他都没有出手。 而今生这几次,也是因为也牵扯到他的清誉,才帮忙的。 果然,沈敛的视线从秦月莹身上收回,淡漠开口。 “书院百年基业,院长谨慎行事並无不妥。” 此言一出,眾女看著他的目光几乎是在发亮。 就该如此! 不愧是全书院女学子们都心仪崇拜之人。 这些个考官,皆是碍於顾家权势,曲意逢迎之徒。唯有沈世子这般的真君子,才最客观公正。 顾怀寧听见了预料中的答案。 原以为自己已经能不为所动了,但原来心底还是有一些落寞的。 好在也只有一瞬,她垂了垂眼,迅速消化了情绪。 顾怀寧先是郑重感谢了眾考官,而后又朝季院长行了一礼。 “学生明白,还请院长能给怀寧一些时间。” 季院长自是不会拒绝。 既然要人家自证清白,那必然要给机会。 顾怀寧自始至终没看沈敛,亲自查看完绳索断裂情况后,飞速回到了秦月莹身边。 她仔细看了看对方双手,再包括双袖等位置,最后才跑回马厩之內。 小姑娘检查得很认真,瀲灩的眸子也是全然的专注。 这种情况下还能这般镇定和冷静,饶是季院长也忍不住升起一抹欣赏。 顾怀寧心中已然有底,如今就差找到作案工具。 沈敛的视线第一次落在她身上那么久。 小姑娘做事很专注,观其行事亦可知其人。 只要她认定的,喜欢的,似乎都能坚持许久许久。 不多久,就见小姑娘脸上突然扬起笑,而后拿著一样东西兴冲冲跑来。 她眼中有光,明艷小脸上神采飞扬,却又带著一抹骄矜。 像是一只骄傲的猫儿。 “是这个!” 顾怀寧將找到的东西递到季院长跟前。 那是一根细线,看著普通实则异常坚韧。 绳索的断口粗糙,不像是锋利之物切断。若细细检查,还能发现被什么磨蹭过的痕跡。 用刀刃太明显,且作案工具也容易找出。若是换了细绳磨断,那便自然很多。 秦月莹不知道哪找来的工具,看著不起眼,但实则坚韧。 丟在马厩里头,很容易便被掩在草料缝下。 就是她太紧张,一直站在原位没换过位置,这才让顾怀寧缩小了搜索范围。 她將东西递给季院长,而后又翻开秦月莹的双手和一处袖口。 细线坚韧,磨损马绳的同时,也会在身上留下痕跡。 “院长明鑑,此事確与学生无关。” 顾怀寧没有当眾直言这一切全是秦月莹自导自演。 她如今还不清楚,对方是如何確保自己一定会成为第二个进入马厩的。 也不清楚对方究竟为何,竟用这种方式针对她。 如此,算是给秦月莹和书院都留了一丝机会。 季院长的表情明显已经好了许多,又一次转眸问沈敛。 “世子,你觉得呢?” 第27章 被装到。 沈敛已经恢復了冷静,看向顾怀寧的目光也没有什么不同。 “究竟如何,还需专业人士来定夺。” 哪怕她已经將证据呈到眾人跟前,他对她也依旧没有半点偏私。 季院长摇摇头,脸上却是多了抹笑意。 “你呀,太固执了。” 嘴上虽是这么说,但他心底其实很欣赏爱徒的严谨。 “罢了,你们继续测试吧。” 他挥挥手,很快便有人將秦月莹小心翼翼抬了下去。大夫已到,也尽力稳住了她的伤势。 女学子们看著顾怀寧,这会已经说不上什么心情了。 有些聪明的已经猜出了全貌,也有些懵懵懂懂搞不清原因。 唯一相同的,是她们看著顾怀寧的眼神。 皆是幸灾乐祸,又带了一丝怜悯。 连续两次,沈世子都没替她说话呢。 家世好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被人討厌了。 也不知她这般被人厌恶,会不会测试发挥失常呢。 顾怀寧在一眾幸灾乐祸中翻身上马,而后用自己的实力让眾女歇了看好戏的心思。 几项跨越障碍,几项躲避绕行,再至加速到勒绳停马,她都执行得完美无缺。 一圈测试下来,用时甚至同那些优秀男学子不相上下。 到底是出身將门,还是有些实力的。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眾女不禁悻悻,又庆幸自己没有出言嘲讽。 沈敛负责確认加速到停马那一项,他看著顾怀寧,觉得对方向他方向衝来时,眼神明亮如火,却又仿佛带著隱隱的怒气。 这样的眼神,和他梦里她意乱情迷时的眼神格外不同。 沈敛不是重色慾之人,但最近看见顾怀寧,却总回忆起那两晚的梦境。 以至於见著她骑马而来,他都微微走了神。 疾驰的骏马在他跟前被勒停,马蹄高高悬在半空,而后嘶鸣著落下。 顾怀寧本是想著嚇他一嚇的,结果沈敛一直冷静从容,表情丝毫未变。 哪怕飞扬的马蹄都要踢他脸上了,他也镇定岿然不动。 顾怀寧离得近,所以看得见他的神情。 这男人表情淡漠,面对危险时甚至连眼神都没变一下。 等待区先是遥遥传来惊叫声,都怕沈敛会遭遇不测。 而后见她利落停马,他又镇定从容,顿时从惊叫变成尖叫。 顾怀寧无语闭了闭眼。 该死。 好像嚇他不成反被他装到! 看看后头那群小姑娘都激动成啥样了。 沈敛在短暂走神后已经回神。 他將她无语的表情收入眼中,不禁有些发笑。 “满意了?” 他淡声问。 顾怀寧瞪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骑马回到起始点。 马术测试的成绩她一向不担心,结束后便悠閒而归。 待她到书院大门时,秦月莹的家人才匆匆赶来。 她本不欲多逗留,直到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秦姐姐?” 秦书婉闻声顿住,回头瞧见顾怀寧时,脸上到底闪过一丝尷尬和难堪。 两人都姓秦,原来竟是同一个秦家。 “顾妹妹。”秦书婉病了好一阵,瘦了一圈。 本就温婉的性子如今看著更加弱不禁风。 顾怀寧犹豫了一瞬,还是向对方走了过去。 “里头那位秦妹妹是你亲戚?” 秦书婉皱著眉头著急道,“她是我堂妹。顾妹妹,我今日有点事,不方便多聊。咱们改日再续。” 看得出来,秦书婉应该很关心这位堂妹。 顾怀寧在心中暗嘆口气,暂且先別过。她知道,等秦月莹醒了,秦书婉就该要上门了。 回到顾家时,府里已经准备好了庆祝之物。 顾崇甚至让人准备了小炮,准备带她去郊外庆祝。 顾怀寧被感动得哭笑不得。 “这些东西你爹和你四哥早就备好了,就等著你今日回来庆祝呢。”常氏笑眯眯道。 顾怀寧闻言微红了眼眶,前世她甚至都没顺利通过季考。 想来家里也准备了的,但怕她伤心,所以没拿出来。 “娘。季考也不是什么重要大测,一年有四次呢。” 不过就是南安书院內部的测试罢了。 常氏一脸不认同,“怎么会不重要呢。我们每一次的经歷,都是独一无二的。” 顾怀寧听得有些心酸。 在乎你的人,哪怕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有值得庆贺的理由。 “娘,只要我们一家人能在一起,便怎样都好。” 常氏闻言双眼一亮,小心翼翼试探,“你日后可要出嫁的,要不爹娘给你找一个上门女婿?” 顾家又不需要女儿联姻,最希望的还是招赘。 顾怀寧闻言皱了皱眉,没有第一时间作声。 顾家未来的险情就摆在那,她的婚姻必须实现利益最大化。 常氏见女儿没应声,很自然地便把话题揭过了。 “对了,你爹昨晚还带回了一个好消息。” 她抚了抚女儿的脸,笑意盈盈道:“一个月后的圣上寿宴,你爹要带你一同前去。” 顾怀寧倒是有些意外,毕竟以往圣上寿宴都是两夫妻自己进宫的。 哪怕前世,他们也没提起要带她一起去。 但顾怀寧却立刻应下了。 在前世,圣上会在一年后突然中风。对方一直以来都身强体健,因此也没想过会猝不及防倒下。 说起来,顾家正是因为陛下的离世,才不幸成了牺牲品。 如果今生能延迟陛下离世,自然也能替顾家爭取时间。 晚间,顾家眾人用了晚膳才乘著马车遥遥出城。 京城的新书局便在这东郊上,占地广,寻常也安静。 因著城门到点会关,所以也没什么学子一直留在里头。 顾崇选这里,本事觉得不会影响到他人。 可谁知,今日书局內,却还亮著灯。 顾怀直抬眼望了望,“爹,咱们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顾崇正欲回復,便见书局內的灯光暗了下去。 “罢了。对方应该也要走了。” 顾怀寧没去管书局之事,一家子出来时,她一向什么都不需要操心。 顾家男人们去摆烟,她只需要退后找个安全的位置便成。 不多久,引线点燃。 红色的火星亮起,顾怀寧却忽地回忆起前世。 最后一次看烟是嫁到镇国公府的第一年除夕。 顾怀寧悄悄让顾家帮她准备了烟,可守了一整夜都没等到沈敛回来。 天蒙蒙亮时,映书劝著放了一个。 可烟再好看,心爱之人未归,独自观看也只能徒增寂寥罢了。 “砰”。 烟升空的声音將顾怀寧拉回神,见自己的距离还是接近了些,便连忙往后退了退。 只是这一退,便一不小心撞到了別人身上。 第28章 如烟花。 顾怀寧下意识抬眼,结果便对上了沈敛的视线。 熟悉的俊顏映入眼帘。 顾怀寧本能以为只是错觉。 早上两人才在书院相见,没道理晚上又能遇见。 若她与对方那般有缘,老天爷都不会让他们前世那么惨澹收场了。 前方烟盛放,直到耳边沈敛淡漠声音响起。 “能站稳了吗?” 顾怀寧愣了愣,连忙退开站好。 沈敛也收回刚刚扶在她腰间的手,仿佛两人刚刚完全没有触碰过。 “沈世子?” 顾怀直的声音传来,他跑上来,兴冲冲打招呼,“原来刚刚在书局里的人是你呀。” 虽说上次接触並不愉快,但他一向对事不对人。 “四公子。” 沈敛冲他点点头,也算打过招呼。 顾崇两夫妻自是看见沈敛了。 但他们身份高,应当是沈敛这个晚辈上去招呼才是。 顾怀寧原是有些好奇对方为何在这留到这么迟的,直到她看见不远处,还站著一个戴著围帽的姑娘。 入秋夜凉,对方身上披著的,却是男子的外袍。 顾怀寧心下一滯,而后扭回了头,没再多看。 对方既然没拿下围帽,自然便是不希望大家知晓她的身份。 但又有什么可难猜的呢。 能让沈敛主动带在身边的,自然是魏清音了。 想必对方也是怕尷尬,所以才没表露什么的。 沈敛没多逗留,打完招呼便离开了。 顾怀寧觉得没什么,可兴致確实被散了大半。 回去的时候,常氏握著女儿的手欲言又止。 “娘,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顾怀寧主动道,“我不难过的,我已经喜欢他了。” 常氏看著女儿,安慰的话在心底转了一圈,却也实在说不出觉得沈敛配不上女儿这种话。 “娘给你找更好的!” 顾怀寧笑言,“这京中比沈敛还要好的,怕是只有皇子了。” 顾家手握军权,在如今政局下,是没考虑过皇家的。 顾怀寧虽同七皇子打好关係,但顾家並无意要让女儿做皇子妃。 顾家忠於陛下,若是皇子有了顾家助力,难免生出野心,这並非圣上所愿。 常氏也是感慨,“你既心里有数,那娘便不多劝了。你要自己能收心,便好。” “沈世子虽好,但心里若没你,勉强结成夫妻也不会幸福。” 顾怀寧窝在母亲怀里,“娘,我明白。” 若不是因著今晚看见沈敛带著位姑娘深夜在外,常氏恐怕也不会说这些了。 沈敛那般规矩之人,能让他深夜相伴,便只能是心尖上的人儿了。 顾怀寧明白母亲好意。自己对沈敛的感情,已如那一场烟。 盛放时看似华丽热闹,但眼下已经消散,只剩最后那一点余温。 “明日有空,便將屋里收一收吧。” 常氏提议。 爱慕沈敛几年,顾怀寧收藏了好些对方可能喜爱之物。 有些是一时兴起,有些拿不定主意对方究竟喜不喜欢。 但她通通捨不得丟,全都整整齐齐收在箱子里。 常氏这一提议,让顾怀寧回忆起了前世。 上辈子,这些她用心准备之物,都隨著她出嫁一同带去了镇国公府。 她曾將东西都摆出来,满眼期待问沈敛喜不喜欢,可满满一箱子,他也就多看了两眼其中一把匕首。 常氏自然是希望,既然要放弃,那就断个乾净,最好不留一丝有关的念想。 顾怀寧陷入回忆没有马上作答,常氏便以为女儿还有不舍。 “你若放不下,那迟些也无所谓。” 顾怀寧放开母亲,而后坚定开了口。 “明早就收!” 常氏见状,这才点点头放下心。 顾家一家子回程的时候,沈敛已到府中。 跟在他身后之人的围帽摘下,露出了一张年轻俊秀的脸。 “那便是顾家五姑娘?” 少年唇间泛起笑意,“看著確实明艷动人。” 他带著女子围帽,年纪小个子还未抽条长高,是以一时间让人误以为是女子。 沈敛进到书房坐下,不发一语。 听见两人的脚步声,一道橘白相间的身影飞快从角落窜出,然后一跃跳上沈敛膝上。 “哪来的猫?” 见这小东西,少年好奇道。 “街边捡的。”沈敛修长的手指摸了摸橘猫脑袋,小东西很快便开始呼嚕呼嚕发出声响。 少年见状也想著上手摸两把,没想到小傢伙立刻露出防御姿態,而后开始哈气警告。 明明在沈敛手下时,还一副温顺到不行的模样。 少年轻嘖了一声,而后放弃了想法。 沈敛见状,轻轻勾了勾唇。连淡漠的眼底都浮现了些许笑意。 这猫有点自来熟,莫名地亲近他,也只亲近他。 沈敛难得有笑容,所以少年盯了他半晌。 “没想到你喜欢猫。” 这对待小猫的温柔劲,哪怕一半到哪个小姑娘身上,对方都得发疯。 沈敛摸小猫的手却因他的话一顿,脸上的笑意也在这瞬间淡了不少。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见这话了。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 这么简单一句话,少年不知道哪里触到了沈敛,竟能瞬间影响到他的情绪。 “算不得喜欢。” 半晌过后,沈敛这才淡淡回道。 少年耸耸肩,他只是隨口一说罢了。 “晚上你便在此休息,明早我想办法把你送回宫。” 说罢,沈敛带起膝上的小猫,平静往院外而去。 翌日,为了整理院里的收藏品,顾怀寧特地起了个大早。 她为沈敛搜罗的东西有很多,如今既然不打算送人了,自然要好好考虑怎么处理。 有些她收集了太久,连她自己都忘了。 有些则不太贵重,皆是她亲手製成之物,绣功也生涩稚嫩。 但顾怀寧却看得津津有味,甚至从中拿出了绣功最拙劣的一条塞进怀中。 映书陪著她忙了半天,这才想起还漏了一物。 之前自家小姐落水,还有一封泡坏了的书信没到箱子里呢。 “小姐。” 映书开口,“那日你落水时揣著的书信,要哪来一同处理了吗?” 第29章 救人,被救。 书信! 映书不说,顾怀寧都差点將这段黑歷史给忘了。 “你去拿。” 映书笑著刚要转身进屋,外头便传来了林华箏雀跃的声音。 “寧寧。我来啦。” 顾怀寧抬头,看见来的不止好友,还有王月清。 几人前一阵子早就约好的,季考结束就去游湖。 这几日天气都很不错,游湖正合適。 只是这两姐妹来得太早。 两主僕见来人,便停了动作。 林华箏也没想到好友会在今日收拾东西,只隨意一扫,便知这些都是顾怀寧之前替沈敛收罗的。 “顾姐姐。” 王月清笑著同顾怀寧招呼,丝毫看不出两人有任何嫌隙的模样。 “王妹妹。” 顾怀寧同对方点了点头,“外头有些乱,我去换身衣服,你们多担待。” 言毕,映书已吩咐侍女们將东西收回,先重新抬回院里库房。 王月清很是自来熟地走近东西瞧了几眼,等顾怀寧进屋换衣服的时候,才小声开口,“表姐对不起,是我吵著早点来找顾姐姐的。” 谁曾想人家正好有事呢。 林华箏摸了摸她的头,“寧寧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但表妹几次行事,確实容易令人误解。 三女乘车同行,一路行至城外。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这些天天气好,城外湖边的游客不少。 因著有了上次的教训,顾怀寧自己带了吃食。 三人带著食物上船,小舟也渐渐向湖心而去。 湖边两侧是京郊著名的枫树林,大片大片如火的枫叶直向尽头。 “要说这枫叶,听说还是镇国公府里最好看。” 王月清支著下巴,“我娘去过一次,说可美了。可惜上次赏宴,还没到时候。” 顾怀寧在镇国公府三年,那枫叶林自是早就看过无数次了,是以表情淡淡,並没有多少嚮往。 “顾姐姐,你看过吗?”王月清又问。 顾怀寧只平静道:“没有。” 林华箏见表妹面露尷尬,一时间又有些聊不下去,这才开口。 “寧寧,其实这次月清也是想向你道个歉。那日你同世子的流言皆是因她而起,但后边她同別人解释,大家都不愿相信了……” 王月清也委屈点了点头,道:“顾姐姐,我替你去向世子解释吧。” 顾怀寧满眼的欲言又止。 这究竟是小姑娘算盘打得太好,还是真缺一根筋? 不过她很確定,自己不想成为別人接近沈敛的理由。 “不必了。世子不会在意这些流言蜚语。” 王月清倒是很激动。 她从船上站起来,满脸的愧疚自责。 “顾姐姐,我是真的很愧疚。” 小姑娘迅速红了眼眶,眼看著就要落下泪来。 周遭附近还有不少小舟,隨离了些距离,但依稀能看见这边的情况。 “你先坐下。”顾怀寧开口,“天下寒凉,要是落水了便不好了。” 但王月清似的听不见去,而后便摇著头开始落泪。 “顾姐姐对不起。如果你不相信,我就直接从这里跳下去。” 顾怀寧脸上的表情稍稍淡了下去。 她看向好友,林华箏脸上也满是惊讶和尷尬。 “月清,你不要无理取闹。” 王月清却没看林华箏,看了眼顾怀寧后忽地纵身一跃,直接跳进了湖里。 林华箏被嚇得尖叫出声,“月清你做什么,你不会水!” 虽不认同对方刚刚的话,但对方好歹是自己关係很好的亲表妹,林华箏自然是担心。 她扑到船边,努力伸手去够在水里挣扎起伏的王月清。 顾怀寧已经冷脸。 船夫是个汉子,见状也是措手不及,不知该不该直接下水救人。 周遭还有其他小舟,被人瞧了去那姑娘也名节有损。 正待他犹豫之际,又是扑通一声响。 原是努力去拉王月清的林华箏,不知怎么的也落进了水去。 船身摇晃,顾怀寧也站不太稳。 只是眼下林华箏落水了,她不能再袖手旁观。 这边的动静早已引来旁人的注意,沈敛坐在船內,抬眼望去时,正巧看见顾怀寧跃入水中救人的画面。 她的水性不佳,游到林华箏身边后,只能努力將闺蜜拉住。 “不要动,放轻鬆你就能浮起来。” 林华箏虽害怕,但很快冷静了下来。照做后,果然身体不再下沉。 顾怀寧羡慕好友的天赋,就浮起这个动作,她都了一个多时辰才克服。 “我没事了。你去救月清。” 林华箏分了些心神,只要脑袋能露出水面,她便不那么惊慌。 顾怀寧迅速应了一声,立刻朝还在水里拼命挣扎的王月清游去。 王月清比林华箏落水更久,整个人这会状態更差也更慌乱。 她呛了好几口水,这会表情痛苦异常。 顾怀寧过去抱住她,结果反被拉住狠狠蹬进了水里。 这是她最不想面对的状况,但这偏偏就发生了。 好在,她早就设想过这个局面了。 顾怀寧乾脆憋住气,而后直接潜到水底憋著。 她在等,等王月清下一步动作。 水中的身影从三个变成两个。 这无疑让在场所有人心惊。 周围的小舟已经儘快赶过去,林华箏努力拍著水竟也成功朝著自家表妹靠了过去。 王月清拉住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顾怀寧憋不了太久。 她一直在等,紧缩著身子沉到池底。 她想看看,那王月清是否会將她蹬下水后,再装出一副学会浮水自救的样子。 可她还没等到对方露出马脚,水下便突然多出了一道身影。 水波涌来,顾怀寧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人拦腰潜水而去。 第30章 悸动。 顾怀寧本能地想要挣扎,但抓住她的人力气很大。 水中阻力大,等她回头望去时,已经被带出去老远。 因著她不断挣扎,对方只能將她抓得更紧。 顾怀寧本事想翻出更大的水求救,却不想扭过头看见的確实沈敛的下頜。 两人夫妻多年,黑暗中对方长什么样,她一清二楚。 见带她走的人是他,顾怀寧这才放鬆下来。 可到底憋了太久,她已快到极限。 沈敛察觉住了她的变化,倒没做出太孟浪的举动。 怕她忍不住被呛到,他甚至亲手捂她嘴。 好在他水性极佳,没过多久便將人带到了一块隱蔽处悄悄上了岸。 一浮出水面,顾怀寧便开始大口大口呼吸。 空气重新进入肺部的顺畅,让她几乎顾不上形象不形象。 彻底打湿的衣裳紧贴全身,露出了少女玲瓏的曲线。 她大口大口呼吸,胸膛也一阵起伏。 沈敛的眸光闪了闪,偏过了头去。 他也是今天才发现,记忆惊人也是有不好之处。 就如刚刚,他会下意识將眼前的画面跟记忆中去对比。 似乎…… 还是有差的。 沈敛的喉间滚了滚,这才冷冷开口。 “你行事太过冒险了。” 顾怀寧喘著气抬头,“世子何须多事。” 三番两次,都是他自己要出手的。 沈敛冷眼看她,“刚刚那种情况,你觉得你们的船夫下水会救谁?” 自然是三人中身份最贵重的那个。 若是被船夫相救,那对她的名节肯定有碍。 顾怀寧的脸色也冷,“我可以自救。世子要是再晚点,我就能知道试探结果了。” 谁让他冒出来坏她好事的。 “你走不走都不影响结果。”沈敛见她故意沉在水底没浮上去时,就已经猜到她的用意。 一时间,两人皆未再开口。 这个位置离出事点不算远,那边待会要是找起来,还是会发现两人。 “先离开。” 沈敛开口。 顾怀寧自是不愿跟对方一道的。 她抬眼看了看他,这才冷淡提醒,“世子既有心仪之人,还是不要隨意同其他女人接触过密才是。” 闻言,沈敛的眸光闪了闪。 “心仪之人?” 顾怀寧垂了下眼,“世子若不想认,那便当我没说过。” 她环著手臂起身,虽然眼下有太阳晒著还算暖和,但风一吹还是全身发凉。 沈敛看著她,不发一语。 却是走上前,直接伸手將人拦腰抱起。 顾怀寧被嚇了一跳,“你?” 他可不是那种登徒浪子。 “有脚印。” 沈敛冷淡问,“你想別人看见我们两个离开的踪跡?” 顾怀寧抿了抿唇,没再挣扎。 也是,他才是更不希望暴露的那个。 沈敛身手好,想不让人发现踪跡轻而易举。 再者,两人这样兴许还能暖和一些。 顾怀寧想著,然后便被迎面而来的冷风拍了个满头满脸。 她忘了,在前头的人才是挡风的那个。 顾怀寧只能恼火地转了转,將脸和身子往他怀里贴,用后背去挡风。 沈敛的动作稍稍一僵,而后迅速恢復如常。 待过了一会他停下时,顾怀寧已经不清楚被带出去多远了。 几乎是刚到,沈敛便火速放开了人,宛若她是什么烫手山芋。 顾怀寧一时没准备,差点便摔了,好在紧急扯了他一把稳住身子。 前头是一间小院子,看样子有人常来。 “你先进去换套衣服。”他背过身,语气比以往还要冷淡疏离。 顾怀寧绷著脸,纠结了一瞬还是决定先进去。 著凉了不值当,自己身体要紧。 有不满可以待会换了衣服再出来说。 院子里只有两个房间,她进到看著像臥室的那间房,而后找到了衣柜。 虽有些犹豫,但既然沈敛让她来拿,那自己这般贸然开人家衣柜,也算不得无礼。 可这里有女子衣裳吗? 莫非沈敛这混帐不仅婚后冷落她,婚前就开始金屋藏娇了? 这般想著,顾怀寧开了柜子。 见里头皆是男装。 不爽的火苗又压下了些。 好吧,算他还是个君子。 顾怀寧隨意取了一套换上,就是沈敛的尺寸给她太大了些,整个人看著松松垮垮。 她拿著自己的湿衣裳出门,沈敛已经生了火堆。 顾怀寧上前,自己將湿衣服掛上去。 这种事,自是不能让对方来。 沈敛这才抬眼瞧她。 小姑娘穿著一件烟青色长袍,长袍宽大露出她白皙的肌肤和肩颈,有股难以言喻的风流。 好似风雨初歇后,两夫妻间的换装情趣。 於是,只在她身上停顿了一秒,沈敛便收回了视线。 她换完了,自然该轮到他自己了。 顾怀寧坐在火边烤火,收拾著自己湿漉漉的头髮。 她在水里泡久了,髮丝也不知道怎的打了结,她试了半天都没能髮髻拆开。 沈敛出来时,见到的便是小姑娘皱著眉折腾的样子。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走到她身后。 “我帮你。”他道。 顾怀寧嗤笑,“你才不会。” 这话倒不是她看不起沈敛,而是婚后又一次,她也出过这种状况叫他帮忙。 可对方却没能將她头髮解开。 顾怀寧没指望他,自然手就没收回。 沈敛拉下了她的手,“別动。” 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顾怀寧有些诧异,又瞬间明白了。 沈敛聪明绝顶,当然只会当她说这话是为了激她了。 行。 既然他非要试那便试试。 她收回手,隨手拨了拨脚边的小草。 沈敛扫了眼她的小动作,隨后將注意力全部放在她打了结的髮丝上。 她的髮丝细腻柔顺,绕成这样確实可惜。 沈敛仔细瞧了瞧,而后上手小心翼翼去解。 顾怀寧原本只想挫挫对方锐气,如今见他真的在解,忽然便有些不自在了。 他们俩的关係,才不应该有这般亲密的举动。 想到这,她再度抬起手打算自己来。 只是才抚上髮丝,沈敛却恰巧捏住了她的手指。 他並非故意。 她也只是碰巧。 只是这一瞬,两人皆莫名僵了僵。 说不上来为什么,沈敛都抱过她几次了,两人更亲密的举动也不是没有过,刚刚这捏到手指的这一下,无端有种情人之间才有的悸动。 顾怀寧没有心动,只是突然觉得感伤。 没有得到回应的一片痴心不能叫痴心,那只能称之为死缠烂打。 一如前世。 是她主动追求,哪怕成了亲,他也是被动接受。 正感伤著,她被捏住的手指被他轻轻带了下去。 “这里。” 沈敛声音平静,全然没有一丝曖昧不说,还多了一点点嘲讽,“你觉得自己能解开?” 顾怀寧摸了摸,然后很有自知之明收回了手。 都结成一团了,她確实不行…… 沈敛等她老实了,这才下意识轻轻搓了搓刚捏住她的手指。 直到过了一会,才突然开口:“你其实会水。” 第31章 为了顏面。 顾怀寧有些走神,听他这么问,下意识应了声。 沈敛便又不说话了。 只是眸光有些冷,也有些淡。 她明明会水,那日在院舍外,还让自己被水溺到那个程度? 她就那么肯定他一定会出手救她吗? “五姑娘这剑走偏锋的喜好,一定要改。” 回忆最近跟对方相遇的种种,对方不是在闯祸,就是在闯祸的路上。 顾怀寧缓了一会,这才明白对方好像是误会了。 “你以为院舍外那次溺水是我故意的?” 沈敛没作声。 顾怀寧扭回头,上上下下看他。 “我记得在院舍里我就说了,以后都不会再烦你。世子未免太自作多情。” 沈敛停下动作,目光沉沉看她。 他的瞳色很深,却又明亮。 被他这般盯著瞧,很有一种被人彻底看穿的错觉。 顾怀寧藏著那么多秘密,下意识便挪开了视线。 沈敛將她转回去,继续手里的动作。 顾怀寧顿时有种一拳打在上的感觉,前世那种无力感和不安也隨之而来。 她总是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总是不停地去猜。 他越沉默,她便越没有底。 沈敛的视线落在她无意识拨弄的小草上,她的动作比刚刚快了些,也乱了些。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想来,她现在应是非常烦躁。 沈敛在等,等她自己憋不住。 果然没多久,顾怀寧又转过头来,“沈世子,既然今日有时间,那我便將曾经的误会也解释一下。” 她已经想好了。 糗事和黑歷史没办法改变,但还是有藉口解释的。 只要让人家清楚她確实对他无意就行。 沈敛淡淡看著她,“愿闻其详。” 顾怀寧一脸真诚道:“你也知道的,书院里的女学子们都仰慕心悦你,如果我不跟她们一样,就显得太另类了。” “二来呢,书院里也有不少人针对我。” 顾怀寧露出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大大的眼睛显得水润又无辜,“但是我也不想被人比下去。” “所以我只能努力表现得好似心悦你……如果世子你对我有回应,我也有面子……” 她顿了顿,期待问:“世子,你懂的吧?” 一切都是为了顏面呀! 沈敛幽深的目光看著她,过了一会儿竟是勾了勾唇,“所以五姑娘的意思是,之前不过是在演戏。” 顾怀寧硬著头皮点头,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更真诚。 她前世就没见沈敛怎么笑过,此刻见他露出笑容,却是有种心虚至极的感觉。 “那当著眾人的面对我表达爱慕,自然也是为了和其他人较劲了。” 他继续道。 顾怀寧跟著点头。 沈敛勾著唇,冷淡眸光含著清凌凌的光,似笑意,又好像不是。 复杂得叫她分辨不清。 但顾怀寧能確定,他眼底的情绪绝对不是恼羞成怒,也不是生气。 虽说夫妻二人感情淡薄,但他是否在生气,她还是能分辨出的。 可就是能分辨,顾怀寧才又有点恼火。 这男人。 听见她不是真的喜欢他,竟然如此开心。 “那么,五姑娘定然不会私下做让我误会之事,对吧?” 沈敛最后问。 顾怀寧点头,“那是自然。” 她已经努力回忆过了,除了当眾表白,她私下压根没做过什么出格之事。 唯一那封表达爱慕的书信,她也已经拿回来了,压根不可能还有什么证据。 沈敛看著她,然后勾了勾唇平静道:“好的,我明白了。五姑娘可以回身了,头髮未解完,我不喜欢半途而废。” 顾怀寧看著他,只能木木转回去。 他这副反应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很高兴? 可她为什么总觉得,他那笑里还藏著戏謔。 沈敛解著发,余光也睨著她无意识拨动小草的手。 看来这位小姑娘虽然把话说完了,但心也没能静下来。 待沈敛將她头髮捋顺时,她的衣服也快烤乾。 顾怀寧坐在火堆前,坐得整个人昏昏欲睡。他才將她头髮放下,她便整个人差点栽进火堆。 好在沈敛眼疾手快,迅速將人扶住。 顾怀寧自己也嚇了一跳,慌乱间抓紧了对方的手。 待重新坐稳,这才感觉出他要把手抽回的力道。 “对不起!” 她赶紧鬆开。 想到不久前自己还拼命解释,这会又死死抓著人家的手,顿时觉得尷尬。 沈敛也是故意没直接將手抽回的,见小姑娘这尷尬模样,这才满意扯了扯唇走开。 顾怀寧这才明白,对方就是故意的。 不过也罢,反正误会解除,以后也不用再接触了。 想到这,她又舒心了不少。 见沈敛又从屋子里出来,她这才想起还有一事。 “对了射箭考官那个谣言。”顾怀寧很认真补充,“这个也是误传!” 沈敛看了看她,“这个无需解释。” 顾怀寧有些莫名,弄不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而沈敛已然又回復了以往冷静自持的模样。 “等会送你回家,还是送你回湖边?” 顾怀寧没犹豫,“湖边。” 她在湖里失踪,大家肯定会在那附近找她。 待准备妥当,沈敛便將她重新带回,放在了远处让她自己回去。 顾怀寧回去时,林华箏和王月清的双眼都已经哭肿了。 “寧寧你到哪儿去了,我都要被你嚇死了。”林华箏身上披著件袍子,抱著好友放声大哭。 顾怀寧拍了拍她,“没事了,回去再说。” 王月清看著她,眼睛肿得像桃核。 “顾姐姐,我真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 顾怀寧的眸光淡了淡,只应了一声。 三人开开心心出游,却是狼狈而归。 林华箏这次也觉得表妹有问题了,只是当著对方的面,暂时没將话说出来。 回府后,常氏一见女儿这模样便知出事了。 好在这次看著倒不算严重。 “你也大了,日后少三天两头往外跑,在府里养养修修枝叶也是好的。” 常氏其实真正想说的是,日后少同林华箏一起出去了。 只是两家还有婚约,她不方便將话说白。 顾怀寧没听出母亲话里的弦外之音,刚想开口便又听常氏道:“对日,今日有位秦家姑娘找你。” 秦家。 那定然是秦书婉来了。 “人呢?还在府上吗?” 秦月莹背后之人,她定会想办法揪出来! 第32章 合眼缘。 “你呀,回来也是巧的。” 常氏笑著点了点女儿的鼻子,“她也刚到,娘正想请人家先回去呢,你便回来了。” 顾怀寧瞬间笑开,看来今日这运气倒是不错。 回到院后,秦书婉见她样子狼狈,也微微一愣。 “顾妹妹,你先梳洗。” 虽然被火烤乾,但衣裳还是皱的,头髮也乱著。 秦书婉是有急事,但也不急在这一时。 顾怀寧摇摇头,这样下来还不知要用多久时间。 “秦姐姐,你既既然如此著急找我,便先不要在意这些虚礼了。” 秦书婉感激点点头,这才一起进屋道:“那日之后,我病了一场。这些日子我没去书院,没想到竟出了那么多事。” 她看抬头看向顾怀寧,“月莹之事,那傻丫头也是被人蒙蔽了。我私下问了许多次,她也不清楚。” 说到这,秦书婉也有些愧疚。 “我同她关係一向要好,前一段时间病了,也不知是谁跟她嚼的耳根,说此事与你也有关。” 秦月莹是秦家二房所出,她爹在朝中只任了个閒职。 那日之前,有人找上她。 说是只要按照对方说的做,便能想办法让她爹升官,也可以报堂姐秦书婉的仇。 秦月莹本就內向单纯,三言两语便被哄骗了。 秦书婉脸上的担忧和愧疚皆不似作偽,顾怀寧相信对方的人品,没有多为难。 “秦姐姐,月莹妹妹的伤势如何?”顾怀寧问。 秦书婉微红了眼眶,“算是捡回了条性命。”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顾怀寧嘆了口,眸光却微深。 能做出这种许诺的,必定不是魏家。 秦月莹再傻,也不会因为陌生人的三言两语就真信了能升官这事。必定是回家后,也从父母那听见了什么口风。 是以马术测试上布局针对她的,定然是某位有能力的人物。 位高权重一如顾家,上辈子都沦落到那种命运,更何况是秦家二房呢。 顾怀寧没有让秦书婉为难,两人又谈了一会才送人离开。 回来时,映书已经备好了热水。 顾怀寧泡在水中,脑子里还回想著刚刚的事。 马术测试上陷害,说隱蔽也算隱蔽,但非要调查起来,也一定不难。 更何况当时还有沈敛在场,那种伎俩她能看破,沈敛也一定能。 如今再一一回忆,与其说像是陷害,不如说像是一种试探。 有人布了一个局,故意用这种方式试她! 顾怀寧眯了眯眼,眸光有些发冷。 幕后之人不在意其他人的生死,明知坠马会危及性命,也要让秦月莹去执行。 那沈敛呢? 沈敛知不知情。 顾怀寧心头沉甸甸,说不上来是难受还是失望。 映书在帮她梳洗,看到头髮时忍不住庆幸:“小姐,索性你这头髮没乱。” 顾怀寧从沉思中回神,想到刚刚是沈敛替她打理的头髮,心中五味陈杂。 只要他愿意,他也是可以好好帮她解开的。 前世那次,原来也只是他不愿意。 …… 沈敛回去时,十一皇子一双眼睛都在发亮,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原是计划今早便送他回宫,可十一皇子吵著撒娇要再玩一日,最后便留了下来。 谁知。 竟是被他看见了好戏。 “那可是七哥看中的姑娘。世子你……” 他眨了眨眼,里头全是调侃。 以他刚刚所观察,沈敛哪怕不去救,那姑娘应该也没什么事。 沈敛平静看了他一眼,“那种场合,让她在眾目睽睽下起来,恐怕七殿下才会真的不悦。” 若是不进皇家,倒或许也没那么多计较。 十一皇子觉得有点道理,但好像不多。 “表哥……”他换了称呼,笑嘻嘻追问:“那你打算告诉七哥,你救了那五姑娘的事吗?” 他母亲是严氏表妹,是以按辈分,两人是表兄弟。 沈敛道:“事无不可对人言。” 他態度坦荡,好似没什么可隱瞒的。 十一皇子盯了他半晌,这才悻悻收回了目光。 没意思。 本见对方救人,还以为对方对那顾家姑娘也有意呢。 沈敛这次没容他耽搁太久,从湖边一回来,便送回了宫。 十一皇子明年才成年,还未出宫立府。 他虽不乐意,但只能回宫。 等回镇国公府时,严氏正在嫌弃他的猫。 “你哪带回来的小畜生。”她皱著眉头远远站著,“你养条狗儿也成,为何养猫?” 严氏不喜欢猫,觉得这玩意看著就嚇人。 儿子身边养了这么个玩意,她都不敢靠近了。 沈敛知母亲害怕,但他才上前,小橘白便自己顛顛跑过来了,然后围著他脚边转。 一边转,一边还喵喵叫。 严氏嫌脏,表情更僵硬了。 “平日里它看见人便会自己躲开,母亲不必害怕。”沈敛弯腰,將脚边的猫捞起来。 小橘白在他身上嗅来嗅去,最后一直闻他的手指。 严氏皱皱眉,想让儿子把猫给丟了。但见他难得喜欢点什么,便没將话说出口。 她看了儿子一会,这才嘆口气。 “顾家那姑娘,娘要不再给她下个帖子?” 沈敛正低头摸猫,闻言手中的动作轻轻一顿,而后抬眼。 “母亲为何对她如此执著?”他淡声问,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严氏也不想执著。 只是看著他护著这討人厌的小猫,她便突然想起那日她斥责顾怀寧不识好歹时,儿子也开口维护了对方。 有些反应是下意识的。 严氏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她不是有意你?娘还看见她给你的书信了。”严氏找了个理由。 提到这,沈敛便是忍不住挑了挑眉。 是写信了。 但是人家早上还在否认,而且信的內容也是抄的。 按那小姑娘的意思,怕是想准备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敛的眸光微闪,正要开口时,七皇子的声音笑著传来。 “原来还有这种趣事。” 严氏没想到会来人,当下回过身去。 只见七皇子笑著前来,便笑著打了个哈哈。 “凑热闹给敛儿送信的姑娘家许多,五姑娘应也是闹著玩的。殿下同敛儿先聊。” 她招呼了一声,便缓步离开。 七皇子的目光落在沈敛怀里的小橘白上,挑了挑眉,“沈兄竟回去把它捡回来了。” 沈敛淡声应道:“合眼缘罢了。” 七皇子的神色淡淡,下一句便问:“猫是如此,那人呢?” 第33章 越界,寻物。 是否会因为又觉得合眼缘了,又回头爭抢。 小橘白有些不安,这跟它面对十一皇子时张牙舞爪的状態可不一样。 或许,这便是小动物躲避危险的天性。 沈敛將它放下,见它马上窜回书房后才回头道:“猫是猫,人是人。” 七皇子看著他的神情,这才忽而又笑开走向前。 “信里写了什么?” 信,自然指的顾怀寧那一封。 “殿下想看?”沈敛平静问。 那是小姑娘给爱慕之人写的信,里头能是什么內容。 “世子愿意给吗?”七皇子笑问,好似討要的是隨意之物。 沈敛冷淡的眸子看向对方,过了一会儿才道:“殿下的试探越界了。” 討要闺阁女儿家的爱慕书信,到底有违君子之道。 七皇子的眸光深了深,笑问:“那世子究竟是给看,还是不给看?” …… 季考后休假的最后一日,顾怀直带著七皇子登了门。 今日他给武师送节礼,半道上正好碰见了对方。 七皇子询问了顾怀寧季考如何,顾怀直自然滔滔不绝夸讚半晌。 於是七皇子带笑听著,便提出了要给顾怀寧送东西,庆祝她顺利通过季考。 整个过程很自然。 顾怀寧拿著礼物,脸上还有些不好意思。 “季考算不得什么要事,殿下费心了。” 七皇子脸上笑意盈盈,“虽不是什么大事,但每一次都是与眾不同的。” 他这话同常氏的意思差不多,但家人的爱是没有缘由的。 顾怀寧並不信他这一套。 她將礼物收下,七皇子也未多逗留。 回屋打开时,发现是一套极好看的首饰头面。 也不知是用了什么工艺,能在白玉上渐染出粉色。 桃朵朵,玲瓏娇俏。 顾怀寧到底是女孩子,看见喜欢之物,也忍不住开心。 “收起来吧。”她將东西交给映书。 映书也是满眼笑意,“七皇子当真是用心了。这一套首饰,也不知准备多久了。” 顾怀寧垂眸笑了笑,没说话。 既然是需要长久准备的东西,那自然是早就备下的。 才不是为了她特地准备的。 映书將首饰收好,又问:“那……箱子里的东西还处理吗?” 这两日,两主僕都没想起来这茬。 顾怀寧揉了揉额,“等下次休沐再收吧。” 映书点点头,这才想起来一物。 “小姐,你前日带出去的帕子呢?” 顾怀寧一愣,“什么帕子?” 映书提醒道:“就是那日你从箱子里翻出来的。” 经对方这一说,顾怀寧才忆起。 那日她整理箱子时觉得有趣便带出去了。后来游湖落水,因著那帕子本就不常用,所以不见了她也没想起来。 到底是女儿家的贴身之物,落在外头被別人捡去到底不好。 她皱著眉回忆,想来想去,大概率是换衣服的时候掉了。 顾怀寧不想麻烦沈敛,上次还信誓旦旦说对人家无意,回头又各种原因找上人家。 她才不是这种人。 “下午我出去一趟。” 她还记得上次的路。 只是想到要出门,她又突然想起之前沈敛对她的提醒。 顾怀寧闻了闻自己,“映书,替我拿身没熏过香的男装。” 映书一听就紧张了,“小姐,你又要出门吗?” 顾怀寧指了指外头,“眼下是白日,你放心。” 映书犹豫了一瞬,到底去拿了。 顾怀寧换了身男装,也修饰了自己的妆容,这才出门而去。 她只记得从枫叶林通往小屋的路线,也不知是否还有其他路可走。 待遥遥赶到目的地时,已是正午时分。 今日天下转凉,没有前几日那么大的日头。 院里没人,顾怀寧可轻鬆翻墙而入。 她也不知道沈敛准备这小院是做什么的。 打扫得很乾净,但时常无人。 顾怀寧进臥房,才细细找了没一会儿,便听见了外头传来动静。 顾怀寧怔了怔,暗叫声不好。 她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同对方犯怵,为何每次偷偷行事总会被抓包。 顾怀寧皱著眉头想了一瞬,与其躲躲藏藏,倒不如直接承认。 省得他又觉得她悄悄覬覦他。 想到这,顾怀寧便打算直接迈步而出。 可才抬脚,她便听见外头又传来一道男声。 原来外头过来的不止沈敛。 顾怀寧一顿,立刻改变了主意。 若只是沈敛,她还好解释。若是被其他不相干的人瞧了去,可就难办了。 顾怀寧迅速扫视了小屋一圈,可屋子实在太小,连个窗户都没有。 唯一可以选择的,便是门后和最里边的床榻。 来人已经进院,她已经赶不及躲到门口。 眼下唯一的选择,便是掛著白色床帐的床…… 顾怀寧闭了闭眼,硬著头皮做出了抉择。 木床结实,可她动作太急,到底是发出了一些声响。 小屋房门半开,沈敛早就发觉了不对,如今再听木床声音,更是確定里头有人。 只是…… 究竟来者何人? “世子,不知上次所提之事……” “稍等。” 沈敛淡声打断同行之人,“沈某先进屋拿样东西。” 眼下不清楚里头情况,还不宜谈事。 对方噤声,没再继续。 顾怀寧闭眼,一颗心也提到了顶点。 她听见了沈敛的声音,猜想对方应该是有所察觉才要进屋的。 想到这,她乾脆视死如归露出脸。 待会对方看见她,应当会帮她掩护吧? 这般想著,顾怀寧才猛然想起今日出行她特地收拾过。 上次沈敛说她身上有香味,这次对方可不一定能认出她! 一想到这,她便呕得要死。 她跟这沈敛是真的无缘呢!每次遇上点事都如此不凑巧。 这般正想著,外头高挺的身影已经缓步垮入屋內。 顾怀寧屏住呼吸,然后坐起身来,迅速考虑究竟该如何解释当下的局面。 沈敛进屋的瞬间脚步便是一顿。 隔著朦朧的白色纱幔,他一下子便看见后头那双明亮的眼睛。 第34章 难以释怀。 只是短暂的一瞬,沈敛便从容跨步入內,而后伸手关上了屋门。 他逆著光进来,也隔绝了外头的视线。 顾怀寧决定暂时忘记一下两人之前的恩怨,毕竟此刻对方救她於水火,確实英俊得有些突出。 好歹被他藏了那么多次,顾怀寧也有经验了。 知他已经认出自己,便巴巴拉开床幔,探出自己白皙的小脸。 沈敛走至床边,眸光冷冷扫了她一眼,而后伸出大手,无情地將她的小脸塞了回去。 顾怀寧感觉地出来,这动作明显带著火气。 他完全可以不动手,只需做个动作便可。 她將脸缩回去,而后隔著纱帐瞪他。 屋內光线昏暗,加之床榻又在最內侧,其实哪怕就站在床边,顾怀寧的脸也有些模糊。 沈敛隔著床帐冷冷看她,清冷的眸光里第一次带起了些升腾的火光。 他向她叮嘱过那么多次,她竟一次都没放在心上过。 眼下竟又是如此大胆,直接躲在他的床上。 这是闺阁女儿家该做的事吗? 顾怀寧有点心虚,但更有问题想问他。 只是沈敛没时间逗留,迅速在屋里翻出样东西后,便转身而去。 顾怀寧等房门再次被关紧,这才鬆口气。危机应该是接触了,只是这院子太小,两人没有离开之前,她是没办法出去。 既然如此,那便正好找她的帕子。 她轻轻下床,小心翼翼查看上次自己路过的位置。 屋內视线不佳看不太清楚,也有可能东西已经被发现清理了。 顾怀寧没乱翻,找了一会实在没发现,便坐回了床榻。 屋里的东西並不多,直到七皇子带笑的声音在外头传进屋內。 “沈兄,此处甚好。你有这处雅地,怎不早些告知?” 顾怀寧看了看四周,东西不多,也没什么摆件。 哪里雅了。 “殿下请。” 沈敛出去相迎。 七皇子看了看小院,视线又落在沈敛身边之人上,“原来慕容兄已经到了。” 他冲对方笑道,“刚刚来时路上,正好瞧见你家小妹,也不知她在找谁。” 慕容白闻言眸光闪了闪,而后立刻转头向沈敛开口,“今日之事下次再议。在下还有要事先行。” 沈敛点头將对方送走,回来时七皇子正站在院中看著四周景致。 这幅画面之前在镇国公府书院也发生过,他像是在欣赏四周,也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只要登上那个位置,这天下都是他的。 他欣赏欣赏自己的东西,又有何不可。 听见沈敛回来的声音,七皇子转回身。“这次来找世子,是有一件好消息跟你分享。” 沈敛眸光淡漠,“殿下请讲。” 七皇子噙著抹笑,“那日我们计划之事,鱼已上鉤。” 沈敛的神情不变。 此事既在计划內,成功便是必然,没什么好特別值得高兴。 七皇子细细打量著他的表情,这才道:“世子这是不悦我贸然前来?” 小院位置,沈敛未曾告诉过他。 可他刚刚跟慕容白说的那句话,却像是沈敛有意將两人约到一起。 先是私自查出这个地点,再掐著时间而来,对方不高兴也正常。 沈敛看向他,確实淡淡勾了勾唇。 “殿下有自己的打算並不为过。” 毕竟双方也只是合作,有各自的利益考量。 七皇子却盯著他,“那么,世子確实是不悦了。” 沈敛却反问,“殿下又怎知,在下究竟希不希望慕容兄见你过来呢?” 他这一声问,让七皇子脸上的笑缓缓隱去了。 沈敛清雋的眸中带著一抹光,让人忍不住去猜,却又捉摸不透。 他极少主动出击,行事也一贯沉稳,似乎永远都是別人出招他应对。 这让人当真误以为他就是那般被动的性子。 可七皇子却在刚刚那一声反问中,敏锐地发现或许也並非如此。 沈敛不是被动,而是以退为进。 “是我考虑不周。”七皇子语气软了些,也不知是在道歉自己的突然到访,还是在说误判了对方的性子。 沈敛道:“殿下此次前来,应当还有其他事吧?” 七皇子看著他,过了片刻才道:“確实还有一事。” 他先是一顿,而后问:“听说前些日子顾家那位落水了,而那日你也在?” 顾怀寧坐在屋內,听见话题牵扯到自己,立刻打起了精神。 “確实。” 沈敛没否认。 七皇子对上他坦荡冷淡的视线,过了片刻才又道:“世子应当没忘记,那日在书院同我达成的交易吧?” “我替你想办法解决魏家的官职问题,而顾家的恩情则与你无关。” 沈敛几不可见皱了皱眉,但眸光自始至终冷静坦然。 七皇子的声音不大,但周遭幽静,足以让顾怀寧听清。 她坐在床榻上垂著眸,到底还没能完全释然。 原是如此。 那日还是沈敛救的她,但他却拿救她的恩情去给魏家铺路了。 顾怀寧深深吸口气,然后自嘲笑开。 也不算太意外了。 以他的脑子,当下能迅速做出这种一石三鸟的计策,很是正常。 这样一来,她既不能拿救命之恩烦他,而他也能帮一把魏家,顺带地还拉拢了本就有意討好顾家的七皇子。 “自然记得。”沈敛道。 “既是如此,世子合该离顾五远一些。”七皇子沉眸。 那日沈敛回来时身上所带香气,一直让他很难释怀。 “若是殿下能少些试探,沈某也能减少接触到她的次数。” 沈敛听见此言后,终於敛了敛眸光中的冷淡。 “殿下莫忘了,几次沈某前去书院,皆是殿下之意。” 七皇子眯了眯眼,正是因此才更隱怒。 他却有试探之意,却也不希望对方同顾怀寧多接触。 他盯了沈敛许久,这才缓缓又开了口。 “我一直在想,世子这般人物,究竟怎样的女子才能入得了你的眼。” “顾五虽算不得多聪颖,但较之其他贵女也算佼佼者。尤其是那样貌,眼下已然可见日后倾城之姿,世子当真毫不动心?” 顾怀寧作为当事人,多少有些苦涩。 长得好又如何,他心中之人,始终不是她。 她无声嘆了口气,好在如今都已经过去了。 严氏嫌弃魏家家世,有沈敛给魏家铺路,这个问题自然也会迎刃而解。 但烦躁的情绪是无意识的,她只期盼著七皇子能赶紧离开。 屋外,仿佛听见了什么动静的七皇子皱了皱眉,而后望向了屋內。 沈敛的眸光在这一瞬间沉下。 七皇子抬起脚,眸光锐利直直朝著屋子而去。 “殿下。” 沈敛出声,拦下对方的脚步。 “您这是做何?” 七皇子勾了勾唇,“世子这是在里头藏了什么我不能知道的宝贝?” 沈敛看著对方的眼神,“殿下要知道的未免太多。” 七皇子的眸光却倏地变冷,“多还是不多,我自有判断。” 言毕,他绕开沈敛快步上前推开屋门。 第35章 喜好男色。 屋內,小公子坐在床榻上。 白纱虽模糊了里头的具体情况,但掩不住『公子』的髮髻和装扮。 顾怀寧背过身,一时心如擂鼓。 七皇子怔在门边,眼中难掩异色。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甚至怀疑过那顾五就在里头,却独独没想过,沈敛喜好男色。 七皇子下意识抬了抬脚,正欲再往前一步时,肩膀却被人扣住。 沈敛的力道不大,但足以阻止对方前行。 他高挺的身子缓步迈入屋內,缓缓走到到顾怀寧身边。 先在她肩上拍了拍,而后才看向七皇子。 “殿下看够了吗?” 七皇子的视线还落在顾怀寧身上,他虽然不確信对方就是男子,但也已然信了大半。 就刚刚那点工夫,若是女子定然是没法子那么快换衣梳妆的。 而且还是在床上那种位置…… 想来,沈敛確实在此藏了一个人。 但那却是是个男子。 想到这,以前想不通的癥结瞬间豁然开朗。 为何爱慕沈敛的姑娘那么多,却从未听说他心仪哪个女子。 原来,他喜欢的是男子。 七皇子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语气也变得真挚了许多。 “是我刚刚唐突冒犯了。” 他赔了礼,退了出去。 “世子不必將我刚刚的的话放在心中,今日所见你知我知,绝不会传至其他人耳中。” 沈敛眸光冷冷凝视著对方,像是真的动了怒。 七皇子却更高兴,沈敛越是如此,他便越觉得自己抓住了对方的把柄。 “在下有事先行。” 言毕,他甚至贴心替两人关上了房门。 顾怀寧憋了半天的呼吸,隨著关门的那一瞬,终於是轻轻吐了出来。 沈敛垂眸,正巧她抬著眼瞧他。 她想问,他是怎么一眼就认出她的。 可小姑娘嘴才刚张,沈敛便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於此同时房门再度被推开,而顾怀寧则被他伸手搂紧了怀里。 屋外,看著里头抱在一起的两人,七皇子眸光闪烁。 他一向多疑,哪怕有一丝不確信,都会诸多试探猜测。 虽说沈敛房里多了一个少年,但也不一定就是那种关係。 这才在门口一停,而后突然开门验证。 “抱歉。” 七皇子终於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勾了勾唇,“刚刚忘记说了,世子自便,不必相送。” 沈敛眸色深如寒潭,“殿下是觉得,本世子只有你一个可以合作的对象吗?” 七皇子这次態度更软了一些,“是我唐突了,改日必然登门致歉。” 这次,他终於是真的伴隨著大笑,关门离去。 顾怀寧听著声音渐远,但也不敢隨便动。 七皇子太过狡诈,刚刚那一瞬,差点將她整颗心给嚇出来。 沈敛抱著她,她只能將脸埋在他怀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上方才传来他有些不耐的声音。 “你还要抱多久!”沈敛的眉头皱著,极难的表情外露。 顾怀寧闻言抬头,大大的双眼里写满莫名和疑惑。 像极了他捡回去的那只猫。总是主动黏上来,又满脸的无辜。 沈敛皱皱眉,冷道:“你的手!” 顾怀寧低头瞧了瞧,这才发现自己正无意识抱著人家的腰。 沈敛看著清瘦,但身上肌肉紧实,並非真是文弱书生。 胸腹上的肌肉线条,也是她前世亲手摸过验证过的。 顾怀寧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脑中为什么会想这些,连忙尷尬地放开了对方。 “他……真走了吗?” 她小声问。 沈敛推开两步背过身去,而后深深吸了口气,看样子好像气得不轻。 顾怀寧有点尷尬,也有些无奈。 “我也不知道他会突然进来。” 沈敛闭闭眼,不知道该从哪一点训起。 她错的又何止是不知七皇子会进屋。 她是从头到尾都不听话。 顾怀寧看了看自己,很识趣地小心翼翼从床上下来。 床榻摇晃,在安静的小屋內发出“吱呀”声响。 顾怀寧一顿,莫名想到了什么。 沈敛亦回头,视线落在了她停顿的动作上。 镇国公府的床才会不会发出这么大的声响。 但有些时候也不好说。 顾怀寧只能赶紧进入主题,不想再让这种尷尬气氛延续下去。 “我上次在你这掉了一块帕子。世子有见到吗?” 听见她提,沈敛这才闭闭眼,將脑海中刚浮的画面压下。 “这种事你不需要亲自跑来。” 顾怀寧有些无奈,“我也是不愿麻烦世子,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沈敛看了看她,表情更冷淡了。 想到刚刚大笑离去的七皇子。 “那……若是世子下次见著我帕子,记得直接帮我处理就行。无需还我了。”她小声道。 反正不要落到有心之人手上便可。 至於沈敛,他压根就看不上那种东西。 “告辞。” 顾怀寧说完便想跑,但被他冷淡叫住。 “五姑娘似乎听不懂劝。” 沈敛看著她,眼中含著隱隱的火光。 顾怀寧顿时心下打鼓,有种要挨训的紧张。 “上次我便劝你,让你行事莫要这般以身犯险,姑娘似是全然只当是耳旁风?” 沈敛的语气有些重,让她忍不住心下发紧。 见她不吭声,他便又走近一步,“五姑娘是否每次行事,都要等到出事了才后悔?” 这话让顾怀寧一怔,却是猛然想起了前世。 那般热切喜欢他追求她时,她后悔了。 可如今她已放弃,不再捂他这颗心了,他又凭什么这般训斥她? 顾怀寧抬起头,眼眶忍不住有些发红。 “世子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她转过身,头也不回离开。 沈敛站在原地,无意识皱了皱眉。 她这突然的情绪从何而来。 他不过只说了两句罢了,作何委屈成这样。 季考的假期转眼而过,再到书院,便是公布成绩之日。 好几日过去,季考上发生的事已经几乎传遍了。 大家都知道是有人针对顾怀寧,但也觉得她自己定也有问题。 否则为什么別人谁都不针对,偏偏就针对她。 林华箏还未到,周遭的议论声高高低低。 “谁知道真的假的呢。” “都知道顾家上下全都捧著她。” 顾怀寧撑著下巴笑意盈盈看向眾人,而后轻轻敲了敲桌子。 第36章 喜好之物。 “你们的意思是书院不公?” 小姑娘笑容明媚,隨后点了几个女学子的名字,“既然意见这么大,我帮你们向师长们反应一下吧?” 好脾气久了,真当她是软柿子可以隨意捏了。 这话一出,被点名的几人顿时脸色一变。 她们说到底也只是嫉妒顾怀寧,哪敢对书院有意见。 “顾妹妹,她们只是一时脑子糊涂,你便別同她们计较了。” 在这尷尬僵持的气氛下,魏清音开口打了圆场。 顾怀寧闻言看向对方,觉得有些可笑。 “魏姐姐怎么不早点制止她们呢?”她嘆口气,“姐姐可真偏心呢,次次都帮著別人。” 这话像是在开玩笑,但也在诉说不满。 魏清音並没有为此而难为情,而是很是自然看向被点名的眾女。 有她这边台阶一递,几人立刻便开口道歉了,没有给顾怀寧再发作的机会。 道歉虽难堪,但总好过捅到先生那里。 一时的小风波歇下,在师长到来前已是风平浪静。 今日林华箏来得有些迟,待师长公布了季考成绩才到课堂。 她看著顾怀寧,显然心事重重。 午膳时,两人才到假山处。 “寧寧,那日是清清太冒失了。”林华箏的语气有些失落。 顾怀寧看著对方,可其余的,林华箏却没有再说。 像是落水一事,单纯不过是意外。 可顾怀寧已经让人打听清楚,那日她被带走了,王月清分明是自己扑腾到船边的。 好友不愿多说,显然还是想帮表妹遮掩。 顾怀寧有些失望,但也能理解。 林华箏抱住她,小声道:“日后还是就我们一起出去游玩吧,不带其他人了。” “好。依你。” 顾怀寧选择包容。 前世林华箏选择自尽殉葬的情谊,她不会忘。 回到课堂时,她这才看见自己位置上多了一个礼盒。 “这是七皇子送的。”旁边的女学子告诉她,“考得两项甲等的学子都有。” 顾怀寧闻言看向庄静,只见对方桌上確实也有一个礼盒。 礼盒沉甸甸,她还是特地拜託的书院杂役,这才拿上顾家马车。 可顾怀寧没有著急打开。 七皇子同沈敛的对话,回去时她又细细回忆了一遍。 既然对方有能力抬举魏家,那收买秦月莹的幕后之人,便未必不是他。 更何况那日的情况,与其说是陷害,倒不如说是试探。 既试探她,也试探沈敛。 顾怀寧也是在听见两人对话后,才察觉到这一点。 沈敛虽將她推给七皇子,可七皇子却也並非完全毫无芥蒂。 回到家后,还是常氏知晓她在书院得了礼物,这才过来一同打开。 不怪锦盒重,里头放的竟是一个寒玉棋盘。 棋盘透亮晶莹,抬手至其上方便可感受丝丝凉意。 夏日摆在屋里,既能下棋,还能消暑。 “好宝贝。”常氏的双眼亮了亮,“这成色可不常见。” 她这般夸完,而后看向女儿。 “可殿下怎会送如此贵重的礼物给你。” 顾怀寧没作声,明艷小脸上甚至有些不自然。 若说之前在马车上她还在怀疑,看到礼物这刻,心底的怀疑又加深了几分。 这寒玉棋盘,分明就沈敛喜好之物。 前世她带了一箱收罗之物嫁进镇国公府,沈敛没几样看上眼。 直到她听说有这件宝贝。 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她也只想博夫君一笑。 顾家从不会拒绝她的要求,顾怀寧也从来没闻过这棋盘从哪而来。 没想到。 竟是七皇子那。 “女儿也是刚瞧见这里头之物。”顾怀寧道。 常氏不觉得自家女儿配不上这礼物,只觉得送礼的对象不合適。 不用她开口,顾怀寧自己便主动道:“找个机会,女儿將东西送回去。” 常氏欣慰点点头,“你若是喜欢,明儿个让你爹再给你找个新的。” 顾怀寧笑开,“娘,女儿也不喜下棋。哪怕爹要送,也该送给二哥。” 常氏嘴角噙著笑,却没再说话。 是了。 她女儿不喜欢下棋,那七皇子送这棋盘究竟为何? 待又一个休沐日,顾怀寧特地带上顾怀直,一同前往七皇子府上拜访。 两人来时,七皇子正在院中练剑。 他穿著一身玄色练功服,手中长剑如龙。 每一个动作都仿佛能带起一串龙吟。 顾怀直捧著锦盒,没法拍手,但嘴上叫好声没断过。 顾怀寧低头忍不住轻笑。 七皇子將两兄妹的反应看在眼里,结束动作后,他擦了擦汗开玩笑道。 “看来我的剑术还有待精进,否则也不至於让四姑娘开怀至此了。” 七皇子的剑术可不差,也是知道两兄妹今早要过来,特地在这会儿练的。 闻言,顾怀直立刻直爽开口,“殿下太谦虚了。京中眾人以往只知晓殿下才学出眾,没想到身手也这般高强。” “我家小妹定是在取笑我,绝不是在嘲笑殿下您。” 他很是有自知之明。 七皇子闻言看向顾怀寧,“是这样吗?” 顾怀寧对上对方的视线,看似不好意思点了点头,“我四哥一贯坦率,让殿下见笑了。” 七皇子却勾了勾唇,“那我便当五姑娘认同你兄长的话了。” 顾怀直没立刻反应过来,倒是顾怀寧听懂了。 对方指的不是解释那一句,而是夸奖对方的那句。 顾怀寧瀲灩的眸子闪了闪,笑得真诚明亮。 “自然是认同的。” 天气越渐寒凉,但她眸中似含春光,永远含著朝气。 被这样的眸子盯著,让人心中萌生出些许躁动。 七皇子的眼中的笑意忍不住加深。 是个聪明的小姑娘。 至少反应不慢。 “二位此次前来……” 七皇子垂眸,视线落到顾怀直手中的锦盒上。 他早就看见东西了,也猜到对方会送回来,所以內心並不意外。 依著顾家的性子,自是不会隨意收受皇子如此贵重之礼。 顾怀直是兄长,便主动担任起责任。 “小妹承蒙殿下厚爱,只是此礼实在太过贵重,还望殿下收回。” 七皇子的脸色未变,眸光落到顾怀寧身上。 “五姑娘不喜欢吗?” 顾怀寧並不怎么会下棋,自然喜欢不到哪里去。 但婉拒之言自然不能这般直接失礼,只道:“这寒玉棋盘实在太过贵重,季考事小,怀寧实在配不上这般厚礼。” 七皇子却突然道,“再过半月便是秋季狩猎,你可知,这次狩猎大凉皇室也会参加?” 顾怀寧自然记得此事。 七皇子冲她眨了眨眼,“五姑娘,用你的实力,狠狠教训那些总在背后说三道四之人,可好?” 第37章 寻欢作乐。 “而你若是能替咱们大衍爭光,別说是这棋盘了,再贵重十倍的礼物,你也能配得上。” 他笑著,早已想好如何拒绝將礼物收回。 两兄妹带著礼物而来,又带著礼物而归。 顾怀直没想那么多,只觉得七皇子说得也有道理。 况且今日让他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对方的身手。 “没想到七皇子有这般武艺,著实深藏不露。”回来时,他还忍不住感慨,边偷看妹妹反应。 顾怀寧哭笑不得,这眼神简直不要太明显。 “妹妹,你觉得殿下如何?”顾怀直好奇问。 小妹这般优秀,就该配个能保护她的天潢贵胄。 顾怀寧笑著摇了摇头,“四哥,我眼下还未考虑这些。” 顾怀直有些可惜。 七皇子对自家妹妹说的那些话,听著便让人觉得舒服。 顾怀寧却在回忆前世关於秋季狩猎之事。 因著这场狩猎就在季考后,她被季考打击得信心全无,是以压根不愿下场。 大凉皇室有备而来,秋猎时点名要身为顾家之女的她赛上一场。 那时她虽状態不好,但为了大衍的顏面,仍努力比试。 只是双方实力確实有差,最后以后落败。 秋猎结束后,便有不少风言风语,说她害得大衍顏面尽失,也让顾家丟了人。 季考选报射箭,一来是为了找出幕后之人,而来也確实有这一部分原因。 能再重来一次,她自然不愿再令顾家蒙羞。 “哥哥。这段时间,你也需在家好好练习。”顾怀寧看著亲哥,语气格外认真。 前世这会顾怀直已经断了双腿,如今人好好的,保不准也会被大凉皇室盯著。 顾怀直无条件答应妹妹,心里头却更觉得七皇子不错。 对方的话妹妹看来很愿意听,否则也不会三言两语,就让妹妹这般认真起来。 这让顾怀直忽的便有了一点想法。 若是可以,让七皇子教导妹妹习武,也不是不行。 回府后,顾怀直將自己的发现告诉母亲,常氏闻言皱了皱眉,好半晌没出声。 “怎么了?”他不解地问。 常氏摇摇头,前去见了女儿。 她瞧著顾怀寧脸上的神色,过了一会才道。 “镇国公府递帖子来了。” 常氏语气复杂,也是有些意外。 上次同严氏见面的过程並不愉快,她以为此事应该彻底歇了。 没想到,今日又递来了帖子相邀。 顾怀寧也怔了怔,下意识皱起眉。 常氏观女儿神色便知她確实不愿去,便嘆口气,“娘去想法子回绝。” 顾怀寧闻言一愣,而后拦下了对方。 “我去一次吧。” 连著三次拒绝,怕是真的要结仇了。 “国公夫人想是误会了些什么,才会一直鍥而不捨。”顾怀寧猜测,“若是她看见世子对我的態度,定然会明白我们两家无缘。” 常氏却是想起那日晚上相遇之事,顿时皱了皱眉。 该不会是因为沈敛喜欢的女子登不上檯面,所以镇国公府才又重新回头找她家女儿吧? 顾怀寧想的没这般多。 重生一世,两家虽无法结亲,但也没必要结仇。 她是对严氏还有芥蒂,但为了顾家,她也不是不能忍。 离开前,常氏特意交代。 “这次应下,便不能再出岔子了。” 之前应下两次都没去成,她总觉得,这次恐怕还是得出意外。 …… 待常氏离开,顾怀寧重新沐浴洗了个澡。 刚刚同母亲聊到严氏时,她便想起了那女人。 今日正巧有时间,她可以再去醉香楼一趟。 只是这次她也吸取了教训,知道不得单枪匹马而去。 梳洗完,她让映书找来了顾怀直。 “四哥,上次我被人设计,还未亲自向你朋友道谢。”顾怀寧一脸真诚开口,“今日正好有时间,你带我去一趟吧。” 顾怀直一脸古怪,答不上来。 他心知上次之事绝不是那群狐朋狗友帮的忙。 “四哥。” 顾怀寧双眼明亮,满眼崇拜。 顾怀直想要拒绝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好……但是哥哥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 “去醉香楼找找?”顾怀寧睁著无辜的眼睛,“你们之前不是最爱去那里吗?” …… 直到马车缓缓停在醉香楼门口时,顾怀直在还想,自己怎么就把『弟弟』给带来。 顾怀寧已经换了一身男装,眼下妥妥便是一个俊秀小公子。 “待会你就跟在我后面,不要隨便乱跑。”顾怀直交代。 顾怀寧满口答应,但等对方去找人,她便顾自上了楼。 那日她便答应过鶯鶯姑娘给她送些自己常用的香膏,因著太忙忘记了。 正巧她上来时鶯鶯无事,见著顾怀寧过来,也是一愣。 “公子?” “那日答应给姑娘的谢礼。”顾怀寧扬了扬手,而后勾唇,“要试试吗?” 鶯鶯已经忘了究竟所为何物了,但闻言还是將人请进了屋。 等將东西打开一瞧,已是忍不住双眼放光。 哪有姑娘家不喜欢香味的,更何况顾怀寧身上的味道还那般独特。 顾怀寧没立即开口,有些关係需要慢慢培养,不必急於一时。 两人閒话几句,她便下楼。 只是才下楼梯,便瞧见了沈敛。 男人站在廊下,眸光幽幽。冷淡的眸中暗流微动,像是藏著火。 也不知道发现她多久了。 顾怀寧下楼的动作无意识放缓了。 有种做坏事被当场逮住的心虚。 好在这时候顾怀直看见了她,立刻快步前来。 刚欲开口责备,便瞧见了沈敛。 沈敛原以为是顾怀寧又独自一人过来,如今一看还有顾怀直,表情更是淡了几分。 沉静的眸子更淡,表情也更加晦涩不明。 顾怀直的脚步一下顿住,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比妹妹还要心虚。 上次在国公府,沈敛可是特地教育过他的,而今他这是明知故犯。 顾怀寧原是有些不自在的,见宠爱自己的四哥这般,立刻冒出了些许火气。 他沈敛是谁? 管得著她们顾家的人吗? 顾怀寧抬了抬下巴,当即將跟在后头下楼的鶯鶯搂进了了怀里。 她就寻欢作乐! 第38章 一连两次。 顾怀寧不仅抱了鶯鶯,甚至还主动凑近,在对方脸上亲了一口。 小公子紈絝风流,很是没个正行。 鶯鶯姑娘红了红脸,但视线忍不住瞧向沈敛。 对面是英俊非凡的沈世子,可她总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相当微妙。 女公子眼下这般做,像极了在挑衅。 沈敛未开口,但明显眸光一沉。 顾怀直有点顶不住压力,伸手扯了扯妹妹,“別胡闹,走吧。” 顾怀寧看了哥哥一眼,这才哪到哪。 两个姑娘家亲昵一点又有何妨。 正想再开口时,她的眸光忽地一闪,然后迈开步子,迅速走到了沈敛跟前。 下一秒七皇子的身影从后侧包厢內缓缓而出,一眼便看见了外头的顾怀直。 顾怀寧的注意力全在身后,一张俊俏小脸写满了紧张。 沈敛的眸光冷淡,无声將她的表情看在眼底。 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竟害怕七皇子知道她放纵大胆,男扮女装上青楼? 不过一眼,七皇子已经看见远处的沈敛。 虽是烟之地,可因著沈敛在场,周遭的氛围都仿佛显得雅致了几分。 七皇子刚欲出声,带笑的眉眼却忽而凝滯。 熟悉的冷桃香入鼻,他心下一沉,下意识朝沈敛的方向再度凝神望了过去。 只见对方正低著头,此刻正垂眼在同跟前一位小公子说话。 七皇子的眸光渐冷,本能心中闪过一丝猜测。 可才迈开一步,便被迎上前的顾怀直打断了。 “殿下。好巧。”他脸上带笑,心下却紧张无比。 兄妹连心,顾怀寧不想太早被七皇子发觉自己的性子,顾怀直自然要帮妹妹一把。 任哪个小姑娘,都不会希望心仪之人发现自己竟胆大至此的。 “四公子今日怎的有时间来此处?”七皇子脸上带笑,注意力却全放在沈敛跟前,那背对著自己的小公子身上。 顾怀直被对方问得一阵尷尬。 虽说对方语气很平和,但话外音还是训斥。 他正想著该如何回答时,鶯鶯上前了两步,娇笑挤到七皇子跟前。 她是楼里姑娘,虽说不清楚七皇子具体身份,但那『殿下』二字,已足够证明对方身份贵重。 “客官,鶯鶯这厢有礼了。” 熟悉的香味迎来,七皇子愣了一愣,这才转眸到对方身上。 他状似不经意换了一个身位,確认香味正是跟前姑娘身上传出后,这才开口。 “姑娘身上的香,很特別。” 鶯鶯的眸光闪了闪,笑靨如。 “是四公子送的。” 这话一出,连顾怀直在这边的原因也解释了。 顾怀寧一直侧耳在听,直到面前的沈敛冷眼转身离开,她这才下意识拉了下对方袖子。 沈敛回头,眸光格外冷淡落在衣袖上。 顾怀寧有点尷尬鬆手。 刚刚那只是下意识动作,並非她真想叫对方留下。 七皇子的注意力一直在两人身上,看见两人之间的动作,又升起一抹玩味。 他勾了勾唇。 到底还是朝著两人走了过去。 “世子。” 沈敛的脸色不自觉更冷淡了些。 顾怀寧听见声音,身体便是微微一僵。 她睁了睁眼,立刻求救看向沈敛。 她是希望顾家能跟七皇子打好关係,若是眼下被对方看见自己上青楼,以后可不方便在对方维护形象了。 顾怀直也在这一刻全身绷紧了,紧张得只舔舌头。 “这位可是世子的好……” 『友』字还未从七皇子子嘴里而出,沈敛已经神情冰冷抬起手,倏地將顾怀寧拉进了怀里。 他修长有力的胳膊环住她,不容他人有一丝窥见的缝隙。 顾怀直怔住,表情变了几变,愣是没能控制住。 就连后头的鶯鶯姑娘,也是有些惊讶的,只是迅速掩住了神情。 七皇子挑挑眉,思及那日在小屋,对方也是这般护著里头那公子的…… 顾怀寧一颗心跳得厉害,一张小脸紧紧埋在他怀中,生怕被七皇子给认出来。 只是眼下沈敛既已帮忙,那便肯定会帮她瞒过去。 顾怀寧逐渐放下心,並在心底默默祈祷沈敛能再快些。 这帮被他抱著,她可真是全身都不自在。 “殿下还有事吗?” 沈敛抬眼,眸中已经只剩显而易见的冷然。 七皇子见他这般防备,反倒是愉悦起来。 原来冷静自持一如沈敛,也有叫他如此在意之人。 “无事了。” 七皇子勾了勾唇,甚至退后了一步。 眼下护著又如何,只要两人接触,他便一定能查到眼前这小公子的身份。 沈敛的冷脸有几分演,也有几分真。 他若不表明情绪,七皇子只会一探再探。 至於不悦。 那便许多缘由了。 沈敛的脸一直冷著,直到將人带出去。 甚至不等顾怀寧一句道谢,便已径直消失在夜色中。 顾怀寧在车上等了一会,这才等到顾怀直上车。 马车缓缓离去的老远,顾怀直仍旧心有余悸。 “刚刚幸好有沈世子帮忙!” 顾怀寧应了一声。 这次是该谢他。 顾怀直想起对方在里头的脸色,又是一阵嘆气。 “世子应当是真动怒了。一直以来都未听说他同哪家贵女走得近,这次为了帮你,確实做了很大牺牲。” 他摇著头,“你都不知道,刚刚他的脸色有多差。” 被迫用这种方式救人,自然不可能会开心。 顾怀寧听得一阵心虚。 那她確实难为沈敛了。 一连两次,决不能过三了。若是有机会,还是该郑重感谢才是。 当然若是对方不愿接受,她亦不会勉强。 正在这时,顾怀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寧寧,世子怎会一眼认出你的?” 顾怀寧神色自若,“之前那次,世子已经见过我男装了。” 她这般说著,又想起前几日在小屋。 对方应当也是因为记忆好,才一眼认出隔著纱帐的她? 顾怀直没多想,只是嘆口气。 “你呀,以后还是別再去这种地方了,省得又差点被人瞧见。” 瞧她刚刚紧张的样子,定是真的心悦那七皇子,才会那般害怕被对方发现的。 至少面对沈敛时,妹妹可没那么紧张。 不仅不紧张,她还调戏楼里姑娘呢。 醉香楼內,七皇子饮著酒,看著桌边的鶯鶯,笑容意味深长。 “沈世子跟前的小公子,你可见过?” 第39章 向她討要。 京中贵人多。 鶯鶯自是不会因为七皇子而去得罪沈敛。 虽说世子当时的脸色看起来冷了点,但维护之意还是明显的。 “奴家未曾见过。” 她盈盈的眸子如水,身上的冷桃香清浅。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身上本还有其他薰香,导致那冷桃香有些变了味。 七皇子看了她几眼,而后收回视线。 要说眼睛,还是那顾五的更漂亮。 可惜了,今天没看见沈敛护著的小公子究竟適合模样。 “出去吧。” 七皇子开口。 混香让他有些不习惯。 鶯鶯有些可惜。 临直门口时,七皇子却突然又开了口。 “等等!” 他勾了勾唇,看向鶯鶯时满眼兴味。 …… 沈敛回府后不久,七皇子便到了。 原本还躺著乖乖翻肚皮的小橘白见到他,依旧不太友好。 几乎是对方身影刚出现,小傢伙便迅速跑开躲起来了。 沈敛抬眼,已回復一贯的从容淡漠。 “殿下深夜而来,所为何事。” 七皇子带著笑,见对方单刀直入,他也没有客套。 “世子一直很喜欢的那套寒玉棋盘,我送给顾五了。” 沈敛看著他,未出声。 七皇子见状勾勾唇,“我想请世子跟顾五討要。” 沈敛一点都不意外,七皇子生性多疑,反覆试探是他一贯行事。 “殿下何须多此一举。”他的语气冷淡,却也篤定。 以顾家那位五姑娘今晚的反应,自然是不会將对方所赠之物送给自己的。 七皇子笑了笑,“我知世子心有所属,可也不愿顾五的心一直系在你身上。” 一连两次,他已看出沈敛对那位的重视。 之前几次是试探沈敛对顾怀寧是否有意,这次是想確认顾怀寧对沈敛是否余情未了。 目的並不相同。 沈敛过了几瞬才道,“那便如殿下的意。” “只是,”他定定看向七皇子,“这也是最后一次。” 他不会再配合对方无限度试探下去。 翌日顾怀寧到书院时,周遭眾人看见她时的眼神皆有些耐人寻味。 她已经练就出反应,坐下后淡然询问了附近的女学子。 “大家又在议论我什么?” 因著上次她说要找师长,这次眾人在议论她时低调了不少。 女学子犹豫了一番,还是小声告知。 “大家在说你前些日子游湖落水,然后就不知所踪了。” 背后未尽之言,自然还包括她不知被谁所救,从水中湿漉漉起来的,还不知发生了些什么。 当然了,还有指责她见死不救的。 王月清还在水里挣扎著,她竟然管自己走了。 顾怀寧不算意外,这事早晚会传开,没什么好惊讶的。 女学子见状有些好奇,“顾姐姐,你不生气吗?” 顾怀寧眸光自若,“来来去去都是用谣言这一套。想来幕后那些鼠辈,也拿不出其他法子攻击我了。” 女学子闻言若有所思。 只是话虽如此,顾怀寧却也不觉得这事会到此为止。 光落水一事,她也下水救人了。只要当事人一起闢谣,那便也怪不得她太多。 除非,这背后还有衔接之事。 顾怀寧很耐心,却等了几日都没见后续。反而是前去镇国公府的日子先到了。 前去国公府的马车上,常氏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这些天,娘总觉得这次也不见得会顺利。” 顾怀寧笑著安慰,“顺不顺利都没差,反正世子无心於我。” 谁知,两母女在马车上的隨口閒聊,待会竟一语成讖。 严氏早早便交代过今日顾怀寧会来,结果两母女到访时,前去找沈敛的小廝却扑了个空。 府邸的下人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出府的,找了一圈之后,只能小声回稟已经在待客的严氏。 这是严氏第一次正式见顾怀寧。 小姑娘今日稍稍补了点妆,本就动人的小脸在妆容点缀下,越发娇艷欲滴。 这般出色模样,配得上她儿子那张难以挑剔的俊顏,也不用害怕日后儿子被其他狐媚子勾了心。 而且对方跟在常氏身边,同顾家那毛毛躁躁的老四顾怀直完全不同。 举止得体,礼仪也不错。 再加上顾家那家世,严氏满心满眼皆是欢喜。 直到小廝前来匯报,她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常氏来过两次了,何时见过这眼高於顶的国公夫人这般表情。 两母女不用多猜,便已想到缘由。 严氏著实没想到,儿子这次竟会连面都不愿意露。他一贯得体,怎会做出如此失礼之事? 顾怀寧今日几乎没怎么开口,面对这位前婆母,她也並非没有怨懟。 常氏上次在这受了好些气,今日也算是找到了机会。 “寧寧,你不是一直想去看看国公府的枫叶林?正好世子不在,你一个人去也不用怕被人瞧见嚼舌根。” 她笑著找了个理由,边支走女儿,又阴阳了两句镇国公府。 在这府里,谁敢乱嚼舌根。若真传出去,也只会是国公府治家不严。 顾怀寧从善如流得体应下,由著下人带了出去。 待厅没其他人时,常氏才开著开了口。 “做父母的便是如此。哪怕孩子再出色,也总有操不完的心。” 严氏知道对方在说自己,眼下也只能应和著。 儿子一直都她的骄傲,她也不知为何沈敛会有此举。 “敛儿必定是临时有事脱不得身,这才不在府里。”严氏勉强解释道。 这辈子,她还没这般低三下四过。 常氏脸上一直带笑,听她这般说,才一脸为难开口。 “我原是以为夫人你知道,没想到世子连您也瞒著。夫人还不知道吧,世子已经心仪之人……” 顾怀寧被下人带著,缓缓朝枫叶林而去。 一路走来,看著熟悉的景致到底有些感慨。 行至半路,因著偶遇另一侍女,引路奴僕这才想起忘了一件重要之事。 顾怀寧没为难,让对方指路自己前往。 奴僕仔细说了几遍,这才匆匆离去。 顾怀寧当然知道怎么走,不过是不想被人看出马脚。 但那枫叶林,她其实也並不是太想去。只是都来了,到底进去走了一趟做做样子。 她同沈敛前世没有什么太好的回忆。 无非是等他,而他不回。 包括在这枫叶林內。 附近不远便是沈敛书房,那是他婚后待得最多的地方。 婚后刚开始,虽不行房事,但沈敛还是在婚房內睡过几夜的。 后来行房后,他便搬去书房了。 顾怀寧皱了皱眉,爱住不住,反正也与她无关了。 这般想著,一道橘白色小身影小心翼翼挪到她跟前。 第40章 他很正常。 一只小猫。 毛色乾净油滑,身上的肉也不少,应是有人养著的。 顾怀寧看著眼前的小东西,有些讶然看了看周遭。 枫叶林无人,也不知这小傢伙哪来了。 前世她嫁进来时,可不见镇国公府里头有养这小东西。 小橘白初次见她,还是小心翼翼的。虽然主动凑近,但还留了些距离,只有小鼻子微微动著。 顾怀寧蹲下身,夹著声音叫了一声,“咪咪。” 小橘白感受到了她的善意,犹豫了一秒后便慢慢走了上来。 顾怀寧慢慢伸手,小猫又抬了抬鼻子闻了闻,这才眯了眯眼一下子翻倒在地,然后在地上开始扭起了身子主动求擼。 顾怀寧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小猫,顿时被小东西萌得睁大了眼。 原来小猫咪都是这般好相处的吗?她小心伸手摸了摸,有种整颗心都要化了的感觉。 周遭红枫似火,一人一猫蹲在一起,场面甚是和谐。 远处,沈敛有些无言顿住脚步。 他倒也不是故意躲著顾怀寧,只是刚刚小橘白不见了,所以他出来找了一会。 小猫一直很乖,一直在书房院子里没隨意出去过。 因著这次突然不见,沈敛才费了些时间。 只是没想到,绕了一圈他在枫叶林里找到俩。 顾怀寧蹲著逗猫,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弯弯,看著同地上一直露肚皮求擼小橘白也没差多少。 都让人瞧著心痒痒。 大概是第一次擼猫,她还有些小心翼翼的。 连同跟小猫说话的语气,都不自觉带著討好。 “咪咪,你喜欢摸肚子吗?” 听见她娇娇的声音,沈敛怔了怔。恍惚间,脑海里便出现前几日梦中的画面。 还是那个房中,小姑娘捧著寒玉棋盘,小心翼翼討好,“夫君,这个你喜欢吗?” 棋盘散著寒气,镇住了夏日的暑气和炎热。 小姑娘穿得单薄,外头只披了一件薄薄的轻纱。 勾人的身躯在纱下若隱若现,满心满眼皆是他。 之后,棋盘被搁置在床榻,细碎的娇吟伴隨床幔轻晃…… 回忆至此,沈敛便转过了头去,不再看前方的顾怀寧。 他猜,或许是因为七皇子提出的试探,才让他做出这样的梦。 沈敛不得不移开视线。 因为梦境画面委实太过真实,真实到他哪怕梦醒了,如今再看见她,还能回忆起当时的燥热。 今日两人没正式碰见也好,他也省了些许不自在。 正这般想著,原本求擼的小橘白突然顿住,而后站了起来朝他所在方向跑来。 顾怀寧一愣,本能追了两步,然后便看见了人。 沈敛今天难得穿了件白袍,周身气质跟清冷了一分,也多了一丝疏离气,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可对上她视线时,眼神却格外复杂难言。 小橘白已经躺在沈敛脚边,一如看见顾怀寧时那般,露著肚皮撒起娇。 沈敛没像往常那般去抱,仍由小东西在地上扭来扭去。 顾怀寧有点难以置信睁大眼睛。 这沈敛的心是铁做的吗?这都不摸摸小猫? 想来这猫是別人养的,他怎么看都不像是喜欢小动物的人。 小橘白也怔住了,不解主人今日为何不碰。 沈敛的俊顏还是冷,甚至都没去看顾怀寧。 低头看了眼小橘白后,便迈开脚步离开,似是不想同她说一句话。 顾怀寧也不喜欢热脸贴冷屁股,但想起对方上次还帮了自己几次,便开了口。 “前几日之事,多谢世子相助。” 沈敛前行的脚步顿住,却没回头看她。 “所以?”他问。 顾怀寧定了定神,坦诚道:“我观世子最想要的便是我能离你远一些。但若是什么都不送,又显得我实在有些可耻且不懂礼数……” 沈敛面无表情,“五姑娘这方面认知倒是准確。” 顾怀寧哪听不出他话里的嫌弃,但眼下只能忍忍。 “那……我便送些礼,算是还清恩情了?”她询问。 沈敛终於转回身,淡淡看她,“你想送我什么?” 顾怀寧没想到对方竟然还问什么礼物了。这问得,东西不贵重都不好意思开口。 眼下知晓他中意又合適之物只有那寒玉棋盘,可那是七皇子送她的,她不可能再拿去送其他男子了。 沈敛见她犹豫不作声,便知她没有送棋盘之意。 遂当下敛了敛眸,眸光中的复杂也顷刻间淡去几分。 她倒是在意七皇子所赠之物。“那便想好再托人送来。” 话到此处,已是无话可说。 小橘白不滚了,蹲在沈敛脚边,抬著头可怜巴巴。 顾怀寧瞧著可怜,“这猫是你养的吗?” 沈敛冷淡看她,“五姑娘这是又看上了?” 顾怀寧觉得他这话里像是带了刺,但又觉得摸不准。 看见他对小猫这冷冰冰的態度,她一下子便想起了从前。 “世子既然不喜,那便没必要强行將猫儿留在身边,白白让它期待又失望。” 一如前世的她。 沈敛不语,只是看著她的眸光也並不似那么平静。 “还有,”顾怀寧又道,“国公夫人已清楚你对我无意,日后想必也不会再撮合你我。” 言毕,她转过头,不再逗留片刻。 直到顾家两母女离开,严氏才著急赶到书房。 见儿子在里头,她先是一怔,而后便皱起眉。 “敛儿,你是否已经有心仪之人了?” 究竟是哪家姑娘,能让他做到如此境地。 沈敛否认。 严氏却还不放心。 她盯著儿子的眼睛许久,这才开口,“你若不想那么早娶妻也可,那……那先要个通房吧。” 其他家像儿子这般年纪的,动作快的娃儿都会拉弓射箭了。 就她家儿子,洁身自好过了头,不见他同任何姑娘往来。 严氏是真有些慌了。 京中私下却有好男风的风气,难不成…… 难不成。 看见母亲眼中的慌乱,沈敛明悟。 “母亲放心,儿子不好男风。” 几次那般梦境和接触,他一个正常男子,自然有会反应。 沈敛確定,自己很正常。 第41章 私下教导。 直到弯腰抱起脚边小橘白,沈敛才怔了怔,闻见上头还残留的冷桃香。 是因为这个味道,所以小橘白对她亲近的? 他没有再猜。 既是无缘之人,便无需多思。 顾怀寧再去学堂时,身边女学子便告诉她,“刚刚便有人在传,为了迎接秋猎,书院会再去请沈敛来任教。” 上次季考,除了个別学子发挥时常成绩不佳以外,眾女发挥得都挺不错。 除了庄静和顾怀寧,魏清若也运气好得了甲等。 能有这么好的成绩,全是沈敛教导有方。 顾怀寧没有什么表情,完全便是事不关己的样子。 “顾姐姐不期待吗?”旁人问。 顾怀寧只答:“若我说期待,便又该传我同他如何了。” 旁人想了想笑开,便不再追问。 这次书院这般重视,想来也是同大凉皇室有关。 毕竟学子们的表现也事关书院顏面,若是发挥得好,圣上自然开心。 谁知等到午膳时,便有消息灵通的学子来说。 “沈世子没答应。” 这个消息,到底有些出乎学院意料。 季考都答应了,怎的事关秋猎反而拒了? 顾怀寧坐在位置上,忽而想起那日小院內沈敛同七皇子的对话。 难不成,之前对方同意,也是为了配合七皇子? 想到这,顾怀寧的眸光便闪了闪。 沈敛此人可真没意思。 巴巴將她往七皇子推便算了,又配合对方反覆在自己面前出现。 这將她当成什么了? 若她不那么坚定,又对他动心,是不是还得被双方一起鄙夷? 顾怀寧未再有所表露,但书院安排的射箭课程,她却练习得比从前还要刻苦。 转眼时间过去,秋猎到来。 书院为了配合,也调整了时间放假休沐。 顾怀寧身为女眷,坐著马车跟隨队伍缓缓同行。 因著顾家的原因,她所休息的位置离中心位置挺近。 隔著人群,她一眼便瞧见了前世那位云燕公主。 对方穿著一身劲爽的猎装,头髮简单扎起,而后佩戴上大凉专属的髮饰,看著格外英气。 顾怀寧现在还记得,对方手中持弓,高抬下巴满是鄙夷说『原来这就是大衍女子』的画面。 那时的她,不仅丟的顾家的人,也丟了大衍的脸面。 场中站了不少大衍的年轻才俊,其中自然包括沈敛和七皇子。 顾怀寧仔细瞧了瞧,这才发现人群中还站著林华瑾。 好友不善武,是以没来。但她大哥身手还行,所以也有参加。 大概是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林华瑾回头而后瞧见了顾怀寧。 小姑娘站在人群中,虽算不上高挑,但面容姣姣,好看得很是醒目。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像是会说话,叫人一眼难忘。 两人也算相识,便隔空一笑,也算是打过招呼了。 跟沈敛同批的学子其实已有好些日子没回过书院了。 除林华瑾外,也还有不少人在悄悄打量顾怀寧。 几月不见,只觉得她变了许多。从前只记得她是个长相不错,一门心思喜欢沈敛的小丫头。 如今再瞧,已经出落成一个楚楚动人的小美人了。 顾怀直察觉到周遭目光,很是不满挤了挤挡在了妹妹跟前。 瞧这群歪瓜裂枣,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究竟配不配! 秋猎三日,前两日皆是男子参加。 顾怀寧站在人群中听圣上讲了会话,结束后便悄悄跑了。 她叮嘱顾怀直小心,不要爭强好胜,然后便自己悄悄找了个地方练习去。 狩猎的区域在后山,眾人前两日都在那边凑热闹。 顾怀寧等人走得差不多了,这才拿了自己的东西往偏僻的地方走。 只是走著走著,便见到也悄悄前来偷练的庄静。 两人的关係平日里说不上好,但这一刻,竟是迅速有了股先同仇敌愾的共识。 朝中武將家也就她俩骑射还行,这次有大凉的人在,绝对不能丟人。 两人有个搭子,相对而练,倒是省了来回跑动捡箭的时间。 一个下午过去,两人关係算是突飞猛进。 休息时,庄静看著她道:“那云燕公主生在马背,平日里本就练得多。我们只能这般对练,恐怕还是要落人一筹。” 顾怀寧也有同感。 只是眼下,也没什么其他办法了。 “你可有办法?”她问。 庄静皱了皱,“我想想。” 结束后,两人各自离去。 待第二天顾怀寧来时,便瞧见了站在场中的沈敛。 他今天穿的,竟是那日顾怀寧借穿了一会的袍子。眼下这会见穿在他身上,顿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顾怀寧来不及尷尬,下一瞬便想起了七皇子的一再试探。 瀲灩的眸子迅速冷下,再看向沈敛的眼神,已经快像是一潭死水。 庄静看了看两人,表情一个比一个冷。 这氛围,不像是顾怀寧爱慕沈敛。 倒像是一对分开的怨侣。 庄静被自己离奇的想法嚇到,沈敛这般清冷如月之人,怎会因爱生怨。 一想到这,她立刻出声解释。 “沈世子是我请来的。”她也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这才敢找上沈敛。 怕对方拒绝,她一开始也说了是她同顾怀寧两人,並非同她单独相处。 沈敛当时的表情很冷淡,但没直接出言拒绝。 庄静又再三保证,势必不会让顾怀寧骚扰他。 沈敛这才好似勉强同意了。 如今一瞧。 庄静觉得自己好像多虑了。 如之前上课一般,两女先是按昨日的方式练习,由沈敛在一旁见纠正提点。 顾怀寧始终很专注,刻意忽视了对方的存在。 哪怕沈敛让她休息,她也好似没有听见。 庄静在一旁瞧著,更是在心中悄悄下定决心,不能被顾怀寧比下。 两人皆出身將门,对方这般努力,她自是不能落下。 可很多事大多过犹不及。 快到下午时,庄静终於捂著胳膊轻呼出声。 昨晚回去时,她其实又偷偷在帐中加练了一会。 高强度的锻链超过身体负荷,今早起来时便已经觉得有一些不適。 等到此时,终於已经疼痛难忍。 庄静也是极其要强的性子,若不是实在疼得厉害,她是不会开口的。 沈敛沉下眼,走上前按了按对方的肩,表情顷刻间冷下。 “你这肩膀这两天不能再使劲了。除非你以后再也不打算用这条胳膊了。” 顾怀寧闻言一惊,“这般严重?” 沈敛也没想到小姑娘这般能忍,表情难得严肃了一分。 庄静皱著眉,很是挫败懊悔。 这身子怎的如此不爭气!为何不能再撑一天! “庄姐姐,你先休息。”顾怀寧立刻开了口,表情严肃。 “再如何,也不及身体重要。” 顾怀寧今日练得不比庄静少。 看著对方那双真诚的眼眸,庄静只能点点头去一边坐下。 她这般情况,明日自是没法再上场了。顾怀寧心中焦虑,便又重新去拿弓。 可才碰到,便觉得肩膀被人一按。 沈敛的手搭在她肩膀上,仔仔细细做了检查。 这一捏,才发觉顾怀寧也已经有些肿了。 “先停一停。” 冷淡的嗓音从他口中而出,並带了不容拒绝的强硬。 “你的胳膊现在也不能再练了。休息!” 眼前这两姑娘,一个比一个犟。 庄静坐在一边瞧了瞧,只觉沈敛的神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 若是她俩都伤了,那他这一天工夫便是彻底白费了。 顾怀寧有些急,“没那么多时间了。” 沈敛抬眸看她,眼神中有不容拒绝的坚定。 “我说,你的肩膀需要休息。” 他的眸色幽深,却仿佛正孕育著风暴。 顾怀寧同他对视了一会,终是放下东西面无表情坐下。 沈敛自是能发觉,她今日一直带著情绪。 可她究竟在气什么,他確实不知。 修长有力的手指再度落下,而后不紧不慢按在她肿胀的肩膀上。 第42章 同人私会。 顾怀寧忍不住被这一下疼得变得了脸。 “你……” 她才开口,便听见沈敛冷冷道,“你不想早点开始练?” 顾怀寧闭了嘴,但疼得小脸紧皱,属实算不上舒服。时不时还得被痛得轻呼出声。 她忍不住疼时哼出声时,他的动作便会停。 梦境和真实交织,而后,脸色越来越沉。 接著清冷眸光渐深,最后像是不耐至极闭上了眼睛。 庄静坐在一边,满脸的纠结。 她是有些羡慕的,所以一双眼睛忍不住往两人那边瞧。 虽然顾怀寧看著一点都不舒適,但那可是沈敛啊…… 可看他的表情,已是相当不悦了。 待一轮放鬆结束,沈敛的视线才落到庄静身上。 “你的情况太严重了,再放鬆只会加重。” 这一句,也算是解释为何只按顾怀寧了。 庄静只剩下遗憾。 考虑到两女的身体情况,今日特训未再进行太久。 离开前,沈敛特地交代了两人要好好保重身体。 两人已经吸收教训,回去后便好好放鬆了身体。 待到傍晚出去时,顾怀寧便发现周遭眾人看她的眼神有些曖昧不对劲。 男子们还未结束狩猎,是以此刻人还不多。 一名平日与顾怀寧关係尚可的学子上前,好心告知了她眼下大家在悄悄议论什么。 “顾妹妹,下午有人说,瞧见你悄悄同男子在林中私会。” 顾怀寧心下一惊,立刻皱紧了眉。 那是看见她同沈敛了? “我只是在练习射箭。” 对方摇摇头,提醒道:“你最好请对方出来证明一二,否则……” 人言可畏。 她没將最难听的话说出来。 瞧见之人说的,可是顾怀寧同男子举止亲密,任由男子触碰肢体。 见她不作声,来人只能將声音压得更低些。 “今日未上场比试的男子只有数人,究竟是谁一查便知。顾妹妹,你切莫逞强。” 顾怀寧却皱了皱眉,琢磨出对方这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一查便知? 想来那人是没看见男子正脸。 若对方认出那是沈敛,眼下谣言便是她不知廉耻勾引对方投怀送抱了。 想到这,她便又定一定神。 只要眾人不知那是沈敛,那便又好解释许多。 更何况,当时还有庄静在场。 “不过是正常练习罢了,清者自清。对方若不认同,可出来与我当面对质。” 顾怀寧的语气淡然,也夹著一股傲然。 对方嘆口气,没有再劝。 顾怀寧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周遭也有不少人听见。 若对方真有意將事情闹大,自然会找机会捅到她跟前来。 待庄静出来时,谣言已经越发夸张过分。 她只听了两耳朵,便已有些发火,好在顾怀寧及时找到她。 “庄姐姐先不必解释。” 庄静皱眉,“她们那般污衊你,你就任由她们编排?” 顾怀寧笑,“这种事还少吗?庄姐姐现在出去解释,那幕后之人便藏起来了。难道姐姐不想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胡言乱语?” 庄静被她劝住,只能咬牙忍下。 如此一夜过后,终於到了最后一日。 这次秋猎,大凉不仅来了两位皇室。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自然也来了不少。 虽然数量不多,但贵在精。 说是友好交流,但也是国力和精神面貌的比拼。 顾崇不仅在大衍家喻户晓,哪怕在大凉国內也是赫赫有名。 圣上坐在场间,看著下方的年轻一辈,始终带著微笑。 云燕公主骑在马上,脸上皆是飞扬的自信。 “皇帝陛下,早几年两国交流时,云燕便想隨兄长们来瞧瞧。可父王说大衍贵女不善骑射,我来这儿便是欺负人。” 她说著一笑,又道:“可我不信。大衍几位將军的威名,哪怕云燕在皇宫也时常耳闻。这般英勇的將士,怎么会容许家中女儿只在闺中绣弹琴呢。” “我知道大衍有句话叫虎父无犬子。既如此,也那也无犬女才对。” 云燕的语气坦然,並无特意讥讽之意。再者也多有恭维,所以虽是挑衅却也不让人生厌。 圣上脸上始终带笑,“云燕公主难得来大衍一趟,你们年轻人之间,是该好好交流。” 秋猎三日。 第一日沈敛下场风头无两,压得大凉毫无还手之力。 第二日,沈敛未参赛由大凉扳回一城。 眼下第三日,不管比试什么都有沈敛在,顶多两国打成平手。 是以圣上並不著急。 得皇帝应允,云燕公主便策马在场中巡视了一圈,而后笑眯眯开口。 “本公主来大衍这段时间,听闻贵女中属庄家千金射箭本事最佳,不知今日,她可在场中?” 她笑的明艷,也笑得自信。 眼睛直直看向的,却是同庄静压根不同方向的顾怀寧。 秋猎第一日时,云燕公主便注意到了她。 大衍气候同大凉不同,这边的小姑娘也都白皙水灵。 不过第一日,她便听见大凉队伍里有人悄悄在打听对方。 隨后,云燕公主知道,那就是顾怀寧。 一门心思喜欢沈敛,被全家娇宠长大的贵女千金。 也是她这趟的目標。 第43章 可定了亲? 顾怀寧不知她是否故意,但前世云燕公主分明没有点过庄静的名字。 很快,顾怀寧心中一动。 既然对方来意便是挑战大衍贵女,自然是有找人调查的。 昨日庄静胳膊伤到,虽然隱藏得很小心,但也未必没人发觉。 而前世庄静明明完好无损,对方为何不挑战呢? 无非便是没有把握了。 眼下得知她伤了胳膊,特意让人比试。庄静不管是不是真受伤,只要拒绝应战,便会有伤大衍顏面。 顾怀寧下意识看向庄静,只见对方眼中也闪过一丝焦虑之色。 “庄姑娘在吗?” 云燕公主再次开口,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自信。 顾怀寧眼中淡淡,可特地选伤者比试,又算哪门子的自信呢。 这倒突然让她心里有了底。 见庄静著急,她终於站在人群中笑著开了口。 “庄姐姐確实是我们书院女学子中,射箭技术最高的。” 顾怀寧笑容明艷,一出声便吸引走了眾人目光。 云燕公主本就在看她,闻言勾了勾唇,“那便请她下场与本公主比试一二吧。” 顾怀寧见状,更加確定对方的有意针对了。 云燕公主分明是知道她不是庄静的,却一直盯著她。 顾怀寧皱皱眉,为难道:“可庄姐姐射箭技术冠绝京城贵女,以她水平出来同公主比试,委实有些太欺负公主了。” 她这话一出,立刻有人悄悄笑出了声。 刚刚云燕公主的话里头,可是借大凉王之口贬过大衍贵女们的。 如今顾怀寧这一句,算是还回去了。 云燕公主的笑容依旧,只是眼神已然冷了不少。“本公主要比,自然是要找最强者比。” 顾怀寧一脸真诚,“可在我们大衍,若是想要挑战最强者,是需要从她的手下败將开始的。” 云燕公主立刻嗤笑出了声。 真当她刚到大衍,不懂大衍规矩吗? “姑娘这般胡搅蛮缠是为何,是看不起本公主,还是她怕输不敢下场?” 顾怀寧水盈盈的眸子带笑,“公主误会了。小女子只是觉得,公主只同一人比试未必能服眾。” “正巧我们书院季考刚结束,此刻考生中包括庄姐姐在內有三名甲等在场。” “公主何不一一比过?”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这话一出,云燕公主还没说什么,人群中的魏清若脸色倒是先僵了一僵。 上次季考的甲等,她也是发挥好,倒不是次次都能有那般稳定的发挥。 顾怀寧始终笑意盈盈,“不过多比两场罢了。公主自小熟悉弓箭,射箭不过家常便饭,应当不会拒绝吧?” 因著两人这一来一回的对方,周遭眾人也都在看她俩。 圣上眸间闪过一丝趣味,转头小声问身旁,“那小姑娘是谁?” 七皇子的眸光闪了闪,没开口,任由侍卫前去打听。 云燕公主看著顾怀寧一会,眼神已经更加冷然。 顾怀寧这话,已经打乱了她了计划。 来到大衍这么久,她已经暗中了解过眾贵女的实力。 柿子自然要挑软的捏,若无绝对的把握,她才不会挑对方比试。 得知庄静受伤,云燕公主便已经想好。 先让对方下场,等对方拒绝或者落败,便装作不经意挑选个实力差的。 没想到,这顾怀寧竟主动跳出来搅局。 “公主?” 顾怀寧久等没见对方出声,便已清楚对方的虚实。 再细想那日七皇子拒绝收回棋盘时说的话,莫不是就在暗示云燕公主的实力其实也就一般? 这边犹豫之间,侍卫也已经將打听到的结果回稟给皇帝。 原是顾崇的女儿。 皇帝点点头,眸光带笑开了口。 “云燕公主难得前来,你们可得好好珍惜这个切磋较量的机会。” 他这一发话,便是拍板將此事定下了。 云燕公主只得勾了勾唇维持住表情,而后下马准备。 而顾怀寧则看向了魏清若,“魏妹妹,你先来?替我们大衍女子好好发挥,不必紧张的。” 她笑盈盈,帽子倒是直接扣上去了。 言下之意便是你好好比,输了便是丟我们大衍女子的脸! 魏清若站在原地被眾人盯著,早就已经恼怒非常。 这顾怀寧自己想出风头便罢了,为何要拖她下水? 万一自己在圣上面前输了,岂不是丟尽顏面? 魏清音也已经想到此处,只是圣上都发话了,已无法再更改。 想不下场,便只有装病,可这也有不战而降之嫌。 魏清若看向姐姐,见她也无可奈何,只能恨恨在心底骂了一句废物,而后走进场中。 顾怀寧也留在场內,因为两人比试完,便会轮到她。 明明是魏清若同云燕公主的比试,但眾人的视线却基本上落在顾怀寧身上。 小姑娘一眼瞧去便是个娇娇千金,原也拿了射箭甲等成绩吗? 在场有不少书院学子,但也只有少数亲眼见过她射箭,更多还是听了一堆谣言,认为她拿了好成绩全是因为顾家护航的。 眼下见她真要下场,倒是来了兴致。 魏清若本就不满,如今发现眾人都在看顾怀寧,心中更是恼怒。 云燕公主察觉她的眼神,拿著弓箭走到她身边,轻笑开口。 “那位姑娘確实更美一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也捨不得从她身上挪开眼呢。” 她似在夸顾怀寧漂亮,却实则是在动摇对手心態。 魏清若低头拿弓,过了两秒才笑道:“公主说的是,我们俩可都成绿叶了呢。” 魏清若自然不蠢。 她只是射箭技术没那么稳定,不是没有脑子。 云燕公主眼中的笑意淡了一分,没想到这大衍的贵女,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两人之间的对话没人听见,圣上看著下方,回头笑望沈敛,“听说你前段时间去书院代了几节课?” “恩师所託。”沈敛道。 圣上笑,“那你也算她们半个师长了。” 徒弟不行,那师长便是教导无方。 沈敛的视线落在场中,淡笑道:“师长不敢当。是她们自己够努力。” 圣上闻言笑开,“能得你亲口夸讚,想必她们是差不到哪里去。” 顾崇站在下首,正笑眯眯盯著女儿时,便被圣上叫了过去。 “顾爱卿,你家这小女儿,可定了亲?” 第44章 冒险取胜。 在场眾人脸色各异,皆未想到圣上会有这般兴致。 顾崇回头,笑呵呵道:“承蒙陛下厚爱,小女尚未婚配。” 闻言,眾人皆若有所思。 在场不少未定下婚约的年轻才俊,纷纷动了心思。 七皇子脸色未变,但心下微沉。 他父皇这一句询问,必然会增加不少打顾怀寧主意的人。 眾人都在等皇帝再开口时,他却又中止了这个话题,好似完全没提起过。 只是视线落在沈敛身上时,格外的意味悠长。 下方,魏清若同云燕公主的比试已经开始。 一人十箭,看谁更准算总得分,过程倒是同季考无异。 云燕公主已稳住心態,虽计划被打乱,但凭著她的实力,应该也不会输。 两人比试,她主动率先射击。 十箭十中红心。 场上惊呼声和喝彩声此起彼伏,无形中给了魏清若极大的压力。 已立於不败之地。 射箭也比心態。 云燕便是知道会这样,才先出手。 “轮到你了。” 她笑眯眯抬了抬下巴,而后凑近小声道:“可別长得不如人家,技术也不如人家呢。” 魏清若知道对方是故意的,也儘量不让自己受影响。 看顶著那么大的压力,还是偏了两箭。 云燕公主轻轻笑出了声。 “这便是你们贵女射箭甲等的实力吗?也不过如此。” 遗憾嘆息声窸窸窣窣传来,魏清若只觉得双颊滚烫,丟尽顏面。 她很清楚自己不算发挥失常,可两箭未中是事实,周遭压力可谓排山倒海。 顾怀寧站在一旁看了全程,心下也迅速盘算该如何回击。 这云燕公主除了射箭,似是还擅长心理战。 思及此,她心里也有了主意,迈步上场。 云燕公主早就注意到顾怀寧了。 大將军顾崇的女儿,早在大凉时,她便打听过对方。 消息只说,顾家极宠女儿,不舍对方吃一点苦,是以对方是个娇娇千金。 谁知到了大衍京城,这才听说对方在季考中拿了甲等的成绩。 云燕公主不清楚对方真正的实力如何,但是一眼便记住了对方白皙娇艷的小脸。 光站在那什么也不做,整个人仿佛都像是会发光。 “刚刚你那个同窗实力可不太行啊。”云燕公主勾了勾唇,“还是说,你们大衍贵女都只有这个实力?” 顾怀寧双眼含笑,声音悦耳轻柔。 “与公主切磋的机会难得,那是魏妹妹不忍我白等一场。若是直接贏了您,我不是没机会上场了?” 回击强势半点不客气,可语调却娇软,仿佛在撒娇。 不少大凉使团也听见了她的回话,也丝毫不见动怒。 那么漂亮的一张脸,哪怕是在骂人,眾人也只觉是仙乐。 云燕公主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便不再浪费时间。“那本公主便开始了。” 不过是再贏一遍罢了,又有何难。 然而,顾怀寧又娇娇开了口。“公主,这次我们不妨换个规则?你一箭我一箭。如何?大凉善骑射,应当不会连这点规则都不能適应吧?” 一轮全射完,那压力便会落到后者。 可若是一箭一箭追,那压力便会循环。 云燕公主盯著顾怀寧温柔似水的双眸,一时没有开口。 “怎么了呢公主?”顾怀寧笑著,继而转头去问大凉眾人,“要不你们替公主同我比试一场?” 射箭比试还未开始,但双方攻心战已经有来有回。 云燕公主扯出抹笑,终是应允。 两人若是实力相当,那便看谁心態更稳。 顾怀寧很確定不会输。 经歷过前世,她的心態已经很稳。压力不会让她失误,只会让她更沉静发挥。 一箭。 两箭。 顾怀寧始终跟得很稳,態度也轻鬆隨意。 倒是原本胜券在握的云燕公主,心態越发焦躁。 待到后两箭时,儼然已经有些过於紧绷。 顾怀寧始终注意著对方的状態,在稳稳命中红心后,轻笑感慨了一声。 “公主是不是太紧张了?我可从没见庄姐姐射箭时,有如此紧绷的神色。” 云燕公主只剩一箭了,也是压力最大的一箭。 如果这箭射偏,很有可能便会输了。 可哪怕都正常发挥,也不过是打成了平手,压根算不得贏。 她咬著咬牙,搭弓瞄准。 箭矢离弦射出,堪堪落在了红心的边缘內。 就差一点,便会偏离。 云燕公主见状也是大大鬆了口气,而后挑衅看向顾怀寧。 “轮到你了。可別偏得太厉害哦。” 顾怀寧觉得可惜,但也未太过失望。 她拿起箭矢,在短暂的犹豫后,还是坚定抬起了手。 搭弓。 瞄准。 箭矢如今电光而出,准准命中了刚刚云燕公主最后一支箭所在位置。 原箭矢被重重挤压,而后不堪重负垂直落到地上。 一道微弱的箭矢落地上传来,眾人在短暂的愣神后,猛然爆发出喝彩声。 云燕公主脸色阴沉立在原地,一贯的笑容再也没能维持住。 秋风吹得顾怀寧额前髮丝微乱,却掩不住小姑娘明亮的眼眸,还有她脸上的自信。 七皇子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不自觉勾了勾唇。 那日的推拒之言,竟换来了意外惊喜。 他知她出色,却没想到一段时间过去,她又精进不少。 想来小姑娘一直在努力。 她不仅长得好,还聪慧又努力。 这样的小姑娘,確实有吸引人的资本。 圣上自是龙心大悦,只有大凉眾人不服。 “云燕公主的箭也中了,你们这只能算是平手!” “对!公主的箭是被你故意击落的,怎能算输!” 云燕公主未说话,但眼神明显是赞同这些人的。 顾怀寧却轻轻一笑,反问。 “大凉儿女生於马背长於马背,与我打成个平手,很值得高兴吗?” 她勾勾唇,“公主若连我都贏不了,如何贏比我还要厉害的庄姐姐呢。” 庄静站在一边,绷著一张脸面无表情。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比顾怀寧厉害那么多呢。 不管如何…… 顾怀寧这个朋友。 值得交。 云燕落败而回,皇帝本已准备让沈敛下场的,如今也不需要了。 之后的比试也精彩,但怎么也不敌顾家五姑娘,最后这一箭来的深刻和震撼。 她也可以求稳,各中十箭打平的。 可她却偏偏选择这种冒险的方式,取得了胜利。 沈敛的眸光始终冷静从容,但不可否认,到底还是稍稍被惊艷到。 他料想过她不会输。 却没想过她会这么贏。 但惊讶后,他又觉得理当如此。 这般行事,確实是她的行事作风。 声势浩大的秋猎终於落了幕,回京当晚,七皇子便找上了门。 “那日同顾五在一起的男子是你。”他一开口,便语气篤定。 流言虽还未翻到檯面上来,但七皇子关注顾怀寧,自然早早就得知了此事。 那日未下场的男子不多,结合顾怀寧自己的说话,很容易被让七皇子推测出了答案。 “那日庄家小姐也在场,並非沈某同顾五单独相处。” 沈敛淡淡道,没有一丝心虚慌张。 七皇子闻言,心下满意不少,只是嘴上还是试探,“世子不像是这般热心肠之人。” 沈敛眉眼淡淡,“不过是为那寒玉棋盘罢了。” 七皇子心下一动,“那么,你已准备好了?” 第45章 她的书信。 沈敛行事一贯不喜拖拉,也从不后悔自己做下的抉择。 梦境永远都是梦境。 他清楚自己最应该做什么。 书院一共休沐五日,秋猎之后,顾怀寧在家舒舒服服休息了两天。 宿在野外到底不適,她的胳膊也需要休息。 常氏得知女儿取胜时有多欣喜,看女儿肩膀时就有多心疼。 “你爹同你四哥怎么照顾你的,怎让你肩膀伤成这样!”她红著眼眶,一边亲自替女儿揉药酒。 顾怀寧疼得不行,对方才一下手就娇气叫出了声。 常氏不敢再揉了,愁眉苦脸劝:“不揉捏的话,你这肩膀得再疼好些天。” 顾怀寧也想忍忍的,但在自家人跟前,便不自觉地有些娇气。 她原是觉得沈敛推按的技术不行,如今觉著,似乎母亲按著还要更疼些。 常氏同映书都试了几次,最后顾怀寧眼泪汪汪中作罢。 不过也是多了两日清閒时间,她想了想,还是让映书將之前要处理的东西再次拿了出来。 上次便要谢沈敛的,一拖便拖忘了。 好在今日终於想起来了。 映书將东西一一找出,“小姐,你要把这些都送人吗?” 顾怀寧点了点头,“给哥哥们瞧瞧,看看有没有他们需要的。剩下的便隨便处理了吧。” 她把箱子里自己绣的那些小玩意取出,正要再往里头整理时,常氏便让丫头来报,说是七皇子来了。 听到对方名字,顾怀寧先想到的,便是对方的诸多试探。 她皱了皱眉,而后迅速换上了笑脸。 七皇子今日穿了一身浅蓝色长衫,明亮的顏色让他整个人看著活泼了一分,不似以往给人成熟感。 都是年轻人的地方,常氏已经离开,只留下了顾怀直作陪。 七皇子这次过来,还带来一个盒子。 知他又要送礼,顾怀寧立刻婉拒。 “寒玉棋盘已足够贵重,怀寧担不起其他礼物了。” 七皇子却笑,“这次只不过是个小玩意,不值钱。五姑娘不打开看看?” 顾怀寧只得带笑应付。 七皇子这次带来的,是一柄特地改装过的箭弩。 小巧玲瓏,不知是什么材质所制,女子拿著也不费劲。 正常弓箭带著费劲,这柄特製的小箭弩,就轻便许多。 顾怀寧觉得是挺有意思,但也没有太喜欢。 她並不爱射箭。 之前努力也是为了应付季考和秋猎。 只是当著七皇子的面,还是露出了欣喜神色。 “要不要去外头试试?”七皇子提议,“四公子也一道来吧。” 他的態度坦坦荡荡,倒是让顾怀寧不好拒绝。 她犹豫了片刻,乾脆將人请到自己院外。 亲手绣的那些小物件已经收起,眼下已只剩些男子可用之物。 七皇子送了这么多东西,她便让对方选一件算是回礼了。 这些东西或许入不了对方的眼,但也是她费心找来的。 七皇子看著眼前这一箱子物件,眸光微闪。 “这是要送你几个哥哥的?”他没点破。 “是。” 顾怀寧笑了笑,眼神不见闪躲。“七皇子可有看得上眼的?” 七皇子看著她水润的眸子,过了一会才幽幽道:“我就不值得你亲自费心挑选一件?” 送礼哪有让人自己选的。 顾怀寧眉眼弯弯,“既是礼,自是希望殿下能用上。若是只能被收在库房,那便没了意义。” 七皇子闻言思考了一番,这才道:“若是要心意,那五姑娘便送点亲手製作之物吧。” 亲手所制之物,那便太过亲昵了。 以两人目前的关係,自是不適合。 七皇子打量著她的眉眼,便笑著隨手拿起一样看著最普通的小物件。 “就它了。” 那是一个玉坠子,上头还有顾怀寧亲手打的穗子。 顾怀寧怔了一怔,她竟没发现,这里竟还有漏网之鱼。 七皇子瞧见她的神情,低头轻笑出了声。 他刚刚就是看见这东西了,才故意那么一问。没想到还真是对方亲手所做。 因著这一小插曲,七皇子一路上心情都挺很愉悦。 三人去了郊外,直到傍晚时分才缓缓归来。 顾怀直坐在马车里,小声感慨:“你若日后能嫁给七皇子,倒也不错。” 顾怀寧把玩著小箭弩,没说话。 若她预料的没错,接下来这段时间,多的是人要上门了。 七皇子没有一起回程,同两兄妹分开后,坐著马车缓缓去了沈敛的小院。 他才从马车而下,秋风便卷著冷桃香飞进了院中。 沈敛同人在书房內,闻见味道的一瞬便朝院外看了过去。 天边是一抹橘红,来人却不是她。 在看见七皇子时,沈敛不经意皱了皱眉,而后从容回了头。 今日他確实同七皇子有约,但对方却来迟了。 隨著对方走近,熟悉的香味也逐渐明显。 那不是沈敛的错觉,而是他身上確实沾染了她的香气。 “抱歉,我来晚了。刚刚有点事。” 七皇子含笑入內,隨手將摺扇置於桌案,一如往常。 沈敛容色淡然,只风轻云淡扫过对方摺扇下的玉坠是微微一顿,而后从容一开视线。 直至结束,七皇子脸上都带著浅浅笑意。 离开前,旁人勾唇调侃,“今日不是殿下有事,而是美人有事吧?” 初进来时的那抹淡香,不仅沈敛闻见了,书房內旁人也隱隱闻到香气。 虽不確定那是什么薰香,但绝不是男子所用。 七皇子垂眸笑了笑。 没否认。 他並非不相信沈敛,只是既有下定决心要顾怀寧,那这两人还是断个乾脆为好。 这么浓的香味,究竟要怎样接触才会留下。 沈敛心里自然有数。 顾怀寧回家时,映书还没將东西收起。 她在临走前交代过,东西不用收,回来她会接著处理。 映书仔细打量著自家小姐的神情,而后站到一边。 顾怀寧看了一会,才挥挥手。 “送到哥哥们那边去吧。” 映书见她没发现,这才开口,“小姐,信不收起来吗?” 没等对方去找,映书自己上前將书信翻了出来。 这种东西,可不方便被少爷们看见。 第46章 上门感谢。 顾怀寧愣了一愣,而后想起。 应该是之前送给沈敛,又被她悄悄拿回的那封。 “自然是……” 她笑著说到一半,视线落在了未烂的信封上,彻底顿住。 这个信封,並非自己给沈敛的。 顾怀寧瞪大了眼,迅速將信夺过拆开。 里头已经泡毁了,完全糊成一片。信封上的字已经看不清了,唯一能確认的是,这並非她所用信封。 她拿错信了? 顾怀寧心下一咯噔,那日之事重新浮上脑海。 因为太紧张,她根本没仔细看信就將东西塞进了袖子。 所以她拿错了。 她给沈敛写的那封信,还在他那? 热气上涌,顾怀寧一张脸瞬间涨红,心底纠结成一团乱麻。 老天爷。 前几天她还信誓旦旦跟人家说,自己压根不喜欢对方,一切都只是演戏罢了。 那沈敛看见她那封信了吗? 啊!! 映书小心瞅著自家主子的神情,一时间没敢说话。 想来应当是发现了什么窘迫之事,才露出这般神情的。 顾怀寧攥紧信进了屋子,忍著羞愧想死的心情又重新捋了一遍整个过程。 她上眼回忆再三,情绪也逐渐冷静下来。 那日虽匆忙,但她在枕下確实只摸到这一封。 可这信不是她的。 这便意味著,已经有人拿走了她的信,或者换了位置。 顾怀寧有些尷尬,但眼下看来,似乎还得再找一次沈敛,才能有机会得知,他那边是否有她信件的线索。 前世她所写的信被传得人尽皆知,她也被取笑了许久。 如今还有机会挽回,她自是不想再丟那个脸。 上次躲校舍时,她便注意到沈敛的东西已经被带走,想来那些信,已经都在镇国公府了。 顾怀寧苦恼皱了皱眉,有些后悔上次將话说绝,以至於现在上国公府一时还找不到理由。 翌日开课,顾怀寧才进书院,便见眾人看她的眼神有些曖昧晦涩。 她在课堂落座,邻桌已经很习惯地同她说了眼下眾人所传之事。 “有人说,顾姐姐你在秋猎时与男子私会,举止亲密,已经私定了终生……” 顾怀寧冷冷勾了勾唇,並不意外。 邻桌欲言又止,明显还没把话说完。 “还有呢?” “还有人说,之前你落水时,就是男子救的你。说顾姐姐你同许多男子纠缠不清……” 之前消下去的谣言,因著秋猎上的误会,再度被掀了起来。 顾怀寧面无表情,脸上不见喜怒。 庄静已经来了,正隔著位置朝这边怒目而视。 她是替顾怀寧生气,但在外人看来,像极了她在嫌恶对方水性杨。 顾怀寧的手指不动声色往下压了压,示意对方再忍忍,不要在这时候打草惊蛇。 就在刚刚,她已经想好如何光明正大上门找沈敛。 秋猎上的事已经传开。 顾怀寧以一己之力大挫云燕公主,这著实让不少人惊讶不已。 季考拿到甲等,虽有少部分人目击,但大部分人还是觉得全是托的关係。 她在书院谣言太多,是以眾人总將她往坏处想。 直到打败了云燕公主。 大衍会卖顾家的面子,大凉可不会! 更何况这事关两国顏面。 只是眾人还没感慨两下,便就已经到处是她同其他男子私会的谣言了。 午膳时,有人阴阳怪气开了口。 “听说顾姐姐季考时,射箭技术还没那般高超,这是私下找谁训练了吗?” 顾怀寧抬了抬眼,镇定道:“有为国爭光的机会,自然要多多努力了。” 见她说得这般大义凛然,对方瞬间翻了个白眼。 “那定然练得很愉快吧。只是顾姐姐还是要注意些才是,女孩子家,还是得自重。” 顾怀寧抬眼,“自重?你这话说得有趣。不如你详细同我解释一下,为何我认真训练便是不自重了。” “顾姐姐心知肚明,你同那男子亲热,都已经被人看见了。”对方也是不让,语气甚是强硬。 这可不是谣言,是有人证的,根本不怕对方抵赖。 可顾怀寧便是这般硬气,“那你便把瞧见之人叫来!我同她当面对质!若是她胡说八道,那便请她站在书院门口,向每一个进出的学子解释,一切都是她胡说八道!” “若顾姐姐你解释不了呢?” 顾怀寧只冷冷勾了勾唇,“那我便主动退学。” 事已至此,谁都不可能再退。 那人很快便带来了一个隔壁班的女学子。 “你说,那日你是不是瞧见顾姐姐在湖边同男子私会了?” 女学子点点头,“是我亲眼所见!顾姐姐同一个男子贴在一块,两人相当亲密。” 她一顿,又补充了一句。 “我还看见那男子摸顾姐姐的肩。” 都说到如此具体了,看神情也不似作假。 眾人看向顾怀寧,只看她想如何狡辩。 “顾姐姐还有何话要说?装得好似是为了大衍名声,实际上行的却是苟且之事!” 说话人看向双眼喷火的庄静,“还口口声声按实力下场,那怎么不直接让庄姐姐同云燕公主比试呢?还不是想要自己抢风头!” 顾怀寧有些厌烦垂了垂眸。 又是一个被人当枪使的。 “你闭嘴!”庄静终於忍不了了。 她腾地从位置上站起来,“那日分明我也在场,只是因为坐在一边被树枝遮挡,才没发现我!” “顾妹妹没有同人私会亲密接触!她就是刻苦练习!”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为之一愣。 庄静一贯与顾怀寧不睦,根本不会故意替她撒谎隱瞒。 再看对方此刻態度,自是不可能在说谎了。 作证的女学子愣住,好半晌才小声道,“可我亲眼所见,那男子摸……” “你住嘴!”庄静的声音更冷了几分,“沈世子为了大衍才肯私下辅导我们。才不是你口中这种人!” 沈世子这三个字一出来,周遭顿时禁了声。 眾所周知,沈敛一直厌恶顾怀寧。 季考上两次身为考官,都没有替她说过一句话。 若真是他,便不可能同她有一丝曖昧。 顾怀寧看著眾人,平静收了收东西。 “记得刚刚的赌约。如果你不想被顾家和镇国公府一起找上门的话。” 散学时,那女学子已经红著眼眶守在书院外。 顾怀寧没看对方一眼,直接上马车离去。 今晚她还想去趟国公府,没空在这些人身上浪费时间。 晚膳后,又去箱子里翻出了几件东西。 她已经儘量往贵重了选,靠量堆一堆,对方应该也能感受到她的诚意吧? 虽说这次登门有些突然,但事不宜迟。 门房见是顾家姑娘没有阻拦,帮忙抬了礼物,便往沈敛书房而去。 重活一世,再次来到此处时,顾怀寧心底有些不平静。 只是才进书房,她便闻到了一阵淡淡的酒味。 里头此刻无人,但酒味却未消散。 沈敛不是好酒之人,也一贯冷静克制。 哪怕是饮酒,也会牢牢把控住那个度,极少会喝到这种程度。 他这是怎么了? 顾怀寧的心头跳了一跳。 门房已离开,眼下书房无人。若是能直接找到信取走,那便不用同沈敛再多打交道。 第47章 称呼不对。 可若是被他发现…… 顾怀寧只犹豫了一瞬,便还是选择了行动。 比起同他再有往来,她寧愿选择冒险。 沈敛回书房时,看见的便是小姑娘立在桌案边,纤细的腰肢不足盈盈一握。 他黑沉的眸子微闪,立在原地一时没有出声。 沈敛的习惯几年来一直没变过,但书信放置的位置,顾怀寧確实不知。 翻动过多会露出痕跡,她只能儘可能小心。 直到小橘白不耐发出了一声喵叫,她才被嚇得猛然回了神。 沈敛少见得穿了一身红衣,眸光沉沉望著她,也不知在外头已经站了多久。 熟悉的尷尬涌来,然后又被顾怀寧麻木地压了回去。 很好。 当真是一点都不出所料。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重生后,似是每次想要背著沈敛做点什么,基本都会被抓个现行。 与其浪费时间在窘迫上,还不如赶紧想想该如何解释。 顾怀寧等著沈敛开口,却是见他抱著猫缓步进步,却一声不吭。 他极少穿这般艷色的衣服,柜中衣物一般也都是更显稳重的灰黑蓝。 这般火热鲜艷的顏色同他的气质不搭,但又生生给他添了一抹禁慾妖冶之气。 以往的沈敛清冷如天上的謫仙,任人不敢生出褻瀆之心。 眼下的他却似是謫仙坠了凡尘,红衣是他的伤,给了人想要褻玩的衝动。 顾怀寧忍不住往他脸上去瞧。 他应该是喝多了,俊顏上多了一抹极其浅淡的红晕,让他更添一分顏色。 就连以往一贯冷静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眸子,也多了一层雾色。 沈敛缓步至她跟前,却依然没开口,眼中似有浅浅的困惑。 顾怀寧从未见他喝到这种程度过,瞧著似是醉了。 这稍稍安了安她的心。 清醒的沈敛不好对付,若眼下喝醉了,倒是多了些机会。 顾怀寧看著对方的眼睛,开口道出早已准备好的腹稿。 “世子……” 只是这两字才一出口,她便看见沈敛拧了拧眉。 顾怀寧停住,小心翼翼看著他的表情。 “世子?”她询问。 “这称呼不对。”沈敛皱眉淡声道。 称呼。 不对? 顾怀寧有些不解,她同他的关係,不称呼『世子』要叫什么。 她寻思著,叫了他的名字。 “沈敛?” 他眉心的摺痕更深了一分,眼底的眸光也染上了一丝鬱气。 很明显,这答案不对。 顾怀寧抿了抿唇,实在猜不透他。 就他俩这关係,难不成…… “沈先生?”她自己都有些不確定。 但好歹,对方確实教过她。 只是这称呼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肯定不对。 沈敛闭了闭眼,乾脆冷冷看著她,不说话了。 “世子不妨直说,我该叫什么?”顾怀寧不想猜了。 她总是猜不透他心思的。 前世和今生都一样。 沈敛则眸光沉了沉,道:“称呼和態度,都不对!” 这回不止称呼了。 还態度也对了? 顾怀寧忍住气笑的衝动,他哪来这么多要求。 前世他明明也不这样的。 小橘白或许察觉了她心思,喵喵叫著从沈敛怀里爬出来,想要往她身上爬。 顾怀寧的注意力被小猫吸引走,瞬间降了些火气。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猫头,小橘白也主动伸出脑袋往她手心蹭。 摸了两把后,她被猫哄好了。 顾怀寧调整了下心態,不必同喝醉酒之人计较。 她放软了態度,客气有礼,“我该叫你什么?” 沈敛对上她水灵的双眸,却依旧皱了皱眉,而后绕过了身去坐到了桌案后的椅子上。 他觉得自己当真是喝醉了。 淡淡的冷桃香就在身侧,小姑娘那张明艷小脸也逐渐同梦境重叠。 沈敛觉得头疼,下意识便用手抚了抚额。 他是喝多了,但没失去理智。 椅子离顾怀寧的位置很近,他不过是从她的一侧换到另一侧。 见他头疼,她下意识伸出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太阳穴。 她的技术虽不算精妙,但常氏有头疼的毛病,她在家时经常会替对方揉按。 縴手带来冷香,感受到她微凉的指尖,沈敛怔了一怔,確实抬眸看向了对方。 这一刻,梦境和现实有些微妙的重合。 那似真似假的梦境中。 她纤细的手指攀上他胸腹时,似乎也是这种触觉。 顾怀寧也是一顿,意识到自己过界,立刻收回了手。 只是她的动作快,沈敛的动作却更快。 收回的縴手被他按住,温热的掌心覆在她微凉的手背上,竟有种灼热感。 顾怀寧愣了愣,见到他眼中的困惑又释怀。 他喝醉了。 大概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顾怀寧心下有些复杂。 她竟不知他原来也是个会因喝了酒而衝动之人。 也或许,他是將她当成別人。 顾怀寧皱了皱眉,本能地便想起了魏清音。 她今日没来书院。 再观沈敛这套少见的打扮,莫不是为了去见她? 而后因著两人起了爭执,这才借酒消愁。 顾怀寧觉得这般猜测也可以说得通,但若沈敛真是因为这种原因喝醉,她又觉得有些膈应。 脸上的情绪冷下,她用了用力,將自己的手收了回去。 “世子,自重。” 沈敛先是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心,而后抬眼落在她光洁白净的小脸上。 “这种程度便算不自重了?”他半靠在椅子上,眸光算不得清明。 “需要我帮五姑娘回忆一下,你以往做过的事吗?” 顾怀寧的表情更淡了。 那也不是她乐意的。 她是出过几次岔子,但好几次不是他自己非要帮忙吗? “我今日过来,不是同世子吵架的。” 她垂下眼,不想再兜圈子。 沈敛打量著她神情,却没接著她的话问。 “帮我开窗。”他忽然道。 顾怀寧瞪了他两秒,到底转过了身去,没跟一个醉鬼计较。 他今日书房未开窗,冷香混著酒意入鼻,忽然让他今日有些上癮,也有些意乱情迷。 若是开窗让气味散去,或许能叫他清醒些。 沈敛靠在椅子上,目光隨著顾怀寧而去。 直到小姑娘走到窗边,他这才想起自家窗台设计与別家不同,常人並不清楚其中门道。 他正欲起身,便见顾怀寧熟练拉开闸口,而后將窗户撑起。 没有一丝研究和犹豫。 第48章 她很熟悉。 沈敛怔了一怔,她对他书房內一切太过熟悉了。 熟悉到,仿佛她已在这住了许久。 顾怀寧回来时,沈敛已经垂下眸,只是內心还未平静。 “世子。” 她再次开口,“我这次来,一是为了……” “出去走走。”他突然开口。 顾怀寧今晚已经被两度打断正题。 她知道有些人喝醉了会性情大变,而沈敛,似乎也是如此。 换了往常,他才不会提出这种要求。 顾怀寧忍了忍道:“那世子记清楚了,是你邀我出去走走,而不是我主动提议。” 別明天清醒了,又要觉得是她故意要製造机会。 沈敛未看她,微皱著眉头率先出了书房。 是需要吹吹风,清醒一下了。 他自小便记忆好,哪怕眼下要他回忆十年前往事,他也能说上一二。 就因为她会开书房窗户,他便生出她在镇国公府住过这般离谱的错觉了。 想来,应该是梦境里的那一声声『夫君』影响了他,再加上书房內那样的氛围,影响到了他的理智和判断。 顾怀寧跟在沈敛身后,也不知他默不作声地在想什么。 直到走了好一会,这才发现两人是散步进了枫叶林中。 冷月在空中悬掛,只撒了微末的月光而下。 沈敛穿了一身红衣,一会便融进了这火红的枫叶林里。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顾怀寧只跟了一会儿,便觉得找不到人。 周身枫叶似火,她独自置身林中,风一吹,只觉得遍体生寒。 毫无美感和意境,她只觉得恼火。 “沈敛!” 顾怀寧恼怒叫了声对方名字。 他这不仅是喝醉了,还是有毛病。 大半夜的把她一个女孩子丟在这黑漆漆的林中,是想嚇死她吗? 这浑蛋该不会是看见她翻他东西了,所以故意找个理由教训她吧! “沈敛!你再不出来我就走了!” 顾怀寧恼火地又补充了一句。 她並不是开玩笑的,谁现在还要为他大半夜在树林里吹冷风啊。 北方的秋季也是冷的,她才不要因此受凉。 沈敛站在不远处,静静看著小姑娘月色下白皙的脸盘。 眼下的她比梦境中更生动些,像极了那个同他缠绵一声声唤著他夫君的人,却又好似截然相反。 顾怀寧真的转了身,朝著出口而去。 这枫叶林她不说来过百遍,三年来几十遍总有了。 哪怕闭著眼,她都能轻鬆出去。 沈敛见她准確找准了方向,又一次皱了皱眉。 若是记错,这也不过是她第二次来。 她怎的就如此熟悉? 大概是凉风吹散了他的酒意,这会沈敛也清醒了些。 这种时间过来,並不像她平日所为。 “今日找我,所为何事。” 他站在林中,淡声耳闻。 周遭寂静,是以顾怀寧听见他声音后又折回。 她皱了皱眉,忍下他醉后的无理取闹。 “一是为了感谢之前几次的相助之情,二来……” 她一顿,道出自己想好的说辞。 “书院一直有人与我不对付,我也是今日才知,有人冒充我的名义,给世子写了封爱慕书信。” 上次既已那般说了,总不能又承认信也是她所写。 幸好书院针对她的人多,没成想还能在这时候拿出来用一用。 沈敛站在林中,眸光隨著她的话也更加深了一分。 先是说喜欢他皆是演戏,如今连书信都变成他人冒充了。 诚然,他也確实没见她真正的字跡。 那他依旧可以清晰分辨出,她话语中撇清关係之意。 “所以?”他冷冷问。 顾怀寧便接著道:“若是世子有看见信件,请將它交还於我。” 这样一来,应该是彻底没纠葛了。 她这般说著,又严谨认真补充了一句。 “若是世子瞧见过內容,也切莫当真。那绝非我的心意。” 这话说完,她是等了许久都没在听见他开口。 又要猜! 顾怀寧等地心烦,也无力。 凉风吹得她有些发抖,再这样下去,她非病了不可。 该说的已说,反正日后若是再提起这书信,她定是不会认的。 她找不到沈敛具体位置在哪,正欲开口时,却听见身侧传来细微声响。 下一秒,她被拉进他怀中,而后被捂住了嘴。 热意环裹周身,他带著酒意的气息却轻轻撒在她耳畔。 “有人来了。別出声。” 顾怀寧面无表情站好,也不知道干嘛要躲。 国公府下人不是都知道她来找沈敛了吗?何必多此一举。 她正这般想著,便听见后头传来七皇子的声音。 “沈兄?你在里面吗?” 沈敛本就是习武之人,听力极佳。 七皇子还在外头时,他便听见了细微的脚步声。 再发觉对方不断入內后,下意识便藏起了人。 冷风將七皇子的声音传入顾怀寧耳中,她也是一僵,下意识抓紧了沈敛。 沈敛垂眸看她,黑暗中,他清晰看见了她眸中的紧张。 她不希望被七皇子撞见。 哪怕是刚刚他將她藏起时,她都没有这般紧张。 沈敛眯了眯眼,低低俯首在她耳边道了句“抓紧”,便悄然向林中更深处而去。 顾怀寧抱住他,任对方抱著自己前行。 前世今生都接触过多,让她下意识忽略眼下这般也已算是过於亲密。 冷桃香在怀,直到飞掠至隱秘一处。 沈敛空出的手在身侧一按,下方便缓缓多出了一条通道入口。 顾怀寧愣了一愣,已然被他带进通道內。 入口处再次缓缓闭紧,也隔圈了所有月光。 通道內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前世嫁给沈敛三年,她从不知枫叶林深处还有这么一处密道。 人对未知事物都带有恐惧,顾怀寧也一样。 她刚刚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密道內部,眼下僵著身子,同瞎子无意。 “沈……” 她才开口,便听见极轻的一句嘘声。 顾怀寧闭上嘴巴,一颗心忍不住扑通扑通地跳。 只是因著密道过於安静,让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分外明显。 好在沈敛还在身边,让她不至於太过害怕。 等待的时间总是磨人的。 对方不让她出声,想必是怕七皇子听见。 可是…… 顾怀寧实在有些疑惑,拉住他踮脚附在他耳边,极轻极轻开了口。 第49章 他不清醒。 “我们一定要躲得这么隱蔽吗?” 那枫叶林这么大,为何七皇子便一定能寻到她。 因著她的靠近,沈敛很明显地僵了一僵。 她凑得如此之近,他才发觉她身上似乎也不只有那淡淡的冷桃香味。 沈敛不知那究竟是何,只是环在她腰间的手,无意识地加重了一分。 顾怀寧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想来是自己凑太近,烦到对方了。 可他又一直让她安静,拉开距离他又听不见。 顾怀寧没能得到答案,但还是拉开了距离。 罢了罢了,再等一会再问便是。 可才这般想著,他便垂首凑近她耳边,轻轻开了口。 “你的香。” 热气带著酒意撒下,顾怀寧的耳朵动了动,这才后知后觉发现眼下两人这姿势实在有些曖昧。 她心下紧了紧,然后伸手抵在了他胸前,没让二人距离贴太近。 黑暗中沈敛无声垂了垂眸,视线落在了这下意识防备的举措上,眸光微沉。 因著她的香味,七皇子总能找到她的位置,这才带她进了密道。 可此举明显比被发现更严重。 顾怀寧闻言有些无奈。 过了一会才极小声询问:“那我们要在这等多久?” 沈敛耳尖,其实这种程度的气音也能分辨。 但他却敛著眸,未做出回应。 密道虽不算狭窄,里头空气却不怎么流通。 淡淡的酒气縈绕著她身上的香味,不知不觉间又开始动摇他的理智。 顾怀寧以为是自己声音太轻,只得再次踮脚凑近他耳畔。 “我们……” 轻轻浅浅的香气以及小姑娘娇娇的气音,此刻只能让他本能回想起,那些逼真到让人分不清真实与虚妄的梦境。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 沈敛明白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 他迈开步子,带著她往更深处而行。 顾怀寧的话说到一半停住,这时才发觉他搂在她腰上的手未鬆开,於是便扯了扯他的手。 沈敛顿住,低头问她:“你能看见路?” 顾怀寧默了默,她確实完全看不见。 但她也不想一直被人抱著。 “我可以拉著你。” 沈敛沉默了一瞬放开她,改换拉住了她手。 两手指尖相触,这才发觉她的手还是有些凉。 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將她的手又握紧了些。 顾怀寧有些讶然。 她刚刚是想著可以拉他的衣服,而並非牵手。 可沈敛已经再次前行,似是也很著急离开,她便只能默默咽下自己想说的话。 等似乎走出老远时,她才声音大了些询问。 “这是去小院?” 国公府枫叶林有密道,而沈敛的小院又在城外枫林附近。 这不得不让她有所怀疑。 “嗯。” 沈敛的声音冷淡,却难得给了回应。 顾怀寧瞬间有些歉然,“那这样会不会被七皇子发觉?” 沈敛快速前行的脚步顿住,回过身,“现在才考虑这个,是不是晚了些。” 她没料到他会停步,踉蹌了一下差点撞上。 好在又她伸手一扶,否则又该撞进他怀里。 顾怀寧有些訕訕,看样子他也是恼火的。可如今再想想,他也可以丟她一个人在枫叶林的,没必要带著她一起跑。 更不用担心密道被七皇子发觉了。 顾怀寧本以为他会接著走,可沈敛却停在了原地未动。 “不走了吗?”她问。 沈敛在黑暗中看著她,眸光沉沉却又闪过一抹难以辨別的复杂。 “帮你躲开七皇子,打算如何谢我。” 顾怀寧怔了怔,他竟主动跟她要谢礼。 在她还没开口前,沈敛主动鬆开了她,而后退开。 她的眼睛已经適应了黑暗,可也不过隱约可见身侧小范围。 待他身形一消失,恐慌便陡然攀至心头。 顾怀寧僵了僵,他这分明就是故意的。 思及此,她的语气也变得有些急切。 “你想要我如何感谢?” 黑暗中,沈敛依稀瞧见了小姑娘白皙的脸。 还有她脸上的恼火与气急败坏。 那也是他梦境中不曾有过的样子。 沈敛没开口。 以七皇子多疑的个性,定然会猜到他將顾怀寧带走了。若是他不能给出一个完美解释,对方定然又会反覆质疑。 沈敛不想惹这个麻烦。 眼下,或许是开口要棋盘最好的机会。 可听见她问『要如何感激』,他脑中想的却是別的。 “沈敛!你说话!” 密道內漆黑寂静,静到她仿佛听不见他的呼吸声。 仿佛他已经走了,丟下她一人在此处。 重生一世,顾怀寧才不希望不明不白死在这种地方。 她还有好多事没做,还有好些遗憾没有弥补。 这该死的沈敛,她就不该信他! 恐惧和后悔肆意蔓延,若真困在这地道里,她压根没办法自救。 “沈敛!你別太过分了!” 等不到他回復,她的声音又急切了半分,下意识便迈开步子往前摸索。 地道虽暗,路却修得可以。 顾怀寧快速往前了几步,然后便撞在了他身上。 沈敛一直没走开,就站在她不远处。 这一撞,让她原本的恐惧紧张散去,而后变成满满的委屈。 眼眶热意上涌,她重重伸手推了他一把。 “你太过分了。” 沈敛似是没站稳,被她这一推便往后倒了下去。 可他却不仅自己倒下,还伸手拉住了顾怀寧。 下一瞬间,她便扑在了他身上。 密道寂静,顾怀寧这一扑,两人距离近得仿佛能听见对方心跳声。 她怔了一瞬,气红的眼睛看向沈敛。 喝醉之人难以琢磨,更別说她本就猜不透他。 顾怀寧挣扎著起来,却被他拉住手臂。 “你做什么!嫌戏弄得还不够是吗?”她恼火质问。 他今晚的举止太突兀了,一点都不似以往。 沈敛盯著她眼眶几瞬,“哭了?” 但是好像和梦中那种哭法也不太一样。 顾怀寧:…… 她都要气笑了。 这没头没脑的,究竟要做什么! 她不想跟醉鬼浪费时间。 可他不清醒,似乎又是她拿回东西最好的机会。 “你有看见我的书信吗?”她耐著性子问。 沈敛看著她,终於回答:“有。” 顾怀寧心头一跳。 丟人。 正想再开口,便又听他平静道,“看过。” 若说刚刚还只是尷尬,那这会已经是头皮发麻。 好在密道黑,她双颊滚烫也看不出来。 顾怀寧闭了闭眼,心如擂鼓,脸上是死装出的平静。 “喔,不必在意。反正不是我写的。” 第50章 当眾告白。 沈敛沉默。 如果她的心跳再慢点,两人距离再远些,那他可能就信了。 然这些都不重要。 將她拉得这般近,为的就是想知道她真实的反应。 “世子等会把信还我吧。”顾怀寧接著道。 见她这般执著,他也明白了。 这次过来,为的就是拿回那书信。 沈敛看著她明亮的双眸,用同她一样的平静语气告诉她。 “已经毁了。” 若不是真打不过,顾怀寧恨不得狠狠踹他一脚。 这算什么答案。 究竟是他不想给,还是真毁了! “难道你觉得我会特地保留?”他反问。 顾怀寧气得很。 若这书信早就毁了,她这一晚上折腾算什么? 没事找事吗? “可以回去了吗?时辰不早,我该回府了。”顾怀寧淡声道。 沈敛这才道:“你还没说准备如何感激我。” 顾怀寧垂下眸,过了好一会儿才冷淡开口。 “世子要什么都行,就是殿下赠我的寒玉棋盘不行。” 连续两次追要感谢,这太不符合沈敛一贯性格了。 况且。 今日的他,著实突兀的有些怪异。 甚至是,有些过度亲密了。 思及七皇子送她的寒玉棋盘,她很难不怀疑,今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种名曰『美男计』的试探。 沈敛的眸光在黑暗中沉了沉,过了几秒才似玩笑般问,“就那么捨不得?” 顾怀寧没有一秒犹豫。 “对。” 她的声音落下时,密道內似是连呼吸声都要消失了。 沈敛没出声。 黑暗中她的心跳也格外平稳,没有因说谎而乱了节拍。 一切都静得可怕。 这一次起来,沈敛没再拉住她。 顾怀寧拍了拍衣服,他也已经起身。 刚刚两人之间莫名其妙的曖昧,就像是一场幻境,而今所剩下的只有疏离。 “那便欠著。” 最后,他淡声道。 顾怀寧没再作声,只讥笑勾了勾唇。 看来今晚这一场接触,確实只是一场试探。只是为了七皇子,他这牺牲得可够多。 也不知如此大的牺牲背后,能给他换来什么利益。 想起前世,顾怀寧一颗心倏地便又冷了下去。 沈敛同七皇子关係越密,只能显得顾家和她这个妻子在他心里有多无所谓罢了。 回去的时候,两人都没有再开口,气氛凝滯到仿佛想要结冰。 七皇子已经离开,顾怀寧也没再同沈敛说一句话,便乘车回了顾家。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不久,七皇子停在街尾处的马车便又缓缓驶回镇国公府。 这次之后,顾怀寧相信两人日后是不会再有瓜葛了。 虽然没撕破脸,但在密道中,至少沈敛也没否认。 翌日,顾怀寧照常去了书院。 季考和秋猎结束,选考的课程也大大减少。 今日是一周课程中唯一的一节射箭课。 少了动了,女学子们懒洋洋的,没什么动力。 庄静站在顾怀寧身边,小声道:“魏姐姐今日也没来。” 魏清音? 顾怀寧回忆一番,难怪总觉得昨日好似缺了什么。原是没有魏清音出来打圆场。 往日里对方都是要出来做好人的。 “她怎么了?”顾怀寧问。 庄静的声音又压低了许多,凑在她耳边道:“魏清若秋猎上输了,魏姐姐因此被家中责备。” 顾怀寧著实有些惊讶。 妹妹比输了,光魏清音这个姐姐什么事? 庄静见她诧异,这才道:“魏家一向极宠魏清若。” 以往哪家举行什么宴,或者有什么重要场合,魏家基本带魏清若更多一些。 顾怀寧点了点头,没再多评价。 林华箏站在不远处,见两人如此亲密。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待射箭课快要技术时,顾怀寧才听外头人群中有些吵嚷。 抬头望去,见是沈敛同院长一同经过。 女学子们一扫刚刚懒散的態度,纷纷站起来卖力练习。 沈敛却未回头看眾人一眼,冷淡而过。 庄静往那边望了望,回头对顾怀寧道,“秋猎时沈世子还特意教授了我们一日,我们理当好好感谢才是。” 顾怀寧闻言勾了勾唇,平静道:“世子避我如蛇蝎,想必我不往前凑,便已是对他最好的报答。” “倒是庄姐姐不要错过这个机会。”说罢,她还朝庄静眨了眨眼睛。 小姑娘眉眼灵动,眼眸深处皆是真心。 庄静眸光闪了闪,忸怩了一会还是问出口,“你真不喜欢沈世子了?” 顾怀寧看著对方的眼睛,平静点了点头。 以照沈敛的眼力,不可能瞧不见她才是。 这般漠然便是他的態度。 庄静还想说什么,外头人群中的骚乱声却未停。 沈敛已经走过,也知那边究竟为何。 才这般想著,一个翩翩少年便在眾人鬨笑中走了出来,微红著脸朝这边走了过来。 庄静愣了一愣,这才困惑皱起眉,“表哥?” 顾怀寧顺著她的视线望去,只见少年郎越靠近脸色越红,待走到她跟前时,耳朵尖都红透了。 庄静瞠目结舌。 “表,表哥?你……” 言越瞪了她一眼,这才不太好意思地望向顾怀寧。 “顾妹妹,那个,我没什么事。就是想说,秋猎那日,你表现得真好!” 他有些语无伦次的,但眸光很真诚。 说罢,他便在鬨笑声转身跑了。 大概是少年郎第一次表明心跡,也是因为出自真心,是以整个过程有些令人发笑,可胜在真心。 季院长因鬨笑声驻足,回头看了眼之后笑看沈敛。 “你不来书院后,这等风景也少了。” 以往对方在的时候,都是女学子向他表达爱慕之情。 沈敛的目光似在人群中扫过,而后淡声道:“年少真情最是难能可贵。” 季院长摸了摸鬍子,笑著又往前而去。 “书院里向你表达的真情亦不少,你怎么就没看中一个呢。” 他既已高中,也是该考虑成家问题了。 沈敛只勾了勾唇,过桥转弯时,眸光又落在那人群一瞬,便再也没有再停留。 待人群散了,庄静这才撞了撞顾怀寧,“你知道我表哥是谁吗?” 第51章 不喜欢那款。 顾怀寧客气地微笑了一下,以表示自己確实不知。 庄静一看她这表情便知道了。 “我表哥,便是太子妃母家。” 太子妃的胞弟,若是不出意外,那便是未来圣上的小舅子。 顾怀寧微微一怔,心下却一紧。 夺嫡后,顾家都被牵连灭了满门,更何况太子妃家族呢。 “怎么了?”庄静倒是没想到她会是这种表情。 顾怀寧回过神摇摇头,“无事,只是有些意外。” 庄静倒是对两人很看好。 “我表兄人不错,虽比沈世子差点,但家世人品还是很堪信任的。这次秋猎表现也不错。你著实可以考虑考虑。” 顾怀寧笑了笑,但没放在心上。 少年人的心事太多变,一时的心动可不能代表什么。 晚膳时,常氏笑著对她道:“过阵子便是圣上寿宴,娘已经选了几匹料子放你房中。你看看要做成什么样式的。” 顾怀寧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一时也有些新奇。 “寿宴上会有什么?” 常氏捏了捏女儿鼻子,“就是比以往寿宴更精美繁琐些,你就当长长见识。” 若不是圣上特意交代,两夫妻也不会让女儿进宫。 毕竟寿宴时间长,可不能说走便走。 顾怀寧同两夫妻聊了会天,待回院子时,顾怀直才匆匆而来。 “妹妹,听说今日在书院有小子同你表白心意?” 顾怀寧心头一动,脸上却还带笑。 “哥哥哪里来的消息。” 顾怀直挥挥手,“这不重要!你告诉哥哥是哪家的!哥哥定要替你会会他!” 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子,也敢惦记他妹妹。 顾怀寧连忙劝道,“些许人家也只是一时冒出的念头,过两日便忘了。四哥你別忙活了。” 她脸上这般笑著,心下却有了警觉。 七皇子有意夺嫡,他与东宫已是天然的对立关係。若是自己同对方庄静表哥走得近,自然会影响顾家同七皇子的关係。 可。 顾怀寧眸光微闪,为什么就必须站在七皇子那一边呢? 只是眼下七皇子显然已同沈敛有所合作。 顾家若是导向太子,便是也得对上镇国公府。 顾怀寧本能地不想惹上沈敛。 倒不是因为还有情意,而是对方太过难以对付罢了。 因著忧虑此事,顾怀寧这夜都没休息好。 翌日去书院时,便不太打得起精神。 午膳后,林华箏陪她散步至湖边。 二人自落水事情后,已许久没这般单独相处了。 “寧寧,你休息一会。我替你看著。” 天凉了,林华箏今日带了件披风,正好可以给顾怀寧盖著。 顾怀寧也感觉出了好友小心翼翼的態度,便乾脆躺下枕在了对方腿上。 而后有用披风遮住了脸,安心休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几道带著调侃的男声从远方出来。 “言兄,你下手动作也太快了。” “这不能怪人家言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顾五確实优秀,也不怪言越心动。” “不过你可想清楚了?她可是当眾想沈敛表达过爱慕的。秋猎时她確实大放异彩,可你若因此就找上人家,还是太冲了些。” 顾怀寧原本困得迷迷糊糊,听见自己名字后,便清醒了过来。 “是啊,过些日子你这劲头淡了。他日你要议亲,这事可得好一顿被拿出来挑剔。” 林华箏已经看见了来人,正是昨日特地跑来向好友打招呼的那位小公子。 可眼下闺蜜正睡著,她也不知要不要將人叫醒。 正犹豫,言越便先认真开了口。 “谁说我是因为秋猎才对心悦她的。” 同行友人一怔,齐齐看向了他。 言越勾了勾唇,少年人脸上闪过一丝骄傲,又略过一丝丝害羞。 “那你说说?”友人道。 言越这会也注意到湖边有人了,但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是那日马术季考……” 他没见过哪家小姐,马术技艺那般高超的。 她穿著一身男装,一手牵著韁绳勒停马匹时的样子,在他心中比那日秋猎时还要吸引人。 言越那日並无测试,也是为了等人,才陪著去瞧了一瞧。 谁知这一瞧,便丟了心。 “那……”友人问,“你真不介意她爱慕沈敛?” 言越认真想了一瞬,“沈世子那般惊才绝艷之人,小姑娘会喜欢上他也属正常。我能做的,便是努力让自己更优秀。” 说到这时,他像是自己给自己打气一般,“我一定可以让顾姑娘看见我的。” 顾怀寧躺在披风下,忽然替对方庆幸。 若是此刻对方发现自己本人就在,也不知得不好意思成什么样。 林华箏没敢往那边瞧得太明显,但將对方的话记下了。 小公子虽不够沉稳,但是真诚。 待人都走了,她才將轻轻叫了叫腿上的顾怀寧。 顾怀寧没装睡,拉下披风坐了起来。 “你听见了?”林华箏见状问。 顾怀寧点了点头。 林华箏便没再多说。 好友喜欢的一项都是沈敛那种沉稳可靠的类型。 言小公子这款,对方怕是看不上。 顾怀寧没將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也觉得那不过是言越一时心动,做不得数。 待又至休沐前一日临下学时,庄静便笑著来约她了。 “明日要不要同我一起去打马球?你马骑得那么好,打马球不成问题。” 顾怀寧定定看著她,“还有何人?” 庄静笑道,“还有四公主,和我家表妹几人。她们骑术没你精湛,我一直贏她们没有意思。” 顾怀寧见都是女子,便点头应了下来。 直到一起行至书院门口要分別时,庄静才又同她確认了一次。 “沈世子那,你当真不同我一起去道谢?” 这种事,她一人前去也不太好意思。 顾怀寧却看著对方道:“庄姐姐,机会难得。” 这便是坚定拒绝的意思了。 庄静看著她,过了一会才忍不住问:“顾妹妹,你以前不是很喜欢沈世子吗?为何如今这般……”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询问:“是你们发生什么?” 顾怀寧笑著看向对方,声音清浅,“庄姐姐想多啦,我只是突然发现,我好像也不是很喜欢沈敛那样的。” 话音刚落,后头便传来一声招呼声。 “世子……” 第52章 有意撮合。 这声招呼让顾怀寧和庄静一起回了头。 谁也没想到,沈敛今日又来书院了,且正好行至两人附近。 他身边还有旁人,听见招呼后回了头,而后机会回头和同行之人说话。 脸上也未显露一丝异色。 庄静有些尷尬,脸上也露出些许抱歉。 也不知对方有没有听见刚刚的话。 倒是顾怀寧满脸坦然,甚至还同庄静笑著告了別。 直到顾家马车缓缓驶离,沈敛的视线才在前方淡淡扫过。 翌日顾怀寧要出门时,常氏特地问了去处。 只是同新朋友一起去打马球,也替女儿开心。 两夫妻一贯关心女儿,清楚与她真心往来的友人只有林华箏。 可这几次总出状况,便让常氏对林华箏有些不喜。 庄静没让她自行前去,而是特地来顾家同常氏打了招呼,然后將顾怀寧接走。 这无疑让常氏对她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待两人同在马车时,庄静才道刚刚自己去了镇国公府感谢了沈敛。 顾怀寧望著她一脸的纠结,笑著开了口。 “怎么了?不顺利?” 庄静有些悵然若失,“沈世子那般君子,怎会让这种小事不顺利呢。” 对方只是看见是她,客气又疏离地拒绝了谢礼罢了。 她其实很想说点自己的心事,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只得重新找了个话题。 “没想到沈世子那样的人,竟然喜欢猫。” 顾怀寧知道,对方说的定是那只小橘白。 她心中一动,想到那小东西便不免心痒痒,也想养一只在身边。 “可惜那猫一点都不亲人,我本想摸上一摸的,没想到才一靠近它便跑了。”庄静遗憾。 爱屋及乌。 小橘白是沈敛喜爱的宠物,她自然也觉得可爱。 顾怀寧怔了怔,庄静嘴里说的,同她碰见的,仿佛好像不是一只猫。 不过她也没再纠结。 只可惜以后怕是见不到那只亲人的小猫了。 两人聊了一路,待到马球场时,其余几女已经来了。 里头有顾怀寧见过的,也有的是初次见面。 她们之中从前有些对顾怀寧有所成见,但在秋猎之后,已基本改观。 顾怀寧向眾人打了招呼,这才发现远处还站著一言越。 一眾小姑娘聚在一块,就他一个男子站在一边,显得格外突兀。 “不是我故意叫他来的。”庄静立刻解释。 昨日顾怀寧特地问她有谁时,她便知道对方在介意这个。 四公主刚刚打完招呼后便没再开口,此刻这才又出声。 “是我答应的。” 四公主同太子一母同胞,是以同言越也算相熟。 若是任家能娶到顾怀寧,那对太子而言无疑是如虎添翼。 庄静闻言看向她,难怪对方突然要组局打马球,原是为了给言越找机会。 她只能抱歉看向顾怀寧,也算是长了一次教训。 顾怀寧朝对方安抚笑了笑,这才看向了言越,问:“你还要站在那儿多久?” 他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听见她询问,便红著耳尖走了过来。 眾女同言越也算相熟,第一次见他这般羞赧都觉得有趣。 “五姑娘。” 顾怀寧看著他,忽然勾了勾唇,“你喜欢我什么?” 她问得太直接,直接到言越都没做好准备。 在短暂愣神后,清秀俊顏涨得有些发红。 眾女笑开,言越说不出话,但看著顾怀寧的眼眸却真诚又明亮。 最后,因著半晌没开口,被庄静打发站去了一边。 顾怀寧是她约来的,她儘可能不让对方为难。 在场几个小姑娘,除了庄静技术好些,其余眾女都差不多。 顾怀寧马术精湛,但马球却没怎么玩过,所以並不熟练。 几人玩闹了一下午,算是开心而归。 常氏见女儿安全归来,对庄静的印象便又好了一分。 顾怀寧也邀了庄静过两日来顾家。 让对方再教教她,之后再一起打。 翌日到了书院时,顾怀寧的课桌上已经被人摆了一个小小的礼盒。 邻桌女学子支著下巴,没错过早上的趣事。 “是言家小公子拿来。” 顾怀寧看了看时辰,她今日来得已经算早了,可对方已经在了。 “池妹妹,你总这般早到吗?” 她心中动了一动,也便隨口问了问,“书院里是否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你去?” 池巧云笑嘻嘻,“顾姐姐不知道吗?我就住在书院里头,自然要早到些。” 顾怀寧还真不知道这事。 南安书院只有男子院舍,何时竟还有女学子的院舍了。 “季院长是我外祖父。”迟巧云看了眼她的神情,笑得更开心,“顾姐姐果然不知道。” 两人同窗三年,顾怀寧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抱歉。” 池巧云却还是笑呵呵的。 她是院长外孙女这事,她很早就说过。有些学子对她態度阿諛討好,只有顾怀寧,一直没在意过。 “顾姐姐的心思全在沈世子身上了。” 池巧云还记得,“初到书院那日,顾姐姐同林姐姐爬湖边假山,差点便从上面跌下摔伤,还是世子救的你。” 往事被不其然提及,顾怀寧也是一愣。 那是她最初喜欢上沈敛的原因。 因著那一次相救,她对他一见倾心,开始好奇那个俊秀少年。 隨著逐渐了解,她越发深陷难以自拔。 顾怀寧有四个哥哥,她一直觉得,天下最优秀的男孩子,也不过就是像她大哥那样了。 直到遇见了沈敛。 顾怀寧没想到,那日池巧云也在。 她低头笑了笑,“都过去了,年少不懂事。” 池巧云趴在书桌上,侧著脸盯著她瞧。 “书院里流言蜚语眾多,但我相信,姐姐是真的不喜欢沈世子了。” 因著她的话,顾怀寧来了兴致。 “何以见得?” 池巧云笑嘻嘻道:“前几个月世子回学院,依照顾姐姐的个性,定是要去瞧的。不仅要瞧,还会努力钻到世子跟前!” “可那次你不在,之后也不见你往世子面前凑了。” 沈敛是她外祖父的爱徒,沈巧云其实私下见对方的机会要比眾女要多。 家中祖父已是板正的性格,是以池巧云不喜欢沈敛这种类型。 顾怀寧看看对方,心下顿时一动。 “那池妹妹可还记得,那日除了我,还有谁不在?” 第53章 不是她写的书信。 只有不喜欢的沈敛的人,才会有心思看热闹。 池巧云点了点头,而后报出了几个名字。 …… 因为顾怀寧来得早,所以那礼盒也被她提前收起,並未被太多人发觉。 她不想在书院太高调,可午休时,言越却偏偏又来了。 他同两个好友一起站在廊外,虽未开口找人,但来瞧谁眾人心里一清二楚。 庄静觉得有点丟人。 她怎么不知,她这表兄在追求小姑娘这块,这般愣头青。 顾怀寧没抬头,但有人起鬨喊她。 “顾姐姐,言小公子来找你。”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言越倒是先慌,连忙拉著好友走了。 待下学时,顾怀寧將庄静叫住,然后把言越送的礼盒给退了回去。 “顾妹妹你放心。我晚上就拿去还给表哥。” 庄静二话不说便应下了。 她喜欢沈敛那类型的,所以特別看不上言越这一款。 第二日顾怀寧来时,桌上却又是换了一个盒子。 她转头用眼神问池巧云,对方却耸耸肩,眼中却带著调侃。 “应是昨日撞见我不好意思了。今日我来时便已在这。” 顾怀寧是有些无力的。 今天她未早到,是以眼下不少人瞧见她桌上有礼盒。 她將东西拿下,而后去找了庄静,请她午休时陪自己一块去找人。 可谁知还未到那时,便已先传来风言风语。 池巧云消息灵通,去转了一圈打听清楚回来了。 “顾姐姐。” 她表情微妙,“你是不是给沈世子写过信?” 顾怀寧心头一沉,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前一世便是这般。 突然有一日,她给沈敛写的书信內容便被爆出来了,害她被取笑了许久。 那时她不仅觉得丟人,更多是伤心。 实在不明白对方为何那般厌恶自己,连自己的书信都这般隨意丟弃了,让旁人捡去。 而今,她却已经不这么想了。 先是书信被调换,而后自己又被推下湖。 极有可能书信就被动过手脚。 依照沈敛的个性,哪怕是不喜,应当也会把她的信件销毁。 才不会任由它被旁人捡去。 “然后呢?”顾怀寧问。 池巧云表情尷尬,“那信,好像之前被男学子那边捡到了。眼下內容都已经传开。” 顾怀寧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早知如此,那日费劲去镇国公府又有何用。 果然老天爷都在警示她,沈敛的一切都同她无关。 只要扯上对方,做再多的努力有可能都是白费。 池巧云小心瞧著她的神情,过了好一会才问:“是因为世子直接把你的书信扔了,你才不喜欢他了吗?” 顾怀寧没想到对方还能把这两件事串到一起,突然便被逗笑了。 池巧云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见对方这么开心,便又放心了些。 毕竟姑娘家脸皮薄,兴许就要因为羞愤过度便不好意思再来学校了。 “那也不是。”顾怀寧道,“世子是体面人,不会那般让人下不了台阶。” 池巧云看著她,越发难掩欣赏。 对方虽看著娇滴滴,但马术射箭一点也不比男子弱。 眼下哪怕碰上这种事,还能笑得出,足以见对方心性也坚韧。 “顾姐姐还替世子说话!”池巧云都有些替她忿忿不平了。 “哪怕同他无关,也是他没將东西收好,否则怎会给有心人可趁之机呢!” 这种事太伤姑娘家顏面了,伤害既已造成,沈敛总要付些责任。 顾怀寧只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或许,这也不算一件坏事。 至少这样一闹开,那位言小公子便不会再缠上自己了。 “现在大家都在悄悄说顾姐姐你年纪轻轻便恨嫁,写著书信求世子娶你。”池巧云嘆。 顾怀寧便是没在意的,听到这一句,倒是愣了一下。 恨嫁? 求沈敛娶她? 她何时在信里写这些了。 她写的明明是她与对方在假山处的一见倾心,以及她的一些少女心思。 虽如今回忆起来还是尷尬万分,但通篇都是表达爱慕,且表示会一直喜欢对方。 但绝对是没有任何一点求娶之意的。 沈敛都不喜欢她呢! 感情这事,自然是一步一步来的。 写这份信时,她自然是希望能先两情相悦。 顾怀寧坐在位置上短暂怔愣了一瞬,而后眸光便渐渐淡了下去。 这书信的內容,不是她亲手写的那封。 午休时,言越又一次主动出现了。 这次来他身边没有旁人,表情也格外的严肃。 “言小公子是来找顾姐姐的?”好事之人看著热闹发问。 顾怀寧本以为出了早上之事,对方应该不会再来了。 没想到,对方又出现了,就是表情不太好看。 或许,是因为丟人? 觉著他的费心在那书信传开后,全变成了一场笑话。 “言小公子放弃吧,顾姐姐早就心有所属了呢。” 这话一出,周围便都是取笑声。 “就是呀。人家早就等著嫁进镇国公府啦。” 周遭都是笑声,庄静的表情也很难看。 言越却没看旁人,一双眼睛一直盯著面无表情坐在位置上的顾怀寧。 “表哥,你先回去吧。”庄静开口。 眼下这事顾怀寧已经够难堪,自家表兄如何也不该在这时候恼羞成怒踩上一脚。 然而言越却板著脸,认认真真开了口。 “我这趟过来,只是想同五姑娘说几句话。” 顾怀寧回过头,对上少年清澈认真的眉眼。 “我心悦你,是因为你坚韧不服输。” “不管五姑娘从前心悦谁,都不会影响我的对你的心意。” “还望你不要因为旁人的閒言碎语而伤怀。” 他不是因恼羞成怒而来。 他是因为听见了流言蜚语,恐她伤心难过,故安慰而来。 言越不如沈敛惊才绝艷,但论真诚,便已胜旁人万分。 顾怀寧是有些触动的。 重生而来,她已经经歷过太多流言蜚语。 周遭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 刚刚在笑的,这会不知不觉噤了声。 在言越嘴里,她们就是讲閒言碎语的那些人。 言越说完自己要说的话,也是长长鬆了口气,表情也不似之前那么严肃。 “我明天再来。” 他没等顾怀寧开口,或许也是怕她说出什么拒绝自己的话。 课堂內还是一片安静。 过了几瞬有人出声时,言越又突然折回。 “还有一件事。” 第54章 弄巧成拙。 顾怀寧看向他。 “你说。” 言越很认真道:“还有,你比她们都好看!” 这次说完,他真的赶紧跑了。 周遭一阵沉默,池巧云噗嗤笑出了声。 庄静才对他改观了一点,然后又变成了訕訕。 “这回来干什么。” 他当小姑娘们很喜欢听这种话吗? 言越特地来了一趟的事,以更快的速度传播开了。 原本取消顾怀寧的人,很快就变成了调侃他。 她还是没將对方的送的小东西带回,但確实上心开始思考。 年前她便要及笄了。 若確定要以婚姻为筹码护住顾家,便確实该认认真真考虑了。 以往她总想著七皇子在前世夺得了帝位,是以总想著让顾家同他打好关係。 可今日。 她却不再这般考虑了。 纵观今日之事,最后是七皇子所为的可能性极大。 一来可以离间她对沈敛的看法,二来让最近討好她的言小公子知难而退。 可七皇子过於不择手段。 书信的內容並非她所写,可这般爆出来,也分明没考虑过她在书院会如何被眾人耻笑。 女儿家本就脸皮薄,这事换了其他男子,定然会打退堂鼓。 可言越却不是。 少年总有自己的执著。 面对书信一事,他没有被迎面的舆论击退,反而选择站在了顾怀寧那边。 而七皇子的种种试探和手段,又岂止是这一次。 顾怀寧回府后,特意没將此事同家人说起。 顾怀直照常来找她聊了会天。 “四哥会打马球吗?”顾怀寧问。 顾怀直自然会,“妹妹怎的对马球突然感兴趣?” 顾怀寧一脸笑,“我同庄姐姐约好的打马球,四哥你也来,人多热闹。” 顾怀直点头应下。 待对方回去休息时,顾怀寧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散去。 那日言越向她当眾表达爱慕,四哥马上便知道了来追问她。 今日同样动静不小,对方却一无所知。 七皇子其人,她不得不將他往坏处去想。 因著今日之事更有利於言越,所以对方並不希望顾家知情。 事情发展成眼下这个局面,若真是对方所为,恐怕如今应当是难受很了。 …… 醉香楼內,七皇子今日比往常多饮了半壶酒。 沈敛只陪著坐了一会儿便走了,並没有碰酒。 待包厢里只剩七皇子一人时,这才有两人迈步入內。 “你今日之举,不怪沈敛不悦。”来人淡声道。 七皇子抬头,视线在后头那人身上一瞥,这才露出了些许阴鷙。 那日在镇国公府,他用利益交换让沈敛给他看了信。 本是想借书信一事断了言越的念想,没想到弄巧成拙。 “五哥。” 在亲兄长面前,他也卸了偽装。 “这番书信泄露,顾五定要怪上沈敛的。”五皇子客观道。 “他二人本就无缘,再差些也无所谓了。”七皇子说著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会帮魏家的官职再提一提。” 那日顾怀寧回府后,七皇子再度找上了沈敛。 对方已同他说了试探结果。 做到那种程度都没应允,想来顾五確实已经放弃了沈敛。 当然,也不排除两人联合演戏瞒他。 但七皇子觉得可能性不大。 “沈敛真对魏家的女儿有意?” 五皇子同弟弟性格不同,並不怎么喜好同人交际。 对方三番两次抬举魏家,他只想到这个原因。 七皇子扯了扯唇,“或许吧。” 有外人在场,他没有说明原因。 若不是亲眼看见沈敛同男子亲昵,他或许也就这么认为了。 “眼下这般被动局面,你还是应当想些法子。如若不然,顾五怕是就要被言家爭取走了。” 他也不希望胞弟的谋划付诸东流。 七皇子替自己倒了杯酒,眸光沉沉。 “我知道。” …… 接下来几日,书院內的风波渐停。 言越像是同留言槓上,日日午休均去女学子那边守著。 他也不去打搅顾怀寧,只听见有人议论她谣言时,上去打断。 女学子调侃他,他虽不好意思,但还是任由调侃,假装没有听见。 几日下来,关於顾怀寧书信的那些嘲弄,便没什么人传了。 风波平息得很快,就是言越自己受了不少嘲笑。 休沐前,突降了一阵秋雨。 顾怀寧望著廊外出神。 “顾妹妹在想什么?在担心表哥吗?”庄静看著外头,“今日雨这般大,表哥应该不会来了吧。” 傻子都知道该躲躲雨呢。 顾怀寧闻言低头笑了笑,“我是在想,明日你还能不能来我家。” 对方不提,她確实没想起言越会不会来这件事。 若是还是下雨,自然不方便学习打马球的。 庄静想得很开,“明日不成便下次。” 既然交了朋友,日后结伴的时间便有的是。 顾怀寧笑了笑,趴在桌上看落雨。 位置靠窗的女学子们已经习惯言越午休过来,也是她们调侃他调侃得最多。 “顾姐姐,言小公子今天还来吗?” 有人笑著回头问她。 经过几日,看热闹的眾女也真心实意起来,不再带著嘲弄和讽刺。 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 言越虽比不上沈敛,但眾女同他接触得多。 顾怀寧没说话,她还没想好如何对待言越。 庄静先替她开了口,“这么大的雨,我表哥若是真来了,那便是傻子。” 一时间,课堂里头笑成一团。 可就在这时,有人惊呼了一声。 “呀!言小公子来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往外头瞧去。 只见言越打著伞,在大雨中匆匆跑来。 雨势太大掩住了他身形,等到了廊下时,眾女才发现他几乎全身都被打湿了。 那么大的雨,撑伞也没能挡住。 他收了伞,除了脸上还好些,其余位置都湿漉漉的。 也不知是谁先开始起的哄,课堂內有女学子笑开。 言越抬眼,第一时间看向顾怀寧。 见对方也在看自己,这才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往边上躲了躲。 这幅样子,好像確实太狼狈了些,不太適合在心仪的姑娘家出现。 “刚刚庄姐姐说,你若是来了,便是傻子!”那些相熟的女学子出声,已经开口调侃。 顾怀寧收回了落在言越身上的视线,又望向了外头那阵黑压压的秋雨。 庄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表兄平日也不蠢的,就是在男女之事上,好似有些一根筋。 可谁知才这般想著,便听见顾怀寧平静对她开了口。 …… 第55章 怕她不给机会。 “明日若是天晴,便请你表兄也一道来吧。我四哥也在,人多热闹些。”顾怀寧浅笑道。 庄静愣了愣。 领会这后背后的含义后,她忍不住有些感慨,“这算傻人有傻福吗?” “也不是。”顾怀寧指了指外头,笑道:“还得看看老天爷赞不赞成。” 若是成亲,还是得嫁给疼爱自己的人。 这么久以来,她在七皇子那只看见了利用和试探。 她不想再浪费时间和精力去捂热一个人。 庄静定定看了好友一眼,然后迅速站起来去外头赶人。 这么难得的机会,这傻子要是因淋雨著凉出不了门,可就真成笑话了。 翌日休沐,顾怀寧还在床上便听见了外头的雨声。 昨日那场大雨下了半日便停了。 归家前,庄静还朝她使眼色。“看来老天爷都赞成呢。” 顾怀寧如今回想起,又有些忍不住发笑。 看来老天爷还是不赞成。 一阵秋雨一阵凉。 昨日夜里便降温了许多。 顾怀寧赖在床上不想起,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到原本约定时间。 可窗外大雨未停,今日之约已算是自动取消了。 映书伺候著她洗漱,而后道,“后天便是圣上寿宴,小姐紧张吗?” 顾怀寧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多少有些紧张。 但想到常氏就坐她身边,便又放下了心。 映书从柜子里取了厚厚的袍子,特地给她披上。 顾怀寧体弱,受不得寒。 往年冬日的两个月,顾家都是直接替她告假不去书院的。 顾怀寧觉得自己没那么娇气,但唯独这件事,两夫妻一点都没鬆口。 因著不得受寒这事,她连雪都未曾玩过。只得远远裹著大氅站在里头瞧。 “今年是不是冷得有些早。”顾怀寧將手缩在袍子里问。 映书先是笑,而后才顿住问,“小姐,你是不是小日子要到了?” 顾怀寧的月事一直不准,是以不是很確定究竟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过每当月事要来前,她都会有些畏寒。 想到上次月事发生的事,映书就有些紧张。 “小姐,这两日您还是別去书院了。天也冷了,若是再著凉便不好了。” 顾怀寧也知自己的身体状况,所以点头应了下来。 待奴婢送来吃食时,常氏这才前来道,“门房说,门前停了一辆马车。” 她注意著女儿的表情,“说是言家的小公子。” 顾家关心女儿,已知晓前几日顾怀寧在学校所遇之事。 只是女儿没提,两夫妻便没有主动问,怕让女儿觉得难堪。 不过两人心里还是对言越有好感的。 “是否先將他请进来?” 顾怀寧看向外头的大雨,犹豫了一瞬还是摇摇头。 言越是在马车內。 有遮挡,也防风。无需担忧他的身体会不会吃不消。 常氏见状便没再多言。 言家是太子妃母族,虽太子之位已定,但圣上也不一定希望臣子们那么早便站队。 在顾家看来,言家也不算是门好亲事,除非由圣上赐婚。 窗外大雨一直在下,直午膳时,依旧没有要停的跡象。 顾怀直冒雨过来接妹妹吃饭,一边同顾怀寧閒聊。 “听说那言越就在外头?” 言越同他一般大,但两人不是一个圈子,是以不熟。 顾怀直这年纪,正常家族都会送去书院。但他一向对读书没兴趣,顾家便没有勉强。 顾怀寧看了看大雨,“我也不知。” 天公这般不作美,想来也知勉强不得。 但思及对方那执著的性子,还是叫来了映书吩咐。 “待会让人去瞧一瞧,若是言小公子还没走,便劝他先回去。” 映书应下离去,待顾家用完膳才来回復。 “言小公子说,今日还未过完。” 那便是不愿走的意思了。 顾怀寧看了看天色,没说话。 倒是映书欲言又止了一会,道:“门房还说,言家车夫告诉他,昨日他们家小公子有些受凉。马车里不暖和,也不知会不会让言小公子病情加重。” 顾怀寧没因这话心疼。 每个人都该懂得自己照顾自己才是。 常氏看了眼女儿,见她眉宇间未见犹豫,便不再开口。 “那言越,倒是会做样子。”顾怀直不以为然,“还故意借马夫之口装可怜。” 他可看不惯这事。 顾怀青今日在家,开口替言越说了句话,“我观言小公子一贯坦诚,不是那般有心计之辈。” 顾怀寧是觉得,有心计也不意味著坏事。言越未来若是要担起言家,必然不能只有坦率。 三兄妹各有心思,待又过去了一个多时辰,雨势终於有要停的趋势。 顾怀寧这边还未考虑要不要见言越,映书先从匆匆进屋著急道:“小姐,言小公子晕过去了。” 顾怀寧一怔,皱著眉头立刻站了起来。 她確实没料到言越竟然真出事了。 “怎么回事?” 映书道:“今日雨大,言家车夫一直躲在咱们府门檐下。刚刚见雨要停了,过去一看才发觉言小公子晕过去了。” “眼下言小公子已被抬到二公子那,夫人也赶紧命人去请大夫了。” 顾怀寧匆匆赶到时,一眼便见就到了满脸慌张无措的言家车夫。 “你家公子身子不適,怎的没有小廝陪同?”她皱著眉,表情也有些严肃。 言家就这么一个小公子,若是在顾家出了事,可交代不过去。 那可是太子妃的胞弟! 车夫慌得快哭了。 “小的出门前也问过,但公子贴身小廝说,表小姐告诉公子您不是娇气矫情之人。” 顾怀寧確实不矫情,出门时也不爱带人伺候。 她只是看著娇滴滴,骨子里还是有著將门女儿的坚韧。 “公子也是怕带著小廝过来,您会觉得他娇气……” 小廝出门前特地交代过公子身子不適,可雨太大了,车夫没法坐在马车上等。 谁知刚刚过来一瞧,言越已经晕过去了。 “有些发热。”常氏从里头出来,“你二哥现在在里头照顾著。” 不是装病装可怜。 这孩子是真晕过去了。 常氏也是做母亲的人,可以想像这会言家要是听到消息该多心疼。 言家那边已经命下人去传消息了,相信过不了多久,便会有人过来。 顾怀寧一直守在屋外。 好在大夫来得快,赶紧进行了诊治並开了些药。 言家来人时,大夫刚施完针灸。 少年底子好,不一会儿幽幽转醒。 言夫人见儿子醒来,这才鬆了口气。 常氏不方便在里头,所以屋里只有顾家两兄弟陪著。 “如何了?”吴氏满眼忧心,“待会娘就带你回府。” 言越的烧还没退,缓了两秒才道,“是我执意前来,娘不要怪顾家。” 吴氏心中是有愤怒不满的。 这顾家就是这般待客的?明知言越身子不適,还生生让他在门外苦等。 “好,待你好了之后再说。”吴氏只能先哄著。 然而言越却虚弱摇了摇头,认真道:“是我怕若是走了,日后她便不给机会了。” 第56章 你喜欢沈敛? 顾怀寧想看天意。 但言越觉得,事在人为。 吴氏从屋里出来时,特地认认真真瞧了顾怀寧一眼。 小姑娘披著袄子,肤如凝脂,美眸皓齿。 即便什么表情也没有,也漂亮得让人印象深刻。 大雨已停,言越被扶著路过顾怀寧时,问:“五姑娘,这可能算天公愿作美?” 顾怀寧嘆口气,“言小公子先养好身体,余下其他日后再谈。” 吴氏听不懂两个小年轻在说什么。 顾怀直转过头去不屑翻了翻白眼。 什么天公愿作美。 你言越小命都要作没了。 待言家眾人走了,他才跟妹妹表达了不满。 “这言越身体不行啊,这么轻易就病了。以后怎么能照顾得好你。” 顾怀青看了小弟两眼,这才笑问:“你是不是对言越有什么成见?” 今日已听见对方表达不满了。 顾怀直欲言又止。 可妹妹喜欢的难道不是七皇子吗? 再开学时,便是顾怀寧同言越两人一同告假了。 她猜想书院里定然又会传出流言蜚语,但好在她反正没听见,便也无所谓。 两日转眼而过,终是到了圣上寿辰这一日。 顾怀寧的月事一直没来,但畏寒的症状倒是消失了。 想来前几日还是天气骤冷,她微微有些风寒,这才有些畏寒。 如今在家休养了两日,便恢復了。 第一次进宫参加寿宴,常氏早早便起来盯著女儿梳妆。 小姑娘本就娇艷,上了妆后,更是越发动人。 常氏看著女儿,不禁有些感慨。 这几个月感觉女儿变化特別大,仿佛一下子便长开了。 从一个小丫头转变成了一个小姑娘。 从前女儿是不肯上妆的,如今也学会爱漂亮了。 七皇子送的头面就在妆奩边,常氏瞧了瞧也觉得精美。 可惜女儿应当是没那方面想法了。 顾怀青已经同常氏说了言越醒来时对吴氏说的话。 倒也是个实心眼的好孩子。 也知道维护人。 就是还太年轻稚嫩了些,行事不够沉稳妥帖。 顾崇一早便已进宫,两母女到达宫门外时,一路上已经排起长长的马车队伍。 今日前来参加寿宴的女眷眾多,常氏拉开帘子瞧了瞧,见前方確实没办法前行了乾脆带著女儿下了车。 虽需要走一小段,但总比一直堵在半道强。 顾怀寧上一次见这么多人,还是在重生前的元宵灯会上。 只是等会周遭都是陌生人,要更自在舒心。 眼下她跟在常氏身旁,引来不少上前招呼之人。 京中眾人知顾家宠女儿,但对顾怀寧的印象却不深刻。 如今见她跟在常氏身边,这才惊觉顾家女儿这般容月貌了。 借著打招呼的由头,附近家中有適龄公子的夫人们,皆笑著上前打了招呼,边不动声色瞧了瞧顾怀寧。 只见小姑娘脸上始终掛著笑意,不骄不纵,並没有因眾人而怯场,显然便是个沉稳胆大的。 这让不少夫人们心生好感。 多的是贵女被养得太娇,不是眼高於顶,便是过分怯懦上不得台面。 严氏同沈敛站在远处。 远远瞧著,不由得有些不是滋味。 “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她回头问儿子,有些心累。 沈敛语气平淡:“孩儿眼下並无……” 话到嘴边,他又顿住。改道:“不急。” 严氏板著脸看了一会儿子的神情,一边忍不住猜测对方刚刚想说的话究竟是什么。 …… 顾怀寧前世进过一次宫,但並非深秋时节。 那时才同沈敛成婚不久,因著圣上赏赐,所以一同进宫谢恩。 之后沈敛被圣上留下,而她则被叫去皇后宫中坐了一会。 皇后看著是个宽厚仁德之人,但这后位最初也不是她的。 是因著前任皇后病死,这才登得后位。 顾怀寧跟在常氏身边,走了好一会才到恢宏富丽的永泰殿。 臣下们已陆续到齐,男女分席而坐。 巧的是,顾家同镇国公府竟被安排到了一处。 瞧见两母女亲热坐在一块,严氏忍不住往两人方向瞧。 席间,有夫人打趣开了口,“国公夫人怎一直瞧著人家小姑娘?” 这次寿宴,圣上只点了几个秋猎表现出眾的年轻子弟,是以这桌只有顾怀寧。 庄静也来了,但同言家在一块。 严氏只能道:“我只生了一个小子,是以一直羡慕人家有个乖巧贴心的女儿。” 对方看了眼顾怀寧,顺势道,“那便得问问將军夫人肯不肯割爱,若是世子能娶到五姑娘,那夫人便能如愿了。” 这话当真是叫严氏连笑都笑不出来。 难道是她不想吗? “有时候孩子太出息、太有主意,也不见得是好事。”严氏道。 常氏闻言意味深长看了对方一眼,勾了勾唇,没说话。 说得好似他沈敛点头,她家寧寧就一定会嫁似的。 母女连心。 顾怀寧瞧见了母亲的表情,也弯了弯唇,笑得格外娇艷可爱。 那开口的夫人本也不是为了撮合沈敛和顾怀寧,严氏这话一出,更中她下怀。 当即便笑起来道:“既然如此,何不乾脆认五姑娘做乾女儿,这样国公夫人便立刻能有个闺女了。” 自然。 这样一来,沈敛同顾怀寧便成兄妹。 其他小公子们便有机会了。 这话递到了严氏面前,確实让她一时间为难住了。 她倒是不介意认个乾女儿,但若是顾怀寧…… 严氏又有些犹豫。 那日听闻下人来报,说顾家五姑娘来找。 她闻讯赶过去想瞧瞧,却是怎么都没找到人。 按照儿子一贯的性子,若他真对这顾五一点想法都没有,应该是不会带著人到处逛的。 可每一次问他,他又很坚定说不中意。 这让严氏著实不好把握,也不知该不该彻底把这事给断个乾脆。 末了,还是另一位夫人笑著解了围。 “就是认做乾女儿,怕是將军夫人也不捨得。” 上头四个儿子才有了这么个如似玉的闺女,谁会捨得將女儿分一半出去。 眾夫人皆轻笑开,大家都是体面人,不会因这点事不悦。 场中表演精彩,但大部分人的心思却均未在场中。 来参加寿宴的小姑娘不多,因此顾怀寧在常氏边上一坐,分外地引人注目。 顾崇的嘴角几乎要翘到天上去。 顾怀寧平静承受著眾人的打量,虽有些许的不自在,但也不算难捱。 待她以为今日寿宴就会这般过去时,坐在最上首的圣上带著笑意点了她的名字。 “顾爱卿,你家女儿今日可来了?” 顾崇咧著嘴站起来,指了指女儿的方向。 “回陛下。小女坐在那儿。” 顾怀寧起身,因著圣上这一问,在场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便集中在了顾怀寧身上。 圣上看了一眼,认出了她。 而后笑著开了口,“朕听底下公主说,你喜欢沈敛?” 第57章 替她出头。 有那么瞬间,顾怀寧脸上的笑差点没掛住。 小姑娘瀲灩的眸中闪过分明的错愕,怔了一瞬,压根没想过圣上竟然当眾问出这种事。 她下意识看向沈敛,只见对方也几不可见皱了皱眉头。 大概极其不愿跟她扯上关係。 顾怀寧能感受到有几束特別强烈的目光的落在自己身上。 但很快的,她便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小女对沈世子的欣赏,同其他贵女对世子心意並无什么不同。” 顾怀寧能感受到脸上传来的热意,但眸光始终清澈且真诚。 只是话到她嘴里,喜欢变成了欣赏,更同所有姑娘家一样。 圣上看著她,脸上的笑意更深。 “那便是嫌沈敛还不够优秀了。”他这般笑著,转头又朝沈敛道:“听见了吗?还要好好努力才是。” 沈敛起身,而后平静应下。 顺著皇帝的意思,让眾人仿佛以为他这要努力爭取她。 顾怀寧努力维持住了自己的表情,落座后迅速瞥了眼圣上下首几个皇子的位置。 七皇子拿著酒杯,仿佛压根不为所动。 但经过这么一遭,顾怀寧便有些坐不住了。 “女儿想出去透透气。”她小声开口。 常氏心疼点点头,没有阻拦。 这般被圣上当眾询问,换了其他小姑娘,恐怕早已当场失態了。 女儿还能稳住,已是难得。 顾怀寧由著小宫女悄然领出,待到了外头被冷风一吹,才算是鬆了口气。 刚刚那场合,她虽被当眾询问,却也不算丟人。 只是这般被提及,心中到底堵了口气。 永泰殿外头便是御园,她索性多行了几步,去了外头。 待吹了一路冷风,顾怀寧发胀的脑子,也终於刚刚的窘迫中逐渐清醒了过来。 这种场合,圣上询问这事实在还是太突兀了些。 她皱著眉,而后心下微微一动。 是因为言越最近几日动静太大,已经传到圣上耳中。 所以圣上藉此机会假意撮合她同沈敛,以敲打言家? 顾怀寧还不敢確定,但觉得可能性极大。 那么,沈敛又为何是那种態度? 正想著,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五姑娘?好久不见。” 顾怀寧转过头,入目的却是晋王孙那张让人討厌的脸。 好久不见。 她同对方明面上可没见过面。 对方这么说,分明是在诈她。 虽说那晚男装看著就是个小公子,但定还是有她此刻的影子。 顾怀寧心下沉了沉,脸上还是露出了困惑。 “你是……?” 小姑娘本就娇艷,再添一分无辜时,更是让人心痒。 晋王孙这会只剩后悔。 早知顾怀直妹妹这般容月貌,之前便不同他发生齟齬了。 “五姑娘何必明知故问。”晋王孙轻笑起来,“那晚在醉香楼……” 他没將话说白,但眼神暗示意味明显。 顾怀寧先是一脸诧异,而后小脸上便闪过恼怒娇斥出声。 “什么醉香楼?你……你怎可如此平白污我清誉!” 小姑娘脸上有明显的怒色,白皙的小脸也微微涨红。 可漂亮的脸蛋不过什么表情都是好看。 晋王孙看著她,只觉得她生气的样子看著更加娇艷,就连闪著怒火的眸子看起来都好像是在发光。 这让他一时间忘了分寸。 晋王孙上前了两步,满人曖昧笑著伸手去抓她。 “別装了。上次分明是你,我还记得你身上的香……” 话说到这,他便是一顿。 他没在对方身上闻到上次那股冷桃香。 顾怀寧的眼神已经冷得像冰。 皇宫重地,她不能动手。 掩在袖中的双手已经攥紧,眼下她只能先躲避呼救將宫人引来。 “救……” 顾怀寧转身躲避,可救字才出口,便被人稳稳扶住了肩。 见是沈敛,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躲到了他身后。 “晋王孙这是想在皇宫里做什么?” 沈敛冷沉的目光在她站定后,这才抬眼朝晋王孙而去。 他是看见对方跟在顾怀寧后面出去,才出来瞧瞧的。 没想到这蠢货胆大包天,在皇宫內也敢如此放肆。 晋王孙被他这么一瞧,这才猛然仿佛被泼了一桶冷水一般清醒过来。 美色惑人,他以往也不敢这般放肆,敢在皇宫撒野。 刚刚就是瞧著顾怀寧太诱人,这才一时间忘了分寸。 “本王孙……”晋王孙支支吾吾,“刚刚就是见五姑娘好像不舒服,所以想扶她一把。” 顾怀寧绷著脸,表情还是不好看。 沈敛回过头,清冷的眸光落在她今日格外明艷的小脸上,过了几瞬才问:“是王孙说的这样吗?” 顾怀寧抿著唇,只一秒便气愤道,“不是!” 她抬眼看著晋王孙,眼底是明明白白的不悦。 “分明是晋王孙空口污衊我,还欲对我动手的。” 说到这,小姑娘瀲灩的眸光泛红,顷刻间便湿润了,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今日若是真將此事轻轻揭过,晋王孙定会以为她做贼心虚,更加確定她就是那日的小公子。 所以她绝对不能就这么让事情过去。 晋王孙一时没底了。 她这般態度,完全不像是怕將事情闹大。 沈敛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知她是在演戏,但还是眸光一沉。 他转回眸,表情虽一如往常,但语气已经不自觉冷了几分。 “既是如此,定要回稟圣上定夺了。” 说罢,沈敛便转过身,作势要向永泰殿而去。 晋王孙已经慌了。 顾家一向宠女儿,欺负了这位五姑娘,和同顾怀直不对付完全就不是一个量级的事。 再则此地还是皇宫。 若真传到了圣上耳中,哪怕他爷爷老晋王开口,他恐怕也没好果子吃。 “等等!” 晋王孙赶紧拉住了沈敛,脸色也白了几分。“五姑娘定是误会了。” “哪有什么误会!”顾怀寧的眸光已经彻底湿润了,晶莹的泪珠卡在睫羽上,听到他的话正好落了下来。 秋日的阳光落在她脸上,脸泪珠都显得格外剔透。 “他……他!”小姑娘儼然便是羞愤至极的神情,“他竟然污衊我去风月之地!” 沈敛这回直接挣脱开了晋王孙。 脸色更是严肃了几分。 小姑娘看著娇气,实则比谁都要坚强。他同她也不越快过几次,但却从没见她真正掉过眼泪。 晋王孙刚刚就有些自我怀疑了,如今见小姑娘都气哭了,更是在心中叫糟。 “是我认错人了。”他忙道,“並非有意冒犯五姑娘。” 那晚的小白脸执意帮顾怀直,如今瞧著又同顾怀寧有几分相似,怎能不叫他误会呢。 小姑娘却没这么好说话,“谁知你究竟是不是有意!今日若不是沈世子恰好在,哪知还会发生些什么!” 顾怀寧豆大的泪珠还在落,看著便是委屈得不行了。 沈敛未去瞧她,但人在他余光范围內。 他闭了闭眼,忽然便觉得心底升起一团燥意。 第58章 当自己人。 晋王孙是在再三赔礼道歉后,才在沈敛的作保下,慌忙离开的。 顾怀寧答应暂时先不將此事捅到圣上那里,晋王孙也答应了改日亲自登门道歉。 待人匆匆离开,沈敛这才淡淡提醒,“妆该了。” 顾怀寧刚鬆口气,一颗心便又猛然因对方的话提起来。 她仰起头,赶紧拿出帕子小心拭泪。 但此处没有铜镜,到底不太方便。 沈敛看著她折腾,忽然便伸手拿过她手中的帕子。 顾怀寧愣了愣,下意识便退后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刚刚圣上才在殿中问起两人之事,她才不想被人瞧见再生误会。 可沈敛却靠近了一步,而后淡声开口。 “刚刚圣上所言,不仅是在警告言家,也是在警告七皇子。” 最近七皇子同他的来往有些密。 若圣上有心再细查,自然也能查到当初书院里顾怀寧同对方的风言风语。 顾怀寧顿了顿,迅速明悟沈敛话中的含义。 因著这一停顿空隙,沈敛也重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替她轻轻擦去眼下泪痕。 好在她没哭得太凶,脸上的妆未。 只是哭过之后的眼眸特別水润明亮,哪怕他不刻意去瞧,也能瞧见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漂亮得叫人心惊。 沈敛在替她擦完后便將她帕子塞回,而后拉开了两人距离。 顾怀寧面无表情看他一眼,嗤笑道:“所以世子这是打算用故意接近我的方式,让圣上满意?” 七皇子接近顾家和镇国公府,自然已经引起圣上不悦。 若是顾家和镇国公府走到一起,自然能断了几方念想。 沈敛脸上没什么表情。 “五姑娘若是对我无意,不必为难接受。” 顾怀寧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的態度是做给圣上看的,她接不接受都无关紧要。 若是圣上不满,也不是他的问题。 与他而言,自是希望她別低头,別同他有所纠缠的。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沈敛这分明是將问题都踢给了她。 “世子別替太自信了。” 顾怀寧冷下脸,“若我回家让父亲放出我愿嫁的风声,你若皆是不愿迎娶,恐怕圣上那边镇国公府也不好交代。” 沈敛对上她的视线,“確实为难,但也不是没有破解之法。” 换而言之,他定然是不会娶她的。 顾怀寧气笑了。 在御园半晌,秋风不仅將她吹清醒了,也吹得她脑袋疼,遍体生寒。 她转过身,不想面对沈敛。 可才一动,一股熟悉的暖流便让她僵在了当场。 她的月事竟在这时候来了。 顾怀寧的表情变了变,脸上立刻闪过些许不自然。 若无之前圣上的试探,她自然可以表明身体不適,要先行离开。 可刚经过刚刚那般询问,而后突然离开,便显得顾家女儿很上不得台面,也有些做贼心虚。 她僵了僵,而后便觉得小腹开始隱隱作疼。 沈敛没错过她这一瞬间的表情变化。 但再怎么聪明绝顶,也不会猜到她是月事来了。 他注意著她的神情,过了两秒才问:“你不舒服?” 顾怀寧瞪了他一眼,烦躁不已。 “不关你事!” 她没备换洗衣裳,眼下需要赶紧来人帮忙。 沈敛看著她,定定道:“看来你確实不舒服。我替你……” 顾怀寧已经无暇理会。 大概是吹了太久的风,她现在只觉得整个人又冷又疼。 她忍不住弯了弯腰,然后按住了腹部。 沈敛的声音顿住,忽然便明白了过来。 他不是女子,但也知晓来了月事会有怎样尷尬的情况。 “在这別动。” 简单吩咐一句后,他迅速离开。 顾怀寧不敢乱动,直到没多久德妃路过,而后將她带回自己宫中。 待她收拾妥当出来时,太医已经在外头等候。 德妃出身严家,是严氏的胞妹。 刚刚沈敛离开,就是去找德妃帮忙。 前世顾怀寧也见过德妃一次,更不论今生了。 待太医写了方子告退,她便立刻谢过德妃,並表示要立刻返回永泰殿。 “不必著急,喝碗薑水再去不迟。”德妃看著她,眼中带著笑意,“既然是阿敛亲自开口相救之人,本宫自然得將你好好送回去。” 顾怀寧有些尷尬,“娘娘应是误会了。世子古道热肠,不管谁碰上这种麻烦,都会出手相助的。” 沈敛那孩子古道热肠? 德妃的表情怪异,看了顾怀寧一眼后,笑意更深了。 怕是只对她古道热肠了吧。 不过既然人家小姑娘害羞,她便也不拆穿了。 “钱太医的方子,你带回记得好生调理。” 德妃喝了口茶,又徐徐交代,“女子母体攸关子嗣。眼下不调理好,待她日成婚,还有的你烦恼。” 这口吻,儼然是已经將小姑娘当成自己人了。 顾怀寧更尷尬了,好在薑水很快便送到。待她迅速饮下,常氏又让人取了披风来,这才一同回了永泰殿。 她的小腹还是不適,但比刚刚已经缓和许多。 內著褻裤已经换过,因发现及时,没有污了其他。 常氏见她回来时多了件披风,询问缘由后听女儿附在耳边说了经过。 知是德妃相助,她也一时满心复杂。 今日的寿宴没有那么快结束。 入夜后,太和门广场还有一场烟要放。 “娘先带你回去?”常氏不放心。 顾怀寧摇了摇头,她还能忍忍。只是到底不太舒服,下半场便有些懨懨。 好在她一直勉力打起精神,旁人瞧她並未觉得她有何不对,只有同桌眾夫人有所察觉。 但正是察觉了,才对她更加刮目相看。 世家挑选儿媳,也不仅只看家世样貌。 若是能力品性也样样出挑,这才是可堪託付的宗妇人选。 严氏原本死了一半的心,生生又活了过来。 待晚些自行休整时,她悄悄將儿子叫到了一旁。 “圣上今日的意思,你可听明白了。”严氏眼底带著一小撮喜色,“你再主动些,娘过几日便去顾家提亲。” 沈敛平静看著母亲。 他是清楚圣上意思了,但母亲显然不清楚。 “不必麻烦了。”他淡淡道,“我与那顾五不合適。” 严氏刚咧上去的嘴角,再度被他给压了回去。 “为什么!你到底有哪里不满意!?”严氏一点想不通,已经是一想到儿子婚事便要忍不住想发怒的地步。 沈敛眼下不方便解释,好在德妃身边的大宫女刚好前来將严氏请走了。 顾怀寧隨常氏一起去了太和门。 主母们需要交际,她便找了避风的安静位置给女儿。 夜幕沉沉,很快四周便模糊不清。 顾怀寧没心情看什么烟。 入夜后又冷了几分,她觉得自己双腿都有些抖。 只是眼看离宫在即,她不想半途而废。 待到烟前片刻功夫,天色已然完全暗下,身在隱蔽处的她,四周也已漆黑一片。 “魏玄在户部的位置,这两日会定下,以做书信一事的补偿。”七皇子的声音从附近传来。 “这次之事或许会让顾五对世子生出些成见怨懟,但能彻底让她对世子你死心,也算替你解决接下来不少麻烦。” “眼下哪怕你迫於父皇的压力亲近她,她都不会再缠上你了。” …… 第59章 许下承诺。 顾怀寧早就想过这个可能性,所以並未太惊讶。 只是,沈敛竟连七皇子会不择手段泄露书信一事都料想到了?以至於早早准备了假信? 若是如此,他猜测人心的本事不免也太可怕了些。 两人未交谈多久,只简单道了两句,顾怀寧便听见了离去的脚步声。 她站在黑暗中,直到外头烟升空声音响起,这才听见沈敛清冷的嗓音。 “还想躲多久?里面可看不见烟。” 顾怀寧惊疑不定,没有马上出去。 直到沈敛高挺的身形踱至她跟前,她才不得不恼火开口,“世子什么时候知道我在里面的?” 既然他知晓,那七皇子呢? 顾怀寧立刻警觉。 七皇子那多疑的个性,很有可能刚刚又是有意说给她听的。 似乎知道她的想什么,沈敛淡淡开了口,“殿下不知你在里面。” 之前在御园时他便发现,她今日没用以往管用的薰香。 所以晋王孙在她强势否认后,一时也无法確定。 待两人离得近了,他才闻见了些许其他极浅的幽香。 顾怀寧抿著唇,实在有些嫉妒对方的脑子。 “感谢世子美意,太冷了,我不想看。” 她才不要出去吹风。 沈敛沉了沉眸,若不是他夜里也目力极佳,否则还难以发现她此刻正微微发著抖。 迟疑了一瞬,他还是解下了自己的外袍,然后递给她。 少了外衣遮挡,沈敛劲瘦的腰身便显露了出来。 他看著清瘦,但衣裳下確实结实均匀的肌肉。 顾怀寧没接。 甚至连动都未动一下。 “你身子若是能经得住,那便隨意。”沈敛並不强迫,但一开口便是她无法拒绝的理由。 顾怀寧终於伸手,“那便谢过世子了。” 他的外袍宽大,给她绰绰有余。 整个人裹紧时,还能感觉到上头残留的丝丝余温。 多了一件衣服,顾怀寧確实感觉暖和了些,可惜还是脚冷。 寒气自下方蔓延,她低下头,轻轻跺脚。 沈敛皱了皱眉,沉默中弯腰將人抱了起来。 顾怀寧被嚇了一跳,过了两秒才压低声质问:“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她同他的关係可没亲密成这样。 “你不是脚冷?”沈敛的声音很淡,压根听不出与平时有什么差別。“不离地便只能一直如此。” 可若她目力再好些,便能发觉此刻他的眸光格外的浓。 然而顾怀寧没心情研究沈敛,光对方隨便抱她这一项,便足够叫她恼火。 “你把我当什么了!”她冷著眼,“特殊情况便也罢了,如今你这般又是为何?真当我那么隨意吗?” 之前危急时由他带著便也带了。 眼下他这般举动,也实在太唐突了。 “快放我下来!”顾怀寧的態度很坚决。“我还想提醒提醒世子,男女之间的距离,你还是再注意些为好。” 既有心仪之人,便不该同其他人拉拉扯扯。 沈敛闻言看向她,他除了与她距离近些,何时愿意碰其他人? 而之所以与她特殊些,还是因著你两场梦。 沈敛不想回忆那些画面,毕竟他是正常男子,画面出现多了,总归会有些反应。 “刚刚七皇子的话,想必你也听见了。” 人既已经抱了,他便不会再隨意放下,只能转移话题。“书信泄露一事,是我有愧於你。” 顾怀寧很短暂地一愣,没能第一时间明白对方这话中之意。 有愧於她? 为何会有愧。 他愿意造封假信欺瞒七皇子,她都要感谢他护住她体面了,没让她信里那明晃晃少女心事被眾人所知。 而今他却说有愧。 黑暗中,顾怀寧的眸光沉了沉。 除非他收到的就是那封假信。 而他又將信给了七皇子。 有那么一瞬,顾怀寧觉得荒谬。 是她高看他了,竟还以为他是体面君子,提前替她造了假信。 而事实上,他也是个只要利益够足,便能轻易將他人心意交出去的凉薄之人。 顾怀寧觉得自己这几年,仿佛像是做了一场梦。 沉默间,外头的烟升空,耀眼又绚丽夺目。 沈敛不知她在想什么,只觉得她此刻的沉默让他烦躁,本能不希望这种气氛再持续下去。 於是,便抬腿向前了几步,走到能看见烟的位置。 顾怀寧没转头去看。 有些事,若是没碰上对的人,便会失了兴致。 而眼下的他至於她,便是如此。 沈敛见她始终未动,心底的烦躁也不断攀升。 烟在耳畔绽放又消散。 明明也没过去多久时间,可他却觉得顾怀寧这次的沉默格外久。 终於,他开口给出承诺。 “他日你若有所求,只要不危害镇国公府利益,我会帮你。” 顾怀寧冷冷扯了扯唇,很想直接说让对方立刻放下自己。 可理智在话出口前又占了上风。 沈敛的承诺难得,她不能如此白白浪费良机。 与其爭眼下的一时之气,不如好好利用对方的愧疚,实现最大的价值。 “还望世子能说到做到。” 顾怀寧淡淡留下一句,这才转头望向烟绽放之处。 …… 回府的路上,顾怀寧难得有些沉默。 常氏只以为女儿累了,便没有多问,只搂著她的肩,让对方靠在自己身上。 披风暂时被带出宫了,日后要回礼时带回也不急。 今日之事,確实该好好感激德妃。 但德妃会出手帮忙,自然是因为镇国公府。 常氏尚且还不清楚圣上的心思,只待回府后同丈夫好好商议。 等到府回了院子更衣时,她的动作这才一顿,而后伸手在鼻尖嗅了一嗅。 指尖属於男子的墨香味极淡,儘管淡,却真实存在。 常氏怔愣半晌,刚刚马车上,她这只是一直是搂著女儿的。 难不成今日最后这段时间,女儿一直同男子在一起? 若真是如此,那男子又会是谁? …… 顾怀寧回院后便梳洗歇下了。 今日她太累,回来后实在没心思再想其他。 接下来两日,因著月事,乾脆多休了几日。 待到再去书院时,已是好多天未来。 池巧云见她过来,关心道:“顾姐姐身体好些了?” 顾怀寧点点头,她没有生病,只是来了月事。 池巧云瞧了瞧她的情况,这才凑近小声道:“寿宴上的事,已经在书院里传开了。眼下大家都在猜,顾姐姐你之所以不来,是因为不知该如何面对言小公子。” 若她真病了清瘦些那还好,眼下这健健康康的样子,只会让眾人觉她確实在装病。 顾怀寧没想到,这都能让眾人编排。 她皱了皱眉,自觉没什么好不能面对的。 “多谢你了,池妹妹。”她谢过池巧云。 只是思及圣上的敲打,想来言越是不会再出现了。 顾怀寧摇摇头。 看来两人还是无缘。 哪怕那日他强行等到了雨停,但多的是阻碍提醒他们不可能有未来。 有圣上那两句话压著,恐怕近段时间,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往她跟前凑了。 正想著,门口便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顾怀寧抬头,而后看见了言越。 第60章 上门赔礼。 言越他竟还敢出现。 教室內立刻传出起鬨声。 庄静有些著急,视线一直在两人身上来回。 庄家同言家是姻亲,自然揣摩出了圣上之意。 相信言家肯定也交代过言越死心放弃,只是他眼下又出现在这,分明是不肯听。 不过,依著对方的性子也可能是想好好道歉,有始有终。 顾怀寧沉静的眸光越过眾人看向言越,少年站在门口,表情格外认真。 “不管其他人怎么说,我都不会放弃。” 他是来表明態度的。 少年人有著独属於这个年纪段的执著和坚持,或许有些天真,但也纯粹。 “五姑娘,我相信人定胜天。” 老天爷下雨,他可以等天晴。家中反对,他也可以抗爭到底。 顾怀寧的眸光確实有些复杂难言。 她张了张嘴,许是察觉出她即將要说出口的拒绝之言,言越急忙道,“你也別放弃。” 那声音里,竟是带了一点细微的祈求。 顾怀寧看著他,便没办法將刚刚想说的话说出口了。 一时间,教室內也一片安静没人开口。 以往许多人会调侃起鬨,眼下这情状,眾女只觉得有些心疼和感慨。 “表哥,你先回去吧。”庄静起身劝。 她心疼言越,万一好友再说出拒绝的话,对方只会更伤心。 正在这时,任课的苏先生声音传来。 “都围在这做什么?” 他皱眉绕过言越进课堂,而后问他,“言小公子为何还不回去?” 有师长在场,言越也没办法再说什么,只能任由庄静將他拖走。 午休时,顾怀寧同庄静去了湖边。 经过几场秋雨后,这边已经不再適合饭后消食了。风一吹,凉风打著转儿要从衣服缝隙里钻进去。 顾怀寧才在外头站了一会,便已经觉得双脚冷冰冰了。 若不是想劝言越,这时节她是不会来此处的。 “顾妹妹是不是再过几日便不来书院了?”庄静问。 往年秋冬,顾家都是直接替顾怀寧告假的。 庄静以前觉得对方娇气,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对方告假太多。 顾怀寧想了想,“对。” 她特地握了握庄静暖呼呼的双手,有些感慨。“我这身体太弱了。” 庄静也是一惊,而后迅速將好心的手窝在手心。 她的表情有些复杂,显然也在烦恼纠结。 顾怀寧明白对方在想什么,便笑著开了口,“庄姐姐不必为难,我早几日告假便可。” 言越见不到她,过些日子便不会这般坚持了。 也就这几日的接触罢了,她不信言越的感情忽然就那么深了。 时间是世间最好的灵药。 它会抚平遗憾和不舍。 庄静却抬眼,认真道:“这不是你的错。” 圣上像是隨意的一句玩笑话,却能轻易斩断旁人姻缘。 被迫成长的不仅是言越,庄静也一样。 “五姑娘。” 言越的声音响起。 两人回头,见对方从远处跑来。 顾怀寧冷静站在远处,等对方站定才缓缓开口。 “言小公子,很感激你这……”她的语气温柔,说的话却没有一丝犹豫。 顾家本就摇摇欲坠,她不能让家族为了她的亲事而失了圣心。 “你不必说了!” 言越立刻打断她,眼中满满都是受伤。 他也是顶著许多压力的,不明白为何她能这么轻易就要放弃。 “若真感激我,便不该这般轻易放弃。”他执著道。 顾怀寧的眼神依旧平静而温和。 若眼下的障碍是七皇子所设,她自然愿意想办法解决。 可如今出言阻碍之人是圣上,那是她压根无法撼动的存在。 “表哥你冷静点。”庄静虽也难受但比对方冷静。 “你也得为家族多考虑考虑,还在东宫的太子妃。你不能为一己私慾,让所有人包括顾妹妹都为难。” 言越却难以理解。 “你们为什么就非要觉得那是圣上的特意敲打?为什么非要因为一句戏言便放弃。” 这点他著实难以接受。 难道圣上就不能真的只是隨意道了句玩笑话,其中並无深意。 庄静知道或许有这种可能,但言家不能冒著那么大的风险去赌。 更何况当今圣上並非隨意之人。 “表哥!你为何这般自欺欺人呢。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这般执著。” 庄静皱著眉,“而且你同顾妹妹也没有多深的感情。” 说罢,她转过身劝顾怀寧,“顾妹妹,你先回去吧。我再同我表哥说说。” 顾怀寧看了眼言越,想了想还是没再留下。 有些话由她去说,还是太伤人了些。 回到课堂时,眾人瞧她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刚刚言越来过,得知她不在便找出去了。 这会眾人肯定都在猜两人究竟如何了,但结果想必不会太好。 待又过了一会,庄静才从外头进来。 一整天下来,课堂內气氛沉沉。 顾怀寧回府后没说书院之事,倒是晚膳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晋王沉著脸,亲自提溜著孙子过来了。 “这臭小子!若不是镇国公府传来消息,我竟不知他竟在宫里闯下那般大祸!” 他其实也不愿来,但碍於压力,权衡后做出了抉择。 顾家两夫妻还不知女儿同晋王孙的矛盾,见对方如此大阵仗,满脸不解。 “你这混帐,自己说吧!” 晋王踢了孙子一脚,气呼呼在椅子上坐下。 他並非如此讲理之人,否则孙子也不会被他宠得那般顽劣不堪。 还是因为事情太过严重,顾家又宠女儿,所以他才演足了戏。 景信低著头,蔫头耷脑解释前因后果。 “是我认错人,误以为五姑娘是那日在醉香楼救走四公子的小公子。” 他只是这么一说,常氏便已经脸色一凝。 什么救走老四? 只一瞬,她便立刻明白了过来。 原来那日女儿竟是在青楼在將老四救出来的? 两夫妻的脸色顷刻间便彻底阴鬱至极,显然是想到了同一处。 晋王只以为两夫妻是生宫中之气,於是又重重踹了孙子一脚。 “待会给我好好同五姑娘道歉!” 他都没好意思说,镇国公府还说孙子对顾家千金动手了,幸好沈敛赶到及时。 若是不然。 眼下顾崇该直接杀到晋王府了。 景信挨了好几脚,但也觉得爷爷有些过头了。 他不也没把那顾怀寧怎么样嘛。 顾崇沉著脸重重冷哼了一声,回头便吩咐下人,“把小姐请出来!” 既然是欺负了他家女儿,那自然是要给女儿好好出气的。 景信站著,到底也有些后悔自己过於衝动。 顾怀寧见到爹娘这不悦神情时,便立刻就觉得不妙了。 若只是为了昨日之事,应当不会这种神情才是。 “寧寧,你过来。”顾崇温和叫了声女儿,然后杀气腾腾看向景信。 “他除了將你误认以外,还有没有做出什么失礼之事!” 常氏闻言心底一咯噔,立刻想起那极浅淡的墨香。 第61章 给他机会。 难不成,是这晋王孙留下的? 常氏拍案而起,表情也变得无比难看。 景信被嚇了一跳,连忙解释,“我可没碰五姑娘一根寒毛啊。沈世子当时也在,可请他来替我作证的呀!” 当时他確实动了手,但顾怀寧自己也躲了,所以压根没碰到人家小姑娘。 扯到沈敛,顾家两夫妻的表情到底缓和了一点。 他们还是信得过沈敛人品的。 常氏又看向女儿,心中疑惑更甚。 为何女儿压根没跟她说过这一段?还有既然不是晋王孙碰了女儿,那又还会是谁? 女儿是懂事长大了,但也有她自己的秘密了。 但可以確定的是,沈敛帮女儿的,不止帮忙找德妃这一桩。 待晋王两祖孙离开,常氏先哄著女儿回去休息,然后便立刻赶去了顾怀直院子。 “说!那日寧寧救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两夫妻脸色铁青,之前还只当女儿是在什么酒楼將人带回呢,没想到竟是青楼! 他们家这般宠爱著养大的宝贝,在那种地方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常氏也要活不下去了。 “你別想著糊弄我!刚刚那晋王孙已经来过了!再不老实交代,老娘打断你的腿!” 她很少这般说话,今日实在是气狠了。 更何况丈夫也在,她若不发飆,儿子挨得揍兴许更重。 顾怀直一见这阵仗,立马缩了缩脖子交代了。 “那日我被誆去醉香楼,妹妹得知消息后虽立马赶来,然那时我已经不省人事。” 他看了眼父母,接著道,“后来妹妹说,是沈敛恰好在场,帮了她一把。” 两夫妻闻言对视了一眼,又狠狠教育了顾怀直一番后才沉著脸离去。 只是清楚这事后,反倒叫两夫妻更困惑不解。 女儿同沈敛的接触比他们想像的要深,可她却说不喜欢了对方了。 这两个孩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 顾怀寧不清楚父母的烦恼,翌日才到书院,便听说言越病了,言家替他请了一个月的病假。 说是生病,但真正原因眾人心知肚明。 女学子们还来不及遗憾,便又听说了一个新的好消息。 任课的苏先生家中有事,需告假几日。 因此,书院特地请来了沈敛代课。 眾女自然欣喜若狂。 可欣喜过后,又觉微妙了起来。 爱慕顾怀寧的言越才告假,沈敛便来了? 真有这么巧的事? 眾女原还在同情这一桩好姻缘被拆,这会也不禁鄙夷起来。 若是顾怀寧才撇开言越就同沈敛走到一块,那她当真是半点良心也无。 正想著,沈敛的身影便已然缓缓进入眾女眼帘。 他冷淡的视线扫过眾人,而后再次简单说了下代课的原因。 顾怀寧只垂眸,整堂课不发一语。他也未对她有特殊关照,两人疏离地仿佛没有过一点交集。 倒是在魏清音那,因著她问了几个问题,他停得格外久些。 眾女原本看热闹的心思,渐渐便歇了。 沈敛这般冷淡的態度,压根不像是为了顾怀寧而来,甚至不如待魏清音亲近。 课上完,他也便走了。 顾怀寧知道,对方这就是做给圣上看。 他已经行动了,若是结果不尽如人意,那便是她的问题。 因著言越之事有些鬱郁的气氛,因著沈敛的到来重新活跃了起来。 反正这些小公子爱慕的又不是她们,她们感伤一下便罢了,不影响她们爱慕沈敛。 顾怀寧本以为自己同言越是不会再相见,谁曾想才刚回府,便见对方站在了自家厅之中。 顾怀青陪在旁边,见妹妹回来便上前交代了两句后离开。 言越是下午翻墙跑出来的。 得知儿子又去找顾怀寧,言家当机立断替他告假禁了足。 可言越也不是那等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作为太子妃的弟弟、下一代言家继承人,他也是被认认真真培养著长大的。 想要真的彻底困住他,也並非那么简单。 今日来顾家,他只为说一件事。 “五姑娘可愿信我?”少年眸光清澈也带著丝丝祈求,“给我一次机会可好?” 看著言越如此,顾怀寧也有些心软了。 “言小公子怎么在此?”她问。 言越目光灼灼,“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想求五姑娘给我一个机会。” 他诚然是有些受伤的。 不明白大家为何都这般质疑认定圣上那句戏言就一定是敲打。 哪怕真是敲打,为何不愿尽力爭取一番。 世间之事,没有哪件真正所求之事是轻易便可实现的。 不努力爭取,又怎知一定没有希望。 顾怀寧看著他的眼睛,终是鬆了口。 “言小公子想做什么?” 言越闻言眸光闪了闪,清澈的眸中迅速染了喜悦。 “给我半个月!不!给我十日时间!”他怕时间太久她不愿,出口后便立即改了口,“若这十日我不能改变局面,我便再不烦扰五姑娘你!” 少年眼神真挚坚定,让人著实不舍拒绝。 顾怀寧很確定自己不喜欢对方,但对方这般坚定还是让她不由心酸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你这是何苦。”她道。 言越却回答:“既没拼尽努力尝试过,又怎叫我心甘情愿放弃?” 一如前世的顾怀寧。 感情上的苦,都是撞过南墙后才知道要回头的。 言越是意气风发笑著离开的。 因为他在顾怀寧这得到了承诺。 十日。 他若是能解决圣上的压力,便也证明他是个能担事之人。 若是如此,那便是个可联姻、日后护住顾家的好人选。 待对方的背影彻底消失,顾怀青才从外头进来。 “言越所求之事,並没那么简单。” 他虽不在,但也猜到对方过来想说什么。 顾怀寧点点头,她知道。 顾怀青仔细注意著妹妹的神情,见她並无难过之色,便知她心底並无言越的位置。 既是如此,他便也不用费心安慰。 “昨日怀直被爹教训了,眼下还下不得床。” 顾怀寧一惊,连忙关心询问:“怎么了?” 顾怀青的眼神不善,“这臭小子连累你男扮女装去青楼救他,难道不该揍吗?” 他看著妹妹,虽不舍但也有火气。 “另外,既是沈世子那日帮的你,你早该同爹娘说才是。” 顾怀寧是顾家的命。 在醉香楼那种地方替她解了围,足够顾家心存感激了。 顾怀青也是后怕,“父亲已经命人去准备谢礼,这两日便会送去镇国公府。” 第62章 这么喜欢她? 顾怀寧属实有些没忍住。 感谢沈敛? 凭什么! 那日是她自己放倒晋王孙的。 而且魏家人欺负她时,他还出手帮別人呢。 “二哥!”顾怀寧维持住表情,就是语气重了些许,“那日之事,我已经谢过沈世子了。” “若是爹再送礼上门,恐会被旁人误会我对沈世子有意……” 顾怀青虽不赞同妹妹的话,但听出了她话语之间的抗拒之意。 从前的妹妹满心满眼皆是沈敛,是他们几个兄长捆在一起都比不过的程度。 眼下变化如此巨大,顾怀青很难不起疑。 “好。那二哥同爹再说说。” 他应下,给的却不是绝对肯定的答覆。 翌日顾怀寧去书院时,几个女学子正围在魏清音身边嘀嘀咕咕聊著什么。 见她进来,便纷纷噤了声。 刚刚就是在她的反应不要太明显。 顾怀寧扫了魏清音一眼,而后走到位置上坐好。 池巧云见她来了,小声道:“顾姐姐不必理会。她们刚刚就是在恭维魏姐姐,说沈世子待她格外不同。” 后面没说的,自然是讲顾怀寧主动凑,沈敛却对她爱答不理。 顾怀寧觉得这也不算是恭维。 沈敛待魏清音与眾不同是事实。 只是不同归不同,拿著她来拉踩还是让人不渝。 有些帐,她只是缓了缓,並非真就放弃了不算。 只不过发作的时机也很重要。 她不信魏家姐妹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而今日沈敛只有早晨有课,想来两姐妹是来不及出手了。 顾怀寧清閒了一日,傍晚回府时,顾怀青正在镇国公府见沈敛。 两人是同窗,多少有些交情,是以前来並不突兀。 “此次前来,是为感谢之前世子在醉香楼帮助舍妹一事。” 顾家备的礼是一支上好的琥珀晶纹宝管笔。 笔桿上的纹理精美,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这是家父所赠。”顾怀青笑著,又推出一个小盒子,打开之后,又是另一套墨玉宝毫笔。 “是我这个身为哥哥的谢礼。” 两套笔皆贵重,但顾崇那套明显更珍贵。 即便是见惯了好东西的沈敛,视线也在那套琥珀晶纹宝管笔上多停留了一瞬。 至於顾怀青的那套,虽也贵重,但不至於让他另眼相看。 小橘白坐在桌案上,歪著脑袋看顾怀青。 猫的嗅觉较之人类灵敏许多,或许是它在顾怀青身上闻见了一丝丝熟悉的气息,所以並没有躲避跑开。 沈敛垂眸在两个礼盒上扫过一眼,“醉香楼一事,全靠五姑娘自己,在下並未出什么力。” 顾怀青已猜到对方会推拒,是以並不意外。 “在沈兄看来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在我们顾家,事关小妹便无小事。还望沈兄收下。” 他噙著笑,別有深意徐徐道,“而且这套墨玉宝毫,是小妹赠与在下的。我观这套墨玉宝毫更合沈兄气质,也算借献佛了。” 顾怀青没直接说这套笔本来就是顾怀寧要送给沈敛的。 但又特特提了妹妹的名字,想看对方的反应。 沈敛是聪明人,自然清楚对方这般刻意介绍的用意。 只是他与顾怀寧,並非对方所期待的样子。 “顾兄客气了。”只犹豫了一瞬,他便淡声拒绝,“无功不受禄。那日之事,远不足以沈某收下如此贵重两份大礼。” 沈敛眸光冷沉,深邃却也清澈。 顾怀青见状,心下却忍不住发沉。 他脸上还带著笑,但眸光却渐冷。 “那沈兄可否告知,你同小妹究竟发生了什么?”如若不然,妹妹怎会放弃的那般决绝。 沈敛看著对方,没在第一时间开口。 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挺多,但都不太能拿出来说。 直到桌案上突然传出声响。 小橘白不知何时走到那支装了墨玉宝毫笔的礼盒边,用爪子把笔给勾了出来。 沈敛伸手去抱它时,小东西还咬著笔尖不放,四只爪子也紧紧抱住了笔桿。 这套笔在顾怀寧那许久,早已不知不觉沾了些独属於她的气味,只是寻常人闻不出来。 沈敛伸手去拿时,小傢伙还无辜瞪著眼睛,但半点鬆开的意思都没有。 小橘白很喜欢这支笔。 水汪汪的双眸明亮又无辜,让他瞬间想起那几次顾怀寧躲在他身后,而后无辜看向自己的神情。 沈敛沉默了一瞬,这才抬眼看向顾怀青。 “抱歉。” 他伸手揉了揉小橘白的脑袋,决定不跟它抢。 “顾兄无需担心,在下並未做出什么伤害五姑娘之事。至於这套笔,沈某他日会另寻他物上门赔偿。” “不必了。” 顾怀青的態度已经疏离了不少,“这是顾家的谢礼。世子將东西收下才算两不相欠,家中父母也才安心。” 说著,他的目光又落到小橘白正抓玩的宝毫笔上,冷哼一声离去。 虽说这套笔算不上顶顶贵重,但好歹也是妹妹费心搜罗之物。 那沈敛竟是隨便给了小猫玩。 可见对方对自家妹妹,確实是半分都没放在心上。 待顾怀青的身影彻底消失,沈敛这才隨意取出顾崇所赠的琥珀晶纹宝管笔递到小橘白跟前。 “玩这支。” 小橘白的动作只顿了一秒,便继续抱著原来的笔舔。 沈敛看著它,伸手轻弹小傢伙脑袋。 “就这么喜欢她?” 小橘白不会说话,也听不懂,只能睁著眼睛无辜看他。 …… 翌日顾怀寧到书院时,便见先生的专属桌案上,多了一个锦盒。 课堂內已经有不少学子前来,皆有些好奇锦盒內为何物。 池巧云主动同顾怀寧分享,“那是沈世子带来的。听说是一支墨玉宝毫笔,会赠予今日课上表现最佳的学生。” 顾怀寧怔了怔,而后皱眉朝那锦盒瞧去。 墨玉宝毫,她从前就有一支。 前世,这支笔送给沈敛,但对方压根没瞧上的。而今生,她已经送给自家二哥了。 她本就没有收集这些的爱好,更別说是沈敛的奖励之物了。 是以一节课下来,她上得格外不上心,最后理所当然被魏清音拔得了头筹。 魏清音小心捧著锦盒回到位置,脸上的笑一直温柔恬静,並没有那种从心爱之人手中取得礼物的甜蜜。 所以眾女虽羡慕,却不至於嫉妒。 休息时,有学子起鬨著想看那支宝毫笔。 魏清音无奈,只得从锦盒中取出。 消息传得很快,不一会儿王月清便出现在了窗边。 她本是来看热闹的,可搭著窗台远远一瞧,便惊呼出了声。 “这支笔不是顾姐姐的吗?我之前便在顾家瞧见过。” 又是顾姐姐,又是顾家。 周遭看热闹的眾女瞬间安静了下来。 王月清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顾怀寧送给沈敛,而人家沈世子不要,所以找了个法子直接將东西送出去了? 顾怀寧原是不想凑这热闹的,王月清这话一出来,她便下意识朝著魏清音的方向瞧了过去。 第63章 中毒。 笔已经在锦盒中,顾怀寧第一眼没看清。 魏清音或是怕她尷尬,伸手將锦盒给合上了。 “王妹妹你定是看错了,这笔虽珍贵,但也不是独一无二的,肯定不是顾妹妹家那一支。” 她说是这般说,但眾女只觉得这是她这是在替顾怀寧找补。 送给心仪之人的礼物被隨便送给旁人,换了谁都得伤心的。 魏清音在班上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哪会让他人难堪。 顾怀寧没看见实物,只漫不经心看了王月清一眼。 王月清到这会好似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似的,不好意思开口道歉,“对不起顾姐姐,我真的是无意的。” 林华箏脸色难看,连忙对顾怀寧道:“射箭课要开始了,我们走吧。” 有她这一提醒,眾女才想起下一节课要去训练场。 教射箭的先生一贯严厉,眾女风风火火便往外赶。 待人群离得远了,庄静才皱著眉过来问,“你那表妹怎么回事?” 京城就这么大,眾人之间关係基本都清楚。 林华箏张了张嘴,下意识便想替自家表妹遮掩。“她是无心的。” 庄静不以为然,“那她真该长长脑子,前前后后都多少次了。” 顾怀寧笑了笑,眼底倒是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王月清这事,也並非真的完全没有可利用之处。 整堂射箭课,眾女看著顾怀寧的目光都带了点幸灾乐祸。 顾怀寧原是若无其事,直到下半场时似是终於顶不住眾人嘲笑的目光,以身子不適为由提前回去休息了。 她射箭成绩好,又替大衍爭光过,先生並没有为难她。 许是真的心情差到了极点,连庄静说要陪她都被拒绝了。 眾女满眼的幸灾乐祸,只有少数几人面露担心。 射箭课结束后便是午休。 顾怀寧在下午快上课时才回来。 林华箏前来关心,她却摇了摇头,表情似还有些鬱郁。 只是瀲灩的眼眸深处,微微闪著幽光。 机会她已经给了。 就看对方上不上鉤了。 一整个下午过去,顾怀寧都格外的沉默。 眾女只当她是心情不好,直到魏清音忽然靠在了桌上,脸色发青。 坐在她旁边的学子嚇了一跳,赶紧出声呼救。 授课被打断,动静便传到了隔壁。 魏清若匆匆赶来,“我姐姐怎么了?她中午不是还好好的吗?” 先生满脸担忧,眼下没有大夫在,谁都说不清楚。 “我们也不知道。”坐在魏清音身侧的女学子慌张道,“上一堂课魏姐姐还好好,刚刚不知怎的,突然便这样了。” 魏清若立刻红了眼睛,完全便是姐妹情深的模样。 不多久,书院的大夫同沈敛一同赶来。 检查了一番情况后,大夫得出了初步结论,“应是中毒了。” 不过不是什么剧毒,虽然会短期內叫人不適,但不会伤及性命。 只是旁人不知,一听见是中毒,便纷纷脸色一变。 “中毒?”魏清若睁大眼睛,“我姐姐好端端的怎会中毒?” 事关魏清音,沈敛的神情也比以往更严肃几分。 “您先医治。”他开口,眸光却落在魏清音的位置四周。 一贯冷淡的黑眸细细扫过所有地方,最终视线停在了桌案上墨玉宝毫笔上。 这支笔本就由墨玉而制,通体碧绿。 若不仔细瞧,压根发现不了什么。可沈敛眼力好又细心,这才察觉那笔桿有一处並不怎么透光,仿佛是沾了什么东西。 待大夫施救结束,沈敛这才执起递到对方跟前。 “同这上面之物有关吗?” 丈夫接过后细细分辨了一会,这才点头。 “此乃夜阑杆汁液,毒性不强,但可叫人腹痛不止。不过此顏色瑰丽,老夫並未在书院內看见过,怎么会好端端有汁液抹在笔桿上?” 似是验证大夫所言一般,魏清音迷迷糊糊间蜷曲起身子,脸上也露出了痛苦之色。 魏清若的眼泪扑簌簌落下,“我姐姐从不与人结缘,且一贯心善,怎会有人这般恶毒故意害她。” 魏清音確实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了。 不管是谁有事,都会帮忙说上一二。 就这班上,她便在不少女学子同顾怀寧起口角时说过情。 “是啊,怎么会有人如此恶毒,连魏姐姐都捨得下毒。”有受过恩惠的学子顺著对方的话感慨。 顾怀寧看到这,基本已经猜到这场大戏究竟要怎么唱了。 她默不作声,但总有人会將矛头往她身上引。 “对了。顾姐姐今日射箭课上,是不是单独离开了?”有人惊呼。 其实就算她不提,也已经有人想到顾怀寧了。 送心仪之人的东西被转赠,因太过愤怒嫉妒所以干出这般恶毒之事,並非不能理解。 她有非常充足的动机和时间。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庄静的眉头皱得死紧,一点都不相信顾怀寧是这种人。 再者这计谋也太浅显,她相信以好友的脑子,哪怕真想对付谁,也不至於做得这么直白肆无忌惮。 沈敛没看顾怀寧,在眾人眼里,便是已经连瞧都懒得瞧了。 “你为什么要害我姐姐?”魏清若含泪质问,“我姐姐同你无冤无仇,旁人非议你时,她可是帮你说了不少好话的。你怎可如此忘恩负义!” “嫉妒魏姐姐唄。”有人小声嘀咕,“自己送出去的东西被送给了旁人,当然记恨上对方了。” “本来就是她一直死缠烂打。” 周遭的声音不算小,眾人脸上均有忿忿之色。因为出事的是老好人魏清音,所以眾女也格外愤慨。 顾怀寧看了一眼眾人,脸上终於忍不住闪过一抹嘰哨。 “你们口口声声说是我,可有什么证据?” 似是不满她此刻还囂张的態度,眾女纷纷开口作证,“只有你一人在射箭课上离开了,除了你还能是谁!” “对!其他时间我们也都在!根本没瞧见有人碰过笔!” 周遭七嘴八舌,全都义愤填膺。 顾怀寧站在原地等眾女说完,这才嗤笑道:“所以你们说了半天,只是看见我离开,而不是亲眼看见是谁抹毒液?” “若只是如此,你们凭什么断定一定是我!” 魏清若没作声,可她心知肚明,有些事根本不需要亲眼所见。 足够的旁证便可叫人百口莫辩。 顾怀寧承不承认都不要紧,哪怕此事不了了之也不无所谓,旁人心中认定是对方所谓就够了。 况且对方越死不承认,只会更加让旁人留下她囂张跋扈的印象。 魏清若泪眼朦朧抬头看沈敛,“沈世子,你一定要给我姐姐支持公道啊。她这么好的人,不能就这么白白被人欺负。” 第64章 她的字跡。 大夫施了针,魏清音仍旧腹痛不止,但好歹清醒了些。 听见妹妹的话,她颤抖虚弱开口,“姐姐没事……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不要,不要再追究了。” 她虽是这么劝著,看向顾怀寧的眼神却满满都是失望。 分明是因著她心善,到这会了还想著护住对方。 “姐姐!她如此歹毒害你,你还帮她说话!”魏清若满脸愤慨。 魏清音抬手用力握住了她的手,吃力却坚定道:“別再追究了!到此……为止。” 这般说完,便闭上了眼睛,两行热泪顺著眼角落下,似是无比失望。 戏到此处,便可收场。 被害人不追究,真相不明不白,那这下毒的黑锅便可完全扣到不在场的顾怀寧身上。 日后任由对方怎么解释,这事都將洗刷不清。 沈敛的眸光微冷,抬眼看向顾怀寧,却没做声。 “不可能是顾妹妹!” “没错。” 在场眾人中,只有庄静和林华箏替顾怀寧开了口,但作用甚微。 就在这时,顾怀寧自己开了口。 “刚刚有一事我忘记说了。”她弯了弯唇,“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是因为那支笔才出此毒计,可魏姐姐那支笔根本不是我的。” 虽都是墨玉笔桿,可她那支顏色要更深些,並非魏清音这支。 王月清上次到顾家確实瞧见了顾怀寧那些东西,可匆匆一眼,记得並不完全准確。 不过两支笔確实相像,难怪对方会瞧错。 顾怀寧懒得同眾女废话,是以直接看向了沈敛,“敢问世子今日所赠之笔从何得来?” 她那支还在她二哥那呢。 所以当王月清仿佛说漏嘴道出这笔是她的之时,顾怀寧就知道,自己等的机会来了。 小姑娘的眸光明亮,里头掩著的,是不雷霆万钧的气势。 强势也耀眼。 同梦中淒淒切切的她不同。 沈敛晃神了一瞬,是以没有立刻作答。 顾怀寧也並不是非要等他开口,只一瞬便看向了两姐妹。 “不过在书院內投毒確实並非小事,我也赞同魏妹妹要严厉处理的提议。” 说著,她忽而冷冷一勾唇,“那么今日下来,究竟都有谁碰过这支笔呢?这笔可曾离开过魏姐姐身边?” 顾怀寧点出一人,不给对方躲闪的机会。 “沈妹妹就坐在魏姐姐旁侧,刚刚也口口声声称没人动过这墨玉宝毫笔,应当最清楚不过了。” 沈妍刚刚確实一直在替魏清音打抱不平,如今突然被点名,突然便觉得有些心虚了。 “那笔並未离开魏姐姐身边,哪怕午膳时她也將它带出去了。只有射箭课……” 她说著,又自以为是补了一句,“而射箭课上,就只有顾姐姐你离开了。” 顾怀寧勾了勾唇,这才不紧不慢冷笑道:“可我离去后便去找了季院长,一直同对方在下棋。” 季院长所在的位置同女生课堂截然相反,一来一回的时候,肯定赶不及。 “想来季院长应该也要赶到了,大家正好可以询问院长,看我是否说了谎。” 魏清音听到这,已经心下一寒。 如果她猜得没错,对方这分明就是故意离开的,想找机会等她们自己送上门。 而她们还真真踏进了对方的坑。 这夜阑汁液是两人在午膳时抹上的。 为了污衊顾怀寧,两人確实没让任何人碰过。若是对方洗清嫌疑,那就只剩下她俩了。 魏清音咳嗽起来,整个人顿时显得更虚弱不堪。 顾怀寧勾著唇,才要接著逼问,便听见沈敛的声音淡淡响起。 “此事事关重大,不该由学子们猜测定夺。” 顾怀寧闻言转过头,眸光迅速冷沉了下去。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要认真查证,可实际上確实保下了魏家两姐妹。 只要將事丟出去,那结果就无人能確定,谁还会相信这是魏家两姐妹自导自演的苦肉计? “正是如此。” 季院长从外头赶来,正巧听见了沈敛的话。“此事我会请人前来调查,你们先安心上课吧。” “院长!”顾怀寧的眸光严肃,“近几个月以来,学生已经遭受过太多污衊,也顶过太多污名。上午课上寻您下棋紓解,便也是因这些流言蜚语。” 她的面色从容,视线一一在眾女脸上扫过。 “此事若是不在此刻辩个清楚,未来恐怕又是一堆污水往我身上泼。” “还望院长在此便將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处理清楚,免得学生日后再因此事被污衊。” 顾怀寧的语气坚决,丝毫不肯让步。 季院长沉默了一瞬,没有立刻开口。 沈敛看向她,平淡道:“五姑娘刚刚已经自证过了。早晨你去了季院长那,是以並无接触此笔的可能,不是吗?” 若只为清白,別人已无法因此事污衊於她。 魏清若此时也抬起头,“既然此事同顾姐姐无关,刚刚为何不一开始便说清楚呢?为何非得等眾人吵成一团之后,才讲自己刚刚在季院长那。” 儘管已经相当克制,但说话间还是不经意露出了些许恼怒。 “不必……再说……” 魏清音睁开眼,虚弱道:“这汁液,想必是刚午膳时……不小心在哪里蹭到的。是……是误会一场。” 说这话时,她还捂著腹部,显然还在承受著剧痛。 “顾妹妹……抱……抱歉。清若也是,关心则乱……” 三言两语间,此事已被大事化小。 “身体要紧。”季院长开口对魏清若道,“你今日便先陪你姐姐回去吧。” 此言一出,便是要到此为止了。 顾怀寧面无表情看了沈敛一眼,率先回到了自己位置坐下。 儘管早就知道对方护著魏清音,可今天如此难得的机会被对方破坏,著实还是叫她气愤不已。 前几日还口口声声说著欠她一次,才不过几日,就为了魏清音同她针锋相对。 实在可笑至极。 几个女学子帮著魏清若一起將人送出了书院,但留下来的学子们也已无心听讲。 先生乾脆布置了小测,让眾人在接下来的时间写一篇关於今日之事的文章。 教室內,瞬间响起眾女哀嘆的声音。 季院长还站在窗外思考今日顾怀寧所言。 犹豫几瞬,还是將课堂內任课的先生叫出,决定仔细了解最近女子学堂这边的情况,改由沈敛监考。 文章自然不是让学子们描述今日全程。 要的是眾女对此事的感悟。 沈敛坐在桌前,视线不由落在顾怀寧身上。 她脸上表情极淡,显然还带著鬱气,所以迟迟没有动笔。 沈敛只坐了一会,便起身在里头巡视写作进度。 有他在,眾女也不愿敷衍,很快便静下了心。 直到走至顾怀寧桌边,她面前还是白纸一张。 沈敛伸出手,轻轻在她桌案上敲了敲。 时间不多,他不认为交白卷有什么意义。 顾怀寧未抬头。 沈敛未走,仿佛要看她究竟僵持到什么时候。 一会过去,奋笔疾书的池巧云停了笔。 不仅是她,就连其他位置的女学子也发觉沈敛停在眼下这位置已经许久。 顾怀寧终是提起笔,龙飞凤舞写下了四个大字。 ——无话可说! 而后署名。 沈敛冷淡瞧著,直到迈开一步离开时才微微一顿,而后错愕回头。 这个字跡…… 第65章 为了让他反感。 字跡並非同书房內那封告白信一致。 『书院一直有人与我不对付,我也是今日才知,有人冒充我的名义,给世子写了封爱慕书信。』 那晚顾怀寧所言,在此刻原原本本呈现在他脑海。 沈敛记性好,还记得那封书信的字体。 虽也娟秀优美,但同眼下顾怀寧带著点瀟洒不羈的字跡完全不同。 哪怕是想刻意造假,也不可能会完全没有相似痕跡。 那封他收到的信,当真並非她所写。 她所说的那些『误会』,比照两人私下相处时她的言行,似乎也全成了事实。 她,当真对他无意。 一切不过是演戏,以及爭强好胜。 眼下想来,那封错漏百出的信,一下子便有了解释。 有人冒充她给他书信,为的便是引起他的反感。 从故意抄袭一模一样的內容,到故意留下一个『表兄』未刪去,全都是为了让他发现。 沈敛回到桌边,只是神情讳莫如深,格外冷淡。 下学离开前,池巧云悄悄扯了扯顾怀寧的衣袖。 “顾姐姐,世子最后是不是生气了?” 顾怀寧没发现。 “我没注意他如何。” 眼下,沈敛是多看一眼都叫她生气。 更何况,他心上人都护住了,还有什么好生气。 天色渐冷,她能来学校的日子也没两天了。 顾怀寧还记得,今年冬天有一场非常大的雪。 可惜她只能在屋里瞧著。 有些气没当场出了,便只剩下了越想越气。 她如今只庆幸自己亲手所写的那封信没在沈敛那。 那浑蛋压根就不配知晓她的少女心跡。 顾怀寧气了半宿,而后便失眠了。 翌日早晨醒来时,便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 她知道自己只是睡少了,但映书却一惊一乍地要她多多休息,慌忙找常氏替她告了假。 顾怀寧確实困,被压回被褥里后,很快便又睡了。 …… 沈敛到书院时,才知今日顾怀寧因病告假了。 座位空档,虽说前两日她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但总比眼下空著又让人习惯些。 池巧云午休时去找外祖一同用膳时,说了顾怀寧告假一事。 “顾姐姐肯定很生气。”她晃著脚,便数落沈敛,“说到底还是得怪沈世子。若他不好端端地弄出个奖励,昨天定不会出什么下毒之事。” 季院长瞪了外孙女一眼,“坐好!再过两日便是你生辰,明年这时候你便要及笄了。这般坐没坐相像什么样子。” 池巧云坐好了些,“外祖父,我晚上想去看看顾姐姐。” 怕外祖父不答应,她又立刻补充,“若不是你同沈世子护著旁人,顾姐姐也不会被气病。” 季院长刚想开口,沈敛便从外头缓缓走进屋。 “这是师长您要的石湫先生诗集。” 他是来送东西的,却恰巧听见有人在数落自己。 池巧云也有些尷尬,但想了想又理直气壮起来。 沈敛是季院长的得意门生,他们私下其实也算熟,不像在外人面前时那般疏离。 她抱著双臂,幽幽道:“顾姐姐那么喜欢你,哪怕你不喜欢她,也不该那般护著旁人!” 难怪现在人家不喜欢他了。 沈敛想起顾怀寧的態度,一时未出声。 似乎周围所有人,都认定了她对他痴心一片。 可事实上,也並非如此。 …… 晚上池巧云到顾家时,顾怀寧正躺在床上翻话本子。 见她不像病著,池巧云便安下了心,隨即提出邀请。“这次休沐便是我生辰,顾姐姐要来吗?” 明年这时候或许顾怀寧都要成亲了,或许便没那么空閒了。 顾怀寧没有拒绝。 今日母亲已同她说,打算下周起便给她告长假。 这几日应是今年最后几日去书院。 翌日顾怀寧去书院时,正巧碰见了魏家两姐妹。 魏清音主动上前打了招呼,“前日之事,连累顾妹妹受委屈了。” 倒是魏清若站在一边,神情有些不耐。 顾怀寧看了二人一眼,突然便有了些疑惑。 显然两人中,魏清音更有城府和心计,理应是更適合做皇后的人选。 为何前世在自己嫁给沈敛后,魏家会选魏清若嫁给七皇子呢? 更何况七皇子继位后,同五皇子的关係和睦依旧。 正常来说,该是五皇子这个胞兄登上皇位不是吗? 想到这,顾怀寧忽然便有了兴趣。 “魏姐姐,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她主动拉起对方的手,感慨道:“我知姐姐一贯为人如何,前日只是意外罢了。” 顾怀寧的大度让魏清音眸光微闪。 过了一瞬才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罢,她想收回手,才发觉对方没有鬆开的意思。 两人的手还亲亲热热拉著,顾怀寧的视线也转到了魏清若身上。 “就是这魏妹妹的性子,还是得改改呢。” 魏清若心底本就有些不耐,一听对方点自己,表情一时有些难遮掩。 魏清音了解妹妹,但眼下也只能顺著顾怀寧的话说,“她也是太担心我了。” 顾怀寧还是拉著她的手笑著,嘴里的阴阳怪气却没停。 “越在特殊时刻,就越该保持理智才是。魏姐姐你一贯温和,无论发生何事都能平静处之,怎的魏妹妹就这般急躁呢。” 她慢悠悠说著,语调也温温柔柔,可话一出来,便是在扎魏清若的心。 “魏妹妹该好好学习你姐姐才是呢,你姐姐哪怕中毒了不是很清醒,也知黑手一定不是我,一直说其中定有误会。” 说到这,顾怀寧长长嘆息,“怎的魏妹妹你都没中毒,还不如你姐姐中毒清醒呢。这可不行……” 魏清音也没想到顾怀寧会说这些,待对方说完时,魏清若的脸色已经彻底黑下。 顾怀寧带著笑,又看向了魏清音。 “魏姐姐你说是不是?” 魏清音终於僵了僵,有些难以维持表情。 若她附和对方,妹妹定然会更加不悦。 好在魏清若自己先待不下去了,冷著脸道了句回教室有事,便逕自走了。 魏清音下意识鬆了口气,连带著因紧张而紧绷的身体也放鬆了下来。 顾怀寧感受著对方的变化,而后不动声色放开了人。 “你妹妹这脾气,该好好改改才是。说她两句便使性子了呢。” 不仅七皇子两兄弟有问题。 这魏家两姐妹,好似也有些不对劲。 第66章 又一封信。 顾怀寧的好心情,在进到教室,而后一眼看见沈敛时终结了。 他站在桌前,桌上又摆了一个跟前日相同的锦盒。 顾怀寧才在自己位置上坐下,池巧云便笑嘻嘻凑过来道:“顾姐姐,今日世子又有奖励。” 不待她问,对方便接著开口道:“我已经问过里头是什么了,还是墨玉宝毫笔!” 顾怀寧:…… 她忍不住有些无语看向沈敛,他这是在干嘛? 他那到底是有多少支这种东西? 难怪前世压根入不了他的眼呢。 可他一直这样往外送又是在干嘛? 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沈敛抬头,冷淡的眸光对上小姑娘略带无语的视线。 见她脸色红润,似乎並无病色,这才又收回了视线。 第一堂课便是沈敛的,因著魏清音已经得过一只笔,所以这支被本堂课表现最佳的庄静所得。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庄静前日还挺羡慕魏清音的,如今自己也得了笔,反而感觉没预想中那么稀罕了。 “世子,明日还有吗?”有人大胆问。 沈敛拿著东西,神色淡然。“有。” “还是这笔吗?” “是。” 小橘白喜欢顾怀寧那只笔,但到底是他人所赠之物,他自然不能隨便给它啃咬。 所以他乾脆命人去外头搜罗了一圈,把长得差不多的都买齐了。 小傢伙喜欢哪支,就给哪支。 可惜小猫有点见异思迁,只扒拉了一会便找別的玩物去了。 教室里传出眾女低低的笑声。 不愧是沈敛,定是担心大家心里不平衡,所以才全部买的同一种奖励的。 午休回来时,魏清音的脸色並不大好。 顾怀寧听见其他人嘀咕,好像是魏家两姐妹起了爭执。 庄静也在,闻言摇了摇头。 顾怀寧见状便想起对方提过,魏家其实非常宠魏清若。 而对魏清音这个女儿,其实很一般。 顾怀寧若有所思。 若魏清若才是被娇宠的那一个,那么今日两姐妹爭执,定和她早上的数落有关。 今日话题主角不是顾怀寧,周遭女学子也便凑了过来议论。 “魏姐姐那么好的性子,魏妹妹竟然还能不满。”女学子摇著头,“若是我家长姐像魏姐姐这般,我还不知道该多高兴。” 孩子眾多的家庭,总免不了有些吵闹。 只是观魏清音平常所表现的好脾性,眾人一瞧便知两姐妹中错的是谁。 顾怀寧挑了挑眉,乾脆把火烧得更开些。 她嘆了口气,“早上我还说,清若妹妹性子不如魏姐姐。” 这话一下子引起了旁人共鸣。 魏清若跟她们同班,但人就在隔壁,自然听过不少对方的习性。 同一贯和善老好热形象的魏清音自是没得比。 顾怀寧只起了话头,后面眾女便自行议论去了。 不过才一会儿,魏清若完全比不上魏清音的话题便传到了当事人耳中。 离开书院时,顾怀寧见魏家两姐妹出来,还特地从马车窗里探出头,朝著魏清音挥手告別。 这几乎是明摆著想让两姐妹难受,可魏清若就是没办法不在意,整张脸冷得像冰。 翌日再来书院时,再看见桌案上摆著新锦盒,眾女已经见怪不怪了。 再过一日便是休沐。 顾怀寧格外珍惜同友人们一同上学的时光,这才发觉今日庄静似是不在状態。 哪怕是沈敛的课,她也频频走神。 趁著午休,她约好友去了园。 “是发生了什么事?我瞧姐姐今日像是有心事。” 庄静沉默了一会,犹豫著还是没开口。 顾怀寧瞧著她的表情,心中一动。 “事关言小公子?” 离那日他来顾家已经过去几日,想来对方应是做了什么。 庄静见好友猜出来了,才皱著眉迟疑说了出来。 “我表哥他……绝食了。” 庄静也是昨晚听母亲提起,才得知此事。 言家让言越禁足,这小子先是翻墙脱身,回来后便大闹了一场,请求父母再进宫向圣上问个清楚。 两夫妻自然不允, 之后他便开始不吃不喝。 一开始,言家只当他在闹闹小脾气。 虽表面上装著不肯进食,私下定然还会用些吃的。 可谁知两日过去,言越当真脱水晕了过去。 言家这才惊觉,他们家这位小公子是来真的。 趁对方晕著,言家赶紧小心翼翼灌了点米汤,可人一醒来,又还是犟著滴水不进。 吴氏心疼哭了好几场,可却压根劝不动儿子。 圣上敲打之意明確,太子妃也特地传了消息来,让言越不要再找顾怀寧。 可眼下言越这般,又叫他们如何是好? 如此又硬耗了两日,吴氏实在无计可施,这才找上嫁入庄家的妹妹诉苦。 庄静也没想到,自家这位表兄竟是个情种。 她看著顾怀寧,声音中也多了一丝哽咽,“顾妹妹,你帮我们去劝劝他吧?” 庄静同言越关係亲近,光听母亲的描述,便已决心有不忍。 可言家也不能忤逆圣意,是以確实无计可施。 儿子是重要,可言家的前途更重要。 顾怀寧不自觉皱起了眉。 原来那日他说的办法,竟是绝食抗议。 可这种法子最伤的,其实是亲人。 那是逼著亲人去替自己如愿。 可言越为她做到这种地步,说不动容也是假的。 “庄姐姐。”她的声音里也有些犹豫,“可若我现在前去劝他,那他这些日子所受的苦,不也变成一场笑话了吗?” 她是希望他能成的。 能为她做到这般,若是她好好经营,日后想来对她差不到哪里。 庄静长长嘆息了一声。 她又何尝不希望两人能成。 因著得知了言越的情况,是以整个下午,顾怀寧也变得有些心不在焉了。 池巧云看著她,几次欲言又止,又却没开口。 等第二日再见顾怀寧时,她再也没忍住。 “顾姐姐,昨日下午,又有风声在传你给世子写的书信。” 这个话题顾怀寧已经听腻了。 “隨便她们吧。” 反正也不是她写的。 池巧云见她这般淡定,这才换了话题。 “明日就在书院中,我外祖父他们会离开。顾姐姐放心来。” 许是之前討论顾怀寧总出事,是以这次眾女低调了不少,等她不在了才敢小声一轮。 池巧云人缘一向不错,所以眾女没避开她。 前一封谣传的內容是说顾怀寧恨嫁。 心中有意无意暗示沈敛娶她。 这一封这传的是她的爱慕。 写的她如何对沈敛一见钟情。 顾怀寧那般痴恋对方,多写几封也很正常。 眾女嘲弄归嘲弄,但又忍不住觉得理所当然。被沈敛那般英俊的公子相救,换了谁都要动心的。 她们小心翼翼躲著顾怀寧,却没能躲过另一位主人公。 丛后,沈敛同季院长同行而过。 修长的双腿先是微顿,而后自若离开。 经验在前,此次恐怕也当不得真。 第67章 只能无缘。 顾怀寧没等到下学,便因顾家来人便提早离开了。 今日是最后一天,若非家中出事,母亲不会如此行径。 待进厅见到吴氏时,她便明了究竟所为何事了。 “五姑娘,请你同我去一趟吧。” 吴氏虽努力维持著主母风度,可微颤的语调还是泄露了此刻的疲惫不堪。 常氏也从座位上起身,“寧寧,去一趟吧。” 天下父母心。 她明白吴氏此刻的痛苦。 若此刻是女儿为了哪个男子闹绝食,將自己折腾得不成人形,恐怕顾家拿刀架对方脖子上,也得把人绑来。 若是知道那日言越回家后这般,常氏说什么都不会让他同女儿见面的。 顾怀寧见到吴氏时便知她同言越是没有可能了。 去言家的马车上,吴氏的目光落在小姑娘光洁动人的小脸上。 她微蹙著眉,动人的双眸中也带著轻愁。 眼下还未完全长相,他日还不知要如何动人。 吴氏没办法怪顾怀寧。 小姑娘长得漂亮又有什么错呢。 错就错在言越遗传了自己,就喜欢长相好看的人。 言越说了很多喜欢顾怀寧的原因,但最最真实一点,便是她好看。 一路无话,马车匆匆。 顾怀寧想像过言越的情况,但在见到对方后,还是身形一晃,愣在了当场。 言越乾瘪了一圈。 近几日要不是言家趁他昏睡时悄悄让他服了些水,恐怕这会人都已经不在了。 眼下只虚弱躺在床上,眸光也难以集中。 吴氏没办法看见儿子这般,早已背过了身去,心如刀绞泪如泉涌。 言越是状態不好,但不是傻了。 见到顾怀寧先是双眼一亮,而后迅速红了眼眶。 家里一直没鬆口,却突然將她带来,不是劝他放弃还能是为了什么? 顾怀寧到底有些难受,缓步走到他跟前时,眼泪濡湿了双睫。 “怎么这般傻气。” 她出声,才发觉自己也有些哽咽。 言越率真坦诚,为她所做的一切她也都看在眼里。 顾怀寧不是铁石心肠之人,自然会被感动。 如今见他这般情状,更是觉得难过后悔。 早知如此,便不该给他希望。 言越看著她,却比她更早落下泪来。 他的眼低有受伤,也有难过。 还有一丝希冀破灭的绝望。 “你为什么要来?” 话是这么问,但想问的確实,『你为什么要放弃。』 “时间还没到。”他眼眶发红,执著也自欺欺人,“再过两天,你等我。” 吴氏站在后头,已然听不下去。 她转过身,流著眼泪过来。 “你这孽障,你是要为娘的命!”她在床榻边坐下,终是开口道:“今早娘已经进宫见过太子妃了,不成便是不成,你明白吗?” 哪怕太子妃为了弟弟求情,太子也是不会答应眼下做出让圣上不满之事的。 他母亲是皇后不假,可她不得宠。 帝后二人之间有隔阂,圣上最爱的,还是病逝的先皇后。 若不是沈贵妃犯错被罚入冷宫后自尽,这后位也不一定坐得稳。 太子若因此事违背圣心,他日东宫之位易主也未可知。 若不是確实走投无路,她不会找上顾怀寧。 言越见母亲痛哭过,可这一次,让他最难受。 他颤抖著闭上眼,只觉得绝望又无力。 姐姐嫁给太子时,所有人都说言家要彻底起势了。 他姐夫是未来的圣上,他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这些天他才明白,高高在上的皇权是天,隨便一句言语便能彻底改变旁人的命运。 言越闭著眼,胸膛微微起伏,胸中情绪万千。 小厨房端来早就温著的米汤,他却不肯睁眼。 可受教训的又何止是他呢? 顾怀寧看著他,终是动了点怒气:“活下去才有希望,言越!” 前世就是因为顾家满门丧生,她才彻底绝望的。 但凡还有亲人在世,她都不会饮下那杯毒酒。 回来的马车上,顾怀寧满心疲惫。 常氏等著她回家,只认真抱了女儿一会,什么都没再说。 言越真诚率直,若他没那般家世,確实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 可惜对方也有家族责任在,两人只能无缘。 翌日还有池巧云生日宴,顾怀寧心情不佳,但还是连夜打好了要送给好友的络子。 络子是猫儿形状的,顏色橘白相间,还特地镶了两颗小小的黑宝石做眼睛。 栩栩如生,很是討人喜欢。 沈敛那只小猫很得她心意,回来后还是念念不忘。 这编络子的手艺上不得台面,还是当初想要给沈敛编东西,一时兴起学的。没成想她很有些这方面的天赋。 这礼物虽不值钱,但她一贯觉得亲手准备的最有心意。 休沐日书院安静空旷,少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季院长所住之处在书院最里头,同学子校舍不是同一个方向。 顾怀寧到书院门前时,池巧云已经笑眯眯在等。 今日来的,都是池巧云平日交好之人。 庄静脸上带笑,看著好友的眼神却有些复杂。 她已经知道言越之事,但两人心照不宣,谁都没提及。 正如池巧云说的那样,今日季院长等一眾长辈都不在。 只备了吃食,而后將地方空出来给眾小姑娘相聚。 眾人將礼物一一奉上,而后池巧云神神秘秘拿出了两瓶酒。 “这是我前几日特地出去买的仙菊饮,大家来尝尝?” 那日顾怀寧告假,她非要去瞧瞧,有大部分原因其实是为了偷偷买酒。 书院內没有旁人,哪怕喝醉了也没关係。 “院长同意?”庄静发笑,怎么想都知道不可能。 池巧云眼也没眨,“今日我是寿星,他来了也得听我的。” 说罢,又笑开,“没事儿,我偷偷尝过了,喝不醉人的。” 她有时会偷偷喝季院长的酒,所以知道这仙菊饮並非真正的酒。 庄静看著她,然后便同意了。 不过是果酒,她也没放在眼里。 眾女笑成一团,而后挨个倒了些。 顾怀寧也有些好奇,便浅浅尝了尝。 顾家在这方面管得严,是以她从小到大唯一喝过的,便是前世同沈敛成婚时的合卺酒。 既然眾女这般反应,想来这酒同果饮应该没有太大差別。 庄静见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调侃,“顾妹妹以前没喝过酒吗?” 顾怀寧有些不好意思,“未曾。” 庄静大为惊奇,“果酒也未饮过?” 顾家这么宠好友,她还以为任何事只要好友撒撒娇就可以满足。 顾怀寧又浅抿了一口,“没有。我家这方面管得严。” 这让她不禁想到前世的新婚之夜。 初尝酒味,她因觉得味道不错而多饮了几杯。 然后羞答答等沈敛引导她同房。 再然后。 她醉倒了。 新婚之夜,她不知道当时的沈敛作何感想。 只是日后每每回忆起来,都分外后悔。 顾怀寧听说过,有些人喝醉后会判若两人举止不端。 她也不知道自己醉后做了什么,但映书说沈敛没叫对方进去,想来应是不错的。 庄静笑著瞧她,“我还以为你只要撒撒娇,你家便什么都会依你。” 池巧云也在一边点头,“那顾姐姐今天多喝点,这仙菊饮喝不醉人的。” 顾怀寧已经尝过一口,心中也有了数。 这仙菊饮酒味极淡,对照前世的合卺酒,她哪怕喝下一整瓶都不成问题。 第68章 夫君…… 姑娘们在一起,因著有酒,一时气氛更是欢乐。 池巧云今天请来的,都是往常同顾怀寧关係还算融洽,並未怎么在背后议论是非的。 自己的生辰宴,自然不想生齟齬和不快。 顾怀寧前世过生辰都是同家人一起,是以根本不晓得酒桌上还有那么多游戏。 今日是头一遭,好在她聪明,输过一两轮便领悟了诀窍。 因著气氛好,果酒很快被饮完,眾女都觉得有些不尽兴。 池巧云抬著下巴,骄傲地道了句『等我』,便去把季院长平日珍藏的好酒也给拿出来了。 眾人笑成一团。 “院长回来后定该罚你了。”庄静笑道。 池巧云笑嘻嘻,“那我们一起挨罚。不过是写上一篇反省文章罢了。” 顾怀寧也在笑,但其实已经有些晕了。 只是气氛太好,她不捨得坏了大家兴致。 结果便是又一杯季院长的酒下肚后不久,她便抱著庄静坐不稳了。 眾女其实都喝得有些上头,但这里无旁人,便都很放鬆。 “顾妹妹应是醉了。”庄静伸手揽著有些迷迷糊糊的顾怀寧,“池妹妹,我们先扶她去你房中休息吧。” 池巧云应声而起,在场就她俩酒量最好。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只是饮酒兴奋了只会越饮越多,很快眾女便有些上头,呼啦啦决定去院外竹林。 好在都是姑娘家,喜好也就那些琴棋书画。 池巧云这都有,很快便拿著乐器往林中去。 待沈敛过来时,老远便听见姑娘们不太成调的曲子。 季院长知他人品端庄,也知姑娘们在他面前会有所收敛。 池巧云一向性子跳脱,他也怕外孙女玩弄过头,所以叫沈敛去瞧瞧,好叫她收敛些。 可谁知,姑娘们竟胆大包天饮了好些酒。 两三个姑娘已经彻底醉了,相互靠著睡在一起。 其他几人虽醒著,却也已经不那么清醒了。 沈敛光瞧著,便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幸好师长叫他前来,若是放著她们不管任由在这林中酣睡,准得集体病倒。 “世子!” 有人发现他,而后惊呼出声。 庄静还算清醒,闻声嚇了一跳连忙站起。 沈敛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劳烦庄姑娘將人唤醒。” 中午还算暖和,但並非休息之地。 池巧云刚刚在弹琴,这会站起身,歪著头瞧他。 过了两秒才醉醺醺大骂,“你太过分了,亏得顾姐姐那么喜欢你!” 眾女同顾怀寧已是共饮过酒的交情了。 再者又都醉意上头,是以胆子也大了不少。 “即便不喜欢她,你也不该三番两次將她写与你的书信公之於眾的。”又有人小声插嘴。 之前那封恨嫁的书信,她们都当笑话看。 虽没在背后非议顾怀寧,但也觉得有些鄙夷。 可后头传出的那封,虽通篇绵绵情意,却也叫人不禁將自己代入进去。 少女情怀,酸涩也甜蜜。 她们相信那是出自顾怀寧真心,这般被人丟出来嘲笑,实在有些伤人。 若是以往,沈敛自然是不会同醉鬼计较的。 可今日,他却觉得自己该为自己辩驳一二。 “书院中关於她的谣言不少,想必你们也听过许多。是真是假,你们应该再仔细甄別才是。” 信都皆並给出自她手,谈何情深。 以她自己所言,不过全是演戏罢了。 关於顾怀寧,她们確实听过太多了。 此言一出,说话之人顿时安静了下去。 庄静想替好友说话,但见沈敛此刻的表情格外冷,是以没敢开口。 倒是池巧云没忍住,忿忿反驳。 “胡说!那封信就是真的!”她私下同沈敛熟稔,又不喜欢他,自然顾忌少些。 “信中所提初见你时被你所救,是以对你一见钟情这些都是真的。当时我也在场,只是位置偏些顾姐姐没瞧见我。” 池巧云见他这般冷漠,甚至质疑书信內容真假,著实是气不过。 “后续內容我虽未见证,但顾姐姐没必要说谎!你若不信,我这叫顾姐姐来同你对峙。刚好她今日也在!” 沈敛站在原地,下意识又看了一遍眾女。 光影斑驳,他並非看漏或错瞧了。 顾怀寧未在场中。 但池巧云的话,却不禁让他心头一动,突然便有些心烦意乱。 昨日路过时,他只听到了一两句,並不清楚具体內容是什么。 可不管究竟如何,都同顾怀寧自己说的『都是演戏』不一致。 “没办法反驳了吧?哼。”池巧云见他不说话了,这才醉醺醺得意起来。 “顾姐姐今天醉得那么快,定同这几日心情不佳也有关係。” 她这般说著,然后去看庄静,“这么久过去了,不知她醒了没?会不会找不到我们,又醉倒在別处了?” 庄静也皱眉,正想开口去寻,沈敛便已经冷著脸丟下一句『我去找』离开了。 他本以为竹林里头倒下的那几个是最肆无忌惮毫不顾虑的,没成想顾怀寧更过分。 都没坚持到外头,就已经喝多醉死了。 这般没有分寸,若是在外头无人护著,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 好在依池巧云之言,顾怀寧应该是睡在別院里头。 沈敛来时没碰见人,別院也转了一圈,均未见到人影。 眼下唯一没找过的,便是池巧云闺房。 他一贯守礼,这种地方自然清楚不该进去。 可顾怀寧醉酒,他自然不能心存侥倖。 犹豫再三,他还是皱著眉推开了池巧云的房门。 偌大的屏风在前,阻挡了床上情况。 沈敛看不见人是否还在,只能沉声开口。 “五姑娘。” 屋內没有回应。 不知是还睡著,又或是人早已不在。 沈敛沉著眼犹豫了几瞬,到底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他人高腿长,绕过屏风只需要几步路。 可就这几步路,他却尤其心烦。 直到绕过屏风,看见顾怀寧皱著眉,眼神有些迷茫坐在地上。 她刚刚醒了,发现自己躺在陌生大床上便赶紧起身。 可才一起来,便觉得天旋地转。 抬腿勉力站起时,整个人便跌到了地上。 她的脑子很懵,意识也无比混乱。 醉酒让她梦见了成亲之夜,她该是穿著囍服坐在房中等沈敛而归的,可他迟迟没有回来。 这里也不像是婚房,她立刻便想起了沈敛对她的冷落,整个人瞬间失落的厉害。 是因为不喜欢她,所以连新房也懒得布置了。 委屈排山倒海。 漂亮的眸子瞬间便红了。 她觉得自己该大哭一场了,可莫名地竟也没那么难过了。 好像自己也没想像中的那般喜欢他。 这种诧异让她半晌没回过神,直到沈敛出现。 顾怀寧看见他,过了几秒才娇娇开了口。 “夫君……” 第69章 为谁守身如玉? 沈敛皱著眉,眼中沉沉的郁色因这一声夫君而僵了一瞬。 现实和梦境中的声音重叠,让人有种区分不开的虚幻。 顾怀寧撑起了身,勉力想起来。 可才站起来一半,便又晃著往旁边倒。 沈敛似是僵了许久,但其实紧紧也只是一瞬。见她要摔下一秒便朝她的方向而去,赶在她跌倒前將人扶稳。 足足过了两秒,顾怀寧才后知后觉从自己差点摔倒中反应过来。 她站不稳,只能下意识拉住离自己最近的人。 “夫君……你终於来了……” 洞房烛夜,她总以为又要像那无数个日日夜夜一般,枯等到天明。 沈敛闻见了她身上的酒气,下意识皱了皱眉。 他將她拉开些,“下次不要再喝这么多酒。” 顾怀寧怔了怔,失落立刻涌上眼眸。 “你果然很不待见我。” 委屈也难过。 既然如此,又何必成婚。 她微蹙著眉,而后缓缓鬆开了他。 沈敛不喜欢她,那便不喜欢她吧。 “那我们现在就去和离。”顾怀寧满脸失落,仿佛像只被拋弃的小狗。 只是她也没想纠缠了,与她而言,已不是非他不可。 沈敛冷静的眸宇再度因她的话深了几分。 顾怀寧迈开腿,只想赶紧离开这『新房』。可才走了一步,整个人又东倒西歪往旁边撞。 沈敛实在看不过去,这次伸手直接搂住了对方的腰。 小姑娘跌撞进他怀中,淡淡幽香夹杂著酒气混成一股撩拨人心的甜香。 她今日的衣裳没熏其他香。 那股幽香就是她自己身上的味道。 沈敛的喉间紧了紧,別过了脸去。 “我站不稳。”顾怀寧自己也发现了。 失落和难过又增加了一分。 她怎么连站稳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到了呢。 难怪夫君不喜欢她。 瀲灩的眼眶泛红,但她还是很讲道理地同他商量,“你等我,等我站稳了,我就跟你和离。” 沈敛闭了闭眼,回头烦躁看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顾怀寧!” 这是喝醉梦见了什么? 一口一个夫君。 一口一句和离。 他若是真下定决心娶一个人,哪会同对方和离。 沈敛问完,又突然冷冷眯起了眼,“我是谁?” 她应该不会是把他当做其他男子了吧? 顾怀寧被他这一问,更加糊涂了。 他不是她夫君吗? 难不成她还能认错? 她转身正对著他,而后抬起两条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缓缓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顾怀寧一双眸子一直落在他的脸上,努力集中著涣散的注意力,想让自己看得更清楚。 沈敛没拉开她。 两人已经近距离接触过不少次,他很確定自己不排斥她。 如今能让他在意的,只有她嘴里那句『夫君』究竟是谁。 顾怀寧凑得近,沈敛垂眸,正好可以看清此刻的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这种感觉很奇特。 莫名的,他就想起刚刚池巧云说的话。 “你给我写过信?” 他出声,嗓音沉沉,带著抹不知名的喑哑。 顾怀寧对上他的视线,想了一会才皱起眉。 “写过的。”提到这事,她还有些委屈,“你把我的信丟了。別人都笑我。” 听她亲口承认,沈敛胸腔不自觉紧了紧。 可她醉了,让他一时间不知她的话该如何分析。 她是还在做梦? 亦或是真是如此。 他没丟过她的信。 同七皇子做交易,他也只是把信给对方看了一遍,未將信给出。 更何况,那还是別人偽造的假信。 他哪怕不喜欢一个人,也不至於隨便丟弃书信。 “我没丟。”他道。 “你就是丟了。”顾怀寧很认真,“若非如此,我的信怎会传出去!” 跟醉鬼没必要较真,沈敛垂了垂眼,然后去拉她环住自己的手。 这姿势不妥。 她的確醉了。 可他还清醒。 若她清醒后记起这段,恐怕还不知该如何恼火。 沈敛想起前几日顾怀寧冷脸写下『无话可说』的样子,不禁有些头疼。 手臂被他拉下,顾怀寧愣了愣,而后从委屈变成愤怒。 “我是答应同你和离!但现在我们还是夫妻!”沈敛为了香憩阁那女子夜夜不归的往事袭上心间,她立刻气红了眼。 “你这是在为谁守身如玉!?” 沈敛听不懂她的胡言乱语。 他只是忽然觉得,他其实好像不必有太多顾忌。 毕竟她若真清醒后还记得这段,大概来找她之前,便先无地自容了。 顾怀寧没等到他回答。 只瞧见他勾了勾唇,明显就是在嘲笑。 於是,恼火立刻变成恼羞成怒。 她冷著脸,忽地踮起脚重重吻在他唇上。 他嘲笑谁! 是觉得她没本事碰他吗? 她顾怀寧,是他名正言顺娶回家的妻子!! 凭什么每次都得等著他碰! 凭什么她不能主动碰他?! 身为丈夫,难道不该履行他身为丈夫的职责吗? 她没贪图他男色的意思。 纯粹就是不高兴。 甜香猛然凑近,伴隨著柔软到不可思议的触感,强势侵袭四肢百骸,让人一时间忘记做出反应。 沈敛怔住,没想到她这般放肆大胆。 更不知她究竟梦了什么不切实际之事,才让她有这般举措。 他不是那种不负责任之人。 成亲娶妻,便不会再有旁人。 顾怀寧自然不知他心中所想,只知自己没得到回应,更加恼羞成怒。 她就这般没有吸引力吗? 小姑娘红著眼,然后重新踮脚吻了吻他的唇畔。 一下。 两下。 然后被她握住了肩膀。 “別闹。”他眸光沉沉,闭眼压下心底骚动后,然后將她拉开了些距离。 “这种事,我不吃亏。吃亏的是你。” 顾怀寧抿著唇,压根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的自尊心在这会碎成了一片片。 她就那么比不上香憩阁那个女人吗? 比不上到她都这般投怀送抱了,他也能將她这般推开。 晶莹的热泪在堪堪悬掛在眼眶边,她抿著唇,最后一次开了口。 “你要再推开我。我以后就再也不找你了!” 沈敛看著她掛在眼底的泪珠,忽然便晃了神。 这样的她同梦中太像。 让他觉得自己真娶过对方,而后水乳交融…… 顾怀寧瞧著他,然后闭上眼睛最后一次亲他。 瓣般柔软的红唇轻颤著靠近,沈敛忽地便读懂了她主动背后的委屈。 情慾如藤蔓滋生。 但理智尚在。 顾家不会为他所用,他与顾怀寧没有可能。 既然如此,他便不该与她纠缠。 一瞬之间,理智已在脑海来回告诫上千遍。 顾怀寧没等到回应。 她顿了顿,终是缓缓睁开了眼睛。 泪水打湿了眼睫,她看著他如夜幕压下的黑眸,选择放弃。 尝试过。 努力过。 如愿过。 遗憾过。 纠缠那么久,该彻底了结。 外头脚步声远远传来,池巧云她们马上就要回到別院。 顾怀寧也在这一瞬间缓缓退开,眼下是细碎的伤情。 沈敛眼底的郁色浓重…… 第70章 哄她,別无选择。 眼下,沈敛已经没有时间再做什么了。 庄静她们很快回到。 但叫他这般头也不回离开,他属实也无法做到。 被顾怀寧拉开的距离被他猝然拉回。 他没做什么,只是简单地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便將人拉进怀里。 沈敛不会对一个不清醒的小姑娘做出什么。 这是他的底线。 但看她那么伤心,他確实於心不忍。 清醒下已无可能。 至少在她醉时,他该哄哄她的。 一瞬之间,他已想好对策。 顾怀寧確实没醒酒,被他抱紧被软软靠在了对方身上。 她已经被带过许多次,是以已经习惯。 窗户被打开,沈敛带著她翻窗而出。 他大可以將人单独留下自己离开,但想到小姑娘那双写满脆弱的眸子,除了再哄哄她,他好像別无选择。 眾女回来时,池巧云第一时间去给眾女泡茶醒酒。 庄静则去找顾怀寧。 只是过去一瞧才发现闺房门大开著,里头空无一人。 她皱著眉,到底有些担心。 难不成真醉倒在外面了? 庄静找到池巧云,只是眼下姑娘们还醉著,一人也实在照顾不过来。 “世子应当已经去找了。”池巧云揉了揉发晕的脑袋,“有他在应该不会有事。” “庄姐姐且先等等,若是一会过去还未归,咱们再前去找找。” 数落归数落,池巧云对沈敛的个人能力还是信任的。 庄静听她这般说,这才暂且忍下没出去找。 休沐日,书院內虽没什么学子,但也不是完全没人。 沈敛没带顾怀寧没走太远,只过了一会儿,怀中小姑娘便没了动静。 她又睡著了。 醉酒之人,本就睡睡醒醒。 沈敛顿住脚步,忽地便觉自己仿佛是失了智。 若知她会这般迅速睡下,此前压根就没必要將人带走。 他沉了沉眸。 哪怕再不愿相信,他也必须承认,顾怀寧在他心中大概是有些不同的。 但说是喜欢,他又觉得应该不是。 到底是在梦中纠缠过的关係,他不可能全然將她当成旁人。 就是她喝醉后说的那些话,叫他有些莫名。 况且。 沈敛皱了皱眉。 她似乎从头到尾没承认过,她叫的夫君便是他。 只是依照两人的交谈內容,对象应是他没错。 只是既然两人无缘,他便也没必要再追究此事了。 顾怀寧还睡著。 娇顏明丽,睡著时又有种別样的娇憨。 她这么放心安眠,也让沈敛凭空生出些许烦躁之意。 明年这个时候,或许她就睡在夫家的床上了。 这般娇艷之姿,未来不管嫁给谁,都必定平安顺遂。 而他註定与她无缘。 沈敛沉了沉眸,起身重新將人抱起。 因他这个动作,睡梦中的顾怀寧睁开了眼,她的双眸半开半闔,並不清醒。 沈敛看著她,难得语气中多了一丝温和。 “睡吧。我会送你回去。” 顾怀寧看了他几秒,才缓缓合上眼。 脸上虽看不出情绪,但心下已然大惊。 自己怎会同沈敛在一起? 她明明记得自己是睡在池巧云闺房內的。 还有他对她的態度,也有些反常了。 酒意被惊散,她只能强忍忐忑。 好在她也被抱习惯了,没被他发现端倪。 待走了一会回到別院,顾怀寧躺在屋內才听见沈敛对眾女说,他在外面找到她。 她应是醒来出去找人,而后又醉倒在了路边。 所幸对方说这话时屋里只有顾怀寧自己,否则定然能发觉她其实是在装醉。 离开前,沈敛特地语气淡淡提醒眾人。 饮酒该適度,不管多安全的地方,也难免忘形失態。 眾女皆是羞愧红著脸。 顾怀寧在屋里又待了一会,这才装作睡醒起身。 屋內的窗开,她皱眉看了一会,才站起来。 虽说之前也醉了,但进房之前的事,她还有些印象。 还记得池巧云同庄静出去时,屋里是关著窗的。 不怪她多想,她总觉得沈敛有时候谨慎得有些过头。 之前许多次,其实按照她的標准也算是將事情解决,可他总会出手,认为她的方式过於冒险不稳妥。 今天沈敛的態度,总让她有种奇怪的预感。 好像在她无意识的时候发生了些什么。 顾怀寧找眾人,大家喝了些浓茶,这会已经清醒大半。 “顾姐姐你醒了。”池巧云见到她,还忍不住偷笑,“你这酒量,日后还得再练练。” 庄静瞪了她一眼,“顾妹妹这酒风,日后还是少碰酒为好。” 这次还好有沈敛在,不然人去哪儿她们都找不著。 在眾女笑声一片中,顾怀寧揉了揉额头,不经意般开了口,“刚刚姐妹们还发生了什么趣事?” 时近黄昏,离她去休息已经过去许久。 池巧云立刻笑著说了眾女一同去竹林饮酒奏乐之事。 闻言,顾怀寧倒是真觉得有些可惜了。 “我竟错过了。” 她確实没什么同好友们欢聚的经歷。 庄静见她这般,便笑著安慰道:“也不必遗憾。池妹妹后来弹的曲子都不怎么著调,不听也罢。” “还被世子听个正著。”有人笑出了声。 当时还醒著的人,自然都记得这一段。 池巧云是不怎么介意自己有失形象的,毕竟她又不喜欢沈敛。 只是话题扯到他,自然便想起自己最后替姐妹干的好事。 “顾姐姐,我已经替你骂过他了。” 她抬著头,满脸写著骄傲。 大有一种等人来夸的架势。 顾怀寧等来了自己想听的话题,脸上的笑容也分明了些。 “骂他?这是怎么了?” 池巧云说起这个就来劲,“就是你那书信。沈敛竟然都不相信那是顾姐姐你亲手所写。” 顾怀寧脸上明显闪过了一丝困惑。 书信? 这事不是已经翻篇了? 为何又重新被提及? 她斟酌了下,笑道:“你怎会真觉得是我所写呢?哪怕再如何,我都不可能写信求娶呀。” 此言一出,落到眾女一脸不解。 池巧云瞧著她,恍然大悟。 “顾姐姐,我们提的不是那封信呀。你还不知这两日书院眾人所传的是另一封吗?” 另。 一封。 顾怀寧怔住。 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池巧云见她脸色微变,这才小心翼翼道:“顾姐姐你放心,我们已经帮你向世子证实过了,如今传出来的那封,確实由你所写。” 顾怀寧:…… 第71章 並非心悦於你。 天塌了也不过如此。 顾怀寧都不用问现在传出的是哪封了。 毕竟前世这种经验她已经有过。 只是她不能沉默太久。 这种事越是如此,越会被眾人认定为难。 “池妹妹,”她迅速定下心神,迟疑道,“你究竟在说什么?什么另一封?” 池巧云见她这副神情,也便简单说明了一番。 顾怀寧努力从容听著对方敘说经过,虽多少有些羞耻,但还是镇定自若听完了全程。 她看著池巧云,而后露出实在无言的表情。 “你们……怎么就那么確定那真是我所写呢?” 事已至此,她只能迅速想想如何解决。 反正这信她是不会承认的。 打死她也不会承认。 而且她也確定,书信定是魏家姐妹传出来的。 那日她拿错信后出来被人推落下水,极有可能是碰巧撞上对方刚偷换完书信。 因瞧见她过来,所以躲在她没察觉的角落。 如今放出真信內容,大概便是魏清若的反击。 池巧云欲言又止,犹豫一会才道,“顾姐姐,其实你没必要不好意思。那信中所提的一见钟情,我也在场的……” 顾怀寧明艷的小脸平静又无奈,“可也只有这一点为真。后续那些,並不属实啊。” 沉默蔓延,谁都没想到会如此。 顾怀寧则又嘆口气道,“而且那时,有心之人想知道,想必也不难的。” 说到这,她又是苦笑了一下,“就像那日的墨玉宝毫笔。” 眾人想起了王月清。 顾怀寧同对方是不熟的,但对方却知晓她许多事。 想要知道当初顾怀寧为何喜欢沈敛,其实並不算太难。 顾怀寧看著眾女的表情,见大家信了大半,这才又接著开口,“那日宫中寿宴之事,你们应该都听说了吧。” “你们也知道的,世子一向对我无意。而我对他,也已没有男女之情……” 顾怀寧的表情很坦诚,尤其在说最后那句『没有男女之情』的时候。 眾女没开口,但想了想沈敛对她的態度,確实很能理解她为何会死心。 刚刚在竹林,其实眾女悄悄议论过。 也觉得那日中毒之事,沈敛似是有失偏颇。 更別提之前季考时,他也一点都没维护过她了。 池巧云之所以骂沈敛,也是觉得他实在过分,忍不住替好友打抱不平。 顾怀寧见大家这番神情,心中便更稳了些,这才接著道,“圣上本就有意撮合,而若他当了真,又一时感动於那封假信中的情意……” 她没將话说完,但眾女都听猜到了她的未尽之言。 若真是如此,沈敛或许就要为此点头了。 而这,明显不是顾怀寧想要的。 她若欢喜,便不会说这番话了。 眾女看著她,又信了几分。 她是真的无意沈敛。 池巧云有些尷尬看著她,她也没想到那书信竟是假的。 “那我同池妹妹找个机会,同世子解释一二吧?”庄静率先道。 当时她没阻止池巧云。 庄静其实是有些佩服顾怀寧的。 佩服她敢直接表达喜欢,也佩服她能这么瀟洒放下了。 池巧云点点头。 有人陪著自然更好。 顾怀寧立刻感激谢过了二人,“他日若还有听见这等传闻,还望姐妹们能多帮忙解释一二。” 她能感觉得出来,其实这一世眾人对这封书信的態度比前世缓和很多。 而魏家姐妹自然不会希望沈敛真同她走到一起,所以绝不会將真信拿出。 这样一来,她亲手写的那封便只能是假的了。 只不过,回去的路上,顾怀寧还有觉得不够稳妥。 沈敛不会轻信他人,池巧云去解释,对方也不会尽信。 想来,还是得做些什么才是。 回府后,因著她喝酒一事,常氏难得对她发了火。 母亲从未那般严肃过,以至於顾怀寧也有些心虚。 她知道喝酒伤身,但她不觉得自己的身体有脆弱到那般地步。 她不是什么瓷娃娃,不会一碰就碎。 今日眾女聊天时,她们还聊了哪里的雪景好。 往年冬日,她们又是在家中如何玩雪的。 提到这些话题,顾怀寧都只能静静听著。 常氏发完脾气不久,许是也有些后悔,便让二儿子去瞧瞧。 顾怀寧懂事,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只是见著自家二哥,她还是免不了无奈。 “我的身体是弱了些,但也不至於这般小心谨慎。” 顾怀青摸了摸她的头,只能宽慰,“小心些总没错的。待你年纪再大些,身体再好些,爹娘便不会这般严格了。” 顾怀寧被他的话逗笑。 “这话听著像是哄小孩儿的。” 顾怀青带笑瞧著她,但眸光格外认真,“日后不许再饮酒了。若是出了事,你让爹娘还有哥哥们怎么办?” 顾怀寧应下,而后心中一动,顺著对方的话道:“说起这事,今日倒是要感谢沈世子。” “今日我醉倒在路边,还是沈世子將我送回的。” 顾怀青光听著眉头便紧紧皱在一块。 她原以为妹妹只是喝了点酒,怎的还会醉倒在路边? 顾怀寧没给对方追问的机会,“二哥,你帮我约下世子吧。” 对上妹妹无辜又崇拜的眼神,顾怀青最终还是將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只是想起那日沈敛隨意处置礼物的態度,他心下还有些不愿,是以决定拖延几日再前往。 …… 翌日,书院学子们的日子依旧。 只是顾怀寧要继续缺席了。 今日沈敛难得来迟了些,神情也透著一丝鬱郁和疲惫。 沉静视线扫过眾人,只落在那空座上短短一瞬,便沉眸收回。 眾女从没见过他这般,原来完美一如沈敛,也会有迟到的一日。 午休时,池巧云找到他。 “昨日之事,只是误会一场,是我没弄清楚。”小姑娘腰间繫著顾怀寧送的络子,因为太过可爱,她还忍不住用手轻轻甩。 沈敛的视线被她的动作吸引,很自然便注意到了那酷似小橘白的掛件。 池巧云见他半晌不说话,这才发现对方在瞧自己的络子。 “这是顾姐姐送我的。可爱吧?”她忍不住笑眯眯炫耀。 她也是昨晚拆礼物时才瞧见,把她稀罕得不行。 沈敛没作声。 看得出来,她確实很喜欢他的猫。 他甚至可以想像得到,对方在编这络子时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久到池巧云以为对方不会回答这种无聊问题时,才听见对方淡淡开口,“可爱。” 池巧云先是一脸得意,而后猛然惊觉,刚刚对方的语调,仿佛是比寻常温柔些许。 这让她顿时一僵,立刻想到了昨日顾怀寧说的话。 糟了。 莫不是真被顾姐姐说中了? 池巧云立刻正色了几分,而后严肃开口。 “世子,我是来解释昨日误会的。书信並非顾姐姐所写,她也並非心悦於你。一切都是我的误会,你不要误会她对你有情意。” 第72章 没送到心坎上。 心底难得的柔情被打散。 沈敛抬眼,突然便觉得恩师这个外孙女確实还需要好好教育。 “她同你解释了?”他淡声问。 两人心知肚明,这个她指的是谁。 池巧云反问道,“那世子应该明白她什么意思吧?” 若有意,定然顺水推舟了。 这分明就是不愿。 沈敛聪明绝顶,定然能领悟这一点。 池巧云转达完,便摇著她的小掛坠心情愉悦走了。 沈敛的目光落在她的掛坠上,不由想起前些日子七皇子来小院时,摺扇下分明也多了一个络子。 而那日来时,身上也带著那股冷桃香。 也罢。 隨她。 沈敛皱了皱眉,终究將心底的烦躁压下。 只是下午才回府上,母亲严氏便笑盈盈找上他。 “你父亲来信了。” 镇国公常年在外,其实同顾崇差不多。 沈敛从严氏那取过信,却没第一时间拆开。 严氏还等在他身边,“快瞧瞧你父亲说了什么。” 他却找了个理由,暂且缓了过去。 待回了书房时,才將信取出。 小橘白听见他的脚步声,从外头迅速跑进来。 先是绕了他一圈,而后歪著脑袋有些疑惑。 沈敛將它抱起,这才將书信內容展开。 不出他所料,父亲让他接近顾怀寧。 之所以不在严氏面前看信,便是因为如此。 圣上特意在寿宴上说那些话,为的是敲打七皇子和言家,不见得就真想见到镇国公府同顾家联姻。 两个都握著军权的臣子,圣上怎么会放心两家走到一起。 沈敛清楚这一点,镇国公也清楚这一点。 但后者却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若是真能拉拢到顾家,对镇国公府的计划闻言,无疑是一项巨大助力。 可圣上不会放任这种事顺利发生。 若是沈敛接近了顾怀寧,最后却未成,自是女方更吃亏些。 他沉著眸,手中无意识抚著小橘白。 小傢伙似是察觉到了主人的不专心,开始抱著他的手轻轻啃咬。 沈敛垂眸,小傢伙停下啃咬的动作,睁著圆圆的眼睛瞧他。 这一幕让他想起了池巧云那个掛坠。 嘖。 如果那小玩意掛在小橘白脖子下面,一定好看。 …… 一整天,池巧云都在显摆她从顾怀寧那得到的礼物。 以往络子大多编成朵形状,眼下编成小猫,著实叫人看著新奇,吸引来不少人。 庄静也瞧见了,是以神情有些古怪。 这小猫儿。 为何同沈敛那只那般相似? 今日她原是也要陪池巧云去解释的,但池巧云说自己同沈敛更熟些,一个人去没问题。 庄静不是执拗之人,便应下了。 只是不经意瞥见对方那猫儿掛坠,一时怔了半晌。 …… 顾怀寧在家等了三天,才接到自家二哥的通知。 顾怀青约了沈敛,在醉香楼。 地点是顾怀寧定的,那个女人一直没再碰见,她一直有些耿耿於怀。 顾怀青自然不愿意,但她撒撒娇,再者有他陪著,便心软鬆口了。 坐在前往的马车上,他还有些犹豫后悔。 “四哥带我一次,二哥你也带我一次。”顾怀寧用她的逻辑安抚住了对方。 而且她的男装打扮也挺像模像样。 顾怀青被安抚住。 直到在包厢见到沈敛,脸色才又微微冷淡下去。 “听闻世子前日寻回舍妹,所以今日特来感谢。” 他隨便取了个锦盒,东西也是当初顾怀寧那箱子里隨便挑的。 甚至都比不上那墨玉宝毫笔,完全是她瞧著可爱,所以一时兴起收藏的无关紧要小物件。 沈敛没看锦盒,视线却落在对方腰间络子上。 看著像是什么乐器。 这般非常规的络子,大概便是顾怀寧亲手编的。 这两日他不知中了什么邪,总会无意识注意这些小配饰。 顾怀青注意到对方的视线,脸上表情更淡了几分。 这是何意? 故意看其他地方暗示看不上礼物? 顾怀寧也不知自家二哥为何突然便不高兴了,只得轻咳一声,缓了缓场子。 “小小薄礼,还望世子不要嫌弃。” 闻声,沈敛这才回眸,而后伸手开了锦盒。 一个葫芦形状的小摆件。 看品质也不算上乘。 沈敛一脸漠然將锦盒合上。 “五姑娘客气了。” 语气淡淡,显然这礼没送到心坎上。 顾怀青看著对方,忽然便觉同窗几年,他像是第一次认识对方。 以往觉得沈敛优秀,眼下却觉得对方挺招人烦的。 也不知自己前几年为何没发现。 “礼既已收下,那便就此……” 顾怀青话说到一半,便被妹妹一脸无辜乖巧打断了。 “二哥,我想同世子单独再说两句话。” 沈敛的视线落在顾怀寧脸上,他发现小姑娘同自家哥哥相处时,总会卖乖装无辜。 而顾家人也特別吃这套。 他觉得顾家一家子还是太天真心软了,至少在他这,这套是行不通的。 两兄妹的对抗,最终还是顾怀青败下了阵,恼火出了包间。 顾怀寧待人一走,这才收起了脸上表情,变得客气又疏离。 见状,沈敛的眸光便是闪了闪。 顾怀寧站在门附近,有些歉意开口,“前几日醉后犯了糊涂,多谢世子相助了。” “嗯。” 他冷淡应声。 清雋冷淡的眉眼看不出情绪。 顾怀寧接著道,“事后,我在眾姐妹那听见了些事,怕世子误会,所以再来澄清一二。” 沈敛知道她为何而来了。 无非是想说那日池巧云说的那些话。 “你想如何澄清?”他冷淡问。 顾怀寧一脸坦然道,瀲灩的眸子瞧著他,满眼都是明晃晃的真诚。 “我早前同世子说过,书院內总有人针对我,以我的名义,给世子写了书信。” 沈敛眸光淡淡,继续等她说。 顾怀寧接著道,“之前那封如何传出,世子也心知有愧对我许过承诺。虽並非我所写,但也连累我被取笑数日。” “只是那封委实捏造痕跡太重,是以不过只传了几日,便无人再提及。” “所以?”他难得开口。 顾怀寧的表情越发从容,“在此经验上,有人便又编了一封。小女不知这封信是否到了世子手中,只是这封信捏造手法高明了许多,让许多人误以为真。” 沈敛对上她满眼的坦诚,过了几瞬才忽地笑了笑。 顾怀寧极少在他脸上看见笑容,是以他突然这般反应,倒是叫她莫名生出了点不好的预感。 “这封信在下並未收到。”他一顿,问:“不知五姑娘所言的高明之处是指什么?” 顾怀寧有些尷尬,她都特意模糊书信內容部分了。 没想到对方竟还提及。 沈敛並未特意去查过书信来源。 对於父亲的意见,他也一直没有执行。 既然无法確定的未来,他知道有些事不该多了解。 了解意味著在意。 意味著好奇。 意味著有兴趣。 但清楚归清楚,却也见不得她这般极力撇清。 “五姑娘说说看,那信是如何教人误以为真的。” 第73章 当成他人。 顾怀寧绷著表情半晌,才道:“信中只有极小一部分內容为真事。” 她一顿,为了避免对方再追问,连忙又补了一句,“不过那也已是往事,不必再提及了。” 她可不愿再说究竟哪一部分为真。 沈敛瞧著她那神情,大概也猜到她不提往事。 “五姑娘未免太过介怀。”但他不太想如她愿,“这般极力撇清,也不似全然放下。” 那日归来后,他做了个梦。 之后这几日休息也略受影响,是以不想太顺著对方。 顾怀寧很勉强才维持住自己客气的表情。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沈敛竟然这般厚顏无耻。 沉默两瞬,她缓缓开口,“世子是否想太多了?我同你之间,应当还不至於到放不放下的地步。” 说得好似她同他有过什么似的。 沈敛看著她,她也毫不退让对上他的视线。 “我应当早就同世子解释过,之前我对世子的种种行为,不过是小姑娘间的斗气罢了。” 她微微一顿,而后冷笑,“怎的世子好像真上心了?” 沈敛听著她辩解完,这才忽而淡淡开了口。 “是吗?” 他道,“那为何你醉后,却对著我喊『夫君』?” 顾怀寧冷淡的小脸,终是在此刻僵住了。 她没有印象。 半点印象也无。 沈敛看著她几乎冻住的表情,“况且你也承认自己给我写过信了。” 他眼见著小公子装扮的顾怀寧俏脸迅速涨红,而后小表情迅速变黑变沉。 “胡说!我怎会说出如此荒唐之语!” 顾怀寧是真气到了。 就她眼下这八辈子不想同对方来往的状態,怎能对著他喊出夫君的。 这种画面,她是真的想都不敢想。 既然並非她所愿,又怎会在酒后这么做。 可沈敛也不像是会故意编造这种话调戏小姑娘的人。 “世子大可去查信的来源!”顾怀寧的脸色黑了又黑,气得牙痒痒。 魏家两姐妹但凡有点脑子,都不可能说真的! 沈敛原也只是起了点作弄的心思。 眼下见她態度这般坚决,心绪也便沉了沉。 她不像是害羞后的恼羞成怒。 她似乎是因著同他扯上关係才这般慍怒。 沉默在包厢中蔓延。 半晌过去,两人都没有开口。 沈敛不由微微走了神。 他原本是还有话想说的,但现在已没了兴致。 不知是不是因白日之事,那晚回去他做了个梦。 梦中他同她成了婚。 她穿著大红色的囍服,然后同他喝了合卺酒。 她似乎是第一次碰,被酒辣得满脸皱成一团。 但辣完后,她又起了兴致,拉著他的衣袖非要多喝两杯。 之后。 她便醉了。 摇摇晃晃,意识不清。 他自是不会在这种时候去碰她。 替她拆了发,才让她躺下,小姑娘却忽然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襟。 “夫君……亲亲……” 她的双眸水波盈盈,迷离却专注。 像是將她整颗心捧在他跟前。 “刚刚是我失態了。世子见谅。” 顾怀寧平静的声音將沈敛从出神中唤回。 她缓了一会,已然恢復了冷静。 “我已不记得醉酒后所发生之事。若我真犯了糊涂……” 她一顿,看了看沈敛,“以我同世子的关係,想来不会发生那种事,想来是酒后將世子当成他人了。” “况且,醉酒之人的话做不得数。” 沈敛的眸光沉沉。 这一场见面,自然算不得愉快。 话说到这份上,想必对方应该清楚她的態度了。 临走前,沈敛淡淡开了口,“下次五姑娘想找我,不必再来这种地方。” 到底是青楼。 不是她一个小姑娘该来的。 顾怀寧应下,“日后应当也没什么理由找世子你了。” 她语气淡淡,可临走前,又突然想起一事。 “世子之前应允的欠我一事,可还作数?”她瞧著他,儘量让自己显得理直气壮些。 “虽说那信也是他人所写,但也影响了我的声誉。” 既然是他將內容泄露给了七皇子,那他便有责任。 沈敛已没再看她,视线落在了別处。 “作数。” 即便不为那信,他也会看著那几场梦的份上帮她一次。 顾怀寧便道:“我想寻一人。只是不清楚对方身份背景,只知晓对方长相。” 沈敛想到她三番五次来醉香楼。 “那人来过此处?” 顾怀寧点头。 同聪明人说话便是轻鬆。 沈敛不知想了什么,表情有些淡。 外头,顾怀青已经等得有些不耐。 “你们还没说话?”之前也不见两人有这般投缘。 醉香楼条件有限,沈敛便道:“明日你去小院。” 顾怀寧有些犹豫。 在她设想中,两人应该无需再见面了。 沈敛见她不愿,带著抹极浅的嘲弄开了口,“还是五姑娘能將对方绘出?” 顾怀寧確实不擅长丹青,若有那本事,早就將那女子画出来了。 犹豫再三,她还是点头应下。 谈妥离开时,她没有一丝不舍流连。 沈敛看著合上的门扉,过了许久才吐出一抹鬱气。 带著锦盒回府时,严氏正在书房等他。 镇国公寄给他的信被拆开,她喜上眉梢。 “你爹也支持你同顾五,你怎么不同娘说。” 以往是她一头热,如今见丈夫也同意,顿时觉得儿子亲事应当要成了。 “你俩日后的孩子,定然是这全京城最俊的!” 想到未出世的小孙孙,严氏已经忍不住笑开怀。 沈敛不自觉皱了皱眉,之前没將信给母亲瞧便是怕会如此。 好在沈覃知道儿子聪慧,没將一些隱晦內容写得太明了。 沈敛缓步而入,冷静得仿佛像是没听见母亲说了什么。 严氏见他这態度,情绪便沉了下去。 她不明白儿子究竟在不满意什么。 在她看来,顾怀寧已是绝好的人选了。 莫不是…… 她心下沉了沉,不发一语转身离开。 待回了自己院子,她这才拉住身边的陈嬤嬤。 “前些日子,我特地让人招的小廝呢?”她眸光复杂,犹豫片刻后还是闭了闭眼道,“让管家找个由头塞到少爷院里去。” 陈嬤嬤也不解:“夫人,您为何这般著急试探?” 世子的年纪,哪怕迟一两年又如何。 严氏闭了闭眼,“他连他爹的劝告都不听了。” 沈敛极有主见不假,但镇国公的吩咐还是听的。 眼下对方不仅不照办,甚至还藏了家书。 这如何不叫严氏心焦。 怕是,怕是真的…… 翌日清晨时分,沈敛院外传出一阵动静。 隨后犯错的下人被管事带走。 待沈敛回来时,院中已多了一个长相清秀女气的小廝。 沈敛沉默看了对方一瞬,没將人遣走。 第74章 不想看她板著脸。 时隔一阵,七皇子再次相约。 这次对方隱藏身份前来,化身成了他府一名跑腿的小廝。 今日是沈敛代课的最后一日,之后不会再去书院。 七皇子进入书房时,沈敛正在擼猫。 昨日顾怀寧送的礼物他带回来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小摆件,著实没资格摆在他书房中。 可小橘白喜欢。 葫芦的凹槽圆润,小橘白把脑袋枕在上头竟然正好。 他原也只是將东西取出隨便瞧了瞧,到底是闻到顾怀寧身上的味道,小傢伙便也过来了,然后蹭了一会安逸靠在了上面。 沈敛原先想將东西收了,小傢伙这一枕,倒是让他改变了想法。 虽这摆件不值钱,但若是小东西喜欢,那留在书桌上也未尝不可。 七皇子最初也没瞧见那摆件。 两人聊完了正事,临走前才注意到那玉葫芦。 七皇子眼底的暗光短暂摇曳了几瞬。 他是见过这小摆件的。 正是顾怀寧箱中之物。 离开的脚步顿住,他又不其然似的开了口,“听闻沈兄前几日去了书院代课?” 沈敛看著他,平静道:“恩师所託。” 七皇子別有深意笑了笑,“世子可不是这般热心之人。” 先前给女学子们授课,还是他开口要求的。 为的还是试探对方同顾怀寧。 沈敛眼中无波无澜,“殿下何必明知故问。圣上的那边,在下也需交代。” 七皇子笑了笑,“还望世子不忘我们二人之间的交易为好。” 顾怀寧他势在必得。 离开时,新来的小廝正送了东西前来。 七皇子淡淡瞥了对方一眼,而后噙著意味深长的笑意离开。 …… 顾怀寧昨日同沈敛是约了时间的。 但出门前正巧常氏前来找她,便耽搁了些工夫。 她一向守时,但赶到时还是稍晚了些。 匆匆进院,只是才到便见到了那晚的小猫。 她今日也是男装打扮,小橘白一时间没认出她。 歪著脑袋瞧了两眼后,这才小心翼翼过来。 顾怀寧脸上的表情不自觉放柔,双眼也亮晶晶的,瀲灩的眼中透著喜爱和愉悦。 她蹲下身去,伸手等著小猫过来。 果然不多久,小橘白凑到她手边嗅了嗅,而后开蹭。 顾怀寧的双眸顿时弯成了月牙,开心得不行。 沈敛站在一旁,忍不住勾了勾唇。 这才像话些。 哪怕是无缘,他也不想看见顾怀寧天天板著脸对著自己。 不枉他特地將小猫带出来。 两人进了书房,桌案上已备纸笔。 小橘白被顾怀寧抱在怀里,一边分心思描述那女人的样子,一边擼猫。 丹青並非沈敛所长,但也好过大多数人。 不过一个时辰的工夫,那女子的画像被完成了。 小橘白已经睡著,白日里小猫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 任务完成,她便也没理由继续留在这。 顾怀寧分外不舍地將小猫放到书桌上,一双眼睛直勾勾落在小傢伙身上。 小橘白艰难睁了睁眼,因为太困,两只眼睛都没能完成睁开。 顾怀寧不舍的视线上移,落在了沈敛清雋的容顏上。 有些难以启齿。 沈敛只看了她一眼,然后伸手將猫抱进了自己怀里。 用行动无声拒绝了她未开口的请求。 顾怀寧的不舍迅速变冷。 “那便麻烦世子了。”她淡声道。 临出门前,沈敛开口叫住了她。 “巧云那络子是你送她的?” 顾怀寧想起那小橘白络子,回头语气带了点嘲弄,“怎么编个小玩意也要向世子您申请吗?” 沈敛平静將猫放在桌上,然后指了指它的脖子。 “五姑娘觉不觉得,它缺了个脖圈?” 闻言,顾怀寧的双眼立刻泛光。 若是给小猫的,她倒是很有兴趣动动手。 “世子说得在理。过两日我便让……”她顿住,立刻改口严肃道,“送到此处。世子记得將猫儿带上,需试试尺寸,看合不合適。” 沈敛看著她,半晌才幽幽偏过了头去。 似在嘲弄她的没出息。 顾怀寧也觉得自己在猫这件事上有点太没原则了,所以赶紧硬著头皮走了。 不过沈敛倒是提醒了她。 这小橘白是他的猫,见过之人必定能一眼认出。 休沐时,庄静同池巧云来找顾怀寧。 虽说往年也如此,但今年关係近了后,她突然不来,眾女也是分外想念。 顾怀寧很开心,这种被惦记的感觉很好。 前世她的人缘並不好,除了林华箏便没其余友人了。 见到庄静,她立刻从屋里取出这几日新编的络子送给对方。 那是兔子形状的,上头还镶嵌著两块小小的红宝石。 池巧云当场哇哇大叫,直呼不公平。 倒是庄静,感动得有点双眼泛红。 喜欢兔子这事,还是之前池巧云生日宴上她顺口提的。 没想到顾怀寧这几日在家,竟將东西编出来了。 “顾姐姐果然对庄姐姐比较好。”池巧云在旁边揭两人黑歷史,“庄姐姐今年生辰没邀请顾姐姐你去哦~” 庄静生辰在前两个月,那时两人还互不对付。 顾怀寧笑出了声。 池巧云这般说,反而显得几人关係亲密。 庄静自然明白,遂小心捧著小兔子掛件,也將心中疑问说出了口,“池妹妹那只小猫,是世子那只吗?” 池巧云没见过沈敛的猫,乍一听还有些惊奇。 顾怀寧坦诚点头,“之前见过一次,觉得甚是可爱。” 庄静见她这般坦然,便也一下子释怀了。 嬉嬉闹闹了一会,这才一起去了顾家的跑马场。 顾怀寧见三人不方便组队,便又让人叫来了顾怀直。 这些日子他跟著武师苦练,整个人稍稍黑了些,也结实了不少。 只是性子还有不够稳重。 隔著老远,他便边冲妹妹招手,边风风火火赶来,一点都不持重。 庄静一向看不上这种类型,所以只冷眼瞧著,全程並不怎么主动搭话。 倒是人来熟的池巧云,同顾怀直两人聊得不错。 一日过去,两女皆是开心而归。 分別前,庄静叫住了池巧云。 “前几日我不確定,如今既知你那掛件確实是世子那猫儿,日后你便別再带来课堂了。省得再叫人瞧出来。” 池巧云有些心虚。 这几日她显摆太过,怕是眾人都见过了。 两人在外头所考虑之事,顾怀寧也想到了。 眼下,也只能儘量想法子去弥补。 夜幕沉沉。 镇国公府书房內门窗紧锁,淡淡香味撩人。 小橘白不知为何鸣叫著,明显烦躁不安。 沈敛坐在桌案前,眸光幽深。 直到书房门缓缓被推开,面容清秀的小廝端著茶水进入书房內。 沈敛未抬眼。 “我没唤茶水。” 小廝却自顾自走到他身边,伸手朝他探去…… 第75章 他连那女子也护。 小廝的手在半空中被截停。 沈敛沉鬱的眸子深若寒潭。“出去!” 对方咬咬牙,仍不死心。 “世……” 咔噠一声,手骨被拧脱臼。 小廝一声痛呼,清秀小脸瞬间刷得惨白,眼眶红透。 “小的会些推拿手艺,只是想帮世子放鬆些……” 沈敛眸光幽深,盯了对方好一会儿闭了闭眼,“出去。” 这一次,他的语气软了点。 小廝垂头,似是满怀委屈离去。 待书房门再度关紧,沈敛眸中幽深才逐渐散去,恢復成了一贯的冷淡。 …… 一连数日,顾怀寧都在忙著编新络子。 想要儘快淡去眾人对池巧云那掛件的注意,便只能编些新的。 好在参加了生日宴,她也算是同眾女关係拉近了一步。 是以她前去找庄静帮忙带去书院时,对方立刻便明白了她的用意。 离开时,却是正巧碰见了来庄家送东西的言越。 时光匆匆。 离上次见面,已將近一月。 言越瘦了些,见到她也有些怔然。 他清瘦了,也沉稳了。 不再似之前热切,眸光间也多了一丝沉寂。 庄静也未想过会这般巧合,僵了一瞬连忙开口。 “表哥,你快进去吧,我送送顾妹妹就来。” 言越看了她一眼,这才平静道,“你无需这般紧张,我不会为难五姑娘。” 庄静有点没维持住表情。 她这哪是怕对方为难,她这分明是怕他的心思死灰復燃。 “表哥!” 她咬咬牙,实在也怕不好向言家交代。 若是这大情种回去又想不开,她就要成罪人了。 最后还是顾怀寧开了口,“言小公子別来无恙。” 言越却自嘲,“我怎会无恙呢。” 顾怀寧语气真诚,“与亲友而言,再次见到言小公子,便已是幸事。” 她冲对方点点头,而后乘上顾府的马车而去。 言越在原地站了许久。 上头那位为什么还不死呢。 只要他姐夫称帝,那便没人能再拿捏言家了。 …… 又是几日过去,一阵寒潮让京城一夜入冬。 顾怀寧却一直没等来沈敛的消息。 时间宝贵,她不希望將此浪费在漫长的等待中。 况且小橘白的小围脖也已经编好,是一圈粉白相间的小桃。 小傢伙系上一定很可爱。 她不方便请人去镇国公府,只能乔装去了小院。 顾怀寧偶尔也会男装出门,常氏虽不惊讶,但还是上了心。 这几个月,女儿多了太多秘密了。 是以常氏早就叮嘱了下人,若是再见女儿男装出门,便悄悄跟上。 下人领命,只是没能跟上。 顾怀寧是骑马出去的,下人跟不上。 常氏问询无奈,但也不算完全没了线索。 入冬的枫叶林像是调色盘,不再是全部火红一片。 今日外头虽有阳光,却更多的还是寒意。 一路疾驰,顾怀寧將马藏在了远处林中。 几次前来,她都非常小心,这才没被人发现行踪。 只是天冷了,冻得她有些手脚发僵。 她今日不打算多待,只准备留个讯息便走。 书房常有人去不便,所以她打算將纸条留於休息的小屋內。 沈敛那般警觉,她进屋里只要稍稍改变布局,他便会察觉。 顾怀寧本是已经想好了一切,可还未从一旁林中走出,便听见外头马蹄声传来。 她下意识抬头一望,便见一名红衣女子策马而去。 虽仅仅只是一瞥,但却同那日给她餵毒的女子有七八分像。 顾怀寧不能完全確定,但心下已经微微一沉。 沈敛这是已经查出那女子身份了? 他是如何打算的? 顾怀寧一颗心跳得飞快,站了好一会儿,才缓步从林中出来。 她不能让沈敛发觉,她已经见到人了。 小院里只有沈敛在,並没有小猫的踪影。 见她出现,他只看了她一眼,便继续俯首瞧手中书信。 顾怀寧失了兴致。 是以没多少耐心。 只在外头等了一会,便淡声开了口,“世子当日所答应之事,可有眉目了?” 沈敛听出了她声音中的冷淡。 遂抬起头,沉默一瞬道:“五姑娘可否换了请求。” 顾怀寧沉著眼看了他一会,没做声。 那女子明明刚刚就从他小院出去,他竟也选择隱瞒? 她始终不愿相信,前世有意要她命的沈敛。 哪怕此刻也一样。 但眼下她倒確定一事了。 於前世他而言,那个女子肯定也比她重要。 沈敛確实心有犹豫。 但眼下不是时候。 “若是……”他出声,正要再开口时,却被她打断了。 “好。世子已经反悔过一次,希望下次我再有新要求时,世子务必办到。” 顾怀寧不想浪费时间和机会。 沈敛要护的,无非事关魏家。 虽然她还是不清楚那女子是谁,但她至少知道前世自己究竟是死在谁手里了。 外头天寒,她又在林中等了许久,这会已经全身发寒。 沈敛已经见过几次她畏寒的模样,眼下见她无意识轻轻跺著脚,便知她这会定然不適。 “你今日如何过来的。”他突然问。 顾怀寧立刻有所警觉。 对方这是怀疑她已经撞见那女子了? 顾怀寧明亮的眸光闪了闪,黑白分明的眸子显得更加坦诚。 “马车。”她一顿,又道,“半途再从林中步行至此处。” 她没在道上,自然就没撞见那红衣女子。 沈敛的目光扫过鞋边的泥痕,而后沉默抬眼看著她几瞬。 “喝杯茶再走。”他冷淡说著,已然起身,没给她拒绝的余地。 顾怀寧自然没兴趣同他待在一处,可才要拒绝,沈敛已经走至她身边。 “大夫和太医交代你不得受寒。” 两次她来月事他都碰巧在场,知道她这方面问题有些严重。 顾怀寧下意识搓了搓有些冰凉的手,到底没再拒绝。 沈敛去外头重新烧水,她便去了里头。 下意识避开同对方处在一个空间。 这是排斥一个人的生理反应。 她並非有意同对方避开,而是本能驱使。 沈敛沉眸,他自然也察觉出她今日的態度格外冷淡。 虽说那日在醉香楼时也冷淡,但同今日是不同的。 水烧开,重新沏茶。 顾怀寧嫌弃慢,“直接给我热水便可。” 她倒不是非要喝她的茶。 沈敛看向她,小姑娘黑白分明的漂亮眸子同他对视,显得特別坦然和若无其事。 可实际上,手上的小动作却泄露了她此刻的不耐烦。 她已经很是不耐同他在一处。 沈敛的眸光深了深,手上动作未停,脑中却已然重新回顾今日之事。 热意从杯身传递至手心,顾怀寧也觉得整个人舒服了一些。 可惜热水无法入喉,她只能捧著杯子轻吹。 沈敛的视线落在她小心翼翼的脸上,停顿了数秒才移开打量起別处。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小橘白同她有些像。 可若要说哪里像,又实在无法举例而出。 那只是种感觉。 但这让他不禁想起上次自己做的那个梦。 穿著囍服的顾怀寧满眼皆是欢喜,分明不是前几次梦中那卑微又无助的模样。 正在这时,沈敛忽然抬眸,“有人来了。” 第76章 宠溺。 顾怀寧这次没藏小居室。 马蹄声由远及近,虽说小居室就在隔壁,但也容易被来人瞧见她的长相。 顾怀寧很烦。 这次不是她拖延的,是沈敛非要她喝茶热热身子。 好在书房里还有一道大屏风,她可以去屏风后暂且一避。 只是必然会瞧见里头有人。 不过既然沈敛让她坐在里头,那便不会让外人得知她身份。 屏风后有一张小塌,上头还有一些游记杂书。 顾怀寧隨手翻了翻,才发觉这书自己竟也看过。 “公子,东西送来了。” 小廝的声音传入里头。 顾怀寧放心了些。 看来是沈敛的人。 她听见沈敛淡定应了一声,而后不多久,前头光线便暗了暗。 顾怀寧愕然抬头,没想到对方竟然特地把茶壶给她送进来了。 “不想喝就捂著。” 他的语气似乎同寻常一样,但所行之事,却带著一丝…… 宠溺? 这般的突兀,可他却从容回了外头。 生怕她在里头没人发现。 顾怀寧觉得,对方若不是疯了,便是有意为之。 越华將东西放上书桌,清秀小脸上確实难掩惊愕。 透过屏风透出的身形,他知道里面坐著的,是一名小公子。 “回去吧。今日不用你伺候。”沈敛语气淡淡,出声將人遣走。 镇国公府的距离到此处比顾家过来还远,哪怕是骑著快马来回一趟也要一个多时辰。 越华的表情微微一变,而后懂事垂下眼,听话应声后离去了。 自从那日之后,沈敛一直將他带著身边。 只有今日有事让他先在府里等著,没想到这会竟会为了一个小公子將他遣走。 马蹄声远去。 顾怀寧皱著眉从里头走出,还没来得及问出心中疑问,倒是沈敛自己开了口。 “七皇子的人。” 她瞬间明悟。 难怪要在对方面前演这场戏。 这是为了让对方相信他喜好男风? 顾怀寧神色复杂,“世子倒是不拘小节。” 沈敛的眸光淡定,“你我都能少些麻烦,没什么不好。” 少了没完没了的试探,他也省事。 事实上,七皇子已然让他有些不耐。 “那……便辛苦世子了。”顾怀寧隨口问,“那刚刚的小廝,应该长得挺不错?” 否则也不会被送到沈敛这来了。 沈敛意味深长瞧了瞧她,察觉出她此刻的態度没开始那般冷,便道:“有机会叫你见见。” 他没说,越华才跟在他身边没两日便在书房蜡烛里动了手脚。 只是他没让对方如意。 也是因为如此,他才確认对方是七皇子安插进镇国公府的人。 顾怀寧原想说不必了。 但对方真要安排,恐怕自己也未必能躲开,倒不如应下显得不那么刻意疏离。 在屋里待了会,又喝了些热水。 小姑娘的脸色此刻已经红润了些。 但沈敛看了两眼,还是起身去小居室取了件外袍出来。 “太长了。”顾怀寧没接。 沈敛道:“折一段用腰带繫紧。” 她腰细,哪怕外袍在腰间折上一层也不会显粗。 “我可以帮你。”他道。 顾怀寧有点无语,若不是因为骑马披大氅不方便,她其实也可以不用这么麻烦。 好在她不是什么笨手笨脚之人,一手固定住衣服,借著胳膊压住摺叠位置,倒是自己將腰带给系好了。 沈敛站在一边瞧著,这是对方第二次穿他的衣服。 但感觉同第一次又有些不同。 “日后你若是想找我,不必再特意来此处。” 他报了个地点,“去那边让掌柜通知我便可。” 顾怀寧想到今日那红衣女子,眸光闪了闪,若无其事应下。 確实。 她若来此处,確实容易撞见不该见到的人。 “那今日这外袍,我便直接送还至那成衣店了。” 沈敛刚刚报的地点是家成衣店,顾怀寧从前也去过,只是没想到那是对方的產业。 临走前,她还是取出了带来的小围脖。 “这是之前答应世子的。” 她本可以不將东西拿出,以藉口让他再將小猫带出一次的。 但经过今日,她忽然便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必要了。 喜欢猫,她可以自己养一只。 何必因著小猫来见他。 沈敛看著小姑娘冷静的神情,表情终於冷了少许。 聪慧过人如他,怎会不明白她这会將东西给自己的含义。 他实在不解她心中在想些什么。 为何情绪总是这般多变。 沈敛不喜欢这份不受控。 “好。” 他將东西收下,语气也冷了一分。 两人明明什么也没发生,但气氛和关係便莫名跌到了冰点。 这让顾怀寧突然便记起前世。 反反覆覆的不安。 没完没了地等待。 婚后的种种一点一点消磨掉了她的热情和自信。 她焦虑著想做些什么来討好,却惹他生了气。 末了只能小心翼翼同对方认错道歉。 顾怀寧恍然了一瞬,而后又缓缓释然。 太好了。 她已经不再需要面对那些了。 迈开离开,她的脚步比任何一次都要轻快,仿佛像是卸下了一件重担。 沈敛没回头。 但习武让他听清了她轻快的脚步声。 一向不喜形於色的他到底皱紧了眉。 …… 城內,越华第一时间悄悄去找了在家主子。 七皇子要出门,並未给他太多时间。 “你见到人了?” 越华垂头,“人在屏风后,世子不允许属下多待。” 他从未见对方那么耐心护著一人,是以甚至都忘了要找机会瞧瞧对方长相。 七皇子的声音幽幽,“我若是你,这会便回去城门附近守著,看还能否见到人。” 若是没再碰见,那只能好好找个理由应对沈敛的询问了。 越华悄然离开。 七皇子等人走了,这才厌恶皱了皱眉。 若不是沈敛喜好男色,他才不会用这种人。 马车缓缓使出,过了半晌在望月楼前停下。 夜幕沉沉,但此处依旧喧闹。 七皇子上楼时,晋王孙已经被好友们调侃过一轮。 前段时间他一直在家养伤,这两日才得以出门。 这次的教训颇深,他也算领教了顾家宠女到什么程度。 “王孙怎的不约我等去醉香楼了?是怕那顾四了?” “这伤是在顾家伤的,不是那顾四还能有谁?” 晋王孙憋著一肚子火,本以为是出来快活的,没想到挨了一通嘲笑。 “胡说八道!顾四那小子哪是我的对手?”他满脸愤然。“我要对付他轻而易举!” 有人嬉笑,“既然如此,此前在醉香楼他都已经醉死过去了,怎的最后他还安然离开了呢。” 晋王孙一想起这事就冒火,“还不是因为那沈敛同一个小白脸插手!” 刚刚落座的七皇子微微一顿,眸光瞬间一亮。 醉香楼。 晋王孙见到的那个小白脸,莫不是就是沈敛护著的心上人? 第77章 她求姻缘。 七皇子这次本就是为晋王孙而来。 旁人或许不知,只知晓对方是在顾家受了伤。 但顾怀直的武师是他的人,因著那日恰巧就在前厅附近,这才知晓对方是挨了顾崇的教训。 能惹这位大將军动手,必然事关顾怀寧。 他本想打听究竟为何事,却没想到听见这一段。 友人中,有人不动声色望了七皇子一眼,见他来了兴趣便接著道,“可兄弟们听说,王孙你是被那小白脸放倒的。” 提到这个,晋王孙便更加恼怒不已。 “那是本王孙大意了!若不是那晚沈敛护著他们,那小白脸凭什么带走顾四!” 他带的人多,其实根本不必一对一。 说到底还是被那小白脸所矇骗。 七皇子满眼意味深长,若无其事用扇子在桌面轻轻敲了敲。 那人思索了一瞬,而后笑著追问道:“那这小白脸確实该死。王孙知道那人是谁吗?” 晋王孙要是知道,也不至於憋一肚子火了。 更不会误认成那顾家五姑娘。 可事实上,那五姑娘身上確实有那小白脸几分影子。 “不知道也无妨啊,找个擅丹青的,兄弟几个把他找出来。” 既然人在京中,只要有人见过,那想找出来便不难。 …… 顾怀寧进城时,越华还没赶回。 冬季外袍厚实,多穿一件不仅能保暖,还能改变一人身形。 哪怕他一开始便蹲守在城门附近,也不一定能认出人。 顾怀寧將衣服留在了成衣店,这才回了家。 天色已经暗下,这会回来正好可以用晚膳。 常氏不动声色笑问女儿去了哪,顾怀寧简单应付了几句后若无其事开了口,“娘,再过就日便是冬至了,我想接下来几日去书院。” 明日休沐,没必要去。 每年冬至,南安书院都会带领学子祭祀先师。 以往几年,她因告假一直没有参加过,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常氏是有些犹豫,但女儿的请求也合情合理。 “女儿多穿一些,不会有事的。” 在顾怀寧的撒娇下,常氏到底鬆了口。 待女儿走了,她才唤来了马房的人。 虽说没能跟上人,但有时马蹄上也能有所发现。 顾怀寧的院內已经安置上炭火。 回到屋里,她才舒服眯起眼。 她確实畏寒,若没发生今日之事,她也不会生起去书院之意。 可那红衣女子之事確实让她动了怒。 魏家两姐妹都出嫁了,还能將手伸进镇国公府对她下手,著实欺人太甚。 前世,许多事她一直被蒙在鼓里。今生再重新经歷一次,这才看清原来处处都有她们的影子。 重来一次,不管顾家未来如何,魏家这两姐妹,她是不会轻易放过了。 翌日,顾怀寧见到了林华箏。 在三番两次经歷王月清的使绊子后,她们两个的关係其实淡了一些。 有些事,若是两方都心智成熟,或许可以一切照旧。 但林华箏显然不能。 她没有那么坚定的內心,始终摇摆在好友和表妹之间,所以在內耗中不知不觉便同顾怀寧疏远了。 这次之所以能鼓起勇气前来,还是因为从庄静那收到络子。 顾怀寧编了好几个款式给眾女自己选,只有林华箏是指定的。 她知道对方喜欢什么。 林华箏很感动,带了自己亲手绣制的荷包和准备的纸鳶来。 只是顾家並非放纸鳶的好地方,两人试了一会便决定还是去外头。 得知女儿要外出,常氏眸光微闪,不动声色开口,“你四哥反正閒在家中,不如便叫他陪著去吧,也让他替你们打打下手。” 顾怀寧多少有些诧异,以往母亲可从未管过她同林华箏出行之事。 常氏脸上还是温和宠溺笑著,但看著林华箏的眼神,已然不復以往亲昵。 这让顾怀寧一怔,而后便明白过来。 想来家中已知王月清那些事,是以眼下顾家对林华箏生了不满。 “娘,不必麻烦了。四哥是男子,陪著我们定然无趣得紧。”顾怀寧拉了拉母亲的手,还是决定再帮好友一次。 “不会有事的。” 虽然好友优柔寡断,但前世对方的情谊她不会忘。 常氏看了眼女儿坚定的眼神,终是答应了。 京中有好几处放风箏的好地方,林华箏提议去东郊月华山。 山上还有月华寺,那里的斋饭最为美味。 去那边可以先放风箏,再用斋饭,顺道去上香祈福。 顾怀寧也觉得这个安排不错,只是才不过没多久,一道身影便缓缓进入两女视线。 林华箏有些惊奇,凑到她耳边小声咬耳朵。 “是七皇子。” 顾怀寧自然也认出了对方,只是依照她对七皇子的了解,很难相信真就是巧合。 原先放鬆的情绪沉了沉,只是脸上不显。 因著相识,两人相互打了招呼。 七皇子只寒暄了两句便往后头月华寺去了,仿佛真的只是碰巧。 林华箏未被影响,照旧放风箏吃斋饭。 待需解签时,顾怀寧特地留了些心思。 余光处,七皇子的衣角在墙角处微现。 “姑娘求什么?”庙祝问。 顾怀寧开口,將所求的『家人健康』故意改口成了姻缘。 庙祝认真看著签文,玄之又玄解释了一堆,叫陪在一旁的林华箏听得满头雾水。 “师傅,您刚刚所言究竟为何意?”她忍不住替好友发问。 顾怀寧脸上也配合著露出困惑,但心下確实冷笑。 庙祝看了两人一眼,终於开口道:“姑娘的有缘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说罢,他便笑著抚了抚鬍鬚。 林华箏本著打趣的心思凑到顾怀寧耳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时,七皇子同旁人一边交谈著一边往此处而来。 正巧便从两人前方走了过去。 林华箏顿住,半晌没能说出话。 顾怀寧瀲灩的眸光微微一闪,而后垂下头去,掩住了眸底深处的嘲讽。 好一个七皇子。 若她真是个未经世事、又信极了命中注定的小姑娘,怕是真要信了。 待两人离了寺,林华箏这才拉了拉好友。 “寧寧。你觉不觉得,你同七皇子特別有缘?” 有缘吗? 那些全是刻意为之的结果。 顾怀寧有些无言。 显然好友就是那种极易被哄骗的小姑娘。 她眸光轻闪,忽而若无其事笑问:“月华山这处確实极適合来游玩,华箏你是如何突然想起来此处的?” 第78章 沈敛护著的人。 顾怀寧怀疑过王月清。 可没想到,好友的回答竟是林华瑾。 “昨晚我大哥提的。他前两日同好友来过,说是这儿斋饭不错,正是姑娘家们游玩放风箏的好去处。”林华箏笑眯眯道。 顾怀寧的表情僵了一瞬。 这回答无疑是在她心底扔下重重一块大石,將她內心的情绪搅得天翻地覆。 两人才从顾家出来不久,七皇子便来了。 后又有庙祝那般解析,若不是早就清楚她们的安排,如何能这么顺利。 唯一能说得过去的解释,便是林华瑾配合的七皇子。 前世林华箏嫁进了顾家,是以她从来没怀疑过林家的,更何况好友还自尽身亡了。 而眼下……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便有些不受控了。 “寧寧你怎么了?”林华箏关心询问,“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顾怀寧说不出话。 为何前世顾家满门抄斩,独独好友能幸运留下一条小命。 又为何好友明明能活下去,却又自尽隨顾家而去? 顾怀寧心头瞬间绞成了一团。 忽然便不敢继续再往下面想了。 这或许只是她想太多,可七皇子为人,却叫她无法不往更坏的方向去考虑。 若是眼下林家便同七皇子有来往,那日后呢? “寧寧?”林华箏扶住她,声音更急。“我替你去找人。” 七皇子肯定就在附近。 自从听了庙祝的话,再加上七皇子之前几次在书院帮顾怀寧说话解围,她几乎已经认定对方就是好友的天定情缘。 顾怀寧没能拦住林华箏。 她这会確实觉得有些不適。 只是这种不適应当是一时的,缓缓便会好。 她在一处台阶上坐下,果然没过多久,七皇子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哪里不舒服?” 他皱著眉,俊朗的眉目间有显而易见的关切。 顾怀寧已经缓和,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 她抬起头,柳眉轻蹙,盈盈的眸中似是写满了脆弱。 这般娇艷的美人,很难不叫人动心。 七皇子的眸光闪了闪,眼神越是温柔了一分,心底却越发狠。 是你吗? 顾怀寧! 沈敛一直护著的那个小公子,是你吗! 晋王孙口述的画像並不是很准確,但確实叫他看出顾怀寧的影子。 虽然只有一点点相似,但光这么一丁点的可能性,便叫七皇子愤怒无比。 他觉得自己分明被这两人当成了猴耍! 这分明就是羞辱! 七皇子猜不透沈敛,所以只能在顾怀寧这下手。 他迫切地想要確认,她究竟是不是那个人。 “刚刚忽然喘不上气。”顾怀寧虚弱道,“现在好多了。” 她的脸色证明她確实没作假。 七皇子皱著眉,脸上是全然的担忧,“你眼下状態看著並不好,我送你下山。” 顾怀寧摇摇头,眼神还是清澈又温柔,像只无辜小兔。 “我已经无碍,慢些便好,殿下不必为怀寧费心了。” 平復的这段时间,她已经迅速在心里將事情过了一遍。 眼下她还不清楚对方用意,不能自乱阵脚。 七皇子闻言点头应下,但看著仍然是不放心的样子。 “今日在下確实还有要事在身。”他皱著眉,“只是五姑娘莫要勉强,最好还是休息片刻。待我忙完了送你一程。” 话这般说,正常情况下便更加不会让对方再相送了。 双方別过,两女下山的速度很慢,林华箏一脸欲言又止。 她还以为七皇子无论如何都会送好友下山呢。 没想到对方真就放心让她们自己下来了。 好像。 也不是那么体贴。 顾怀寧看了眼她的神情,有些觉得好笑。 再想开口时,拐弯凉亭处几个大汉突然嬉笑著开了口。 “哪家小娘子!岂有此理!路过兄弟几个前面,一声招呼也不打!” 说著,既然便呼啦啦一起站起身,朝著两人而去。 林华箏上一秒还在心中腹誹,下一秒便被这阵仗嚇得容失色。 顾怀寧虽也被一惊,但反而突然明白七皇子为何刚刚不答应了。 她的声音颤抖,看著不比林华箏好多少。 “你们究竟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民女。” 大汉们见状咧嘴大笑,表情更加凶狠。 “今日你若是让大爷开心了,大爷倒是愿意告诉你!” 他朝顾怀寧走去,目光始终凶狠不曾犹豫一瞬。 先是將林华箏推开,而后便伸手朝著她抓了过去。 顾怀寧的一颗心提到顶点,眼下情况凶险,她不管反不反抗,两个小姑娘都不是一群大汉的对手。 儘管凶险也危急,但她愿意赌。 顾怀寧慌张尖叫了一声,没有一丝反抗便被对方抓住了,柔弱得同寻常女子无异。 “你放开我!我父亲是大將军!你若胆敢伤我,顾家绝不会放过你!” 她声音颤抖著,但视线却迅速扫过附近地势。 大汉抓著她的手臂,又恐嚇般做出了两下攻击举措。 林华箏被嚇哭了,扑上去想阻拦但被汉子踢了一脚撞在山壁上晕了过去。 顾怀寧心下一紧,差点便要动手。 可思及心底的猜测,她还是生生忍了下来。 “华箏!”她红著眼,而后开始呼叫,“救命!快来人救救我们!” 两次试探,顾怀寧最多不过是慌乱捶打挣扎,根本没有任何有身手的跡象。 七皇子站在不远处,眸光深深。 他的人告诉他,晋王孙曾被那小白脸放倒过。 顾怀寧若真是那人,自然会反击。 可她没有。 哪怕林华箏被人踹晕了,她也只是尖叫害怕。 女人一贯是如此的。 遇上事便不堪一击。 就算她会点射箭技巧又如何,正碰上事情,还是只会放声尖叫。 七皇子希望,自己未来的妻子是个能替他带来助力的女人。 最好该聪明时聪明,该笨拙时笨拙。 这样才能时时以自己为天。 顾怀寧通过了他的考验。 她没有身手,在顾家的武师也回稟他,顾家疼女儿,是以从未教她武功。 怀疑的暴怒湮灭,而今只剩下满意。 细碎的脚步声传入顾怀寧耳中。 来得好! 他终於肯出现了! 这般危急时刻,他怎会放过这绝佳的英雄救美时机。 可是! 她凭什么就如了对方愿! 小姑娘漂亮的眸底飞速闪过一抹狠绝,而后猛地挣扎一甩袖,整个人如一只蝴蝶,翩然往山涧倒去…… 第79章 哄得她一心一意。 状况来得太突然。 不止大汉们心头大惊,就连七皇子也脸色大变。 这可是顾怀寧啊! 顾家最娇宠的心肝宝。 若是在这里出事了,顾家势必不可能善罢甘休。 危机意识让七皇子本能飞速去阻拦。 这种情况,是危机,但也是机遇。 哪怕他救不了对方,也必须將面子做足,让顾家记得这个恩情。 顾怀寧並非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上山时,她便已经注意到这个亭子。 因为月华寺位置颇高,两人还在亭中稍稍休息了片刻。 亭边靠石径处其实还有一小块平地,只是被边上野草挡著不是很明显。 顾怀寧这个位置倒下正好摔在那个地方。 而且她穿得厚实,並不会受多大的伤。 但顾家还是会因她险遭不测而愤怒彻查,七皇子依旧会焦头烂额。 顾怀寧心中有成算,但错算了七皇子。 她状似惊恐往旁边倒,七皇子在去救她时终於也瞧见了那平地,继而眸光一闪从抓便成了飞扑。 既然不会危机生命,他何不赌得再大一些! 两人双双坠落。 可两人的衝劲无论如何都要比一人大得多。 顾怀寧一个无事,因著七皇子横插一脚,反而猛地向悬空处滚了过去。 只是她还算幸运,堪堪只到边缘。 反倒是七皇子,因著用力过猛落到了外头。只是他一直抓著她,这么一落,便带著她也往外挪。 下方万丈悬空。 掉下去便会粉身碎骨。 好在下方山壁上有棵被遮挡住的植物,堪堪让七皇子踩住。 就差那么一点点,她要跟对方死在一起了! 顾怀寧嚇得满脸惨白。 实在忍不住在心中骂了七皇子一顿。 她可不信对方真是好心。 若不是他临时决定扑出来,压根便不会出现这种险境。 况且! 对方属实太没用了! 不是她偏心,若是此刻换了沈敛再次,对方绝不会出这种岔子! 几个汉子们失声惊呼,只是碍於顾怀寧还在,不敢上前营救。 还得顾怀寧忍著恼怒装出焦急的样子给眾人递台阶,“快!快救人!” “只要殿下无事,我便不追究你们刚刚所做之事!”她红著眼睛,像极了担心著急。 若前世顾家被灭同皇子有关,那对方自然该死。 可哪怕对方该死,也不该同她扯上关係。 到底是皇子,圣上盛怒必然会牵连顾家。 汉子们赶紧上前,只是才靠近,便对上了自家主子冰冷的目光。 脚下枝干结实,看著虽危险,但七皇子知道自己暂时无虞。 既然如此,那边没必要那么快上去。 汉子们一顿,领会主子之意。 “別被这小娘们骗了!若是救这小子上来,必然会抓我们去见官!” “快跑!” 言毕,几人立刻匆匆四散离去。 顾怀寧见状,又是在心中將七皇子骂上一轮。 没有主子暗示,这些人岂敢擅自离开! 只是骂归骂,看向对方时,她还是满眼的感动。 那发红的眼眶便是最好的证明。 “殿下,您一定要坚持住。” 知道性命无碍,七皇子缓缓鬆开她。 “你快上去,这里太危险了。”他一脸关心道。 顾怀寧也知道他无碍,自然不会跑这一趟。 更何况好友还晕著,她怎么能隨便离开。 反正很快便会有人发现他们的。 “不!殿下为我落到此番险境,我绝对不会离开!”她语气坚决。 小姑娘眸子水润,眼神坚定时,像是里头藏著无数星光,而他便是她的英雄。 七皇子满意这个结果,可对上她的真挚的目光,心下却莫名觉得有些狼狈。 其实像顾怀寧这种涉世未深的娇娇千金,他哪怕不用今天这手段,也是能將人哄得一心一意。 他避开了她的视线,这才轻轻笑开,“我还是第一次在这种情境下同一个女子说话。” 他贵为皇子,除了宫中妃嬪,其他女子都是得抬头仰视他。 眼下两人的位置,倒是他抬头看顾怀寧。 这话半分为真,也带了点一语双关的调情。 若是姑娘对他有意,定然会因这『第一次』而害羞欣喜。 顾怀寧却一脸真诚严肃,“这种情境,该是一次都不能有才好。殿下应该平平安安,岁岁年年。” 她的回答並非他所要,可七皇子却莫名觉得,心头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轻轻扎了一下似的。 没过多久,终於来人將七皇子救起。 顾怀寧已经跑到林华箏身边。 对方磕到了头,好在没流血,应该伤得不重。 虽然心底已经骂过七皇子无数遍,眼下再见好友这般情况,还是忍不住再次数落了一番。 这番不择手段之人,怕真助他登上皇位,也会翻脸无情。 七皇子抬头瞧她,这才发现她手上擦破了一块。 猩红的血液从她白皙的左手上渗出,宛若一条扭曲的小蛇,狰狞可怖。 可傻姑娘可丝毫未觉,眼下还不知她究竟还有没有其他位置伤著了。 一场出行游玩,最后又落了个受伤收场。 这一次,常氏没忍住沉了脸。 翌日到书院时,眾女见到她都很是惊喜。 池巧云来得早,开心之余又立刻注意到了她手上的纱布,赶紧询问怎么回事。 今日常氏本是不让她出门的,还是她撒娇再三保证才得以回来。 顾怀寧只道,“昨日去放风箏,结果出了点意外。不过是些皮肉伤。” 学子们陆陆续续前来,很快便皆知她又来书院了。 魏清音脸上一直掛著温和的笑,眼神却有些复杂。 有些人似乎总有一种能力。 只要出现,便很容易成为眾人嘴上討论的焦点。 虽然內容有好有坏,但总是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 正出神著,便见到顾怀寧忽然回过头,而后朝她微微一笑。 魏清音一怔,而后便莫名感到一阵冷意。 但很快,顾怀寧又回过了头去,仿佛刚刚一瞬只是她的错觉。 只是才到中午,魏清音便確认了,早上並非自己错觉。 妹妹魏清若站在她跟前,脸色铁青冷沉。 第80章 他就那么喜欢她? “那个姓顾的怎么又来了!你是不是很高兴她吹捧你贬低我!” 不过一个早上,她已经听说顾怀寧同旁人说她比不上魏清音了。 “清若。”魏清音皱了皱眉,“姐姐自然不会这么想。” 两姐妹在外面眼中一向关係好,只有在魏清若需要发泄情绪时,才会偷偷离开找个没人的地方用膳。 入冬天冷,大多数学子都在学习的教室里食用。 妹妹特意叫她出去,她便知对方定然心情不佳。 “你不会?”魏清若冷嗤,“那她同旁人这般交谈时你为何不阻止!为何你还要说笑来往!?” 魏清音只能哄道,“我听说她只来几日,冬至后便不再来了。” 魏清若根本听不进去,“我管她究竟来多久!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对付她!” 她眼下也分外著急,“还有为什么我听说,那贱人是来查上次中毒之事的?” 魏清音安抚,“中毒之事世子已经按下,事情过去那么久,不会再翻起来了。” 魏清若心烦,“不成!你待会去把那些夜阑都处理了。省得真被姓顾的发现了!” 她沉著脸,又冷冷补充了一句,“好好记住自己的身份,別妄想真踩到我头上!” 魏清音在冷风中站了许久,这才平復了心情。 这次午休,她回去得格外晚。 顾怀寧在同庄静聊天,见她路过时还特地关心了一句,“外头这么冷,魏姐姐怎么在外头待这么久?” 魏清音垂下眼,“瞧著湖边的三角堇好看,便待久了些。” 在外面冷了太久,她今日实在没心思敷衍。 顾怀寧懒懒支著下巴,眸光却若有所思。 休息时,她邀请庄静陪她出去走走。 两人一路漫步,而后便一路至男子校舍。 庄静满脸惊愕,拉住了要继续前行的顾怀寧,“这是去哪?” 顾怀寧回头笑道,“我听说校舍后面其实有条小路,所以一直想来瞧瞧。” 这条小山径她同沈敛走过,只是当时一直未注意周围。 午间魏清音回来时鞋边分明是有些脏污的,可对方却说是去了书院湖边。 这让顾怀寧忽然便想起了此处。 若是心里无鬼,对方不必刻意撒谎。 在家这几日,她閒来查阅了有关夜阑的书籍,其中一处生长环境便是山壁。 庄静来不及反对,顾怀寧便已经自顾自向前。 狭窄的山径寻常无人经过,是以一旦有人来过,便能留下清晰的脚印。 “看来刚刚有人来过呢。”顾怀寧站在入口处,轻轻笑了笑。 庄静瞧了眼那分明是女学子尺码大小的脚印,立刻便想起来今日迟迟归来的魏清音。 她诧异睁大眼,而后便听见顾怀寧道:“庄姐姐你瞧。” 庄静的视线隨著对方手指方向而去,而后看见了一株色彩鲜艷的野。 “那便是夜阑。” 顾怀寧缓缓道。 她的视线扫过附近的山壁,已然瞧见了些许植物被拔除的痕跡。 说要再查中毒一事的话,是她刻意放出去给魏清若的。 没想到对方真就这么沉不住气,著急忙慌来处理了。 回去的路上,庄静始终有些恍惚。 “魏姐姐,有没有可能也並非自愿呢?” 她知道一点魏家情况,只是不方便说出来。 顾怀寧语气平静,“帮凶也並非无辜,庄姐姐。” 重生那日她来取回书信时,不在场的几个女学子中,便有魏清若。 如今再细细推测前后,极有可能是对方前来换了她给沈敛的书信。正要离开时远远瞧见她过来,便躲去了后头山径处,然后在那发现了夜阑。 之后,也是对方躲在一侧,在她翻墙而出时趁机下手。 …… 顾怀寧的出现像一根刺,扎得魏清若坐立难安。 回去后便在家中闹了一场。 翌日顾怀寧再到书院时,池巧云便告诉她,今早在书院瞧见沈敛身影了。 这话无疑是让顾怀寧心下一沉。 这时候对方过来,除了要保魏家姐妹,还能是何事。 他就那么喜欢她? 魏清音到底只是个小姑娘,昨天虽清理了一些夜阑,却还有许多她触及不到的位置。 而且若是沈敛来,以他的身手,定能將山壁边能看见的夜阑全都清除。 顾怀寧倏地皱起眉,立刻明白对方这么早来书院的用意。 她快速起身,只是才到半路便撞见了已经回来的他。 周遭无人,男学子们授课时间早,此时均已经开课。 顾怀寧顿住脚步,下意识去看他的手想找出些线索和痕跡。 而沈敛也在打量她,瞧著她裹了纱布的左手眸光沉沉。 前日七皇子救她之事,他已知晓。 但依照对方为人,真相必然不会像表面那般。 沈敛是不知道她还受了伤的。 两人驻足,片刻后顾怀寧什么也没说,转身往其他方向绕,决定等对方离开后再前往。 然而沈敛却淡淡出了声,“不必去了。” 顾怀寧因他的话又一次停住了脚步。 她仿佛听懂了他话中之意,却又不愿意相信,不想放过这次难得的机会。 “世子何意?”她垂著眸,只冷声问。 沈敛看著她,冷静道:“山壁上的夜阑,我已经全部清理了。” 听到这个结果,顾怀寧终是忍不住抬起眸对上了他的视线。 热意有一瞬间涌上眼眶,而后又被她生生压回。 压抑了一路的不安在这一刻尽数变成了愤怒和委屈,汹涌炸开。 “世子真是手段了得。”她带著嘲讽,缓缓出了声,“是否只要是魏姐姐身边人,您都要护上一护?” 沈敛自然听得出她话语间的嘲弄。 可他確实没什么好反驳。 这是事实。 顾怀寧已无话可说。 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已是一眼都不想再见他。 她重新往山壁的方向而行,哪怕他亲口说过已经清理,也仍不愿死心。 只是路过对方身侧时,沈敛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 “你的手怎么伤的?”他突然问。 顾怀寧想甩开他,只是男女的力道有別,自是无法轻易挣脱开。 “世子管得未免太宽!” 娇艷的小脸冷沉,似封了一层冰霜。 她的眼神始终落在远处,一瞬也没再去瞧对方。 “我的事与你无关!” 她的话似是点到沈敛的心头。 沉静的眸子落在她侧脸上半晌,终是缓缓鬆开了手。 確实无关。 早已做了决定的事,他实在不该反覆。 顾怀寧未再多停留一瞬,逕自朝目的地而去。 她知谨慎一如沈敛,绝不会再留下任何痕跡。 但她依旧想再亲眼確认一遍,方能彻底死心。 顾怀寧只往前走了一小段,便听见了沈敛跟上来的脚步声。 她一路向前,心绪並不能完全平静。 这是怕她发现了什么破绽,所以特地跟上来了? 行至山逕入口时,沈敛同她已只剩半存距离。 只要他一抬手,便能將他拉进怀中。 第81章 在他面前不允许。 顾怀寧终於停下脚步。 沈敛驻足,没有碰到她。 山径狭窄,不容得半点闪失。 “世子既然已经清理过,便该自信些,不必特意跟来。”她道。 沈敛只道:“相识一场,你非要涉险,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世子怕是有些自以为是了。” 顾怀寧忍不住嘲讽,“你给予我的帮助,大多时只是你以为的需要罢了。” 沈敛不愿爭执这些。 他与她行事风格不同,自然有些事上的看法便不同。 顾怀寧没等到他回答,却也早已习惯对方的沉默。 她无心再去猜,只谨慎迈开步子前行。 时隔两月来行此处,她的心境也已变化不少。 相同的是两人还是不愉快。 视线细细在山壁上扫过,昨日还能远远瞧见的夜阑,此时已经彻底没了踪影。 顾怀寧行至那断开的山径处,停住脚步站了片刻。 “我要回去了。麻烦世子先转个身,我此刻並不想看见你的脸。” 她没有掩藏自己的態度,也没有掩藏。 沈敛皱了皱眉,没有第一时间行动。 原路返回便是他在前,她在后。 若是她出状况,他不一定能及时发现。 可她眼下必然还恼著,怕是也不愿配合。 略微思考一二,他到底还是转过了身去。 听见身后声响,顾怀寧这才眸光一闪,往山壁上树枝攀去。 这边已被沈敛彻底清理,眼下唯一还有希望的便是另一边。 沈敛听见身后动静先是一惊,而后倏然回过神。 他的动作极快,是以回身时,她的两条胳膊才刚抚上那枯树干。 树干上突然掛上一人,立刻发出了声响。 沈敛的心口倏地抓紧,仿佛下一秒就要看见她掉下山。 几乎是本能的,他飞速收手將人拉回,而后紧紧箍住了她的细腰。 见她又这般冒险,他也是动了真怒。 “你非要这般执拗不听劝吗?”他沉鬱的眼底情绪翻涌,语气也少见得有些重。 顾怀寧既愕然又恼火。 “你是否也太不知分寸了些?你同我是何关係,谁允许你三番两次这般碰我的?!” 她低头去扯他的手,沈敛却忽地用力將她抱得更紧。 “你若不希望我碰你,就別在这种地方使小性子!” 顾怀寧没能扯开,但也是动了怒的。 “以我的重量,不会压垮那根枝干。” 沈敛却没给她半分討价还价的余地。 “没人可以保证!” 两人对视著,没有一方愿意妥协。 最后,还是顾怀寧败下阵来。 到底男女力量悬殊,在这方面她没有胜算。 “行。”她咬著牙,“你放开我!我自己走!” 沈敛的眸光却还是冷沉,没有因她的退让而好转。 七皇子不会那般没有分寸。 顾家宠女眾所周知,若是受伤定会追查。 依著顾怀寧这爱冒险的性子,他猜这伤反倒极有可能就是她自己造成的。 沈敛眸光沉沉,一声不吭带著她越过飞跃至另一端。 她既想看,那便如她的愿。 只是搂著她的动作,是绝不可能放开了。 她爱冒险就让她冒险,但在他眼前,他绝不会允许。 顾怀寧见他沉著脸没鬆手,便知晓他的意思了。 下半段如同刚刚一样,没再见任何夜阑踪影。 沈敛其人,谨慎地不给她留下一丝痕跡。 胸中怒气汹涌,待终於离开山径范畴,憋了一路的顾怀寧终是没忍住动了手。 她並非那种弱不禁风不能自保的小姑娘,她也是有火气的。 招式虽是沈敛所教,可他若不注意,也会被她所制。 顾怀寧拉住他的胳膊迅速反拧,顷刻间已然闪身换位到他身边。 一时间,他看起来几乎像是真的被她制服了。 沈敛却眸光平静,“这样你就开心了?” 他並没有反抗,好似她只是在胡闹。 顾怀寧却因著他的態度更加恼火,手上力道更加重了一分。 她没有见过被制服后还能挣脱的例子。 哪怕是晋王孙,那日也只有大声惨叫的结果。 可沈敛的態度依旧冷静从容,“夜阑一事到此为止。”他顿了顿,也开口向她保证,“魏家那边,我也会让她们適可而止。” 顾怀寧不明白他明明已经受制於人,却还能这般理直气壮。 “如果我不呢!”她反问。 沈敛只是平静错了一个身形,长腿微挑,她便因站不稳失去了重心。 攻守易形,在她差点要跌倒前,被他搂腰扶住。 招式都是他自己拆解组合的,自然清楚该如何化解。 对付旁人还成,对付他还是有些儿戏。 “你可以再追查,只是不会再有结果。”他道。 顾怀寧这次许久没再开口。 原来他的那些招式,竟还有另一半化解之法。 也是她后头求他再教,他不愿的。 顾怀寧闭眼恢復了下情绪推开他,同他保持了距离。 技不如人,自然无话可说。 只是。 她也不信魏家真的会收手! 眼下已经是上课时间,她没再逗留,头也不回离去。 沈敛原是想再说些什么,只是话到嘴边,看著她离开的背影终究还是忍下。 回去时,池巧云趁先生转身时,悄悄给她递了纸条。 问她是否有碰见庄静,说对方得知她匆匆立刻后,便出去找寻她了。 顾怀寧诧异,回復了未曾。 待將要下课时分,庄静才归来。 先生不悦,不轻不重责备了两句,她便红了眼眶。 休息时,顾怀寧前去安慰,庄静却称是身体不適,而后向书院告假回家了。 眾女都知这不过是藉口。 庄静一向要强,被先生这般责备,应是自尊心受挫。 可顾怀寧却觉得,並非这么简单。 午休时,陪她一起用膳的是池巧云。 林华箏这两日一直告假,如今连庄静也告假了。 今日天气好,在外头晒著暖洋洋的很舒服。 两人聊了一会,正想著要回去时,后头由远及近传来聊天声。 “你还记得池姐姐那小猫络子吗?前阵子她天天带著给大家瞧,说是顾姐姐送她的那个。” 池巧云一听这內容,心中便立刻升起股不祥的预感。 “记得呀,怎么了?池姐姐可喜欢了,原本天天拿著把玩的。就是后来不知怎的,突然就不拿出来了。” “你还没不知道吧。那小猫是照著沈世子的猫儿做的。” 听见自己的预感成真,池巧云立刻看向了顾怀寧,满脸歉意。 顾怀寧轻轻拍了拍对方手,这不是对方的错。 是她当初欠考虑了。 待两人走远了,池巧云才有些不解道:“都过去那么久了。我之前天天戴著的时候没人发觉,怎的这会有人提了?” 回去时,已经有不少人得知那小猫络子之事。 眾女瞧著她的眼神,自然又多了些许微妙。 特地做了个沈敛养的小猫模样的络子,这是悄悄同眾女炫耀自己同沈敛关係亲密呢? 可是,人家沈敛知道吗? 身为小猫的主人,得知这时候心里膈应吗? 窗外,有人嬉笑出了声。 “有人呢,就喜欢一厢情愿。” 顾怀寧转过望去,便见魏清若搭著窗沿同里头说话。 见顾怀寧朝自己往来,魏清若也终於勾了勾唇,將前几日的阴阳怪气还了回去。 “顾姐姐,我可没说你呢,你別对號入座哦。” 沈敛都已经將夜阑证据都消除了,她还有什么可担心! 第82章 世子都夸可爱。 顾怀寧对上魏清若的视线。 说不恼那是假的。 可眼下,她对付魏家两姐妹的筹码確实是没了。 “对了,”魏清若又勾了勾唇,若无其事问旁人,“你们刚刚说的小猫络子是怎么回事?” 顾怀寧最近的人缘好转,没那么多人落井下石。 还是王月清接了魏清若的话,“听说是顾姐姐送池姐姐的生日礼物。但样子是照著世子索养小猫编的。” 魏清若立刻一副惊讶模样,而后又满脸困惑,“可是都这么久了,怎会突然传出来呢?” 王月清笑著隨口道,“这就不知道了。应是有人见过世子家的小猫,终是见不得这般行径,忍不住说出去了吧。” “嘖嘖。” 魏清若耸了耸肩,“爱慕世子的姑娘眾多,只是这般硬凑,恐怕世子也不见得会高兴呢。” “若是我,应该是不开心。”王月清装模作样道。 池巧云听了半晌,实在没忍住。 “难怪世子看不上你们呢。谁说世子不高兴了。世子就夸过我的小猫络子可爱。” “你看看你们,一点眼光都没有,也不懂世子的喜好。” “世子自己都不介意,还夸了我的络子呢。你们在这操什么心!” 池巧云人缘好,平日里也是不会这般懟人了。 可对方实在太过分! 况且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还在暗示,是今日早早请了假的庄静將这事说出去的。 魏清若一怔,下意识便看向了魏清音,有些下不来台。 她没想到沈敛竟还会夸顾怀寧做的东西。 见魏清音又在那装老好人,没要开口的意思,这才冷淡道,“池姐姐同顾姐姐关係一向要好,你既这么说,那便当世子真夸过吧。” 王月清也搭了句腔,“哪怕真夸了,大抵也是爱屋及乌吧。” 长得自家小宠,夸两句也算正常。 两人越是如此,池巧云越是气不过。 “我听著怎么仿佛像是有些酸味呢。世子今日不是来书院了?你们若是不信,大可以將人请来不是吗?” 魏清若闻言心下一动,但看向自家姐姐时,魏清音却避开了视线。 这让她心下一沉,立刻便又没了心思。 沈敛在意的是她姐姐。 並非她魏清若。 这个现实又一次刺痛了她的內心。 “池姐姐何须这般激动,我们可没说那猫儿之事是你泄露出去的。” 说罢,她便冷哼一声走了。 池巧云的火没发完,心里堵著气,不上不下的。 “池妹妹,谢谢你。” 顾怀寧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小声道,“不过下次不要为了我撒谎了。若是她们真去找沈敛来对峙,你也少不得被她们嘲笑。” 池巧云一愣,而后才认真道,“世子真夸过的。” 她凑近了些,“那日我向他解释书信之事时,他盯著我的络子瞧了许久。” 顾怀寧確实没料到。 “我都想她们真去找世子来呢。”池巧云想想便觉得兴奋,“若是世子当著她俩的面承认,那魏清若的表情肯定更精彩。” 但顾怀寧知道,这种事也只能是想想罢了。 沈敛不会让顾家人下不来台的。 冬至这日,顾怀寧早早到了书院。 入学三年,这还是她第一次参加。 庄静今日来了,只是看著有些消沉。 顾怀寧主动找对方时,对方甚至有些迴避。 魏清若远远瞧著,小声嗤笑,“平时好得跟什么似的,说翻脸也就翻脸了。” 魏清音未作声,依旧是满眼温和的老好人模样。 魏清若撇过头,只余光深处闪过一抹讥讽和厉色。 那日早晨,庄静去找顾怀寧时,远远看见了两人离去的身影。 两人前往的是山径方向,她过来时,却已经不见两人行踪。 山壁上的夜阑已经被清空,她克制著恐惧向前,而后被挡在了断崖处。 直到片刻后,她在另一端看见返回的沈敛。 对方几个腾身,便已轻巧落在她后方不远处。 庄静怕他站不稳,下意识伸手去扶,沈敛却只看了她一眼,而后不动声色避开。 无言跟隨对方返回,待离开山径她才开口,“我来找顾妹妹。” “她已经回去了。”他道。 庄静想起那断崖,若好友已离开,那会是怎么过去的? 忽然间,零零散散的记忆在脑海中闪现。 在外人面前,沈敛总是对好友分在冷淡。 可秋猎时,他会主动为好友推拿揉肩。 知好友醉酒时,他会单独前往找寻,並將人亲自抱回。 刚刚那山径,怕也是他亲自抱好友过去的吧? 而自己刚刚只是想扶对方一下,他却避开了…… “庄姐姐。” 池巧云的一声呼唤將她唤回神。“你同顾姐姐怎么了?” 连魏清若都发现了的事,池巧云自然也看出来了。 庄静皱著眉,过了半晌摇了摇头。 “同顾妹妹无关,是我自己还没消化好。” 只要好友没表里不一,那便没有错。 而且山壁上的夜阑被清空,明显是为维护魏家两姐妹。 她如今只是心不静,是以无法面对顾怀寧。 真要嫉妒,她也该嫉妒能让沈敛来善后之人。 以往也听过一些沈敛偏袒魏清音的传闻,可庄静却从未真上心过,只觉得沈敛所行必有原因。 直到见到那清理过的山壁,她才真有些震撼。 沈敛竟那么喜欢魏清音? 若不是喜欢,又何必如此照顾对方? 正说著,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声。 池巧云回头望去,便见顾怀寧捂著肚子,面容痛苦倒在了地上。 第83章 你別死……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两人只愣了一瞬便赶紧往顾怀寧跑去。 今日要祭拜先师,等学子们到齐了才会由先生带领一起去礼殿。 这么特殊重要的日子上出事,不免让人多想。 庄静脚程快,立刻跑去找了先生。 顾怀寧捂著肚子,只觉得整个臟腑都绞成了一团,痛得脸色煞白。 “顾姐姐,你怎么样?”池巧云和林华箏已经嚇红眼。 顾怀寧原想宽慰,但只思及一瞬,便放弃了这个决定。 眼下她的不適,像极了那夜阑之毒,分明就同魏清音当日的症状一模一样。 可夜阑已经被沈敛清光了,眼下几乎已经不可能再找到什么物证。 以往几次书院內的流言蜚语,不过都是些小打小闹。 只要不是確凿的证据,又或是实质伤害,都不值得家中亲自出面。 可这次,对方显然越线了。 顾怀寧本就体弱,如今一出现不適,脸色便更加苍白。 她乾脆虚弱张了张嘴,“我……我今日……恐怕不成了。林……林姐姐,记得同我娘说……下辈子,我……我还要当她女儿……” 这种遗言式的交代,立刻就让林华箏哭出了声。 “顾姐姐,你別死呜呜呜。”池巧云的年纪更小些,她父母早亡,也经歷过生死离別,瞬间便悲从中来。 哪怕是周围围观的女学子们,也有不少红了眼眶,瞬间把整件事的严重程度拉满了。 魏清音站在人群后,温润的眸子闪过一丝凝重,下意识看向身边的妹妹。 魏清若看了姐姐一眼,冷笑著走开了。 事情已经做了,但摊子她是不会管的。 况且。 反正也毒不死人。 这顾怀寧可真是废物,就这么点死不了的毒,便嚇得要死要活,可笑至极。 魏清若仗的是这一点,但顾怀寧仗的也是这一点。 她不会死,只是会吃些苦。 那魏家那两位显然忘了,顾家对女儿重视程度,是魏家如何都不能比的。 悲伤和哭声的情绪会传染,不一会儿,周遭便响起细碎的啜泣声。 都是些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谁见过这种场面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道脚步声匆匆赶来。 庄静去找先生的路上正巧看见了沈敛,她原是不想找他的,可一想到顾怀寧的情况,还是立刻衝上前。 她也是去过山径的,自然一下子便想起了夜阑。 这书院內,沈敛算是最清楚內情的了,况且他也一定不会希望事情闹大。 沈敛得知此事时便心下一沉。 只是没想到赶来时,最先入耳的便是池巧云的哭声。 “顾姐姐,你別死,你睁开眼睛,別睡著呜呜。” 沈敛赶路的步子一顿,连心口处都因此倏地一紧。 只是他到底是理智的,只一瞬后便立刻进了人群。 池巧云一见到他,立刻便哭著求救,“你快看看顾姐姐,她快死了。” 沈敛满脸冷沉,闻言便下意识皱了皱眉。 他懂一些简单医理,迅速诊了证脉。 顾怀寧不知来人是谁,直到他的手触上她眼瞼要检查瞳孔。 她先下意识睁开了眼,而后,她便瞧见对方那张严肃至极的俊顏。 两人的视线只对视了一瞬,她心虚地闭上了眼睛。 虽然不喜欢了。 但这位前夫婿在她心里,还是无所不能。 沈敛:…… 他沉著脸收回手,然后一声不吭继续检查。 “顾姐姐,你別死……”池巧云还在哭哭啼啼。 沈敛听得心烦,抬眼冷冷看了眼对方。 “安静!” 他难得语调那般严肃,沉沉的威压让周遭眾女一下子收了声。 顾怀寧听见周遭瞬间安静下来后,便被人腾空抱了起来。 她心下一紧,立刻虚弱睁开了眼睛。 沈敛要將她从这里带走! 可这边是她中毒的地方,被动了手脚的东西肯定还在此处。 若她被带走,证据自然容易被销毁。 “我……不走……”顾怀寧虚弱出声。 因为腹痛,每一个字出口时声音都在颤。 沈敛抱著她,她的难受他一清二楚。 只是不想看她那张苍白虚弱的脸,所以他的目光压根没落在她身上。 “你必须先治疗。” 她的脸色確实苍白得嚇人,不怪池巧云觉得她要死。 若不是他动些医理,他也要觉得她快撑不下去了。 顾怀寧听出他话中强势,便只能虚弱回头求助,“收集……证据……” 庄静匆匆赶回时,正巧便撞见了沈敛抱著人大步朝外离去的画面。 魏清若站在一侧,不屑地小声嗤道,“这是知道沈世子在书院,才装出这副可怜像的吧。” 王月清没搭腔,只无意识地搓著手边衣袖。 有沈敛相送,顾怀寧很快便得到了诊治。 书院医者皱著眉,很是有几分不解。 “又是这夜阑毒?此生长条件苛刻,究竟长在书院何处了。” 沈敛没作声,脸色並不好看。 书院唯一长了夜阑的地方就是男子院舍后,而那些夜阑都已经被他清理了。 顾怀寧痛了一路,之前为了忍痛一直不好意思出声,耗了许多体力。 如今被施针缓解后,便逐渐有些迷迷糊糊,也不知何时便当真昏睡了过去。 沈敛的脸色一直很沉,屋里有医者守著,待她紧皱的眉心彻底鬆开后,这才离开。 出去时,早已前来的庄静跟他而出。 待至无人时,沈敛才冷淡开口,“何事?” 他没回头,她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庄静开门见山,“顾妹妹中毒一事,应是魏家姐妹所为。” 沈敛的语气平静,“没有確凿证据的话,庄姑娘还是不要这般篤定。” 庄静道,“来此之前,我已经將今早顾妹妹所触碰之物,全部收集起来交给师长了。” 顾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沈敛的眸光闪了闪,只是依然没有回头。 “若是能还顾姑娘一个公道,自然是好。” 庄静眸光复杂,过了许久才道:“我以往觉得魏姐姐为人和善,性子纯良。如今看来,倒也並非如此。” 正如顾怀寧那日同她说的,帮凶也不无辜。 若沈敛此次还包庇她们,那便算不得上坦荡君子了。 “庄姑娘顾好自己便可。”他只这般答覆。 庄静看著他的背影,实在有些失望,转身回了医者处。 刚刚沈敛在这里时,一直都是负手立於窗边,没看顾怀寧一眼。 態度冷漠到並不像是有心悦心疼的跡象。 这让庄静也有些迷惑。 …… 出了这种事,女学子们的祭祀计划直接被取消了。 季院长沉著脸匆匆赶来,了解经过后震怒。 顾家爱女如命,以往那些小打小闹便也罢了,如今危机生命自然不能再坐视不理。 他当即让人去通知了顾家,並直接报了官。 闹到官府这种程度,是魏清若压根没想到的。 她知道季院长会大动肝火,但为了书院顏面,他怎么都该將事情压下才是的。 她有些没底,所以將魏清音叫到了一旁压低声確认,“世子肯定会帮我们的,对吧?” 第84章 为何一直相帮。 外头把风的,是神色有些不安的王月清。 虽是魏清若的计划,但她也帮了些忙。若报官查起来,她的罪名也不小。 魏清音皱著眉,语气也没以往那么好了。 “你做这种事,为何不提前同我商量!” 那顾家是那么好处理的吗? 竟然直接给顾怀寧下毒! 魏清若也有点恼羞成怒,“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我是问你沈敛会不会帮我们!” 魏清音脸色微慍,並没办法保证。 魏清若见她这般便是心下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只要你出面,沈敛便不会拒绝吗?” 正因为如此,她才敢先斩后奏下毒的。 那日对方清理夜阑时,她其实悄悄从湖边那个入口进去悄悄摘了几朵藏起。 反正届时顾怀寧也不可能找到证据,她以为已经万无一失。 魏清音无奈至极,也是有些有苦难言。 夜阑的事,是她连夜前去拜託沈敛帮忙处理的。 也正是那次,她见到了那只橘白色的小猫。 魏清音一眼就认出了这猫,也瞧见了小猫脖子上桃形状的络子。 小猫懒懒翻著肚皮躺在沈敛怀中,歪著脑袋看它的眼神,像极了在挑衅。 这般手艺,她认识的人中便有一个…… 魏清若没等到她的回覆,这才渐渐彻底慌了。 “我不管!这事你必须让沈敛替我摆平!否则的话,你也別想好过!” 她放完狠话,甚至没等魏清音回答,便直接怒气冲冲走了。 魏清音攥紧了帕子,直到过去半晌才悄然离开。 季院长还要负责祭祀一事,代替他在此处理的,便是回来的沈敛。 魏清音等了一会,这找到机会同对方单独说话。 “求,求您再帮清音一次。” 她微微红了眼,眼中有无尽的无奈和无能为力。 任谁一瞧都会觉得她是无辜的,眼下这般情况,她也是迫不得已。 沈敛的视线落在她无助的小脸上几瞬,並没有直接开口。 护住魏清若不难,但魏家人这般行事,確实该改改了。 “顾家人应该快到了。”他道。 魏清音的脸色白了白,更加无措和柔弱。 “清若她只是一时糊涂,这次以后,我定当在家好好规劝。” 沈敛看著她,眸光沉沉开口。 “你应当清楚,我为何会一直帮你。” …… 常氏和顾怀直赶到书院时,第一时间去了医者院中。 顾怀寧醒了,但状態依旧不佳。 常氏满脸肃杀而来,看见女儿后又瞬间红了眼眶。 更別说像是炮弹似的,隨时都要炸开的顾怀直。 “究竟是对我妹妹下的手!”少年今天穿了一件緋色练功服,就是这娇艷顏色不太附和他的气质。 还没进屋子,便已经吵吵嚷嚷。 庄静不动声色嫌弃了他一眼,而后收回目光。 顾怀寧这般恬静温柔的性子,怎的她哥这般吵闹不稳重,著实惹人嫌。 “背你妹妹回去。” 常氏吩咐老四,一边拉住庄静感激,“多谢你了,好孩子。一直在这里陪著寧寧。” 庄静摇摇头,犹豫了一瞬到底没直接將魏家之事说出去。 若沈敛执意要护,顾家少不得会同镇国公府对上,她担不起这个责。 顾家若是能调查出个结果,自己不必说对方也会知晓真相。 顾怀寧被送上了马车,之后在晕晕乎乎中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置身於柔软的床榻之上。 常氏守在床边,见她醒来欣喜万分。 顾怀寧清醒了一会,便立刻询问了下毒调查进展一事。 若是魏清若这会便担上下毒的恶名,未来自然不可能嫁给皇子。 常氏脸上闪过一丝漠然,但岔开了话题,只让她先好好休息。 顾怀寧没追问,待母亲走了才问一直在后面欲言又止的映书。 “说是林家那位表小姐。” 顾怀寧的眼中明显闪过失望。 不会是王月清。 对方显然是沈敛用来护著魏家的牺牲品。 顾怀寧靠在床边,心中也不禁升起些挫败感。 只要有沈敛在,她就真的除不掉那两姐妹吗? 休沐日时,庄静同池巧云一同前来探望。 顾怀寧已经恢復,只是出了这岔子,常氏看她更严,恰巧天也冷了,已不允许她隨便外出了。 三女去了跑马场,待四下无人之际,池巧云才道:“那王月清如今还被关在牢中。听说王家去了几次,都没两人带回。” 庄静只道,“那也是她自作自受。” 旁人不知,但顾怀寧大概猜得到理由。 之前酒楼那次她被下药,顾家恐怕早就记在心里了,只碍於事后没有確凿证据。 眼下王月清被推出来,那便是所有仇都一起报了。 正聊著,顾怀直风风火火来了。 “娘让我给你们送著茶点过来。” 池巧云上次便同他处得不错,所以很快便聊上。 庄静见两人兴高采烈去选马了,这才开口:“抱歉,顾妹妹。那日你出事时,我未同你母亲说出真凶应是魏家。” 这一点,她確实心里有愧。 顾怀寧道,“魏家有沈敛护著,即便你提了,最后应该也不会留下什么证据的。” 她一顿,撑著下巴笑眯眯开口,“庄姐姐今天能来看我,我已经非常高兴了。” 已经正式入冬,顾怀寧穿得比旁人还厚著。她娇艷的小脸裹在毛毛的圆领子下,像极了什么小动物初化形。 庄静突然觉得自己以前当真是鬼迷了心窍,竟嫌弃对方娇气。 若都像好友这般,娇气些有何不可。 还崇拜爱慕沈敛那种人…… “顾妹妹,那沈敛確实不值得你喜欢。” 自打看见沈敛对魏家姐妹再三维护后,庄静对他的意见便颇多。 以前觉得他能文能武周身仿佛带著光环,眼下只觉得他眼被屎糊了,还助紂为虐三观不正。 从前多迷恋,眼下多不齿。 “魏姐姐其实並非魏家嫡女。”庄静突然道,“总不能是同情她处境艰难,世子才对她格外怜惜吧?” 並非嫡女。 顾怀寧也是有些吃惊,毕竟这事她前世都不知道,况且前世后来对方还嫁给了五皇子。 而明明五皇子同七皇子明明是亲兄弟,登上皇位的却是弟弟。 之前她便觉得魏家两姐妹有猫腻,难不成两位皇子之间也有故事? 庄静不知她心中所想,到底还是道,“所以我总觉得,有些事她或许也不愿。” 只是这世间总没有既要又要之事。 既然享受著作恶的好处,便如何也不能说自己无辜。 翌日顾怀寧起床时,才从映书那了解到,圣上听说顾怀直好武,所以今早送了个武师过来。 新武师来了,七皇子推荐的那位,自然便不用留了。 顾怀寧边往练功房走边琢磨著,只是还没见到新武师,便先见到了沈敛。 以及,他身后一个眉清目秀、面容姣好的小廝…… 第85章 影响议亲。 沉默间,顾怀寧便想起那日在小院说的话。 沈敛说可以找个机会给她见见。 眼下看来,正是眼前这一位。 她的视线落在小廝的身上有些久,而后慢慢便转成了似笑非笑回到了沈敛身上。 既然对方是七皇子的人,她甚至都不需要偽装同沈敛客套。 顾怀寧脚步虽顿了顿,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彻底无视了两人直接进了练功房。 沈敛也没出声,跟在她后头进去。 顾怀直还在熟悉新师傅,看见来人还有些诧异,“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顾怀寧有点无语,“四哥,这是顾家。” 她过来不是很正常吗? 沈敛解释道,“圣上听闻五姑娘受惊,昨日吩咐我送些药来。” 说罢又是一顿,看向新来的武师,“晏师傅曾任宫中教习,协助过太傅教授太子及一眾皇子武功。” “四公子定要好好努力!” 顾怀直看向新来的武师,没想到对方还有这来头。 倒是顾怀寧有些不安。 圣上往顾家派了人,又特地让沈敛过来,这究竟为何意? 似是察觉到她的心思,沈敛清冷的眸光看向她。 “不知五姑娘伤势如何了?” 有晏武师在,顾怀寧也不好太冷淡,只得客套应对了一声,“多谢世子关心,一点皮肉伤,已经无碍了。” 沈敛带来的药膏都是祛疤消痕的,接下来正好可以用。 “四公子还要练功,在下便先不打搅了。不知可否请五姑娘带我前去见下夫人?” 依照沈敛的性子,说这么长一句客套话,属实少见了。 顾怀寧客气笑著应下,一出练功房,两人之间的氛围便降到了冰点。 显然刚刚也只是为了敷衍晏武师。 越华默默跟在后面,边不动声色打量著前方两人。 他们之间的恶劣关係不似作偽,小姑娘眼底的疏离亦很真实。 將人带到厅,顾怀寧便头也不回走了。 沈敛什么都没说,但顾怀寧却不禁头疼。 他不是多事之人。 晏武师在这,恐怕日后为了敷衍圣上,他会经常找理由往顾家跑。 可她若表现太冷漠,同样也有可能让圣上不喜。 昨日常氏同她说,前些日子害她遇险的贼人已经在抓捕过程中被击毙。 他们虽已经拼命逃窜南下,但还是被官吏发现,而后被就地正法。 顾怀寧却觉得,那不过是一帮替死鬼。 死都死了,总不能把尸体运回来辨认。 只是七皇子製造两人相遇的方式巧妙又隱蔽,哪怕是林华箏本人都未发觉,所以圣上应当也没查出什么线索。 圣上心有怀疑,但並无证据敲打对方。 所以吩咐沈敛再积极主动些,並顺便拔了七皇子留下的人,换自己人进去。 也不知坐了多久,常氏让人带了东西过来。 “这是沈世子送来的。”她语气复杂。 圣上之意,她自然能体会到。 顾怀寧平静道,“女儿无意。” 常氏先是嘆口气,而后又释然。 既然无意,那女儿自然只能这么干耗著,怕是要影响日后议亲。 可顾家也不是那等低贱门楣,日后还能招赘,倒也不算有太大影响。 “那你自己把握著些分寸。”常氏顿了顿,又道,“你大哥同林家的婚事,这两日要解除了。” 这般三番两次出事,还有王月清这个弃子在,顾家是不会再要这门亲事了。 这次,顾怀寧沉默了许久,却没有再强求。 “大哥那边知道了吗?” 常氏道,“他已经知道了,年底他会回来一趟。” 若不是还得去信同大儿子商量,这事不会拖这么久。 顾怀寧点点头,到底有些悵然。 这事对好友的打击肯定很大,可在她心里,还是家人最为重要。 离去前,常氏转告她,“除夕宫宴,圣上让你也一同参加。” 顾怀寧经歷过一次宫宴,回忆並不算太好。 只是接触圣上的机会难得,她自然不能错过。 …… 严氏在家等了一整个上午,这才等到了回来的沈敛。 “你爹又来书信了。” 她强忍著不去看沈敛身后的越华,生怕自己一时泄露了情绪。 那日將越华安排到儿子这边后,她便立刻写了封信给丈夫。 严氏难產血崩,后来便没了生育能力。 丈夫未因此就纳妾,甚至比生產前更宠她疼她。 这么多年,国公府就沈敛一个孩子。 严氏实在承受不住儿子断袖这种打击。 眼下丈夫回信,她自然著急。 沈敛支走越华,而后打开信瞧了瞧。 镇国公並未相信儿子喜好男风这种话,却在信中隱晦点了点沈敛。 儿子这般坚决不愿將顾家牵扯进来,又何尝不是一种在意? 沈敛皱了皱眉,而后若无其事將信收起。 “你爹说了什么?”严氏关心问。 “一些军务要事。” 既然涉及军务,那自然是不能给旁人瞧了。 严氏恼怒,“就没有说其他?” 她甚至怀疑,儿子在此事上撒了谎,为的就是不让她瞧。 “没有。”沈敛平静道。 严氏抿著唇,气得胸口一阵起伏。 “你就是想把我气死!” 丟下这一句话,她便红著眼眶走了。 镇国公府只有一子是她的骄傲,也是她的心结。 若儿子无法开枝散叶,她怎么对得起丈夫的疼爱,对得起沈家列祖列宗。 晚间的时候,严氏便病了。 心中长年鬱结难消,如今一气之下便真倒了。 沈敛坐在母亲床边伺候汤药,严氏红著眼,沉默喝药不说话。 待她睡下之后,陈嬤嬤才轻声劝,“少爷,若是您眼下当真无娶妻的念头,便先收个通房吧。” 通房先產下子嗣確实有伤正室利益,可这起码能缓一缓严氏的心结。 回去时,小橘白在院里疯跑。 见他回来,便立刻来到他脚边打滚。 养了几个月,小东西肉眼可见地圆了许多,整张猫脸大了一圈。 也就这些小动物天真不需要烦忧。 沈敛將猫抱起,逗弄了一会才淡声道:“改日带你去新地方转转。” 翌日,七皇子让人託了东西前来。 他有个小玩意想送给顾怀寧,打算让沈敛替他送过去。 第86章 演得有些过火。 圣上不欲皇子接触顾家,但这次確实没能找到线索。 七皇子还顶著救了顾家女儿的恩情,是以圣上甚至还给予了一些赏赐。 再者昨日越华將消息传出后,他也彻底卸下了心房。 只是这段时间已经很难再找机会接触到顾怀寧。 沈敛看完信,目光沉沉。 小橘白躺在书桌上,脑袋枕著顾家送的小葫芦,睡得很香甜。 他难得起了些玩性,伸手將猫弹醒。 小橘白茫然又无辜睁眼瞧他,几瞬后实在撑不住,又合上眼睡著了。 越华从外头而来,沈敛指了指桌上礼盒。 “带著。” 他起身,去了严氏那。 服药歇了一晚,今日情况虽好些,但也不见太大喜色。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陈嬤嬤忍不住再问,“昨日之事,少爷考虑得如何?” 沈敛来时便察觉,这屋里今日多了两个眼生的侍婢。 想来严氏早就有此意,借著这次病倒乾脆想著將这事落实。 沈敛从容拒绝,“我爹亦无通房。” 有镇国公言传身教,在婚姻大事上,他只会慎之又慎,绝不会有混乱不清的后宅关係。 待他离开,严氏才长长嘆了口气。 有时候,她也希望孩子能不那么克己復礼。 得知越华刚刚一直等在外头,严氏终於忍无可忍皱了皱眉头。 “想个办法把人遣走。” 她只是想试探试探儿子是否真的好男风,不是要送让儿子走上歧途。 …… 顾怀寧猜到接下来一段时间会经常见到沈敛,却没想到对方会来得这么勤。 不过几日,对方又捧著东西上门。 这在旁人眼中瞧著,著实有些殷勤。 顾怀寧皱著眉,实在有些不耐,可当著晏师傅的面,维持著表面工夫。 顾家没人狠下心教她,眼下难得来了新武师,她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再者,那日沈敛轻鬆將她反制一事,多少让她有些受打击。 顾怀寧不怕吃苦。 她只希望自己能强大些,再强大些。 能靠自己做到一些事,不用总靠別人。 一如那断崖。 她便不想被沈敛带著走。 可顾怀寧才开始,顾怀直已经在旁边鬼哭狼嚎半天。 她没喊累,他这个做哥哥的已经快心如刀绞。 晏师傅於是便也教不下去了。 沈敛来时,见到的便是这幅场景。 为了方便习武,小姑娘今天一身男装打扮,正恼火教育自家四哥。 越华先是觉得有趣,可下一秒便有个想法浮上心头。 这位五姑娘的男装身形,同那日屏风后的小公子是有些相似的。 只是到底隔了一层屏风,他也无法確定。 沈敛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块,便淡声开了口。 “五姑娘若是日日都著男装去书院,恐怕也不会生那般多流言蜚语。” 毕竟是这么个俊俏小公子,虽知是女子,但瞧著还是会口下留情些。 旁人自是听不出他的暗示。 顾怀直哈哈大笑,妹妹被夸,他也与有荣焉。 倒是顾怀寧心下猛然一紧,立刻想起越华见过自己男装身影一事。 沈敛不是这般多嘴之人,刚刚那话分明是在提醒她男装之事。 心思急转间,顾怀寧娇嗔瞪向了顾怀直,作势便要去打对方。 “四哥你还取笑我!” 她跺了跺脚,结果向前时自己绊倒自己,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妥妥便是一个美丽的废物。 全然不像能一招放倒晋王孙的样子。 事情发生得太快,没人想到她这样还能绊倒自己,是以这一下摔得挺重。 顾怀寧忍不住轻嘶了一声,才刚拆了纱布的左手,又一次光荣负伤了。 沈敛的表情一下子便淡了下去。 顾怀直已经赶过去將人扶起。 好在这次没破皮,但待会定然又要青一块。 晏师傅摇了摇头,“五姑娘还是先在旁边看著吧。” 这般不灵活的肢体,还是別想习武了。 他刚刚的注意力未放在顾怀寧身上,所以並未发现她是故意假摔的。 说话间,沈敛已经走到几人身边。 “五姑娘这是想做什么?” 见他提问,顾怀直告知道:“寧寧想习武。” 沈敛看了眼顾怀寧,视线下意识落到她刚刚摔到的左手上。 小姑娘皮肤白皙,前些日子伤了手,这会上头还留著浅色的痕跡。 “晏师傅说得对。”他道。 这话,无疑也是在说她不是那块料。 顾怀寧確实有些不服气,“我愿意吃苦。” 顾怀直心直口快,“你不用吃这些苦。在家你有爹娘哥哥们护著,出嫁也会有夫君护著。若是连保护你都做不到,那傢伙也没资格娶你。” 他可是实打实吃过苦的,才不愿看著妹妹再吃一遍。 顾怀寧抿著唇,小脸上闪过倔强。 “我不想靠別人保护。” 沈敛见她这般坚持,忽地便想起那日对方同自己动手和反抗。 她不是不想靠別人保护。 她是不想靠他。 冷冷淡淡的眸子深了深,便也回过头不再去看。 “五姑娘既然这般想学,那便成全她吧。”他淡声道。 虽听著同一贯的冷淡没甚差別,但顾怀寧却总觉得他这话里透著股极淡的冷意。 像是生气了。 也不知为何。 沈敛带著越华退到一边。 晏师傅摇摇头,不是他不想教,是根本没法教。 没多久,沈敛便见识了顾怀直宠妹狂魔式的哭天抢地。 末了还是顾怀寧自己不好意思再学。 四哥当著沈敛的面这般,著实丟尽了她的脸。 顾怀寧从练功房出来,一离开晏师傅所在场合,她立刻就沉了脸很是不耐烦。 “世子今日来又是所为何事?”她一边问,一边无意识揉著有些不適的左手。 越华立刻將东西奉上。 沈敛的视线也从她手上收回,道:“受七皇子所託,將此物转交於你。” 顾怀寧本不想收,但见越华在此,便顿了顿將东西收下了。 她不仅收下,连带著表情都柔和了几分。 显然她的不耐只针对沈敛,听到七皇子时还是欢喜的。 “那便麻烦世子替我谢过殿下了。” 顾怀寧捧著东西,態度缓和后,整个人瞧著也透著娇俏。 沈敛瞧著她脸上如的笑靨,一时分不清她当真是高兴,还是演得有些过火。 只觉得著实没必要如此。 离开前,他想起了刚刚过分维护、老妈子似的顾怀直,回头提了醒。 “你四哥太纵著你了。” “即便是女儿家,也不该任何苦都不吃。” 在沈敛看来,哪怕是姑娘家也不该娇养太过。 更何况,她並非吃不得苦。 他教过她射箭,知道她骨子里是要强之人。 若换了是他,便绝不会因为怕她吃苦而阻止。 白日才这般想著,晚上,沈敛又梦见了那个新房。 他走进房间,顾怀寧坐在床中等他。 沈敛已经习惯梦中两人的亲昵。 或许也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在现实中接近她时才那么自然。 她今天没有像之前那样只穿衾衣。 长发批下,明明才洗过澡,却穿了不少。 沈敛看见自己走到对方跟前,而后顾怀寧抱住他的腰,小声请求。 “夫君,今晚能不能暗一些……” 屋外的灯笼被尽数熄灭,屋內一片漆黑,只有淡淡月光撒在屋外。 她身上的衣服被缓缓解开。 不多久衣裳落了一地。 气氛很快变得旖旎,直到一声低低痛呼打断了他的动作。 梦中的沈敛动作一顿,低下头的瞬间,在她白皙的肌肤上看见了数片青紫…… 第87章 梦中惊醒。 那些自然不是欢爱留下的痕跡。 正是因为她肌肤白皙,所以才显得那些青紫更狰狞可怖。 沈敛在睡梦中被惊醒。 没有以往梦醒后的旖旎和衝动,察觉只是场梦,这才又他长长舒出了一口气。 他不知自己为何常常会梦见她。 但这回的反应著实让他有些心惊。 不过是些青紫罢了。 谁练功时没留下几块印记呢。 但他却因那些痕跡生生从梦中惊醒了。 …… 顾怀寧习武的想法,又一次被扼制了。 晏师傅昨天只见识了顾怀直,第二日时则见识了眼泪汪汪的常氏。 她倒也没当场落泪,但光红著眼眶站在一边,效果也差不多了。 顾四在旁边累得要死要活她一眼没瞧,光看著女儿了。 他原是觉得顾四不成器,如今才发觉,顾四会这样也不是没有道理。 顾怀寧很是愧疚,越发努力。 她越努力,常氏越心疼。 而后成了闭环。 晏师傅只得让顾怀寧先走。 常氏怕女儿失落,立刻提议出门转转。 今日有太阳,趁著下雪前,女儿还能出门转一圈。 京中上好的成衣铺子就几家,难得出门一趟,常氏自然是每家铺子都要去一遍。 早晨只去了两家,但已收穫颇丰。 午间,两母女上酒楼用餐休息时,听见了隔壁包厢两夫妻的低语交谈。 “你猜世子今日来咱们府上是何意?” “还能有什么,自然是想娶我们家音音。” “音音这孩子也是命好,不然怎么就正好……” “別说了。” 女人的话没说话,便叫丈夫打断了。 顾怀寧怔了怔,確实没想到隨便上个酒楼吃饭还能听见这些。 常氏伸手握住女儿的手,一边若无其事给对方夹菜。 对方就在隔壁,自然两人都听见了。 顾怀寧回神,而后朝母亲笑了笑。 不可否认,眼下听见沈敛这些事时,她心底还会有些情绪。 到底是刻骨铭心爱过的人,但她已经走出来了。 至少已经不会难过。 休息完,两母女继续逛其他店铺,到底是来到了上次沈敛提到的那一家。 掌柜照常笑脸热情相迎,服务得无微不至。 常氏以往来过,却从不见对方如此。 “掌柜这是有什么喜事?”她打趣问。 “自然是因为夫人前来光顾。”掌柜从善如流。 常氏被哄得开心,自然也不介意同对方多聊几句。她就一个女儿,在脑中想过无数打扮女儿的法子。 待两母女走了,小二才凑上前小声问:“顾家这是要受什么陛下赏赐?” 除此以外,他想不出掌柜今日突然格外热情招待的原因。 掌柜扫了人一眼,將对方打发走了。 到底是开成衣铺的,对进店之人的身形和长相极为关注。 那日顾怀寧虽身著男装,但他一辈子同身形尺寸打交道,还是很快同今日的她对上了號。 对方送来的可是自家主子的外袍,哪会是什么普通关係。 他热情招待自然不会出错。 隔日,又是书院休沐。 庄静和池巧云又一同前来。 池巧云把玩著新到手的七色老鼠,笑得乐不可支。 几人聊了一会,问起了顾怀直。 “府上来了新武师,我四哥这些天正忙著。”顾怀寧笑道。 “你哥那咋咋呼呼的性子,確实需要有人磨磨。”庄静忍不住摇头。 “我觉得顾四哥挺好的呀。”池巧云哈哈笑著帮忙说话,“真诚外向,一点心眼子都没有。” 顾怀寧觉得这好像也不能算夸奖。 但自家四哥,她还是觉得如何都是好的。 沉稳有沉稳的好,外向有外向的好。 这般聊了一会,才听见池巧云道:“这几日都在传,魏姐姐好像要议亲了。” 顾怀寧被这话题吸引,“这么快?” 前世这时候,可没听说这事。 而且对方也是在自己同沈敛成亲后,才嫁给五皇子的。 池巧云点头,“是啊。” 她一脸欲言又止,而后又看向了庄静,显然还有话没说完。 顾怀寧看了眼对方这表情,立刻便明白了过来。 “和沈世子?”她问。 池巧云犹豫了一会,还是点点头,“谣言是这么传的,但被魏姐姐自己亲口否认了。” “不过事关亲事,总不可能是胡乱传出来的。而且魏姐姐一贯和善,倒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池巧云摊摊手,觉得这事究竟如何还不一定呢。 庄静摇了摇头,“若那国公夫人愿意接受这样的儿媳,想必早就该定亲了。” 不是她嫉妒,而是庄家之前也有这方面想法,便找人探过严氏口风。 得到的答覆便是严氏眼高於顶,像魏家那种门第,她是压根看不上的。 不过前两个月听说魏父高升,去了个颇受重用的岗位。 也不知严氏是否已经改观。 顾怀寧同庄静的想法差不多,但想起逛街时听见的对话,一时倒有些拿不准了。 同好友们相聚一日,翌日顾怀寧特地起了大早又去了练功房。 这个时辰本就还早,晏师傅也还没来。 房中立著数个木桩,她看了一会儿,而后上去练了练。 顾怀寧只会几个格挡动作,也是沈敛当初叫她的。 毕竟遇到危险时,敌人不会乖乖束手就擒。 只是木桩冷硬,虽隔了几层冬衣,用力撞上还是传来些许痛感。 顾怀直从外面进来,才一眼便忍不住大呼小叫。 顾怀寧被拦下,很是无奈。 “哥,没什么的。你也稳重些。” 顾怀直打过那些木桩,知道用力撞上去有多疼。 “哪里没什么了!”他咬牙,“你快別在这儿呆了!我刚来时遥遥瞧见了沈世子,应是来找你的。你快走吧。” 他实在不明白,妹妹怎得就对习武这事如此执著。 顾怀寧才不想见沈敛,只是话才要出口,便瞧见了晏师傅,只得赶紧將话憋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她正巧遇上了来寻她的映书。 “小姐,沈世子来了。” 顾怀寧丝毫也未犹豫,“不见。” 映书还想说什么,她却忽然一顿,又问:“你有没有听见哪儿传来的猫叫声?” 映书立刻兴奋点头,“是呀,沈世子还抱来只猫。胖胖的,可討喜了。” 不到一会,顾怀寧便兴冲冲赶到了厅。 小橘白正好奇地到处闻,胖胖的身子越发圆润。 顾怀寧瞧见它的瞬间,立刻便双眼一弯,蹲下身满脸的討好和激动。 “咪咪——” 小橘白闻声优雅挪了过去。 顾怀寧实在没忍住,伸手抬起猫猫,然后亲了亲它的粉粉的鼻头。 坐在不远处喝茶的沈敛一顿,目光幽幽落在了小姑娘同样粉嫩的唇上。 第88章 前世他嫌弃? 她亲过他。 梦中和现实都有过。 沈敛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 这两日,他也觉察出自己对顾怀寧的態度有所不同。 尤其是那个梦后。 只是越清楚,他反而越犹豫不决。 “我之前编的的脖圈呢?” 小姑娘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沈敛的沉思,他抬眸,平静道:“时间久了。” 时间是旧了,但没有脏。 是刚刚出门时他特地解下的。 “我再编个其他样子的。”顾怀寧很自然接话道。 人还得换衣裳呢,小猫猫怎么能只有一个脖圈。 她想像了无数遍猫儿戴脖圈的样子,今日没能瞧见,实在有些遗憾,是以没察觉自己这话有何不对。 映书站在后面,脸上难掩惊诧。 她知道自家小姐最近编了很多东西,唯一让她看不懂的,就是那桃相间的脖圈了。 当时她还问过一嘴那是什么,顾怀寧告诉她是给小猫的。 可她问谁家的猫儿时,对方却没再提。 映书本以为那是送给闺中密友,却没想到对象竟是沈敛。 沈敛得到了满意的答覆,“几日?”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后日。”顾怀寧立刻道。 她顾自擼猫,没太注意对方的神情。 沈敛垂眸,不动声色瞧著眼前的一人一猫。 眸光难得柔和,淡淡应了声后便没再说话。 映书已经很识趣地退下了,在她看来,眼前两人分明是郎情妾意。 自己再一直留著,显然不太適合。 小橘白被摸了半晌,大概是太舒服,已经合著眼睛睡著了。 顾怀寧这在站起,只是才一动,双腿密密麻麻的针刺感直接將她身子一晃。 要命! 她竟忘了不能蹲太久。 虽不至於摔倒,但那酸爽痛感还是叫轻轻痛呼出了声。 沈敛的神色一顿,立刻便回忆起了梦中那一幕。 白皙同青紫交织,只一瞬便叫他胸口不由发紧。 本能快过理智,回过神时,他已经沉眸抓住了她的手臂。 而后便又一声痛呼传来,顾怀寧娇艷的小脸皱成一团。 刚刚打木桩时未觉,如今被对方这么一抓,顿觉一阵酸痛。 沈敛沉下了眼,抬手一拉,便露出了她手下青红的肌肤。 一道道青红痕跡入目,他的双眉也猝然皱紧了。 顾怀寧这会是腿痛手也痛,压根没空去瞧他反应。 “我就是腿麻了,你別碰我手。” 刚刚练的时候多起劲,这会便有多酸爽。 沈敛绷著脸,下一秒就將人打横抱了起来,往椅子方向前去。 小橘白醒了,从顾怀寧身上跳下。 顾怀寧想捞没捞到,只能去瞪沈敛。 “你这是干嘛?我都说了我只是腿麻,痛一会就好了。” 她又不是不能熬。 沈敛的表情还是不太好看,虽然不明显,但她知道他就是在不高兴。 “我並未开口求你帮忙。”顾怀寧觉得他不讲道理。“你不必冲我生气。” 沈敛想道自己並非冲她生气,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她说得没错。 他的不悦,她確实有一半责任。 是以只能沉默自己憋著。 缓了一会儿,他问:“手是打木桩弄的?” 顾怀寧自己拉起袖子看了看,一道道红痕留在白皙的小臂上,还有部分位置看著已经有些发青,瞧著怪嚇人。 沈敛忍不住又皱了皱眉,背过了身去。 像是嫌弃痕跡丑陋。 顾怀寧见状將袖子拉下,不禁回忆起前世那一次。 那段时间她一直在刻苦练习他教的招式,身上一直有青紫。 她自己瞧著都觉得可怖。 是以那晚她求他让外头的灯笼熄了。 可他目力好,哪怕屋內漆黑一片,他还是在半程中瞧见了那些痕跡。 后来,便中止了。 他动怒下床穿衣离去。 顾怀寧一度很挫败自卑。 对方这般反应,定然觉得她当时的样子丑极了。 “喵——” 小橘白的叫声將她从回忆中唤醒,不知何时,小傢伙已经又来到她脚边,在她下方椅子上蹭来蹭去。 她定了定神,心情也愉悦了起来。 这辈子,她才不会再为这些自卑难过了。 待腿麻缓解了,顾怀寧才重新將猫抱到腿上,继而问直白他,“你同魏姐姐要定亲?” 她懒得同他弯弯绕绕,他若是不想说,她问得含蓄也没用。 沈敛回身看著他,想说的话在嘴边转了转,改变了主意。 “有此考虑。”他道。 顾怀寧著实有些诧异,也忍不住有些失望。 魏家两姐妹这般几次三番算计她,双方之间恩怨早已结下。 哪怕眼下她没法反击,日后也是要算这笔帐的。 若是沈敛娶了魏清音,日后若对付她便得直接对上镇国公府。 想到未来要同沈敛彻底走上对立,顾怀寧心底的危机感陡然飆升,並本能想要迴避。 谁都不愿给自己找个过分强大的敌人。 可沈敛喜欢了对方那么久,让他別娶魏清音,显然也有点太不自量力了。 顾怀寧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开了口,“也好,这样你便不需要敷衍圣上总往这里来了。” 而她也不会看他,双方都舒心些。 沈敛细细研究著她脸上的表情。 有沉思,有犹豫,有落寞,但没有伤怀。 顾怀寧等了一会见他没说话,又道:“既然如此,你便早些去同圣上讲明吧。” 沈敛沉沉望了她一会,这才又冷淡道:“不急。” 顾怀寧不满他这般行事的態度,“你若有意定亲,就不该同其他女子这么拉扯。既有碍於我將来议亲,也让魏姐姐心里难受。” 沈敛垂了垂眼,只道:“圣意在此,我自然不便过早进行此事。” 这话的意思,便是他有著落他不急,眼下將继续拖著。 顾怀寧不自觉皱了皱,“我又凭什么陪你耗著?” 闻言,他这才抬眼,问:“你很急?” 沈敛看著她,又道:“急也没办法。你想议亲,至少要等到明年这个时候。” 眼下两人只能这般耗著。 因为圣上也未必想见两个手握军权的武將真走到一起。 眼下这般,只是借镇国公府敲打七皇子和言家。 究竟什么时候结束,还是得圣上说了算。 自然,届时圣上也会对两家进行补偿。 顾怀寧一想到还有那么长时间便头疼。 “你捨得让魏姐姐那般等著?” 沈敛见她这不耐的样子,语气也逐渐变得更冷,“她不会有意见。” 正这般想著,门房引著一名镇国公府小廝前来。 “世子,府中有客等候。” 小廝这般说著,边下意识偷偷朝顾怀寧方向瞧。 很有股遮遮掩掩的偷感。 让她不多想都不行。 沈敛起身,见她没有想送的意思,这才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 顾怀寧维持体面,笑脸想送。 “世子慢走。” 沈敛的视线落在她光洁的脸上,似带了一丝玩味,依旧没开口。 於是,顾怀寧眼神越发不耐,“怎么?世子是想邀我一起去见那位客人吗?” 第89章 不解之事。 该走就赶紧走。 这般总盯著人看不作声又是在做什么。 况且。 小廝这曖昧態度,很难不让人去猜测来人便是魏清音。 沈敛看著她,竟也生了点带她去也不是不可的想法。 只是荒谬念头才上心,便被理智压回。 小廝还在一旁瞧著,显然也有点惊讶。 自家少爷態度虽看著是一贯的冷淡,但却莫名透著股逗弄的意味。 沈敛收了心神,“猫,还我。” 顾怀寧低头,这才想起自己还抱著人家的小猫。 男人寧澈的眸光沉入水,显然是一点想要將猫留下的打算都没有的。 顾怀寧纠结了两秒,这才忍痛將猫还了回去。 她是巴不得他走的。 但没想猫也让人带走。 沈敛抱回猫,小橘白还探出头朝她喵了一声。 顾怀寧用了极大的自制力,这才没再伸手出去把猫抢回。 沈敛看了一眼她脸上表情,提醒:“后日,记得。” 映书刚刚离开,已经將今日所见所闻告知了常氏。 自家小姐好似一直同沈世子有往来。 不仅给人家猫儿做了脖圈,还同人家小宠极为亲昵熟稔。 若不是频繁接触过,猫儿才不会同人这般亲呢。 猫可不是狗儿。 …… 沈敛回到镇国公府时,魏清音已等了一会。 她微蹙著眉,脸上亦是满脸愁容。 “何事?” 沈敛走进书房,小橘白跟在他身后。 魏清音看见它滚圆的样子,忍不住弯腰想伸手去摸。可小傢伙却灵活扭了个身,快速跑开了。 看样子,它並不太想被她碰。 魏清音面露失望,重新站好满是歉意道,“最近书院传出一些谣言,我已经极力澄清了,但还是没能將情况压下。” 沈敛最近没去书院,但不妨碍他清楚发生了什么。 “继续说。” 魏清音小心揣测著他的態度,又接著道:“这……或许是我家中所为,但请世子您相信我,我绝无同家人一起相逼之意。” “今日前来,只是心中难安。还希望世子不要误会。” 说话间的工夫,小橘白已经跳上书桌,自觉找到了自己钟爱的位置,將头搭在葫芦上。 沈敛的视线一直在猫身上,仿佛压根未听对方在说什么。 魏清音脸上一直是紧张又愧疚的神色。 直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的心中这才真的升起些惴惴。 “世子?”她终於再次出声。 沈敛摸著小橘白的脑袋,语气平淡,“谣言罢了,传一阵便会被人遗忘。你无需特地前来解释。” 言下之意,便是他不会管。 魏清音却笑起来,温柔道:“只要世子不误会清音便好。家中,我会再劝劝父亲他们的。” 沈敛冷淡应声,儼然已经做了决定。 事情没同她预想的那般发展,魏清音到底忍不住有些心慌了。 换了以往,他是不会这般置之不理的。 魏家这步棋,走得太急了,此举应是惹怒了沈敛。 魏清音垂著眸,这时候她更不能急。 “如此,清音便不打搅世子了。” 她抬起眸,眼眶已经泛红,但脸上还是喜悦的笑意。 分明便是受了委屈却仍然坚强的小可怜模样。 没有多停留,她离去得很快。 直到上了马车,她脸上的表情才彻底一沉,眼神中透出丝丝狰狞。 魏家这群蠢货。 都怪他们宠坏了魏清若。 沈敛对她的那些愧疚,该是用在一步一步携魏家高升上的,怎能消耗在帮魏清若这蠢货善后上。 若是此事太令沈敛反感,魏家也不至於走这么一步险棋。 而从眼下的结果看来,这步棋是彻底走错了。 魏清音无意识地伸手抚上小腹。 她不能让局面这般下去。 …… 人前脚才离开,陈嬤嬤后脚便到了书房。 “少爷,夫人要去上香,请您一同前去。” 她看了看里头,见魏清音这般迅速离开也是有些诧异。 这会过来,为的便是不想让两人相处太久。 谁知对方竟然已经离开。 沈敛没戳破,来到主院时嘴上还在关心,“母亲今日可出门了?” 严氏本是没这打算的,但一想到沈家的香火问题,又真起了去上香的想法。 去的一路上,两母子谁都未曾开口。 上香时,严氏让沈敛站在殿外头。 儿子的想法本就不如她意,自然不能再让佛祖保佑他心想事成。 沈敛不信鬼神。 在他看来,信仰不过是上位者用来控制民眾的工具。 直到身边一道声音传来,他才从沉思中回神。 “世子有不解之事?” 来人是寺中方丈,已在一旁观察他一会儿。 沈敛下意识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又真想起一件令他不解之事。 他为何总是反反覆覆梦见顾怀寧。 为何那些梦又那般真实仿佛当真亲身经歷过。 他清楚自己並非重欲之人,绝非因长时间不近女色才会有那些梦境。 可这些疑问自是无法问出口。 沈敛压下心中心思,客气有礼回復了对方。 方丈没有强求,只是念了句佛。 对方不愿说,那便是时机未到。 恰巧这时严氏正好结束,沈敛便同方丈告了別。 大约是在佛祖面前诉过苦,严氏的心情也好转了许多。 回去的马车上,她终於开了口。 “此前我问过你对魏家的心思,你说无意,我也觉得那魏三不合適。” 魏家没什么底蕴,同沈家这种世家大族不能比。 再者魏清音那身子,也是绝无机会进镇国公府的。 因为太过不合適,所以严氏也没一直往魏家去想。 而今过了那么久,儿子也一直不近女色,她才又想起了这號人。 “若你中意之人是她,可在你大婚將她接进门,做个妾室。”严氏道。 这已是她最大的让步。 事关子嗣,她不会再让步。 沈敛却平静道,“儿子並无此意。” 严氏欲言又止了半晌,这才將想说的话忍了回去。 若无此意,书院又怎会传出魏清音要同他定亲的消息? 若不是今早碰巧有其他府上的夫人前来做客,她都没听过这传闻。 严氏忧心忡忡,回府后却有小廝前来相报。 说是今日沈敛在顾家对那顾五姑娘,显然是有逗弄之意的。 如若不然,以自家少爷的一贯品行,绝不会看著人家半姑娘半晌,才开口要猫。 严氏只觉得是柳暗明又一村。 若真若小廝所言,儿子对那顾五,倒確实有意。 更何况他那只猫儿,平时看见人就躲。 顾五能抱著,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严氏喜笑顏开同陈嬤嬤道,“下次,咱们找个机会一同去顾家走一趟。” 两日时间一闪而过。 顾怀寧在家费心两日,又编出了一条小脖圈。 这次一颗颗小荔枝样式的。 红红的一小颗,编成一小串。 当中塞了絮,並不厚重。 之前同沈敛约了两日的,今日应当可以亲眼看见这脖圈戴在猫儿身上了。 正想著,映书从送外头进来。 “小姐,国公夫人来了。” 顾怀寧一愣。 自己那位前婆母? “世子呢?” 第90章 小腹伤疤。 严氏来做什么? 顾怀寧自然是不想见的。 映书摇头,“前来的只有国公夫人还有一个嬤嬤,夫人叫您过去。” 若没有发生猫儿一事,常氏自然会帮女儿推了。 可这两日她也见女儿兴致勃勃编那脖圈,常氏便不好再这么做了。 万一两人未来又走到一块了呢。 顾怀寧到厅时,严氏正满脸热络同常氏正在聊天。 桌案上摆著一个锦盒,显然是对方带来的礼物。 见状,顾怀寧更加觉得不对劲。 严氏这態度,不像是隨便过来做客的。 “见过国公夫人。”她出声见礼。 严氏见她来了,双眼便是一亮。 一段时间不见,她只觉得小姑娘越发出挑水灵了。 这般出眾的外貌,与儿子最是相配不过。 只是她也怕突然开口嚇著孩子,便只隨便找话题聊了几句,而后便起身告辞。 儿子这性子怕是不懂怎么哄女孩子欢喜。 那便由她这个做母亲的,多想想法子相助。 常氏自是明白的,但严氏刚刚没明说,她便也不去挑明。 省得日后生变,又惹得自家孩子空欢喜。 顾怀寧回院后等了沈敛一整日,对方却始终没有出现。 说好的今日。 他却自己爽了约。 到傍晚时,映书便明显察觉出自家主子心情不佳。 而后顾怀寧便是一阵腹痛畏寒,原是月事来了。 她躺在床上,因腹痛蜷缩著身体。 不仅身体不適,心情也烦躁得很。 许是因为等了一整日又来月事的原因,她忽然便想起了前世那种枯等一次又一次的无力和不安。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以至於迷迷糊糊睡著时,眉头都是紧紧皱著的,似是怀著万千愁思。 常氏从未见过女儿这般神情,只得皱眉轻轻將映书喊出询问。 映书只得小声道,“小姐今日好像同世子有约。” 但今日沈敛没来。 常氏长长嘆息一声,一时间只觉得有些心疼。 因著对方爽约便这般难过,显然还是极喜欢沈敛的。 之前几次三番否认,想来是在因为太过懂事,所以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安慰她们罢了。 回主院时,常氏忍不住同刚刚回府的丈夫说了此事。 顾崇的想法很直接,若女儿喜欢,沈敛也有意,那便想办法促成此事。 常氏嘆气道,“国公夫人应是有些著急的。可寧寧这情况,我想著还是再等等。” 今日严氏同她聊了许多,话中也透露了一点著急子嗣的画外音。 提起女儿身体,顾崇的心情也一时有些凝重。 “那便再看吧。”他道,“船到桥头自然直。若两人真的有缘,我观沈敛也是通情达理之人,我们再同他商量便是。” …… 沈敛出宫时,天色已深。 今早圣上突然命人传他进宫,是以误了同顾怀寧之约。 这种时候前去显然不適合,正欲遣小廝前往告知明日前去时,便先听到了关於魏家的事。 魏清音回府后不知怎的落了水,受了寒病了。 一连两日,还是高烧不退。 说是这么说,但安插在魏家的人却传来消息,魏清音之所以生病,是因为回家后受了罚。 沈敛沉眸,脸上看不出情绪。 想来那日对方来府上想说的並非那些话。 前去顾家的事被暂且搁下。 魏清音他不能不管,只是到底也生了烦意。 有些事,他不耐一拖再拖。 他欠的是她,而不是整个魏家。 只是魏清音若是被魏家责罚才生病,那他就不方便直接前往,需等无人之际。 沈敛连夜去了趟魏府。 以他的身手,不想被人发觉並非难事。 魏清音的温度降了些,但还未完全退热。 好在意识勉强算清醒,还能交谈一二。 守夜的丫鬟已经睡下,沈敛用了些手段让人睡得更沉,这才將床上的魏清音叫醒。 夜探深闺本就有违礼节,是以他一直站在远处,不曾靠近。 见是他来,她像是怔了怔,很是难以置信。 “世子……” 她的声音沙哑也虚弱,高烧两日並非作假。 沈敛开口便是进入主题,“我替你寻一门亲事。” 魏清音怔了怔,而后红了眼眶。 她垂下眼,不敢去看他,“像我这般情况,很难。” “好过你留在魏家。”他道。 魏清音哑著声音却道,“能得父亲疼爱这么多年,我依然满足。世子不必替清音费心了,待他们气过一阵,便又会同往常一样了。” 她没什么力气,说这么长一句话,已让她上气不接下气。 沈敛眸光冷然,“我会想办法。” 魏清音苦笑,“可谁又会要一个无法生育的妻子。成婚数年无所出,终究还是只有休离的命运。”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可眼泪还是汹涌而出。 生不出孩子,如何做主母。 各家联姻是为了利益,没有孩子这个纽带,关係如何牢固。 沈敛还是那一句,“我会找到合適的人选。” 魏清音的声音里忍不住染上一丝悽苦。 “世子不必替我劳神了。眼下能有这般日子,清音已经很是感激。”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縹緲,又像是带了些许的绝望。 “如我这般情况,最好的结果便是给人做妾。” 因生不出孩子,自然没办法同正室爭抢。 亦或是嫁给丧偶之人做续弦,可適合的鰥夫也难寻。 沈敛並不能感同身受她的绝望。 他一贯不喜欢这种期期艾艾。 哪怕是魏清音,眼下这般他也只觉得厌烦。 “我只问你,愿不愿意离开魏家。”他冷淡问。 魏清音声音中带著感伤,也夹杂著期许。 “我愿意的,可若是为妾,我也只愿守在心仪之人身边。” 她一顿,虚弱道:“世子,你这是世间最好的男子,我不希望你为难。所以眼下这般继续下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魏清音不相信对方不知道她的心意。 她不会做谁的妾室,只有他能让她心甘情愿委身。 若他对她足够怜惜,自然会愿意帮她脱离苦海的。 沈敛却突然道,“这两年我一直在找大夫,如今已有眉目。子嗣问题你无须再操心。” 言毕,他转身离开,未在多提留片刻。 不过几瞬,屋內便彻底没了动静。 魏清音躺在床上,回过神时,才发觉自己此刻全身发寒。 她的情况能医治了? 魏清音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可在这一瞬间,她才发现哪怕已经时刻几年,她还依然清晰记得刀子捅进小腹时的剧痛和冰冷。 可若她被治好,那还有什么价值? 与此同时,顾家却陷入一阵忙碌。 晚间,顾怀寧突然发起了高热。 常氏忧心忡忡,女儿这种时期生病,可不適合隨意用药。 为今之计,只能用温水擦身。 屋內只剩她同贴身伺候的映书。 常氏拿著帕子,擦至下腹那一道浅浅的伤疤时,动作格外轻柔。 结束后,映书小声道,“夫人,世子今日爽约,才导致小姐情绪不佳。明日咱们是否去一趟镇国公府,请世子过来?” 第91章 替我脱衣…… 常氏只稍一考虑,便否决了这个提议。 “寧寧的情况,还是少些人知道为好。” 虽说上次在宫中也是沈敛帮了女儿,但毕竟还没到那层关係,没必要太亲近。 再者顾怀寧这伤说起来也复杂。 当初险些丟了性命,连她自己也在受伤后忘得一乾二净。顾家瞒了女儿这些年,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想再提起。 想到当年的事,常氏不由还有些揪心。 况且。 女儿不高兴,还不是因为对方失约嘛。 常氏嘴上不说,但心里是不满的。 若真对自家闺女上心,便不会约好了又没来。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只是两人辛苦了一晚,顾怀寧的体温仍旧起起伏伏。 常氏撑到凌晨,被丈夫劝走了。 顾崇也是一夜未眠,只是作为父亲,並不方便照顾女儿。 好在顾家丫鬟多,又换了两个信地过来照顾。 翌日沈敛来时,便被管家挡了回去。 “小姐身体不適,世子若有交代,老奴可代为转告。” 想到昨日失约未来,顾怀寧生气也是情有可原。 沈敛淡声应下,並未多做纠缠。 只是出前厅时,恰好远远有奴婢路过。 北风吹拂,也带来了两人的嘀咕。 “小姐还发热吗?” “老爷刚刚已经命人去请太医了。” “这都烧一整日了……” 两奴婢的声音不大,可沈敛听力好,堪堪听清了內容。 他顿住了脚步,一双俊眉不知不觉拧起了些许。 她是真病了,不是使小性子? 管家从他身后跟出,见他顿住便又出声询问,“世子还有其他交代?” 沈敛恢復了神色,应付了两句离开。 只是人虽回了府中,却也交代了人去打探消息。 午膳后,沈敛在书房中小憩时,越华端著水前来。 他被严氏藉口调开,今日好不容易找了机会送东西又来沈敛面前。 天冷了,猫儿白天也不太爱动。 小橘白窝在沈敛身上,见他过来便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而后一脸警惕。 见他合眼而眠,越华驻足,望著他英俊的眉眼半晌没有作声。 而沈敛在小橘白伸懒腰时便已惊醒,只是没在第一时间睁眼。 越华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没敢再做出什么出格举动。 “少爷。”他轻唤了一声。“这是厨房刚煮好的梨汤。” 见对方还算老实,沈敛方才睁眼。只是眉目格外冷淡,让人著实难以接近。 刚刚那场小憩,他又一次梦见了八年前那场刺杀。 被引走衝散的护卫。 街上混乱的人群。 街角藏了凶器的乞丐。 以及,那个替他挡了一刀而正中要害的小女孩。 长长的围帽遮住了她的脸,但从她的衣著声音和外形来判断,分明也不过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血跡飞溅,她也痛呼出声。 哪怕那时他也立即抬腿阻挡了,可架不住那时他也年幼。 下一瞬,护卫赶回,他根本来不及看清小姑娘长什么样,便被人从混乱中带走。 后来,镇国公府私下探听后得知。 魏家的一位千金那日在街上被刺了一刀。 事关救命之恩,镇国公府未第一时间確定那小孩就是魏清音。 毕竟事关生育,魏家也將消息隱瞒得很紧。又是很长一段时间暗中调查,这才確认下来。 若不是有对方挡了那一刀,便没有今日的他。 但这些年他已明里暗里帮过魏家不少,之所以没同魏家翻脸,还是因为魏清音不愿离开家人。 只是下毒之事到底触及了他的底线,恩情再重,又该有度。 沈敛的眸光落在越华身上,“今日怎会是你送来。” 对方已经被调走,又不在厨房帮忙,不该送东西出现。 越华对上沈敛冷沉的视线,心下也不由一紧,仿佛自己的心思早已被对方尽数看穿。 可他自觉並无做错什么。 他咬了咬牙,跪到了地上,“小的想跟在您身边伺候。” 越华垂下眼,也遮住了眸中的羞耻。 …… 顾家忙碌了一整日,但温度总不见彻底退下。 太医来过,但顾忌顾怀寧身体,也不敢贸然用药。 好在她今日的温度不似昨日那么烫,倒不算特別凶险。 入夜时,基本已经退下。 只是这一烧,到底是將人彻底烧虚了。 常氏看著她昨日打木桩时留下的痕跡,已经掉了好几次泪。 决定对方醒后怎么都不会再同意让对方去练功房了。 虽说这点青紫同发热应是搭不上关係,可谁又能保证呢。 夜半时分,沈敛来了趟顾府。 白日里太医离开后,他前去问了情况。 圣上有意撮合沈敛同顾怀寧一事眾所周知,是以太医也稍稍透露了些许。 只是碍於医德,他並未尽数告知,是说是心中鬱结所致。 心中鬱结。 那便因他失约气病的? 沈敛倒是没想到顾怀寧气性那么大。 只是既然因为自己,那他必然得再来一趟。 同魏家不同,哪怕深夜,顾怀寧院里也还有丫鬟守著。 而且映书也在屋內,方便隨时照顾。 沈敛不便直接进去,才欲引开两个奴婢时,便听见两人小声交谈。 “白日里我听月芽姐姐说,小姐身上有伤。” 守夜这种差事,若不聊聊天打发时间实在难熬。 沈敛微微顿住身形,停了即將要出手的动作。 “是手臂上?夫人已经交代了,日后禁止小姐去练功房。” 他想起她手臂上的红痕,若是真要习武,可就不止这些青紫了。 沈敛忍不住升起些烦躁,既觉得顾家这般纵女不应该,但同时又觉得並非难以理解。 “不是手臂上,是……”丫头凑到另一人耳边,极轻极轻说了答案。 “怎么会伤到那儿!” 这个答案显然足以让人吃惊,月光下,小丫头微微变了脸色。 这话让沈敛皱眉。 他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但很显然,顾怀寧受的伤势不轻。 房门被轻轻打开,映书从屋內出来。 两人声音不大,但深夜寂静,映书还是听见了些许。 “住嘴。竟敢偷偷议论小姐,你们是皮痒了吗?”她声音极轻,语气却严厉,“快再去烧些水备著。” 小丫头被抓个正著,连忙应声前往。 映书回到房內,没过多久便忽地觉得后心微微一刺,而后便晕晕乎乎睡了过去。 房內漆黑一片,但沈敛一向目力极佳,缓过几瞬便瞧清了里头的布局。 这是他第一次来,却给了他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沈敛定了定神,而后明白过来。 因著这房內,到处都是她常用的冷桃香。 可仔细回忆这几次相见,她其实已经好久没用这香了。 沈敛也是这会才发觉,原来自己挺喜欢这股味道。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每次都能敏锐察觉到这股味道。 他想。 或许是被那一次次梦境蛊惑了。 迈步至床边,屋內生著炭火,烤得室內暖意一片。 白色床幔下,小姑娘娇声娇气的声音传来:“好热,替我脱衣……” 第92章 温存,缠绵。 沈敛哪怕目力再好,也是看不清此刻床幔后的情况。 可莫名的,他却又好像知晓。 这般情景,他应在梦境中见过。 立在原地的脚步未动,这会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动作太快。 若是等侍女先进去替她宽衣,便不用陷入此等尷尬。 “热……” 屋內生了炭火,顾怀寧身上还压了几床被褥,这回只觉得自己像是置身火炉。 奈何烧了太久,此刻她连手臂都伸不出来。 沈敛沉了沉眼,到底还是走了过去。 床幔未合紧,依稀能瞧见里面情形。 沈敛看见那么多层被褥便是皱了皱眉,而后替她掀去了一层。 重量减轻,热意却不能立刻消散。 顾怀寧嘴里依旧喊热。 沈敛便替她又揭去一层。 这回,小姑娘满意地发出了长长一声喟嘆,娇娇撩拨人心神荡漾。 沈敛怔了怔,忽地立刻背过了身去。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竟会觉得她刚刚发出的声音,同梦中结束时有些相似。 理智告诉沈敛,他不能再这样留下去。 可堪堪迈开步子,便又听见了她的声音。 “水……口渴……” 一直烧著,自然口乾舌燥。 沈敛无声嘆了口气,又替她倒了水来。 顾怀寧躺著喝不了,他只得將人扶起。 其实让她躺著喝的法子也有,但到底太欺负她一个小姑娘了。 水杯触上唇齿,她轻抿一口后微微一顿,合著眼委屈道,“凉了。” 在家时,她是真的娇气。 沈敛现在没办法给她变出温水,只能安抚,“先喝。” 清冷的男声让顾怀寧怔了怔,而后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周遭的黑暗让她一时难以分辨环境,可她却不会听错他的声音。 沈敛见她没动作,只当她还在闹脾气,淡声道,“別闹。” 声虽冷清,却透著少见的温存。 顾怀寧恍恍惚惚明白了。 在做梦。 否则沈敛怎会大半夜同她在一起,还是这种態度。 只是。 这会她们还是夫妻吗? 顾怀寧的思绪断断续续,但可以確定的,哪怕是前世,她也不想同他纠缠了。 “夫君替我唤映书来伺候吧。” 她合上眼,不想瞧他。 哪怕对方这张脸再英俊。 沈敛扶著她,心下却一阵起伏。 她叫他夫君。 上次是喝醉认错人。 那这次算是发热神志不清吗? 沈敛没立刻放开她,想起自己那屡次的梦境,心下的疑惑在此时登上顶峰。 她唤他夫君。 是因为她也梦见了那些內容吗? 俊顏在此刻绷紧,冷静自持一如沈敛,也难免因此事乱了心绪。 若是她知道,他也梦见那些画面了,又该如何想他? 还有那寒玉棋盘。 他同她要时,对方是否会忆起梦中那些缠绵? 短短一瞬,沈敛脑中思绪却已是百转千回。 只是才刚设法去將映书唤醒,便猛然想起了刚刚两名侍女所聊之事。 “你受伤了?” 顾怀寧顶著混乱的回忆想了半晌,也只忆起那一次出行时发生的意外。 那是顾家出事的第二年,她带著映书出门上香回程时遇上匪徒。 好在只伤了手臂,也算有惊无险。 这是沈敛教她那些自保反制招式的原因。 “不碍事。”顾怀寧想到这又有些心烦,“你又不愿教,还问这些做什么。” 明明还有一半的。 他却藏了私。 沈敛不知她在说什么,但越发觉得,她应当同自己一样,也梦到一些与自己相关的內容。 这种感觉很微妙。 也给了他一种两人此刻哪怕再亲密,也理所当然的错觉。 “睡吧。” 他重新將她放平,“明日我再来看你。” 顾怀寧迷迷糊糊侧过身去背对著他,“不用,我已不会再等你了……” 沈敛没开口,只当她在置气。 未过多久,屋內便响起了她均匀的呼吸声。 他在两个小丫头回来前离去。 翌日,沈敛先去了相国寺。 那日方丈见到他时说的话,如今再回想起,倒是另有深意。 只是还未见到方丈,便先看见了脸色仍有些苍白的魏清音。 她是陪魏家的主母秦氏一同来上香的,没想到会看见沈敛。 不管在任何时候,沈敛都有本事让人一眼便瞧见他。 秦氏露出笑,伸手抓住魏清音便迎了上去。 “世子来办事?” 沈敛的神色却格外冷淡,应了一声便顾自离开。 若是从前,他至少会给魏家一些体面,不会落了对方面子。 秦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而后迅速冷冷扫了魏清音一眼,用力拉著人走了。 魏清音的身体还需,绊了一脚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 好在最后险险稳住身子,才没受伤。 秦氏不敢大声斥责,只能极小声地咒骂了一句『废物』。 但这边动静虽小,但魏清音的惊呼声还是引得沈敛回了眸,也將她同秦氏的互动看在眼中。 魏清音知道,对方一定会注意到的。 也不枉费她差点摔下去了。 在她尚且年幼时,她便已经知晓,只有有价值的人,才配得到重视。 她的生母是个侍婢,因为爬床有了她。 但侍婢终究是侍婢,哪怕做了姨娘也没有得宠。 在魏清若被父母捧在手心呵护时,年幼的她已经被迫学会了针线活,开始卖绣品补贴姨娘。 直到那一日,她在买绣品时目击了那场刺杀。 她嚇坏了,回去后將此事告知了父亲。 一贯疏离冷漠的父亲难得温声安抚,用超乎寻常的耐心反反覆覆询问她发生的一切。 难得的父爱让魏清音冷静下来,努力仔细地回忆著说了所有细节。 直到几次询问確定再也没有遗漏之后,父亲拿出匕首,刺进了她的小腹。 “从今往后,你就是对方的救命恩人了。” 自此之后,她成了魏家嫡女。直到入学那日,她见到娇俏嫣然的顾怀寧。 哪怕时隔数年,魏清音还是一眼见人认了出来。 那个当年替沈敛挡了一刀的小姑娘。 第93章 小情趣。 无妄大师见到沈敛时,才结束早课从大殿而出。 见到对方前来,他亦不惊讶。 “阿弥陀佛,世子今日前来,是想解心中不明之事?” 那日对方虽未言,但他知道,这一日迟早要来。 两人在寺內缓步而行,沈敛却也没阐明困惑。 “大师乃得道高僧,想必不必言明,也已明了在下心中所惑之事。” 对於神佛一事,他始终有所保留。 他未见过神跡,倒是见过不少统治者如何用这些神佛控制人心的。 是以无妄大师若真佛法高深,他不必开口,对方就该清楚才是。 无妄大师又念了声佛,只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这个解答过於笼统宽泛,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解读。 沈敛並非那么好糊弄之人。 这般没有实际回应的回答,与他而言便是故弄玄虚。 他到底是有些失望的。 梦境之事,想来在对方这是得不出结果了。 沈敛勾了勾唇,又客气疏离聊了两句后,便提出了告辞。 无妄大师未挽留,“世子命格贵重,若他日有机缘,可登寺中问仙台。” 相国寺问仙台,號称可直达神意。 沈敛確实早有耳闻,但却是不信的。 待到顾家时,已是午后。 顾怀寧今日恢復许多,除了虚弱些,已与平常无异。 听见沈敛前来,她明显精神一震。 映书低头偷笑,早知世子作用这般大,还是该早些去镇国公府將人请来才是。 因著她病后初愈,便將人请来了院外。 顾怀寧欣喜相迎,却见沈敛周遭空空,怀中也无猫儿身影后,顿时便没了兴致。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没带猫儿来,那他来做什么! 顾怀寧无语至极,以至於整张小脸都显得有点冷淡。 沈敛自然清楚她在想什么。 况且,他也是故意不带猫来的。 太轻易满足她,那便也不那么稀罕了。 昨晚回去后,他想了许多。 感情之事太过复杂。 在沈敛看来,相伴一生之人,该是各方面都契合的。 而她的行事风格和想法,他大部分都不太认同。 步调不合的两人,並不適合长久相处。 可因著那梦境,她在他这又多了些许与眾不同的宿命感。 镇国公府未来所图之事牵连甚广,他一向谨慎,是以婚姻大事他更倾向想法行事更合拍的另一半。 哪怕父亲让他將计就计接近顾怀寧,他也没有照办。 可事態发展至今,沈敛的想法到底有些鬆动了。 “五姑娘今日身子如何?”他先开口。 顾怀寧懨懨,“已经无大碍了。” 若是有碍,这会也不会出来见人了。 沈敛看著她的神情,“五姑娘体虚,冬季还是应再注意些才是。” 先是在练功房內出了汗,外头冷风一吹,確实容易受凉。 这些话顾怀寧这两日听了许多。 尤其是常氏,再三勒令她不许再习武。 顾怀寧被嘮叨得有些烦,“多谢世子关心,若无他事,怀寧便先告辞了。” 沈敛瞧著她冷淡的语气,不禁想起昨晚她娇娇唤自己夫君的语调。 那熟悉自然的態度,仿佛已经唤过无数次。 之前不知她也梦见过自己尚还不觉,眼下得知再瞧著,便觉得对方哪怕是冷脸,也更像是夫妻间的小情趣。 沈敛垂了垂眸。 这种想法属实不够理智。 但面对顾怀寧,他也確实没办法再像以往那般,正当她是无关紧要之人。 “脖圈好了吗?”他问。 顾怀寧忍不住抿了抿唇。 实在没想到对方竟然好意思问。 猫儿都没带,怎好意思向她討要的? 沈敛覷著她冒火的眉眼,却多了两分兴味。 “五姑娘说两日的。”他漫不经心道,“应当不会还没编完吧?” 眼下已过去四日。 虽然其中两日她病著,但他相信她定然是已经弄好了。 顾怀寧咬了咬牙应了,到底没他这般厚顏无耻。 映书去將脖圈取来交给沈敛,自然没错过他拿到东西时温和的神情。 一颗颗红红的小荔枝均是自家小姐亲手所编,她自然也希望对方能喜欢且珍爱。 眼下看来,沈世子定然是喜欢的。 至少他的唇角是带笑的。 虽然那笑意极浅。 沈敛將脖圈收起,“我替猫儿谢过五姑娘了。” 顾怀寧憋著气,欲言又止了半晌,还是爭气地没开口问他什么时候能带猫儿来。 不就是猫。 哪怕是老虎,顾家也能替她找来。 沈敛瞧著她那气恼的样子,到底垂眸笑了笑。 “过两日我將猫儿带来。” 到底不能將人惹急了。 顾怀寧勉为其难忍下了火气。 待沈敛走了,映书才忍不住笑道,“奴婢之前便觉得,像姑娘您这般討人喜欢的女孩儿,不该有男子不动心才是。” 顾怀寧单相思这几年,她瞧在眼里的。 苦涩甜蜜皆有,但更多的是落寞。 因著沈世子心中无她。 如今两人这般,主子也算得偿所愿了。 顾怀寧知晓她何意,却也只是摇摇头。 眼下对方这般,不过就是敷衍圣意。 况且谁又稀罕他喜欢了,同样的火坑,她是断然不会再跳第二次了。 早晨醒来时,她还记得昨晚半夜那场梦。 真是见了鬼,还能梦见那让人窒息的前世。 好在梦里的沈敛还能算个人。 听见她喊口渴还会给她倒水。 就是水有些凉。 有些…… 凉。 顾怀寧怔了怔,做梦能察觉东西是否太凉吗? 心下微顿一拍,她稳了稳情绪唤来映书。 “昨夜你一直守在我房中吗?” 映书点头,“除了期间吩咐丫头去替您烧水,奴婢没踏出房门一步。” 除了中间,似是瞌睡了一小会儿。 顾怀寧好歹放心下来。 翌日书院休沐,池巧云带著另一名小姑娘史文清前来。 对方也参加过生日宴,平日同顾怀寧关係也算不错。 常氏很欢迎女儿有人前来,是以备了不少吃喝送来。 三个小姑娘聊了一会,得知顾怀寧才病癒,听史文清道:“前几日降温,好些人病了,魏姐姐也病了数日。” 池巧云翻了个白眼,“魏姐姐没来,魏清若倒好像安分了。” 顾怀寧不由得便想起了沈敛的失约。 “魏姐姐病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池巧云回忆了一下,报了日期。 顾怀寧闻言扯了扯唇,还真是他失约那一日。 第94章 她这般狠心。 也是。 除了魏清音还有谁能让沈敛违背原则。 “对了顾姐姐,下次休沐,庄姐姐请你去她家一起煮茶。” 庄静今日恰巧有事来不了,便托池巧云相邀。 顾怀寧倒是愿意,只是不確定天气。 “若是不下雪,我应当可以出门。” 家中管得严,她眼下也不好应下。 “好!”池巧云笑著应下。 晚些时,顾怀直也正好结束练功。 常氏便让他又给姑娘们又送了些吃食来。 池巧云盯著顾怀直瞧了几眼,“顾四哥是不是长高了?” 她也不过一阵子没来,总觉得对方似乎变了些样。 高了些,也瘦了些。 最近顾怀直都在练功房,也未一直在日头下,还白了些。 整个人瞧著忽然便俊朗了不少。 史文清闻言道,“池妹妹你同顾四哥很熟吗?” 否则如何能察觉人家是否长高了呢。 这话没把池巧云问倒,反倒是把顾怀直问出大红脸,放下东西就跑了。 遂又引得几个小姑娘一阵笑。 顾怀寧倒是品出了些母亲让四哥过来的用意了。 她家这四哥心性洒脱耿直,在男女方面却一直不开窍。 再加上顾家全家宠著女儿,若选未来儿媳,自然最好从女儿的好友里头挑。 省得日后再生些没必要的姑嫂矛盾。 晚膳时,顾怀寧提了下次休沐去庄家一事。 常氏考虑了片刻,“若是天气好,你便將映书带上。路上多个人照顾,娘也放心些。” 平日里女儿不爱带人伺候也就罢了,冬日里还是得有人跟著稳妥些。 顾怀寧乖巧应下。 如此又过了两日,沈敛终於带著小橘白出现。 这日恰好常氏也在,顾怀直也休息。 沈敛远远走来,小猫被他抱在怀中,一双圆圆的眼睛一直瞧著四周。 顾怀寧第一时间迎上前,满脸都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沈敛今天特地让猫儿戴了那荔枝脖圈,整只猫看著既贵气又可爱。 顾怀寧接过猫,感觉整颗心都要化了。 她匆匆捧著小橘白到常氏面前,急不可待地向母亲炫耀她的心头好。 小橘白很识相,睁著圆圆的眼睛瞧著常氏,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常氏也很喜欢。 见女儿这么高兴,她对沈敛的不满便稍微散了点。 不想妨碍孩子们相处,打过招呼后,她便起身离开了。 本想带走儿子,可没等常氏发话,顾怀直便兴致勃勃邀沈敛比一场。 时隔几月,他还记得当初被对方轻而易举制服之事。 如今这么久过去,总该有所长进了。 沈敛看了眼顾怀寧,只见她在玩猫,压根没兴趣管他在做什么。 顾怀直等不及,兴冲冲將他带去了院外空地。 几个月过去,他確实是长进不少。 院里的小丫头们全都被吸引去看热闹了,常氏也瞧了瞧,而后回到女儿身边。 “你不出去瞧瞧?” 顾怀寧头都没抬一下,“没什么好瞧的,四哥又贏不了。” 常氏闻言笑道:“在你心中,沈敛就那么优秀?” 顾怀寧玩猫的手一顿,立刻惊觉母亲的语气不对。 她抬起头认真道,“女儿对他没有半点想法,娘你千万別误会。” 常氏一愣,可若女儿真对那沈敛无意,又怎会同对方小宠这般熟识? 见母亲看向小猫,顾怀寧再次强调。 “女儿只是喜欢他这猫儿,对他本人是绝对无意的。若是下次国公夫人前来,娘大可以替女儿拒了。” 虽说那也只是场梦,但光光梦见,便叫她满心不喜。 她才不会重复那种牢笼般的日子。 常氏见她这般坚决,细细一想觉得也好。 反正女儿这身子也不宜有孕,真要嫁进国公府还不知得承担多大的压力。 既是如此,那便不该因著猫儿一直纠缠了。 “你既然喜欢猫,那娘明日便让人送一只过来。”她若无其事笑道。 找个像沈敛一样优秀的男子不易,找只能替代的猫儿还不简单吗? 顾怀寧看了看母亲,笑著应下了。 她猜得到母亲的用意,也明白这才是最好的抉择。 外头比试声渐停。 结果自然还是顾怀直落败。 只是这次沈敛有意指点,所以特意放了点水,所以比试得久了些。 坏就坏在他听力好,两母女虽然降低了声音,但还是叫他听见了大概。 所以比试结束过,他的表情瞧著有些冷淡,明显没来时那般开心。 顾怀直没察觉,兴冲冲便跑进来炫耀自己今日同沈敛打得有来有回。 小橘白被他的动静嚇了一跳,从顾怀寧怀里跳了下去跑开了。 “没事,四哥帮你抓住它。”顾怀直笑著去抓,院里立刻便充斥著一人一猫边跑边抓的身影。 小傢伙察觉出他没恶意,很快变成了玩,故意跑给对方追。 这里蹭蹭那里蹭蹭,倒是很愜意。 沈敛沉眼瞧著,忽然便有些不是滋味。 她倒是狠心。 说养只新的便养只新的,亏得小东西这么亲近她。 除了她,他还没见过小傢伙还愿意主动亲近过谁。 喜欢的宠物如此。 那喜欢的人呢? 顾怀直比试了半天,到底是累了。 最后还是沈敛出声,见猫儿唤了回来。 小橘白回到他脚边,伸著爪子打了滚撒娇,而后便被他抱了起来。 顾怀寧的视线下意识落在他怀里。 常氏拍了拍她的肩,她便依依不捨將视线收了回去。 沈敛垂下眸,状若无事般同眾人打了招呼,而后带著猫离开。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如她的態度。 可他知道。 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在他心底发生了转变。 否则他的情绪也不会因她的態度而被牵引。 回到国公府时,派出去许久的手下已经在书房外等候。 沈敛將猫放下,冷淡开口,“大夫找到了吗?” 早几年他便听闻南方有个神医,只是对方到处远游,是以一直未曾找到。 好在年中得到消息,如今手下回来,应是已將人带回。 可下属却皱著眉,神色踌躇。 “凛大夫在为採药草,不治身亡了。” 沈敛眸光沉沉,过了几瞬才问:“確认过身份和情况了吗?” “確认过身份了,確实只是意外。” 待手下离开,沈敛才闭了闭眼,有些嘲弄。 他从不相信什么天意。 可今日之事,却又像是老天爷故意在点他。 魏清音的情况无医可治。 顾怀寧於他而言,也確实无法契合。 不管是哪方,都在告知他此间打算不可行。 这事,严氏笑著从外头走了进来。 “听说你早上去顾家了?如何?这两日可有何进展?” 不待沈敛开口,她又自顾自笑道:“待你父亲年底回京,两家就可以商议婚事了。” 第95章 他还不愿放弃。 沈敛不自觉揉了揉眉心。 看著母亲殷切欢喜的眼神,虽心底躁鬱,但还是儘量放缓了语气。 “我同顾五不会成亲。” 此言一出,严氏眼中的欣喜便肉眼可见地淡了下去。 她已经反反覆覆失望许多次了。 这一次,她当真是觉得心头沉沉,似是压著无数巨石。 过了许久,她终於问出口,“为什么?” 沈敛只能解释,“圣上不会真的希望两个手握军权的臣子结合到一起。” 那对皇权而言是个巨大威胁。 严氏没有那么敏锐的政治嗅觉,但她信任自己的丈夫。 “圣意如何娘不清楚。可娘知道,你父亲既然赞成,这此事便不会有问题。” 她眼中的失望掩饰不住,儿子的解释在她看来不过是藉口。 “娘生你时血崩难產,此后便没再替你父亲多留下一儿半女。” “娘不是逼你娶妻,娘也只是自己心中有愧。” 她眼中泪光闪闪,虽失望儿子的不听话,但更多的还是自责。 若是自己的身体再爭气。 若是没有难產。 若能在替沈家多生几个孩子,如今子嗣压力也不会全担在儿子身上。 严氏一向要强,能说出这种话,显然已是难过非常。 沈敛看著她,沉默许久后到底开了口。 “儿子明白了。” …… 一日之后,常氏便给女儿带回了一只猫儿。 对於女儿的时,顾家总是格外上心。 顾怀寧在园见到了这个小傢伙。 长长的毛儿,看著很是蓬鬆可爱。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它显然同沈敛那只不一样,各有各的可爱,只是没小橘白那般亲人。 小猫一落地,便窜到了桌角下。 猫贩在一旁笑道,“猫儿性格就是会胆小些,眼下还有些怕生,熟了便好。” 常氏瞧著没觉得哪里不好。 顾怀寧蹲下身唤它,小傢伙只是用那双绿绿的眼睛看她,却没有上前。 之前她唤小橘白的方式,在这只小傢伙身上並不好使。 她有些失望,但也没有不喜。 人还有不同性格,猫自然也是如此。 “那便留下吧。”她开口做了决定。 猫贩欢喜领了银子离去,管家將猫抓出,顾怀寧伸手去抱,小傢伙却不知为何很是抗拒。 这倒是让第一次养猫的顾家摸不著头脑了。 “那便让管家抱去你院里吧。”常氏自然不舍女儿落寞。 顾怀寧也不著急。 刚刚有了宠物,她也稀罕得很。 虽然不让她碰,但她还是欢喜回房,准备给猫儿编个脖圈。 只是才没多久,便传来了小丫头的叫唤声。 映书出去问了问,回来告诉顾怀寧。 “猫儿在外头尿了,眼下正在打扫。” 两主僕面面相覷,她们確实没想过会这样。 看来,养只猫儿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之后,沈敛虽来,却也只是寒暄几句便走,没有再特地过来见顾怀寧。 这样的默契本该是极好的。 但她这几日却有些头疼。 新来的小猫在她这不知为何一直不太讲规矩,总是在院內隨意乱尿,让院內的洒扫小丫头不胜烦扰。 管家再次找来了猫贩,只道猫儿的规矩明明之前是教好了的,也不知为何会这般。 顾怀寧不想为难人,也想著先观察。 只是几日过去,一直未曾改善。 常氏看著愁眉苦脸的女儿,轻声提议,“下次沈敛过来,你问问他如何教猫儿的?” 顾怀寧犹豫了几瞬,到底还是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 之所以养猫便是为了减少接触。 敏锐一如沈敛,想来是体会到顾家的意思,这才配合著冷淡了態度。 眼下又因猫儿之事寻他,便有些不適合。 “实在不成便叫那猫贩过来再训两日。”顾怀寧道。 还得是猫儿主人最了解它。 翌日便是休沐,天气一片大好。 顾怀寧带著映书,一同去了庄家赴约。 再过不久就要开始年假,之后便是过年。 女学子们不需要像男子们那么刻苦,再过些日子便不再需要去书院。 庄静热情相迎,先带人去长辈面前过了目,而后便去了围炉煮茶的院子。 庄夫人只瞧了小姑娘一眼,便知自己那外甥为何会因她绝食了。 端端是倾城的美人姿色。 眼下池巧云以及旁人都还没来,庄静拉著顾怀寧的手,忍不住小声道出心事。 “我们家希望我同表哥结亲。” 她端庄的小脸上没有害羞,只有满满的苦恼。 表哥。 顾怀寧先是一愣,而后惊讶问,“言小公子?” 她所认识的庄静『表哥』,只有言越一人。 庄静点点头,满脸烦躁。 顾怀寧先是有些尷尬,但见她这般坦诚相告,便又很快平和调整了心態。 “那你表哥如何想?” 庄静挑了挑炭火,“表哥心里只有你,自然也不希望这桩婚事能成。” 怕好友尷尬,她又特地补充了一句,“顾妹妹你不要介意。我同表哥皆对彼此无意,故而並不在意他心有所属。” 正聊著,池巧云便由著下人带了进来。 话题自然中断,很快其他小姑娘们也陆陆续续前来。 午后,眾女在一块嬉闹时,庄静叫上顾怀寧一起逛自家园子。 庄家没有顾家那么大的跑马场,但却有一座漂亮的园子。 只是逛到一僻静处时,前方忽然走到一抹清瘦人影。 庄静满脸愧疚,“他知道你上次遇险后便一直求我,对不起。” 顾怀寧嘆了口气。 为了见她,言越也不知道藏在这附近多久了。 待庄静走开些距离后,对方才缓步上前。 他没有离太近,给她留出一个相对舒適安全的距离。 “这段时间我认真想过,也考虑过。我想,真正心悦一人,是不会因外界的压迫便能中断。” “时间或许能消磨一段感情,但有时也会將一段感情变得更深刻。” “我知如今的我还尚且能力不足,只是我仍旧不想放弃。” “那日去顾家时,我等到了雨停。” “这一次,五姑娘能否在给我一次机会,再等我一次?” 此前顾怀寧遇险被七皇子所救,沈敛去顾家的次数便立刻变勤。 经歷一场现实毒打后,言越成熟了,政治嗅觉也敏锐了许多。 若圣上真有意撮合两家,直接赐婚是最简单不过的做法,不必这般费事。 所以他猜,或许圣上也不希望两家走到一块。 若是这样,他便还有机会。 言越望著顾怀寧,分明更成熟稳重了,但眼中那一片真挚和热切不变。 第96章 他太难撩拨。 不可否认,顾怀寧是感动的。 前世她爱极了沈敛,可她的爱永远都得到没有反馈,最后只剩遍体鳞伤。 而言越的感情却很直接而浓烈。 他从不隱藏想法,一遍又一遍,让人觉得不断得到肯定。 可感动不是爱情。 她只有感动,却不是爱意。 回去的时候,庄静满是愧疚。 若不是家中有意撮合他和言越,她也不会答应。 她一直以来只当对方是兄长,实在没法子强迫自己嫁给对方。 “顾妹妹,只此一次。”庄静保证道。 顾怀寧点了点头,未太生对方的气。 不过是说几句话罢了,她若不动心,哪怕言越把嘴皮子磨破了,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只是。 她確实有些犹豫。 七皇子为人又太过不择手段。 顾怀寧同他打过几次交道,也是大为不喜。 若是能帮言家除掉七皇子,届时就算圣上去世,顾家也能无虞。 可她对七皇子所知太少,能帮言家的地方实在有限。 更何况。 还有沈敛帮著对方。 若真想对付七皇子,怕是得先搅黄了他同沈敛之间的关係才成。 她不喜欢言越。 但比起挑选一个阴晴不定的对象依附,不如选个在乎重视自己的。 况且这次意外相见,倒是让她又忽然有了头绪。 哪怕未来她同言越无可能,就她与庄静这层关係,只要太子登基,那么庇护顾家便不是难事。 既然如此,她倒是有了新的想法。 几日之后,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中落了下来。 往年这时候,京中早就要下几场雪了。 今年还推迟了些。 顾怀寧看著窗外的落雪,眸光难明。 下雪了,那她出门便更难了。 她从未在雪天出过门,但无数次想像过雪中京城的样子。 昨日猫贩將猫儿送回,称已重新调教完。昨夜还算规矩,並未乱撒野。 沈敛前来时,顾怀寧正在屋內。 她原也是不想见的,直到得知对方还带著个清秀小廝。 她沉沉眸,而后扬起笑意。 “外面冷,请世子进来吧。” 映书自然是欣喜的,立刻前往將人请进了屋內。 自上次之后,世子同自家小姐便没再见上面。 她自然替主子著急。 沈敛今日又是受七皇子所託,送来了些精巧的小玩意。 若不是东西为他人所赠,他该是同前次一样直接交给管家。 他猜想,依著两人眼下的默契,对方应当不会见他。 可谁知,映书竟然笑著出来將他请进了屋子。 沈敛的眸光闪了闪,立刻想起了身后的越华。 她倒是真给七皇子面子。 高挺的身影入屋,先入目的便是小姑娘房內各式精巧可爱的小摆件。 顾怀寧从里屋抱著猫出,带出了一股甜甜的桃香。 上次夜里前来看不清四周布置,如今瞧著她原来喜欢这些精致小巧的物件。 不仅沈敛在打量,越华也在不动声色瞧著。 顾怀寧满脸是笑,明艷的小脸是醉人的暖意。 沈敛扫过她的眉眼,神情又是淡了两分。 他平日来时,倒没见她这般。 正想著,小姑娘便娇娇出了声。 “待雪停了,你带我去落月亭看雪景好不好。” 落月亭是修在郊外山顶的一处亭子。 不管何时,都是看风景的好去处。 她一双瀲灩眸子瞧著他,里头满满都是期待。 沈敛冷冷的眉眼凝滯了两瞬,这才从她撒娇繾綣的语调中回了神。 他抬了抬眼,眸光深得叫人瞧不出情绪。 顾怀寧这般反常,只有可能是做给越华看的。 那么,她为何要在对方面前同自己故作亲热。 沈敛琢磨著,是以没立刻回应。 顾怀寧却仿佛有些失落,漂亮的眸光也黯了一分。 “不可以吗?我从来都没在雪后出去过。” 语气中,亦是满满的遗憾和落寞。 这部分倒不是演的。 她又向他靠近了一步,正想伸手去拉他的衣裳时,怀中猫儿却突然连蹬带抓地从她怀里跳开。 她未料到。 回过神时,手腕已被沈敛抓住。 “你流血了。”他的声音还是淡,但眸色有些发深。 猩红的血珠从她白皙的手背上沁出,著实刺眼。 映书尖叫了一声,连忙去翻药箱。 顾怀寧不知猫儿为何会这般,只是有些苦笑。 不是吧。 老天爷未免也太过偏袒沈敛了,她不过才第一次离间对方同七皇子,便挨了这么一下。 好在伤口不深,很快便抹了药包扎好。 沈敛一直站在一旁,不算疏离,但也没有过分热络。 哪怕是映书,也察觉出对方的態度与之前不同。 之前拿到脖圈时分明是笑著的,眼下小姐这般主动,竟是这般冷漠反应。 看雪景的请求因著受伤被暂时搁置了。 离开时,顾怀寧又提了提。 沈敛却只格外冷淡,“再议。” 映书有些忿忿,等人走便小声埋怨,“这世子怎的如此反覆。小姐你都受伤了,他也这般冷淡不知心疼。” 顾怀寧脸上的表情已不似刚刚那般生动,只是也不见伤怀。 她本也就没指望真能出门。 说这些,不过都是为了给越华听。 七皇子生性多疑自私,若是得知她又开始对沈敛动心,定然会影响他们双方的合作。 只是利益在前,七皇子自然会平衡得失。 且只有她一人『脑热』的话,顶多不过是让双方產生些嫌隙,不至於立刻不再合作。 沈敛还是太清醒机敏了,所以今日才表现得格外冷漠。 “不必管他。” 顾怀寧嘴上这么说,却也是有些心不在焉。 若不是撩拨沈敛太难,其实真能在他这里下手。 可惜了她三年都没能將对方哄好,眼下她是不指望了。 不过。 多製造点让七皇子生疑的事,倒不是难事。 这边发生之事,很快便传到了主院。 常氏来时,外头还下著雪。 “手如何了?”她皱著眉,很是心疼。 顾怀寧安慰,“不碍事的,不小心被蹭到罢了。猫儿不是故意的。” 常氏很是不满,“不成!你想养猫无妨,但怎么也得像沈敛那样的。” 提到沈敛,她又是一顿,自是想起女儿的態度。 “怎么好端端的,你又想同沈敛一起出去了?” 顾怀寧犹豫了一瞬,“也不好次次都將人拒之千里之外,圣上那边,女儿觉得还需顾忌一二。” 她也算是给母亲铺垫了。 毕竟要离间七皇子和沈敛,自然不会就这么一次。 常氏看女儿,过了一会才道,“你得心里有数才好。另外,这大雪天的,你可別想著出门了。” 只是才这般说著,翌日一早,圣上邀顾怀寧和沈敛进宫赏梅的消息便来了。 第97章 喜欢他? 进宫的马车上,顾怀寧欲言又止了大半程。 昨日她才那么一说,今日圣上便让他们俩进宫赏梅,哪有这么巧的事。 也只有圣上开口,顾家才无法拒绝。 见状,沈敛態度淡漠,“並非我的安排。” 一路上,两人只此一句交谈,其后便谁也不再作声。 双人关係疏离,甚至连陌生人都不如。 顾怀寧自然能察觉,但也没有討好的意思。 两人皆像是在较劲。 待一下车,她便被冷意生生逼得瞪大了眼。 下了两日的大雪停了,这会虽然出了太阳,可雪融时比下雪更冷。 马车內有火炉子,是以刚刚还不觉得。 如今下来一吹,顾怀寧只觉得冷风全都冷冷拍在了她脸上。 虽然身上不冷,但整个脑袋冻得发麻。 沈敛回头看了看。 她睁著一双迷茫的大眼瞧他,冷得有些发懵。 宫门后已有內侍守著,见二人前来,便將人引去了宫內梅园。 顾怀寧前世没来过此处,梅园附近进出的宫人也不多,相较於之前去的永泰殿,这儿显得很是冷清。 內侍將他们带到,而后便远远候在了一旁。 那到底是圣上的眼线,两人默契地缓和了关係。 顾怀寧小声问,“这儿怎么这么冷清?” 沈敛眼中的淡光轻闪,“再过去便是冷宫了。” 顾怀寧瞭然,难怪来这儿的人少。 只是听他提起冷宫,她这才突然想起一事。 沈家其实也是出过一个妃嬪的。 那便是镇国公的胞妹沈贵妃。 只是在先皇后病逝前,沈贵妃因犯错被打了入冷宫,没两年便疯了。 那是沈敛的亲姑姑。 只是这事儿已经很久很久了。 那时的沈敛都没出生,更別提比他还要小上三岁的她了。 所以前世哪怕成婚三年,他也没向她提起过这个亲姑姑。 倒是严氏曾说起过一次。 称沈贵妃娇艷无双,就是性子冷傲了些。 顾怀寧心不在焉想著,回神时发觉,其实沈敛也並不太专心。 “我们还得这样站多久?”她又问。 沈敛的声音里多了抹轻嘲,“不是你说想看风景?” 顾怀寧整颗脑袋凉得有些发木。 她伸手摸了把雪,洁白的雪团逐渐在她手心化开,风一吹,她整只手瞬间凉透。 顾怀寧赶紧皱著脸甩了甩,然后重新捂住了自己的暖手炉。 她这回体验过了。 雪也不是那么好玩。 不过主要还是陪同的人影响心情。 沈敛看著她,忽而开了口,“为何突然离间我与七皇子。” 顾怀寧知道瞒不过他,可这事她自然不能承认。 “你在说什么?”小姑娘满脸诧异。 沈敛知她惯会演戏,便索性直言,“不要告诉我,你看不出七殿下对你有意。” 顾怀寧的诧异更深,“真的吗?可殿下为何从来未同我提起?” 她这般说著,而后又莞尔一笑,倒像是很开心得知此事。 一直以来七皇子虽一再试探,却从来没捅破这层窗户纸。 她大可以当做不知。 沈敛知她在装傻,却不明白她態度突然转变的动机。 顾怀寧却又一笑,道:“其实世子多虑了,不过是我仔细想了一阵,发现这般行径於顾家有些亏罢了。” “你我皆是做戏,若我一直疏离冷淡,便显得太过不识抬举了些。” 两相比较,圣上自然会觉得哪怕遭了冷遇也没放弃的沈敛识大体。 这確实是个理由。 但沈敛不觉得这是实话。 两人逛了一会,稍微做了些样子,便准备返回。 回去的宫道上,顾怀寧远远看见一道身影。 她的脚步微顿,而后又迅速恢復,只是眸光深处还带著些许若有所思。 沈敛的视线虽一直落在前方,但还是注意到了她这一瞬微小的变化。 双方逐渐接近,各自打过招呼后,又各自离开。 待人远去,顾怀寧才状似不经意般討论起来人。 “五皇子同七皇子为亲兄弟,感情一定很好。” 皇帝的女人没有丑的,是以皇子们也都出眾。 但从样貌上看,其实和七皇子还是比较相像的。 五皇子斯文俊秀,只是有些沉默寡言,气质阴柔。 但不像是会甘心俯首称臣之人。 沈敛虽淡淡应声同往常无异,但心下却是生了些疑思。 她不是多嘴好事之人,忽然问及七皇子两兄弟的关係,自然是她想要了解。 沈敛前行的脚步忽而停下。 或者。 是她真心仪七皇子。 昨日那番表现不是为了离间他同七皇子,而是为了因对方吃醋。 之后的路上,仍旧是两人谁也没再开口。 马车內有火炉子,顾怀寧一进去就舒服地轻嘆出声。 她也发觉回程的沈敛態度更冷了,但她懒得去猜去哄。 再加上马车缓缓轻晃,很快她便打起了瞌睡。 两人相对而坐,沈敛几次见她差点晃倒又迷迷糊糊正坐。 就在他以为她应该要这般一路回去时,小姑娘的身体终於一软,差点直接栽下。 沈敛冷眼瞧著,但到底及时托住了她的脑袋,才免得她直接正脸砸到茶几上。 也是这一扶,他才察觉顾怀寧的脸还是有些凉。 两人共乘的是镇国公府的马车,考虑到外头寒凉已是在车上备了炉火,谁知还不够暖。 顾怀寧原就觉得脑袋疼,触上他温热的掌心后,只觉得舒服了不少。 她艰难睁了睁眼想说句谢谢,但睡意袭来,下一秒便又睡了过去。 沈敛沉默。 到底没將手伸回去。 直到行至半程时,有人叫停了马车。顾怀寧茫然看著他將手收回,这才回忆刚刚自己睡著人家扶了自己一把的事。 她摸了摸自己的头。 沈敛的手很暖,这会头疼已经缓解许多。 不一会儿,车夫便在外头请示道,“少爷,是七殿下邀您上楼一絮。” 从皇宫出来途径闹市,眼下马车便停在酒楼前。 顾怀寧本能地想避嫌,可下一秒又想起了自己的盘算。 她没必要躲。 更何况,谁又能保证这不是七皇子在守株待兔呢? 想到这,她主动笑著开了口,“麻烦你同七殿下说一声,我也在车上。” 人家送了那么礼物的,她没必要做贼心虚不敢见人。 不多久,七皇子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马车外。 她这厢坦坦荡荡,也省得他再开口把人请上来,显得好似蓄意而为。 七皇子的包厢正对下方大街,说是正巧看见国公府的马车倒也不算牵强。 顾怀寧也落落大方地解释了自己同沈敛碰巧在一起的原因。 两人寒暄交谈,她脸上也始终带著甜笑,很是娇艷可人。 她是想离间两人的关係,但不准备自己也同对方撕破脸。 七皇子还有好些秘密,她挖掘得越多,对太子一系越有利。 只有沈敛未作声。 因著过於冷淡的態度,甚至显得同两人有些格格不入。 可顾怀寧却好似未觉,只是偶尔会问上他几句。 虽没有过分特殊的亲昵,但也叫七皇子有些不舒服。 相较於此前越华传来的回覆,眼下两人的关係明显熟悉了不少。 若再这样下去,確实无法预料。 好在沈敛一直表现冷淡,没在他的心头火上浇油。 顾怀寧只坐一会便走了,临行前还再三感谢了七皇子送的礼物。 只是才出包厢,她便碰上了书院的同窗。 “顾姐姐,真巧。” 顾怀寧同对方不算太熟,但也没什么恩怨。 对方同她打了招呼,而后便邀请道,“今日是我生辰,好些姐妹都来了。顾姐姐也一起来吧?” 来自寿星的邀请,顾怀寧自是不便拒绝。 只是到了包厢后才发现,原来今日魏清音竟然也在。 既已来了,便不好再转身离去。 好在池巧云也在,让她有了伴。 只是才坐下,小二便端了十多壶酒走了进来。 第98章 她喝醉了。 顾怀寧一怔,立刻想起自己那糟糕的酒量。 池巧云知她担心,所以立刻凑过来同她解释,“这些里头就只有一壶是真酒,大家玩的便是猜谁拿到酒了。” “顾姐姐你放心,没那么巧的。” 况且真运气不好抽到酒,也有可能很快便被人猜出。 顾怀寧定了定心。 小二端著托盘,依次在眾女身边路过又对方自己挑取。 饮下第一口时,她便放了心。 是酸甜的山楂果饮。 第一轮,拿到酒的人隱藏得很好,並没有被眾女猜出。 第二口时,魏清音终是有点没瞒住,言语间露了马脚。 眾女一阵起鬨,最终由寿星决定惩罚。 “那便……说一个你同心上人的小秘密吧。” 魏清音的脸颊红了红,连忙低头否认,“我没有什么心上人。” 她这番说辞,眾女自是不依。 瞧她这副害羞的样子,便知她肯定有所隱瞒。 “魏姐姐。”寿星笑道,“惩罚是必须说真话的。” 魏清音垂著头一会儿,这才小声害羞道:“他说过,无论如何都会护好我,同我的家人。” 此言一出,包厢內顿时阵阵尖叫。 只有顾怀寧和池巧云没起鬨。 她们都猜到了对方嘴中说的是谁。 池巧云夹了一筷子菜,用以遮掩自己的无语。 顾怀寧没什么好说的,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很快第二轮开始,这次她拿到的还是那果饮酒壶。 只是几杯之后,她也算是渐入佳境,逐渐兴奋了起来。 沈敛同七皇子早就听见那头传来的阵阵尖叫声,也知刚刚顾怀寧没走成,临时被人叫走。 “世子想不想去看看?”七皇子確实有些好奇。 二来,他刚刚好似隱约听见那些小姑娘们让小二上了酒。 酒后吐真言。 他倒是想听听顾怀寧的真心话。 沈敛想起顾怀寧醉酒后的情况,便忍不住沉了沉眸。 “小姑娘家们的聚会,殿下还是別去打搅为好。” 七皇子却不是一个会轻易改变想法的人。 “世子若是不去,我便自己去瞧上一瞧了。” 说罢,他便转了转手中摺扇,起身暂时离了包间。 沈敛不自觉看了眼对方摺扇下的络子,而后又面无表情起身跟了出去。 他倒是忘了。 顾怀寧连七皇子那都送了的。 正如沈敛所言,眾女確实玩得正高兴。 魏清音运气不大好,后来又抽中了一次酒。 这一次,寿星的提问更深入了些。 询问对方是否在同意中人商议亲事。 魏清音红著脸,害羞地用自罚三杯抵掉惩罚。 这让眾女觉得,分明便是已在进行。 七皇子进来时,顾怀寧正欲开门离开。 她喝了两盅果饮,起先不觉得有什么,后来越发兴奋发晕,这才渐渐反应过来。 这不是果饮,是果酒。 因著度数不高,眾女只当果饮喝,唯独她酒量太差上头了。 虽说脸上不显,但其实已经发晕,整个人有些头重脚轻,反应了慢了半拍。 是以房门突然被推开时,顾怀寧被惊得晃了晃,差点后倒。 好在七皇子眼疾手快,一下子便拉住了她。 只是力道稍大了些,她一不小心便撞进了对方怀中。 顾怀寧抬头看向七皇子时,眼神还是雾蒙蒙的,茫然却清澈,好似眼中只有对方。 但意识还清醒。 七皇子忽然便觉得心尖处有些发痒。 好似有什么东西在里头极轻极轻地撩拨了一瞬。 可当著这么多人的面,他还是极理智地立刻同顾怀寧拉开了距离,简单关心后便同眾人寻个话头聊起天。 此番小插曲眾女皆知是巧合,虽想起鬨,但碍於七皇子的身份只能强行按捺。 但到底是姑娘家,这般话本子中才有的情节出现在眼前,还是忍不住双眼发亮。 能有这般巧合,七皇子已是相当满意。 既不显得他刻意,又有这么多人目击,已是极大收穫。 顾怀寧已经站定,她就在门边,自然也看见了后头的沈敛。 英俊的骄矜公子立在后头,淡漠如謫仙般的俊顏上看不清神情。 顾怀寧从包厢而出,路过他时,更是格外拉远了些距离。 小姑娘装得镇定自若,可眼神却不似清醒时明亮。 她醉了。 沈敛沉沉的眸光中闪过些许阴鬱。 他见过她醉后的样子。 不好哄,却又是爱撩拨人的。 还爱抓著人唤『夫君』。 虽说他不认为对方將他认错,可若是等会她也对著七皇子喊夫君…… 他自是也不想看见这种画面。 沈敛皱了皱眉,站在外头未曾进去。 倒是七皇子回身唤他,“沈兄,你怎么还不进来?” 一句沈兄,眾女的眸光便瞬间亮了。 池巧云原就憋了半晌,这会一瞧见沈敛的身边便开了口,“魏姐姐的意中人,世子可认识?” 魏清音从未说过意中人为谁,但最近书院內一直有风言风语,將两人凑到一块。 沈敛闻言看向池巧云,眸光格外沉。 明知顾怀寧那酒量不行,对方怎还会放纵她喝这么多的。 池巧云感受到了他的不悦,不禁嚇得缩了缩脖子。 其他人也不敢问,只有魏清音抬眸看了眼沈敛,而后又低下了头去。 待顾怀寧一回来,池巧云便立刻压低了声,委屈巴巴伏在好友耳边数落起来。 “沈敛也太护著魏清音了,刚刚竟然为了维护她瞪我。” 顾怀寧摸了摸她的头。 刚要开口请辞,七皇子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你们这游戏倒是有趣,可否让我同世子也参与一局?” “不过既然人多了,那便添上一壶真酒,大家以为如何?” 池巧云玩性重,立刻便又开心了起来。 小二按要求添上酒壶,顾怀寧的运气,到这一轮终於是用尽。 酒水入口,只一瞬她就被辣得出了泪意。 只是游戏既然玩了,她也不愿隨意认输,只能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七皇子的视线不动声色落在她脸上。 小姑娘这番微红著眼眶的样子,好似床上结束时旖旎的风光。 男人最懂男人。 沈敛垂眸,神色已然淡到了极点。 第99章 是不是要行房? 就顾怀寧那个酒量。 她是不能再喝了。 第一轮猜测时,沈敛状似隨意,但点她名时却坚决。 快速將人找出,这游戏便能结束。 顾怀寧掩饰得挺好,除了最开始辣得眼眶泛红,脸上並且瞧出异状。 眾女皆未瞧出,是以沈敛点她时,大家都有些怀疑。 而七皇子则点了另一人,很快便分散了其他人的主意。 一轮不能选出,那便接著喝。 直到三轮过后,喝酒者自动胜出。 沈敛清冷的眸中似是平静无波,只有他自己知道,平静下已然烦躁汹涌。 这种游戏,哪怕胜出也是喝酒三杯。 像顾怀寧这种酒量,只要拿到酒便已是输,根本没必要追求『贏』。 因为有七皇子的观点分散票数,顾怀寧没在第一轮淘汰。 第二杯酒入口。 她的眸光越发瀲灩。 哪怕是不择手段利益至上的七皇子,都不免多看了她几眼。 那是男子看女子的眼神。 是掺杂了慾念的。 沈敛眼都没抬,但报了顾怀寧的名字。 池巧云刚刚憋著点气,玩笑般开口,“世子一直报顾姐姐名字做什么?都不怕魏姐姐误会吃醋吗?” 魏清音还是笑,但肉眼可见的有些脸色发白。 沈敛已经没什么耐性,抬眸下意识望向顾怀寧。 魏清音袖下双手便攥得更紧。 他为何这般在乎顾怀寧情绪了。 不该如此的。 他明明刚刚还维护自己的。 魏清音捂著头,而后抱歉柔声道,“我好像头有些晕。” 她今晚运气不好,多喝了好几杯,装醉也不会被人怀疑。 沈敛的视线果然移到她身上。 “你醉了,回去休息吧。” 魏清音柔顺点点头,站起来时身子还晃了晃,好似站不大稳。 池巧云支著下巴,“哟,魏姐姐要站不稳啦,世子你还不送人家回去?” 她还记著刚刚沈敛臭脸的仇。 沈敛闻言看向她,“你顾姐姐也醉了。你也该送她回去了。” 他这话虽是为顾怀寧说的,但听到眾人耳中,倒像只是回击池巧云。 况且他也只让池巧云送人,却没有否认自己会送魏清音。 顾怀寧有点烦。 都第二轮了,这时候拆穿做什么。 只要再喝一轮,便能自动胜出了。 但池巧云已经开始关心她的情况,便没办法再掩饰下去。 “顾姐姐我送你回去。” 她虽然玩性大,但关键时候还算靠谱。 魏清音不欲多待,同寿星打了招呼出去等沈敛相送。 顾怀寧同池巧云下去时,正好看见沈敛站在魏清音身边,儼然一副要將人亲自送回的模样。 顾怀寧没心情看两人甜蜜,坐了池巧云的马车离去。 常氏见女儿喝醉,忍不住在心中埋怨沈敛。 既是他將人接走一起去的宫中,就该將人完好无损送回来。 好在她醉得不算厉害,只是发困。 一躺床上便立刻睡著了。 今晚顾怀寧只是醉了,是以屋內並没有人守著。 夜探姑娘闺房,这並不符合沈敛一贯行事。 但因著是她,他破了两次例。 这两日她的言行態度,確实令他介怀。 更不论她今日撞进七皇子怀里。 沈敛想弄清楚一件事时,便不会一直等待。 床幔被掀开。 他在黑暗中看见小姑娘洁白如玉的脸颊。 他知她醉了。 今晚或许是套出她真心话最好的机会。 沈敛在她床边坐下,见她睡得香甜,不由便想起了此前七皇子看她的眼神。 “你为何就不能乖一些。”他兀自低声念了一句,而后伸手在她粉嫩的唇瓣前掠过。 上一次她喝醉后,便主动吻了他。 严谨点说,或许那都不能算吻。 那是亲。 见不得她睡得这么安心,沈敛面无表情伸手將人轻轻摇醒。 顾怀寧迷迷糊糊睁眼,黑暗中虽看不清对方,但已下意识认定对方便是沈敛。 她茫然了一瞬,而后背过身去。 好烦。 做梦都能梦见这討人厌的前夫。 沈敛將她拉回,淡声询问,“你喜欢七皇子?” 顾怀寧足足茫然了数秒。 天呢。 梦中这前夫发疯了。 她同他成亲后门都没出过几趟,怎会喜欢七皇子。 她闭上眼睛,火大不想理人,又重新背过身去。 沈敛眸光越发冷沉。 这是默认了? “顾怀寧!”他沉沉唤她名字,重新將她回。 顾怀寧极少听他这么叫自己。 若真这般,那便是生气了。 顾怀寧闭著眼睛,烦得很。 “你不是最爱睡你那破书房吗?你若睡不著,便去书房待著,別来吵我!” 往日里明明也就行夫妻之事时才回来。 眼下她这般困著,他却在此搅扰。 沈敛皱了皱眉。 爱睡书房? 他何时爱睡书房过。 她说的是梦中之事? 还是当真將他当做他人? 沈敛沉著脸,眼下换了谁来都该看出他此刻已然不悦至极。 可同自己置气半晌,他还是忍下了情绪。 伸手將人拉回身,这顾怀寧伸手掐了他一把。 “你別闹了行吗?有事等明日睡醒了再谈。” 她闭著眼睛,乾脆伸手拉住了他的衣领往床上扯。 沈敛这个男子,若他不愿,她自然无法將人拉上床。 可鬼使神差般,他竟没有反抗。 顺著她的力道,他躺在了她身侧。 顾怀寧枕著他的手臂,只安心了一会儿,便睁开了眼睛。 不对。 这是谁? 沈敛不会留下过夜的。 成婚三年,她从未在他怀中醒来过。 顾怀寧的身体僵了僵,但枕在颈下的衣袍,却传来她熟悉的墨香。 那是沈敛身上的味道。 確实是他。 顾怀寧又放鬆下来,脑子却乱成了一团浆糊。 他这是怎么了? 为何会留下? 难道…… 沈敛也想知道自己怎么了。 竟然会放纵自己这般出格。 他闭了闭眼,强行恢復了理智。 正欲起身抽回手臂,顾怀寧却转过身压在他身上。 “今日,是不是要行房?” 她也记不清。 只觉得两人这事已经过了许久。 想来想去,他留下没走似乎只有这个理由。 沈敛怔了怔,连带著耳根都染上一抹狼狈的红晕。 梦见归梦见。 但这是能说出口的话吗? 顾怀寧只当他是默认了。 “那你快点。” 沈敛:…… 第100章 她叫了別人的名字。 沈敛不確定她的梦里有什么。 但大概也同他的差不到哪里去。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他危险眯起眼,声音却极轻,甚至多了丝轻哄的意味。 “叫我名字。” 顾怀寧是真烦了。 她又翻回了身去。 哪来这么多事。 沈敛將她拉回,这事他今夜必须要弄清。 他没哄过人,是以笨拙地不知该如何开口。 清醒时,他同她的关係也不佳。大多数时间皆在相互置气。 沈敛耐著性子回忆了一遍又一遍,终於尝试著用她家人的口吻开口叫她。 “寧寧。” 男子的声线清冷,放缓了语气后,便多了些繾綣。 只是因为不习惯,所以带了些许的不自然。 顾怀寧闭著眼睛,直到这一刻,才仿佛像是被一盆冷水猛然浇醒。 一个心不受控地开始加速。 她突然便不敢睁开眼睛。 哪怕是前世的沈敛,也不会叫这般叫她,最多不过唤她一句『怀寧』。 是她疯了,还是她梦中的沈敛疯了? “睁开眼睛。”沈敛盯著她,不容许她逃避,“我知道你没睡著。” 顾怀寧浓密的睫毛微颤,而后缓缓睁开。 不是她疯了。 是沈敛疯了。 她不是在做梦。 她是醉了,但她却也没醉到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回忆接踵而至。 那么上次呢。 病重给她倒水的沈敛,也是真的。 不是做梦。 他这是怎么了!? 黑暗中,他也瞧不清她眼底的神情。 只看见小姑娘睁开眼,满脸睏倦和茫然。 “我是谁?”他再问。 顾怀寧很努力控制著情绪,但也不愿在这种情况下將一切戳破。 沉默堆叠。 她终於缓缓开口吐出了两个字。 “殿下……” 殿下。 她嘴里的殿下,只有七皇子。 沈敛看著她,眼中是一闪而过的郁色。 期待隨后陡然碎裂,消散成他哪怕去拼命去爭取又无法合成的灰烬。 他虽执著询问,却也从没想过真会在她口中听见他人的名字。 思绪百转千回。 难怪那日醉后,她会说他把她的信丟了,害她被人取笑。 因为那封信,確实是由七皇子在他这瞧了之后,故意泄露出去的。 她对他冷淡疏离。 也只有当他帮七皇子传达礼物时,她才堪堪露了笑顏。 几次男装被发现,她那般紧张,想来也是怕七皇子误会她。 那些被沈敛怀疑又否定过的往事,这会连成一串,全在嘲弄他那般自负。 像是笑话。 顾怀寧已经重新闭上了眼。 她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怕被对方看穿了心思。 她喝醉了。 明日起来会忘记一切。 下次见到他便可当作无事发生。 她不要打破眼下的平衡。 不想同沈敛变成假戏真做,再走回相同的老路。 她闭著眼,直到不知不觉睡著。 再醒来时,沈敛早已不知所踪。房间內一切如常,好像他从未来过。 可顾怀寧知道。 昨晚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常氏来时,她正喝粥。 顾怀寧听母亲念叨了半天,才討好哄道,“女儿已经无事了。” 喝醉酒顶多也就是睡一觉罢了。 “娘,我知道你们都很宠我,可是我觉得我也没有那么脆弱。” 不止喝酒,在其他事情上,家人的保护也过于谨慎了。 “您看,昨日出门,只要我多穿些,便也不会有事。哪怕喝醉了,睡一觉醒来,我也就没事了呀。” 她眼神真挚中也带了点祈求,实在不想一直做个瓷娃娃。 常氏避开了视线,语气却坚定。“不一样,底子都是一点一点耗损的。” 顾怀寧摇了摇她的袖子,“那我可以耗损一点点之后,赶紧补回来的。” 常氏扯回了袖子。 她一贯疼爱女儿,但这方面,她如何都不会纵容。 “乖乖听话。”常氏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过了身去,及时掩住了眼底的心疼之色。 她那般宝贝的女儿,在那么小的年纪受了那么重的伤。 每每回忆起来,她的心仍旧揪成一团。 连著几日,她都因伤势过重烧得迷迷糊糊,好几次命悬一线。 常氏只恨当时为何没紧紧牵住女儿,会大意认为没人敢在京城生乱。 若不是当年受了那么重的伤,女儿眼下也可同其他小姑娘一样,冬日里开开心心地玩,偶尔想饮酒便饮酒。 好在她都忘了。 大夫说,或许是当时的场景太令她害怕,也或许是后来救治时陆陆续续的昏迷,女儿遗忘了遇刺受伤这件事。 常氏希望,女儿这辈子都不要想起来。 之后一连数日,沈敛都没有再来。 书院小考结束那天,池巧云同庄静一起来了顾家。 “顾姐姐,你的酒量还是得练练。”池巧云嘲笑道。 庄静白了她一眼,“你日后少添乱子。明知她不能喝酒,还不护著些。” 庄静同寿星不是一个圈子的,是以那日並不在。 但在书院这两日,已经听说了七七八八。 池巧云吐了吐舌头,继而换了话题。 “魏姐姐前几日也休假了。那晚之后便没再去书院。” 顾怀寧似是並不关心。 池巧云又好奇问:“顾姐姐,你同世子如何了?” 虽说眾人天天要去书院,但还是听了不少传闻的。 圣上有意撮合顾沈两家,沈敛这段时间总会时不时过来。 正是因为如此,池巧云才有些听不惯魏清音那些似是而非的话。 顾怀寧只道,“还是要顾及圣上顏面的。” 这话意思,便是两人无意。 池巧云確实有些失望。 虽然不喜欢沈敛,但不能不承认对方优秀。这般优秀的男子,她自然还是希望能被自己人拿下。 庄静倒想起另一件事,“那七殿下呢?” 那晚七皇子看顾怀寧的眼神,也不只有沈敛注意到。 顾怀寧道:“他是我救命恩人。” 庄静欲言又止。 可真有那么巧的事吗? 之后几日,沈敛仍然没出现。 还是顾怀直閒聊时告诉她,沈敛出京办事去了。 顾怀寧並不记得前世有这一事。 在她印象中,也是成婚后他才逐渐忙碌起来的。 又是数日过去,顾怀寧终於又听到了关於沈敛的消息。 他回京了。 还带回了一个女子。 第101章 礼尚往来。 能被沈敛亲自带回来,那会是什么关係? 顾怀寧自然是吃惊的。 虽说眼下已经看开,但到底还是觉得有些嘲讽。 常氏注意著女儿的神情,见她虽面色微变,但不见痛苦打击,便又稍稍放下心。 只要女儿不在意,顾家便也无所谓。 可顾怀寧能稳住,其他人却不能。 沈敛离京那么多天一直没有消息,魏清音等了那么多天,却是等回这种消息。 这叫她如何接受。 关注镇国公府的人许多,很快便有人打听到了消息。 说是沈敛在外办事时遇到了危险,多亏了这姑娘相救。眼下將人接进京来,显然是要给对方一个名分。 魏清音的脸色白了又白。 “你看看你!为何都是救命恩人,別的女人沈敛就愿意给名分,而你就不行?” 秦氏的脸色极不好看,“你娘当年这么能爬床,你这废物怎么就没能学到半分呢。” 魏清音的头垂得更低。 魏玄瞋神色阴鬱坐在一旁,却並未阻止妻子。 “秦家在你身上费了那么多心思,眼下全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秦氏厌恶魏清音,除了对方並非自己所出外,更因为对方生母是自己从秦家带来的陪嫁。 那是她的心腹,却擅自勾引她丈夫。 魏家原是打算让魏清音借著救命之恩嫁给沈敛,再因无法孕育子嗣之由,让魏清若也嫁进镇国公府。 可沈敛却死活没鬆口。 哪怕魏清音提出做妾,对方都没应允。 而今,他却带了女子回京。 魏玄瞋等妻子骂完了,这才站起来,缓缓走到女儿跟前。 “眼下你也不是全无机会。” 他看著魏清音,而后拿出副匕首放在她身边,“別让为父失望。” …… 沈敛在回京第二日时去了顾府。 离京这段时间,七皇子又送了东西前来,需要他去送一趟。 严氏得知后有些担心,“若是顾家为难,你便早些回来。” 其实她还是欢喜的。 儿子答应她,会將带回的女子收入房中。 这样一来,便能早些解决子嗣问题。 可对於儿子的婚事,自然会產生影响。 严氏当然希望顾怀寧能嫁进来,但若是顾家的话,儿子这会纳妾,一定会让对方不满。 沈敛想起顾怀寧的態度,淡淡开口,“无妨。” 严氏看著儿子离开的背影,到底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 做娘的最是了解儿子。 这趟沈敛回来,性子较之从前更冷更沉默了。 也不知是在外头遭遇了什么。 她想找人倾诉,又找不到人。 好在马上就要过年,丈夫这两日便该回来了。 沈敛將东西送到顾家时,顾怀寧正在房中练字。 她的字不像她的长相,有股子洒脱之意,不像寻常女儿家那般娟秀。 得知他前来,顾怀寧手下没停,依旧静心凝神。 练字可静心。 她也是今日想起来了些兴致。 待她练完一副字时,沈敛已她不远处等候多时。 顾怀寧心下一惊,手中笔墨便掉在了刚写的字帖上,污了一块。 十多日不见,他清瘦了许多,眸光也更冰冷疏离。 “世子何时进来的?怎么没有出声唤我。” 是她太专心了,所以压根没听见他的脚步声。 沈敛的视线落在她刚写的字帖上,淡声夸奖道:“写得不错。” 想来,他们之间也確实无缘。 她这副字虽算不上极佳,但同其他小姑娘比,確实截然不同的风格。 若他能早些见过她字跡,当初也不会有那般诸多误会。 顾怀寧倒没谦虚,“多谢世子夸奖。这一趟出京辛苦了。” 沈敛看著她脸上的笑意,沉默两秒后收回视线將礼物递出。 这段时间,她在京中倒是过得不错。 分明也不过十多日不见,他却觉得她仿佛又有些不同了。 这次七皇子送的是一个极可爱的小摆件。 同屋里那些小玩意风格差不多。 顾怀寧確实喜欢,脸上的笑意也真诚不少。 沈敛的眸光不知何时又落在她身上,小姑娘笑靨如,比冬日里的红梅还要娇艷。 可却不是因为他。 思及此,他冷淡的眸光深处又闪过了一丝阴鬱。 “天气寒凉,五姑娘保重身体。” 他淡淡留下一句,转身不再停留。 翌日池巧云前来时,兴致勃勃同顾怀寧分享新的趣闻。 可关於沈敛的那些,顾怀寧已经都听过了。 池巧云只得鬱郁提了另外一事,“今早我去镇国公府送东西,见到世子那只猫啦。”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瘦瘦的,一点都不如你送我的络子可爱呀。” 顾怀寧闻言一愣。 “很瘦?” 之前来时,小傢伙还满脸圆润,很是討喜的呀。 池巧云点头,“很是普通嘛。一点都不如你的络子討喜。” 顾怀寧很不爭气地心疼了。 该不会是沈敛出京这些日子,都没人照顾那小傢伙吧? 池巧云离开后,顾怀寧一直有些坐立难安,心中总惦记著猫儿之事。 常氏一眼便瞧出了女儿心中有事,关心道:“怎么了?” 顾怀寧有些心虚,但到底没熬过心底的担忧。 “沈敛这段日子送了我许多小物件。女儿想著是否该礼尚往来。” 常氏点点头,“这桩姻缘想来也是不成的,还些回去也是应该。那你备好礼物吗?” 顾怀寧点点头,她打算隨便送些东西过去。 反正那些小礼物又不是沈敛送的。 见女儿点头,常氏便没多问。 今日难得暖和,倒是个出门的好天气。 早前要送给沈敛的零零碎碎还剩些,她去顾怀青那翻了翻,便找到不少,只是都不太值钱了。 她隨意选了三样,然后装了盒子出门。 前往书房的路上,顾怀寧正巧碰见了严氏。 看见她,严氏的表情很是微妙。 前段时间可没见小姑娘往这边走动,如今儿子带了个女子回京,对方这就紧张了? 既然碰见,严氏便顺道陪著送上一段。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著,直到进了沈敛书房所在的院子。 才一进门,顾怀寧便发现院中多了个女子。 她衣著简单利落,姿色虽算不得上乘,但也清秀乾净。 而最让她在意的,是女子脚边扭著身子,显然满脸飘飘然的小橘白。 第102章 送我的,还是给他人。 严氏也是讶然,而后笑著亲切对女子道:“这猫除敛儿以外谁都不亲近,没想到与你还挺投缘。” “敛儿离京这段日子,这猫也不知躲去了哪儿。眼下瞧著,倒真是瘦了一大圈。” 她確实不喜欢猫,但也觉得这些宠物养得胖胖的才好看。 顾怀寧的视线则一直落在小橘白身上。 池巧云说得对,小傢伙確实瘦了不少,这让她心疼却又有一丝莫名的吃味。 她担心它眼巴巴赶过来,它倒好,在人家脚边撒娇。 半天了也不知起身来找她,像是彻底把她忘了。 林苏笑著,注意力却在顾怀寧身上。 她见过不少美人,却没见过眼前这般出色的。 她想起沈敛时常的沉默,下意识便回头朝书房內望了一眼。 沈敛坐在桌案后,却已然抬头,视线正落在眼前的美人身上。 林苏心下瞭然。 “公子应还有事要谈,我便先不打搅了。” 严氏却对她越发满意,同顾怀寧招呼了一声后,便同林苏一起走了。 下人已经將礼盒放进书房,沈敛见她视线一直在猫身上,才开口解释。 “我离京这几日它不知躲去了哪里。” 顾怀寧確实是有些埋怨的,“世子既然要办事,便该特地安排人照顾它才是。” 沈敛沉默。 他其实有让人给小橘白准备吃食,但猫儿吃得不多。 今天他在时,小傢伙才呼嚕呼嚕大口乾饭。 想来是主子不在,猫儿也有些焦虑。 “是我考虑不周。”他没有解释。 顾怀寧抿著唇,一时间沉默无言。 她原想著开口提议日后他若离京,可以將猫儿送去顾家的。可见猫儿同那女子处得不错,便又没了理由。 “这些是回礼。”她隨手指了指礼盒,“不是什么值钱物件。你送了几次礼过来,总得礼尚往来。” 沈敛漫不经心打开礼盒看了看,確实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材料一般,工艺还行。 是个男子用的小摆件,风格是她喜欢的可爱类型。 顾怀寧觉得有些丟人。 没想到他竟然当著她的面打开瞧。 “我说过了,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那些都是她喜欢的风格,看见觉得喜欢便留下想送他。 但他肯定是看不上眼的。 沈敛抬眸,“送我的,还是给他人。” 这所谓的他人,指的自然是七皇子。 “送你的。”顾怀寧这倒没犹豫。 这些东西,她哪好意思送给七皇子。 沈敛点了点头,淡淡道:“好。” 他態度冷然,显然也没想要多聊。 顾怀寧这次过来本就是担心猫儿,眼下既然见著了,也便没必要再留下。 正要开口告辞时,小橘白似是终於发现多了个人,扭著屁股走了过来,然后躺倒在她脚边。 顾怀寧满眼复杂。 刚刚这傢伙也是这么在其他女子脚边打滚的!! 她忍了忍,很有骨气地没蹲下去摸。 小橘白没等到抚摸,便又站起来换到她另一侧倒下,扭来扭去。 沈敛冷眼看著她天人交战、接著屈服,然后蹲下身开始擼猫。 小橘白还在扭,只是一双圆圆的猫眼看向他,仿佛带了点得意姿態。 在猫这件事上。 顾怀寧確实是一个很没有原则的人。 原是打算走的,很快就变成她抱著猫坐到了书房內。 沈敛的书房很整洁,所有东西的摆放都井然有序。 前世顾怀寧来过很多次,早已熟悉布局。 只是今日,她还是不期然被书柜旁一列掛鉤吸引。 鲜艷小巧的红荔枝,以及那粉白的桃,给有些冷清的书房增添了一抹喜色。 那是她给小傢伙编的脖圈。 顾怀寧取下桃脖圈,兴致勃勃给小橘白戴起来。 沈敛不知何时停下了手中的公务,视线落在跟前的一人一猫上。 他不是一个爱温柔小意之人。 却也觉得若是未来每日都能见到这种场景,也是不错的。 只是她心中无他,有些事便勉强不得。 想到这,沈敛眼底深处便闪过郁色。 如此才过了不久,便有小廝匆匆赶来。 见顾怀寧也在,小廝先是一怔,而后上前同沈敛小声耳语。 或许是因为太过著急,是以並未完全压住声音。 顾怀寧摸著猫,隱隱约约便听见了一个『魏』字。 沈敛冷情的俊顏沉下,眸光也倏地闪过一丝晦涩。 他从座位上起身,顾怀寧便知道,自己该走了。 而他也確实没空再招呼她,留下一句『五姑娘自便』,便匆匆离开了书房。 这般著急,只有可能是魏家出事了。 魏家確实乱了。 魏清音割了腕,伤口很深,血染红了床褥。 好在丫鬟发现得及时,迅速按住了伤口也唤来了人。 只是情况过於凶险,也不知是否能挺下去。 沈敛赶来时,她还昏迷著。 若不是因为她隨时都有可能撑不下去,他绝不会这般突兀赶来。 魏清音没脱离危险,是以大夫还在床边守著。 沈敛將大夫叫到外头详细了解了她的情况。 从伤口的深度和方向,均可確认是她自己动手无疑。 秦氏守在屋內,完全便是慈母模样。 只有魏清若有些熬不住,时不时往外头瞧。 魏清音院內丫头们显然已经满脸狐疑,不明白这位名动京城的镇国公世子为何在自家小姐院中。 沈敛没再进屋,只沉著脸等在院外。 他这般行事,显然还是不愿让旁人误会他同魏清音的关係。 魏清若等不住,藉口去方便出了屋子。 院內,沈敛挺拔的身姿如松,光瞧背影便让人觉得对方气度不凡。 魏清若偶尔也会在心底悄悄嫉妒,为何魏家不能將救命恩人的身份给她。若是她来做,定然会比姐姐做得更好。 可她也不愿吃魏清音那一刀之苦,便又只能作罢。 母亲同她说过魏家的安排,待魏清音无法生育子嗣之事一出,便会设法让她嫁入国公府。 可事情的发展却一直没能按照魏家想像中的发展。 魏清若满心复杂,也就这种时候,她才感觉自己同沈敛的距离近了一些。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终是按捺不住上前。 “姐姐也不知道能不能醒来。” 沈敛早就听见了脚步声,只是没有回头。 “会的。”他道。 沈敛同魏家一样心知肚明。 魏清若看著他稜角分明的侧顏,一时也忍不住有些发怔。 这还是她第一次同沈敛单独相处。 这让她不禁有些嫉妒,姐姐因著这份恩情,想必已经这般同对方相处无数次了吧。 魏清若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而后道:“姐姐的心愿,一直都是能嫁给世子您,成为您的妻子。” 眼下她都要撑不下去了,难道不该满足一下死者临终的意愿吗? 沈敛听著,片刻后才回过头道:“怎么?你姐姐没告诉你吗?我早就同意了,只是她没答应我提出的要求。” 魏清若怔了怔,眸光也瞬间亮起。 “什么要求?” 沈敛看著魏清若的脸,漫不经心道,“一封信。” 第103章 顾怀寧的亲笔信。 沈敛从未跟魏清音要过信。 但或许是不甘,也或许是自己那份骄傲和自负不肯低头,他忽然便有了这个想法。 关於顾怀寧给他写的那封信,真真假假已经反转过几次。 而今她喜欢的是七皇子,那封信內容究竟为何,其实也没什么意义。 沈敛是一个理智的人。 他从不做无意义的事。 可顾怀寧是他的不理智。 因为感情之事本就无理性可言。 不甘也好,自负也好。 似乎总要做些什么,才能压下心底那些无意义的情绪。 魏清若明显一怔。 她的城府不如魏清音,更不如顾怀寧,並不能那么完美地掩饰情绪。 沈敛从对方略显失措的小脸上收回视线。 虽不能確认书信是否为真,但对方的反应已经证明第二封书信確实同她们有关。 他確实暗中查过出处。 只是知晓大概同她们有关便没有再追究。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我的时间不多。一个时辰后,我会离开。”他淡声施压。 能来魏家,是因为他知恩图报。 可这么些年,他回馈给魏家的也已然够多。 哪怕现在直接离开,道义上也无法再指摘他什么。 魏清若满眼纠结。 她知道,对方这是在极限施压。 可她也不敢赌,若是真拒绝了会如何。 沈敛並没有同对方多聊的欲望。 魏清音当初拿著恩情要他帮魏清若开脱时,这份救命之恩便已基本消耗殆尽。 魏清若很想在同沈敛说两句,可他冷著脸的样子实在不好接近,便又回了屋去。 她无人相商。 书信一事只有她同魏清音知晓,並未告诉过家人。 一个时辰之后,魏清若没將信交出,沈敛离开。 看著对方离开的背影,她到底有些慌了神。 “娘,沈敛真不管那小贱人死活了吗?” 秦氏表情也不愉,“还不是这废物没用。” 早点用些手段让两人把事办了,也不至於拖到现在还让其他女人捷足先登了。 魏清若没再说话,垂著头满心慌乱。 魏清音在鬼门关挣扎了整整三日,才险险退烧,捡回了条性命。 魏家也算鬆口气。 活著总比死了有价值。 魏玄瞋到底多看了几眼这个女儿。 从某种意义来说,命硬也是一种天赋和福气。 年幼时那一刀她挺过来了,如今这一刀她又留下了条性命。 或许这就代表著,老天爷也认为她命不该绝。 就是沈敛的绝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魏清若憋了三日,终是对父亲坦露了实情。 不是沈敛绝情,是魏清音瞒著事情没说。 …… 沈覃回京这日,严氏特地去了趟相国寺。 儿子既已准备纳妾,她便该求菩萨保佑,早日怀上子嗣。 她满脸喜气洋洋,却在方丈无妄大师那被泼了一桶冷水。 “据卦象显示,姻缘一事恐怕缘分未到。” 姻缘都没著落,更別论子嗣。 严氏满是期盼的笑脸僵住,以至於丈夫归家时都没能缓回情绪。 “夫人这是为何愁眉苦脸?” 沈覃已经进过宫,只是还没来得及见到儿子。 严氏欲言又止。 沈覃拍了拍妻子的肩,“又为儿子娶妻之事烦忧?无妨,由我去跟他谈谈。” 这么多年夫妻,自然清楚对方在想什么。 况且,他本就准备同儿子聊聊。 为何在面对顾家的事上,儿子这般谨慎犹豫不决。 沈覃抵达书房时,沈敛刚看完魏家送来的信。 小姑娘字跡洒脱,写的內容却是既细腻的女儿心事。 在看过一遍信后,沈敛很快便同自己能回忆起的部分对上了號。 他其实已经不记得当时小姑娘是什么神情,但从信的內容来判断,当初顾怀寧肯定是喜欢极了他。 也正因此,再想起如今对方的冷淡,沈敛更有种如何伸手都抓不住的无力。 这种无力像张无形的巨网,叫他深陷苦涩之中。 以至於父亲进书房了,他也没能察觉。 沈覃看著眼前扶额的儿子,挑了挑眉。 有些意外,又不算不太意外。 “很少见你这般失去警惕心。”沉稳的嗓音让沈敛回过神。 小橘白原沉沉睡著,被突然惊醒后蹦起来躲到椅后。 “你还养了只猫。”沈覃扫了圈书房,最后视线落在了那脖圈上,“你有喜欢的姑娘了。” 他篤定,而不是疑问。 沈覃了解儿子,这般冷清的性子,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扬起宠物。 况且,若不是重要之物,不会被他摆在目所能及之处。 “是谁?”他平静问。 沈敛皱了皱眉,一时有些犹豫。 父亲常年镇守边关,洞察力敏锐,想要瞒过对方並非易事。 沈覃见儿子犹豫,转身坐到了椅子上,继续猜,“是那顾五?” 这次,沈敛沉默了一瞬,便点头承认了。 沈覃笑了笑,“我道你为何一直犹豫不决,原是真上了心,不想將人家拖下水。” 一再谨而慎之,犹豫再三。 不也正是在乎的一种表现。 “既然你心中有她,岂不正好?为父不懂你为何纠结不犹豫。”沈覃道,“行事畏首畏尾,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沈敛皱了皱眉,颇有些自嘲地隨便找了理由。 “我同她性子不合。” 从前他是觉得她太过天真,是以从未考虑过。 如今察觉她也並非那般天真经不起事的性子,却已经迟了。 沈覃挑挑眉,“但你喜欢她。” 沈敛沉默一瞬,道:“也还不到无法放手的程度,儿子会处理好,父亲放心。” 几日后,沈敛带上礼物又去了趟顾府。 那是一套红心玉石雕琢而成的小猫摆件。 几只猫儿雕刻得惟妙惟肖,很是討喜。 顾怀寧明显很喜欢,一看见便眉眼弯弯爱不释手。 七皇子虽为人不行,但处事上確实挺会討好人。 沈敛的视线落在对方的眉眼上,冷然的眸光也不自觉放缓了几分。 这套摆件是他前几日才命匠人连夜製成的。 她若喜欢,便也不算浪费工夫。 自从得知小姑娘以前非常热切地喜欢过自己,沈敛便一直不太好受。 只有付出些回馈,才能缓解縈绕心头的鬱气。 顾怀寧却抱著礼物道,“替我谢过那位,我很喜欢。” 见她误会,沈敛眸底的温和之色顷刻间又淡了淡。 “嗯。” 顾怀寧心下有些不安。 其实她早已注意到,沈敛今日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 虽瞧著冷淡,但又仿佛多了一些深思。 难不成,是已经发现那晚她撒了谎? 第104章 关係更近一步。 “若无事我便先告辞了。” 沈敛淡声道。 顾怀寧看著他,犹豫了一瞬还是开了口,“我许久没出门了,世子可否带我出门转转?” 她脸上带笑,漂亮的眸子弯弯,他却从她脸上看出了虚情假意。 沈敛对上她的视线,沉默了片刻问:“你想去哪?” 顾怀寧依旧看著他笑,“去哪儿都行,我就是想出门转转。世子若是今日不便,改日也可以。” 她没办法见七皇子,她需要有人成为这个中介。 圣上信任沈敛,若七皇子再乔装出门,那应当就不会有问题。 这几日顾怀寧一直在认真回忆,只怪前世的自己一直被困后宅,是以並不清楚新帝登基后,究竟有哪些官员被处置。 为数不多清楚的,只有两家。 既然下定了决心,她便想多接触接触七皇子,看看是否还能再探听出其他口风。 沈敛沉沉看了她一会,最终应了声。 “明日我来接你。” 待对方离去,顾怀寧才鬆了口气。 她是开口相约了,但自己真正想见的是谁,对方应该猜得到。 他既然愿意帮七皇子给她递东西,那就应该会帮她给对方传消息才是。 翌日沈敛来时,正好碰见了常氏。 “出门?这么冷的天为何要出门?”她皱著眉,忍不住有些不耐。 “而且上次出门,小女还是喝得醉醺醺被人送回来的。” 常氏还没忘记这笔帐。 因著这事,沈敛在她这印象並不好。 “娘,这事同世子无关,是我自己要喝的。”顾怀寧赶紧帮忙说话。 常氏瞪了她一眼。 “你同他一起出门,他便有义务將你安安全全送回来。” “上次之事,是晚辈照顾不周。”沈敛诚恳认错。 不管常氏如何责备,她饮酒而归这事,確实是他没把人照顾好。 常氏不是蛮不讲理之人。 责备后,到底给了沈敛一个面子。 “再过几日便是除夕宫宴,你们自己在外当心些。” 届时顾怀寧还要参加的,可不能这会病了。 沈敛应声,而后带人离开。 马车缓缓滚动前行,顾怀寧也渐渐昏昏欲睡。 一上马车,她便特別容易困。 哪怕挣扎再三,还是歪著脑袋睡了过去。 沈敛眸光幽幽,她倒是信任他。 但姑娘家还是谨慎些为好,著实不该隨隨便便在男子面前睡著。 他没带她去太远的地方,而是选了一处空地带她放纸鳶。 没过多久,便『偶遇』了简装出行的七皇子。 沈敛走到远处,垂著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人合力很快便让纸鳶飞上天,七皇子负手而立瞧著,顾怀寧拿著线,相处十分融洽。 七皇子十分满意沈敛的配合,原先那点不舒服,又淡淡散去了。 对方好男风,心思不会在顾怀寧身上,他不该疑心。 回程前,七皇子已同顾怀寧约好。 下次再想去哪儿,可由沈敛通知他。 今次还只是巧合相遇,下次,便是相约出行。 这两者之间,可是跨进了一大步关係。 …… 翌日,池巧云同庄静一同前来。 池巧云有些心不在焉,细问之下才得知,原来前两日小姑娘胆大包天去了夜公馆。 夜公馆是京中出了名的风月场所。 但特殊之处在於,馆中有无数小倌,也接待女宾。 池巧云哪见过那些小倌哄人手段,一颗心顿时陷进去了。 顾怀寧同庄静大吃一惊,纷纷正了神色。 “你真是胆大包天!那种地方岂是你一个姑娘该去的!”庄静气得差点跳起来。 池巧云已经做了被骂的准备,垂著脑袋可怜兮兮。 “我也知道不对。可是,在那里很开心啊。”那些小倌可会说话了,说话又有趣,还一直夸她。 她在里头待得很开心,但离开时,她又知道那种地方她不该去。 “我还答应清风今日再去找他,我相信,他沦落到那种地方,一定是有苦衷的。” 池巧云声音已经极低,因为两个姐妹明显眼神要杀人了。 “所以,你们今日能不能陪我去。清风说,只要带两个贵客过去,他就攒够赎身的银钱了。” 庄静直接气笑了,这种鬼话哪能轻信。 顾怀寧则认真问,“你今日是不是非去不可?” 池巧云满眼期盼,“就这一次。帮他赎身后,我便再也不会去了。” 顾怀寧知道,有些坑若不是亲自踩进去摔疼了,便会永远惦记著。 傍晚时分。 三个小姑娘全都换了男装,而后拉上了顾怀直一起出了门。 有男子陪同,自然更有保障些。 一进馆中,便听见场中琴声悠悠,还有人伴著琴声作画。 和青楼不同,此地要更文雅些。 顾怀直来过一次,也算见过世面。 但待池巧云口中的清风过来时,还是因对方造作阿諛的样子感到不適。 清风很会討好姑娘,哪怕是冷著脸的庄静,表情也稍有缓和。 顾怀寧却走了神。 刚刚进来时,她好像看见了五皇子。 只是附近有其他人遮挡,是以一直无法確定。 直到场中琴毕,戴著面具的琴师起身离场时,她看见五皇子起身隨著琴师离去。 顾怀寧有些讶然。 那琴师也是男子,一时间也无法判断两人是何关係。 她找了个理由暂时离开,直到跟隨直拐角时,便人迅速拉到一侧隱蔽处。 顾怀寧一惊,没想到抬头竟看见了言越。 她愣了愣,想装蒜又觉得没有必要。 对方都將她带进来了,又怎么可能没认出他。 言越没有出声,视线一直落在眼前清秀的小公子脸上。 顾怀寧改过妆容,让自己的五官显得更硬朗俊秀。 粗粗一看瞧不出,但经不起细看。 他原先也只是怀疑,这会最確定了猜测。 “五公子为何在此处?”他轻声问。 顾怀寧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再加上这种场合,难得红了脸。 “陪友人前来。”她道。 言越眸光轻闪,在这种地方碰见对方,也有种宿命的奇异感。 猜到她刚刚所跟何人,他轻声道:“不必再追,你若有疑问,可以问我。” 顾怀寧心下一动,双眸立刻便亮了。 言越看著她的眼睛,仿佛能在里头看见星星。 他觉得她好看。 无论什么样的她都好看。 当时绝食时,他便不曾后悔过。 可顾怀寧刚要开口,言越身后便传来了沈敛的声音。 “言小公子。” 第105章 夜公馆好玩吗? 不止顾怀寧一惊,言越的表情也是微微一变,而后迅速用身体挡住了人。 “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世子。”他回过神,努力镇定看向来人。 沈敛的眸光淡淡,似是压根没往他身后瞧。 只寒暄了两句,便走了。 言越紧紧提著的一颗心,等对方走远了才放下。 “快些离开吧。这儿不宜久留。”他回过身,虽想同她再待一会儿,也怕她被人认出身份。 顾怀寧也有意回去。 毕竟言越是太子一系,沈敛是七皇子的人,若被对方发现確实不妥。 “今日多谢言小公子了。”她道。 言越点点头,可见她要走,又不舍地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 顾怀寧回头望向他,眼神似有不解。 言越不敢问她那日的答覆,只道:“今日之事需找个安全之地相谈。五公子若想找我,可让表妹转达。” 这样一来,他们便能多一次相处机会。 顾怀寧点头应下,对方这才缓缓鬆开了手。 见两人相继离开,远处的沈敛才转身而去。 只是回包厢时,眸色格外不愉。 “怎么?我五哥发现你了?”十一皇子盯著他的神色半晌,小心翼翼询问。 同表兄相处这么久,还没见对方如此不悦过。 沈敛没做声,胸腔內却像是有两团火在碰撞。 他知她心有所属,却不知她原来同言越也还有来往。 这两件事让他觉得矛盾,总觉得还有其他被自己遗漏的细节,让他一时没有头绪。 顾怀寧並未待太久,便被人冷脸提回去了。 顾承晋从边关回来,如何也没想到,自己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那种地方逮不省心的弟弟妹妹。 期间,还发生了一些让池巧云尷尬万分的囧事。 若不是三女在换装时偶然被映书听见夜公馆,顾承晋都不知她们竟然胆大包天至此。 回去的马车上,庄静一直忍不住往外头瞧。 顾承晋是骑马过来的,回去自然也一样。 马蹄声伴著马车,一直传入车厢內。 池巧云有些抬不起头,刚刚顾承晋找来时,顾怀直正巧不在。 她错將对方当成馆中人,拿著酒杯上去调戏,结果可想而知。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都丟尽了。 顾怀寧也慌。 家中几个哥哥,只有在大哥面前最不敢造次。 回去待眾女换衣服离开后,两兄妹果然挨了一顿批。 顾怀直要更惨些,直接挨了几棍子。 身为哥哥不仅不规劝妹妹,还带著妹妹去那种地方,不就是找揍吗! 除夕前一日,沈敛来了趟顾家。 在见顾怀寧之前,他先去见了顾承晋。 七皇子这次送的是一个粉色鐲子,玉质通透,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但因著昨晚之事,她也无心欣赏,只能勉强装出欢喜的样子。 然而沈敛一开口,便叫她有些难以维持。 “夜公馆好玩吗?” 顾怀寧的笑顏僵了僵,“昨日之事,只是巧合。我同言……” 解释之言还没说完,便又被沈敛打断。 “刚刚我才见过你大哥,他让我也规劝你一二。” 顾怀寧生生忍下了未尽之言。 喔…… 原来是大哥说的。 不是对方昨晚发现了她! “你刚刚说什么言?”沈敛扫了眼她有些紧张微颤的睫毛,明知故问。 顾怀寧稳稳心神,这太抬眸无辜道:“我刚刚是想说,我同姐妹们一直听说夜公馆有个非常厉害的琴师,所以便去听一听罢了。” 昨晚那琴师確实技术精湛,她也不能算撒谎。 可惜对方戴著面具,她没看清对方长相。 沈敛看著她没作声。 但她无辜的神情確实叫人心软。 只是不包括此刻的沈敛。 “是吗?”他语气冷淡,“那五姑娘觉得好玩吗?” 顾怀寧见他忍追问,便不大愿意哄了。 “自然是的。”她垂了眉眼,漫不经心道,“小倌们说话好听又风趣,还会哄人开心,一点也不咄咄逼人。” 沈敛当然听出这话是在阴阳怪气。 “这样看来,五姑娘的喜好可当真是变化不小。” 至少几个月前,她还字字句句都是爱慕心悦於他的。 顾怀寧道:“世子喜好变化也挺大的。一边同魏姐姐纠缠不清,一边又带了个女子回京。” 沈敛没反驳。 她如何看待他,已经无关紧要了。 回去国公府时,林苏正在小院里招猫。 小橘白蹲在门边,悠閒地摇著尾巴,却没有往她身边凑。 见他回来,林苏摇摇头站好。 “它可真现实,没好处便不过来了。” 上次肯乖乖在她脚边打滚,便是备了东西哄它。 沈敛看了眼猫儿,除了他以外,它確实只对顾怀寧一个人主动过。 “去过魏家了吗?”他问,“对方伤势如何。” 说到正事,林苏的也认真了些。 “割腕的伤情算是稳住了,只不过伤口过深,耗损极大,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她一顿,又缓缓道,“至於小腹处的旧伤,却確实如公子之前所言。” 这件事已经被沈敛验证过几次,只是每每看见魏家的吃相,还是让他下意识牴触。 “可还能治?”他问。 林苏道:“可以试试,但需要一段时间,且魏姑娘的完全配合。” 沈敛点了点头。 还能尝试,这便意味著有希望。 “辛苦了。” 於他而言,这算是件好消息。 林苏却觉得没什么,对医者而言,特殊的病患也难求。 “公子別忘答应过之事便成。”她说著一顿,“夫人对世子子嗣问题很是上心,早上已派人暗示过你我行房一事。” 沈敛知道,依著母亲的性子,势必不会让他拖太久。 翌日,终於到了除夕宫宴之日。 时隔三月不到,眾女眷又觉得顾怀寧看起来大有不同。 女儿家长开后,一天比一天娇艷。 只是碍於圣上和国公府,各家主母只能暂且先旁观著。 顾怀寧一直淡定从容,直到正式开宴后不久,浅浅醉意伴著困意染红了小姑娘双颊。 上次宫宴时,她拿到的分明是果饮。 也不知何为这次竟是酒。 各家女眷敬酒时她未设防,这才很快便有了些醉意。 常氏也有些诧异。 宫宴有备果饮,且她也向宫婢交代过,也不知怎的就出了岔子。 好在宫內设有休息之处,不必太过担心。 殿內悄悄注意顾怀寧的人不少,自然有人瞧见她离开。 沈敛望著酒水,几不可见皱了眉头。 依顾家谨慎的程度,应当提前交代过才是,怎会让她喝醉? 他压了压烦躁的思绪,目光扫过了殿中眾人。 第106章 她知道是他。 视线追隨顾家母女离去的有很多,其中便包括了晋王孙。 上次那段教育似乎还不够,晋王孙今晚朝顾怀寧的方向瞧过许多次。 沈敛厌烦地收回的视线。 光对方脸上那微妙的表情,他便知道对方在做什么白日梦。 他知自己不该多管,可他第六感一向敏锐。 待常氏回殿,他终於找了个藉口悄然而出。 女眷休息之处设在侧后方偏殿內。 门口有侍卫把守,里头也有不时有宫人伺候,閒杂人等想潜入极难。 可沈敛身手了得,想悄无声息入內倒也不是並非难事。 常氏陪了一会儿,顾怀寧已经睡下。 宫人只留了一盏小灯。 沈敛清楚宫中办事流程,是以很快便找到了人。 昏暗烛光下,顾怀寧双颊泛红,看起来醉得不轻。 此刻若是有人对她做什么,必然没有反抗之力。 沈敛皱眉检查了一遍屋內薰香蜡烛等容易被动手脚的地方,虽没发现问题,但还是安不下心。 他坐到床边,伸手摇了摇人。 这位大小姐似是天生运气便不太好,哪怕不主动惹事,也有不少麻烦主动找上她。 强烈的直觉告诉沈敛,若对方能振作,回到大殿之上或许更安全。 顾怀寧睡得迷迷糊糊,浓重的困意让她哪怕再努力,也只能半睁开眸。 这般来势汹汹的醉意,比上次在酒楼时可厉害得多。 这让沈敛更加確信,她的酒水出了问题。 必定是有人在里头动了手脚。 “顾怀寧!”他低声唤,“快醒醒。” 小姑娘茫然几瞬,漂亮的双眸在又合上前被他摇醒,终是有些不耐。 “怎么又是你。” 顶著这张染上红晕的动人小脸,哪怕是不满,听起来也像是在撒娇。 沈敛的脸有些沉。 上次对方便將他当做七皇子,这次该不会又將自己当成对方了吧?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別睡!”他將人抱起到窗边,窗缝一开,冷风直往里窜,吹得顾怀寧立刻往他怀里钻。 这种忽冷忽热的感觉不好受,以至於她有些恼火。 “好冷。” 她身后拉住他的脖颈,更往他怀里躲。 沈敛沉了沉眸,哪怕隔了一层厚厚的冬装,他也能察觉小姑娘娇软的身躯。 可眼下他没空閒想这些。 重新將人放回床榻,正欲找块湿帕子让她清醒些时,顾怀寧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迷迷糊糊道:“沈敛,你別动我。” 她真的很困。 不想再动来动去。 沈敛笔挺的身子顿了顿,而后倏地回过头。 “我是谁?” 顾怀寧又睡著了,没作声。 沈敛一颗心却被紧紧攥起,根本无法假装若无其事。 他坐回床边,伸手晃了晃她。 一贯冷静的他罕见带了些急切。 “不准睡!告诉我,我是谁?” 顾怀寧被他摇醒,气恼得有些红了眼。 “沈敛!你有病……” 骂声未尽,他却伸手捂住了她的唇。 外头宫人路过,待脚步声彻底远去,沈敛才缓缓鬆开了手。 她知道他是谁。 她应是一直都知道的。 可上一次,她却故意叫了別人的名字。 她是故意的。 为的便是撇乾净同他的关係。 沈敛的胸腔一阵起伏,混乱的情绪在心头相继炸开。 明明第一次喝醉时,她还甜甜唤自己夫君。 而后便是一次较之一次冷淡了。 沈敛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儿女情长之人,可最近他却一次又一次因她被影响了情绪。 想到那一次又一次的梦,他附身声问她,“你是不是梦见过我。梦中,我们是不是夫妻?” 顾怀寧这次睡沉了,没有再醒。 沈敛复杂的视线一一扫过她的眉眼,依然有些不甘心。 她若不醉,便不会愿意讲真话。 哪怕是醉了,她也会想著骗他。 沈敛的视线落在她娇嫩的红唇上,挣扎克制了几瞬,又重新拉开了双方的距离。 他却没办法再一次將她叫醒。 知道又如何。 她清醒时的態度便已说明一切。 哪怕得到了答案,他也不会强行改变眼下的局面。 理智重新占领高峰。 沈敛有些狼狈转过了头去了。 除了那次醉后她亲过他,两人如今的关係还算清白。 她若中意他人,也还有的选择。 她既不愿,他便不该再次多逗留。 沈敛悄无声息翻窗离开,临行前,他替她反锁了房门。 虽然屋內之物他都检查过,但保不准会有人在他离开后再进来。 宫宴还在继续,他落座时,感受了好几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可沈敛只垂著眸,一眼不发。 危机感未消,直到约莫半个时辰之后,相继有宾客腹痛不止。 欢声笑语的气氛戛然而止。 沈敛揉揉了眉心,终於等到了这一刻。 圣上大怒,立刻请来了太医。 不適的宾客关係杂乱,其中並未有何关联。 侍卫赶往御膳房,经查是有宫人粗心用了不洁之物,导致食物出现了问题。 而这名宫人,却是动用七皇子手下之人的关係,进的御膳房。 虽表面上与七皇子无关,可確实他的人导致的恶劣影响。 圣上大怒,有意重罚。 可帮七皇子说话的人也不少。 此事虽乱了宫宴,可犯错的是粗心宫人。若圣上真愿意大事化小,也可不追究七皇子的责任。 沈敛漠然而立,眼底的情绪却有些复杂。 想到莫名醉酒的顾怀寧,他已然猜出了些大概。 无非是太子一系借宫宴出手对付七皇子。 或许是为了不误伤这位被那么多人惦记的顾五小姐,所以暗中將果饮做了手脚,让她早早醉酒离席。 回忆起夜公馆那一幕,沈敛的视线不动声色扫过立於另一侧的言越。 想来,该是同这位也有所关係吧? 仿佛是察觉到他的视线,言越抬起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沈敛的眸光黑沉,未有什么波澜。 可言越却不由心惊,下意识便避开了对方的视线,有种被彻底看穿的错觉。 沈敛不再看他。 念在对方还记得护一把顾怀寧,这一次,他可不插手双方之间的暗斗。 若是七皇子不能找出有力的证据,这次必然会受惩。 沈敛垂眼,就在等圣上发落之时,宫人踉踉蹌蹌进殿回稟。 “陛下!偏殿走水了!!” 第107章 刻意表现。 偏殿! 沈敛的脸色倏地变得非常难看。 那正是此次宫宴宾客们休息的地方。 顾怀寧喝醉了。 此刻正睡在里面。 他临走前,替她將房门上了锁。 若是起火,宫人根本无法进去將人叫醒。 常氏先发出了惊呼,“怀寧!我女儿还在里头!” 顾崇自然也听见了声音,神情大变。 “陛下!救火要紧!” 此刻在偏殿的宾客不止顾怀寧,刚刚这段时间,又去了几位。 圣上知道顾家视女如命,更何况走水事大,立刻便下了命令全力灭火。 沈敛俊顏冷沉,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没当著眾目睽睽之下直接转身奔出。 顾崇一马当下,他跟在对方身后而出,直到出了宫宴大殿,才驀然加速飞快前往。 偏殿火势並不大,已然有大批宫人在救火。 只是起火点的位置很糟,正巧便是顾怀寧所休息之处隔壁。 火势蔓延,房门被锁,是以宫人们没办法破门而入救人。 沈敛眸光沉沉,迅速扯过身侧宫人的水桶將自己打湿,而后朝著窗户的方向而去。 只是才绕行一看,才发现后侧火势更盛,已无进入可能。 眼下之际,只能从正门而入。 …… 顾怀寧也不知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只知道这一觉格外的沉,也格外的不安。 她做了许多梦。 一会冷一会热。一会平稳,一会顛簸。 直到后半程,似乎逐渐安稳。 再睁眼时,已然置身自家闺房內。 她茫然愣神了半瞬,而后扶额坐了起来。 她不是在宫內吗? 怎地连自己怎么出宫都没印象了。 映书见她醒来,连忙欢喜上前。 “小姐,您终於醒啦?” 顾怀寧皱了皱眉,“眼下什么时辰了?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映书嘰嘰喳喳,赶紧说了经过。 “夫人说您喝醉了,宫里起了大火,是世子闯入火海救了您。” 顾怀寧愣了愣。 宫中起火。 她竟是半点印象也无。 自己这究竟是醉得有多厉害。 映书还在继续,“听说世子还因此负了伤。不过小姐您放心,老爷夫人已经往镇国公府送过谢礼了。” 顾怀寧皱了皱眉,心情到底有些沉重。 过了不久,常氏匆匆赶到。 见女儿无恙,她也彻底放下了心。 待奴僕们都退下后,顾怀寧才忍不住问,“沈敛他眼下如何了?” 常氏看了她一眼,反问:“心疼后悔了?” 顾怀寧摇了摇头。 她倒是没有后悔。只是人家为她受了伤,她应当关心一下。 常氏这才道,“昨日你所在房间不知为何落锁,起火时宫人无法进入。是沈敛强行破门而入,救你出来时被烧毁的屋门砸伤。” 说到这,常氏也有些疑惑,“那门是你自己锁上的?” 正常情况下,房门怎可能会从里头锁上。 顾怀寧皱著眉,心下也有些乱。 她醉得厉害,已经完全没了记忆。 眼下她已经连自己如何去的偏殿都没印象了,別不论有没有自己去锁门。 “女儿没印象了。”她道。 常氏也知问不出所以然,便伸手摸了摸女儿的长髮。 “没关係,只要你平平安安,便一切都好。” 见女儿仍旧皱著眉,她又忍不住出声,“我知你对沈敛无心,这才早早同你父亲上门去谢过了对方,之后你便不用去。” 常氏也是不愿女儿再同镇国公府有纠葛的。 沈敛这趟离京带回来个女子,说是要纳入房中。 这种情况,顾家自然是看不惯的。 况且严氏还著急要子嗣。 常氏也是怕女儿犹豫,因著恩情又同沈敛纠缠不清。 但女儿比她想像中的要理智,这让她鬆了口气。 顾怀寧自然明白母亲的用意,可她却也有其他疑问想对方。 她醉得这么厉害,那果饮定有问题。 门被落锁,再加起火。 这么多疑团凑到一块,倒像是针对她而来了。 沈敛曾亲口应允过她会帮她一次。 她確实想弄清楚,这次背后究竟是谁在捣鬼。 一连几日,顾怀寧都没等到沈敛前来。 倒是散步时偶然挺下人閒聊提及,对方的伤势似乎有些重。 她这才想起母亲轻描淡写只提了他受伤,却是没提对方伤势如何。 得知此事,顾怀寧便无法再等下去。 常氏嘆了声气,没阻拦,只提醒她出门多加件衣服,小心著凉。 待抵达镇国公府时,正巧看见太医远去的背影。 她不便上去追问,但心下瞭然他的伤情確实不轻。 这次,下人將她带去了沈敛的院子。 他既然有伤,自然不適合再去书房。 自此踏入此处,顾怀寧也满心感慨。 她在这里住了三年,里头的一一木自然早已熟悉。 可那些回忆並不好,如今再度忆起,也是苦涩悵然。 顾怀寧由侍女引路进屋,最先看见的却是那日书房外的女人。 沈敛身上有伤,正手执书籍靠在床上。 林苏正要给他换纱布,见是这位来了,便转头去问,“我等会再来?” 沈敛抬眼,眸光淡淡落在顾怀寧身上一瞬又收回。 “不用。” 顾怀寧抿了抿唇,忽然便觉得有些不自膈应。 说是吃醋倒也说不上,但莫名就有种仿佛对方是刻意在她面前表现恩爱的感觉。 林苏犹豫了一秒,还是迈开脚步离开了。 一时间,屋內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顾怀寧沉默一瞬,率先开启了话头。 “宫宴之事,感谢世子救命之恩。” 沈敛看著书,“不必寒暄,有话便说罢。若你真欲感激,也不会姍姍来迟。” 事情已过去数日,这会才来,未免太不走心了心。 顾怀寧似是听出了他中浅淡的怨气。 她垂下眼,犹豫了一瞬才道:“敢问世子可知,此次宫宴混乱內情?” 沈敛闻言思索了片刻,站在她的角度,似乎凶险万分。 可他知道,这场意外与他也有关联。 想到这,他忍不住揉了揉额。 只是手臂有伤,让他抬手时眉头一蹙,只能暂且忍下动作。 顾怀寧没有上前。 似是压根无所察觉。 可她刚刚是抬头瞧了一眼的,知道他行动不便。 沈敛看向她,忽然有些自嘲。 他早就知道她是个心狠的女人,哪怕她再喜欢他的猫儿,说养只新的,便养只新的了。 丝毫不顾念旧情。 何况是眼下唯恐避之不及的他。 第108章 他护不住你。 “不必胡思乱想。” 沈敛眼底闪过一抹冷嘲,而后合上眼兀自消化情绪。 “宫宴之事只是太子与七皇子相斗,与你无关。” 吃食与七皇子有关。 而偏殿的安防却是由太子的人负责。 双方因宫宴各自受罚,没输没贏。 只是因著顾怀寧参与其中,显得格外凶险。 若说此事中真有人输。 那也只有他。 那日去救她,虽已极力克制,但怕是依然引起了圣上的注意。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com】 对方需要他表现得像是爭取顾家,而並非真的在意顾怀寧。 沈覃也在儿子面前表示过可惜。 之前可以爭取的时候儿子未行动,眼下圣上已然注意到,怕是不太方便行动了。 沈敛不想提落锁一事。 她想同他撇开关係,他也不愿让她觉得自己一直纠缠对方。 顾怀寧欲言又止。 可站在她的角度来看,却像极了有人在恶意针对。 沈敛这么回答,就是在敷衍。 顾怀寧沉默了半晌,没有追问。 前世的经验告诉她,他不想说的事,哪怕她再怎么追问,他都不会告知。 既然沈敛不愿说,那她只能去问旁人。 对方这个人情,目前还能再留一留。 “既然世子不愿告知,那怀寧便不打搅了。望世子早日康復。” 顾怀寧其实也担心他的伤。 但他身边已经有女人了,她还是注意些分寸和距离为好。 多余的关心只会徒增曖昧和烦扰。 他们之间不需要这些。 沈敛见她当真狠心离开,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等等!” 顾怀寧转回身,疏离道:“世子还有何吩咐和交代?” 沈敛有很多话想说,但一想到眼下形势,便顿了顿冷声道:“不要再同言越来往。他护不住你!” 顾怀寧怔了怔,而后抬起头。 不知为何,此前已经淡忘了许多的委屈在这一刻却重新袭来。 “言小公子或许护不住我。”她看著沈敛道,“可换了世子你,就算你有能力,怕是在我有需要的时候也不会出手相助。” 沈敛皱眉,“我不会。” 顾怀寧却认真且篤定。 “你会。” 沈敛看著她的眼神,眼中郁色一片。 在她眼中,他竟是这种人。 顾怀寧走了,又是一场不欢而散。 林苏进来时,他正皱眉合著眼沉思。 她的態度让他难受之余,更多的是困惑。 有些回忆越是去回忆,便越是深刻。 按信中所写,哪怕他態度冷淡或是其他,小姑娘也总是端著一颗热意满满的心。 他实在想不通究竟发生了何事,才让她態度大变,且对他这般误解。 难道是梦中事? “公子何必故意让那位姑娘误解?” 林苏开口,边利落准备替他换药。 沈敛抬眸,“她不会在乎的。” 林苏笑了笑,“那公子便更没有必要了。她既不在乎,那你这般不是只能让自己不痛快?” 让对方醋一醋这种事,若是没成功,那难受的只有自己。 沈敛知道对方说得不错。 只自嘲扯了扯唇,没有再辩驳。 “我自己来吧。” 他伤的其实並不重。 只是碍於圣心,必须要找个合適的理由先疏离顾家一段时间。 直到圣上放心为止,他不会再隨意接触顾家。 林苏亦不勉强,只提醒道:“魏姑娘那边,世子最好给她安排一个住处。” 若是要治疗,她需要一直同对方相处。 沈敛应下。 …… 正月这段时间,各家府中之事都不少。 待初十后,庄静才有空来找好姐妹。 閒聊时,话题不免提起沈敛。 “除夕那日,是沈世子拼死救的你?” 顾怀寧应声,“我那时候醉了,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事確实让她有些后怕。 庄静道,“听说世子直到今日也还未康復,国公夫人对此颇有微词。” 自然,这有微词的对象是顾怀寧。 想到儿子为別人伤这么重,严氏自然不高兴。 顾怀寧了解这位前婆母,好在这辈子不用在对方手下討生活,是以並不烦恼。 “那日在夜公馆,我碰见了你表兄。”她岔开话题。 顾怀寧想起之前见到五皇子的事,倒是还没来得及向言越问清楚。 庄静同她聊了一下午,两日后便给顾怀寧送来了回復。 再过两日便是元宵灯会,对方邀她相见。 信是庄静名义送来的,女儿难得有个新朋友,常氏也不忍拒绝。 只是元宵灯会这种人挤人的节日,顾家是不会放心让女儿自己出去的。 正巧今年顾承晋回来,便由他和顾怀直两兄弟护著妹妹出去。 临出门时,顾怀寧才知大哥、四哥要同她一起出门。 有两个哥哥在,待会肯定不方便同言越谈话。 正想著,马车已经缓缓驶入热闹的大街。 她拨开窗帘看见外头拥挤的人群,这才恍恍惚惚想起,前世都不今晚她也落了湖。 后来被救起后不久,沈敛便突然点头同意了亲事。 几次三番出状况,顾怀寧是越来越惜命了。 前世既有此灾,今晚她是绝不会靠近水边了。 再者秦书婉的悲剧已经解决,今晚应是不会再生什么祸事了。 正这般想著,马车已缓缓停下。 前方人流太多,车辆进出不便。 顾怀寧便乾脆步行时才发觉,原来约定的地点就在前世落水的湖边不远。 顾家三兄妹外表出眾。 再加上顾承晋常年驻守边关,身上还带著股肃杀之气,是以格外引人注目。 路上不少人往这边瞧,少男少女皆有。 待走了一段,顾怀寧还没见到庄静,倒是意外瞧见了秦书婉。 她站在一个小摊前,脸上是温婉的笑,只是笑容不达眼底。在她身侧,一个公子模样的人。 顾怀寧脚步一顿,而后走了过去。 “秦姐姐。” 秦书婉回头,见碰见熟人一时有些窘迫。 身侧公子是家中最近安排相看的对象,她其实並不中意,但碍於家人只得勉强出来同游。 没想到竟碰见了顾怀寧。 “顾妹妹。”她打了声招呼,这才注意到对方身后的顾承晋。 男子身姿笔挺,常年军旅生涯让他的皮肤不似京中贵公子般白皙,却又多了分可靠稳重。 秦书婉愣了愣,而后赶紧收回目光,没好意思一直盯著人家多瞧。 顾怀寧若无其事笑问:“秦姐姐今晚有何打算?” 若是对方说要游湖,她定然是要劝上一劝。 秦书婉不太好意思道,“已经出来一会,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出来应付一趟,应当可以回去交差了。 顾怀寧鬆了口气,放心了些。 却是没发觉对方身边那公子眼底迅速闪过的不满。 两人只寒暄了两句,而后便继续前往去找庄静。 街上人来人往,热闹喜庆。 顾怀寧不禁也被感染了几分情绪。 可就在这时,她一个不经意回眸,便看见沈敛扶著魏清音。 第109章 替他做选择。 大概是察觉到了隔空瞧来的视线,沈敛回过头看见了她,而后鬆开人。 顾怀寧的视线只顿了一秒,便无声转开了。 她不该为不相干的人影响情绪。 街上人太多,魏清音身子虚被撞得一下子没站稳。 沈敛只是碰巧伸手扶了对方一下,没想到便正好被瞧见。 再回头时,已经不见顾怀寧身影。 约定的酒楼正好就在旁边,她已经进入店內。 顾怀寧正想著如何同哥哥们解释时,好在门一开,言越並不在里头。 庄静坐在里面,端庄小脸佯装镇定。 刚刚她就坐在窗边,是以早一步发现跟著的顾家两兄弟,便赶紧將人先打发去了外面。 顾怀寧原是觉得在包间內安全些,可若是不去街上,今晚怕是见不到言越。 是以聊了一会,只能提议上街转转。 较之刚刚,此刻街上人群更多了。 顾怀寧见庄静不自在,便想支开两个哥哥,却被顾承晋毫不犹豫拒绝。 在他看来,越是这种场合,才越该盯紧些。 庄静有些不好意思回头。 在她看来,顾承晋同沈敛算同一类型的,都偏成熟冷静。 她很欣赏这类型。 只是她在男女之事上格外胆怯,哪怕有些心动,也不好意思表露而出。 四人逛了一会儿,言越才从一边走出来,像是碰巧般同她们相遇。 顾怀直拉住大哥,小声介绍,“这小子前阵子为寧寧闹过绝食。虽然没用了点,但也还算真心实意。” 顾承晋没做声,眸光却不怎么和善。 他在边关几年,较之常人要警觉许多,早就发觉有人跟了她们一路。 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人注意到了他们,只是他还没发现对方在何处。 言越先同两兄弟打了招呼,这才问:“五姑娘一路走来可有看中的礼物?” 元宵灯会,若是猜出了灯谜,则可以获奖。 顾怀寧想了想,倒是想起刚刚有个橘白相间的灯,又是猫儿形状的,很是可爱。 待她提出后,一行人便往回找。 只是才到摊边,便看见了前来的沈敛和魏清音。 这次不止顾怀寧一人瞧见,身侧几人均是发现了对方。 沈敛眸光冷淡,眼底是逐渐骚动的不耐烦。 不只是顾承晋发现了言越,沈敛也早早发现了对方。 这世上没有这么巧的事。 对方在这时候同顾怀寧在一道,想必一开始便是约好的。 那日他已提醒过她,可很显然她並不打算听。 “真巧。” 顾承晋上前招呼。 对方在除夕救了自家妹妹,无论两家日后如何发展,他都心存感激。 沈敛淡声回应时,顾怀寧认真瞧著灯,一眼都没回头。 似要將无视他进行到底。 可哪怕胸口不快翻涌,他也仍还记得自己眼下该同对方保持距离。 招呼过后,他便离开未多停留。 两人疏离地仿佛像是陌生人。 可这般状態,却也叫人觉得反常。 庄静不禁回头看了眼离开的沈敛。 到底是仰慕了许久的男子,她对他的了解不比旁人少。 在她看来,沈敛的疏离中也是带著气的。 他同好友之间,倒不像是互相没有感觉,反而像是相互较劲生气的一对男女。 言越却管不得这些,已自顾自开始猜灯谜,著急替顾怀寧拿奖励。 街上行人越来越多,几人也越往边上靠。 顾怀寧转头瞧了瞧,这才发觉这位置竟就在湖边。 顺著缝隙望去,还能瞧见对岸的游船。 庄静眼尖,一下子看见了远处之人。 “那是不是秦书婉?” 经好友这么一提醒,顾怀寧才猛然察觉秦书婉就站在岸边,儼然是要准备登船游湖。 见状,一股不好的预感猛然浮上心头。 “秦姐姐!” 顾怀寧立刻转身找顾承晋,“大哥,你帮我喊住对面刚刚同我说话的那个姐姐,不要让她登船。” 几人中她大哥身手最好,自然动作最快。 顾承晋皱了皱眉,但见妹妹这么著急,只能先动身而去。 想到对岸要先向前走一段才能过桥。 顾怀寧跟在他身后著急往前挤,可人实在太多,不一会儿跟同眾人分散了。 待至桥上时,已是只能被人潮推著走。 她急得不行,而后忽然便被人一把扯到一边。 这侧人也多,但不至於像刚刚那般。 沈敛皱著眉头,脸色沉沉。 这么多人,若是不小心摔著极容易丟掉小命。 “言越便是这么照顾你的吗?怎会容许你一个人往这里头挤!” 顾怀寧没空解释,踮脚想要往秦书婉的方向望。 可人潮太多,她瞧不清。 人群涌来时,她还容易被挤倒。 沈敛不愿她受伤,沉著脸拉她又往一旁带了带。 “你想做什么?”他问。 顾怀寧想到他可以帮忙,连忙抓住他,一手指向秦书婉的方向,“沈敛你带我去登船那处。” 她看向他,眼底皆是信任。 这种信任已经深入骨髓。 前世今生,仿佛只要他答应的事,便一定能做到。 沈敛对上她写满信任的双眸时,胸膛却是不由一紧。 儘管疏离拒绝,可在她眼中,他还是最值得信任之人。 这种情绪拉扯得他极为难受,可却压根没想过拒绝。 可就要动身时,魏清音慌张的声音传来。 “让让,抱歉,请让一让,啊——” 她似是被人潮挤著无法脱身,可视线却是落在两人这一方向。 沈敛的眉头皱起,眼底已然是压抑不住的厌烦。 可对方到底救过自己一命,他却也不能这般置她於危险之中。 顾怀寧在听见魏清音声音时便已然清醒。 是她糊涂了。 她不该求沈敛帮忙的。 顾怀寧下意识放开他,但沈敛却没马上放手。 “我先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桥上危险,谁站著都不合適。 顾怀寧刚想拒绝,另一头却突然传来魏清音的一声尖叫。 而后没多久,便是落水声传来。 “有人掉水里了!” 人群中有人惊呼。 沈敛倏地回头,冷脸看向了魏清音落水之处。 顾怀寧心跳得厉害,看著他神色冷峻的侧顏,果断扯开了他的手。 “去救她!” 她替他做了选择。 这种二选一的选择里,他从来就没选过她。 沈敛对上了她的视线。 却没办法像她这般果决。 “等……” 『我』字没出口,他又生生忍住即將脱口而出解释的衝动。 短短的一瞬,顾怀寧已知他决定。 没再停留,她立刻咬著牙往秦书婉的方向前行。 沈敛深深看了眼她的背影,转身朝著魏清音落水的方向而去。 桥上骚乱引起了眾人驻足,不知是连锁反应还是凑巧,湖中有船侧翻,一船人落入水中。 待她赶到时,顾怀直已经下水救秦书婉,正第三次跳入水中。 冬日衣袍厚重,救起第二人时他已是气喘吁吁。 庄静皱眉拉住他,“你先休息一会。” 顾承晋和同船夫一起撑稳船,正將落水的贵女们先拉上船。 顾怀直没理会,挣开她又一次迅速下了水。 言越也下过一次水,但发现太过吃力时,便在岸上帮忙。 庄静都快急死了,好友一来,便指著顾怀直的方向道:“你四哥也太逞强了。” 顾怀寧也担心,但好歹心定了一些。 这次出事就在登船处附近,不在前世那偏僻处。 虽还是落水,但施救及时没发生些惹人猜疑之事,已是万幸。 “秦姐姐,你刚刚不是说要回府吗?”她蹲下身不解询问。 秦书婉冷得瑟瑟发抖,“是……是对方说,出来一趟,好歹……游个湖再走。” 她口中的对方,自然便是相看的那位。 顾怀寧皱眉看了眼四周,却压根不见对人踪影。 “那他人呢?” 秦书婉摇了摇头,“他说都是女眷他不便登船,先去別处等我。” 顾怀寧的脸色冷了冷,心下忽然便冒出了一个念头。 或许,前世秦书婉自尽不是因为那人渣表兄。 而是这次真发生了些什么? 会水的贵女们已经自己上岸,湖中情况也快要稳定。 顾怀寧看了一圈,然后出声唤人,“言小公子,可否陪我去个地方。” 言越闻声回头,二话不说便过来了。 “去哪?” 他开口询问,顾怀寧却未答。 趁著混乱之际,她迅速往当初出事的方向赶。 这边的骚乱被熙攘的人群格挡,是以反方向偏僻些位置的人群並没有怎么察觉。 言越满心疑问跟著,直到位置越来越偏,他的一颗心才从好奇变成了紧张。 快到了。 马上就要到了。 顾怀寧沉著脸前行,直到言越忽然轻声提醒有人,她这才猛地一顿,而后飞快带著言越躲去了附近隱蔽处。 未多久,便见同秦书婉相看的男子从里头方向而出。 她夜间视力不太好,离得远了虽瞧不见,但离得近时还能认出对方身上衣物。 对方不会这么巧正好来这边的,肯定是早有准备。 心中猜想被確认,顾怀寧等对方走远了,才冷著脸往回走。 因太过震惊愤怒,是以一直没发觉,回来的路上,她一直拉著言越的手腕。 第110章 喜欢顾五。 回去时,落水的姑娘们已经尽数被救起,就剩下秦书婉。 相看的那公子正劝她回去,但她却坚持要等顾怀寧回来。 顾怀直脸色发青,身体都冻僵了。 庄静要把身上披风给他,被他梗著脖子拒绝了。 “我一个男子,要你一个小姑娘袍子做什么。” 这自然把庄静气得够呛,忍不住骂了他几句。 “逞什么能!什么男子姑娘的!但凡你学学你大哥,都不会冻成这样。” 非要將下水做什么,就不能先將人拉去船上,再一起带回来吗! 顾怀直还是梗著脖子一脸无所谓,“隨你骂,反正你一直都挺瞧不上我。” 他是心大,不是傻。 多少有点眼力。 几次见到这位庄姑娘,对方眼底都是淡淡的嫌弃。 顾承晋站在一边,虽然衣服也湿了,但状態比弟弟好上不少。 见顾怀寧回来,秦书婉抱著手臂上前。 “顾妹妹,今日多谢你。” 她虽觉得只是场意外,但在船上时,却也瞧见顾承晋像是朝著自己赶来。 她身上披著同行之人的袍子,对方显然有著急之色。 顾怀寧敛住眸底的寒光,伸手拉住了秦书婉。 “秦姐姐,我送你回去。” 这话一出,男子立刻便忍不住皱了皱眉。 顾怀寧一直悄悄注意著对方的神情,见状立刻心知肚明对方竟是还没死心。 秦书婉有些诧异,但还是应下了。 她不喜欢身侧之人,自然不欲同对方过多接触。 “婉妹妹。”对方还欲挽回,但顾怀寧已经不给他机会。 因著此事,眾人早早而归。 翌日一早,便有人上门感谢。 昨日顾家两兄弟救了不少人,其中不乏高门贵女。 更有几家明里暗里打听顾承晋的婚事。 常氏自然是高兴。大儿子刚同林家解了婚约,若眼下有合適的,自然正好。 可到了午间,常氏便有些高兴不起来了。 她来到女儿院处,“你昨晚,同言越一道?” 也是刚刚那家上门时提及,道顾怀寧同言越昨晚同游,还被人瞧见亲密而归。 常氏实在不知,女儿怎么又同那言小公子有所来往。 顾怀寧愣了愣,而后立刻想起昨晚她让言越陪同一事。 想起前世,她也是怕偏僻处还有什么意外,这才叫对方陪同的。 没想到却招来了误会。 “嗯。” 常氏欲言又止,过了半晌才道:“言小公子是真诚,可你们,缺了些缘分。” 圣上几乎已经明示,他不欲顾家同言家走到一起。 顾怀寧点了点头,“娘,我知道的。” 常氏总是不忍责备女儿。 姑娘家心思细腻,话说得重了直白了又怕伤了女儿心。 大抵是女儿小小年纪便受伤的原因,她总觉得愧疚。 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没保护好孩子。 眼下话到嘴边,常氏又只能咽了回去。 她其实还有其他话没说。 其实昨晚不止有人瞧见女儿同言越亲密同游,还有人瞧见了沈敛下水救起其他姑娘。 末了,也只能道:“你知道就好。” 只是这事既然会传到顾家,那自然也会传到別处。 顾怀寧被询问,言越自然也一样。 吴氏皱著眉头,烦恼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想顾家那小姑娘的长相,她自己瞧著都觉得好看得紧,更別提儿子了。 不管目前怎么问,言越都只道,“同五姑娘无关,我们只是碰巧遇见,而且二表妹昨晚也在。” 听见庄静也在,吴氏更是头疼。 这两表兄妹若是齐心打马虎眼相互遮掩,倒是真真难办。 为人父母后总是忍不住替子女操心。 幼时担心他们成长。 大了后操心婚约。 婚后又操心子嗣,没有一刻是放心的。 正如严氏没心思管顾怀寧同言越,匆匆赶到儿子处,为的是询问他同魏清音。 “你昨晚下水了?”她皱著眉,很是心疼。 半月前才因救人受重伤,这会怎能下水。 沈敛没否认。 严氏道,“那魏家姑娘救你一命,如今你也救了她一命。你们两之间的恩情,也可以抵消了。” 沈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便又道,“你这段时间没同顾家往来,顾五似是已经同顾家走到一道。” “这样也好,圣上便不会再撮合你同那顾五。这半年娘也不催你成婚了。你先安心让苏娘怀上孩子再说。” 沈敛的眸光闪了闪,眉心微微皱起。 “圣上不会让他们两走到一起。” 他原也可以不解释,但耐不住心底烦躁,仍是提了一嘴。 严氏不以为然,“可是昨晚许多人都瞧见了,那顾五牵著言家小子的手。” 这话让沈敛一顿,脸上表情也有一瞬间的空白。 “牵手?”他声音冷下,“何时?” 他分明没瞧见过两人有特別亲密的举动。 严氏看了看儿子,这才发觉他眸光格外沉。 “听说是出事后。”她说。 沈敛面无表情侧过了身子,试图阻止母亲看见自己倏然阴沉的神色。 可严氏已经察觉,飞快几步到他跟前。 她这才看清儿子眸中的浓郁得几乎快要凝成实质阴霾。 从小到大,她第一次看见儿子发怒。 儘管沈敛已经克制,但严氏还是不由有些心惊。 可几瞬后,她又想起自己是对方的母亲,不该畏惧才是。 “你,喜欢顾五?”严氏喃喃道。 这件事她问过许多次。 也期待又失望过许多次。 可在她彻底放弃后,它又变成了现实。 “顾家不会容许女儿过门前,夫家便已经有妾。”她现实道。 更別提还有孩子。 沈敛眸光沉沉,“我知道。” 他冷静应著,看起来不想再聊,仿佛像之前一样。 可严氏却觉得,儿子並不平静。 一贯懂事冷静的人,她不敢相信他若不理智了,会变成什么样。 从儿子院中出来后,严氏便让奴婢带她去了林苏的院子。 可对方不在房中,侍女告知对方或许去了枫叶林。 但严氏去寻,却没瞧见人影。 再回去时,沈敛已被圣上叫进了宫。 夜里,顾怀寧在一阵短沉的敲击声中醒来。 她茫然睁眼,而后因床幔外的高挺身影悚然一惊。 她虽嚇得屏住了呼吸,但也认出了来人。 只是,她也不想见他。 “我知道你已经醒了。”沈敛低声道。 顾怀寧缓了缓心跳,这才不悦道:“世子这般行径,实非君子所为。” 第111章 我已看过你写的信。 沈敛知道不妥。 他也大可以等到明日,可她同言越的来往让他失了耐心。 “昨日之事……”他开口。 “世子无需解释。”顾怀寧轻声打断了他。 她轻抚著心口,刚刚突然被嚇到的情绪还没有完全平復。 沈敛听得见她呼吸频率,待她平静下来才开口,“你想做什么我可以帮你。唯独言越,你能同他在一起。” 顾怀寧已经冷静下来,可听见这话,仍然觉得有些可笑。 她隔著床幔看著对方熟悉的身影,平静反问:“你现下这般对我说,日后若是又遇上魏姐姐有事,是否又要食言或者需要我退让了?” 沈敛並非多事之人,尤其是男女问题上。 他虽同前世一样维护魏清音,可却也对自己做了不少出格之事。 他反覆的情绪,以及这些完全不像他会做出的行径。 顾怀寧哪怕再迟钝,也能猜到他或许对自己有些在意。 可那已经不是她想要的了。 沉默中,沈敛开口道,“魏清音救过我。” 简单六个字,却让顾怀寧微微一怔。 这个理由她未想过。 前世今生,她一直听到的便是有人告诉她,沈敛喜欢魏清音。 “我同她之间没有男女私情。”他又道。 谣言纷乱,许多事传久了便无人会再提。 沈敛从不觉得有些事需要刻意去解释,若不是知她有所误解,他不会特地说明。 顾怀寧坐在床上,忍不住发出一声苦笑。 沈敛或许会避而不谈,但从不撒谎掩饰。 他这般说,便確实如此。 若真是如此,那么这些年的介怀便更像是笑话了。 顾怀寧摇了摇头,竟也没想像中的介怀或失望。 “世子不必同我解释这些的。”她平静劝道,“已经不重要了。” 她在意的时候没解释。 如今都释怀想开了,说这些又有何用。 “回去休息吧,很晚了。” 顾怀寧嘆气,“另外,世子一贯克己復礼,今晚之事,还望莫再发生。虽暂时无人知晓未伤我清誉,可如此行径於我而言,也说不上有几分尊重。” 沈敛並非不懂规矩之人,可眼下这种行径,还是太出格无礼了。 前几次她或病或醉都算不上清醒,也不知他究竟作何感想。 眼下既然两人都清醒著,她便也希望將此事说清楚。 沈敛却是听出了她话语间暗含的疏离和抗拒。 “你还未答应我。” 顾怀寧皱了皱眉,语气也冷淡了两分。 “世子聪慧绝顶,应当明白我的意思才对。” 沈敛明白她的意思,但这並非他想要的答案。 他的语气也染上烦意,“我不会再出手帮魏清音,这点你无需顾忌。” “不要再同言越纠缠,你想要做什么我可以帮你。” 顾怀寧沉默了瞬,这才道,“世子还不明白吗?我同你之间並非可以相互左右对方的关係。” 哪怕说是毫无关係也不为过。 他有何资格要求她別同他人往来? 沈敛闭了闭眼,胸腔內一堆情绪交叠碰撞。 如何会没有关係。 “我看过你给我写的信了。”他沉声道。 这话让顾怀寧一窒,著实有些意外和难堪。 信在魏家姐妹那,她们怎会愿意交给沈敛? 还是说,又是一封无中生有的信? 她琢磨著,便听见他道,“是你的笔跡。” 顾怀寧抿著唇,平静询问,“写了什么。” 沈敛可以原原本本背出,但她大概不会想听。 况且如今再去回忆,也不过徒增遗憾。 “巧云替你解释的那封。”他道。 顾怀寧沉默。 她不知道魏家两姐妹为何会將信交出来,但此刻,她已懒得再反覆纠缠书信一事。 “都过去了。”她嘆口气,“我不明白世子眼下又提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沈敛的眉头没鬆开过。 她这般平静的语气反倒叫他更加不安。 “发生过的事,怎可能没有意义。” 顾怀寧却轻笑了一声:“若是如此,那世子以往做的那一桩桩一件件,便全是插在我心头的利剑了。” 爱慕他时有多甜蜜,那被他伤时便该有多痛才是。 她是被伤过的。 尤其是刚重生那段时间。 当时只觉气愤,可如今再回忆,还是难过居多。 可现在。 她却已经能坦然平静接受了。 沈敛突然说不出话。 她的笑声中有释然,却也含著满满的苦涩。 胸腔內的空气仿佛一丝一丝被抽离。 他俊脸冷沉,许久才道出一句。 “抱歉……” 除了道歉,他甚至连替自己辩解的资格都没有。 顾怀寧知道,他应是不好受的。 沉默许久,她才温声开口,“没关係了。世子不必介怀,也不必因为愧疚而刻意弥补什么。” 沈敛的神情隱在黑暗中,沉默无言。 顾怀寧等了片刻,这才再次开口送客。 “世子若无……” 话声未毕,便突然听见对方开了口。 “我们之间,並非只有这一层关係。” 顾怀寧顿住,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却也听见他语气中的复杂。 沈敛闭了闭眼,这才缓缓道,“你喝醉时,喊过我夫君。” 再次提起这事,她仍觉得丟人。 好在四周一片黑暗,对方也看不见她神情。 “此事我已……” 可沈敛打断她,“不必否认,你醉时叫过我的名字。如果你想知道自己醉时还说了什么,我可以原原本本复述给你。” 顾怀寧不打算试探对方的记忆力,一颗心已经止不住往下沉。 她还说了什么? 顾怀寧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所以,世子是因为我喝醉后的胡言乱语,便因此对我上心了?” 她儘量控制住语气,“这不像世子的风格。” “那么多爱慕你的世家贵女,总有不理智时候。世子不像是会因为醉后不理智,便心软之人。” 若他能因小姑娘喝醉了撒撒娇便心动,前世世子夫人的位置,怕都轮不到她。 顾怀寧不信,前世就没有胆大的小姑娘戒酒装疯过。 她揉了揉因羞耻而有些头疼的太阳穴,继续不平静劝道,“这种醉后之言,世子还是切莫当真为好。” “难道我一时不清醒喊了你夫君,你便真是我夫君吗?” “当不得真的。” 沈敛望著床幔后朦朧的身影,沉沉问:“当真不是吗?” 第112章 克妻。 顾怀寧是震惊慌乱的。 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为何这般篤定。 难不成他也重生了? 若他真重生了,那还这般纠缠她又是为何? 因为两人曾是夫妻,所以见不得她同其他男子纠缠? 顾怀寧僵硬了一瞬,努力维持的语气到底有些生硬了。 “自然不是。”她道。 沈敛本就敏锐,这一刻当然听出她语气中的变化。 正因如此,他越发篤定心中的猜测。 她唤他『夫君』,绝不会真如她所言只是少女爱慕不理智的行为。 “否认並没有意义。”他道,“你现在若不想承认,我可以换时间再来。” 若是如此,那便是一直纠缠不清。 顾怀寧蹙紧眉,自然不欲这般。 “所以呢?”她的语气冷了不少,“我不明白世子你纠缠这些有何意义。” “重要的难道不是眼下?” 前世两人甚至连相敬如宾都做不到,还有何反覆纠结的。 听见她亲口承认自己一直猜测之事,沈敛无声鬆了口气,更有密密麻麻说不清的情绪涌上心头。 这份独有的特殊,確实不仅他一人所有。 或许,这就是无妄大师所言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若真是如此,他又何必一直抗拒。 顾怀寧已是满心不耐。 “上天已言明你我无缘,我不知世子还在强求什么。” 是她死过一次换回的重生,他应该知晓她绝不会回头才是。 沈敛仿佛被一盆冷水泼下,虽困惑,却也迅速回復了理智。 她为何会这般决绝和排斥? “我不明白你为何会是这般態度。”沈敛道,“梦中我既娶你为妻,自然也会尽一个丈夫的义务。” 尽一个丈夫的义务? 顾怀寧想冷笑,却突然意识到他前半句之意。 梦中? 沈敛没重生。 他只是梦见了同她的一些事? 顾怀寧无自觉攥紧了双手,缓缓试探问,“你当真不明白吗?梦中的我们,难道是对恩爱的夫妻?” 沈敛沉默了一瞬,他那些梦境,並不太方便描述。 可床笫之事,他绝不会去碰自己无意之人。 所以。 他心中应当是有她的。 除了第一个梦境中自己中途离开外,自己应该是享受同她欢爱的。 若非如此,之后他在触碰她时,也不会那般自然。 “为何不说话了?”顾怀寧的心渐渐定了下来。 想来他梦中的情况是好不到哪里的,否则他也不会沉默不语。 “你我既然感情不和,便该……” 话音未尽,沈敛便道:“我不认为我们感情不和。” 他皱眉,语气里也多了点不满。 顾怀寧觉得荒谬。 就她前世那种婚姻状况,还没有不和? 正欲开口时,便听沈敛迟疑著给了他的原因。 “你我有夫妻之实。” 听见答案,顾怀寧终於没能控制住自己,声音彻底冷了下去。 “世子怕是高估自己了。与你有夫妻之实的,可不只有我一个。” 她一顿,语气中也带了讽刺,“况且你我之间的夫妻之实,可半点都算不上和谐。” 话说到此,她也不妨乾脆多提一嘴。 “另外,梦中因为一直未能怀上孩子的缘故,国公夫人对我的意见也相当大。” 顾怀寧厌烦道,“所以,世子还是赶紧回了吧。老天爷既已这般预警,你便不必再执著了。” 她不想再提,今晚聊这些已经管她心烦。 沈敛原本放鬆了些许的心绪,因著她这一番话,已然再度陷入了谷底。 “我不可能是始乱终弃之人。”他的语气冷硬,“既然娶你为妻,便不会再有其他女人。” 顾怀寧的声音更冷,“世子未免太自以为是了些。请走吧,你若再不走,我便要喊人了。” 这可是她的闺房。 顾家大不了闹到圣上那边去,届时责任自然都会落到镇国公府头上。 沈敛听出了她语调中情绪,也知她並非故意佯装生气。 他沉沉盯了床幔一会,到底还是转身离去。 顾怀寧重新躺下,只是再也没了睡意。 她並不想同对方彻底撕破脸面,可对方这般步步紧逼,她也不愿再用一个又一个谎言去遮掩。 …… 翌日一早,严氏要去寺里祈福时,得知儿子已经归来,便前去將人也唤来一道同行。 除了成婚娶妻一事,沈敛对严氏一贯有求必应。 论孝顺懂事,京中也无人能同他相提並论。 很多高门主母都问请教过严氏,问她平日如果教育孩子,才將沈敛教导得如此懂事贴心。 严氏每每遇见这种时候,都笑得合不拢嘴,说是他自己便知晓了,自己並未刻意引导教育过。 主母们遗憾而归,可却也没什么办法。 如今不过是陪去寺庙这点小事,儿子自然不会拒绝。 严氏在马车中等著,直到沈敛上车,这才发觉儿子的脸色並不好。 他清雋的眉眼冷肃,眼下也有疲惫,显然没休息好。 严氏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去开这个口。 眼下能让儿子这般伤怀的,除了感情一事哪还有其他原因。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带儿子过来求菩萨显显灵。 直至出了大殿,沈敛又一次见到了无妄大师。 严氏笑著迎上去,寒暄几句后心下一动道:“听闻无妄大师出家前,也懂些命理之术……” 一般出家人並不会算命。 但无妄大师不同,他家中祖辈有人出自道教,是以小时候也学了些许本领。 后来因著一场大病,被一僧人救治点化,这才又皈依了佛门。 无妄大师看了眼眉下有些阴鬱的沈敛,“世子与佛有缘,贫僧愿意一试。” 严氏大喜过望,连忙报了沈敛同顾怀寧的八字。 因著中意这个儿媳,她早早便悄悄打听到了人家的八字。 生辰庚帖虽乃私密之事,但真有心去查,却也不难。 沈敛站在一测,脸上虽未流露何种情绪,眸光却专注。 因著梦境一事,他如今也对命理之说有些上心。 只是…… 无妄大师合了八字,结果让严氏很是欣喜。 照八字来看,两人倒是很合。 若真能在一起,但能幸福美满。 “那子嗣呢?”严氏忙问,“也顺利吗?” 无妄大师点了点头,再次给了肯定答覆。 严氏非常高兴,立刻欢喜著又回了大殿,准备再捐些香火感谢菩萨预示。 可沈敛的表情却有些冷漠,眉宇间甚至还流露了些许厌烦之色。 无妄大师看向他,“世子似是对此结果有所不满。” 沈敛淡声道,“大师误会了,在下一贯如此。” 无妄大师看著他清雋无双的俊顏,先是念了句佛,这才缓缓开口。 “依照夫人给出的八字,世子应当同那位顾小姐乃天造地设的一对才是。” 沈敛扯了扯唇,眼底深处似有嘲弄一闪而过。 可下一秒,无妄大师又道:“可贫僧观世子面相,却並非如此。” 沈敛冷淡的眸光骤然闪烁了一瞬,锐利如刀刃。 “世子,克妻。” 第113章 梦见她死了。 因著夜里一事,顾怀寧没休息好。 翌日头疼了一整日,直到夜里长长睡了一觉方才好些。 翌日池巧云前来,一提起元宵之事便幽幽怨怨。 “顾姐姐果然同庄姐姐最好,连元宵节都不叫我,只同庄姐姐一起玩儿。” 顾怀寧无奈,那晚她本是想向言越打听五皇子的。 谁成想后面会闹出那么大动静。 “那,池妹妹要不要在我家住两日?连庄姐姐都没在我家住过呢。”她哄道。 池巧云闻言有些心动,但擅自住下也有些失礼。 “哼,我先想想。”她笑著撑住下巴,忽而想起一件事,“你听说沈世子受伤了吗?” 顾怀寧听到沈敛的名字,表情立刻便淡了少许。 “这事已经过去许久了……” 眼下都正月下旬了呢。 池巧云知对方误会了,解释道:“我说的並非除夕宫宴之事。” 年后她隨外祖回老家,前两天才回京。 是以没能及时来看好友。 “听说昨日在相国寺像,世子突然晕厥倒地,著实嚇坏了国公夫人。” 顾怀寧愣了愣,表情有一瞬间茫然。 但很快,她又敛起了心神。 她同他已无关係。 况且严氏这位前婆母,一定会好好照顾对方的。 “世子身体康健,应当无事的。”她笑著,疏离回应了一句。 池巧云撑著脑袋看她,过了一会才道,“我这些天在老家閒著也是閒著,便想了想顾姐姐你醉酒那晚的事。” 顾怀寧揉了揉太阳穴,提起那晚她便想起沈敛半夜前来之事。 好在那晚她是醉了,否则三番两次那么被嚇,迟早患上心疾。 “过去便过去罢,想它做什么。”她不想回忆。 不过又是她一桩丟人往事罢了。 池巧云这会沉默得更久,“顾姐姐,这次回来,我发现你对世子之事当真格外冷漠。” 顾怀寧弯了弯唇,“既然你发现了,日后便別在我面前提他。” 池巧云望著对方漂亮清澈的眼睛,见对方確实不是慪气,便忍回了之前想说的话。 其实冷静下来想想,那晚沈敛倒也不像是因为魏清音在凶她。 尤其是得知对方除夕为救好友受伤后,她便越发觉得沈敛当时不悦,更有可能是因为她让好友喝了酒。 不过见姐妹不想再谈他,池巧云便也不再提及。 傍晚时,她在顾怀寧再三邀请下,笑眯眯在顾家住下了。 小姑娘开开心心,直到要一同去用晚膳时,才有扭捏起来。 常氏好客,特地让厨房备了一桌子好菜。 池巧云害羞落座,等人来齐了,这才发觉顾承晋並未出现。 待晚膳后,她才装作若无其事问及。 “我大哥?”顾怀寧道,“前两日边关来信,是以过完元宵,昨日一早他便走了。” 池巧云轻轻应了声,肉眼可见地满脸遗憾。 顾怀寧看著好友,犹豫了片刻后才道,“前晚我大哥救了许多人。其中便有中书令纪大人的孙女……” 昨日一早,纪家便来了人。 话里话外询问顾承晋的情况,而常氏也对这桩亲事满意。 眼下虽然大哥还不知情,但很快家中便会写信告知。 池巧云虽为季院长的外孙女,但同中书令这般家世还是没得比。 顾怀寧告知好友,也是希望对方能早些看开。 池巧云沉默一瞬,而后装出若无其事道:“我知道了顾姐姐。如今想想,发觉你大哥同沈敛的性子也有点像。我一贯最討厌这种性子的人了。” 少女心事多酸涩。 不是每个人都能同心仪之人长相廝守的。 她明白。 顾怀寧陪了好友一晚,两日后,便有宫中內侍到了顾家。 圣上听闻德妃喜欢顾家这位五小姐,遂邀顾怀寧进宫小住。 这消息一出来,连带著常氏都有些心里打鼓。 德妃是严氏胞妹,圣上这又是何意? 顾怀寧皱眉思索了片刻,应当还是有意向眾人释放信號。 难不成是因为元宵那晚她同言越同游? 常氏显然也想到了此事。 看著女儿娇艷沉静的小脸,她满心不舍开了口,“要不,你便称病。娘陪你去老家住一段时间吧。” 这段时间,女儿身边桃是不停,但是非也不断。 待过个半年一年的,言家那位小公子同七皇子都婚事落定再回京,自然便不会惹圣上惦记了。 顾怀寧知道这是个淡出圣上视野的法子。 但她没有时间了。 顶多半年时间,圣上便会中风,顾家岌岌可危。 眼下能进宫,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娘,我进宫住段时日吧。” 住在德妃那,便是在圣上眼皮底下。 没人敢胆大包天再偷偷接触她,这同回老家也无差別。 常氏见女儿有了主意,也只能嘆了口气,没再相劝。 午后,顾怀寧收拾了几件衣服,乘了马车进宫。 德妃半躺在软塌上,看著小姑娘款款而来。 虽除夕之夜刚见过,但如今瞧著,仍觉得小姑娘比那枝头的儿要娇艷。 她之前便救过对方,除夕又看见沈敛不要命似地救人,自然便更加亲近几分。 “本宫已让人给你收拾了房间,你且先去熟悉熟悉。” 对待自己人,德妃並没有什么架子。 顾怀寧谢过,由大宫女半夏亲自领路出去。 “奴婢今日先带姑娘转转,明日一早,您还可以见见咱们十一皇子。” 十一皇子景铭为德妃娘娘所生,前世她也只见过一面。 在眾皇子中,景铭也似乎资质平平。 顾怀寧几乎是没怎么听过关於这位的消息,是以並不了解。 待翌日一早,她终於见到了人。 景铭年纪比她还小一岁,个子不高,看著便是个清秀少年。 之前寿宴上对方也在场,但她未正式见过。 此刻见了才发现,对方虽同沈敛是表兄弟,但两人却长得並不相似。 而景铭瞧著她的目光,似是也有些促狭。 德妃只犹豫了一瞬,便道:“铭儿,日后私下里你便唤她寧姐姐吧。” 景铭同沈敛是表兄弟。 按顾怀寧同沈敛之间的关係,对方便是景铭未来表嫂。 眼下唤声姐姐也没什么错。 景铭长长“喔”了一声,语气里明显带著调笑。 顾怀寧当然知道两人之所以对她这番態度是因为沈敛。 所以眼下也有些不自然。 她想著,还是该解释一下,不能一直让对方误会下去。 正欲开口时,便听见景铭笑眯眯道:“寧姐姐可知道,这是我俩第几次见面?” 顾怀寧愣了愣,“三次?” 前两次分別是圣上寿宴和除夕宫宴。 景铭低头偷笑,“那就当作三次吧。” 事实上,第一次是在城外书局,第二次是泛舟游湖时。 只不过两人没说上话罢了。 德妃轻轻白了儿子一眼,“你又在捣什么乱,少作弄你寧姐姐。省得你表哥知道饶不了你。” 说罢,又劝,“平日里学习练功也別太辛苦了,凑活点就行。你瞧瞧你,这两个月个子都没长多少。” 德妃也有自己的烦恼。 景铭的个子比同龄男孩子慢些,她现在就只希望自家儿子身高別落下。 两孩子站一块,分明就跟顾怀寧差不多。 景铭不想听这些,飞快岔开话题。 “寧姐姐要在宫中住多久?” 德妃一顿,这点圣上倒是没明示。 皇宫虽富丽,但住久了便也像牢笼。 她是在沈贵妃发疯后第二天进宫的,並迅速升了嬪位。 儿子一出生,便升了德妃。 她很清楚,自己之所以有这待遇,是因为那发疯的沈贵妃。 沈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在打入冷宫后,圣上需给沈家一个交代,也需要平衡后宫。 这才让身为沈家姻亲的严家送了女儿进宫。 德妃没什么野心。 就想著儿子能平庸点不用冒尖,这样才不会被人针对。 “那你带怀寧出去转转吧。” 德妃的永和宫不大,天天闷在里头没什么意思。 景铭立马笑眯眯带著顾怀寧朝御园出发。 他倒也没特別想同她说的,单纯便是为了转移话题。 眼下还是寒冬,御园也没什么好看的。 路边的树木也是光禿禿一片。 “你若早几日前来,还能看见皇宫积雪的样子。”景铭觉得,冬天也就雪景能瞧一瞧。 顾怀寧上次同沈敛来过,冻得脑袋疼。 一想到这,她便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会儿外头也冷,她其实寧愿窝在永和宫里不出去。 景铭回头看她,见这位未来表嫂冻得鼻子泛红,浓密的睫羽上也掛了层湿气,压得她仿佛有些睁不开眼。 顾怀寧见他看自己,这才敷衍著应了声。 景铭摸摸鼻子,回过了头去。 他其实知道七皇子对她也有意,以著表兄的性子,应当不会同她有纠葛才是。 如今近距离瞧著,確实是有蛊惑人心的资本。 若表兄同她成亲,不敢想未来生出的孩子该多可爱。 …… 天气好了几日,晚间时分又开始纷纷扬扬下起了雪。 德妃虽养尊处优,但也得日日早起同皇后请安。 光这一项,便让顾怀寧觉得后宫妃嬪也不容易。 她窝在永和宫没再出去,倒是几日后德妃犯了头疾,一直隱隱作疼难受不適。 这已经是老毛病了。 当初坐月子时落了病根,近两年只要冷风吹多了,便会犯病。 圣上来时,顾怀寧正专注替德妃按揉疏解。 他未让人通报,这才看见屋內这副和谐场景。 待落座后,圣上先关心了德妃的情况,才回头问顾怀寧在宫中是否习惯。 小姑娘礼仪得体,进退有度,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 圣上点了点头,又夸德妃教导得好。 德妃先是谦虚一番,而后夸顾怀寧推揉的手艺好。 经对方紓解后,头疼症状缓解许多,整个人也轻鬆不少。 “陛下若是疲乏,可让怀寧替您也按上一按。” 顾怀寧知道,这是德妃给她製造机会在圣上面前露脸,心下感激。 圣上没拒绝此番好意。 在小姑娘上手揉按后,確定德妃所言非虚后便问,“这手艺同谁学的?” “家母也有头疾,是以曾对著医术研究过一阵。”顾怀寧道。 圣上合著眼又问,“你喜欢医理?” 顾怀寧心下一动,轻声应下。 若有机会让她同医术扯上关係,他日自然更方便研究圣上中风之事。 圣上这次没做声,知道过去了许久,才平静道:“沈敛那小子似是病十多天了,你可知道?” 顾怀寧按揉的手微顿,而后又不急不缓继续。 “民女一直在宫中,並不知晓,” 德妃坐在一旁,也是面露惊讶。 “怎么阿敛那小子病了吗?可严重?” 圣上睁开眼,瞧了瞧德妃脸上担忧的神色,“似是病得不轻。” 又问顾怀寧,“可想去看看?” 小姑娘怔了一怔,稳住了心神,“娘娘近日受头疾困扰离不得人,世子病重,民女更不便打搅。” 德妃放不下心,坐立难安。 待揉按结束,圣上才对顾怀寧道,“你这手艺確实不错,明日出宫去瞧瞧那小子吧。” “镇国公府就这一个独子,他若不好,镇国公在外也不安心。” 这一晚,圣上留在了永和宫,而顾怀寧却心事重重。 翌日一早,德妃便命人去库房取了滋补的药材,让顾怀寧一起带去镇国公府。 严氏憔悴了许多,眼下乌青浓郁,可见一直没休息好。 见她前来,无声嘆息著將空间留给两个年轻人。 这次儿子病得急,换了几个大夫都说没什么大碍,可沈敛就是好不起来。 哪怕是睡梦中,也是眉头紧锁,似是著了什么梦魘。 顾怀寧没见沈敛这般虚弱过,上次他为了她受伤,也没见如此。 忽然间,床榻上的他握紧了拳,苍白俊顏上也闪过了一丝痛苦狰狞之色。 顾怀寧自然没办法装作视而不见。 可理智告诉她,当断则断,不该再横生牵扯。 顾怀寧转身去了屋外唤人,最先赶来的是那位林苏姑娘。 只见她皱著眉,熟练拿出银针刺向沈敛身上几个穴位,而后抬头唤她,“顾姑娘,请过来帮我按住公子。” 顾怀寧站在原地未动,心下还有些犹豫。 待林苏疑惑又唤了一遍后,这才微蹙著眉上前。 “按住哪里?”她轻声问。 林苏头也没回,“先按住公子的手。” 沈敛昏昏醒醒的这段时间,有时不知梦到什么会伤到自己。 好在他虚弱,力气並不算大。 为了避免他继续不受控,最好还是立刻將人唤醒。 顾怀寧蹙眉,按住了他紧绷的手腕。 他该是梦见了什么极可怕的情境,才叫他根根直接都紧到泛白。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嚇到沈敛吗? 顾怀寧想著,见林苏施针严肃的神情,也不禁紧张起来。 沈敛的额上已经布满了细汗,英俊的俊顏上是显而易见的痛苦。 仿佛隨时都有可能就这像这般,一直一直,沉睡在永恆的梦境中无法醒来。 顾怀寧瞬间便理解了严氏的憔悴。 这种场景,换做任何人见了,都会於心不忍的。 她避开了视线,怕瞧多了便又心软。 就在这时,床上的沈敛猛然睁开眼睛。 一声闷哼后,细细的血丝沿著他唇角溢出,顺著他苍白的侧脸缓缓而下。 顾怀寧回头时,正好便瞧见这番场景,一时也心惊不已。 他怎病得这般严重! 沈敛这是怎么了!? 再抬眼,对方却在看著她。 一贯冷静的眸子被沉沉的暮气占据,过了好半晌才重新凝聚出迸发出希冀和光亮。 握在他手腕上的手被他倏然抓紧,沈敛却忽地闭上眼,又是长长鬆了口气。 他梦见她死了。 第114章 梦见她身上有道疤。 这些日子,沈敛一直在重复一个梦。 他走进这个他们欢爱过的房间,而后看见一道身影,满身斑驳鲜血。 他看不清对方的脸。 明明站得极近,可那张脸却模糊不清。 他一次又一次地进入这个梦境。 一次又一次,执著地想看清这人是谁。 心中早已有答案,可却不敢相信,不敢承认。 於是,一次又一次在惊疑中醒来。 循环反覆。 他无法安神,哪怕离开梦境,却仿佛仍沉溺在那股仓惶的窒息中。 直到今日,他终於看清了床上那张脸。 沈敛看见往日一声声唤著他夫君的人,此刻无声躺在床上。 娇艷无双的小脸上,此刻苍白如纸,乾涸的泪痕清晰可见。 只有那双总是不安紧抿的红唇上,掛著微笑。 带著一股放弃一切的释然。 沈敛站在床边,胸腔內堆积了多日的窒息和仓惶在顷刻间聚齐又爆开,强烈到仿佛瞬间撕裂了他的胸腔。 有什么东西似乎早已深入五臟六腑,可他却一直未有所觉。 有这般撕心裂肺的在乎吗? 他不觉得。 顾怀寧与他而言是特殊的。 却不该这么特殊。 认知和身体反应割裂著,让他觉得自己脑中好像生生缺了一块。 似是被强行摘除了什么,生机被扼住,死亡一步步靠近。 直到这时,他仿佛听见了她的声音。 就像有一只手,伸进了溺毙他的泥潭,將他坚定拉出。 沈敛缓了好一瞬,才渐渐看清了眼前之人。 顾怀寧就坐在床边,娇艷小脸上虽没有笑靨,却带著生机。 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狂喜如潮水漫过,他释然闭上眼,好像在这一刻才从噩梦中醒来。 『世子,克妻。』 无妄大师的声音在沈敛的脑海中响起。 他狼狈地扯了扯唇,眸光也一点点恢復锐利和冷沉。 不过是些装神弄鬼的话术罢了。 什么克妻! 他从不信鬼神。 他若娶了对方,自会护对方周全,如何会克她! 更不会允许有人害她! 顾怀寧看著他,轻轻收回了手。 看他的眼神,似乎是从梦魘中清醒过来了。 沈敛察觉到抽离的力道,哪怕此刻虚弱至极,还是下意识用尽力气抓住了她。 “別走。” 他声音嘶哑,低到近乎让人无法分辨。 可有林苏在,她跟在祖父身边,从小便见过许多虚弱到失声的病人,是以懂些许唇语。 “他叫你別走。”她转达道。 顾怀寧皱了皱眉,还是下了决心去拉开他的手。 “於理不合。” 林苏愣了愣,表情也严肃了起来立刻按住了她,“你这是做什么?哪怕你同他无缘,也不该在这种时候影响他。” 她是大夫,自然见不得这种影响病患的事。 顾怀寧垂下眼,挣扎之际,是沈敛自己缓缓鬆了手。 她还活著。 並非像梦境那般放弃一切离去。 林苏看了眼两人,便不再阻拦。 顾怀寧向后退了几步,安静站著。 今日若不是圣上让她过来,她是不会来的。 沈敛无声看著,自然明白她这番动作后面的拒绝之意。 …… 回宫时,外头又下起了大雪。 哪怕顾怀寧动作再快,从宫门到德妃宫殿处,仍是费了些时间。 晚间时,整个人便昏昏沉沉发起了热。 德妃担忧请来了太医,因著想起那次小日子之事,又特地让太医瞧了瞧,想看看小姑娘回去后是否有好好调理。 太医对顾怀寧有印象,是以又细细诊断了一番而后皱起眉。 “怎么?”德妃关心道。 陈太医是严家自己人,斟酌了片刻没有隱瞒。 “依著这位姑娘的身体情况,日后怕是很难怀上子嗣。正常来说,这个年纪一般不会这般耗损,也不知从前是否受过什么伤。” 德妃一愣,立刻看向了已经顾怀寧。 难以怀上子嗣? 她可最清楚姐姐的心思,若是无法生育,姐姐是绝对不会同意对方进门的。 倒是顾怀寧本人,因著前世的经歷已然有了些心理准备。 只是亲耳听见这话,还是有些感伤。 “不过好好调理的话,也並非没有半点机会。”陈太医道。 只是希望渺茫。 宫人下去煎药,德妃满眼复杂,“你先好好休息。” 子嗣一事,其实还可养其他人的。 宫中多的是嬪妃没有自己的孩子,这算不得什么顶顶重要的大事。 可对女子而言,这份酸楚却只有自己知晓了。 顾怀寧合上眼,不久后混混沉沉睡去。 她梦见了自己家人后的第二年,原本看著她和蔼亲切的严氏,眼中开始出现不满和不耐。 几次请大夫前来,均被沈敛从容挡回。 只道两人还年轻,並不急於一时。 顾怀寧虽感激丈夫的体贴维护,却也不由得焦虑。 於是,她尝试了几次挑逗勾引沈敛。 那时的他已经搬去书房,为了让他同自己多行房几次,她也在书房努力过。 可最后只换来沈敛的无情拒绝。 那时的她只能忍著心酸和委屈,偶尔回娘家时同母亲提起此事。 可常氏却说了和沈敛一样的话。 他们还年纪,不著急要孩子。 哪怕她埋怨沈敛对她冷淡,家中也只劝她放宽心,男儿当以事业为重。 等过个几年对方立稳脚跟,一定会好好同她过上正常夫妻日子的。 顾怀寧当时不理解,如今再回忆起,却是仿佛能想明白其中的违和之处了。 她怀不上子嗣这件事,家中应是一直都清楚的。 或许。 沈敛也是清楚的。 …… 一场探病,多一人倒下。 倒是沈敛的身体,一日一日康復了。 而顾怀寧夜里梦见了前世,睡梦中哭了一场,病得更重了些。 德妃心急,特地找了圣上,请常氏入宫陪伴。 沈敛在身体恢復大半时才得知,顾怀寧进宫了。 因那日出来探望他后受了风寒就臥病在床,连常氏都进宫去了。 她在宫中,想再见她可不容易。 得知此事,沈敛忍不住皱眉,眸光沉鬱。 恰在这时,小廝上前稟报。 “少爷,魏府来人了。” 沈敛语气冷淡,“不见。” 待小廝出去,林苏才道:“这段时间世子病著,我一直没时间去见魏姑娘。今晚我去一趟?” 沈敛垂眼,语气中添了一丝嘲意。 “不必了。她若有心医治,会自行前来。” 魏府赖人在这吃了个闭门羹,悻悻而归。 秦氏大为恼火,倒是魏玄瞋还平静耐得住性子。 女儿命硬,屡次三番逃过一劫,想来不嫁沈敛,日后也会有大气运。 他已经在考虑旁人。 只有秦氏,因打著让魏清音带魏清若嫁进镇国公府的希望破灭,而恼怒万分。 可丈夫却护著那庶女,甚至为了对方警告自己。 这让秦氏著实气不顺。 好在不久后,丈夫便同她说了安排和打算。 “礼王妃去年病歿,如今王妃位置还空著。我打算送清音过去做个继室。” 秦氏沉默了几瞬,才向丈夫確认,“老爷说的是圣上胞弟礼王?” 魏玄瞋点了点头。 礼王今年已经四十七,是圣上最疼爱的弟弟。 魏清音嫁过去没有子嗣压力,只要站在王府站稳脚跟,自然能帮衬魏家。 秦氏身为女子,自然知道其中艰难。 礼王世子今年都三十了,魏清音嫁过去,能护住自己就不错了。 但她並不怎么在意。 这庶女的存在始终是她心中的一根刺,没瞧见她一眼,都反反覆覆提醒她当初被自己人背叛的事实。 能把人送走不碍她的眼,秦氏便觉得痛快。 魏玄瞋將此事告知妻子,隨即秦氏便去见了魏清音。 “若真能成功,你也不亏。” 秦氏不咸不淡劝著,“礼王虽年纪大了些,但你也无需伺候婆母。镇国公府那母老虎,可不是好相与的。” “况且你也无法生育,像你这样的身子,没人会要你。” “你爹也是为了你好。你若聪明,就该知晓接下来该怎么做。” 魏清音低著头,尖尖的指甲因过分用力而陷入掌心。 她不能生育,是因为多年前亲爹那无情的一刀。 她不明白。 为何她都已经这般努力听话了,为何父亲还要这般对待她。 她这般孤立无援,怎么可能在礼王府立足! “母亲。” 魏清音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更卑微无助。 她不敢泄露自己愤怒的情绪,在魏家眾人面前,她始终维持著怯懦的形象。 “我想再去见一面沈敛。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秦氏不欲拖拖拉拉没完没了。 “你这没用的东西,还有什么好见。若沈敛愿意要你,早就点头应下了,何至於拖到现在。” 魏清音一下子跪到地上,“母亲,求求您。就最后给我一次几乎吧。” 她抬起头,楚楚可怜望著对方,“难道您不想让妹妹嫁进镇国公府吗?” 简单一句反问,直击秦氏心头。 她可以不顾魏清音死活,可亲女儿魏清若的婚事,她却不甘就此放弃。 秦氏站在原地,眸光挣扎闪烁。 过了许久,这才弯腰摸了摸魏清音的脸。 “我便再给你一次机会。想做什么,我会帮你。但是清音,你別叫我失望才是。” 得到秦氏承诺,魏清音才缓过一口气。 当晚,她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梦中,她嫁给了五皇子。 丈夫一表人才,沉默斯文,地位尊贵。 可她却高兴不起来。 她的丈夫不碰她,对她冷若冰霜,可却因她无法生育,而替她找了许多大夫。 她吃了许多许多非人的苦,最终,有了希望。 那一夜,她昏昏沉沉间被人破了身子。 她以为是丈夫终於愿意碰她,却没想到对方对她的態度更加冷酷喜怒无常。 他常常盯著她,眼中带著满满的嫉恨。 却又十分在意她的身子。 几个月来,每一次行房她都没有意识。 直到有一次,她在昏昏沉沉中瞧见了一个男人的脸。 那不是五皇子。 魏清音在睡梦中被嚇醒。 她猛然睁开眼,压根没想到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么离奇又让人羞耻的梦。 五皇子。 可同她行房的却又是別人。 魏清音抚著头,总觉得那男人似是有些眼熟相似,却又实在叫她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为什么会这样。 她不明白。 魏清音原是决定第二天一早便去镇国公府见沈敛,可因著这一梦,她又改变了主意决定先去趟寺庙求解。 明明是那般离奇的梦境,却又真实地叫她心惊。 待至相国寺外,魏清音才知镇国公府今日碰巧也在此处做法事。 沈敛病了那么多日,又好似深陷梦魘。 眼下虽然日渐康復,但严氏还是不放心。 做法事的地点不影响寻常百姓上香祈福,这这般巧合之事,魏清音却也不愿放过偶遇沈敛的机会。 她寻路过去,远远瞧见严氏时,猛然惊愕驻足。 她想起梦中那男子她为何会觉得似曾相识了。 魏清音一颗心在此刻不由跳得飞快。 那男子,分明长得很像严氏。 这个发现叫她忍不住回头看向后方大殿。 或许,这便是天意。 是佛祖的指引。 从相国寺回来时,她一路心事重重。 严氏只有沈敛这一个孩子。严家几个孩子,她也多多少少见过,其中並没有那男子。 除此之外,只有宫中德妃所生的十一皇子景铭她没见过。 可若是十一皇子,年纪又似乎对不上。 魏清音有些心烦意乱。 才回到府上,便被秦氏叫了过去。 “怎么样,成功了吗?” 面对对方殷切的目光,魏清音垂下头小声道,“女儿早上去相国寺为父亲母亲祈福,还未曾去镇国公府。” 秦氏不耐冷声道,“那你动作快点!我没时间同你这般耗著!” 被这般催促著,魏清音只能暂且先將困惑压下。 晚间,她乔装打扮去了镇国公府。 沈敛得知她到来並不意外,並命人將她带去了书房等候。 居住的院子是私密之地,不是谁都能来的。 沈敛坐在桌案前,英俊的容顏因病而显得有些苍白。 虽不似以往那般意气风发,却透著股別样的脆弱,叫人忍不住心动。 气温未回暖。 因著未病癒,书房的门窗禁闭。 火炉散发著热意,驱走了外头的寒芒。 魏清音按捺住因紧张而乱了的心跳,借著取暖的动作缓步走到火炉前,而后背过身將捏在手心之物,丟进了炭火里。 “清音今日前来,亦是迫不得已。” 她低著头,悲悲戚戚。 沈敛看著她,淡声道:“上次落水后我便同你说过,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魏清音垂著头,声音哽咽。 “我明白的,清音也不欲世子为难,但家中不许离府。” 既然没法从家中搬出,林苏自然无法全力医治。 依照魏家的角度,自然不愿魏清音彻底被治好,希望镇国公府能永远欠著魏家这份情。 沈敛没耐心再听这些。 他只要结果。 “既然如此,我便当你放弃这个机会。” 他没再劝。 当初魏清音隨替他挡了一刀,但这两年他也替魏家布局不少,已然还了恩情。 之所以还愿找大夫替她医治,不过是他一贯力求完美,一切尽力而为。 可对方都不在乎了,他便无需再勉强。 “事已至此,我同魏姑娘就此两清。日后,你不必再来此寻我。” 沈敛的语气冷淡却坚定,没有半分犹豫。 魏清音心下一惊,对方的態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决绝。 强烈的危机感告诉她,今晚確实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若是还不能成功。 怕是未来便不再有任何可能。 幽幽的清香在书房內瀰漫开,魏清音抬起头,欲言又止。 “其实……其实有一件事,清音一直想告诉世子。” 沈敛看向她,等她开口。 病重体虚让他五感减弱,是以没有马上察觉空中异香。 魏清音显得很无措,且焦虑,满脸皆是不安挣扎之色。 沈敛等了几瞬没见她开口,眼底不耐便开始翻涌。 “若是不知该不该说,那便不用开口。” 他没心情再听,起身迈开步子。 小橘白趴在桌案上,烦躁地开始舔毛。 这段时间沈敛病著,严氏不允许猫儿过去,它天天被拦在院子外头。 想要上树上房,奈何天太冷了,在外头压根没法待。 是以又瘦了一大圈,整只猫看著淒悽惨惨。 小橘白不喜欢魏清音。 猫儿对气味很是敏感,异香初初传出时,它便开始烦躁。 眼见沈敛要走,它也赶紧从桌上跳下。 魏清音只能咬了咬牙,趁著沈敛路过时,跪在了地上。 “父亲想要让我给礼王做继室。”她红著眼,哽咽开口。 沈敛低下头看她,眉心微皱。 他不喜欢別人这般自轻自贱。 不仅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子应当也是。 他给过她机会,是她自己一直不愿摆脱娘家。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他淡声道。 魏清音已察觉身上一阵酥软,燥意隱隱袭来,这让她看见了希望的曙光。 只要再拖一会,沈敛便会深陷情慾不可自拔。 “不是的。”她伸手拉住他,“那年街上,其实我原先一直躲在一旁……” 听见她提及当年一时,沈敛这才神色一凌,重新耐心起来。 “我,我其实,好像瞧见了动手之人。”魏清音道。 异香继续蔓延,直到此刻,沈敛似有所感。 女儿家一贯爱用香薰,他本以为这是魏清音身上所出。 直到小橘白烦躁不堪,猛地朝她扑了上她去。 猫儿锐利的爪子在她白嫩的手上留下血印,它哈著气,已然生气。 魏清音一愣,却是后知后觉轻吟了一声。 她抬起头,双眸瀲灩如水,抓著沈敛的手却没放开。 “它,它为何攻击我?” 沈敛眉头皱紧,眸底深处已只剩冷芒。 笔挺的身形未转,虽还虚弱,但毅然一把將人拉开。 “找死?”他声音低哑,却已染上情慾。 魏清音看著他,难耐道,“除了那个老乞丐,其实……其实还有……” 她双手撑地,声音也小了下去。 “还有,一位小……” 沈敛眼底冷沉一片,但还是回身朝了她走了过去。 …… 顾怀寧没想到,这一世及笄,是在宫中度过的。 前世,沈敛在这一日上门送礼,並提了亲。 她心怒放,只顾著开心。虽也好奇他的转变,但还是抵不过喜悦,很快便忙忘了。 而今她却在宫中。 及笄礼自然没法办了,但常氏亲自替她梳了发,编了髮髻。 顾怀寧的病还未痊癒,但好歹已经退烧,整个人还有些病懨懨的。 常氏进宫时便听说沈敛病的厉害,如今再女儿,便觉得两人倒是同病相怜。 只是女儿是因对方病的,所以她又觉得对方怕是有些克女儿。 几次生病,对方好几次都在场。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对方也救了女儿几次,常氏也知自己不该那般埋怨,是以很快便將这想法压了回去。 宫人进来瞧见,得知今日是顾怀寧生辰,便纷纷贺喜,而后去告知了德妃。 小姑娘的及笄礼,一生也就那么一次,眼下却陷在宫中。 德妃特意命半夏去库房选了礼物,打算待会送给对方。 景铭来时,才得知今日是顾怀寧的生辰。 他特地多坐了一会。 好歹相识一场,既遇见了,自然该献上祝福。 不一会儿,顾怀寧同常氏一同前来。 她今天换了髮髻,脸上也稍稍上了妆,以遮掩病了这几日的苍白病容。 因著又瘦了,原本便水灵的双眼,此刻便显得更大了些。 甚是我见犹怜。 景铭不禁睁大眼,愣了半晌才不好意思转过了头去。 今日表兄不在,还真是可惜。 德妃从库房里取出的是一枚簪子。 “將军夫人当早些告诉本宫才是。本宫没有女儿,也没机会操办这及笄礼。” “怀寧既然碰巧在本宫这儿,合该告诉本宫,也让这永和宫热闹热闹。” 她確实有心操办,並非嘴上说说。 “小女住在娘娘这,已是多番叨扰,怎好意思再扰烦娘娘费心呢。” 常氏满脸笑意。 只要对自家女儿释放善意的,她都愿意真心交好。 景铭不便在后宫待太久,临要祝贺时,才发现空手著实有些不好意思。 好在顾怀寧压根不在意,他也在祝贺了一声后,快速离开。 只是回了住处,脑海里还是小姑娘那张我见犹怜的笑顏。 景铭乾脆摊开画纸,而后將对方的样子画了下来。 他一贯擅长丹青,在绘画一事上极有天赋。 出宫赶去镇国公府时,已是午后。 沈敛在院中,脸上仍有郁色。 昨晚,他做了一个梦。 梦见顾怀寧的身上,有道疤。 第115章 倒是相配。 景铭过来时,便察觉沈敛心情不佳。 “表哥是在烦恼无法参加寧姐姐的及笄礼?” 沈敛怔了怔,而后皱眉抬头。 “今日是她生辰?” 景铭见状,便知原是自己误会了。 “我也是早上才得知,原以为表兄你会知道呢。” 明明除夕那夜对方瞧著那么紧张,怎么会连人家姑娘的生辰都不知晓呢。 隨即他又一笑,將手中的画递了出去。 “我想著你没瞧见可惜,所以將寧姐姐今日的样子画下,带来给你瞧瞧。” 沈敛沉默打开画卷,入眼的是顾怀寧笑意盈盈的模样。 景铭善丹青,將小姑娘我见犹怜的病弱气质画得很传神。 沈敛的眸光沉了些许,画中美人下巴稍尖,明显不似前段时间圆润。 “多谢。” 可惜实在太突然,他並有合適礼物可让人带回。 “过几日,我会托人送东西进宫。你到时候带给她。”沈敛道。 景铭应声,这才询问:“既然不是为寧姐姐的事,那你刚刚在不悦什么?” 沈敛皱了皱眉,早上魏家来过人。 说是魏清音昨日前来后一夜未归。 话里话外,皆有让镇国公府负责之意。 沈敛见人时,表情冷淡至极,只道不知对方行踪。 秦氏眸光闪烁,明显有些不甘。 “若不在世子这,清音又会在何处呢?昨日我家车夫,可是亲眼看见她进了国公府的。” 既然庶女一夜未归,显然是事成了。 对方怎能装傻。 况且她还偷偷派人守在国公府前后门附近,压根就没见庶女出来过。 眼下,庶女一定还在国公府中。 沈敛看向对方,只道:“她已经走了。” 虽病著消瘦了几分,那他眉宇间的压迫感还在,叫人难以质疑。 魏玄瞋也有些犹豫,一时没开口。 妻女的计划,他也是早上才知晓。 妻子兴冲冲前来,说是女儿昨日夜宿镇国公府,想来好事已成,小女儿日后进国公府有望。 將信將疑间,他听了两人的计划,然后隨行前来。 只是没想到,沈敛却矢口否认。 秦氏不甘,“没人见她离开过。” 沈敛冷冷反问,“夫人是命人一天十二个时辰盯著国公府吗?怎么確定魏姑娘没有离开?” 秦氏还不头脑一热承认这种事。 “既然是误会,那我们便不打搅了。”魏玄瞋很果断,不愿惹怒沈敛。 这毕竟也是算计,不怪对方此刻对他们態度冷淡。 秦氏还不甘心,但被丈夫强行带离。 “清音就在这国公府里!”上马车后,她愤愤出声。 魏玄瞋冷眼瞥向妻子,“是你们把他想得太过简单了。自以为是!” “若沈敛一直不承认,我们大可將此事宣扬出去,到时候我看他还敢不认帐。”秦氏狠狠道。 可若是那般,便是同国公府结仇了。 “你给我闭嘴!既然清音同沈敛再无可能,你便死了將清若嫁进镇国公府的心!” 秦氏兴冲冲而来,愤怒而归。 魏清音昨夜便让沈敛打晕从枫叶林送出去了,哪怕这会魏家两夫妻去报官,也不可能找到人。 之所以没当晚送回,也是给魏家一个教训。 他们若不清醒,那魏清音的名声也就到这儿,別想嫁人了。 机会他给了,好在魏玄瞋还算谨慎清醒。没一开始就將事情闹大。 但经此一事,沈敛同魏清音也算是没有任何可能了。 只是念在对方到底救过他的情分上,他不会对付对方。 此事很快被沈敛丟至脑后,只是见到景铭,忽然间心下一动。 “你寧姐姐近段时间身体不適,可找医女检查过?” 昨夜魏清音的药,確实起了作用。 好在林苏就在府上,很快便赶来设法化解。 只是碍於他这段时间身体太弱,对方不敢下猛药,只能让压著拖时间,让药效自己渐渐过去。 沈敛熬了一晚,凌晨时分才入眠。 可梦中,他却又梦见了顾怀寧。 书房內,他一时情动。 门窗四合,屋內淡淡薰香散著股撩人的曖昧香味。 顾怀寧站在他桌边替他研磨,一双眼睛不时偷偷打量他,虽有些紧张不安,但眼中的爱慕明显。 不久后,两人情动。 她坐上了桌案,衣裳凌乱。 他似是被撩拨得有些不清醒,埋头吻著小姑娘柔嫩的红唇,一边伸手解著她的衣裳。 直到视线下移,猛然间他瞧见了小姑娘柔软的小腹上,那道极浅极浅的伤疤…… 而后梦中的自己猛然打住了动作,从旖旎中冷静了下去,冷声让她回去。 梦中的顾怀寧怔住,眼眶中迅速蓄上泪水。 那双瀲灩的眸中有委屈,有羞耻,但最多的还是伤心。 但最后她也没说什么,沉默低著头,穿上了衣服离开。 醒来后,沈敛觉得梦境中的自己大概是疯了。 明明那时的他,也是想要极了的。 然而最让他耿耿於怀的,还是顾怀寧身上的疤痕。 为何。 她也会伤在此处。 一股强烈的预感在脑海中叫囂,他再一次叫来了林苏,询问了魏清音的伤。 可结果让他失望。 对方的伤並没有问题。 陈年旧伤,且確实伤了要害。 也是他当初所见的大致位置。 沈敛无言,他觉得自己大概也是疯了。 是因为后知后觉发现顾怀寧在他心中比想像中的还要重要,於是便將所有可能,都往她身上靠了吗? “医女不知,陈太医应是诊过几次的。” 太过私密之事,德妃自然不便告诉儿子,是以景铭也不知详情。 沈敛应了声,若无其事道:“那找个机会,让医女也去瞧瞧吧。” 小腹处不便由太医检查,他还是没办法当那不过是隨隨便便一场梦。 梦见同她在一起的次数不少,可就这一次,清晰瞧见了那出疤痕。 沈敛觉得,应当还是自己想多了。 可心里却是不甘心的,不愿承认真的不过梦一场。 景铭应下,同沈敛又是聊上两句后,严氏便来了。 严家姐妹和睦,对晚辈也亲厚。 严氏亲切关心了几句,才不动声色问起顾怀寧。 “那顾五这些日子在宫中,没给娘娘添什么麻烦吧?” 若小姑娘闯过祸,便意味著对方还得再多教教。日后嫁进镇国公府,自己得多上心教导一番。 顾家一看就不像会教孩子的,宠起女儿也没个度,也不知相处起来究竟如何。 景铭却笑著夸道,“我母妃很喜欢寧姐姐,不止一次羡慕將军夫人有这么个招人喜欢的小袄。” “前一阵子母妃犯了头疾,寧姐姐日日替母妃揉按,父皇也亲口夸讚过。” 严氏闻言肉眼可见欣喜起来。 手艺如何不管,看来小姑娘是个会为人处世的。 如此又是聊了一会,景铭这才赶在宫门落锁前回了宫中。 晚间,圣上碰巧也来了永和宫。 得知今日是顾怀寧生辰,也特地命內务府送来了贺礼。 前些天她病著,怕过了病气给贵人,一直躺在房中未出去。 眼下能出来了,也远远站著,很有分寸。 圣上看著顾怀寧柔顺低垂的眉眼,难得心软了几分。 妻女在宫中,顾崇也会有所顾忌。 他相信顾崇没有多余的心思,可他怕別人有心思,而顾怀寧年纪轻轻被人骗了去。 为了这个女儿,顾家未必不会犯险。 言家若是懂事,也该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至於沈敛,也该正经入仕了。 接下来几日,顾怀寧的身体终於一日一日康健。 二月已至,天气也渐渐回暖。 常氏不便一直住在宫中,前两日已经回府。 母亲乍然离开,顾怀寧也有些感伤,但在外人面前不曾流露。 几日后,景铭请安时给她带来了一份礼物。 锦盒內是一块粉玉雕琢而成的猫儿掛件。 玉质通透润泽,稀奇的是双眼处为黑色,却不像镶嵌而成,而是本身这块位置便是黑玉。 顾怀寧怔了怔,抬头看向景铭。 对方冲她眨眨眼,语气调侃问道:“寧姐姐可还喜欢?” 德妃眼中也有调侃之色,显然猜到了送礼物之人究竟为谁。 可景铭没说自己托他人相赠,她一时间便不好拒绝了。 德妃这般年纪,閒来瞧孩子们谈情说爱,也觉得甚是有趣。 “谢过殿下了。” 顾怀寧暂且將礼物收下,准备出宫时,再找人將东西送回。 “今日外头天气不错,怀寧你陪本宫出去走走。”德妃提议。 天气暖起来,御园的儿也开了,不再是之前那股衰败之色。 顾怀寧已经好全,乖顺应下。 景铭同她一起跟在德妃身后,如此逛了好一会儿,这才瞧见帝后二人带著宫人迎面而来。 眾人依次见礼请安,待起身后,皇后才满目宽厚看著眼前两个孩子,感慨开口。 “十一皇子今年也十四了吧?” 景铭得体应对。 皇后又问了几句后,才温和笑道:“时间过得真快,这一晃眼连十一皇子也要到娶妻生子的年纪了。” 她又看向顾怀寧,笑著同圣上道:“这两孩子瞧著,倒是相配。” 景铭额前一跳,极力控制住了情绪。 圣上看了看两人,脸上带笑附和了一句,倒是没反驳。 皇后脸上笑意便淡了淡。 景铭身为皇子不得在后宫待太久,在御园便同两人分別。 回到永和宫,德妃忍不住嗤笑,“皇后也有这一日。” 好端端地说那种话,不就是想暗示皇上,十一皇子也有拉拢顾家的可能性。 七皇子有野心,难道十一皇子就没野心吗? 况且严家也算镇国公府一系。 谁知,圣上竟然顺著对方的话,没反驳。 德妃眼下再想起皇后的表情,还是忍不住想笑。 顾怀寧安静听著,没有作声。 她进宫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直面后妃间的明爭暗斗。 沈敛那般要求她不要同言越往来,或许有在乎,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利益。 他不可能眼睁睁看著顾家倒想太子一系。 在顾怀寧看来,顾家同镇国公府都是臣子,与上头的那个位置並无关联。 可待自己也深陷漩涡,才有股悚然的寒意直袭心头。 皇后今日那轻飘飘的玩笑话,若是圣上有心,也会引火到顾家身上。 再次见到圣上时,德妃正同他閒聊。 见到顾怀寧,德妃便唤她来替圣上揉按疏通。 想来,圣上也是肯定她手艺的,所以在结束后询问她待在宫中是否无聊,想不想去太医院。 顾怀寧没有犹豫,立刻便谢了恩。 她等这一日许久了,若是对方不提,她也打算找个机会拜託德妃。 圣上欣赏努力的人,因此对顾怀寧的反应也很是满意。 翌日一早,顾怀寧便由半夏因著去了太医院。 陈太医今日当值,便带著人在太医院转了转。 顾怀寧目標很明確,她就想了解中风相关的研究。 陈太医看著她,倒是有些意外。 正常医者,並非有那么强烈的目標,该是什么都了解才是。 这位顾五姑娘倒好,只想研究这一块。 顾怀寧已经想好理由,“家母有头疾,德妃娘娘也时有头疼之症,是以民女想多了解学习一些。” 头疾和中风,勉强能搭上边。 陈太医点点头,倒没一开始就反驳什么。 头疾之症诱因许多,也会造成不同的后果,並非只有中风这一结局。 但小姑娘已经定下目標,他便徐徐引导。 顾怀寧很勤快,日日一早便去太医院报到。 几次圣上去永和宫,都没能见到人。 德妃语气里是满满的心疼。 “听嬤嬤说,怀寧这丫头半夜三更还在看医书。” 她本也以为小姑娘就是隨便学学,没想到对方那般刻苦。 一眨眼过去半月,却是一日未休。 圣上也曾在太医请平安脉时询问过,得知她確实日日刻苦,倒是多了些爱才之心。 一日晚间,他终於再次见到了顾怀寧。 二十多日不见,小姑娘依旧娇艷,较之她刚进宫时,更多了一份沉静。 宫中虽孤寂,却也沉淀人心。 没有顾家无微不至的关怀,少了情爱烦扰,她成长得很快。 圣上看了看她,难得发了隆恩,允许她归家几日同家人团聚。 顾家得了消息,早早一家子守在了宫门口。 见到女儿出来,常氏欢喜红了眼。 顾怀寧也欣喜,但没有母亲那般激动。 开春天气暖和,马车帘子已然拉起。 微风送来清香,远远地便瞧见一道熟悉的笔挺身影缓步朝皇宫方向而去。 顾怀寧瞧见了,却没有回头。 带马车驶过,常氏才回头看了看,而后对女儿道:“那好像是沈敛。” 顾怀寧很自然应和一声,像是听见了什么不相干之人。 常氏欲言又止,过了半晌才道,“这一个多月,沈敛悄悄让人往家里送过两次东西。” “娘瞧了,都是你以往喜爱的小玩意。” 顾怀寧听著,倒觉得那像是七皇子送的。 “嗯,娘替我收好,我这两日去处理。” 这次出宫,她將沈敛送的那小掛坠也带出来了,可以让人送回去。 常氏闻言,这才又道:“还有那位庄姑娘,这段时间来了几次,似是有要紧事同你说。” 她交代了一路,又说了许多今日家中之事。 此次分別,常氏比女儿要焦虑煎熬。 顾怀寧看著母亲,不禁想到前世出嫁后的日日夜夜,母亲又是如何度过的呢。 出宫当日,她一直陪在家人身边。 翌日一早,顾怀寧便乘著马车,去了郊外的新书局。 陈太医教了她许多,也提过好几本医书,让她有空找来瞧瞧。 顾怀寧一直记得此事,所以隔天便去了书局。 今日並非书院休沐,书局內只有寥寥几人。 她同庄静约了此处,想著找到书后,顺便同好友閒聊一二。 顾怀寧来得早,先逛了一会。 只是没想到竟然在此处见到五皇子。 对方应也是有些意外的,轻轻頷首招呼后,便从那边离开。 顾怀寧等人走后,这才去书架边瞧了瞧。 上头皆是些曲谱。 她並不喜好音律,是以对这些並不感兴趣。 只是临走前,她忽然驻足想起一事。 那日在夜公馆,五皇子似是跟著那琴师离开的。 年后因著不凑巧,所以一直没能向言越打听五皇子的消息。 曲谱。 琴师。 顾怀寧若有所思了一瞬,而后压下莫名的情绪。 陈太医交代的医书,她只找到三本。 出宫机会难得,她打算待会再去城中书局一趟。 没多久,庄静从外头进来。 两人也是许久不见,找了个偏僻角落,才小声聊起来。 “家中有意下个月便让我同表兄定亲。”庄静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这事顾怀寧也爱莫能助。 庄静不喜欢言越,如何都不能想像对方成为自己的丈夫。 她不认为这是亲上加亲,这只能促成一对怨偶。 可家中却道,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夫妻间一开始虽是爱情,但时间久了便会变成亲情。 眼下不喜欢对方没关係,时间久了反正是要变成亲情的。 庄静无法接受,是以一直焦虑不安闷闷不乐。 顾怀寧无法安慰。 想来两家如此著急,也是因著圣上缘故。 “抱歉。”她有些愧疚。 若不是她当初给了言越希望,眼下也不至於连累好友。 庄静道,“这如何能怪你。” 言家娶別人也能叫圣上放下,是两家为了利益稳固,才选择亲上加亲的。 “眼下怕是得有个男子出面去我家提亲,方能改变我家逼我嫁给表哥的决定。” 但凡拖个半年,言家没法再等,那她便解决危机了。 顾怀寧明白她的意思,这才更觉得艰难。 “但顾姐姐,这种忙,不会有人帮你的……” 庄静闻言,也有些丧气了。 確实。 她上哪去找那么古道热肠的人了呢。 这种事,可开不得玩笑。 两人遂默契不再提及,又聊了其他事。 分开前,顾怀寧又想起了五皇子之事。 她在宫外的时间不多,上次元宵节没打听成,这次她想重新见一次言越。 庄静听见地点虽有些惊讶,但还是应下离开。 晚间,顾怀寧换了男装,特地將脸涂黑又改了妆,这才同顾怀直一同出门去夜公馆。 前行顾怀直被顾承晋狠狠教训了一顿,原是不会再同意的。 可这次妹妹离家太久,一下子便没了原则。 夜公馆还是同上次一样人满为患,顾怀寧也是运气好,恰巧要到了最后一个包间。 台中央,秦氏戴著面具,流畅波动琴弦。 琴声悠悠如仙乐,顾怀寧的视线却一直落在大厅中央。 很快,她在人群中看见了五皇子。 顾怀直不喜欢这种场合,“你那好友什么时候来?” “快了。” 顾怀寧应著,又开始看向四周。 馆中还有些人戴著面具,不过瞧著应当是馆中小倌,並非宾客。 待一曲结束,戴著面具的琴师起身离开,五皇子照旧跟离。 顾怀寧心下一动,转头看向顾怀直。 “四哥。你身手比我好,帮我去跟一个人。” 有了上次差点被沈敛逮到的经验,这一次她很谨慎地没有自己前往。 哪怕什么都没打听到,她也可以从言越这再得到些消息。 她指了指五皇子的方向,“小心些,不要跟太深。若是不对就赶紧回来。” 顾怀直这两个月几位刻苦,確实长进不小。 妹妹既然开了口,他自然应下。 顾怀寧独自坐在包间等庄静和言越,可眼见已经过了时辰,却一直没见两人身影。 忽然间门被推开,进来的却是晋王孙。 顾怀寧暗道『糟糕』,脸上却保持从容淡定。 晋王孙一开始没认出她,是因瞧见了顾怀直,这才发现那日动手的『臭小子』也在。 好不容易顾怀直离开,这才迫不及待赶了过来。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晋王孙冷笑起来,“你可知道,你这个臭小子害得本王孙好惨。” 顾怀寧冷冷瞧著他,“王孙是想在此处闹事?” 晋王孙一步一步朝她走近。 上一次是没有防备,他自始至终不觉得自己打不过对方。 顾怀寧脸上虽瞧不出什么,但实际上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二十多天在太医院,她可不是真读读书那么简单。 至少,她记住了人体各大重要穴位。 知道什么地方在用力一击之下会短暂失去行动能力。 晋王孙狞笑上前,才刚抬起拳头,后边便传来沈敛冷冽的声音。 “王孙想做什么!?” 晋王孙短暂停顿之际,顾怀寧已经一击出手。 甚至都没能回过神,对方便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待他身子倒下,沈敛从容不迫走进包厢,而后关上了门。 第116章 他不想再清醒了。 比起晋王孙,顾怀寧更不愿碰见沈敛。 起码应付前者她还有机会。 至於后者。 很难。 顾怀寧沉默了一瞬,而后大方先开了口,“好久不见。” 她语气平静,像个许久不见的旧相识。 沈敛却道,“不久。” 昨日在宫门口其实他看见她。 她没回头,但他却回了身。 顾怀寧不欲爭辩这些,“世子是有话要谈?” 她垂眼看了眼地上的晋王孙,刚刚一击只能让人短暂昏迷,对方不知什么时候会醒。 沈敛大概也知道她在想什么,缓步行至晋王孙身边,隨意动手补了一记。 如此一来,对方应是能安心昏迷几个时辰了。 顾怀寧看了看他,“倒也不必下这么重的手。” 以此力道,明日晋王孙醒来必然酸痛不已。 沈敛道,“不下重手他不会长脑子。” 顾怀寧却回答,“他只会把这口黑锅扣我头上。” 懦弱之人是这样,只能敢愤怒发在比自己弱的人头上。 而她不想背这黑锅。 沈敛明白了,“那下次我替你解释。” 顾怀寧压下无语,“不必了。” 这种事越解释只会越让晋王孙记恨她。 她看了眼包厢门,无意识皱了皱眉。 两兄妹进来时,沈敛便认出了她。 之前包厢门未关,是以他瞧见了顾怀直频频向外看的举动。 “你在等人?”他问。 想起上次之事,他心中立刻有了猜测。 “言越?” 顾怀寧看了他一眼,“世子不像话多之人。既已知晓,是否先迴避一二?” 沈敛皱了皱眉,倒是真起身將晋王孙拖去里头隱蔽处,而后便走了。 顾怀寧倒是没想到,对方今日竟这般好说话。 可没过多久,他便又回来了。 只是脸上多了个面具。 “如此便可。”他道。 顾怀寧欲言又止,终於再次问他,“今日是否我走了,世子才会离开?” 沈敛沉默了一瞬,“若你愿意,我也可以继续跟。” 大概是有东西遮挡,他才能说出这种话。 顾怀寧当然是不愿意的,便垂下了眉眼。 “待我四哥回来,我便离开。” 语毕,便是不欲再多交谈的姿態。 虽然遗憾可能又打听不到五皇子的事了,但总好过一直同沈敛在此纠缠。 沈敛看了她一会,才夸道:“刚刚下手位置找得很准。” “师傅教导得好。”陈太医见她努力,已將她认下。 师傅教导得再好,也需学生自身努力。 从她当初练习射箭的时候他便发现了,她其实是个要强的小姑娘。 眼下学医,也是如此。 如此,倒是更將梦中那个顾怀寧衬得判若两人。 “出手的招式可以更简练些。”沈敛问,“想学吗?” 顾怀寧平静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在宫中可以问问旁人,多谢世子美意。” 入宫最大的好处,或许就是离开了顾家全方位保护的羽翼。 面具遮掩住了沈敛的表情。 她这么平静,比冷冰冰抗拒其实更让他觉得棘手。 “听说那日你来镇国公府后病了一段时候,抱歉。”沈敛道。 “是我自己体弱,世子无需介怀。” 两人一问一答,皆很是客气,也让人无从入手。 这么多年,沈敛还是第一次体会如何叫做无力。 一时间,沉默在包厢內蔓延。 也不知过去多久,顾怀直没回来,言越也一直没来。 这叫顾怀寧不禁开始不安。 言越没来有可能是不方便脱身,可四哥一直没回来,便代表著危险了。 沈敛见她皱著眉头往门外的方向瞧,自然也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你四哥去哪了?”他问。 顾怀寧看向沈敛,犹豫了一瞬坦言道,“我求他去帮我打探五皇子的去处了。” 面具下的沈敛皱了皱眉,这才道:“你可知,夜公馆不止表面上看到的两层?” 顾怀寧確实不知。 沈敛起身,而后摘下了脸上面具递到她跟前。 “想找你四哥,便將面具戴上。” 顾怀寧没有选择,戴上面具后同对方一道出了包厢。 周遭嘈杂,不免有喝醉了酒的宾客。 沈敛虽俊美无双,但周身气场却骇人。 哪怕是醉酒神志不清,求生欲还是让这些人知道谁碰不得。 可他身后的顾怀寧不同。 身躯娇小再加上面具,这便是夜公馆大部分小倌们的共同特徵。 有人伸手来拉她,前头的沈敛回身,只隨意在对方手关节处一按,对方便痛呼了一声缩回了手去。 顾怀寧刚刚並未被人碰到。 沈敛换了位置,走到了她身侧。 如此一来,便隔绝了一旁不时从包厢內走出的醉酒宾客。 只是这么一瞧,也很容易让人觉得,沈敛来夜公馆同小倌风流。 顾怀寧原先跟在他身后时,是想避免这样的误会。 但眼下来看,他並不在意。 两人一路向前,直到过了上次言越拉住她的拐角,又拐了几道弯后,这才看见了一个有几人把守著的入口。 夜公馆从外头看並不大,却內有乾坤。 几人视线在顾怀寧身上来来回回扫了几遍,虽未阻拦,但眼神中怀疑意味浓厚。 直到行至台阶前,沈敛转头提醒,“小心些。” 顾怀寧戴著面具视力受限,前方昏暗,她確实看不太清楚。 经他一提醒,这才察觉前面是向下的阶梯。 难怪刚刚对方问她,可知这夜公馆並非两层。 她点了点头。 沈敛则很自然伸手去扶她。 守卫们见状,这才回过了头去,没再打量。 夜公馆地上两层若算得上风雅,那么下两层便只能算放浪形骸。 顾怀寧才一进入,隔著面具都能闻到浓重的酒味。 较之地上,下面两个男子搂在一起则明目张胆得多。 有些小倌戴著面具,也有些不戴。 姿態亲昵,风流不下於青楼妓馆。 顾怀寧实在有些不安,是以顿了顿脚步。 沈敛注意到她的反应,回身將她挡在身后。 在眾人看来,这便是一个面对面亲昵伏身的姿势。 “你若接受不了,我便送你上去。” 顾怀寧戴著面具,他无法得知她的表情。 可她眼中的厌色骗不了人。 “他真在这?”她將声线压得极粗,像个变声期的少年。 “下一层。”沈敛回復。 两人声音极低,须得凑近了才能听见彼此说了什么。 沈敛以为她能承受,但眼下看来,却也並非如此。 “我先送你出去。你到馆外等我。” 一层便这般,到了二层只会更无法接受。 顾怀寧皱了皱眉,见他这般认真便知情况比她想像的或许还要严重。 正犹豫时,五皇子的嗓音在前方传来。 “倒是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世子。” 顾怀寧心下一紧,想到脸上有面具,便又放鬆了下来。 今日的妆容修饰了眼型,若只瞧这双眼睛,与她平日倒不相似。 可。 五皇子竟然真的在此处! 进来时她便已经看见,地下全是成双成对亲昵曖昧的男子。 而他又是隨著琴师离去的…… 沈敛回身,依旧挡在她身前。“在下也没想到会遇见殿下。” 顾怀寧心下大惊,好在有沈敛挡著,才没让对方瞧见此刻她眼中的震撼之色。 五皇子抬了抬眼,似笑非笑,“怎么?何人叫你护得这般紧?” 沈敛闻言,这才往身侧走开两步,露出后头之人。 两人刚下来时,五皇子便瞧见了他们。 只是见对方站在原地亲昵耳语,这才主动过来。 依著沈敛的性子,若非他自愿,不可能会让人这般同他亲近。 胞弟曾同他提过,沈敛亦喜好男风。 当时的五皇子还有所怀疑。 如今当亲眼看见,却算是信了。 只不过…… “他並非馆中之人。”五皇子道。 虽说馆中並未统一服装,可其实也有隱蔽记號。 守卫正是因为认出顾怀寧身份不对,这才打量许久。 不管馆中也有显贵带豢养的禁臠前来见世面,所以並未阻拦。 “嗯。”沈敛未否认,反而揽住顾怀寧肩头低头介绍,“这位是五殿下。” 看样子,確实真像是在乎之人。 若非如此,也无需特意介绍相识。 几句对话间,顾怀寧已经强行平復了心绪。 她压粗了声线,大大方方开口招呼。 大多数少年都会经歷变声期,五皇子並未多说什么,只微微頷首。 沈敛垂眸看她,脸上仍旧冷淡没什么表情,但表情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温和。 换了任何同他相识之人在此,都能察觉出他对身侧少年的与眾不同。 五皇子见状放下心,“一起坐坐吧。” 顾怀寧只能跟著前去。 在这里,五皇子不似平日沉默,整个人也隨性放鬆了不少。 三人行至一处,这才看见此处还有一人,正是之前弹琴的琴师。 五皇子並不避讳,直接落在琴师身侧。 “世子来此处,並非只是碰巧吧。” 前头顾怀直被拿下,后脚沈敛便来了,他不觉得真有如此凑巧之事。 沈敛淡声承认,“找人。” “顾四?”五皇子开门见山。 “正是。” 五皇子隨意替自己倒了杯茶水,“世子对顾家倒是照拂。” “刚在外头有人见到我们打过照面。若他出事,顾家追究起来定然会埋怨我袖手旁观,不如我自己出手做个顺水人情。”沈敛道。 五皇子却道:“世子若真要撇清,也並非找不到理由。” 顾怀直跟踪他下来,若不是对方不清楚夜公馆规则早早便被察觉,他或许都发现不了。 沈敛修长的手指摩挲著身前杯沿,顾怀寧见状便极自然地替他倒了一杯。 她知道自己不能急。 越是这种时候,越该从容冷静才是。 沈敛看了看她,举杯將茶水饮尽。 这是他一个习惯性动作,有时候渴了便会如此。 没想到她竟会知道。 只是地下无茶水,只有酒。 加了各种成分的特製酒水。 五皇子垂眸落在酒杯上,而后眸色深深收回了视线,唇间笑意若隱若现。 “若七殿下觉得顾家不重要的话,我倒也不可以不费这个心。”沈敛回道。 提及胞弟,五皇子便没再咄咄相逼。 “况且,这个人情,殿下也可以自己捡。”沈敛又缓缓补了一句。 两者若没有直接发生衝突,对方完全可以自己前去营救,拿下这个人情。 五皇子看向琴师,在对方点头后,方才勾了勾唇起身。 “那便先失陪了,世子稍候。” 去地下二层的通道会路经此处,对方这意思,便是要將人带上来一起送回去。 五皇子出现在这种地方也显异常。 若是由沈敛替他背书,说是来此处谈事,那顾家自然不会再生疑。 顾怀寧等人走了,这才发觉自己紧张得口乾舌燥。 正要替自己倒水时,沈敛按住了她的手。 “茶水有问题。” 顾怀寧一怔,立刻回头看他。 “什么问题?” 这种情况下,沈敛可不能失去理智做什么出格之事。 沈敛只道,“你別喝就成。” 顾怀寧不敢再碰,只老实坐著。 只是在地下光这么坐著,不知不觉间,她便开始觉得隱隱燥热。 沈敛没开口,但仍旧从她细微的小动作中察觉到了她的不安。 “我先送你上去。”他道。 “不用。”顾怀寧拉住他。 燥热只有些许,其实並不严重。 外头眾人皆正常未失去理智,想来那不知混在哪里的催情之物下的极淡,单纯只为助兴。 只要集中心神克制,应当不会意乱情迷。 片刻过去,五皇子未归。 倒是琴师先到此处。 见两人仍旧正襟危坐,露出的那双眸子也染上了玩味。 “既来此处,便不该如此放不开。” 没有催情药助兴也就罢了,有药力作用之下两人还是如此,便有些可疑了。 顾怀寧僵了僵,装作一对她尚且勉强接受。 若再举止亲昵些,便有些让她不舒服了。 沈敛看了她一眼,淡声回道,“嗯,就是因『他』总放不开,今晚才过来的。” “那便是还太清醒了。”琴师倒了酒水,递到顾怀寧面前,意思明显。 沈敛却將杯子拿走,“灌醉『他』也並非我意。” 琴师面具下不知是何表情,眸中似乎是带著戏謔的。 可转眸的一瞬间,顾怀寧却敏锐察觉到一股森冷的恶意。 那恶意不是针对她的。 而是针对沈敛。 顾怀寧被这恶意一惊,心中不由得也多了一丝疑惑。 这琴师究竟是谁? 前世她可从未听说五皇子有个琴师相好。 况且,对方还同魏清音有了孩子。 “我不是放不开。”她忽而开口道。 琴师同沈敛望向她。 顾怀寧缓了两秒,道,“我只是……不想於世子你而言,只是个玩物,永远见不得人。” 她语气平静,但听入耳中,却像是带著股幽怨。 像是要借著他人在场,替自己爭一个名分。 闹彆扭的两人,自然不可能太亲热。 沈敛眸光沉沉未作声。 像是拒绝了她要昭告身份的想法。 顾怀寧则像是在赌气般不看他,视线一直落在琴师身上。 她是故意那么说的。 永远见不得人。 若对方一直同五皇子在一起,自然会被这话刺痛。 琴师眼中的暗芒果然一闪而过。 可顾怀寧又立刻觉得不对。 哪怕见不得光,那也是对方同五皇子之间的事,为何记恨沈敛? 琴师进来是拿东西的,很快又离开。 顾怀寧待对方走远,这才凑近沈敛提醒。 “他对你有恶意。你可知对方身份?” 早前她便觉得五皇子这两兄弟不对劲。 为何明明还有五皇子这个胞兄在,登基的確实七皇子。 如今答案已然揭晓,因为这个兄长好南风。 可若只好男风,应当无碍登基才是。 几千年来,帝皇淫乱的並非没有。喜好男方又如何,只要有子嗣便不会妨碍。 可…… 眼下这般,便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五皇子没有生育能力。 他可能对女子压根不感兴趣。 那么,前世魏清音生的那个孩子…… 顾怀寧越想越心惊,浑然未觉沈敛一直盯著她瞧。 “不知。” 他冷淡的回答打断她的沉思。 顾怀寧回神,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他身上。 只见他眸光微暗,看著也並不怎么清醒。 她立刻便警觉了些。 “你先送我上去,我在之前的包厢內等你。” 沈敛收回了视线,“我不会强迫你。” 顾怀寧想起前世他甚至都能中途离开,不禁有些自嘲,“是我多虑了。” “风寒后可有再细细调理检查过身体?”他若无其事问。 那日交代过让景铭找医女的,却至今都未得到结果。 “我已经无事。” 陈太医还会时不时替她诊脉,顾怀寧觉得已然没这个必要。 前世她心心念念想要有个孩子。 如今得知自己难有子嗣,却只觉得释然。 或许上辈子她想要的不是一个孩子,要是的一份精神寄託和新的精神支柱。 她没有亲人,丈夫冷漠不爱她,婆婆又刻薄。 她强烈希望有一个新的寄託。 所以那般渴望能有个孩子出世。 眼下想著,已经觉得无所谓了。 她若真能医治,前世家里早將她治好了,不会在她回家诉苦后还只一味拖延。 沈敛掩住了神色。 看著她平静的神色,心下却忍不住有些急切。 他知道此事有些自欺欺人,可既然梦见,他便想求个结果。 若真无事,便不会次次月事时疼痛难忍。 可这些话不便在此地劝告,一时间又陷入了沉默。 顾怀寧这般排斥於她,他並非上赶著倒贴之人。 虽有梦境那一层联繫,可感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 他一头热也是枉然。 只有现实中她能无事安寧,他也不是非要同她在一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五皇子终於带著人回来。 宽大的黑斗篷完全罩住了顾怀直,有两人將他架出,看著已然完全失去了意识。 顾怀寧一惊,差点直接站起。 沈敛比她反应更快,早一步便伸手將她拉入怀中,另一只手扳过了她的脸。 她脸上虽然带著面具,但眼神中的忧虑瞒不了人。 沈敛倒是及时替她掩住担忧,就是在旁人看来,像极了是在亲热。 “你先冷静下来。”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顾怀寧背对著眾人被他抱在怀中,缓了一会才强行压下情绪。 五皇子上前来笑了笑,“晏归说你们在闹情绪,眼下看来,是哄好了。” 沈敛淡淡勾了勾唇,垂眸带著她站了起来。 顾怀寧虽未彻底恢復,但也算说得过去,“让殿下见笑了。” 她站起来,身子却是一软。 不知不觉间,已是有些站不起来,全靠沈敛扶著。 五皇子不再说什么,带著昏迷的顾怀直回了地上。 面对这种擅自传入者,夜公馆有自己的处理惩罚方式。 顾怀寧脑子虽清醒,身体却不大受控。 那些弥散在空气中的催情药物,对她还是產生了极大影响。 沈敛乾脆將人打横抱起,一路离开夜公馆。 顾怀寧没挣扎,若是由他搂著慢慢走出去,定然更加惹眼。 直到顾怀直被放上马车,她才想著要下来。 可沈敛抱著她,径直去了另一辆车上。 『他』该同他一道才是。 顾怀寧反应过来。 待两人上车时,她才察觉沈敛身上格外烫。 那些药物对他也是有影响的,况且他还喝了那特製的酒水。 车帘被放下,也隔绝了周遭的视线。 顾怀寧轻轻咬破舌尖,强行打起了精神,而后在身上几大要穴上掐了掐,儘量快速清醒。 刚刚路过包间时她特地回头看见,门仍关著,想来庄静和言越一直没来。 如此一来也好,她也不必再想办法通知他们离开。 马车內静默无声,顾怀寧打起了些精神才去看沈敛。 只是才一碰到他,便被他的温度嚇了一跳。 “你怎么这么烫。” 她用著气音说话,担心车夫不安全。 面具已经被揭下,他看清她脸上担心的神情。 沈敛的视线落在她如星子的双眸上,却未吭声。 地下那酒是借著行动催发的。 若是一直没怎么动,不去使力,影响便不大。 可刚刚一路抱著顾怀寧出来,便使药效迅速蔓延开来了。 此刻之所以不作声,便是不想嚇到她。 顾怀寧皱了皱眉,以为他没听见,便又凑近了些。 “你有哪里不舒服?” 她学医的时间太短,並不足以应对所有问题。 沈敛闻见了她身上那股极浅的体香。 也闻见她唇內淡淡的血腥味。 那个瞬间,所有的冷静自持克己復礼被心底一直压抑著的想法所驱散。 他倏然伸出手扣住顾怀寧的后颈,不想再清醒了。 第117章 沈敛,不要。 顾怀寧一惊,但她眼下没能力反抗沈敛。 温热柔软的唇相贴,带著股能叫人意乱情迷的幽香。 那是沈敛一直想做,却又生生压制住的事。 那次是她醉了,像是闹脾气般一次又一次亲他。 他当时冷静理智,但实则也有些心猿意马。 若非如此当时也不会將她带离,又抱著送回去。 日后一次次午夜梦回,他其实也已经有些分不清唇间相触究竟是何滋味了。 顾怀寧知道他不清醒。 所以第一时间咬破了他滚烫的唇。 药力催发情慾,短暂的疼痛虽让沈敛一顿,可血腥味更激发人心底欲望。 唇齿被撬开,顾怀寧也不禁惶恐。 “唔……” 她急切想叫他名字,一双手依著记忆掐向他身上要穴。 可混乱中实在没办法確定位置,而后双手被他攥紧著压倒在位置上。 滚烫的唇离开她,顾怀寧也终於得到空隙开口。 “沈敛,不要。” 小姑娘低低的声音出口,这才发觉竟不知何时已经带上哽咽。 沈敛並未很粗暴,可强迫到底嚇到了她。 前世屡次行房他都很君子。 哪怕情到浓时,他都已经克制带著理智,绝不会如此刻一般。 沈敛暗沉沉的眸子一顿,这才注意到她不知何时濡湿了泪眼。 他闭了闭眼。 而后用力抱住了她。 “不要动。” 他哑著嗓音,里头满是让人脸红心跳的欲望。 “让我缓缓。” 欲望確实在汹涌骚动,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能停下。 或许是梦境中那几次打断的经歷,沈敛愿意努力去尝试。 顾怀寧当真便不敢动了。 她是真怕沈敛再克制不住他自己。 可眼泪却有些忍不住。 她只能咬住唇努力不出声,也努力让眼泪不要掉下来。 可委屈和害怕的情绪还是让身体扼制不住地颤抖。 沈敛感受到了她的不安。 他很清楚,眼下最能让她迅速恢復安全感的方式便是放开她。 可他做不到。 欲望和內心皆不允许。 眼下这般,已是此刻他最能接受的结果。 “一会就好。”他哑声道。 顾怀寧不敢开口,她怕自己哭出来。 马车滚滚向前。 离开了闹市,一路驶进安静的夜色之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 沈敛慢慢鬆开她,低著头回去坐好。 顾怀寧僵著,待確认对方坐定才迅速起来,挪到了离他最远的位置。 “我可以在这里下去。” 反正是在城內,她认得路。 沈敛没抬头,声音也还喑哑。 “不成。” 他知道她是在担心,但他不可能在夜里將她一个人丟下。 “我没事了。”他说了谎。 这有悖他一贯行事,可眼下这种谎话,大概能让她稍微安心些。 顾怀寧其实也不太相信。 马车內安静无人作声,她能听见他有些压抑的呼吸。 可沈敛一直垂首坐著没动,她的惶恐又稍微淡了一点。 直到马车在顾府门前停下。 她想下车,却被沈敛按住手腕。 “现在还不行。” 拨开车帘,只见那叫晏归的琴师还在五皇子马车上。 顾怀寧只能继续坐在车上,面具重生戴回,她不能暴露了身份。 待沈敛將人送进去后,晏归从马车上下来,高挺的身影缓缓走至马车边。 “不下来透透气?” 他的声音其实很好听,但顾怀寧没心思欣赏,只能屏住呼吸假装安睡。 晏归轻笑了一声,“我是个琴师,我的听觉比旁人要敏锐。” 这一句话,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了躲在马车內狼狈的顾怀寧。 她有些心惊,心跳快得仿佛要鼓破胸腔。 可她也不敢因他这一句话就回应,显得刚刚的偽装更加可笑。 “真不愿下来吗?”晏归一步一步走至车窗边。 顾怀寧仿佛像是被毒蛇盯上一般,有种密密麻麻的黏腻感。 但她仍旧没有作声。 直到一会过去,她听见对方离开的脚步声。 正当她一颗心將落下时,马匹突然发出鸣叫,马车猛地一晃。 车夫赶紧安抚马儿。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顾怀寧听见晏归道。 顾怀寧因著这一下,自然没办法再装睡。 车帘被拉开,露出了晏归脸上那张面具,仿佛地狱来的恶鬼。 顾怀寧从没想过自己会被面具嚇到。 也或许,她怕的是人,而不是面具。 “睡著了?”他不急不缓问。 顾怀寧压下紧张,心下却一动,发出了些许带著慵懒和曖昧的声音。 “嗯?” 她將声音压到最粗,倒是像极了刚欢愉后的喑哑。 “发生什么事了?”她喃喃问,好似刚醒来。 两人从那种地方出来,沈敛又喝了那种酒。 出来在车上缠绵了也不是没可能。 车內昏暗,晏归看不太清楚她身上的衣物。 顾怀寧动了下身子,而后便软倒在位置上,轻轻发出了一道曖昧不清的呻吟。 晏归眯了眯眼。 顾怀寧明明看不清他的眼神,却依旧能察觉到对方身上带出的危险。 她躺著,而后合上了眼睛,仿佛又进入了昏睡。 晏归不知站了多久。 顾怀寧不敢睁眼,只能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冷静,不要害怕。 直到她几乎要全身发麻时,顾府大门外终於有了动静。 她听见了车帘放下的声音,晏归当真一直没有离去。 他太有耐心了。 这样的敌人叫人毛骨悚然。 顾怀寧没有动,直到沈敛上车,她才不由自主鬆了口气。 “怎么了?”他低声问。 顾怀寧麻得没什么力气,缓了一会才问,“我什么时候能走?” 顾怀直回去了,她却没回。 这必然会叫人担心。 沈敛见她第一句就提要走,眸光便沉了一沉。 “下一个路口后我会带你绕回去。” 顾怀寧应了一声,这才提醒,“晏归不太对,你小心提防。” 前世她甚至不知有这一號人。 可经过今晚接触后,她莫名便有种直觉,对方肯定同前世顾家被灭口有关。 沈敛问:“你关心我?” 顾怀寧沉眸没说话。 五皇子同七皇子是一道的,若能离间沈敛同五皇子之间的关係,自然也会影响到七皇子。 见她不语,车厢內又回復了沉寂。 待又过了半晌,马车缓缓在顾家后门外停下。 他先同她套好说辞,这才又道,“我送你进去。” 半夜三更,她自然需要人將她带进去。 顾怀寧没拒绝。 两人下了马车,由沈敛带著翻墙而入。 待她要放开对方时,他却没放手。 顾怀寧皱了皱眉,到自家地盘安了心,底气也足了不少。 “世子请自重。” 沈敛看著她,缓了缓还是鬆开了她的手。 “日后有什么想知道,可直接来问我。” 这话顾怀寧也只是听听。 他同七皇子合作,如何会將重要之事告诉她。难道就不害怕她將消息透露给太子一系吗? 她才不信。 没再多留一瞬,顾怀寧转身头也不回离开,没有片刻停留。 像是迫不及待逃离。 沈敛在原地站了好一会,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眸光才渐渐覆盖上一层冷芒。 …… 顾怀寧回院时,里头灯火通明。 映书受了罚,此刻正跪在院中。 顾怀寧见状便知不好,了解后才知常氏已经来过了。 顾怀直受伤不轻,身上皮开肉绽全是鞭痕。 常氏心疼著急,而后想起了女儿。 按理说,得知小儿子受伤,她该是第一时间赶过来才是。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常氏赶去了女儿院子,结果只看见了替人打掩护的是侍女。 常氏这次真发了火,脸色无比难看。 得知女儿到家,立刻便命人將她叫了过来。 顾怀寧甚至还没换下衣服,便男装打扮被带去常氏跟前。 “过来!” 待顾怀寧慢吞吞走过去,常氏凑一问,果然在她衣服上闻到了酒水味。 好在女儿这次没喝酒,眼神清明。 抬头看了看满脸內疚的女儿,又將责备的话忍了回去。 顾怀直那还有顾怀青照顾,暂时不用担心。 顾怀寧抿著唇,准备接受批评。 可常氏没骂她,只眸光复杂看了她双唇一眼。 格外红润的双唇同她抹的微黑脸颊並不算太搭,但却叫人记忆深刻。 常氏是过来人,回想起刚刚沈敛唇上破开的伤口,有些心惊。 有很多话她想问,却又不知该如何问出口。 末了,只能將心烦忍下。 “回去休息吧。你也是大姑娘了,日后不要再隨便出门去。” “娘会儘快给你物色个好夫婿,待你下次出宫,便可见上一见。”常氏下定决心道。 顾怀寧一愣,过了几瞬才道:“女儿这种情况,娘是打算给女儿找鰥夫吗?” 常氏忍不住大为心痛,“你怎么能嫁鰥夫呢?娘一定会给你寻一个出色的男子。” 顾怀寧已经想过。 “娘,寻常男子不会要一个无法生育的妻子。我不会欺瞒我的丈夫,更不愿他未来为了子嗣同別人相好。” 若是下嫁,还要多多考察对方亲族。 虽说也可过继对方族中子弟,但到底並非亲生,他日还是容易起爭端。 这话无疑让常氏更心疼。 当初太医诊脉时,女儿安安静静听著没有反应,常氏原以为女儿或许烧糊涂了反应比较慢。 如今瞧著,原来女儿竟是彻底死心了。 常氏瞬间红了眼睛。 女儿在接受这个过程时,该多难过伤心。可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却不能陪伴在对方身边。 顾怀寧过去抱住她,开玩笑般道,“娘,不要难过。要不你趁我这次进宫打听打听,看看谁家子弟身体也有问题不能有子嗣的。这样他好我也好。” 反正双方都生不了,谁也別嫌弃谁。 更不会因子嗣问题被婆母为难。 常氏没她这般想得开,还是心疼难过了许久。 翌日顾怀直醒来时,已经將一切都忘了。 他有些茫然,也不知自己这些伤究竟从何而来。 顾怀寧满是愧疚。 那种鱼龙混杂之地,到底是她大意轻率了。 地下二层沈敛不让她下去,定是有常人无法面对之事。 四哥身上这些鞭伤,已然说明了一切。 难怪五皇子敢將人折磨后又带回,因为对方有把握能让她四哥忘记这一段回忆。 一想到这,她更惊觉夜公馆的水深。 也不知那晏归又是什么来头。 真实身份又是谁。 之后几日,顾怀寧没再出门。 常氏將她看得很紧,生怕女儿再出什么意外。 直到顾怀寧回了宫,乔装前来的庄静才匆匆赶到。 那日她一回去,便被家里关了起来。 同言家的婚事在即,庄家不希望再出什么岔子。 是以那晚,庄静根本就没办法通知言越去夜公馆之事。 哪怕今日,也是她偷偷跑出来的。 常氏温和地同她聊了两句,顾怀直便碰巧来了。 他脸上还有伤,身上也裹了纱布,整个人显得有些臃肿。 但他躺不住,昨日便下床了。 庄静见到他一愣,“顾四哥怎么受伤了?” 顾怀直一想起来就忍不住翻白眼,“还不是有些人食言了。” 说到这,他便下意识抚了抚额头,又瞬间觉得脑子挣扎似的疼。 他想不起来那晚发生过什么了。 只记得自己在夜公馆中,不知怎地就失去了意识,再清醒时已经遍体鳞伤。 庄静怔了怔,有些愧疚。 常氏安抚,“他吃点苦头和教训也好!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带怀寧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 五皇子和沈敛没说夜公馆,而是说了处乐子场所。 等他醒来后一问三不知,连仇人都不晓得是谁。 万幸女儿机灵,没什么事,自己悄悄回来了。 庄静没见到顾怀寧,只能遗憾告辞。 常氏便让儿子送送对方。 顾怀直一路將人送到门口,临离开前,庄静的脚步微微一顿,回头多看了他两眼。 顾四虽然没什么优点,也不稳重。 但有副顶顶的热心肠。 …… 顾怀寧回了宫中,又开始了日日前去太医院报到的日子。 陈太医说的医书她虽未找全,但找到的三本皆在家认真瞧过。 虽並非完全针对中风,但也提及不少。 陈太医考较了她一些问题,她也能靠著自己的想法和理解答上些许。 虽还只是极皮毛粗浅的內容,但也让陈太医满意。 一晃眼半月过去,后宫虽未起什么波澜,前朝却出了件事。 顾怀寧晚间回永和宫时,才听小宫女议论,说是五皇子似乎出了事。 先是对方所负责之事出了岔子,而后便有御史参他留恋夜公馆,贪图享乐这才耽误要事。 哪怕圣上久居宫中,那也是听过夜公馆名头的。 虽说此地也占了个雅字,但到底不是个正经地方。 身为男子偶尔去一趟见见世面还成,若是流连此处,那便有问题了。 御史的奏本中还详细列了人证,根本没有给五皇子辩解的机会。 是以圣上大怒,当场训斥了五皇子,敕令对方禁足三月不得出府,並且下令彻查看还有谁流连沉迷此地。 因此,太子一系这两日走路都仿佛带风。 五皇子和七皇子乃贤妃所出。 虽然德妃同贤妃也不算交好,但见皇后得意,她也不是那么开心。 顾怀寧皱了皱眉,立刻便想起了沈敛。 五皇子確实喜好男风,可沈敛却不是。 那日在夜公馆,可是有不少人看见他的,也不知是否会波及他。 这事在后宫传得沸沸扬扬,一连几日,眾人都在討论新进程。 不是这家少爷被查到,就是那家公子被罚。 这种地方,哪怕对此没兴趣,也会有不少人想著去开开眼。 极少真的是奔著男色去的。 圣上看见沈敛名字时,也这般猜测。 有许多事,不太正经的场合才容易办成。可结果却出圣上所料。 沈敛確实去了。 还同馆中一个小倌很是亲密。 听完回復,圣上拧眉许久。 他確实不欲镇国公府同顾家太亲密,但他也是极看重沈敛的,如何都没想到对方竟有这方面癖好。 当晚,圣上去了永和宫。 沈敛这事他压下了,但心底还是复杂难言。 德妃见他皱眉前来,便叫顾怀寧前去替圣上按了按。 她在太医院待的这段时日,在原有的基础上,又改进了一些按摩手法。 圣上被按揉了一会,確实觉得舒爽了不少。 “在宫中久了,可觉得枯燥乏味?” 顾怀寧真诚道,“如此难得的机会,臣女如何会觉得乏味呢?” “能留在宫中学习,是臣女三生有幸。” 圣上睁开眼,看了看小姑娘写满真挚的双眸,继而又闭上。 “那你可愿一直留在宫中?” 此言一出,不仅顾怀寧微怔,连德妃都愣了一瞬。 顾崇爱女如命,圣上自然不会提出要纳她为妃这种话。 顾怀寧只愣了一瞬,便镇定了下来。 “若是能一直留在太医院,臣女自是求之不得。” 宫中也有医女,她也不愿一直做个后宅妇人。 虽说一开始学医是为了应对圣上中风,可如今坚持一段时间下来,她倒是真的对医术產生了兴趣。 她的资质不算高,但她相信勤能补拙。 顾怀寧不求自己能成为一代名医,只希望能凭自己的力量多帮一人也是好的。 反正她也不会有子嗣了。 多的是时间钻研医术。 圣上听她语气平稳坚定,並不似討好卖乖,一时间却是没再开口。 沈敛之事,他如今尚不能確定。 眼下將她放出宫去还为之尚早。 宫外,严氏被近几日之事闹得有些惶惶。 这两个月,沈敛被圣上安排进了京兆府。虽说是个低阶官衔,但进出办案还是容易得罪人。 想起如今被儿子留在府里的越华,她便不安。 虽说儿子好似在意那顾五,但对越华又同样护得很。 她几次三番想將人打发了,他都没有点头。 严氏曾悄悄叫人打听,听说有些人虽好男风,但也不耽误他们喜欢姑娘。 这让严氏一颗心七上八下。 白日里,有人送了帖子前来。 是沈敛昔日同窗要去外地赴任,一眾好友便打算聚上一聚,替对方送行。 翌日沈敛前去时,便见眾友人请来了京中最有名的歌伎。 月娘原是不隨意外出的,也是听说沈敛也在,这才应下。 她是京中最有名的歌伎,天生一副黄鸝般的好嗓子。且长得也娇艷,一向卖艺不卖身。 可若是献身於沈敛,她倒是愿意的。 酒过三巡,眾人皆添了几分醉意。 月娘执著酒杯缓步至沈敛跟前,“月娘敬您。” 沈敛抬眸,眉眼中虽似蒙上一层醉意,但眸光依旧清冷。 月娘弯了弯唇,柔软的身躯朝他靠去。 可他却侧过了身,任由美人扑了个空,摔在了地上。 月娘红了眼睛,泫然欲泣。 沈敛只冷淡起身,没有怜香惜玉。 “不早了,你们继续。” 他起身离开,月娘追出,却被他冷漠拒之车外。 这番情景,瞧见之人不少。 魏清音幽幽收回视线,眼底掠过鄙夷和寒芒。 蠢货。 这般货色也敢覬覦沈敛。 魏家已著手安排她嫁进礼王府。 那等豺狼虎豹之地,她若进门便是要叫人欺辱的。 直到前几日五皇子的事情发酵开,她才惊觉此事竟可以同她那晚的梦境对应上。 因为五皇子好男风,这才娶了她又冷若冰霜,同时又在意她是否怀上子嗣。 甚至。 甚至让其他男子与她同寢。 她还记得那些折磨和痛苦。 为了恢復生育能力,梦中她试了无数的药,最后被强压撑开腿, 让那些东西在她腹中滋养,而后与她身体融合…… “你同那妓子也无甚差別。” 都是沈敛看不上的货色。 秦氏的冷嗤打断了魏清音那些痛苦的沉思,“收收你的心思,给我安安分分嫁去王府!” 魏清音怯怯应下,可心中却是极其不甘。 为什么是她要面对这些! 为什么不能叫她再梦见一次! 她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想就这样进礼王府等死。 街角处,有人悄悄离开。 身形隱没在夜色中,不动声色超宫中而去。 圣上坐在案几后,听著来人匯报。 沈敛確实没让月娘近身。 可那般出身,骄傲一如沈敛,自然有可能压根看不上。 若换了顾怀寧呢? 若是那小姑娘这般投怀送抱,沈敛还能这般冷静自持吗? 圣上淡淡开口,“让镇国公世子明日进宫。” 第118章 再也没办法放下她。 魏清音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又一次梦见了上次的內容。 只是这一次,內容不止她和五皇子。 她先是看见顾怀寧梳著夫人髮髻,笑意盈盈站在沈敛身边。 两人像是成了婚。 虽然沈敛眉目冷淡,但却允许顾怀寧亲昵挽著他的手。 而她则隱匿在黑暗中,只能远远瞧著他们。 画面零零散散,后来,她嫁给了五皇子。 再后来,她看见帝王装扮的七皇子高高站在台前,睥睨眾生。 一眾官员匍匐跪地,其中也包括了沈敛。 魏清音从梦中惊醒,实在不知自己为何会梦见这些。 怎么会是七皇子登基呢。 太子呢? 她有些心惊,但心中更多的是隱隱冒头的兴奋。 如果上次的梦为真,那这次呢? 又会如何? 七皇子登基的事,是否也是真的? 魏清音低著头,无意识攥紧了手中的被褥。 她没有太多时间了。 再过一阵,便是她嫁进礼王府的日子。 这段时间她费尽了一切关係去查严家適龄的子弟,却没人能同她梦中见过之人对得上號。 眼下,她已然没那么多时间再浪费了。 那男子像严氏或许只是个巧合,而眼下她已然有更要紧的事。 魏清音抬起眼,冷冷咬牙瞪著前方。 既然都知道前世谁登上帝王之位了,她还为什么要再费劲查清那男人是谁呢! 眼下,明明有更值得她努力爭取之人了! …… 沈敛入宫时,晋王孙正在酒楼饮酒作乐。 他是最先被查出去夜公馆鬼混的那一波,回家挨骂关了两日,眼下才出门。 酒过三巡,友人笑著调侃。 “怎的王孙都被人打晕在夜公馆了,还得回家领罚?” 他那日晕在夜公馆,翌日才被人发现送回。 晋王孙如今想起来,还气得咬牙切齿。 他真觉得自己好像同那沈敛有些犯冲,更何况两次遇见那小白脸,沈敛都维护『他』。 一想到这,他便有些疑心。 明明早两日圣上下令彻查时,他便偷偷將沈敛也流连夜公馆的消息送过去了。 为何几日过去,一直没听见对方被罚的消息呢。 “王孙也是,好端端去那种地方做什么。”有人悻悻道,“这事闹出,我被我爹训了半日。让我平日多向那沈敛学习学习。” “有空多看看书,练练字。”少同这些狐朋狗友混跡在一起。 最后这半句,对方没好意思说出口。 晋王孙一听,更加火冒三丈。 “我呸!沈敛就是什么好东西吗?明明他那晚也在!” “而且这次他还是护著那小白脸。我看啊,他俩搞不好就有一腿!” 他嘴不把门地骂了许多,又倒回去骂顾家和顾怀直。 友人传出鬨笑,但也没多少人真正相信。 话传到七皇子耳中时,他並未太当回事。 他知道沈敛好男风,这在七皇子看来却是好事,是对方被自己拿捏的一项软肋。 若此事真让眾人知晓,那这软肋也就没意义了。 况且,沈敛那晚也在这件事,前些日子五皇子就告诉过他了。 七皇子因除夕宫宴一事被罚了一个月,原本已经忘了想查沈敛心悦之人的事。 如今被晋王孙这么一提,便又想了起来。 他倒是忘了同兄长提及,沈敛心仪之人同顾怀直有所往来一事。 而与此同时,沈敛已经在宫中候了半晌。 圣上今日很忙,一直同大臣在议事,拨不出时间见他。 於是便特许他去永和宫,去见见德妃这个姨母。 真算起关係,圣上於沈敛而言,既是姑丈也是姨父。 这时候顾怀寧並不在,也不知圣上是有意还是无意。 德妃不想猜圣上究竟是否有意。 她只知道能见到外甥,这点就叫她足够高兴。 宫妃虽尊贵,却也常年见不得亲人。 偶尔能见见这些宫外的亲人,便能叫她高兴上不少时日。 午膳后,她同沈敛閒聊,不禁感慨。“你如能留到晚膳就好了。寧寧要迟些才能回来。” 沈敛冷淡应声,並不表现得过於热络。 德妃看了看他,“你自小有主意,姨母也有一事一直想告知你。” 说罢,她便屏退了宫人。 “寧寧的身子,怕是很难会有子嗣。你可明白我何意?” 严氏的心结,做妹妹的她自然知晓。 沈敛皱了皱眉,这时才露出了些许情绪。 “你若想同她在一起,恐怕是不可能了。”德妃道。 皇帝女人眾多,得宠的妃子生不出孩子也不要紧,她们可以抱养其他低阶妃嬪的皇子公主。 可镇国公府不行。 她那姐姐,绝不会允许镇国公府绝嗣。 沈敛没想过顾怀寧的身体差到这个地步。 他知她有许多小毛病,月事也总是腹痛难忍,却没料到严重到这个地步。 按照顾家宠女的程度,绝不该让她身体差到这般境地才是。 他心下一动,平稳的语调也生出了些许波澜。 “是不是她之前受过什么伤?” “这一点我倒是没听她们两母女提起过。”德妃道。 沈敛的眸光有些沉,有种即將要摸到什么边缘,却奈何永远只差最后一步的无力。 “或许是对著太医不好意思开口。”他道,“娘娘若是有机会,找个医女再替她仔细查一查?” 德妃应下,但还是劝道:“你娘一直惦记著子嗣,若怀寧真无望医治,那便是你同她无缘。” 她也喜欢顾怀寧,但在得知对方身体情况后便放弃了。 只是因为心疼小姑娘,所以一直没將此事告诉严氏。 她观掛怀寧也是个有主见的孩子,未必就愿意满腔热情嫁进镇国公府受气。 沈敛这次没应声。 他是外男,不方便在后宫留太久。稍坐了一会便回了宣政殿继续等圣上召见。 直到天黑,才有宫人前来通知。 圣上打算同他一道用晚膳,让他先同宫人前去蓬莱殿。 沈敛被晾了一整日,直到这会早已有所察觉。 蓬莱殿位於太液池边,风景优美,是个放鬆心神的好去处。 他前脚刚到,后脚德妃和顾怀寧便到了。 沈敛五感敏锐,远远便听见了两人的声音,是以脸上表情一片淡然,看不出什么情绪。 倒是顾怀寧一愣,而后又迅速恢復如常。 德妃看了看两人,虽好似都如平常一般,但总觉得两人间有股难言的微妙氛围。 像极排斥和生疏。 又像是极力表现的生疏,实则熟悉无比。 又过了没多久,圣上终於到了。 “等一天了,累了吧?”他笑问道。 沈敛道:“陛下日理万机,才是真的辛苦。” 他只是乾等。 对方却是一直在处理朝政的。 圣上感慨点了点头,而后让眾人坐下。 御膳房一道道菜传来,顾怀寧安静吃著,唯有旁人问她,她才开口回答一声。 儘管如此,也依然叫她紧张万分。 圣上不会行多余之事,今日特地叫沈敛留下,必然是有安排的。 在她看见对方也在时,便已觉得今晚或许会有事发生,所以一直绷著弦。 饭后,圣上同沈敛聊了好一会,又让宫人传了酒来,这才似有所觉道,“你俩二人为何如此生疏?朕听闻在宫外时,你们也常有走动的。” 说著,又去看沈敛,“好像还互送了好些礼物。” 因著七皇子所託之故,顾怀寧確实收了好些。 眼下从圣上口中听见此话,顿时坐立难安。 沈敛却平静道,“五姑娘甚是喜欢微臣家那只猫儿,亲手编了两件脖圈相赠。微臣为表感谢,所以回了几次礼。” 两人之间的来往,三言两语便全成是为猫儿了。 沈敛的回答真假参半,事实上有一半原因也確实如此。 顾怀寧听著,便也冷静了不少。 德妃倒是挺惊讶。 “你竟喜欢猫?” 他瞧著冷心冷清,实在看不出来竟是会喜欢小动物之人。 沈敛应声,脸上难得柔和了一分。 不止德妃,连圣上都觉稀奇了。 这孩子一直淡淡的,没想到提到猫时,態度变温和了。 圣上问顾怀寧,“你喜欢沈敛那只猫吗?” 顾怀寧道,“猫儿很可爱。能有世子这样的主人,也是它幸运。 言下之意,便是没要想要的意思。 圣上便笑了笑,换了话题。 直到饮过几杯酒,他这才道,“我同德妃还有事要说。沈敛,你先陪怀寧去逛逛。程园附近的樱开得不错,你们去瞧瞧。” 程园离永和宫是两个方向,去一趟回来要走上许久。 顾怀寧哪会看不出圣上的意思。 对方这分明是在给他俩製造机会。 她怔了怔,想开口拒绝,却对上了圣上看似温和实则强势的眼神。 九五之尊说一不二,既已开口,又哪会因你拒绝而收回成命。 顾怀寧忍下未尽之言,乖顺同沈敛一道前行。 好在刚刚圣上没让她饮酒,否则待会恐怕又要失態。 晚风徐徐。 眼下是一年中最舒適的时节。 红红的灯笼泛著橘色的灯光,竟难得將周遭照出一抹暖色,叫人觉得皇宫也不是那般幽深清冷之地。 两人一直维持著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路上都没有开口。 直到路过上次的梅园,才发觉这程园原来也在冷宫附近。 樱確实开得极盛,还没进园便隨风闻见了一阵香。 宫人將人带到便离开了,並没有留下碍事。 今夜无云,清亮的月光落下,让樱多出一股朦朧美感。 沈敛站在入口处低垂著眉眼不知道想些什么。 顾怀寧往里走了走,见他没跟上反而鬆口气。 她现在不太习惯同他距离太近。 那晚的情形,多少叫她有些后怕。 粉色的樱不仅结满了树梢,也有不少落到了地上。 她蹲下身捡起闻了闻,只觉得全身心的毛孔都打开了,格外的舒服。 若是可以,她甚至愿意今晚就睡在这里。 顾怀寧难得这么放鬆,闻了一会回头,这才发觉沈敛正看著自己所在的方向。 她脸上的笑容一顿,而后下意识隱去。 她缓了缓,而后慢慢站起来。 在得知自己身体有问题前,她从未去细想过。 如今知道了,便会不自觉地將身体毛病都往上头靠。 比如蹲一会就腿麻,几次三番都被沈敛撞见。 顾怀寧之前从不会多想,这会想起,原来都是因为身子不行气血过虚。 所以她也更加谨慎,不想再同对方接触。 可哪怕她再小心,起身时还是一阵晕眩,全身脱力半分都站不稳。 身体不受控倒下,顾怀寧想著,这次自己大概是要摔著了。 可明明刚刚还离得很远的沈敛,竟稳稳垫在了她身下。 顾怀寧愣了一愣,迟钝地发现自己没有摔疼。 她皱了皱眉头,看向沈敛那张的清雋俊秀的脸。 微凉的月光落在他脸上,分明有种禁慾之感。 顾怀寧想起初见对方时,他宛若天神帮接住她。那时她便觉得对方便是天上的謫仙,谁都不能褻瀆。 眼下…… 分明是同一张脸,却莫名叫人生出一股妄念。 將他那股子清冷狠狠碾碎,叫他失控。 沈敛已经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换做平时,她早该起来远远离开了。 “顾怀寧。”他唤了声她的名字,胸腔一阵起伏,已然猜到了圣上的用意。 他该將人直接推开,可此刻他却依然做不到。 她一次又一次地疏离和撇清,每一次都想將他推得更远更远。 男女一事上,沈敛的欲望极淡。 他知道这些无助於他所行之事,便理智地不会去想。 可直到这一刻他才发觉。 他其实是渴望的。 渴望同她亲近。 顾怀寧没作声,只盯著他因染上欲望而变成的眸光。 她好想试试。 她想让他失控。 褻瀆謫仙会是什么感觉。 会有狠狠破坏后的快感吗? 前世,他好像一直很冷静,从来都没有失控过。 夫妻房事上,仿佛只有她一人沉沦。 他的清醒让她像个笑话。 沈敛撇过了脸去,不敢去看她那双满含欲色的双眸。 圣上用意明显,他绝不能就这么踩进去。 若真踩进去,才会这辈子同她再无可能。 沈敛紧绷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终於伸手打算將人拉开。 可顾怀寧一双柔软的小手却抚上他手心,而后十指紧扣,將他按下。 沈敛震惊回过头,这一瞬间耳尖红得有些发烫。 顾怀寧看见了他的神情。 不是那討人厌的冷淡。 也不是那叫人猜不透的深沉。 他满眼震惊,像是终於要被她拉下神坛。 可。 还不够。 顾怀寧看著他,而后轻轻吻了下去。 柔软的唇落在他唇间,而后轻轻下移,触上他的脖颈。 沈敛从未觉得原来一个人可以这般滚烫过,仿佛有什么力量,直击人心。 男女力道有別,他若想反抗,她肯定按不住他。 可他却也不愿。 因为慾念埋下便疯魔般狂涨,压根不受控制。 他怔了怔,直到她轻轻咬开他的衣襟。 沈敛翻身將她压下,而后猛然清醒。 不可以。 圣上或许要的便是这样的结果! 他额上沁出细汗,咬牙想要起身,却被顾怀寧抱住了手臂。 几人虽一同用餐,可圣上想要对谁下手,还是轻鬆至极。 路上的她尚且清醒,也就这会,突然不受控制。 沈敛按住她捣乱的双手,迅速在脑海中推测復盘。 地点为圣上所定,或许便是她的饮食中被掺杂了只要触碰到樱,便能起效之物。 柔软的唇碰上他的下巴。 她亲了又亲,而后落在他喉结上。 似是觉得好玩,顾怀寧笑著轻啃。 沈敛僵了僵,眸光处瞬间掠过一丝狼狈。 他不可以沉落。 他应该赶紧离开,而后叫人来帮忙。 以往骄傲的自制力,在她的挑逗下溃不成军。 他似乎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若是一直碰到她,他不敢保证自己的自制力还能剩下几分。 “顾怀寧!” 他又沉沉叫声她的名字。 小姑娘嫌他吵,微微起身环住他的脖子,而后吻上的他的唇。 她之前是不会吻的。 但上次,她有了经验。 儘管不太熟练,可一点点的生涩探索,更磨人心。 沈敛僵住,有一瞬间被欲望彻底击败。 可也只有一瞬,他又瞬间醒来。 他不可以。 为了未来,他也不可以。 沈敛咬唇,直接將人带去迅速出了程园。 外头只有长长的宫道,一盏盏灯笼都仿佛写满了曖昧,半个人影也无。 没有人会发觉。 不会有人知晓。 欲望像贪婪的恶鬼,一直在耳边地狱叫他冒险。 眼下顾怀寧这般情况,或许也是一个极佳的机会。 能让他知道,她身上究竟有没有伤…… 但是! 沈敛深深吸了口气,强行压下了早已翻涌的情绪。 “顾怀寧!你清醒一点!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他的声音冷酷且严厉,半点也没有怜香惜玉。 只有无人发现的眼眸深处,满是复杂和挣扎。 “我沈敛岂是你隨隨便便就能轻薄之人!你若再冥顽不灵,別怪我把你丟进冷宫!” 他的声音极大极重,像是已经气急。 顾怀寧被他喝得怔了怔,一时竟真有些嚇到。 沈敛心口一紧,忽然便有些自责。 她小心翼翼贴近他,想像刚刚一般吻一吻他的唇。 可沈敛却撇过了头去,而后定定拉著她,翻身带她跃入冷宫,而后迅速铁青著脸离去。 顾怀寧独自深陷黑暗之中,不適和茫然叫她一慌。 而后不顾一切开始拍著紧锁的宫门。 “沈敛!” “救救我!” “不要丟下我一个人!” 小姑娘带著惊慌的声音从漆黑的冷宫传来,沈敛驀地顿住身形回过头去。 “沈敛!” “啊!!”她尖叫起来。“有鬼!” 一双冰凉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沈敛!” “救救我!” “啊……” 顾怀寧惊恐慌乱的声音一阵阵传出,彻底打破了寂静的宫夜。 身体被药物驱使,可本能还在。 她害怕。 怕到快要发疯。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 漆黑中,仿佛深陷地狱。 沈敛死死看著冷宫几瞬,而后回过了头去,头也不回坚定离开。 半道上,他看见那道象徵著最至高无上权力的明黄色身影,缓缓朝他们的方向而来。 德妃看著面沉如水回来的沈敛,不禁有些诧异。 就外甥那性子,她可从面见他如此神色。 不等圣上开口,沈敛便先自行稟告了前因后果。 德妃听完不禁脸色大变,“你说什么?你竟把寧寧一个人丟在冷宫?你可知道里头是什么情况!?” 那里头可是住著疯掉的沈贵妃。 怀寧那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若是被攻击了该如何是好。 里面那可是个疯子! 沈敛的脸色冷沉,“以顾姑娘刚刚的情况,怕是谁也奈何不了她!” 这语气,听著已然是愤怒至极。 “你!” 德妃被气得失语,忿忿一甩袖子,竟顾不上圣上,自己便匆匆向前赶去。 圣上的表情复杂。 既高兴沈敛確实没有阳奉阴违演戏,又不禁失望他当真不近女色。 只是,他也不会听信沈敛一人之言。 安静无人的宫道只是表面,他確实还在附近安排了人,只是怕被沈敛发现不敢凑近。 两人在院中发生了什么没人知晓,但確实听见他叫了几声顾怀寧的名字,而后便是愤怒出了程园呵斥。 再后来,便是沈敛发怒將人丟进冷宫。 哪怕小姑娘在里头惊慌尖叫,他也还是决然走了。 待一行人赶到打开冷宫大门时,顾怀寧已经晕倒在地上。 橘红的灯光照在她白皙的小脸上,也照清了她脸上清晰的泪痕。 垂落在两侧的双手有些红肿,大抵是拍门拍的,手心还有被门划破的小伤口。 德妃没忍住,一下子哭出声。 她没有女儿。 顾怀寧是唯一一个同她一起住这么久的小姑娘。 这么乖巧努力又漂亮的孩子,任哪个长辈见了都会忍不住將她当成自家闺女的。 她知道沈敛这么做一定有原因。 她知道肯定是圣上设计了什么。 可为什么那么乖巧的小姑娘要遭这种罪!为什么对方要承受这些! “你怎么这么狠的心!”德妃回头怒斥。 沈敛站在宫门外,神色依旧铁青。 他甚至没有回身去看里头。 仿佛还在不悦刚刚的经过。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没法回头了。 他再也没办法放下顾怀寧。 第119章 他护的一直是顾怀寧。 顾怀寧被送回永和宫。 德妃一路红著眼,情绪未能平復。 她刚刚骂的那句『狠心』,不止在骂沈敛,也是在骂圣上。 女子艰难,哪怕是世家大族的贵女,很多时候也不过就是维护家族利益的工具。 一如她进宫。 便是因为沈贵妃疯了,而沈家没有其他嫡系女儿可送。 顾怀寧不该遭这般罪的。 若是顾家知道了,该多心疼。 她看得出来,顾家是真心拿命在疼这个女儿。这份亲家,便叫德妃羡慕。 圣上想要的是什么大家都清楚,沈敛也交了一份完美的答卷。 不管他是否猜出了圣心,他能那般狠心將人丟进冷宫,便足以证明他对顾怀寧的不在意。 …… 热闹的大街上,常氏正在铺中同掌柜说话。 戴著围帽的小小顾怀寧站在两人身边,眼睛却盯著对街摊边的猫儿身上。 猫儿圆圆的眼睛,歪著脑袋瞧她。 一猫一人对视了会儿,顾怀寧看了眼母亲,见对方同掌柜一时半会聊不完,便撒娇乞求自己去看下猫儿。 常氏有些犹豫,倒是店掌柜笑道,“那猫很乖,平日里一直守在摊主,不时有小孩去围著瞧。” 常氏闻言便放下了心,嘱咐了两声又叫侍女跟上。 得到允许,小丫头很开心,欢欢喜喜跑上前。 猫儿果然亲人,不一会儿便靠了过去,用脑袋蹭人。 摊主卖的小吃很香,侍女闻著不禁也有些嘴馋,便同老板要了一份。 就那么会工夫,猫儿突然跑进巷子,往另一条街方向窜去。 小姑娘忘记了母亲的交代,跟著追了出去。 待猫儿再停下时,已经找不到回家之事。 顾怀寧有点傻眼,虽有些害怕,但也不慌。 她家是將军府,爹娘教过只要同时找几个面善的路人,再同他们说爹娘一定会高价感恩,一定会有人將她送回的。 她定了定心,再找猫儿时,便忽然睁大了眼。 她看见了一个好好看的小哥哥。 比大哥还要好看。 正当这个时候,变故发生。 有人从街道內突然窜出来,拿著刀便往那好看的小哥哥方向去。 人潮开始乱。 眾人开始发疯似的往她的方便赶。 小姑娘不知道怎么该怎么办,只能小心隨著眾人的方向跑。 可她太小了,跑了一段路便被人撞倒,而后摔在了地上。 手心被蹭破,膝盖也好疼。 小姑娘疼得眼泪汪汪,连忙怕到一边高处不容易被人撞到的地方。 可回过头去,正巧便看见那好看小哥哥就在附近,还有坏人在追他。 她看见对面的弄巷阴影处,一个老乞丐突然衝出,手上拿著尖锐的匕首。 小姑娘怔了一怔,小哥哥没注意到那边,如果她不帮忙,他一定会被刺中的。 几乎没想太多,她直接便从高处跳了下去。 爹娘哥哥们都说要勇敢,她只是想將小哥哥推开,不让他中这一刀。 可她小,在空中压根不知道怎么控制身体。 还没落地,匕首便直直刺中了她。 剧痛延迟一秒才传来,老乞丐见失手便立刻遁去。 小顾怀寧茫然忍痛回过头去,只看见小哥哥被人带离的背影。 为什么那个小哥哥就这么丟下她走了。 为什么。 那一瞬间,委屈和难以置信压过了身体的痛楚。 为什么! 顾怀寧猛然睁开眼睛,被梦境所惊醒。 刚刚只是一场梦吗? 为什么她会梦见自己小时候。 还梦见了。 沈敛? 梦中那好看的哥哥,分明就是小时候的沈敛。 梦见自己为救他被刺了一刀,而后被他拋下…… 顾怀寧怔忪著,右手却无意识地抚上小腹。 自己小腹处,有一道疤。 这道疤的由来,她从小到大都没去想过,仿佛像是被脑子下意识遗忘了。 直到这一刻,她才恍然明白。 这是身体不希望她想起来。 因为这道疤,代表著拋弃。 记忆像开了闸,昏迷前发生的一切,陆陆续续被记起。 她回忆起了自己亲近沈敛,而后被他丟进冷宫。 哪怕她如何呼救,他都没有再回头。 一如年少时那般。 顾怀寧忽然觉得头晕,想到沈敛,她眼下生理上有些不適。 她揉了揉额头,撑著手臂从床上坐起来。 宫人听见动静,连忙迎进来。 “顾姑娘。”小宫女唤了一声,欣喜转头去通知德妃。 很快,红著眼睛满眼疲惫的德妃赶来。 “好孩子,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因著顾怀寧一直昏迷之事,她昨晚一夜没睡。 景铭在屋外,男女有別,並没有进屋。 昨晚之事已被圣上下令按下,只有永和宫眾人知晓。 早上景铭前来请安时见德妃精神不佳,这才关心问出缘由。 顾怀寧还晕著,见到德妃这一瞬,猛然便想起了昨晚那只苍白又冰冷的双手。 她不禁一抖,强烈的恐惧叫她身子一软,直接又倒了下去。 屋內传出眾人惊呼,景铭一惊当下也顾不得太多,直接冲了进去。 好在床前有屏风挡著,他没再冒失衝进去。 “这么了?出什么事了!?” 德妃坐在床边,见顾怀寧皱著眉满脸煞白,立刻转头吩咐宫女,“傻站著做什么!赶紧去请陈太医过来!” 隨后,又回头柔声轻哄,“不碍事的,不碍事。本宫在这儿,本宫会保护你的。” 景铭急得在屏风外来回踱步,可每一分每一秒,都难熬得嚇人。 他看不见里头的情形,胸中只觉得一团情绪乱窜,叫他根本没办法冷静下来。 景铭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才能將那团情绪发泄出去。 没等太医前来,他转身立刻出了宫。 沈敛已去衙署,景铭没在镇国公府找到人,便立刻找了过去。 待见到人时,他第一次衝动质问自己一贯亲近崇拜的表兄,“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景铭一身华服,全身所戴皆非凡品。 其他人自觉离开,没留下好奇探听。 沈敛看了眼景铭,自然知道对方口中说的是谁。 “她情况如何?”他问。 若是细细分辨,定能察觉他语气中的在乎之意。 可景铭没心思分辨,他只觉得对方实在过分。 “你没资格关心她!”小小的少年矮了沈敛一个头,眸光却格外明亮,“你若是在乎她,就不该將她丟在那种地方!” 沈敛对上景铭的视线,眸光有些复杂。 沉默几瞬后,这才道:“那里头的是我姑母。” 景铭知道那是沈贵妃,是沈敛的亲姑母。 “可她疯了!”他咬牙质问,“你想过顾怀寧一个人大半夜被你丟里头该多害怕吗?” 沈敛沉默。 只是看著对方的眸光特別沉。 这两个月景铭长高了些。 少年真到了发育期,抽条的会特別快。 儘管脸上还透著些许稚气,但儼然能瞧出少年英气。 他的眸光中泄露的情绪那般强烈,强烈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沈敛看著对方,忽然认真开了口,“我不会放弃她。” 景铭眼下根本不想听这种话。 他胸腔內堵著很多情绪,有愤怒,有心疼,还有什么不知名的情绪在骚动。 他也不知道究竟想听什么,只觉得烦乱无比。 “你既然不能护好她,就不该纠缠她!” 沈敛反问,“那你可以吗?” 景铭驀地顿住,没想到对方竟然问出这种话。 而后便是更加愤怒。 还没清醒过来,拳头便已然挥了出去。 沈敛的身子都未曾动一下,便伸手抓住对方的手腕。 “你想护著她吗?”他再次开口,语气和態度比上一次更认真。 景铭生气,可心头却有一道声音更快一步响起。 他想的。 如果表兄不能护住她,他可以自己努力护住对方! 景铭僵住,恍惚间明白表兄问他刚刚那两个问题究竟想提醒他什么。 沈敛鬆开他,而后道:“昨晚是圣上的试探,我將你顾姐姐放进冷宫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刻意用的『顾姐姐』,而非对方口中的『顾怀寧』。 两人是表兄弟,关係一贯亲厚。 沈敛並不希望对方一直惦记著她。 景铭依旧瞪著他,消化了一阵情绪后,这才不满道:“你明明可以打晕她,將她直接带回去的。” 沈敛绷著脸,冷淡的眉眼中难得闪过一丝不自在。 那种场景下,哪怕她晕著也並非一定安全。 只是有些事,到底还不適合跟小孩说。 “你以后会知道的。”他沉眸换了话题,“几年前我遇刺过一次,有个小女孩替我挡了一刀,伤在小腹处。” 景铭皱眉问他,“你怀疑那小女孩是寧姐姐?” 他不理解。 “那你还这样对她!” 沈敛如今还没办法解释太多,“昨日她受伤了,宫女替她检查时定会有所发现。我需要你帮我打听。” 景铭恼火瞪了他一眼,“你既不珍惜她,我才不会帮你!” 说罢,也不管沈敛再说什么,便一路回了宫中。 只是恼火归恼火,景铭知道,自己的气还是消了一些。 陈太医已经来过,开了药方,让顾怀寧状態稳定了一些。 因著昨日药效没发出来,是以接下来几日皆会有些不適。 景铭一连几日没见到人,但也没帮沈敛打听。 这种女儿家私事,怎能隨隨便便询问。 痊癒那日,圣上过来了一趟。 顾怀寧知道不该埋怨,但到底觉得有些心寒。 高高在上的帝皇,哪怕面上表现得多疼爱,该利用你时,也绝不会手软半分。 “那日之事,朕知你受委屈了。今日起,你若想出宫便出宫去吧。”圣上到底有些愧疚,並非完全无动於衷。 他隨手递出一面令牌,“你若还想去太医院,也可照常前去。” 有令牌在,她可以自行出入宫门,也算是对她的补偿。 顾怀寧自然高兴。 “谢过陛下。” 至少在圣上出事前这段日子,她都会继续留在宫中。 德妃有些感伤,她其实也有些捨不得。 但她知对方也有家人,不该把小姑娘拘在宫中。 顾怀寧同德妃告了別,承诺很快会过来探望后,这才离去。 只是才到家,她便发觉家中仿佛安静。 顾怀寧看了一圈,这才问常氏,“娘,四哥呢?” 提起顾怀直,常氏便是嘆气了一声,欲言又止。 还是二哥顾怀青道:“你四哥去边关了。前一阵他脑子一热去庄家求亲,被庄家长辈狠狠教训了一顿。” 顾怀寧愕然,立刻想起了好友那日书局所说的话。 没想到自家这直肠子的四哥竟去帮忙了!? 庄家长辈又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猫腻。 再者婚姻大事,也不容儿戏。 这般隨隨便便上门,又哪里尊重人家了。 被教训也是他活该。 “大概是庄家骂狠了,回来后第二日,你四哥便去边关找你大哥了。”常氏嘆气。 到底是小儿子,骂得多也疼得多。 顾怀直这般孩子气,同常氏疼他也有一点关係。 况且上有父兄撑著,他確实不太成熟。 顾怀寧沉默,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时候。 倒是常氏拍了拍她的肩,“这样也好,让你四哥出去歷练歷练。男孩子得经歷些风浪,才能担事。” 总在这京城地界,不出去闯闯吃些苦,永远不经事。 待只有母女二人时,顾怀寧才询问:“娘,您之前所提之事,可有进展了?” 常氏一愣,一时间不確定对方所指为何。 顾怀寧垂了垂眸,“成亲一事。” 这段时间,她重新思考了一阵婚姻之事。 其实关於夫婿的条件,倒也不必想得那么悲观。 只要利益一致,人品端方可靠,且家中已有子嗣便成。若是那离世的女方出自高门,那便更好。 对方自然也不希望有新夫人诞下子嗣爭夺继承权。 常氏心下也有些复杂。 那日虽那么说,可真要到打听,又觉得不舍。 但如今听女儿提起,她也只能含糊应是。 只是谁家好姑娘会打听鰥夫呢。 这便是自降身价,告诉別人你家姑娘有问题。 顾怀寧本也没下定决心,直到这一次试探发生。 怕是她不將终身大事定下,日后便少不了麻烦。 之后几日,她还是日日早起进宫去太医院。 陈太医原以为她不会来了,见学生这般努力,他也甚是欣慰。 第三日时,顾怀寧才去了趟永和宫。 这几日在家,她用晚上的时间编了一只狐狸。 德妃从提过一次喜欢银狐,顾怀寧一直都记得。 后妃不缺金银首饰,这种亲自编制的手工更叫人稀罕。 得知她前来,德妃很高兴。 尤其见到那银狐小饰品时,更是笑弯了眉眼。 “我竟不知,你原来还这般手巧。” 顾怀寧不好意思笑到,“一些粗鄙之物,还望娘娘不要嫌弃。” 德妃一点都不嫌粗鄙,她特地將这小玩意放在屋內最显眼的位置,方便自己抬眼就能看见。 顾怀寧又关心了一番她的身体,替她按揉了一阵这才离开。 圣上同景铭过来看见时,她都要炫耀上一番,告诉两人这是小姑娘亲手所制的礼物。 礼轻情意重,这是別人没有的。 晚间回府时,马上在半道被人拦停。 顾怀寧拨开帘子瞧了瞧,看见了晋王孙。 这些紈絝子弟,她是一个都不相见。 近日顾怀寧很得圣上看重一事在京中传得很开,好些世家均是蠢蠢欲动。 顾家还没来得及叫人去打听,便已有两三家上门来。 只有常氏暗暗叫苦,知道这些正经条件的,怕是一个都考虑不成。 “五妹妹好久不见。”晋王孙走到车窗边,笑著开口。 顾怀寧不想理会,便合起眼休息。 晋王孙没听见回答,乾脆自己伸手从外头拨开了帘子。 顾怀寧被嚇了一跳,恼怒睁开了眼睛。 “五妹妹莫生气,本王孙只是想同你打个招呼罢了。”晋王孙笑眯眯道,自认风流摇了摇扇子。 顾怀寧实在难掩嫌弃,皱眉转过头去。 她的態度算不上好。 但漂亮的小姑娘哪怕是生气也是动人。 车夫已经下车来拦,被晋王孙一把推开,而后继续笑眯眯搭在车窗上。 “五妹妹,怎么不搭理哥哥?” 顾怀寧实在受不了这油腻劲,便冷冷朝他瞪去。 “王孙大人若是记不得教训,待会我也可以叫我家二哥找晋王爷讲讲礼。” 她確实不太了解男子骨子里的劣根性。 她越生气,晋王孙反倒越兴奋。 马车內香气幽幽,叫人血脉喷张。 “那么生气做什么?”他笑著,而后便被人拧著领子提了起来。 他脖子被人勒著,好在很快便有重新落了地。 沈敛冷淡看向车夫,“还不走?” 顾怀寧没看见对方人,光听见对方声音,便突然觉得有些头晕。 不適来的突然,直到马车驶出去一段距离,她这才慢慢好转。 顾怀寧学了一段时间医术,眼下也算了略懂皮毛。 她替自己诊了诊脉,確认没什么问题后才闭上眼。 想来还是那晚的经歷太深刻,让她对沈敛也產生了一种生理性不適。 晋王孙原本气得跳脚,转头一见沈敛,便又强行忍下了火气。 “敢问世子这是做什么!”他扯了扯衣襟,底气很是不足。 沈敛只冷冷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可那沉沉的眸光,却著实叫人心惊。 顾怀寧出宫已有几日,他並非碰巧路过。 原想著找机会同她聊聊,没想到竟撞见晋王孙调戏她。 晋王孙被瞧得心虚至极,可一想到自己都被罚了,对方却好好的,便不免又火冒三丈。 “沈敛!別以为本王孙真怕了你!惹急了小爷,小爷这就进宫同圣上说你好男风一事!” 沈敛原就不悦,一听此话,眸光便更冷了三分。 那夜试探,何尝不是因为此事而起? 只是。 他行事从不留把柄。 “那王孙便去试试。”沈敛淡声,言语间夹著渗人的寒意。 晋王孙被他的语气嚇到,当即灰溜溜狼狈跑了。 只是虽眼下没吃亏,確实越想越气。 沈敛这分明就是针对他。 每次他找谁麻烦,他总要横插一手,以显得他了不起似的。 行至酒楼,很快便同狐朋狗友数落起来。 友人们知道他对沈敛有意见,便只笑呵呵听个乐子,並不当真。 他们同沈敛差距太远。 那种天骄,不是他们隨便抹黑就真能將人家拉下神坛的。 对方的优秀,是他们连抹黑都不知从何开始的程度。 “你们光在这笑是何意!!”晋王孙大怒。 友人这敷衍的態度,一点不懂他眼下有多恼恨。 终於,有人忍不住嘟囔道,“有没有可能是王孙你做得太过了。沈敛眼高於顶,放眼整个京城怕是没人能让他放在眼里。” 就晋王孙这样的,纯纯就是给自己脸上贴金。 “胡说!”晋王孙大骂,“他就是针对小爷!不然他怎么会回回帮著別人!” “醉香楼是这样,皇宫是这样,夜公馆也是这样!” 他怒喊著,忽而驀地顿住。 等一等。 他好像想起了一件事。 晋王孙狠狠闭上眼睛,仔细回忆两次见到那『小子』的过程,过了半晌,他才猛然睁开眼。 “不对!” 那『小子』,有耳洞! 这个发现让他一颗心猛然疯狂跳动了起来。 还有! 还有第一次见到对方时,对方身上有女儿家用的薰香! 如果。 如果那小子真就是顾怀寧,那沈敛一直以来护的,便都是她! 晋王孙狠狠骂了句脏话。 “小爷跟那沈敛不共戴天!竟敢如此耍我!” 怒喝声吸引来不少人注目。 友人相劝,他却更加口不择言。 “他同顾怀寧就是对姦夫淫妇!他们早就偷偷在一起了,却一直在外头演戏戏耍小爷!” “同沈敛在夜公馆在一起的人便是顾怀寧!一个闺阁女儿家竟去那种地方,简直不知廉耻!” 难怪次次都是沈敛这小子出来搅局,原来他早就同那顾五纠缠不清了。 一想到这,晋王孙只觉得全身血液往脑子里头冲。 自己可真蠢啊,竟被这两个贱人一唱一和耍得团团转。 因为沈敛,当初他还亲自去顾家挨了一顿揍! 想起从前自己受过的那些屈辱,他起身飞速离去。 今天,他必须要为自己討个公道! 晋王孙的话听见之人不少。 但几乎没人当真。 他这人本就心胸狭窄有些偏执,又爱针对沈敛。 反正对方不能將沈敛如何,眾人便没有去拦。 只是翌日一早,一夜未归的晋王孙,被发现死在了镇国公府附近的小巷中。 老晋王得知消息后几乎泣血,直接跪到了宫门前! 他別无所求! 只求沈敛和顾怀寧给他孙儿偿命! 第120章 见到他便身体不適。 宫人去太医院传信时,顾怀寧有些茫然。 圣上为何好端端传她去宫门口? 直到远远瞧见围了人群,顿时便有股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老晋王仍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也不肯进去,引来了许多人群。 他是圣上的亲叔叔,又上了年纪,圣上一时也无可奈何。 待她听见激愤痛心的老晋王声声控诉后,顿时觉得对方简直蛮不讲理到了极点。 晋王孙出事,同她有何关係。 就因为对方酒后骂过她吗? 人如何能如此这般不讲理! 顾怀寧小脸气得绷紧,当即跪在了地上请圣上彻查晋王孙之死。 “不是你和沈敛那小子做的还有谁!” 老晋王气愤捶地,“就是因为信儿捅破了你和沈敛的姦情。” 顾怀寧一张脸气得一阵发白,“王爷口口声声我同沈世子有姦情,那可能拿出证据?” “就因为晋王孙那酒后的胡言乱语吗?!” 老晋王痛哭流涕,声声哀求,“陛下,求您替信儿做主啊。他爹娘去得早,您可是您亲侄儿。” 顾怀寧气得无言,虽说自己同晋王孙之死绝无关係,可到底还是不安。 若圣上彻查,她的身份確实有可能被翻出来。 好在过了不久,沈敛终於到来。 只是他一出现,顾怀寧便突然头晕,就连呼吸也稍稍有些受影响。 她撇过了脸去,不敢往他的方向瞧,就怕更加不適。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圣上皱著眉似是为难,却没错过她一闪而过的表情变化。 人的下意识骗不了人。 小姑娘看著实在不像同沈敛有私情。 如此场合,头晕和不適却叫顾怀寧有些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沈敛出声时,她也努力去听。 可他声音入耳后,不適却更加严重。 她不想在这种场合失態,想再撑一撑,可不適排山倒海袭来。 最后,她脸上发白,整个人都不禁开始发抖有些喘不上气。 沈敛早就察觉她情况不对,可圣上不主动询问,他便不能表现得太过关心。 好在德妃正巧赶来,眼见小姑娘情况不对,便立刻惊呼出了声。 “怀寧!太医!快传太医!” 顾怀寧实在是担心太医还没到,自己便先撑不住了。 “陛,陛下……”她脸色白到有些发青,“可否,可否请沈世子离我远些。” 她的声音极虚,“臣女,臣女要透不过气了。” 小姑娘的虚弱和痛苦显而易见,根本连装都没法装。 圣上虽疑惑但还是应下。 沈敛垂头遮掩住了情绪,可心中愕然不止。 她这是何意? 顾怀寧如此不適,是因为他在她眼前出现吗? 听见他走开的动静,她才好似放鬆了稍许,仿佛又能重新喘气。 只是脸上痛苦的神色始终依旧,並非彻底好转。 德妃抱著她,止不住的心疼。 眼下小姑娘这样子,分明就是那日刚醒来的状况。 圣上转头看向老晋王,“王叔还认为这两个孩子有私情吗?” 这么多人瞧著,谁都看得出来顾怀寧是真的不適。 只不过究竟是不是因为沈敛,目前还不得而知。 老晋王一张脸气得发红,却是不信的。 “顾家这小女儿这段时间都在太医院,本身就懂医术,谁知是不是她自己动的手脚!” 他捶著地,哭得老泪纵横,“我孙儿死了啊!被这对姦夫淫妇害死了啊!!” 他骂得难听,却哭得也可怜。 一个迟暮老者,却要白髮人送黑髮人。任谁都会生些惻隱之心。 圣上却知,这並非顾怀寧在演戏。 顾家只有这么个女儿,他自然不希望她真的出事。 所以小姑娘的记录,他让太医院呈上来给他看过。 眼下这般情形,他看记录。 “王叔还是要保重身体。”帝王心中有愧,面对老晋王时的態度便有些淡。 他也没想到那晚会把小姑娘嚇出病来。 后边再发生了什么,顾怀寧便有些记不清了。 幽幽醒来时,人已回了顾家。 常氏守在床边,双眼红肿一片。 宫门口之事她起先不知,因为老晋王闹了许久,这才有人向顾家报信。 谁曾想她赶到时,看见的却是女儿面色发青晕过去的一幕。 这场景,同要她命有什么区別。 更叫她痛心的是,当时周遭围了那么多人,都亲眼见证了女儿发病的过程。 这肯定是要影响名声的。 变成这样,哪怕老晋王在哭闹,圣上也是不会帮他了。 顾怀寧被接回顾家,德妃被特允出宫,路上简单交代了小姑娘生病一事。 她並未说太细,替圣上和沈敛暂且瞒下了详情。 常氏只知女儿在宫中被嚇到,而后便回了家。 没成想身体竟还出了问题,难怪回家之日,她便询问自己是否有物色人选。 见顾怀寧醒了,常氏连忙请来德妃。 宫妃不已逗留太久,小姑娘醒来,她就该回宫去了。 “好孩子。现在如何了?还不舒服吗?”德妃握住顾怀寧的手,满眼愧疚。 顾怀寧缓了一会,这才想起刚刚经过。 “不怪您。”她虚弱闭了闭眼,“是我自己身体的问题。” 德妃皱眉关心,“上次你也是如此,怎会好端端不適?” 太医虽尽力诊治了,但病因尚无法確定。 顾怀寧闭了闭眼,“大概是因为沈世子吧。只要想起他,或者他在我身边出现,我便有些不適。” 常氏不解缘由,“为何如此?” 德妃垂眼掩住情绪,每每一想到小姑娘今日昏厥在她怀里的情形便心如刀绞愧疚不已。 沉默几瞬,她这才坚定握住了顾怀寧的手。 “你放心。日后他不会在你周围出现。” 常氏诧异不止,对方会这般许诺,定是真发生了什么事。 可两人显然都没有要告诉她的意思,她只能暂且忍下。 离开时,严氏正巧赶来。 她平常不方便见妹妹,而顾家这边,她又一直拉不下脸前来。 沈敛带了个女子回京,顾家肯定有意见。 眼下妹妹在这,却是给她一个机会。 可严氏笑著过来,迎面瞧见的,却是妹妹满脸沉凝心疼的神色。 常氏同她打了个招呼就匆匆回去了,並没有要招呼对方进府的意思。 严氏脸上的笑便一垮,觉得顾家著实不识抬举。 德妃乘马车而来,她便同妹妹坐一程,两姐妹好说些体己话。 “那顾五身子如何了?病得可严重?” 她自然是在乎顾怀寧身体的。 若是病懨懨的,肯定不好孕育子嗣。 德妃知道胞姐在想什么,两方都是她在意之人,是以欲言又止半晌也没想好如何开口。 “怎么?很严重?会影响生育?”严氏变了脸色,皱眉道:“我早就觉得那孩子同敛儿无缘。几次三番折腾,便是老天爷在预警。” 德妃便顺著对方话道,“那姐姐回去后同沈敛说说,日后不要再出现在寧寧跟前了。” 严氏一听,隨即眉头拧得更紧。 “娘娘为何唤那顾五唤得这般亲热,唤外甥倒跟外人似的。” 德妃忍著情绪,还不是外甥不做人。 那般的狠心冷情。 眼下既然见姐姐问了,她乾脆说谎將此事按死。 “前些日子,沈敛大半夜將寧寧一人丟进沈贵妃所在的冷宫。小姑娘这才嚇出病,日后恐怕是不能生育了。” 德妃了解胞姐,若是直接说顾怀寧不能生育是小姑娘自己的问题,对方肯定会帮著沈敛而后嫌弃顾怀寧。 所以她乾脆將问题转移给沈敛。 严氏愣了愣,这个回答著实让她猝不及防。 那顾五真不能生育了? 她消化了几秒,这才替儿子辩解,“敛儿一向规矩守礼,怎会做出如此之事,你怕不是为了维护那丫头,胡乱栽赃的吧。” 她儿子除了男女一事上不主动,其他地方都是顶顶优秀的,如何会做出这般出格之事。 “他要真做出这种事,也定然是那顾怀寧的先惹怒了他!”严氏的语气已然不佳。 德妃不欲同她爭辩,“前因后果已不重要,姐姐眼下还是管好沈敛不要去找她。” “眼下小姑娘一瞧见他便身体不適,若真出什么好歹,顾家怕是要同你们拼命。” 因著这一话题,严氏生了一路闷气,半道上便下了车。 她赶回府中,直接守在沈敛书房內。 小橘白瞧见她,远远蹲著没有靠近。 严氏觉得烦,这猫儿一点都不討喜,养了这么久还这般不亲近人,完全就是白眼狼。 她守了一会,而后去了儿子院中。 沈敛正欲换衣服出门,严氏见状连忙迎上前。 “你要上哪儿?” 没等儿子说话,她便拉住人往里头走道,“娘同你说件事,那顾五已经没有办法生育子嗣了,你以后莫要同她往来了。” 沈敛的脚步一顿,表情也变得有些冷。 “母亲从何得知?” 严氏道,“刚刚我想去顾府看看情况,半道上遇见你姨母。” 说到这,她便忍不住不满。 “你姨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人不帮,偏帮一个外人。一口一个『寧寧』,叫你却半点也不亲热。” 沈敛沉默了一瞬,“她身体如何了?” 严氏的气还没发完,提到这就更不高兴了。 “谁知道她怎么了。你姨母说人家小姑娘现在一见到你就身体不適,让你不要再出现。” 她替自己倒了杯茶,完全没注意到儿子陡然变差的脸色。 “笑话!碰瓷都没有顾家这样的。我就没见过这种病,怕不是那顾五被人收买了想要毁你……。” 她说得起劲,直到儿子冰冷出声打断。 “够了!”沈敛的脸色已经冰冷至极。 严氏被嚇了一跳,抬眼这才察觉儿子的脸色。 她张了张嘴,一时间却不知该说什么。 “不关她的事。”沈敛极严肃道,“她也没有想毁我。” 严氏被儿子瞪著,半晌才缓过来而后才大怒提高了嗓音。 “你这是对母亲该有的態度吗!她都没进门,你便要这般替她说话气我!” 往日儿子有何事让她不如意时,只要她这么生气,儿子便会懂事地服软。 作为母亲,严氏大部分时间都显得很宠爱孩子。 因为沈敛各方面都优秀到让人无法挑剔,也给她带来了不少羡慕和荣光。 她愿意在一些事情上让步满足,但偶尔不愿意时,也会靠发火让儿子改变心意。 从前只有成亲一事让她不如意。 如今,又多了一个顾怀寧。 可这一次,沈敛冷著脸,竟是没有意思让步。 他没有再同母亲多说一句,转身便离开院子。 严氏想去留他,他却根本不给机会。 沈敛没从母亲这得知顾怀寧的情况,他想亲自去一趟顾家。 不怪母亲觉得小姑娘病得离奇,就连他自己也觉得,那或是对方想要疏离自己的理由。 一路赶往,可才到顾家,便见到冷面相迎的顾怀青。 “世子有何事?”他刚受了母亲嘱咐,日后若是沈敛前来便直接拦下。 事关顾怀寧的身体,这是顾家所有人的底线。 沈敛已恢復了一贯神色,“不知五姑娘眼下身体如何?” 顾怀青冷淡道,“舍妹身体如何与世子无关。小妹尚未出阁,眼下已叫不少人误会同你的关係。日后若是无事,还望世子莫要再来顾府。” 沈敛皱了皱眉,顾家的態度超出了他的设想。 以他对顾怀寧的了解,虽说她私下不欲同他往来,但表面上两家的关係还会维持才是。 这般的决绝,给了他不好的预感。 “五姑娘眼下如何?”他绷著脸,又重新问了一次。 顾怀青皱起眉,终於忍不住出声嘲讽。 “在下很是不解世子如何这般做派纠结何意。”他冷嗤,“当初小妹追在你身后跑时,你是如何对她的?” “你帮著別人欺负她的时候,你是不是都忘了?这半年我是不在书院,却不代表我真不知道寧寧在书院中所遭遇的一切。” “那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不是因你而起?而你呢?你护过她一次吗?” “在下不知世子那般行事究竟有何缘由,也不想知道那有缘究竟为何。我知道,你给我妹妹造成的伤害,都是实打实的。” 就连当初妹妹搜罗来送给沈敛的礼物,对方都隨意拿来逗猫了,半点都不曾珍惜。 “之前你不关心。眼下我妹妹被你害得一提起你就不舒服时,你来关心了?” “你有资格吗?” 沈敛一句都没办法反驳。 清雋疏离的俊顏上,难得闪过一丝狼狈。 从前之事,虽事出有因,但却皆是他对不起她。 只是如今,他愿意尽全力去弥补。 只希望她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顾兄。”他压下心头情绪,“即便我有错,也该给我一次机会,亲自向她赔礼道歉。” 顾怀青怪异看了眼沈敛。 “我刚刚说得那般清楚了,你是听不懂吗?小妹如今一听见你便不適,你觉得我们会再让你见她?” 沈敛没能见到人。 骄傲如他,第一次在顾家碰了壁。 只是,他却也不是轻易放弃之人。 …… 入夜。 醉香楼內, 七皇子执著酒杯,听见匯报后,唇间满是笑意。 “看来,沈敛是在顾家吃了闭门羹。”他道。 坐在他对面的男子只扯了扯唇,表情却並不是那般满意。 “这事办的不错。”七皇子朝对方举了举杯,难得和顏悦色。 “回去同皇兄说,禁足一事,等我办完差回来,便可解。” 男子应声,低垂的眉眼看不出表情,唯有眼下那颗黑色小痣,却似乎无端透了些许恶意。 高挺身形消失,给七皇子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没有对方在,七皇子笑意更甚。 晋王孙那等紈絝废物,几次三番地提起顾怀寧,他早就已经很是不满。 昨晚对方在酒楼大放厥词时,他也听了不少。 唯独暗指顾怀寧便是那小倌的內容,让他很是在意。 查了那么久,他確实还没查出那小公子的身份。 再加上对方那么言辞激烈的一番言语,他便又起了疑心。 老晋王几代单传,儿子又去得早,就留下了景信这么个孙子。 若对方出了事,必然会大闹一场。 圣上顾及叔侄情分也会出手相帮。 届时,那小公子的真实身份,自然可以查得一清二楚。 七皇子要的不是圣上定两人的罪,要的是弄清楚沈敛在意之人究竟是谁。 若真是顾怀寧,那他不介意帮老晋王一把,送这对贱人一起去地府。 若不是她,那也算是彻底安了心。 可谁知,结果却似乎比他预想的要好。 顾怀寧极度排斥沈敛,因对方的出现直接犯了病。 就连圣上,也毫不客气拒绝了老晋王的蛮不讲理。 七皇子不在意顾怀寧身体如何。 他要的是顾家的全力相助,只要她能撑到他登上大位便可。 反正帝王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眼下这结果。 当真是叫他欣喜。 晏归此人虽叫他不喜,但能力却著实出眾。这一两年靠著对方,他得到不少消息。 美酒入口,越发喜不自胜。 包间门被打开,美人遮面而来。 欲望不自觉间高涨,在美人慾拒还迎间共赴云雨。 一觉过后,七皇子在昏昏沉沉中醒来。 他饮了许多酒,如今记忆断断续续,只隱约记得好像是自己强迫了对方。 再仔细瞧去,却见身旁之人竟是魏清音。 礼王要迎娶她一事,他早有耳闻。 之前沈敛替魏家铺路,却没想到魏家这么狠,直接將女儿送进坟墓。 可七皇子眼下已经没有心思想这些,他此刻只有愤怒。 该死的贱人,竟敢设计他! 他一贯谨慎,若不是酒水有问题,他如何会这么隨意做出这种事。 正欲起身之事,他却听见魏清音在睡梦中低声喃喃。 “陛下……” 七皇子神情微妙。 对方刚刚在说什么? “陛下……” 魏清音又喃喃了一声,“臣妾一定会……一直一直……陪著陛下您的……” 七皇子皱眉,心中驀地闪过一丝猜测,又觉得自己无羈。 他看向魏清音,又重新拋去了脑中所想。 他下床自行穿好衣物,而后抬著下巴冷冷將人摇醒。 魏清音似是茫然睁开眼,先是一怔,而后眸中迅速涌出湿意。 “谁让你来设计我的!”七皇子冷冷道。 他今日便要去外地办差。 这是一个在圣上面前表现自己的绝佳机会。 眼下这般情形,他只觉得对方是太子那边派来陷害自己的。 魏清音闻言驀地瞪大了眼,委屈之意瞬间填满双眸。 “臣……”她顿住,而后更改称呼,“小女子怎会设计殿下呢。” 七皇子眯了眯眼,弯腰缓缓靠近她。 “別在我面前耍招!若我想要你的命,哪怕沈敛保你,也绝对保不住!” 魏清音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她颤抖著唇,眸光中却包含著痴恋。 “陛下,您当真半点都不记得臣妾了吗……” 外头天色未亮。 沈敛又一次趁著夜色进入顾家。 上次顾怀寧说过此举对她格外不尊重,可顾家不让他见她,他只能如此行事。 上次宫夜他那般行事另有缘由,可他一直没机会同她解释。 沈敛知道自己做得过分,可只有那么做,圣上才能彻底放心。 若非此前之故,今日老晋王来闹事,不会这般轻易收场。 轻鬆解决掉守夜侍女,他再一次立在小姑娘床前。 睡梦中的她也皱著眉,似做了什么噩梦,睡得极不安稳。 沈敛胸口起伏著,原来从不知何时起,光这般瞧著她,都已经能影响到他的情绪。 他平復几瞬,这才拨开床幔,轻轻叫人摇醒。 顾怀寧又一次梦见了小时候那个梦。 匕首入腹。 剧痛蔓延。 她每一次回头,看见的都只有对方离去的背影。 幼年时如此。 成亲后也是如此。 哪怕重生后,还是如此。 她陷在梦中,头晕和窒息如潮水般,阵阵袭来。 而后,她被人摇醒。 顾怀寧茫然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喘息。 定是映书察觉她睡梦中不安,这才將她摇醒吧? “谢谢你,映书。”她低头道谢。 沈敛未作声,光瞧著她这般,刚刚压下的心绪便再次起伏难平。 顾怀寧没等到回答,下意识转过了头去。 可床侧之人不是映书。 確实压根不该出现的沈敛。 漂亮水润的眸子在这一刻睁大,而后便是强烈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她捂住了喉间,恐惧和难受叫她瞬间变了脸色。 “宫夜之事,我可以解释!” 沈敛开口,“沈贵妃她不会伤害你,她是……” 话音顿住,他看见顾怀寧因窒息和不適,已然只剩下痛苦的小脸。 沈敛的胸腔猛然缩紧,意识到一件事。 她並非在演。 第121章 她可有伤疤? 自己的出现。 真的会叫顾怀寧犯病。 那不是对方故意拒绝疏远她的理由。 而是自己的存在,真的会让对方痛苦。 沈敛怔在床边,好在身体比意识的反应快,已然迅速动手让顾怀寧瞬间失去了意识。 如果她真是因为自己的存在而不適,那么昏迷后,应会有所好转。 沈敛俊顏紧绷,看著她一点一点从痛苦中逐渐缓解。 他的心也一点一点如坠冰窟,而后冻结。 不知在床边站了多久,他终於缓缓闭上了眼睛。 哪怕四下无人,他也不愿泄露眼底一闪而过的痛色。 痛苦如潮水,先带著砂砾汹涌而来,退去后在他心底留下了一道道密密麻麻的伤疤。 那晚对她的影响,就当真这么大吗? 沈敛睁开眼睛,又沉沉看著逐渐恢復呼吸的顾怀寧几年,这才迅速离开。 他会治好她的! 他绝不会让她一直保持这种状態! 与此同时,重重的一巴掌落在魏清音脸上。 “胡说八道!顾怀寧如何会嫁给沈敛。” 七皇子的眼神锐利,显然已是极其不悦。 魏清音愣在地上,不明白对方为何会这般愤怒。 明明除了书院內那一两次流言蜚语以外,她压根就没听说过对方同顾怀寧的谣言。 而且在梦中,她好像也没梦见两人有交集的场景。 七皇子抬起她的下巴,眼神格外森冷。 就眼下两人这般状態,顾家是发疯了才会把女儿嫁给沈敛。 那不是嫁女。 那是让女儿去送死。 如果魏清音一直在说谎,那么,对方说的所有话都会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就在刚刚,魏清音告诉他,他未来会成为皇帝。 而她是他的皇后。 因为沈敛造反,他死在宫变里,她则以死殉情。 七皇子自然不信居多。 可魏清音说的內容太满足他內心欲望,这才愿意多听一些。 直到对方说,沈敛同顾怀寧成了亲。 这让七皇子一下子失去了听下去的耐心。 魏清音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错。 明明刚刚对方的表情还是愉悦的。 窗外微微透出曙光,男人的眼中却只有冰冷。 一夜风流又如何,对方若是敢以此事相逼,那他便能用对方刚刚说的那些话,叫她和魏家万劫不復。 眼见著七皇子要离开,魏清音终於慌乱跪地將人拉住。 “陛下,臣妾刚刚字字句句都是真话。”她流著泪,忽而心下一动,一颗心飞速跳了起来。 “臣妾,臣妾还梦见五殿下。和……和他那位。” 七皇子的表情更冷更阴沉。 胞兄之事,前段时间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不过眾人也不过偷偷议论对方流连夜公馆,不敢质疑五皇子好男风。 魏清音最后那一句,却分明直指此意。 这触及了七皇子的逆鳞。 他厌恶男风,可胞兄如此,他虽勉强接受却听不得旁人提及。 眼下听见她这般暗示,他只觉得怒火中烧。 有力的大手扼住魏清音纤细的脖颈,“你是不是觉得,我当真不敢杀你?” 魏清音看见了对方眼中分明的杀意,眼泪更甚。 “那人,像镇国公夫人。” 她说不出太多话,一张脸憋得通红。 可此言一出,七皇子却表情变了变。 在几乎要窒息前,他缓缓鬆开了手。 魏清音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著,因劫后余生喜极而泣。 她后悔了。 人前,七皇子一直都是温和好说话,谦谦君子的形象。 几次在书院里出现,也是一派温和端方。 她以为他是个好相处之人,却不想对方私下竟是如此喜怒无常。 待魏清音缓过来时,七皇子已经恢復冷静从容。 至今为止,胞兄只让他见过晏归的真顏。 且对方一直深居简出,不会有人知晓他同胞兄的关係。 七皇子平静的面容下,是一个剧烈有疯狂跳动的心。 难不成,眼前这蠢女人说的都是真的? “你何时见到他的?” 七皇子並不关心晏归和胞兄,他想確定的,是她是否真的预知未来。 魏清音心下惴惴,虽不安但还是迅速编出了说辞。 “王妃有喜了,是那人的……”她迅速看了眼对方,见他没有突然暴怒,这才又继续道:“那次,臣妾碰巧在场。” 七皇子英俊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但周身的气场却缓和不少。 五皇子厌恶女人,压根没办法碰她们。 贤妃得知时,甚至试过下药,可结果依然不尽人意。 若非因此,五皇子也不会彻底放弃夺位之心。 “我今日要出京。”七皇子抬起魏清音的下巴,“我的皇后不可能是个满脑子只有情爱的女子。若你今日所言不假,那便证明给我看。” “你若能撑到我回京,我便想办法娶你。” 他给了承诺。 却也留下了试探。 魏清音看著对方离去的背影,知道过去了许久,这才深吸一口气,用力攥紧了双手。 她绝不会嫁给礼王! …… 顾怀寧醒来时,已经过了平日起床时间。 映书见她睡得正香,便没有唤醒她。 “今日便再休息一日吧。”常氏看著女儿的脸色,放心了稍许。 长长睡了一觉后,女儿的情况看起来似乎好了许多。 顾怀寧也是用餐时,这才恍惚怀疑昨夜沈敛是否来过。 半睡半醒太模糊,再加上不適来得太突然,她也不是很確定。 “女儿已经没事了。”她飞快用了早膳,並不想耽搁。 孩子上进是好事,常氏从没见女儿以往这般刻苦努力过,便摇摇头没再拒绝。 將心思全都放在医术上也好,如此一来,便没心思想其他了。 趁女儿入宫之际,常氏乾脆去了趟寺里。 最近家中风波不断,是该好好拜拜菩萨。 只是才迈进殿內,便瞧见了严氏。 对方沉著脸,明显也有心事。 一见到她,严氏立刻神情微变,露出了些许不愉之色。 常氏见状便顿住了脚步。 她一贯好脾气,可好脾气不代表喜欢受气。 再者女儿的帐,她还来不及找镇国公府算呢。 两人对视著,谁都不愿示弱。 周遭有人见了,皆从双方脸上看出敌视之心。 好在有僧人反应快,迅速寻来了无妄大师。 有大师出面,常氏便卖了个面子冷哼著先去外头转一圈再来。 严氏恼怒不已,一想到昨日儿子的態度,更是心头火气。 她前半生真是太顺遂了,眼下才遭这份气。 “大师,我儿究竟何时才能有子嗣?”她心焦不已。 无妄大师只道,“时候未到。” 严氏眼下听不得这些。 她只想要一个確切的答覆。 “上次大师你也说我儿同那顾五乃天作之合。可他们哪里合了,自从同她多了往来,我儿便不將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了。” 说到这,严氏就忿忿难评。 以至於如今也有些觉得无妄大师或许被吹嘘得太过了。 大师还是那副慈悲又高深的模样,“天机不可泄露。” 严氏再也没心情久留,愤愤离去。 心情差到下台阶时差点不小心踩空,好在身边有人及时扶了她一把。 “夫人小心。” 严氏感激抬头,而后微微一怔。 身边这小公子,莫名便让她有股熟悉和亲切感。 “谢谢你,小兄弟。”她站稳,不自觉出声询问,“你是哪家府上的?改日我让人奉上谢礼。” 小公子看著她笑了笑,眼下小痣也微微动了动。 “举手之劳罢了,夫人不必费心。”他態度温和,彬彬有礼,看著很是懂事孝顺。 让人不由升起亲近的心思。 严氏看著他,不经想到沈敛。 若是儿子也能像对方这般贴心,如今她也不用那么烦恼了。 “夫人多加小心。”小公子退开,而后朝著大殿而去。 严氏回头望了他一会,这才回头问陈嬤嬤,“你觉不觉得,刚刚那孩子和我长得有些像?” 陈嬤嬤笑著点了点头,“是有几分姑娘的神韵。” 两主僕对视笑了笑,不过都没往心里去。 当年她只生了一个孩子。 那孩子便是沈敛。 今天这位小公子,怕是严家哪个旁支的子弟,所以才长得有些像她。 “也是一种缘分。”严氏看了眼陈嬤嬤,“明日我回去瞧瞧大哥,顺便让他帮我找找刚刚那孩子究竟是谁。” 待两主僕身影消失,小公子的身影这才从大殿出现。 他身形高挺,只是刚刚的温和气质尽散,只剩冰冷。 之后几日,顾怀寧皆没有出宫。 她不愿每日来回,且德妃也希望她住下。 圣上对她有愧,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当初是为了拘对方在宫里,他也没想到有一日对方会主动希望能留下。 距离那晚也过去了一段时日。 顾怀寧相信,每一次挫折和磨难,都是宝贵的成长经验。 再面对圣上时,她已能彻底冷静从容,仿佛那夜之事从未发生过。 距离圣上中风已不足半年,她必须好好守在宫中。 结合自己所学所记,每次替圣上推揉后,她都闻声关怀提醒。 对於圣上的健康,她很是上心。 这份关心不是惺惺作態,谁都能察觉她的认真。 在顾怀寧未察觉之时,圣上看向小姑娘时也有些感慨。 是个好孩子。 他还记得去年秋猎上,她还是娇艷天真的样子。 顶著那张看似弱不禁风,出箭却极稳,脸上笑意也自信明媚。 而今沉稳了,却失去了那股少年人的张扬。 趁顾怀寧出去之际,德妃嘆息著,低声开了口。 “这孩子,也是命苦之人。” 她看出了圣上的愧意,乾脆替小姑娘將这份愧意加得更深一些。 “陈太医说,寧寧日后很难再有子嗣了。” 圣上皱眉,下意识看向她。 他倒不知,竟还有此事。 德妃嘆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一个女子无法生育,任何人都明白这意味著什么。 圣上沉默了片刻,这才道:“此事朕会想办法。” 德妃红著眼,替小姑娘写了恩。 圣上愿护她,旁人自然不敢隨意轻慢了她。 顾怀寧在宫中几日,这才回家住了一夜。 顾家眾人笑脸盈盈,但眼底却掩著不少愁绪。 自打老晋王大闹一场后,这几日已经无人上门了。 昨日去中书令纪家赴宴,常氏又一次遇上了严氏。 几句针锋相对后,两人几乎算是彻底撕破脸。 『將军夫人这般有空,还是多想想法子,调理调理五姑娘的身子吧。』 严氏这话,无疑是在戳常氏的肺管子。 一时间,场面格外难看! 最后还是纪老夫人打了圆场,这才將局面暂时缓和了下来。 但经此一事,各府算是知晓顾沈两家眼下极不对付了。 两个孩子之间私情肯定没有,但顾怀寧身体不行一事倒是坐实了。 常氏眼下只庆幸女儿常在宫中,不会听见这些事坏了心情。 半夜时分,沈敛用了些手段,將顾怀寧带离了顾家。 他在顾府附近安置了一座宅子,林苏已在里面等候。 “你检查下她的身体。”沈敛將人交给对方,负手站在院中心绪难寧。 他知母亲行事过分,已修书告知父亲。 今日也命人送了礼物去顾家致歉,却被对方尽数退回。 当然,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顾怀寧的身体。 林苏在室內检查了半晌,出来时,表情微妙难言。 “如何?” 沈敛沉眸问。 林苏看了看他,“同世子沾上关係的女子,似乎运气都不是不好。” 魏清音如此,这位顾姑娘也是如此。 沈敛心下一沉,眸光中也陡然发出亮光。“她小腹处也有伤疤?” 林苏不客气白了他一眼,“这等私密之事,我如何隨意告知於你。” 身为大夫,她有自己的坚持。 沈敛的脸色僵了僵,眼中的亮光瞬间又沉了下去。 “此事於我而言非常重要。” 林苏却没让步,“再如何重要,我也需要得到顾姑娘的同意才可告知。” 她转开话题,“和魏姑娘一样,她的情况也很糟糕。我只能姑且试试,並非一定就能治癒。” 沈敛皱眉,林苏都这般说,便代表著她的情况確实非常严重。 “那情志方面呢?”他抿唇沉默了几瞬,说了当下的困境。 有些事,他还是希望能她当面说清楚。 林苏看著他的表情更怪异了。 “我不擅长此类情况,可若真如世子描述那般,那么顾姑娘一定是受了极大的惊嚇和打击。” 她顿了顿,也是有些不解。 “世子究竟做了什么?能影响顾姑娘至此?” 瞧沈敛对顾怀寧的態度,也应当是在意的,行事不该太过才是。 月色下,沈敛脸上闪过一丝狼狈。 是他考虑不周。 他总觉得,那般要强较真的姑娘,心性不该那般脆弱才是。 况且…… 在那里她不会有危险。 他也不知为何她的反应会这般大。 林苏没等他回答,重新回了屋內。 顾怀寧半夜被带离,还要赶紧送回去,没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一坐下便施针將人唤醒。 小姑娘幽幽醒来,一见林苏,便猜到同沈敛有关。 想到对方,她便有些不適。 林苏是大夫,迅速进行了处理。 顾怀寧的不適並不严重,很快便好转了些。 “我是世子寻进京替人治病的。”林苏不愿掺和两人感情之事,乾脆自己开口交代。 “他答应我,日后会在京中开设一家书院,专门教授女子医术。” 顾怀寧愣了愣,没想到会是如此。 沈敛亲自將她带回,京中眾人自然会猜测两人的关係。 林苏可以借他名头行事,如此一来也少些麻烦。 她办书院不为盈利,碍不了旁人。 只是魏清音並不配合。 “姑娘的身子我刚刚已经检查过,並未就完全没有希望。你可愿配合民女一试?”林苏问。 顾怀寧沉默了半晌,有些迟疑,並不抱什么希望。 前世她试过不少法子,最后不也没有怀上。 若真有机会,家中肯定早早就帮她医治了。 “这位姑娘……” “我叫林苏。” 顾怀寧看著眼前这爽利的姑娘,不免升起了些好感。 “林姑娘,谢谢你的好意。只是我这身子,怕是没什么好转可能了。” 林苏不认同,“若不尽力一试,又如何知晓结局?” 顾怀寧张了张,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並非怀疑姑娘医术。” 要提到沈敛,她便顿了顿,而后扶住胸口才道,“世子特意將姑娘寻来,定是姑娘医术卓绝。可这几年家中应是替我寻过大夫了,就连宫中太医,也是袖手无策……” 林苏依旧坚定,“其他方面,林家或许不如宫中御医。可若是姑娘这种情况,小女子有信心绝不逊色於旁人。” 顾怀寧愣了愣,总算多了些犹豫。 林苏未强迫她,“姑娘可好好考虑,若你愿意,明日子时可去你家后门。我会在那儿等你。” 门外,沈敛的身影已经消失。 他知顾怀寧不愿见他,是以今晚这一程,由林苏送她回府。 在两人到达前,他会先一步翻墙替她开门。 免了小姑娘回家之忧。 待人安全回去,沈敛这才现身。 “她如何想?” 林苏看了他一眼,“我也不確定,只是接下来这段时间,世子还是別来了。” 今晚她在同顾怀寧对话时有留心注意,话题涉及沈敛时,对方的状態確实会有所影响。 为了不影响治疗,他该是彻底消失才是。 沈敛脸色僵了僵,“不行。” 她深夜出行,虽说只短短半刻路程,但他也不可能完全放下心。 他顿了顿,这才又道:“我会想办法。” 林苏便不再多言。 若是被人家顾怀寧察觉,那她这边建立的信任,也会土崩瓦解。 …… 翌日清晨,严氏来沈敛院中堵人。 “昨日听说你给顾家送礼了?”她其实事后也有些后悔,但她一贯高傲,不可能向他人低头。 沈敛冷静应下。 “顾家又不领你的情,你何必自討没趣。”严氏也已知对方並没收礼。 沈敛难得温和,“她们愿不愿收是她们的事,我们必须得送。” 他不可能放弃顾怀寧。 日后两家还是要结亲的,不能让关係坏下去。 严氏悻悻,“你要赔礼便也罢了。但那顾五,你是別想了。” 她也不喜欢镇国公府多个敌人。 但这门亲事还是算了。 她才不要生不出孩子的儿媳。 沈敛看著她,眸光坦然,却並未答应。 严氏见状,立刻变了脸色。 “那顾怀寧是不是给你下了蛊,你才这般不肯放手!?” “母亲不是不愿成全你,可她没办法替你生个一儿半女,没办法给沈家传宗接代!你知道吗?” 沈敛看著严氏,第一次开口回应这个问题。 “我不介意她能不能生育。至於传宗接代,会有其他办法的。” 严氏气得嘴唇发颤。 儿子明知她心中所愿,怎么轻飘飘说出这种话的。 “你这混帐!”她一巴掌打到他脸上,“你不介意她能不能生,难不成要你爹去纳妾再生几个不成?” 作为女子,严氏自然没办法主动给丈夫找其他女人。 沈敛挨了一巴掌,但神色未变。 “儿子会想办法。” 严氏怒火中烧,只能愤而离去。 她实在不明白,一贯体贴懂事的儿子怎会变成这样。 这让她不禁想起寺內遇见的那个年轻人。 若对方是她儿子,定然不会这般气她。 严氏原以为对方是严氏子弟,可前几日特地回去后,族中却没那年轻人。 这叫她难免失望。 眼下被沈敛一气,她便越发想起那小公子了。 …… 顾怀寧只考虑了半日,便做了决定。 再糟也糟不过前世。 她为何要拿自己身体同別人置气。 自己这般情况,家人也暗自发愁。如果她能治好,日后在成亲一事上,家里也能少些烦恼。 夜半时分,她准时出现在后门。 林苏已经在等她,身边还站著一个身材高挺劲瘦,戴著面具的年轻人。 顾怀寧一顿,目光幽幽落在林苏脸上,转身便回了府去。 隨之而来的,便是汹涌的窒息感以及头晕。 这是把她当傻子吗? 这身形,她瞧了这么多年能认不出来? 林苏见状上前,但年轻人比她更快一步。 顾怀寧很急,她怕回去慢了,会真的没掉小命。 可不適太强烈,头晕让她脚步不稳,差点一个踉蹌摔倒。 好在年轻人赶来,身后拉出了她的胳膊。 顾怀寧气急,也越发恼怒,乾脆挥手重重朝对方脸上的面具扇了过去。 面具被打落,露出的却是一张布满青紫伤疤的脸。 第122章 救他之人是顾怀寧 顾怀寧一愣。 那不是沈敛。 可对方身形实在太像,她应该不会认错人才是。 林苏已经赶到,连忙小声解释,“抱歉,夜深人静,我想著还是该找个人护著,忘记同你说了。” 说罢,她弯腰捡起面具,而后比画了几下手语。 男子见状將面具戴好,而后去了外头。 “林佑是我家僕,当年重伤濒死被我家所救。虽侥倖捡回一命,但已经无法开口,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林苏介绍道,“我祖父见他可怜,便將他留了下来。” 顾怀寧皱著眉,状態没有完全缓和。 她还是有些不信的,但刚刚那张脸確实不是沈敛。 “他又聋又哑?”顾怀寧问。 林苏点头,“姑娘这种情况,我自然要找最安全的人来守著。” 她这个解释,倒也算得上合理。 顾怀寧垂眸,努力让自己状態平稳下来。 治疗为的是自己和家人,这哑仆只要不影响她的身体便不该过分在意。 她眼下那般排斥沈敛,最主要的因素还是生理上排斥。 林苏等她缓和,这才慢慢离开。 男子跟在两人身后,始终保持著一段距离,没有太过靠近。 顾怀寧虽还有些疑心,但勉强还能接受身体那些许不適。 待进院中,她没有立刻便进屋去。 等男子进院时,她状若无意朝门口过去,而后突然出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反扭將人按住。 男子似未提防,经她这般一压,单膝跪在了地上。 林苏怔住,看著眼前的沈敛一时没能说出话。 顾怀寧也是一愣,而后迅速放开了对方。 高傲一如沈敛,是绝不隨意屈膝下跪的。 像他那样的人,哪怕有一天死了,她都觉得他该是立在那儿不肯倒下的。 “抱歉!”顾怀寧將人扶起来。 想到对方听不见声音,她又抬头看向林苏,“林姑娘,请你替我转达一下我的歉意。” 沈敛或许会配合她被擒,但不会跪。 这般试探后,她总算彻底放下心。 况且,这会离得近了,她才发觉对方身上有股淡淡的药香,並非沈敛身上那墨香味。 林苏回神,语气也沉了一点。 “姑娘不该如此。” “抱歉。”顾怀寧也有些愧疚。 可她若不確认清楚,那种隱隱约约的头晕和窒息感便会一直存在。 她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治疗並不难熬。 林苏也会適当地替她分散注意力,让顾怀寧儘可能好受些。 结束出来时,那人还立在院中。 顾怀寧见了,再次生些愧意出来。 回去的路上,林苏若无其事將话题引到心结上。“姑娘可有害怕或者恐惧之物?” 心病还需心药医。 她並不精通心病医治,但有些原理却是想通的。 若是知晓因为什么让顾怀寧產生这种症状,也可针对缓解。 顾怀寧认真想了想,却摇了摇头。 “害怕恐惧之物倒是没有,但我希望家人能平平安安。” 真要害怕,也是害怕家人出意外。 林苏明白对方的意思,但这同沈敛无关,应当不是正確答案。 她没追问,有些事还得关係再近些才方便。 …… 顾怀寧这两日总半夜起来,是以白日精神並不太好。 午间在太医院时,她拿著书本,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景铭来时,她才睡下不久。 陈太医也看出她眼下的疲累,没叫醒她。 “午间本就该休息,顾姑娘体弱,以往劝她歇歇总不肯听。眼下这般也好,休息一阵才能回復精力。” 听著陈太医的话,景铭又朝顾怀寧的方向瞧了瞧。 她伏在桌上,睡著的姿势並不算太好,起来大概会不適一会儿。 但见她睡得正沉,所以捨得叫醒。 眾人皆知她身体不好,眼下待她同瓷娃娃无异。 景铭拿了自己所需之物,回到自己宫中,却见到了圣上。 他这父皇几乎不会来皇子宫中,此刻对方正站在殿內,看他掛在墙边的画。 那是一副德妃的画像,为景铭年幼时所作。 用笔稚嫩,画得也不算太像,但德妃很开心,夸了他好些天。 他没想过这画会被他父皇看见,是以微微一愣,快速窘迫地上前来请安。 圣上回头看了眼他,不知不觉,连德妃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这几个月,他高了许多。 男孩子长个抽条得很快,就如同小树苗,眼见著往上长。 “这画很有趣。”圣上夸讚。 画上有日期,他知道那是儿子幼年所作。 “近端时间,可有画过什么新的?” 景铭没好意思回答。 上一次画,还是顾怀寧及笄那副。 “儿臣懒笨,近日未曾作画。” 圣上却很有兴致,“今日閒来无事,你便替朕画上一幅。” 景铭应声准备笔墨,心下却已有猜测。 他父皇日理万机,绝不是会浪费时间之人。 今日特地前来,又愿意这些时间,必然是有所安排。 景铭压下心思,认真凝神给对方绘上一画。 半个时辰过去,他首笔完成。 圣上早已合眼睡著。 这对他而言,也是难得的休息机会。 景铭作画时看著父亲的睡顏,不其然想起了顾怀寧。 她侧著脸,睡著时有股岁月静好的温柔。 圣上哪怕是睡著时也带著威仪,但他作画时想起了顾怀寧,是以下笔时,圣上的睡顏也带了一丝柔和之意。 宫人將圣上轻声唤醒,而后將画作呈上。 景铭確实有绘画天赋。 哪怕是圣上这般眼高於顶的君主,也不由得想讚赏。 但最让圣上在意的,还是画中他的神態。 那样的他不像是一个雷厉风行的君王,倒像个温和的慈父。 这让圣上不由得心下感慨。 每一个孩子,对父母都有天生的濡慕之情。 他自觉自己是个好帝王,但却没那么多精力放在孩子身上。 “你同你母妃一样,性子纯善,不喜惹是生非。” 景铭是同意这一点的。 德妃一贯看得开,不爭宠,也没野心。 他同母亲一样。 “若是父皇要你护住你顾姐姐,你可能做到?”圣上问。 景铭一愣,完全没想过父亲会问出这个问题。 『护住你顾姐姐』。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圣上看著儿子,平静接著道,“她必须是正妃。” 景铭確定了心中猜测,可到底是有些犹豫的。 表兄在意顾怀寧,又岂会接受? 圣上见对方犹豫,“感情一事可以好好培养,你有时间可以多同她处处。你们都是年轻人,一定能找到话题。” 说著,他又是一顿,“此事你也可同你母妃商量,不必太早回復朕。” 说罢,圣上便已起身。 只是离开前,他命宫人带走了那幅画。 这画中的他,虽不符合他的气场,但叫他心有触动。 他儿子多,对孩子们没有太深的感情。 今日来时,他並不打算给景铭考虑的机会。 陪儿子半个时辰,让对方给他画幅画,已算尽了父亲的义务。 可看到画像后,他改变了主意。 景铭当日便找了理由寻了德妃。 听见儿子所说后,德妃沉默良久。 她原是想替小姑娘要份照拂,倒没想到,最后竟落到自己宫中。 “一来,你顾姐姐,没法生育。”德妃道,“二来,你表兄应该还是对她有意的。” 她喜欢顾怀寧,也並不介意对方不能生育之事。 小姑娘这般懂事,明知自己身体情况,应该会容许丈夫有其他女人。 但婚姻大事,还是该由孩子自己抉择。 儿子自己也愿意,那才是最重要的。 “那是陪伴一生之人,你自己如何想?”德妃问。 景铭没想到顾怀寧的身体那么严重。 再一想镇国公府那位姨母,立刻便皱起了眉。 若是她同表兄在一起,定会被姨母磋磨。 景铭皱著眉,一直一声不吭。 见状,德妃便又开口。 “你若不喜欢她……” “母妃。” 景铭忽然打断她,他抬起眼,清秀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些许窘迫。 “儿臣以为,这是两个人的事。得她也愿意。” 她也愿意…… 德妃看著儿子避开的视线,怔了一怔,忽然便明白了儿子的心思。 儿子是喜欢人家的。 並非毫无感觉。 虽不知是何时开始之事。 但,眼前她一贯当是个孩子的儿子,已经长成了一个小伙子。 景铭有点承受不住自己母妃的眼神,找了个藉口走了。 只是他也没直接跑去找顾怀寧。 他感觉得出来,小姑娘对他没有多余的心思。 毕竟自己还小对方一岁。 在人家眼中,还只能是个弟弟。 这点是他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的。 况且年初两人正式相见时,他甚至才跟她差不多高。这么个初印象,叫他如何自信同表哥相比。 景铭不想趁人之危。 更不想趁表哥的危。 他愿意同顾怀寧在一起,但如何也该在两人彻底说清楚后,自己再好好努力爭取。 待小姑娘离开,景铭去找了陈太医。 “这两日,她可还有在宫门口那种症状?” 那日他不在场,是以也没见到她当时的情况。只听后来德妃告诉他,和那次醒来时相同。 陈太医摇头。 忙碌让人没心思想不该想之人。 顾怀寧在这儿,状態反而一直都不错。 景铭又问,“那她那种情况,又该如何医治最好?” “还是该先確认心病为何。”陈太医摸著鬍子说道。 行医多年,他没见过这般严重症状的。 景铭点了点头,不再多言离去。 为今之计,该是早些治好她的病。 她若治好后还愿同表兄在一起,那他便真诚祝福他们。 若她仍旧不愿,他愿意成为日后好好守护对方的那个人。 景铭眼下也想確定病因,但今日没藉口出宫了。 虽说大衍对皇子没有过分严格的规定,但並非能隨意出行。 眼下,也只能等明日在想办法。 …… 林苏没想到自己竟然还会见到魏清音。 那晚以后,她以为对方不会再有顏面出现。 可眼下看来,她显然低估了对方。 “林大夫。”魏清音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 她知道沈敛不会再见她,所以才特地找上林苏。好在对方没有拒见她,省却了她不少麻烦。 “魏姑娘有何事。”林苏语气不算差。 眼下她在医治顾怀寧,若是对方愿意也提供身体给她实验,她愿意態度再好一点。 魏清音见她这般,心下倒是一喜。 她原以为需要付出些代价,才能达成心中所求。 “清音知道林大夫医术高超,是以特来求药。”她红了眼睛,好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林苏不为所动。 身为医者,她见过许多悲欢离合。 也见过许多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病患或者家属。 “何药?”她依旧语气平和。 魏清音见状,眼中的泪意便又蓄了几分。 “那晚之事,皆是亲人所逼。事败后,家中嫌我无用,要將我嫁给礼王做续弦。”她语气中带著悲伤,“可礼王的年纪,已够做我祖父。” “婚期就在这两日了。”魏清音落下泪来,“求求姑娘给我一味药,能让我臥病在床一月,好叫我逃脱苦海。” “林大夫,你我皆为女子,你应当可以明白我的难处。礼王世子只比我父亲小上几岁,我这年纪,如何当得了对方后母。” 说到这,她的表情已经无比悽苦。 林苏看著对方,一时间沉默无言。 其实她很小就知道,医者是救不了所有人的。 “法子是有,但一个月时间太久了。” 她没那么多时间给对方拖。 对於治疗顾怀寧和魏清音,她其实想了两个法子。 原想著一个一个来,到哪若对方同意,她完全可以同时进行,再对比哪个法子更有效。 哪怕不起效,她也能节省时间。 “我只能给你七日。事后,你便要开始接受我的医治。” 魏清音没想到对方竟还执著於治疗她的事。 想来还是沈敛想把欠她的人情还清的。 她心下一喜,若是如此,她大可以不必求林苏。 “林大夫,求你带我去见一见世子吧。我有很重要的话想同他说。” 林苏皱了皱眉,“世子不想见你。” 那么中的媚药,但凡沈敛有一点心思,都会直接將人丟出去。 魏清音楚楚可怜的表情一僵,垂下了眼去。 “还是请林大夫帮忙转达一声吧。此次之后,当年之事一刀两断。” 沈敛虽未直接告诉她当年之事,当他那般在意那个伤疤,林苏便也能猜到一二。 是以越见魏清音如此,她越觉得讥讽。 当初只当对方或许是沈敛的救命恩人。 前两日瞧见顾怀寧也有相同的伤,她便心里有了分晓。 依照魏家这姑娘的行事,可不像是真的对沈敛有恩。 林苏便乾脆勾了勾唇,“那便如姑娘所愿。” 凭她接触下来,顾家那位姑娘肯定是不会愿意告诉沈敛受伤之事的。 而今,这位假冒的救命恩人,倒是主动送上门了。 林苏找到了沈敛。 对方的態度同她设想的差不多。 听见是魏清音找他,立刻便回绝了。 可在她提醒后,他的表情却是一变,而后狼狈地別过了脸去,久久没能再说出话。 时隔一月再见沈敛,魏清音仍旧忍不住感慨。 不管任何时候,他永远都是她见过的男子中,最英俊,最叫她心动的。 哪怕此刻他面无表情,满脸皆是冰冷阴鷙,她仍觉得他英俊得叫人心惊。 可为何他就不愿娶她呢。 为何他眼中只有顾怀寧!也只愿意娶对方呢! 魏清音心中感慨万千,直到沈敛冷冷开口, “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他今日的態度格外冰冷。 魏清音心中的感慨一滯,隨后渐渐冷静下来。 她不该在对方身上浪费情绪了。 她要做的是紧紧抓住七皇子这条大船。 只要熬到七皇子登基,沈敛见了她也只有俯首称臣地份。 “清音有一事相求……” 她垂下头,柔柔弱弱开口,“清音知道,当日之事,定然惹……” “我没兴趣听这些废话。” 沈敛直白不客气地打断了她,他很少这般没风度。 足以可见今日他的情绪確实极差。 “告诉我当年真相究竟为何。”他语气冷冽,“否则別怪我不客气。” 魏清音愣在当场。 他那般有风度的人,如何会说出这种话。 又是因为顾怀寧吗? 她以为,林苏执意要给她治病,是因为沈敛依旧不想欠她。 可眼下看来,却压根不像。 魏清音迅速红了眼眶,心中更恨。 “当年之事,清音已经同世子说过了。”对方越是想知晓,她便越不愿意成全。 沈敛眼下闪过寒芒。 直到此刻,心中还是暴戾一片。 他本来只是怀疑,直到林苏特地过来找他,让他询问魏清音。 那时他便意识到,救人的一定是顾怀寧。 倘若小姑娘身上没伤,林苏不会多此一举。 敏锐一如沈敛,几乎瞬间便分解出了对方这行为背后所带深意。 几乎是那一瞬间,心底的后悔排山倒海袭来,几近將他淹没。 他做过许许多多让顾怀寧难堪的事。 为了报当年的恩,他也几次在她被针对时选择袒护对方。 可如今。 现实却告诉他,当年救他的小女孩,就是被他反覆欺负过的顾怀寧。 沈敛本可以不见魏清音的。 但对方那么清楚说出经过,他便想到对方或许知道更多的事。 他早就知道她並非表现出来的这般温柔,只是碍於恩情,他一直懒得点破。 可当真相揭开,如今恩情已然不再。 甚至。 还有仇。 “你大概是误解了我的意思。”沈敛道:“我要知道的是,当年在我离开后,怀寧如何了。” 魏清音被他这篤定的语气一堵,心下气愤之余,又有些惊疑不定。 他为什么会这么確定是顾怀寧? 难不成,是因为两人有了肌肤之亲,所以看见对方身上的疤痕? 魏清音终於忍不住变了脸色,有难堪,也有不齿。 真是这样的话,那她顾怀寧又高贵些什么。 他沈敛又装什么君子。 终究不过是会在成亲前就没了清白的放荡货色罢了。 “我不知道世子在说什么!”魏清音的声音也冷了下去。 她也並非只有求沈敛这一条路可走。 她若狠狠心,可以再自残一次,將大婚躲过去。 本是不愿冒险才找上林苏,眼下若是说出一切,只会得不偿失。 “既然世子不愿认当年之事,那清音便当什么都未发生过。”魏清音垂下眼,“打搅了。” 沈敛便没有心软,“说出一切,或者今晚就被丟进礼王府。” 此言一出,魏清音猛地回过头,满眼难以置信。 这还是那个规矩守礼的沈敛吗? 他是个君子。 是个样样出眾让人难以企及的君子。 如何能做出这种事! 沈敛抬眸,冷光幽幽。 “相信我,我会做得天衣无缝。” 魏清音上次来便提过礼王府之事,隔了这么久再次前来,他不相信仍旧是同一个原因。 她可以狠心割腕想给他做妾,如今却捨不得冒险故技重施。 或许有她更在乎的事,让她不愿那么做。 魏清音被他的目光盯著,不禁有些心底发寒。 出类拔萃如他,若想对付她,必然也不会留下痕跡。 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自主攥紧,心思急转间,她虽不敢但还是做了决定。 “我要可以偽装成重病的药。” 沈敛冰冷应下,“待你应付完礼王府,我需要你每日抽时间去见林苏。” 他有的是办法让礼王府取消打算。 只是,他不愿这么便宜魏家。 魏清音这会也猜到了沈敛的用意。 非要医治,想必也是拿她做实验品。 她当然也愿意治,可哪里是那么轻易之事。梦中她经歷了那么多折磨,最后也才勉强怀了身孕。 因生育那个孩子,她差点没了性命,更別提再生育子嗣了。 若顾怀寧真同沈敛在一起了。 她倒是想將当初那个方子告诉他们,也让顾怀寧尝尝梦中她所经歷的痛苦和风险。 魏清音应下,又从林苏那拿了药。 她垂下眸,而后笑了笑。 “是呀,世子说得不错。那日救你的人,確实是顾怀寧。” 她轻轻笑开,语气格外温柔。 “她明明爬到旁边台子上了,但看见有人拿刀偷袭你,便又从台子跳了下去。” “她还那么小,就结结实实中了那一刀。” “我躲在旁边害怕得直发抖,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勇气。” “可是在她替你挡了一刀后,世子你却丟下她一个人走了。” “她躺在地上,一边疼得直发抖一边看著你的方向。” “她流了好多好多的血,有人逃跑时还不小心踩到了她,但她疼得只能很轻很轻地抽泣。” “直到晕过去,也还看著世子你离开的方向呀……” 第123章 克夫。 晚间,顾怀寧发现林苏身边换了人。 昨晚带著面具的『林佑』没出来。 她看了看对方,有些好奇。 “昨晚那位呢?” 林苏面无表情道,“受伤了。” 顾怀寧怔了怔,差点怀疑自己听觉出了问题。 镇国公府那种地方,谁敢隨便撒野。 怎么会好端端受伤的? 林苏道,“吐血了,小问题。” 顾怀寧脚步一顿。 “吐血了会是小问题吗?” 林苏慢慢应了一声,“我以为这么回答会显得比较风趣。” 顾怀寧不懂她的风趣。 只有点小纠结,“应当同我昨日动手的那两下无关吧?” 若是因为她的贸然出手,她確实会內疚。 林苏略带深意看了她一眼,不过还是摇了摇头。 虽说是同顾怀寧有那么点关係,但主要还是因为魏清音。 白日里对方说的那些话,明显就是故意想要刺激沈敛。 沈敛也知对方用意,可这是阳谋。 但凡真的在意哪个人,那么这种心疼的情绪便会无法控制。 七皇子不相信顾怀寧同沈敛会在一起。 魏清音要做的,便是逼沈敛失去理智,让七皇子看出苗头。 如此一来,对方必然会更相信她所说的那些话。 魏清音离开后,沈敛在原地坐了许久。 待林苏入夜去找他时,对方已经昏迷。 好在脉象是平稳的,並无大碍。 严氏紧张万分守在旁边,儼然想起了之前沈敛病重臥床的事。 翌日一早,见儿子状好,她便將人一起带去了寺庙。 今年才过去三个月,儿子已经三番两次生病。 严氏虽没说出口,但总觉得是顾怀寧是有些克自家儿子。 这让她对顾怀寧更为不喜。 上个月法事才做过,还是儿子让菩萨察觉他心不够诚,这才没保佑他。 沈敛一贯孝顺母亲,普通事情都顺著她。 严氏这点倒確实没看错。 他確实心不诚,只做样子。 待结束离开时,两母子见到缓缓走来的无妄大师。 严氏淡淡瞟了一眼,小声同儿子嘀咕,“这方丈虚有其表,並不如外头吹得那般神乎。” “之前他明明说你的生辰八字和那顾五非常匹配。可都这么久了,我是半点都没瞧出来。” 沈敛眸光淡淡抬眸,触及无妄大师的眼神后,又冷冷撇过了头去。 自从上次对方说他克妻后,他便不怎么信对方。 无妄大师却丝毫不介意两母子的表情,缓缓念了声佛而后站在沈敛跟前。 “看来之前贫僧所言,世子並未放在心上。” 沈敛没做声。 无妄大师摇了摇头,“从世子面相上来看,那位最近的情况大概不佳。若世子继续执迷不悟,恐怕最终追悔莫及。” 沈敛本欲辩解,可话到嘴边,便猛然想起顾怀寧的病。 只要他一靠近,她便不適。 这倒是验证了无妄大师的话。 严氏听得云里雾里,“什么面相?” 沈敛没做声,表情却並不好看。 倏地转眸看无妄大师,直到对方离开胸中情绪仍旧翻涌。 他不信! 也绝不会因这等鬼神之说当真放弃顾怀寧。 继魏清音昨日那翻言语刺激后,他倒是隱约察觉到了些许癥结。 沈敛记得那晚,她在冷宫里求他不要留下她一人。 当时他只想著她应当无忧,却未想到此事对她造成的影响却那么大。 眼下既然知道原因,那他便能想法子化解。 …… 午休醒来时,顾怀寧见到了景铭。 他压低了声音,正同太医说著什么。 她伏靠的桌案上,则多了一个小枕。 见她醒来,景铭笑著回头。 “寧姐姐,这是母妃让我带来给你的。” 今早请安时他顺嘴提了一句顾怀寧会午休,德妃便让人取来了这小枕,让他顺道给她送来。 这等小事完全可以让宫女来。 可德妃让儿子过来,分明也是存了让两人多接触之心。 景铭这『寧姐姐』一出口,周遭便不由得朝顾怀寧看了过去。 她自己也有些诧异。 当初说好的,这种称呼在在永和宫內。 两人若在外头,还是该按规矩称呼。 顾怀寧收起小枕,“那等我会亲自去谢过娘娘。” 她其实有些不好意思。 虽说午休也正常,但被景铭碰见倒是有种偷懒打瞌睡被抓包的感觉。 德妃可是一直夸讚她努力又用功的。 努力之人,怎么大白天睡午觉。 景铭笑应了一声,而后离开。 太医院人多眼杂,不少人听见他对顾怀寧的称呼。 不过半日过去,便悄悄传向了宫中各处。 晚间,圣上难得同德妃母子一同用餐。 待饭后,他才开口继续昨日的话题。 “考虑得如何?” 景铭来时便已有预感,是以並不意外。 “儿臣愿意,只是寧姐姐比儿臣稍年长些,怕会有些有些介意。” 皇帝摆摆手,“这点並不重要。” 圣上赐婚便是莫大荣幸,对方岂会介意。 况且还有女大三抱金砖之说。 顾怀寧才大景铭一岁,哪里算年长了。 景铭犹豫一瞬,还是开了口。 “若是可以,儿臣希望再迟些同寧姐姐提此事。”他顿了顿,脸上也有些涨红,“待……儿臣看著再可靠些。” 他今年刚长个,但也只比顾怀寧高一点。 多少显得有些幼稚,怎么都不像是可託付终生的样子。 况且。 她同表兄之间,或许还有话没说清楚。 圣上看了景铭几眼,又回头看了眼笑意盈盈的德妃,到底明白过来。 儿子其实也有意。 把顾怀寧嚇成那般他心下有愧。 既然德妃两母子愿意,那他也算放下了心。 以往他不愿顾家站队皇子,是怕顾家也生了不该有的野心。 如今得知顾怀寧无法生育,便是没了此番顾忌。 因著两母子替他解了一桩难题,圣上看景铭这个儿子也满意了不少。 便特地开了恩,允许他日后自由出入皇宫。 景铭心知,这恩应只限於在顾怀寧相关之事上,並非真允许他肆意妄为目无宫规。 不过哪怕如此,也著实方便了他不少。 年后忙碌,顾怀寧常在宫中,同好友们相聚便少了许多。 今日回来时,常氏便递来了封信。 信是池巧云的,询问她何时有空。 春暖开,也该出门踏青好好游玩了。后日便是书院休沐,问她愿不愿一同出游。 常氏得知內容后也劝,“你平日也太努力了,弦崩得太紧並非好事。还是该休息休息,劳逸结合才为上策。” 顾怀寧考虑了片刻,正巧后日陈太医轮休。她若休息一日,倒也不太要紧。 夜半时分,她又一次见到了那『林佑』。 每一次瞧见对方,她都忍不住感慨一句对方身形真得酷似沈敛。 上次她验证过一次,却不知这次是否会是那人假冒。 想到这,顾怀寧忍不住有些头晕。 昨日方才听说那『林佑』吐血,今日便又出现,可谓是太过尽心尽责。 她回头看了看坠在后头之人,状似若无其事试探林苏,“他这般真的没关係吗?” 林苏懒得回头,“生死有命。” 顿了顿,又道:“他应当是大好了。” 今日,她听见沈敛办了一件事。 据说礼王府大婚便是后日,但可能魏家这两日便要不好过了。 顾怀寧没追问,倒是一进院便见到了小橘白。 熟悉的猫儿身影入目,她愣了愣,而后欣喜起来。 碍於林苏在场,她到底没立刻蹲下身去哄猫。 但小橘白嗅到了她味道,不一会便扭著屁股过来,而后一下倒在她脚边开始打滚。 顾怀寧只忍了几秒,到底缴械投降蹲下了身去。 不多久沈敛进院,小橘白呼嚕嚕响著看都没看他一眼。 这下,顾怀寧放下了心。 若真是沈敛,小橘白不会半点都不往对方那边凑。 小傢伙以往跟她撒娇时,也会时不时朝沈敛那边瞧的,不会这般无动於衷。 待至要起身时,顾怀寧才后知后觉自己又蹲太久了。 不过她已不会犯从前那般冒失。 自打確定自己身体不好后,她比以往更要小心注意了。 许多人皆是如此。 未病之前总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待真病了,又会无比惜命。 顾怀寧这会便是如此。 她起得很慢,就是脸有点皱。 沈敛下意识上前了一步,然后被小橘白张牙舞爪哈气。 他脸上戴著面具,有些嚇猫。 顾怀寧便一手拍腿一手安抚小猫。 “没关係,他不是坏人。” 小橘白听不懂,依旧满眼敌意。 顾怀寧待缓解后乾脆將猫抱起,一同进了屋。 林苏瞧著,便有些羡慕。 “这小傢伙可真喜欢你呀。我就没见过它除了世子外,还主动同哪个旁人亲近过。” 顾怀寧愣了领,想起第一次见到对方时的场景。 “之前我也见它在你身边撒过娇。” 林苏轻嘖了一声,“那是因为我知道猫儿喜欢什么味道,那日特地先抹了些。” 同样的,她也知道猫儿討厌什么,所以眼下小橘白那般討厌沈敛。 顾怀寧未料到小傢伙竟是双面猫。 在她面前一套,在旁人面前又是一套。 不过倒也不影响她欢喜。 “你很喜欢猫儿?”林苏关了门窗,边替她脱衣边问。 顾怀寧便不禁忆起了那个梦。 与其说梦,倒不如说是往事。 “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为了追猫,在街上跑丟迷路了。” 林苏道,“那大概不会是一个很好的回忆。” 一个丫头在大街上走丟,那是她该多慌张。 顾怀寧闻言笑了笑,而后泡进了药桶里。 治疗的过程重复且枯燥。 她若困了,便会合著眼在桶中小憩。 今日有小橘白在,她比往常精神些,一直同林苏有一搭没一搭聊著。 直到咔噠一声响,扣子解开的声音突兀传进两女耳中。 顾怀寧顺著声音望去,正好瞧见猫儿打开了窗户,橘白身影迅速跃去了外头。 虽只有短短一瞬,但也暴露了室內的情形。 顾怀寧低低惊呼了一声,好在外头的『林佑』一直背对著屋內,没瞧见里头风光。 林苏也是嚇了一跳。 没想到那小傢伙那么聪明,竟然还会开窗。 有此一遭,下次两人是不敢再將猫儿抱进屋內了。 可直到治疗完毕,小橘白都没有再出现。 顾怀寧在院中找了找,並未见到猫儿身影。 “你替我问问『林佑』,是否见到小傢伙去哪儿了?”她有些不放心。 林苏其实觉得那胖猫贼精,没什么好担心的。 况且沈敛这个猫主人都还在呢。 不过为了不让顾怀寧起疑,还是上去比划了两下手语。 沈敛只指了指院外。 小傢伙刚刚窜出去了,不知道去做什么。 “我先送你回去,待会再回来找找。”林苏劝。 深更半夜,顾怀寧確实不宜一直留在外头。 她没逞强。 可正路过『林佑』身边,便见小橘白欢欢喜喜从外头归来。 两只眼睛幽幽发光,双腿一蹦便朝顾怀寧跳去。 小姑娘下意识伸手去接,直到快要抱住猫儿,才脸色一变尖叫著倏地扭过了身去。 大抵是小橘白觉得她太瘦,大晚上竟跑去叼回了只老鼠。 刚离得远顾怀寧没看清。 待猫欢喜朝她扑来时,她直接被嚇到忘记跑。 她从没想过猫儿大半夜跑出去给她抓老鼠。 自家院子里没有,它还辛辛苦苦跑去外头。 任谁家小姑娘突然看见一只老鼠往自己怀里送,都会嚇到容失色的。 好在『林佑』就在附近。 在她脸色大变的瞬间,他便伸手將人扯到了一旁。 顾怀寧惊嚇太过,这才没发现身侧之人动作一僵,然后硬生生同她拉开了距离,没把人往自己怀里带。 小橘白动作一顿,歪了歪脑袋。 有些不解她的崩溃。 在短暂停顿后,又朝她走了过去。 这回顾怀寧记得跑了,下意识便赶紧往『林佑』身后躲了躲。 林苏也被嚇得不轻,好在小橘白很快便被沈敛提了起来。 猫儿气得直哈气,老鼠侥倖逃过了一命,迅速逃窜走了。 顾怀寧被这小插曲嚇出了一身冷汗,回去的路上都还心有余悸。 不过今晚確实该好好谢谢人家『林佑』,若不是他那一扯,老鼠就在她身上了。 道別时,她特地请林苏转达了自己的感谢之恩。 他站在夜幕下,面具遮住了他的神情。 只有他自己知道,面对她时努力装聋作哑也是一件极折磨人之事。 两日转眼而过,时隔两月,顾怀寧终於又见到了池巧云。 对方还是那副开朗外向的性子,见到她时尖叫连连。 两人没著急出游,先是窝在一起聊了好一会。 待提到书院眾人时,池巧云话音一顿,然后神秘兮兮询问:“顾姐姐可知道,魏姐姐要嫁进礼王府做续弦?” 顾怀寧愣了好一会,才將脑海中的礼王对上號。 见她面露惊愕,池巧云又接著道:“原是后日就要大婚的,但是这两天礼王府那边悔婚了。” 顾怀寧觉得实在难评。 她垂了垂眼,有些头晕。 提及魏清音,不免便想到沈敛。 想来,是他不忍见她备受蹉跎,这才出手帮她吧。 池巧云却挑挑眉公布了原因,“说是礼王算了她八字,发现她克夫。” 顾怀寧怔了一瞬。 这礼王府未免也太离谱。 “这两日书院里已经传遍了。魏清若气得不轻,一直否认却没人愿意信她。” 池巧云说到这便忍不住勾了勾唇。 两姐妹肯定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日。 顾怀寧不想谈魏清音,因为谈及对方便不免想到沈敛。 “不提她们了。” 她笑著岔开了话题,而后便乘著马车出了府。 只是才出门,便见到了宫中车马。 景铭下了马车,而后走到她们车窗边。 “寧姐姐去哪儿?” 池巧云顺著外头看去,便见是一名清秀小公子。 竟顾怀寧介绍,这才知晓原来眼前这位竟是十一皇子。 “宫中新进了一批果品,母妃让我给你也送些过来。” 见两人反正要外出,景铭乾脆把果子由车窗给两人递了进去。 路上吃著倒是正好。 池巧云低头瞧了瞧,竟是荔枝。 这个时节京中的荔枝可是天价,德妃竟还记著她家好友。 男女不便一同出游,顾怀寧便没有相邀。 池巧云不客气地拿了一颗,“我怎么觉得十一殿下有些像镇国公夫人?” 她向来眼尖,总觉得隱隱约约有些相似。 顾怀寧笑了下,“德妃便是国公夫人的亲妹妹。” 两姐妹有些相像,景铭便也有点像严氏。 池巧云恍然,一边喜滋滋吃著荔枝,便往窗外瞧。 瞧著瞧著,便不由睁大了眼。 “顾姐姐,我今儿个肯定出问题了,看谁都觉得有点像国公夫人。” 刚刚有一男子从马车边路过。 池巧云看过去时,对方正巧回了头。 短暂对视的那一瞬,她觉得对方身上分明也有严氏的影子。 且比景铭还要像些。 …… 今日休息,顾怀寧还打算去老书局找两本书。 望京湖就在书局边,她过来也很是顺路。 只是还未寻到书,便听见头顶二楼传来交谈声。 “那顾怀寧现在谁还敢要她啊。那么多人瞧见她发病的样子了,嚇都要嚇死了。” “就是啊。之前听说还有好些人家上门的,后来被她那一病,谁都不敢去咯。” “就她那情况,谁家敢要啊。” “……” 顾怀寧先是又是愕然,但很快便又释怀。 自己最近都在宫中,自然没人敢当她的面嚼舌根。 池巧云有些生气,愤愤想要上楼,却被顾怀寧拦住。 哪怕上楼找茬,也得等她把一楼的书架全找了先。 她想得开,但楼上却没停。 聊了一会其他后,便又扯到她。 “听说十一皇子生怕被她缠上,当著一眾宫人的面唤顾怀寧姐姐。” “肯定是知道她当初怎么对沈世子死缠烂打,所以怕了唄。” “大概是被老晋王那么一闹,知道自己同沈世子彻底无缘了,所以才换了目標?” “谁会要她啊。宫外各家公子都看不上他,別说皇子们了。” “圣上都没叫她进宫了,她自己天天厚著脸皮过去,还不是想在皇子们面前露脸……” 池巧云听到这,立刻提起了裙摆快速上楼。 “皇子们看不上寧姐姐,难道看得上你们这些长舌妇吗?” 她若不多骂几句,都对不起刚刚在车上吃的那两颗荔枝。 眾女没想到池巧云竟然会在,脸上顿时有些訕訕。 “池姐姐那么激动做什么。我们说的也是事实啊。” 今年开学,几个年纪大些的姑娘们没再去书院。 像池巧云这个年纪的,已然是女学子中年纪比较大的那一批。 “什么事实?是皇子们亲口跟你说他们不想娶顾姐姐了吗?” 池巧云鼓起掌,“那你们可真了不起呢,殿下们想不想娶谁,都先特地告知你们呢。” 顾怀寧从后面上来,忍不住被好友的阴阳怪气逗笑。 但好友都这般替她出头了,她也不愿扫兴。 顾怀寧漂亮的眸子扫过眾女,依次叫出了几人的名字。 “正巧我明日便要进宫,还可以找你们口中的十一殿下確认一下。”她笑盈盈道。 眾女脸色发白。 尤其是被她点了名后。 末了,只能匆匆忙忙道歉离开。 池巧云等人都走了,这才欲言又止询问,“之前我我也听说宫门外之事。只是姐姐你是患了何病?眼下可好了?” 顾怀寧无奈扯了扯唇。 “如果我说,碰见沈敛我会难受死,你信吗?” 池巧云:…… 有点过於离谱了哈。 她原是不信的。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两人坐在湖边柳树下,突然看见走来的沈敛和景铭。 两个小姑娘身材娇小,被柳树挡去了身形。 她们在看刚刚从书局带出的书,吹著风舒服愜意。 直到景铭看见了她们,下意识出声打了招呼。 顾怀寧抬头,而后便对上了沈敛的视线。 呼吸在这一瞬间重重一窒,气管仿佛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大手攥紧,她觉得透不上气。 漂亮小脸迅速煞白,而后逐渐涨红。 痛苦肉眼可见。 顾怀寧抖了抖,连忙转过了身去,踉蹌开始逃离。 池巧云愣了一瞬脱口而出,“原来顾姐姐说『碰见世子你会死』是真的……” 沈敛定在了原处。 第124章 不要再喜欢他了。 顾怀寧捂著胸口,远远找了一个地方坐下。 半晌过去,脸色仍旧不太好。 池巧云在她身边,轻轻帮她顺气。 沈敛还停在之前的地方,並没有上前。远远瞧著已经看不清脸。 倒是景铭跟了过来,只是心情亦不平静。 他以前只知顾怀寧见到表兄会不適,未曾想竟已到这种地步。 若是这般程度,那还有必要再爭取吗? 景铭满心复杂,確认她应当无碍后,才离开去找沈敛。 他今日出宫,便是找对方討论顾怀寧的病情。 直到亲眼所见,他才觉得双方似乎是没可能了。 “再过几日我母妃生辰,父皇似有意让姨母进宫庆生。” 景铭换了话题,不再討论之前之事。 沈敛神情淡了不少,眸光深处也含了些许郁色,儼然已经没心思再谈任何事。 景铭便没再开口,只稍稍行了片刻,便各自离开。 过了这么多天,顾怀寧发病时的状態一点都没有缓和。 沈敛询问林苏,对方沉默片刻,却觉得可以求神拜佛。 佛祖不会显灵治病,但在治癒人心这方面,可不好说。 听到这个意见,沈敛本能有些排斥。 他不愿去求神佛,也不希望顾怀寧变成一个虔心信仰神佛之人。 “除此以外,眼下暂且没有其他办法。”林苏道。 她总不能拿顾怀寧的身体开玩笑,一次又一次强行让对方接触沈敛去习惯。 好在他还能用『林佑』的身份护她一段时间。 欲速则不达。 做人也不能太贪心。 她若是沈敛,眼下一定会更加谨慎藏好自己的身份,省得连这最后一个机会都失去。 顾怀寧同池巧云在外头半日,虽有小插曲,但好在没出什么大事。 临分別时,小姐妹才状似轻鬆道,“顾姐姐,我外祖父好像要准备给我议亲了。” 顾怀寧微微一愣,而后不禁有些感慨。 两人年岁本就相差不大,对方要议亲也正常。 只是在她看来,池巧云还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不捨得对方那么快进到这一步。 只有真正成亲嫁过人,才知其中的差別和心酸。 况且,年初时对方似乎也流露了一丝对自家大哥的好感。 “可有满意的人选了?”顾怀寧问。 池巧云耸了耸肩,反正不是自己喜欢的人,是谁又有什么区別呢。 有外祖父在,对方定是个可靠的。 “届时確定了,我再来告诉顾姐姐你。”她笑得开心,不过只有她自己知道,心下某处堵著难言的惆悵。 晚间再去治疗时,顾怀寧发觉『林佑』今晚离她们的距离比寻常都要远些。 他的存在感本来就弱,如今距离一远,更有种要融入夜色的沉寂感。 即便看不清对方表情,也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子浓郁到化不开的沉重。 顾怀寧虽有些好奇,但没开口打听。 男女有別,陌生男子之事,她不该太过探听。 药浴时,林苏像是隨口询问,“顾姑娘信神佛吗?” 若她相信,確实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顾怀寧原想说不信。 前世为了怀上子嗣,她也不知道求了多少遍神佛。 爹娘哥哥们离世后,她也祈愿了无数遍。 若亲人们真的在天有灵,她也不会无孕而亡了。 可话才到嘴边,她又顿住。 若真没有神佛,自己又为何会重生呢。 又如何会离开镇国公府那个牢笼,好好地同家人在一起呢。 一想到这,她立刻满脸虔诚起来。 不仅虔诚,甚至还双手合十对著上方拜了一拜,无比坚定。 “信!当然信!” 林苏欲言又止,觉得小姑娘这反应看著就挺突然。 分明就是刚信上的。 但是,又不像在开玩笑。 不过不管如何,对方愿意信那便是好事。 以沈敛的本事,请个大师去慢慢开解顾怀寧应该不难。 对方此刻就守在院外,想来应该能听见她们的对话,不需要她再提醒。 两日后,顾怀寧在宫中见到了景铭。 对方是来告知她,德妃娘娘决定生辰之日出宫吃斋宴,圣上已经应允。 对方那般照顾自己,又特地前来通知,顾怀寧自然应下。 待生辰前一晚,小姑娘这才得知德妃也提前邀请了常氏。 可谓给足了重视。 这让顾怀寧不禁感激。 常氏也高兴,更加有意同德妃交好。 两母女早早到了大相国寺,只是才上香出了大殿,便见到了脸色不算太好的严氏。 两家如今是冤家路窄。 常氏脸上的笑容也是一淡,立刻想起了之前对方说过的那些扎人心窝的话。 “娘带你去转转。”她转头看向女儿,一眼都不愿多瞧对方。 严氏见状也是冷一哼,抬著下巴进了殿去。 顾怀寧不明所以,但也知母亲性情,便没再多问。 大相国寺很大,后山的风景也极佳。 两母女逛了一会,回来时参加寿宴的各家女眷们已经尽数到齐。 德妃生辰,自然不会只有寥寥几人。 严氏又是德妃亲姐姐,不少人围著她说好听话。 “前阵子听说,十一殿下同那顾五走得极近?” “才被老晋王闹了那么一出,便又那么快转了目標接近其他人。那种姑娘,国公夫人自然是看不上眼的。” “那顾家也是个不省事的,惯会攀附人。” “也亏得老晋王那么一闹,不然大家都不知晓那顾五还有那种隱疾。” 谁家会愿意娶个病秧子啊! 严氏听了一堆编排顾家的话,心情才好了些,便又听见人问,“对了,今日世子怎么没来?” 有夫人瞧了瞧四周,见沈敛不在倒颇觉惊讶。 严氏原本好看了些的神色,因著这个问题一下子又沉了下去。 这还不是要怪那顾怀寧。 妹妹说那丫头不能见沈敛,便让他今日不用特地过来了。 严氏听完宫人说的话,气得差点变了脸色。 这叫什么话。 她儿子可是妹妹的亲外甥。 为了一个没有任何关係的病秧子,胞妹竟然不允许外甥参加生辰宴。 这妹妹怕不是在宫里待疯了! 严氏一气之下原也不打算来了,但陈嬤嬤劝她以大局为重。 那可是德妃娘娘,是她的亲妹妹。 换个角度想想,若是她不来,不是更让顾家得意。 一想到这,哪怕严氏心里不高兴,也还是来了。 “他今日有事。”她不冷不热回答。 夫人们见她这般態度,便识趣道:“世子不来也好,刚刚在外头我瞧见了顾家的马车。若又被那顾五缠上,恐怕夫人也心烦。” 常氏转了一圈,一回来便听见这些不中听的话。 顾怀寧回头看了眼母亲,不禁有些心疼。 自己常在宫中是以消息闭塞,母亲在宫外定然听过不少这种话了。 是她这个做女儿的不孝,还要连累著母亲也跟著丟人。 是以她沉了沉眸,平静走上前去。 “夫人们怕是误会了。顾家虽不如镇国公府势大,但也只有我一个女儿。爹娘疼惜我,定是不会考虑房中已有旁人的人选。” 谁都知道沈敛年前带回了一个女子,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之前听著,也是要將人家纳为妾室的。 对於这件事,严氏一直没有否认过,还一度很是欢喜,眾人便默认了。 如今听顾怀寧提及,便觉得有几分道理。 依著顾家宠女的程度,怎么会容许此事发生? 她们原先也只是奉承严氏,眼下听见小姑娘的说辞,更觉有礼。 这样一来,看向严氏的眼神,不禁就有些微妙了。 人家顾家分明没这个意思,怎么国公夫人你一直不解释呢?为什么一直听大家詆毁人家呢? 严氏气得很,可一时间又无法反驳有苦说不出。 当初她也是这么期盼的,可林苏住进王府这么久,两人一直没同房。 没同房哪来的孩子。 严氏只想要延续香火罢了。 谁成想这事居然成了顾怀寧撇清和数落儿子的藉口。 哪怕小姑娘话里也没有鄙夷之意,但听到严氏耳中却觉得刺耳。 “林苏是我儿救命恩人,我儿將她带回京有什么错处!” 常氏也跟著嘲弄出声,“国公夫人为何如此著急,小女也不过说了句实话罢了,又无指责之意。您这般反应,倒像世子行事不端心虚了似的。” 沈敛是严氏的命门。 常氏这话一出,便是直接將怒火彻底点满。 “我看你们才是真的急了吧!我儿有妾室又如何,至少他身体康健,只要我愿意点头,多的是人家將女儿送进我镇国公府大门。” “哪怕做妾,也大把有人点头。” “而你们呢?身患隱疾不说,还不能生育子嗣!像你们家顾怀寧这种情况,哪家会要你们!” 严氏气得不行,之前针锋相对也只提『身子不好』,如今是直接將不能生育一事也说出来了,完全没再顾及小姑娘后日的声名。 “你们怕不是打算先瞒著,等议亲之后,才告诉夫家这事吧!” 此言一出,全场皆是一惊。 若不能生育,那娶进门又有何用? 没有共同繁衍出的后代,两家联姻如何能巩固。 眾人面面相覷,再看向顾家两母女时,已然有了嫌弃之色。 “你胡说八道什么!”常氏气得直抖。 爭执到这方田地,严氏也不再客气,势要贏过对方。 “我哪里胡说了?你们家顾怀寧不能生育一事是德妃娘娘亲口告知於我的!你若不服,便去找德妃对峙!” “像她这种情况,哪有人愿意娶她!” 若不是外甥被人家缠烦了,怎么会公开唤人家姐姐呢。 这分明就是撇清关係! 常氏气得当场要衝上去。 女儿这般被人羞辱,她还要什么风度! 一个母亲没能在女儿最需要的时候维护住她,日后她嫁人了,不是更要叫人欺负? 顾怀寧虽也生气,但好在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所以並不算太愤怒。 她连忙拉住了母亲,正要开口时,便听见一道男声响起。 “我愿意娶!” 景铭沉著脸衝进来,立刻挡在了顾怀寧母女身前。 他从没像此刻这般厌恶过自己这个亲姨母。 虽说这些年她对自己也很亲厚,可听对方说出这些话,他还是忍不住愤怒又失望。 不能生育又非人家所愿,怎么可以如此当眾攻击人家痛处。 常氏一愣,见竟是亲外甥赶来护住顾家母女,顿时尖声质问。 “十一殿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母妃难道没同你说过,她已经没了生育能力!” 德妃动作慢些,一张脸一阵青一阵白。 刚刚在外头听见动静时,她已经儘快赶来了,却不想还是慢了些。 才刚赶到,便听见自家姐姐又一次揭了他人伤疤。 “住口!” 她当即厉喝出声,表情也难看到了极点。 若早知如此,她当时才不会告知对方此事! 只是她这一声喝,也不知是在斥责严氏,还是打断景铭。 严氏是德妃胞姐,而景铭刚刚又说出如此惊人之语,眾人怎么想都觉得她是在制止儿子再出声。 像顾怀寧这般不能生育的姑娘,如何进得了皇家门! 德妃才看不上! 常氏已红了眼眶,虽愤怒到了极点,但被景铭那么一拦,还是稍许回了些理智。 她可以在其他场合同严氏动手,但今天是德妃生辰,还在寺庙之中。 哪怕再愤怒,她也必须克制住自己。 只是…… 常氏看向德妃,眸中难言失望和痛楚。 刚刚严氏所说的,又是真是假? 对方告知对方时,心中又是如何所想?也是在鄙夷她女儿身子不好吗? 每每想到此处,常氏便更加心如刀绞。 说到底还是她的错。 是她当初没能看住孩子。 女儿当年若没受伤,眼下便不必承担这些责难和非议。 严氏贏下了这场交锋,又有贵妃做后盾。她自然是畅快无比。 对方敢暗指她儿子行为不端,便该被狠狠羞辱。 顾怀寧抱住母亲,不禁也红了眼眶。 面对严氏的咄咄逼人,她也愤然想要说出年少实情。 她是不是天生就这般体弱的。 她正是因为救了对方儿子,才被刺了一刀坏了身子。 可若此话出口,日后是否又会同沈敛纠缠不清? 別人是否又会说是她非要缠著他,才这般攀扯? 万千思绪在脑海中翻涌,不可避免地她便想起了沈敛。 不適传来,她掐紧了手心。 指甲戳破皮肤的刺痛叫她停下思绪,也果断做下抉择。 这恩情她不要。 这委屈她愿意受著。 只愿以后同沈敛不再有一丝关联。 顾怀寧放开常氏,正欲开口带母亲离开时,景铭绷著脸再次出了声。 “国公夫人!” 他直直瞪著严氏,又重复一遍。 “我说我愿意娶顾怀寧!日后请你態度放尊重些!” 严氏脸上的畅快戛然而止,隨后恼怒地看向德妃。 这外甥当真是鬼迷了心窍! 可德妃却没有开口喝止景铭,还同儿子一样恼怒看向她。 姐姐今日之言实在过分至极,哪怕姐妹感情再亲厚,她也没办法维护对方。 见状,严氏也明白过来德妃的態度。 她难以置信瞪大眼,“娘娘?你听见殿下在说什么了吗!” 德妃冷沉道,“听见了。铭儿的態度,便是我的意思。” 她由人扶著一步一步走到顾家两母女跟前,面无表情道,“怀寧是本宫极中意的晚辈,日后再有人敢这般折辱於她,便是对本宫不敬!” 她这般说著,视线却扫过在场眾人,维护之意明显。 严氏的脸色青白交错,身形一软,差点没能站稳。 这可是她的亲妹妹啊! 如今竟为了个外人打她的脸! 她有什么错! 她说的都是实话! 胸口的愤怒和不甘堆积,正当她要开口时,无妄大师的身影终於出现中止了爭吵。 好好的斋宴闹成这般,德妃哪还有心思。 顾怀寧带著常氏先离开。 临走前,德妃道:“你先陪將军夫人回去,本宫等会便去你府上坐坐。” 这无疑是向眾人表面了態度。 严氏气愤不已,一散场便直奔严家而去。 妹妹这般偏帮外人,实在是叫她这个做姐姐的寒心。 此事她必然要找娘家人评评理! 其余女眷也不敢多留,只恨自己出门没看黄历。 这种破热闹瞧了,只会叫人记恨上无辜受牵连。 出去的路上,景铭目光寻向四周。 在一棵寺內大树下,他看见了沈敛的身影。 今日之所以设在寺中,为了的是找机会让僧人劝解顾怀寧。 可谁承想斋宴还没开始,便闹成了这样。 景铭咬了咬牙,还是走过去质问。 “刚刚表兄虽未出现,但里头发生之事,一定也听见了吧!?” 他此刻只剩后悔。 因为斋宴的提议,就是沈敛托他之口提议的。 德妃在宫中也待厌了,山珍海味又吃了不少,这才心动。 沈敛神情阴鬱,眸光下儘是密密麻麻的厌烦。 他未反驳,便是默认了。 景铭定定望著他,“那表兄该是做好了放弃她的准备了吧?” “姨母今日这般当眾羞辱她,怕是日后她瞧见姨母,也该同瞧见表哥你一样了!” 说罢,景铭沉著脸转身离去。 他明白沈敛刚刚不出去的理由,无非是害怕刺激到顾怀寧,让她再次当眾发病。 无妄大师的及时出现,应该也是他找来的。 可那又如何? 不该被欺负的人还是被欺负了! 德妃远远站著不发一语。 待儿子回来后,便一同赶去了顾家。 常氏行了一路,情绪也消化了许多。 马车上,顾怀寧也替德妃说了不少好话。 不能生育一事,她相信对方並非怀有恶意。 常氏只是心疼女儿,並非糊涂。 德妃同景铭那般维护女儿,她自然是感激的。 只是不能生育一事已然传出,日后怕是真的不会有好人家上门了。 至於景铭开口愿娶一事,两母女谁都没当真。 对方还小顾怀寧一岁呢。 刚刚那话,分明只是维护,当不得真。 过了不久,德妃两母子赶到。 德妃单独同常氏谈了谈,也替严氏这个姐姐致歉。 屋外,顾怀寧也郑重谢过景铭。 “今日之事谢过殿下了。”她是真心感激,是以水润的眸光格外真诚。 “他日我会找机会向大家说清楚今日之事。绝不会污了殿下您的清誉。” 若只是自己受些委屈,顾怀寧不会多说什么。 可此事让母亲也跟著难堪了,景铭这不仅是替她出了头。 也是替常氏出了头。 景铭看著她的眼神,清澈真挚,但没有办法情意。 他有些失落,但还是定了定心神。 “顾姐姐莫急,我年岁小並不碍事。” 他认真分析,“有我替你挡著,旁人也不敢隨便非议你。” 就好比今日之事。 若是姨母知晓他和母妃中意顾怀寧,今日便不会起那些波澜。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顾怀寧皱了皱眉。 从眼下的条件来看,对方的提议確实是最优解。 可此事怎么看都对他百害而无一利,她不能这么自私。 “殿下,不可。” 她看著他的眼神很认真,也很专注。 甚至让景铭有种她眼中只有自己的错觉。 “一来这样不利於您清誉,二来此番行径,恐怕也会让圣上对您不满。” 对方今日这般维护,她已经感激不尽,如何还能再给对方添麻烦。 七皇子稍稍接近她都被圣上敲打。 更別说他今日这般行径了。 景铭却道:“那夜之事,父皇一直心中有愧。我若同他解释,他一定也会赞同我。” 他没直说圣上的意图。 感情之事该循序渐进。 若她眼下便知他的心思,恐怕只会同他疏远。 而他也不愿用皇命勉强於她。 提及那夜试探,顾怀寧便不免沉默。 “那便这般定下。”景铭趁热打铁,“况且父皇若真不同意,也会敲打我將我支走或者禁止你我再见面,不是吗?” 听他这般说,顾怀寧到底犹豫著没再拒绝。 景铭见状放下心,犹豫了几瞬,还是开了口。 “今日表兄也在,是他找来了无妄大师。” “之所以没有进来制止姨母,是担心你见到他发病,再惹眾人非议。” 他一直注意著她的表情,不知不觉间心弦绷紧。 顾怀寧怔了一怔,而后下意识別过头掩住神情。 只是心绪还是被侵扰,又有些心烦喘不上气。 景铭想起了前几日湖边她的样子,不禁沉了沉眉眼。 “寧姐姐,不要再喜欢我表兄了。” 第125章 她是为我才伤的。 德妃母子离开顾家时,沈敛刚到镇国公府。 得知母亲没回后,他猜到了去处却没有前往。 母亲好面子,这事若在严家说,恐怕会闹得更严重。 傍晚时分,严氏终於回来。 早上出门两母子未同行,是以她也不知道儿子去了大相国寺。 见沈敛在等她,她平息了一下午的火气和委屈,立刻又涌了上来。 “你德妃姨母和十一皇子真是疯了,也不知被那顾怀寧灌了什么迷魂汤,生辰宴上帮著那个外人对付我!” 说到这,她便气得不行。 严家今日也有人参加宴会,只是严氏成那样,一回家便大吐苦水,是以对方没敢当眾说明。 只待她不在时,悄悄同家人说了缘由。 沈敛看著她,平静问,“那姨母为何要对付母亲?” 严氏一噎,其实那也说不上是对付她。 只是没有维护她罢了。 看见儿子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神,她便不自觉多了些心虚。 “殿下疯了,说要娶个没办法生育的女子。我好心提醒他,你姨母却半点也不领情。” 严氏模糊了前因,只提自己多委屈。 “她还当眾维护別人,嫌弃我多管閒事!” 闻言,沈敛脸上的失望显而易见。 他没做声,只看著母亲的脸上愤怒的表情。 严氏等了一会,而后终於缓缓意识到,儿子大概早已知晓了经过。 她愤怒的表情变了又变,而后气得满脸通红。 “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是顾家向你告状了,要你也回来气我是不是?” 她的声音尖锐了起来,语调也开始有些发抖,“好啊,我就知道那顾怀寧说得好听,其实都是装的!”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她肯定悄悄找过你不少次了吧?我说怎么好端端的,你就对她上心了呢!分明就没见你们来往过!” 严氏走到沈敛跟前,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这姑娘心思深沉,贯爱耍手段,你可千万不要被对方骗了!” 沈敛的表情沉鬱至极,过了片刻才开口道:“我希望母亲能同我一道上顾家赔礼道歉。” 严氏一愣,隨即难以置信甩开他。 “你这个逆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沈敛迎著她的视线,便又重复了一次。 “我要母亲,亲自上顾家,赔礼道歉。” 他的语速缓慢,没有一丝模糊和让人误解的可能。 严氏瞪著他,过了一会终於忍无可忍一巴掌打在了儿子的脸上。 “连你都要帮著那两母女是吗?” “儿啊!你是不是也疯了!” 严氏的声音尖锐且高亢,“十一皇子亲口说的要娶那顾怀寧,你知道这代表著什么吗?这代表著他俩早就暗通款曲了!” “为何她日日往宫里跑?还不就是为了同皇子……” 沈敛在对方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冷声打断她,“请您住口!她不是那种人!” 严氏被嚇了一跳,回神后便是越发愤怒委屈。 “你竟为那么个外人吼为娘……”眼泪蓄满眼眶,而后成串落下,“我是你娘啊敛儿,娘不会害你。” “若她顾怀寧真是良配,娘又如何不支持!可她根本没办法繁衍子嗣,她没办法给我们沈家延续香火!!” 严氏声泪俱下,声音也极大,丝毫没有认错之意。 沈敛沉痛闭了闭眼,“今日之事,同她能不能生育有关係吗?” 严氏气的胸口一阵起伏,却没能接话。 今日爭执,她本可以不提顾怀寧生育之事的。 可她却当眾说了。 这点如何都不能狡辩。 错便是错了。 沈敛的一针见血让严氏觉得难堪。 这让她更加恼羞成怒。 “我只是想提醒其他人,省得不明就里被她给骗了!” 她这般说著,甚至觉得自己的考虑很对。 “当初她想同你来往时,不也没说过自己身子不行吗?” “要怪就怪她自己身体不中用!又不是我刻意詆毁她!” 沈敛垂下了眼去。 “那母亲可知道,她为何会如此吗?” 严氏冷哼了一声,“我管她是什么原因。要怪也是顾家没照顾好孩子。” 沈敛终於痛苦闭了闭眼,连一贯平稳的声音也添上了一丝压抑。 “是因为……”他顿了顿,终於艰难道出,“当初在街上为了救我而被刺伤的小姑娘,就是她。” 魏清音的话还在生效。 这段时间,他脑中无数次想像出当初她重伤躺在街上,无助看著他远离的画面。 此言一出,严氏生生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 “你不是说那小姑娘是魏清音吗?”她满脸恼怒,“你定是被顾家那两母女给骗了!” 今日之事,已让沈敛失去了耐性。 他合眼平復了下情绪,而后重新抬起眼看向严氏,目光也比以往更冷硬。 “母亲当真不愿去吗?” 严氏心下一惊,也察觉到儿子眼神中微妙的变化。 之前几次,就算她同他吵,他眼神中还是带著浓浓的无奈。 可如今,他却是没有半分无奈犹豫的样子了。 仿佛是要为了那个女人,要同她这个母亲切割。 严氏被自己这个念头惊得身子一软,顺势被摔到了地上。 僕婢们早在两母子爭吵时,便自觉退去了院中。 她痛呼了一声,而后看著儿子道,“为了那个顾五,你是要活活气死我吗?” 陈嬤嬤从外头赶进来,瞧见严氏摔在地上下了一跳。 少爷再如何,也应当不会动手才是。 沈敛却看向了陈嬤嬤,“好好照顾夫人。” 言毕,便没有再同严氏说一句话。 径直离开。 哪怕他刚出院子里面便传来严氏的大哭声,也没有停留一步。 晚间,顾怀寧见到林苏时,便有些歉意。 经过一整日时间,眼下她已经彻底调整好了情绪。 “抱歉,今日我在外头提及了你。” 『林佑』远远跟在两人身后,悄无声息。 顾怀寧已经適应了对方的存在。 林苏有些讶异问,“提起我什么?” 顾怀寧又道了次歉,这才道:“就是当初世子带你回京时的那套说辞。” 她猜林苏同沈敛之间是没有曖昧的。 所以自己今日提起这事,也让眾人想起了这事。 林苏会意,大方摆了摆手。 “我无意成婚生子,不必在意。” 只不过她又一顿,道:“不过今日世子同国公夫人好像大吵了一场,夫人气得不轻。” 顾怀寧愣了愣,而后避过了脸去。 虽大概猜到缘由,但还是觉得有些不適。 跟在后头的沈敛眸光轻闪,下意识盯著前方之人,心绪也不由被牵引。 经过多日相处,林苏已经很熟悉顾怀寧不舒服时的微表情还有小动作。 见状,便不由在心底嘆口气。 看来小姑娘对沈敛的牴触很深,哪怕他做了维护她的事,听见了仍觉不適。 以林苏对沈敛的了解,能將他逼到那个程度,定是严氏做了极过分之事。 只是她不便隨意评价严氏,只能轻轻安抚抱了抱顾怀寧。 “不开心的事不要往心里去。” 顾怀寧轻笑了笑,“谢谢姐姐关心,不过我已经无事了。” 林苏望著她带笑的娇顏,见她確实並非逞强,便不由又有些疑惑。 小姑娘这般豁达,难不成是事情没她想的那般严重? 再到小院时,顾怀寧又一次见到了小橘白。 上次小傢伙闯了祸,沈敛便没再带它过来。 也是想著今日她受了委屈,想让猫儿哄哄她。 顾怀寧確实开心,同猫儿玩了一会,这才进房去。 有了上次教训,她已不敢再带猫儿进屋。 结束时,小橘白又不知去了哪。 这次她没再担心,只是觉得有些疲乏。夜风吹过时,她不自觉缩了缩肩膀,有些发冷。 依照以往的经验,应当是月事要来了。 沈敛见状,不动声色换了位置挡在她跟前。 或许这起不了多少作用,但他希望好歹能遮挡些许。 顾怀寧见状轻轻顿了顿足,而后不自觉皱了皱眉。 『林佑』的身形同沈敛实在太过相像,这让她常常有一种对方就是他的错觉。 怀疑浮上心头,她便难免不適。 林苏见她捂了胸口,便知她应是想到了沈敛。 她觉得,这两人之间的问题,分明比无法生育这事难多了。 临分別前,顾怀寧告诉了林苏自己可能要来月事之事。 如果明晚自己没出现,那便不要再等。 她的情况很糟糕,有时候难受了压根起不了床过来通知。 林苏应下离去。 顾怀寧原是以为没什么事了,可没想到才到半路,便见到灯火通明的小院。 她脚步一顿,不由头疼。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到底是被人察觉她半夜悄悄出去的事了。 常氏沉著眼,只披了件外衣便匆匆赶来了。 她坐在屋中,眼下的疲倦遮掩不住。 顾怀寧进屋,先支走了奴僕们,而后跪在了常氏跟前。 “女儿半夜离府,让母亲担心了。” 常氏眸光复杂,心疼自然是心疼,可女儿大了,她眼下確实有股无力感。 “这半年多来,娘觉得你变化了许多。” 常氏嘆气,“娘常常想问你,但又怕话说重了,惹你伤心。” 本就只有一个女儿,又受了那么重的伤。她比其他母亲还加小心翼翼。 常氏知道,定然有许多的人悄悄在她背后嘲笑她不会管教孩子,只会无度宠爱,可她確实狠不下心。 如今女儿半夜离府,她本该狠狠教训,可见到女儿,她又只剩下了自责。 顾怀寧红了眼眶,老老实实坦白。 “女儿是出去治病了。” 常氏看向她,不明就里。 顾怀寧没有隱瞒,“是沈世子找来的大夫。” 今日闹成这般,同严氏的嫌隙已然结下。 但她也不愿让嫌隙变成仇,少一个敌人自然要好些,不能將镇国公府彻底推到七皇子那边。 没分寸的是严氏,眼下还不是彻底撕破脸的时候。 常氏眼下听见沈敛的名字,便已然觉得窝火。 “他还缠著你?!” 顾怀寧解释,“他不会出现,只有替我医治的女大夫在场。” 常氏眸光复杂,“爹娘在你小时候便已悄悄寻过无数大夫了。” 沈敛这恩情,未必有用。 “这位大夫是他从外地寻来的,所以女儿才愿试试。”顾怀寧道。 常氏看著她,终是生出了些希冀。 若是女儿身子能恢復,严氏那些刻薄言语又算得了什么。 被嘲弄取笑若是能换回女儿健康,她愿意天天被严氏笑话。 “不许再半夜出去了。你將那大夫请来。”常氏退让。 …… 翌日早起时,顾怀寧果然来了月事。 她躺在床上,腹痛让她整个人疲软。 常氏不方便进宫替她告假,只能命僕人送了消息去陈太医府上,告知对方女儿身体不適,需要休息几日。 午间景铭过来时,才知她今日没来。 外头消息进不来,是以陈太医也不知她的情况,正有些担心。 想到昨日之事,景铭便有些放心不下。 她该不会是为了避嫌,不想给他再惹麻烦,这才不愿进宫的吧? 景铭有些不放心,从太医院离开时恰巧碰见了太子。 看著眼前这个年幼的弟弟,太子眸色深沉。 虽脸上带笑,但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如何都没想到,皇后之前的担忧竟成了真。 “皇弟想去哪儿?”太子笑问,“这是要出宫去?” 昨日之事,已然传到东宫。 他原以为最该设防的是那个七弟,却没想到,连乳臭未乾的十一心思也这般野。 景铭未否认。 太子笑著,也不阻止。 “那快些回来,莫在宫外待久了。”他摇摇头,仿佛真像个关爱幼弟的好兄长。 看著景铭迅速离去的背影,太子嘲弄撇了撇唇。 他原以为十一是个颇有心计的蠢货,这才隱藏得这般深,在昨日那种时候演了一场戏来博取顾家好感。 如今看来,倒不像如此。 幼弟行事这般不过脑子,隨隨便便就出宫而去。 想要抓对方的把柄,实在轻鬆至极。 他大可以再等上一等,待十一多犯些错处,再一起捅到圣上跟前。 到那时候,瞧瞧他还怎么討好顾家。 景铭一路出宫,待赶到顾家后才得知,原来是人家姑娘不舒服。 “请太医了吗?” 见他问得认真,常氏才不好意思解释了一句。 “是女儿家的老毛病。” 景铭愣了愣,而后会过意来迅速红了脸。 “將军夫人见笑了。”他道,“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夫人同我说,我可以帮忙寻来。” 宫中多的是宝贝,名贵药材也不少。 他都可以想办法替顾家寻来。 常氏笑著谢过了他。 因昨日的维护,让她对眼前这个少年很有好感。 年纪是小了些,但看著像是个会护著人的。 昨日德妃在房中,確实隱隱提及了两个孩子的事。 只是牵扯皇子,常氏需要好好同丈夫商量,所以暂且假装没听懂应付了过去。 德妃没有咄咄相逼,非要常氏给个回答。 不过这不妨碍常氏喜欢景铭。 將人送走后,她去了女儿房中。 顾怀寧睡著了,只是脸色依旧不好。 常氏愉悦的心思便又淡了下去。 女儿这种情况,德妃当真不介意吗? 夜半时分,常氏带著奴僕去了后门。 沈敛远远便听见了脚步声,但没有迅速带人离开。 既然此事已被发现,若不妥善解决,恐怕顾怀寧也无法再出来。 所以他选择了留下面对。 门打开,常氏表情冷淡將人请了进去。 见到戴著面具的沈敛,她眸中便忍不住流露出了些许厌烦。 “这位是?” 这身段身形,很难不叫人猜疑。 林苏道,“这是我家家僕。姑娘夜间往返不便,是以安排了家僕护送。” 常氏嗤笑了一声,“面具摘了。” 在林苏比划了手语后,沈敛摘下面具,露出了下面狰狞的容顏。 常氏皱了皱眉。 周遭也有奴婢被嚇到。 这张脸除了青紫和伤疤,连眉眼的形状都不像沈敛的。 在林苏又一次吩咐后,他重新戴上了面具。 “他这是?”常氏迟疑。 林苏用了之前的说辞。 事实上,林家確实有这么一號人,不然她也不会懂手语。 常氏只得暂时按下怀疑,而后提起了女儿的病情。 顾怀寧虽回忆起了受伤那日,但后面重伤昏迷的情况,却是不了解的。 眼下见林苏在此,她也怕女儿有遗漏,便又细细说了一遍。 不相干之人们都被遣出,但沈敛耳力好,还是依稀听了全程。 每一次想像到那日的画面,他的心头便仿佛多了一根刺。 痛楚虽不强烈,刺痛感却密密麻麻。 两人在屋里聊了一会,得知顾怀寧眼下还腹痛著,林苏正好前去帮忙缓解。 之前都是男大夫,涉及女儿家隱私,多少有些不便。 常氏立刻便带人去了小姑娘院里。 沈敛站在院中,谨记自己的身份。 只是大半夜这般动静惊醒了顾怀青,赶来瞧见院中像极了沈敛的身形,便动手打了过去。 沈敛没躲,生生挨了几拳。 这是他该受的。 挨对方一顿打,他或许还能好受些。 外面的骚动传到屋內,常氏出来见状赶紧制止。 她本还有些怀疑,如今见对方打不还手,立刻便打消了疑心。 若是沈敛那性子,如何会这般心甘情愿挨打。 林苏正在里头治病,自己儿子打了人家的家僕,这叫什么话。 “抱歉……” 道歉的话出口,她这才想起对方听不见。 常氏向儿子说明情况,这才又回到屋內向林苏道歉。 “我去看看。” 林苏已经施完针,眼下无事。 见到顾怀青,她的表情淡淡並不太好。 这种隨隨便便动手之人,她一贯厌恶得很。 林苏在院中陪著站了一会儿,待到点映书出来寻她,才又回了屋去。 床上的顾怀寧表情缓和了许多。 这是常氏第一次见女儿腹痛这么快缓解,便开口挽留。 只是林苏不便一直留下,便还是拒绝了。 魏清音的婚事已经被搅黄,她也该过来治病了。这边的进展快些,顾怀寧便可少走弯路。 因著亲事告吹,京中又皆在传她克夫,是以根本没有其他人家愿意迎娶。 魏玄瞋很是恼火,对魏清音也极其不满。 辛辛苦苦养了这么多年,若是就这么砸在家中,他是不能接受的。 是以这两日,他又有了其他心思。 魏清音清楚父亲为人,是以传了消息出去。 她可以治病了,但需要沈敛將她送出去,这段时间不能叫魏家发现她的行踪。 正巧顾怀寧不便再去那小院,於是第二日便让魏清音住了进去。 这样一来,林苏往返也方便。 翌日,顾怀寧状態好了许多。 早上起来时,听说了昨晚二哥动手打人之事。 她有些吃惊,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想来二哥也是气急,將『林佑』当做沈敛了。 傍晚的时候,景铭又来了一趟。 得知顾怀寧身体不適,德妃让他带来了不少补品和药材。 常氏觉得他有心了。 看著他,不禁想起去了边关月余的小儿子。 顾怀直年纪还要长景铭两岁半呢,都没人家懂人情世故。 也不知下次回来能否长进些。 正聊著,下人便前来告知林苏来了。 常氏闻言便露出了笑容。 景铭有些好奇,“林大夫是哪位?” 据他所知,宫中並没有姓林的太医。 常氏隱去了林苏的来歷,“是位年轻,医术却极高明的大夫。” 两人一同朝后院而去,远远地,景铭便见到林苏后方那道挺拔的身影。 就连顾怀青都能瞧出这身形像沈敛,景铭又如何不能。 他顿住了脚步。 眼中很是不赞同。 常氏想起昨晚院中的误会,特地回头同他解释。 “那不是沈世子,是林大夫的家僕。此前因著追杀毁了容,是以戴著面具。又聋又哑,只听林大夫的吩咐。” 景铭轻应了声,目光缓缓落在那面具上。 “寧姐姐也认得他吗?”他问。 常氏道,“应该是见过的。” 早上同女儿提起这家僕时,女儿的反应瞧著像是熟识的。 “昨日怀寧她二哥也认错了人,闹了些笑话。” 景铭闻言皱了皱眉,又將疑惑压了下去。 若对方真是表兄,顾怀寧应该也能发觉才是。 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了? 第126章 他的眸光格外炽热 未多久,顾怀寧从院中出来。 因为二哥对林佑动了手,所以她想再亲口道声歉。 她的態度很自然,並没有不適。 映书早上跟她说,顾怀青也打掉了对方的面具。 瞧著长相確实骇人。 虽几度怀疑,但一次次验证无误后,顾怀寧终於完完全全安了心,更添了分愧疚。 身形相似不是林佑的错,而自己同哥哥都对他动了手,是她和哥哥的不对。 景铭瞧著觉得大概是自己多心了。可回去时,心下还是带著点疑惑。 於是,他特地绕道去了趟镇国公府。 沈敛不在,严氏据说身体不適臥床。 但陈嬤嬤脸色沉重,小声告诉他,是两母子起了爭执。 景铭没法评价。 换了他是表兄,恐怕吵得更凶,连镇国公府都不想回来住。 只寒暄了两句景铭就走了。 没碰见表兄,他心下怀疑又添了一分,只是还不能排除是巧合。 又过两日,顾怀寧便又开始照常进宫。 陈太医先给她把了脉,確定她状態还好,才放下心。 上进徒弟突然生病,身为师傅都会担心的。 前两天德妃让景铭往顾家送了不少东西,是以顾怀寧决定今日出宫前去趟永和宫,好好感谢德妃。 更况且前几日寺中,对方还那般维护自己和顾家。 只是路过御园的时候,她却听见假山后有宫人小声在议论。 “肯定是为了顾家的权势唄。” “没想到十一殿下看著年纪不大,心思这么深。”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而且国公夫人不是说了吗?顾家小姐压根生不了孩子。那十一殿下不就是为了討好顾家去的嘛。” 顾怀寧的脚步顿了顿,一颗心隨即沉了下去。 她不觉得这是德妃和景铭在有意討好。 可很显然当日之事已经在宫里传开。 她並不希望这事会影响到他们母子俩。 顾怀寧掉转了方面,没再往永和宫方向而去。 待小姑娘的身影渐渐远去,两个宫女才从假山后面而出,相视一笑离去。 顾怀寧没直接出宫,而是鼓起了勇气去了圣上处理政务的宣政殿。 没有劳烦宫人进去打搅,她安安静静守在外头。 还是圣上身边的大太监杨公公出来瞧见了,回去特地告知的皇帝。 听闻她已在外面等了一会,圣上虽未抬头,但还是吩咐人將她叫了进来。 顾怀寧有些侷促,但还是努力定下心神候著。 她不敢贸然擅自行事,只敢安安静静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於是不一会儿,便站得有些发僵。 圣上抬头时瞧见了她的不自然,便开了口:“去泡壶茶来。” 顾怀寧怔了一怔,而后马上会过意来。 杨公公领她过去,小声询问她是否会煮茶。 奉给圣上的茶水,自然不是开水一泡那么简单。 顾怀寧点了点头。 前世嫁给沈敛后,为了討好他,她曾用心学了一阵,是以多少有一点心得。 杨公公见她做得有模有样,便笑著退开。 待再將茶水送进去时,圣上的摺子已经批得差不多,忙完正好可以喝上。 顾怀寧的情绪也平稳了下来,不像刚刚那么紧张。 待圣上结束,盖沿轻揭,淡淡的茶香立刻扑面而来。 他品了口茶,不吝讚许。 “不错。” 他將茶杯放下,平静问:“你想同朕说什么?” 顾怀寧定定心神,跪下道:“今日偶闻一些关於十一殿下同臣女的閒言碎语,可实乃误会一桩。殿下乃龙子,况臣女身有残缺,更不敢有所妄想。” “殿下那日是见臣女下不太台,才开口相助,並非真有儿女私情。还望陛下明鑑,不要误会十一殿下。” 顾怀寧没说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话语里也算极力替严氏遮掩。 当日之事既然在宫中传开,想来也早就传到圣上耳中,不需要她在赘述。 与其在圣上面前告状严氏如何过分,倒不如以进为退,忍气吞声做个小可怜好让圣上多可怜她一点。 圣上確实已经知道详情。 严氏的过分和刻薄也叫他不喜。 换了其他皇子,他或许会猜忌一二。 但那是景铭,他相信这儿子確实是有颗赤诚之心,衝冠一怒为红顏。 况且,他还想借著这事,考验考验眾人。 是以圣上沉了沉眼,“你又如何確保那些閒言碎语,並非空穴来风?” 顾怀寧一颗心沉了沉,只能缓缓磕了磕头道:“母亲曾说过今年打算替臣女招赘。臣女愿意儘快完婚,还殿下清白。” 因著她这场婚事,已生出不少纷扰。 虽都未直接摆上檯面,却也確实麻烦不断,伴隨不停的试探和敲打。 重生时,顾怀寧想著好好挑一个夫婿,日后好护住顾家。 眼下来看,顾家早已深陷漩涡。 眾人都想接著她成亲一事,好將顾家拉向自己阵营。 若不早些跳出泥潭,只会越来越被动。 既然如此,还不如早早脱身。 圣上深深看了小姑娘一眼,过了几瞬才道,“回去吧!朕自会分晓。” 顾怀寧没得到圣上的肯定答覆,到底有些不安。 杨公公送她出去,又宽慰了两句,这才回去。 殿內,圣上脸上的讳莫如深已散,表情也难得的轻鬆。 杨公公跟在圣上数十载,知晓陛下心思。 刚刚脸色虽看著下人,实则並非真的慍怒。 “顾崇这女儿,茶倒是泡得不错。”圣上夸道。 杨公公也笑,“心思也纯善,同十一殿下一样。” 这两人走到一起,未来也不会生出什么乱子。 圣上点头,只是想到顾怀寧前几日受的委屈,又开了口。 “去朕库房里找几件合適的东西,待再过个几日,让人送去顾家。” 小姑娘確实体弱,但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那些个在背后嚼舌根的,还是该掂量掂量,自己究竟配不配。 只不过当下这几日,她还得再忍几日。 杨公公笑应下。 …… 月事这几日不方便治疗,是以林苏有几日没来。 顾家未再生什么波澜,反倒是镇国公府不太安寧。 因著前几日爭执一事,严氏同沈敛的母子关係一直未缓和。 倒不是她不愿给台阶,而是她递了台阶,儿子的態度却依旧不算热络。 这让严氏怒火中烧。 今日,她收到了丈夫的家书。 原是本是满心欢喜,可拆开书信一瞧,內容也是在说她不该同顾家针锋相对。 算了算书信来回的时日,这分明是第一次她同常氏发生不愉快的时候,儿子便向丈夫告状了。 严氏气得不行。 辛辛苦苦把孩子养这么大,儿子却隨隨便便倒向了其他女人。 甚至连丈夫都不帮她! 她將信撕碎,气冲衝去了京兆尹府又没找到人。 这让她鬱结难消。 回程的路上,她没坐马车。 路上行人匆匆,她绷著脸走累了,便上了一家酒楼。 天气渐渐热了,今日像是要下雨,闷得很。 严氏在窗边坐了一会儿,直到下方传来骚乱,她才下意识偏头去瞧了瞧。 原来是有马车刚刚差点撞到街边的小童。 幸亏有一小公子不顾危险上前相救,这才免了一场祸事。 小童愣了一瞬,这会才惊哭出声。 严氏確实眼前一亮,视线落在了下方那救人的公子身上。 “陈嬤嬤,你瞧。” 她指著下方,“是那日扶了我一把的小公子吗?” 陈嬤嬤上前看了看,见她脸上露出笑容,便笑著点了点头。 “老奴去请他上来。” 自家夫人心情沉闷这么多日,好不容易遇上开心事。 不一会儿,小公子被请上楼。 见到严氏,他先怔了怔,而后温和有礼关心道:“夫人安好。” 严氏笑著点了点头,“你还记得我?” 小公子笑道:“夫人雍容华贵,和善高雅,瞧著便是有福之人,想不记得也很难。” 听他这般说,严氏高兴之余,又不免心酸。 若是沈敛有对方一半懂事,眼下她也不会如此不快。 “夫人有心事?” 严氏自嘲摇了摇头,“像我这种有福之人,能有什么心事呢。” 小公子看了她半晌,认真道:“哪怕真有什么事,在下相信,错的也一定不是您。” 严氏怔了怔,突然有些心酸。 “为什么?” 晏归看著她,“因为您一看就是个好人,好妻子,好母亲。能做您的家人,一定很幸福。” 严氏却想起了丈夫寄回的家书。 这些日子,谁都在说是她的错。 不仅儿子跟她对著干,两日前娘家也魏委婉传了话来。暗示之前德妃生辰宴上是她做得太过,劝她找机会前往顾家表达歉意。 今日接到丈夫家书时,她真是觉得自己不被所有人理解。 直到此刻。 她才发觉还有人懂自己。 严氏红了眼眶,晏归却要起身告辞离去。 “等等。”严氏著急开口,“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晏归却没说,“夫人,你我若是有缘,迟早还会再相见的。何须知晓身份姓名呢?” 待对方的身影彻底在楼下街道上远去,严氏才又觉得失落万分。 她还是该再问问的。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同这孩子有股莫名的亲近感。 “若这小伙子是我的孩子,便好了。”严氏嘆气。 陈嬤嬤宽慰著,这才缓缓回了府去。 又过了两日,顾怀寧的小日子终於结束。 林苏没得到通知,是以並未出现。 顾怀寧乾脆决定带映书走一趟,以便日后需要跑腿取物时,能让下人直接前来。 白日渐长,哪怕晚膳过后,天空还掛著最后一缕红光。 各家也已亮起了灯,一路过去並不昏暗。 待至小院前,只见里头亮著烛光,显然已有人在。 “就是这里了。”顾怀寧告诉映书。 她进入小院,可唤了几声后,出来的却是魏清音。 “顾妹妹。” 见到她,顾怀寧明显一愣,而后皱起眉来感觉有些膈应。 这院子虽说不是她的,可眼下魏清音在这,多少让她有些不適。 “魏姐姐。”她语气淡下不少。 这阵子没怎么见到对方,顾怀寧几乎已经要忘了,对方是个多么噁心自己的存在。 她不想问对方如何会在此。 但不管怎样,都应是与沈敛有关。 顾怀寧觉得不適。 “顾妹妹怎么会在这儿?”魏清音语气温柔,就像是这小院的女主人。“要不要进来坐坐?” 这几日她一直躲著不敢现身,就怕被魏家发觉。 若不是刚刚听出了顾怀寧的声音,她是不会出来的。 魏清音已经被治疗了几日,但她觉得林苏的方式不可行。 梦中的自己为了治病,也试过如今的法子,但不见效。 顾怀寧看著对方,而后忽然笑了一笑。 从前她总是想不明白。 为何沈敛不爱她又愿意娶她。 可在回忆起那段被她遗忘的过去后,她找到了答案。 那是因为他发觉,她才是当初救他的那个人。 而自己如今接受了林苏的治疗,或许对方早也已经知道,她小腹有疤痕这件事了。 那么,魏清音还在自己面前装什么呢? “这破院子有什么值得我进去坐的,都脏了呢。”顾怀寧道。 映书从未见过自家小姐这么说话过,一时也很是惊讶。 魏清音脸上的温柔僵了僵,见对方不客气,她便也冷下了声去。 “顾妹妹好大的气性。你不能生育又不是姐姐我害的,为何要將怒气撒在我身上呢。” 从魏家躲出来前,她也听见了大相国寺內发生的事。 想到这,她便有些开心。 当年顾怀寧也中了一刀,原来对方也伤了身体,不止自己一个人那么倒霉。 映书闻言当下大怒,“你是哪家的姑娘,说话怎这般无礼!” 对方的声音不小,魏清音皱了皱眉,刚想开口便见外头人影一闪。 她心下一跳,立刻往屋里躲了进去。 映书还有些莫名,一群人便衝进了院子。 顾怀寧连忙拉著映书站到一边,但还是被为首之人凶狠堵住。 “住在里头的是谁?” 映书慌张挡在前面,却被来人一把拉开摔在了地上。 她尖叫了一声,抖著声音质问:“你们可知我们家小姐是谁!?” 顾怀寧弯腰扶起映书,而后將对方拉到身后。 “里面是魏府三小姐。” 她不知道对方找魏清音做什么,但刚刚对方匆匆回屋,显然也是在躲人。 “魏府的三小姐?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现在还敢帮著里头之人!”对方冷笑,眼中也付出些许不怀好意。 顾怀寧心下沉了沉,看了看皆手持傢伙的几人,越发又不好的预感。 她猜应是误会,可麻烦在於对方压根不肯听解释。 “魏姐姐!” 她转头朝屋內唤道,“请你出来解释一下。” 魏清音躲在屋內並不开门,“我不认识他们。” 对方不像是魏家派来找她的,但她也不能冒风险开门。 眾人见她不出来,便更觉有猫腻,看向顾怀寧的眼神也越发危险。 既然这小姑娘同里头之人相识,便能利用她逼人家开门。 顾怀寧心下沉了沉,余光也瞧见了这些人將她和映书越围越紧。 这群人不讲理,再废话也是浪费时间。 “各位大哥找谁?”她怯怯往前走了两步,看著弱不禁风。 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谁都不会提防。 就在这时,小姑娘突然伸手,迅速又流畅地制住了为首之人。 局势突变,眾人皆是愣了一愣。 “让开!”顾怀寧冷冷开口。 既然对方好好沟通不听,那她也不是不能动手。 为首大汉被她按著,疼痛让它额上布满冷汗。 其余眾人面面相覷,唯有大汉杀猪般叫著让大家让开。 “快走。” 顾怀寧回头吩咐映书。 小丫头嚇得腿软,脚步踉蹌了两下摔在了地上,脚踝钻心地疼。 原来刚刚摔倒时她便扭到了,只是因为太害怕所以没发觉。 眼下要走才因著疼痛又摔了一跤。 顾怀寧一惊,隨即映书便被猛地被人按住抓在了手上。 “你若不放了我们老大,我们就毁了这丫头!” 映书嚇得立刻蓄起了泪水,但还是狠狠咬了一口对方的手,企图趁机挣脱开。 可惜她的意图被察觉,对方狠狠揪住了她的头髮,將她勒停。 顾怀寧立刻便被动了起来。 “小姐快跑!奴婢没关係!”映书忍著痛喊。 顾怀寧咬住唇,如何都没想到京城地界还能出这种事。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从外头飞掠进屋內。 熟悉的面具出现,顾怀寧心下乱了一拍,立刻升起希望。 有林佑在,应该能多一丝希望。 她记得当初自己將对方擒住,想著对方身手应该算不上特別好。 可谁知真动手时,却格外利索。 虽比不上沈敛,但瞧著是要比四哥还要好些。 不一会儿,院中一干人等被放倒。 顾怀寧去扶映书,小丫头脚踝肿得像馒头,哪怕扶著也一步一踉蹌。 顾怀寧只能回头看向林佑,想开口又想起对方听不见,只能儘量比划。 沈敛看著她,沉默过来提著映书的另一只胳膊。 看样子便知,他並不愿意抱人。 毕竟男女有別,一路这么抱著人回去被瞧见了,怕也有些不妥。 顾怀寧没多言,扶著映书另一边便往回走。 就在这时,她听见后面传来极细微的动静。 再回头时,尖锐的匕首已快刺中『林佑』。 “小心!”她失声尖叫,可『林佑』並未有反应。 沈敛早已察觉。 可他又聋又哑,不该有那么敏锐的反应。 是以他只能假装不知,在最后的时候侧了侧避过了要害。 可儘管如此,他还是被划破了一道口子。 只是借著回身的工夫,他飞快解决了最后之人。 那是之前被顾怀寧压制住的汉子,正因为没对上沈敛,所以才保留了一点实力。 没想到,偷袭最后还是失败了。 鲜血缓缓浸透衣裳,顾怀寧有些心惊。 “你受伤了。” 沈敛看著她那双写满关心的眸子,心口一阵一阵收紧。 有些痛苦並不致命,但时时刻刻不曾停歇。 她对『林佑』的关心,也能让他想起她面对自己时的排斥、疏离以及不適。 好在这时,跟在后头的林苏匆匆赶到。 沈敛耳力好,远远听见动静三两下翻墙赶到。 林苏不会翻墙,只能老老实实按照路线跑,这才迟了一些。 “对不起。”顾怀寧有些愧疚。 自从碰见她,林苏这个家僕遭了许多无妄之灾。 想到屋里还有魏清音,沈敛摆了摆手,示意先將映书送回顾府。 他还能撑一撑,一点皮外伤罢了。 顾怀寧觉得应该先给『林佑』包扎,但在林苏的说服下,还是先赶回了顾府。 常氏匆匆赶到,得知情况后一边让人去了京兆尹府报案,一边也吩咐下人去附近找找,看看还能不能抓到人。 顾怀寧给林苏找了个空房间,让她先给『林佑』上药。 她则守在门外,注意著里头的动静,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她帮忙。 可直到『林佑』上完药出来,里头也半点声音都没传出。 顾怀寧其实见过哑巴,他们也不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但『林佑』却生生忍住了。 可见他是一个性格坚毅之人。 林苏处理完沈敛,这才赶紧去看映书。 沈敛走到院外,因著背后有伤,连带著右手也被固定住了。 顾怀寧有些抱歉,走过来冲他比画两下。 她不会手语,所以显得有些笨拙。 可笨拙之余,又有股叫人心动的娇憨和明艷。 沈敛沉沉的眸光落在她脸上,越发觉得之前的自己简直是瞎了眼。 怎么能做到一次又一次將她推走了。 她明明那么美好,叫他早在不知不觉间,便为了她一步一步放弃了自己的准则和底线。 可他却不自知。 以为那一次次的主动出手,是为了替她善后。 如今再去回忆。 或许也不是她多爱冒险,而他又多谨慎。 不过是他见不得她去冒险,便下意识去制止罢了。 顾怀寧比画了一会,见他没有反应,而后便蹲下了身去。 地上有树枝,她捡起来在地上写了几个字。 “——谢谢你。” 她的字跡龙飞凤舞,飘逸洒脱。 但沈敛没看字。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他觉得小姑娘身上像是有团光,叫人挪不开眼。 顾怀寧扭回头,希望他能认得她的字。 这一瞬间,她才发现他的眸光格外炽热。 第127章 你可愿入赘? 顾怀寧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所以她只愣了一瞬,便站了起来。 只是因为动作有些快,她的身形便有些不稳。 沈敛不能伸出手,但在半程又微微一顿,停在她触手可及的位置。 他没有主动扶她。 而是顾怀寧本能搭了他手臂一下,在稳住身形后,他无声退后了几步,同她拉开了距离。 离得远了,一时间两人又变回了那种相识却完全不熟络的关係。 顾怀寧鬆了气。 仿佛刚刚对方的眼神也只是她一场错觉。 治疗时,她同林苏提起了魏清音。 对於这位魏姑娘,除了对方做的那些事外,林苏总觉得,对方在治疗时,总是若有似无透著一股嘲弄。 “你们二人的情况相同。所以我正在用不同的方式给你们治疗,以找出更有效的方子。” 顾怀寧有些吃惊。 她本以为魏清音只是冒领了恩情,確实没想到对方竟愿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可前世,对方明明是诞下了子嗣的。 对方有孕时,她还遥遥见过对方一次。 因为有孕对方圆润了不少,並不像是假孕。 这叫顾怀寧心下升起了希望。 因此,翌日小姑娘进宫时,脸上也还带著笑意。 只是还未过去半日,她便听宫人说,十一皇子在殿前犯错,惹得圣上大怒,而被禁足宫中。 这个消息將小姑娘原本的好心情扫除得一乾二净。 顾怀寧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对方因帮她而惹上的麻烦未消,她怎还能只顾自己那点事开心雀跃。 眼下之际,还是该想办法,早早替德妃母子解除圣上猜忌才是。 傍晚离开太医院时,她特地去了趟永和宫。 只能永和宫宫外竟是守了侍卫,显然白日之事还牵连到了德妃。 侍卫们冷著脸不肯通融,顾怀寧只能离开。 因著心中有事,今晚沈敛来时,一眼便瞧出小姑娘有些反常。 常氏找了个机会叫走林苏,瞧瞧说了今日宫中之事。 她知道女儿发愁,便想让对方晚上治疗时宽慰一二。 沈敛沉默站在院中树下。 宫中之事,他也有所耳闻。 只是在他看来,圣上的反应似是有些过度了,这反倒有些不寻常。 哪怕之前言越和七皇子都有意接触顾怀寧,圣上也没有牵连到皇后和贤妃。 顾怀寧看见了他,但因著昨晚一事,她没有上前。 只原地点了点头便算做打了招呼。 沈敛亦是頷首,而后转回了头不再看她所在的方向。 他该更谨慎克制些的。 热切时,她恨不得將整颗心都捧出来给他瞧。 放弃时,她便是恨不得不想见的彻底消失。 只昨晚那一眼,她便已经开始有意识同他疏远距离了。 若是当真被她察觉出身份,或许他便真的彻底没机会在她身边。 之后两日,哪怕顾怀寧一直待在太医院,也渐渐察觉出宫中逐渐紧张的氛围。 景铭没被接触禁足,听闻今日圣上又大发雷霆。 因著在御园散步时,听见有宫人偷偷嚼舌根,说景铭身为皇子却不守宫规,这阵子经常无故出宫,也不知是不是去顾家了。 圣上大怒,当即杖毙了那多嘴的宫人,而后怒气腾腾回了宣政殿。 太医院的小太监悄悄將消息告诉顾怀寧,满眼皆是担忧之色。 他们同她相处过一阵,对她的人品性情也有一定了解。 是以眼下闹得这么严重,他们也担心圣上会迁怒她。 顾怀寧不怕被迁怒。 顶多她迅速找个人嫁了便是。 可德妃和景铭不该遭受这无妄之灾。 虽一再告诉自己要冷静,但顾怀寧还是不免乱了心绪。 准备离宫前,她见到了迎面而来的太子妃。 之前两次宫宴,她远远瞧见过对方几回。 太子妃是言越的亲姐姐,两人却差了十多岁。 儘管如此,顾怀寧仍旧在对方脸上瞧出几分言越的影子。 “顾姑娘。” 太子妃端庄文淑,举手投足隱隱已有国母风范。 “本宫早就从家母口中听过几次姑娘的名字,可你我皆在宫中,过去这么久却一直未曾遇见,实在是缺些缘分。” 对方明明脸上带笑,语气也不急不缓,但顾怀寧却觉得这话里藏针。 “是臣女粗鄙没有福分,这才迟迟无缘见到殿下您。” 太子妃闻言看深深了她一眼,这才转过了头去。 “小弟当初心悦於你,我也愿努力成全。可惜啊,可惜。”她缓缓一顿,“过两日小弟便要同庄家定亲,希望顾姑娘也能早日觅得良婿。” 太子妃表面上看似是带宫人来取药的。 可顾怀寧却觉得,对方分明是为了同自己说这番话而来。 顾家不能同言家结亲,就该早些將婚事定下。 最重要的,还是不该同其他皇子有所牵扯。 顾怀寧想到近几日景铭的境况,心中已经瞭然。 圣上大怒恐怕並非巧合。 况且七皇子这段时间也不在京中。 如此一来,幕后推手最有可能的便是太子。 若是她这婚事不定,怕是日后也定然风波不断。 顾怀寧不怪太子妃。 易地而处,若她换到了那个位置,恐怕也会被迫汲汲营营。 哪怕你不愿意去爭,你背后的支持力量也会逼著你去。 夫妇利益一体,这是必然的选择。 而太子也显然不愿同顾家撕破脸,否则他们完全可以在宫中也对她动手。 只是,这种深陷漩涡的无力感,还是叫顾怀寧有些压抑。 她想。 她確实该好好想想议亲人选了。 晚间,顾怀寧在房中等林苏时,听见院外传来骚动。 她出去一瞧,这才发现林苏带来了小橘白。 猫儿来过一次,丫头们还记得它。 小橘白还挺自来熟,放到地上后便到处闻。 年前常氏给顾怀寧买过一次猫,猫儿还在院里尿了好几处,让丫头们不甚其扰。 小橘白也不知是否闻见了味道,一直在来来回回地闻,就连顾怀寧唤它,小傢伙都没有过去。 圆圆的双眼望著她,似乎还有些幽怨。 顾怀寧上前想抱它,小傢伙破天荒避开了,三两下跑到一旁树上。 这真是叫人又气又好笑。 “咪咪,下来。” 她站在树下轻哄,但小傢伙並没有听话。 林苏笑著將她带进屋,可待治疗结束,猫儿还蹲在上面,像是在赌气。 末了,还是沈敛去將猫带下来。 他一只胳膊有伤不方便,抓猫时还被小橘白拍了一把。 小傢伙没想抓他,但它指甲锋利,稍稍划破了他一道口子。 顾怀寧见状便有些愧疚。 对方右肩是为了救她们伤的,眼下又被猫儿抓破了手。 若是再加上被她和二哥动手的两次…… 那欠的债还真是有点多。 犹豫再三,她还是走到对方跟前。 沈敛沉沉的眸光落在她身上,想移开视线,却又好像有些突兀。 他只能不动声色退后一步,同她拉开些距离,不会让她觉得过分靠近。 顾怀寧愣了愣,见他躲避,便顿了顿脚步。 有些尷尬,也有些不自在。 难不成前几天她看错误会了? 是因为角度问题吗?才会觉得他当时看自己的眼神不同。 “怎么了?” 林苏走来,有些不解询问。 她看了眼沈敛的手,“刮破一点皮罢了,不严重的,你不用动心。” 顾怀寧点了点头,回过了身去。 只是心中还有些乱。 待两人离去时,常氏来找女儿。 顾怀寧迟疑了半晌,问:“娘,你觉得林佑如何?” 常氏没明白女儿所问何意。 “什么如何?” 顾怀寧沉默了一会,“您觉得,如果我提议邀他入赘,他会同意吗?” 常氏惊得从位置上站起来。 “你怎么能找个这种夫婿呢!” 就算女儿永远治不好了,想找个像样的夫婿还怕找不到吗? 如何能嫁给一个又聋又哑还毁了容的男子。 顾怀寧也觉得林佑的条件实在太差了些。 但她思来想去,这人选並不好找。 京中关係错综复杂,依前世经验来看,朝中应有好些七皇子的人。 她如今尚不能確定朝中错综复杂的关係,即便再怎么谨慎,任可能选到双方阵营之人。 眼下看来,最安全的还是选个毫无背景的普通人。 “至少他的背景没什么问题。”顾怀寧嘆息道,“人品也尚可。” 常氏仍旧反对,“他这条件也太差了。你若招他入赘,不说那国公夫人,其他人也会偷偷在背后嘲笑你。” 这得多嫁不出去,才会选这种夫婿呢。 顾怀寧轻皱眉头,“可眼下,我只希望能早些平了风波。” 今日之事,她已告知母亲。 常氏闻言,也是瞬间哑然。 牵连德妃母子,她亦有愧。 只是。 再如何,也不该找个有残缺的。 常氏心里过不了这一关。 丈夫儿子常年在边关,周遭多的是英武男儿。 隨便找一个来,都比聋哑又毁了容顏的林佑好。 “不成。”常氏坚决道。 顾怀寧轻嘆口气,没有再爭。 母亲考虑也並没错,可若不是连累了德妃母子,她也不会这般著急的。 翌日,顾怀寧又去了一趟宣政殿。 可这次圣上没见她。 杨公公笑著出来,说的確实没有转圜余地的话。 “姑娘回去吧,陛下处理朝政已是忙碌不堪。您在这时候烦扰陛下,恐怕只会適得其反。” 顾怀寧心下焦虑不已,可杨公公这般说,她也只能先回去。 晚间沈敛再见到她时,只觉得小姑娘眼底的焦虑几乎有些遮掩不住。 林苏可以帮她治病,但没办法替对方分析朝局。 沈敛大概能猜到顾怀寧的心事,可碍於身份,並不方便主动告知。 正想著该如何劝慰对方是好时,小姑娘再度走到他面前。 昨晚和今晚,她都像是有事要寻他。 沈敛皱了皱眉,如昨日那般,再度稍稍同她拉开了距离。 顾怀寧又不瞎,乾脆小跑上前,没给他再躲避的机会。 面具遮挡住了他的脸,但没遮住他的眼睛。 小姑娘见他怔了怔,显然有些惊愕。 顾怀寧想开口,继而又想起他听不见。 於是乾脆比画了个请的动作,邀他进屋去。 屋里还有侍女,院中也有人,算不得孤男寡女。 沈敛知道自己並不该隨她进去。 越是接触越多,他便越有暴露的风险。 可见著她眼底的忧色,他又有些难以拒绝。 以她的性子,若非確实令她困扰非常,应当不会做出这种出格请求。 沉默间,沈敛还是迈开了脚步。 顾怀寧带他去了书房。 桌案上有纸笔,方便她写字沟通。 沈敛站在门口,並不过分靠近,极有分寸。 顾怀寧匆匆落笔,而后执起纸张给他瞧。 “——可愿入赘顾家?” 沈敛的瞳孔颤了颤,根本没想到对方竟会问出这种问题。 他的视线从字上掠过,而后又飞速抬眼瞧著小姑娘认真的小脸。 她不是在玩笑。 她是真得在考虑此事。 小姑娘看了他一眼,又埋头继续写。 “——抱歉,我也知此事过於唐突。若你有何犹豫或条件,也可告知我。” 沈敛闭了闭眼,压下了心下翻涌的情绪。 他没想过要將她让给旁人。 也考虑过该如何徐徐图之,叫她再慢慢接受他。 可顾怀寧没给他这个时间。 她不会因为以前爱慕过他,便瞧不上旁人而不肯屈就。 她已著急在考虑定亲事宜。 顾怀寧见他半晌没反应,於是又落笔。 “——你若不愿也无妨。我可再寻他人。你不必为难。” 沈敛见状到底走上前去,眸光沉沉执笔回应。 “——姑娘不必操之过急。” 顾怀寧看著他,这才发现他用的左手写字。 刚刚太过著急,竟忘了他伤了右肩。 爹曾经说过,两只手都能灵活运用的人会比常人更加聪慧。 她小时候不服气,很是努力想用左手练习,却不得要领,最后才作罢。 没想到,林佑竟有这般天赋。 “——我没有时间了。” 顾怀寧这会瞧他的眼神更认真了些,若当初林佑没受重伤,或许也可能是为极出色的男子。 沈敛垂眸。 “——愿闻其详。” 顾怀寧皱了皱眉。 她不觉得將自己心中隱忧告诉林佑这么个家僕能有什么用。 可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她又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 他的眸光太沉静,像是一片湖泊。 哪怕他不能说话,光这么被对方瞧著,任仿佛能察觉到一股安抚人心的寧静。 顾怀寧以前见过这样的眼神。 也见过这样的神情。 可那个人让她不好受。 顾怀寧皱了皱眉,不適也紧跟而来。 她想起了沈敛。 而他看著她的反应,也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她看见他沉静的眸光中似有什么情绪掠过。 他像是也藏了许多话,却一直掩在平静之中。 沉默间,顾怀寧抬手取下了对方的面具。 还是她上次见到的面容。 疤痕交错,最长的一处,甚至延续到眼角。 顾怀寧心颤了颤,这般近距离瞧著,到底有些心惊。 沈敛垂眸,沉默取过她手中的面具再度戴回。 像是已然接受了自己的残缺。 麻木的叫顾怀寧也有些不好受。 “——抱歉,我总觉得,你很像一位故人。” 沈敛只沉眸回復。 “——姑娘且再耐心些。当局者迷,有些事或许未必如姑娘所想。” 她这般著急议亲,想来是承受了许多压力。 当年沈贵妃出事,为了平衡镇国公府德妃才入宫中。 哪怕圣上真对德妃母子不满,也该是镇国公府岌岌可危之时。 况且。 就算议亲,也不该如此隨意。 沈敛暗下胸中情绪,不让自己在对方面前再露端倪。 正巧此时,林苏前来寻人。 沈敛便重新出了屋子,守在了院中。 顾怀寧看著对方那行字,心下难免复杂。 她什么也没说。 可他却仿佛知道她心中所忧。 虽然这样的回答过於宽泛笼统,似乎適合很多场景。可对照她眼下情境,却又十分契合。 她不知是否碰巧。 但很显然,林佑身上有很多优点。 是个可靠之人。 两日后,顾怀寧听说圣上又一次大发雷霆。 只是这次针对的对象却不是景铭。 太傅之子开设赌坊青楼、抢占土地、私设公堂、逼良为娼。 甚至公然遣人上百姓家打砸抢人,完全目无王法。 圣上震怒,下令严加彻查。 顾怀寧面上虽冷静,但一颗心却止不住加速。 太傅可是太子的人。 如今被揪出来的虽是太傅之子,可谁知会不会再查出些什么? 比起太子,排到十一位的景铭立刻显得无关紧要了。 所有的目光均在被转移走,没人再去议论德妃母子。 又过去一日。 调查的官员查出太傅之子在京中获取暴利,背后似乎还另有隱情。 更有人传,此事之所以被发觉,是因为顾家报的官。 小宫人说到此事,一双眼睛巴巴瞧著顾怀寧,希望能从她这得到点详情。 小姑娘比他更茫然。 什么顾家报的官? 这顾家说的是她家吗?她家何时报官了? 顾怀寧怔然了一瞬,而后表情复杂皱起眉。 该不会。 是那晚那些认错人的汉子? 公然遣人上百姓家抢人…… 倒是有些符合。 顾怀寧也没想到,这事还能扯上顾家的,简直离奇至极。 可就在今日,景铭的禁足令便那么无声无息地便被取消了。 傍晚离宫前,她见到对方。 学医几个月,她已经能简单判断一个人状態如何。 景铭看著状態不错。 禁足这些时日,对他並未造成什么影响。 顾怀寧鬆口气,终於也放下了心。 只是,也有些好奇。 瞧他这样子,倒不像被圣上责怪了。 “寧姐姐,我送你出宫去。”景铭道。 顾怀寧连忙拒绝。 “不必,之前已连累殿下。” 景铭却道,“我被禁足几日,外界肯定对姐姐你诸多非议。待你送你回去,才能堵上他们的嘴。” “可陛下会误会。”她道。 少年看著她,嘆息了一声,又忍不住笑起来。 他父皇没有误会。 没察觉之人,只有她。 “父皇英明神武。他若误会,我又如何会被解除禁足?”景铭反问。 顾怀寧被说服了。 正巧,这几日发生之事,她也有意告知对方。 回去的路上,她分別说了宫人以及太子妃之事。 景铭並不算太意外。 “当年若不是沈贵妃犯错被打入冷宫,后位也轮不到王家。我又同镇国公府关係亲厚,太子针我很正常。” 之前也因为他年幼又平庸,太子才没將他放在眼中。 如今他敢覬覦顾怀寧,对方不对付他才怪。 小姑娘怔了怔,忍不住有些惊讶。 她没听过这个说法。 只听说沈贵妃犯错被打入冷宫,同后位是没什么牵扯的。 可今天听来,倒像是另有隱情。 想到这,她不经想起太傅之子一事。 那晚出事后,顾家去了京兆府报官。 而林苏主僕那晚又正巧撞上此事,回去之后,保不准会告知沈敛。 若是沈敛暗中出手,自然可以藉此事打击太子。 顾怀寧垂下眉眼,脸上看不出情绪。 太子势消,自然便宜七皇子。 这也不是她想看到的结局。 她又提了提那晚大汉来寻人之事,如今想起来,还觉得凑巧得有些离奇。 “这里头未必没有其他隱情。眼下太子恐被牵连,殿下要更小心。”顾怀寧提醒。 可景铭关注的,却是另一事。 “你说林大夫那位僕人受伤了?” 提到林佑,顾怀寧心中便定了定。 虽说或许是碰巧。 但对方那话的话確实说对了。 况且他也没因她病急乱投医,便隨意应下招赘之事,这让她更觉得对方是个可信之人。 “嗯。”她应声,“那晚多亏有他。” 景铭没再追问,还是將顾怀寧送到后便回了宫。 只是翌日向德妃请过安,他便出宫逕自往京兆府衙而去。 沈敛外出办公,他等了一上午,才见到表兄前来。 他一如既往身姿挺拔,看不出半分受伤之色。 景铭疑惑,难道当真不是? “殿下前来所为何事?”沈敛问。 “眼下针对太子的反击,是表兄所为?” 沈敛淡淡应声,並不否认。 他原不打算这么快出手的。 只是,对方既然送上了门,又差点动了顾怀寧,那就別怪他不客气了。 景铭盯了他一会,还是忍下了疑问。 表兄若不欲说,他也问不出什么。 两人又聊了几句关於圣上让他禁足之事,才要准备回宫,景铭便听见沈敛平静询问。 “你没有其他事想问我了吗?” 第128章 再梦见她。 景铭看著对方沉静的双眸,犹豫了一瞬还是將疑惑问出口。 “林大夫身边那个僕人,是你吗?” 沈敛並没有想过隱瞒对方。 “是。” 他承认。 景铭没想到对方会认得这么干脆。 他以为表兄至少会努力隱瞒一段时间。 “你为何这么轻易便承认了。” 沈敛看著他,眸光难得多了一丝柔和。 “我说过,我当你是我弟弟。” 两表兄弟从小感情就好,能便景铭认作哥哥的,也只有沈敛这个表兄。 他不觉得对方说这话侮辱了自己的皇子身份,只是景铭也觉得,对方是在用亲情压迫自己。 “你也只当表兄你是我哥哥,可事关顾怀寧,我不会因为兄弟之情就放弃。” 沈敛看著他,平静道:“圣上不会同意的。” 十一皇子是圣上从未考虑过的继位人选,若是搭上顾家,或许会横生乱局。 圣上不会允许这种不確定性发生。 “不!” 景铭认真道,“父皇已经同意了。” 沈敛怔了一瞬,缓缓皱起眉,眸光也立刻淡了下去。 “父皇知道寧姐姐无法生育,已经同意我同她在一起。”景铭道。 表兄向他坦诚身份,他自也不会隱瞒圣上的决定。 沈敛原以为圣上是想藉助德妃母子敲打太子,却不想,是圣上真的动了心思。 “表哥。” 景铭道,“我想过成全你和寧姐姐的,可是有姨母在,寧姐姐和顾家心里永远都会有疙瘩。” “不要再强求了。”他缓缓道,“你已经让她受过很多委屈,难道还要她下半生也一直活在姨母的折磨下吗?” 沈敛看著眼前的弟弟,过去了许久才缓缓道:“我可以解决。” 景铭以前没怀疑过沈敛说的话。 但在顾怀寧这个问题上,他觉得无解。 母子关係是一辈子的事。 况且表哥若是为了一个女子而同母亲彻底决裂,他也会有所不齿。 晚间,顾怀寧见到林佑时,便觉得对方的眸光似乎格外沉鬱。 虽都是悄无声息,但若仔细瞧他的眼神,却也能体会出不同的情绪。 对於前两晚之事,她仍想再次感谢对方。 自己病急乱投医,那般唐突冒失的询问,如今冷静下来便只剩下汗顏。 之前治疗间同林苏閒聊时,也聊起过林佑。 只知对方已经没了家人,且自己也不过是解一时之急。待过了三年两载,便可和离解了这婚约,还对方自由。 好在自己当下乱了分寸,对方却没乱。 药浴时,顾怀寧同林苏聊起了此事。 林苏亦是有些惊讶,“你对林佑倒是信任。” 若非如此,如何能有这种想法。 顾怀寧沉默著一时没说话。 在林苏以为对方不会回答时,小姑娘却出了声。 “或许……是因为他身有残缺吧。” 她不能生育,他口不能言耳不能听。 在某种程度上而言,也算同病相怜。 “谁说女子不能生育就是残缺的。”林苏不同意。 顾怀寧笑起来,“那聋哑自然也不能算残缺了。” 她知道,前两天自己是钻牛角尖了。 一时陷在那种压力中出不来,才会那般著急忙慌想要成亲。 林苏看了她一会,这才开口道:“下次姑娘休沐,同我一起去寺里走走吧。” 有时间还是该出去走走,散散心。 顾怀寧应下。 结束回去时,林苏將聊天內容转告沈敛。 沈敛一路沉默无言。 “你有心事。”林苏道,“你同顾姑娘还真是有趣,她好了你又开始鬱结。” 沈敛没否认。 事实上,他心情沉重確实同她有关。 概因白日里景铭那番话,圣上的计划让他措手不及。 晚间入睡后,他却做了场梦。 元宵灯会。 游船在偏僻处打翻,眾女纷纷落水。 他在对岸远处经过,隱约听见了动静。 待前往时,却见有人带著昏迷的顾怀寧往反方向而去。 对方没想到会来人,仓皇將人丟下转身逃走。 因她昏迷不醒,他这才没上前留人。 顾怀寧全身都湿透了,厚重的冬装泡了水,让她像是裹在寒潭之中。 给不了她半点温暖。 她无意识发著抖,小脸苍白,虚弱到了极点。 沈敛只得先解了她的外袍,可小姑娘仍旧抖得厉害。 他將自己的大氅盖在对方身上,而后將人抱起。 对方需要赶紧回家,换身衣服泡了热水澡。 马车上,他刚將人放下,小姑娘却突然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沈敛有些不悦,抬眼对上她明显不太清醒的迷离眼神。 “放开。” 他语气冰冷。 顾怀寧却红著眼睛哭,“哥哥,我好怕,好疼。你不要丟下我。” 沈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还是冷冷扯下了她的手。 小姑娘愣了愣,只茫然又无措看著他。 “哥哥……” 他不是她哥哥。 他也没有妹妹。 沈敛有些厌烦这些总是满脑子情情爱爱的小姑娘。 为何她们不能找点其他事情,非要將时间浪费在感情之事中。 可顾怀寧还是哭哭啼啼做著让他討厌的事。 “哥哥,你为什么要走?” 哪怕她迷迷糊糊,嘴中的絮叨却未停。 直到她再度昏迷前,喃喃留下最后一句话。 “我替你挡过一刀的,你忘了吗?” 因她这句话,沈敛终於皱起了眉。 前往顾家的马车在中途转了道,在绕去一处私宅后,这才重新前往顾府。 她的小腹处有一处疤痕。 那处疤痕同他的恩人一致…… 梦醒时,沈敛还仿佛陷在那场仿佛逼真到了极点的梦境中。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梦见这些內容。 但很多时候,他却觉得那么些都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一切。 沈敛揉了揉眉心,復而又怔住。 真的只是梦吗? 有没有可能,梦中那么事,真的都发生过呢? 可只一秒,他便又否定了这个念头。 不可能。 若他真娶了她,定会將人护好。绝不会叫她那般委屈,又悽惨死去。 顾怀寧再进宫时,遇见她的宫人们看她的眼神,显然有所变化。 当日斋宴上那些閒言碎语,也未必不是宫中眾人所想。 圣上分明没再要她进宫,她却日日前来,分明存了勾引皇子之心。 就连比她年岁小的十一皇子,她都没有放过。 眾人原以为圣上会將她赶出宫,却不想她一直好好的,十一皇子被解了禁足令后,还第一时间去送她。 这几乎是向所有人明示,圣上已成全了两人。 眾人原觉得顾怀寧痴心妄想可笑至极,到如今才发现,原来可笑的是她们自己。 顾怀寧再去宣政殿时,杨公公这次笑著將她请了进去。 “圣上正因太尉之事头疼,姑娘来得正巧。” 往日都是圣上在永和宫碰见了,才会让她推揉。 自打她出宫回府后,便没碰上了。 近来事多,总是听闻圣上的在大发雷霆。 多怒易怒,也容易诱发中风。 顾怀寧不敢懈怠,立刻专心致志揉按起来。 圣上確实恼火於太子禁不起考验。 他只稍稍放了些饵,对方便按捺不住上鉤。 这般沉不住气,日后如何掌控朝局。 只不过顾怀寧在推拿方面確实有一手,不知不觉间,倒真叫皇帝放鬆了下来。 杨公公是圣上身边老人,对方的各种表情变化,他都悉数了解。 趁顾怀寧揉按的功夫,他退去外间吩咐小宫人煮茶,待会好奉上。 “师傅。圣上怎留那顾姑娘这么久?” 小德子伸了伸脖子,悄悄往里探。 杨公公瞥了他一眼,轻声道,“闭上你的嘴,不该好奇的別多问。” 小德子被骂得缩回了脑袋,嘻嘻笑开。 待推揉结束时,杨公公正好端著茶进去。 圣上睁开眼坐起,看了看顾怀寧,“想同朕说什么?” 小姑娘满眼感激,“十一殿下之事,多谢圣上明鑑。” 圣上看著小姑娘清澈的双眸,似在研究她眼下的情绪是否是在演戏。 待过了一会,才道:“你同德妃亲近,若真同十一一起,也並非不可。” 顾怀寧愣了一愣,而后立刻跪到了地上。 “陛下,殿下同臣女当真没有儿女私情。” 前段时间那晚是试探,谁知此刻圣上所言,又是不是另一次试探。 圣心难测,顾怀寧不敢有半分犹疑。 圣上和七皇子这对父子,在某些地方分明像极。 都爱一次又一次试探人。 圣上看了眼小姑娘煞白的小脸,不禁皱了皱眉。 瞧这反应,显然便是嚇到了。 他摆了摆手,想来这个话题不適合由他来提。 “起来吧。我相信十一的为人。” 听圣上这般说,顾怀寧才鬆了口气。 回太医院的路上,她又一次遇见了太子妃。 较之上次相遇,对方脸上多了一抹忧色。 看见她时,太子妃明显脸色沉下,眸光冷然。 可见,上次相遇,確实乃对方特意寻她。 “见过殿下。”她停下施礼。 太子妃面无表情看著她,直到顾怀寧弯著腰有些受不住了,才缓缓开了口,“起来吧。” 宫中的磋磨有许多。 顾怀寧还是第一感受到如此明显的针对。 她心下暗暗叫苦,显然对方是將太傅之子出事算到顾家头上了。 “好你个顾怀寧。当初小弟心悦於你,我也向太子极力求过情。” “倒不知原来你比天高,原来压根瞧不上我们言家。” 顾怀寧只能解释,“殿下误会了……” 可太子妃並不想听解释。 景铭一被解除禁令就去找顾怀寧,此乃眾人所见。 两人这分明已是心照不宣。 “不必同我解释!”太子妃冷嗤,“我只心疼小弟看错了人,竟为你这种姑娘差点丟了性命。” 她看著顾怀寧,眼中泛著冷意。 “既你们顾家已做出抉择,日后咱们便走著瞧!” 没有再给她解释的机会,太子妃冷冷撂下话,便带著宫人大步而去。 顾怀寧著实无奈。 但也怨不得太子妃。 以对方的立场来看,只要不同她们一路,便是对立。 好在今日也不算完全没有好消息。 从宣政殿出来前,圣上让她两日过去一趟。 想来她推拿的手艺已然得到对方的认可。 如此一来,便是多了接近皇帝的机会。 离宫回家的路上,马车被堵在了半路。 车夫下去问了问,才知前头出了点事。因著双方爭执各不相让,导致大打出手。 顾怀寧不愿浪费时间,便叫车夫掉头。 周围拥挤,马车转向时,有人发出惊呼声,而后车子便是一顿。 “哎哟!你这人怎么驾车的!” 有人哎哎叫出声。 顾怀寧心口一提,拨开车帘瞧了瞧,这才看见地上多了一个老妇人。 老夫人身边还有个小丫头,看著像是嚇到了。 车夫恼火得很,他刚刚压根就没撞到这祖孙。 “你这刁婆子!分明是你想讹人!” 车夫这么一骂,老夫人立刻放声大闹起来。 指责车夫分明撞了人,还仗势欺人倒打一耙。 一时间,无数道目光便朝这边涌来。 不少看乐子的百姓,也往这边围了过来。 顾怀寧皱了皱眉,“王叔,怎么了?” 王叔气恼道,“是这老太婆想讹人,我分明没撞到她们。” 正是因为路堵人多,他才特別注意。 根本不可能撞到这老太婆。 “就是你们撞了人还不承认!”老妇人闻言,捶地大哭起来。“哎哟哟,我的命可这苦啊。” 顾怀寧皱了皱眉,正要下车去时,一道男声在外边传来。 “你说这马车撞了你,撞到哪儿了,可有什么证据?” 老妇人眼中闪过一抹得意,立刻道:“撞到我手臂了。哎哟哟,疼得很呢。” 说著,她稍稍拉下了一小段袖子,只见手腕处,確实红肿了一片。 见状,围观眾人立刻看向了车夫,眼神里也多了鄙夷。 这分明就是撞到了人。 “你这人怎么这样,明明就把这老人家撞到了,还口口声声说是对方讹人。” “就是啊。这大官家的奴才,也惯会欺人。” 三三两两的指责传来,王叔很快就被气红了脸。 “你们胡说八道。分明就是这老太婆早有预谋。谁知道她手腕怎么伤的!” 顾怀寧心下沉了沉,不知是否她多心。 自打今日见过太子妃后,便莫名觉得眼下这事不简单。 正要下车处理之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出了什么事?”沈敛从人群中走出,冷淡沉静的嗓音莫名便叫周遭为之一静。 顾怀寧闭上眼,缓缓深呼吸。 她听得出他的声音,是以已经开始有所不適。 王叔认得沈敛,连忙说了经过。 老夫人坐在地上哭天抢地。 “你们撞了人!还找来帮手!还有没有王法!” 身边有人开口,“这位好像就是在前面处理情况的京兆尹差爷。” 听那人一说,看热闹的百姓们这才转头去瞧。 只见刚刚还堵死的前端,这会似乎已经稍稍散开了些,瞧著確实已经处理完了。 沈敛看那老妇人,“让我看看你的伤处。” 老妇人一僵,不动声色用力拧了吧身边的孙女,小丫头便立刻大哭了起来。 她装作去哄孙女,理所当然没办法按差爷的要求行事。 顾怀寧虽已极力调整,可奈何仍不得控制。 她抚著胸口从车上下来,一眼都没往沈敛所在的方向瞧。 “你留在这处理。我先回去。” 顾怀寧交代王叔,怕自己在马车上久了,晕过去都没人发觉。 可这落在老妇人眼中,却像是她怕了。 老妇人心下一动,乾脆扑过去抱住顾怀寧的腿。 “你们家车夫撞了我和我孙女,不能就这么走了!” 顾怀寧捂著胸口,感觉一阵一阵缺氧。 围观百姓很多,她想挣扎开,可对方的力气很大。 王叔气得上去扯人,那小孙女立刻嚇得爆发出哭声,像极了他在欺负人家一老一少。 一时间,人群中有人发出怒斥。 也不知怎的,顾怀寧便被人重重推了一把,而后人群便乱了起来。 小姑娘一惊,好在有人伸手扶了她一把。 顾怀寧回过头去,只见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公子。 他明明未见过对方,却一眼觉得有些熟悉,仿佛是在哪里见过。 “小心。” 他很快便放开她,极有分寸。 顾怀寧道了声谢,却还是有些站不稳。 头晕和窒息同时袭来,让她没办法在场中站定。 “拜託你,带我出去。”她下意识扯住对方,想儘快从有沈敛所在的地方逃开。 公子看向她,眼下小痣微微一动,而后点头。 “好。” 顾怀寧並不確定自己还能撑多久。 若不是这边堵著太多人,她不会隨便求助个外人。 可正待她要离开时,身上却忽然传来针扎似的痛楚,不多久便失去了意识。 小姑娘身子软下,在旁人反应过来前,已被沈敛接住。 刚要带顾怀寧离开的公子抬眸,在对上沈敛的视线后,无辜地將手收了回去。 “你是谁!” 沈敛沉声问。 顾怀寧觉得眼熟,沈敛更是从对方身上瞧出了母亲的影子。 小公子一脸的惊慌,“差爷,她晕倒可与我无关吶。” 说罢,便挤进了人群中,像是仓皇而去。 可沈敛却觉得,对方分明是有意的。 再醒来时,顾怀寧已在家中。 “醒了醒了。”映书欢天喜地去唤林苏。 顾怀寧坐起身,茫然了半晌,才得知今日是沈敛將她送回来的。 据说母亲当时表情不善,很是严厉斥责了对方几句。 顾怀寧没同情对方。 毕竟自己发病確实同对方有关。 就是不知今日之事最后如何解决。 常氏忧心忡忡,决定日后让车夫多带两个家丁出门。如此以来,就算出了事也有人能顾得上女儿。 只是起来时,这才发现今日林佑没来。 顾怀寧有些诧异,询问林苏才知,对方今天有事,待会才过来。 她想了想,正好去书房写了两句感谢话语。又让人备了银子。 以两人的关係,送银子反倒更简单些,不容易叫人为难。 沈敛来时,便看见顾怀寧带著银子在等他。 小姑娘很有诚意,还有些抱歉。 他看著她此刻放鬆的样子,却觉得心绪难平。 『沈敛』的存在,对她而言便当真叫她那么难受吗? 顾怀寧看著对方的眼睛,那双眸中,分明流露出些许压抑。 她垂眼看了看自己的银子。 莫不是直接送这种东西,叫对方觉得难堪了? “抱歉。” 她边说边比画。 这个手语,还是她今天刚向林苏学的。 沈敛回神。 好在她刚刚出声了,否则他都不知道她在比画什么。 他摇了摇头,而后沉默拿走一锭银子。 什么都不收,对方反倒会不安。 顾怀寧的表情果然放鬆了些。 沈敛垂下眸,面具下的俊顏忍不住有些自嘲。 若是从前,他肯定不会想到,有一日他会这般小心翼翼维持一段关係。 近了怕她逃开。 远了又怕真的同对方毫无关係。 可哪怕这般不近不远相处著,还是日日磨人心。 好在,他也不是无事可做。 圣上让他进京兆府,应是让他儘快累积经验的。 而今日下午闹事的老妇人,已经被他带回,想必不久便能得知,下午这场闹剧究竟是单纯的讹人,还是另有预谋 沈敛心有准备,却不想翌日一早,见到的確实老妇人的尸首。 早上官差去牢房时,发现这老妇人尸体都已经凉了。 而那小孙女还躺在她身边。年纪看著不算太小,却是个痴儿,脑子不大灵光。 连老太太死了都没发觉。 官差们脸都白了,各个慌得不轻。 “沈大人,兄弟几个昨晚真的没上什么手段啊。不过就是嚇唬嚇唬这老太婆。” 闹出人命,自然就严重了。 沈敛让人去找来了仵作,可尚未有结果,老妇人的家人们便已寻来。 他们本是来报案的,说是家中老人和孩子昨日一夜未归。 而后打听到昨日街上之事,便匆匆赶来寻人。 谁知,眼下等著他们的,却已是一具尸首。 家属们当即闹开,要京兆府给个说法。 为何好端端的人进来,才一晚上便断了气。 这分明是在里头被动用了死刑! 就是草菅人命! 家属们哭天抢地,很快便引来了围观百姓。 沈敛冷眸站在场中,心下已然有了数。 昨日那场闹剧。 不是有人针对顾怀寧。 而是借著小姑娘来针对他! 驀然间,他想起了昨日离开的那个公子。 第129章 你快从我梦里出去! 事情確实是针对沈敛而来。 但他却也没乱了手脚。 老婆子並不像是那决心赴死之人,问题大概率出在京兆尹府內。 只是他没想到,那个老妇人,竟让无妄大师来了一趟。 出家人四大皆空,自无亲缘。 之所以前来,为的是那个小丫头。 只是因为大师的出现,此事一下子在群眾中传得更开更广,京兆府更不好隨意处置。 沈敛来时,大师刚將小丫头带出。 “世子。”大师合十行礼。 交谈后才得知,这户人家住在寺庙山脚下,这小丫头却並非此户人家所出,而是好心收留的弃婴。 只是无妄大师精通面相之术,却不觉这户人家真有那般慈悲之心。 再加上这丫头也与佛有缘,几次三番跑至问仙台下。 今日听闻出事,这才请示了佛祖前来。 沈敛不信神神鬼鬼,是以每次无妄大师开口,他便忍不住生出些厌烦。 即便有那些离奇的梦境,他也不觉得这世上便一定有神佛。 无妄大师看著他道:“国公夫人曾告知世子八字,只是依贫僧所观,世子的面相该当更加贵重才是。” 沈敛冷淡的眸光倏然一闪,“比国公府世子更贵重的命格,便唯有皇亲国戚了。大师还请慎言。” 大师念了句佛,“贫僧只望世间能少一件悔事。” “世子的身份压不住命格,贵气成煞。您未来的正缘会首当其衝,直至家破人亡。” 沈敛的眸光已然冷下,“照大师所言,在下便不是什么贵重面相,而是孤星面相了。” 无妄大师看著他黑沉的双眸,虽目露惭愧,但还是点了头。 沈敛冷嗤。 他不是会被这些话嚇唬之人。 更何况。 谁又知道,这有没有可能是一种试探。 只是再如何坚定,到底还是因对方所言升起警惕之心。 …… 午后,陈太医开始教授顾怀寧针灸一术。 这段时间,她已经熟悉认准身体各大要穴,眼下已可以尝试新阶段。 只是针灸一术亦有手法,並非只要银针刺穴那么简单。 配合著高超的手法,才能达到事半功倍之效。 然这也是需要天赋和努力的,並非知道如何操作便可。 顾怀寧认认真真做了笔跡,又记下了几本书名,打算下次休沐日去找找。 今日尚且还在讲授理论,还不至於上手。 傍晚时,太医院来了宫人。称是德妃许久未见她,甚是想念。 圣上让她今日先留下,一同去永和宫用晚膳。 宫人笑意盈盈,態度恭敬。 虽说是替德妃来传话,来的却是圣上殿中的宫人,这自然不得不叫人多想。 陈太医也有些诧异。 顾家这位姑娘的身体,德妃和圣上应当是清楚的。 可眼下瞧著,却像是当真要成了。 顾怀寧脸上平静,心下却有些惶惶。 明明之前的態度应是信了的,为何眼下又有此番试探? 她压抑著不安,直至晚上见到神態如常的德妃。 圣上还没来,对方拉著她亲热说了好些话。 顾怀寧欲言又止。 在德妃遣走宫人后,她才不安询问,“圣上是否还在怀疑殿下与怀寧有私情?” 德妃瞧著小姑娘的神色,“不必害怕。男大……” 『当婚』二字还未出,她又顿住。 她儿子还不够大。 说这话好似不太恰当。 “有些事顺其自然变成。”她安抚摸了摸顾怀寧的发,“之前那事,陛下他也未料到会有那般结果。” “你也不要太多心了,圣上还是很喜欢你的,那晚只是意外。” 都怪沈敛那混小子,行事那般狠心。 德妃没將话说得太白。 儿子自己都没坦白,她这做娘的不適合拆穿。 再者儿子也年幼没定性,谁知过段时间想法会不会生变。 她也怕小姑娘最后失望收场。 顾怀寧却有些心惊。 德妃虽未说明说,但她却听出了对方未尽之意。 她同景铭? 这怎么能行。 景铭应该也是只当她是姐姐的,两人可没有办法儿女私情。 正说著,圣上便到了。 “你们在聊什么?”今日难得事少,他来得也比往常早些。 两人行过礼后,德妃才道,“臣妾就是劝这丫头莫太用功了。” 顾怀寧道,“臣女愚笨,本就起步晚於旁人,若再不用功,怕学无所成。” 圣上闻言看向她,讚许点点头,“勤能补拙。况且太医们也在朕面前夸过你有天赋,不必妄自菲薄。” 儿媳將心思放在医术上,並不是什么坏事。 只要不贪恋不该贪恋的,便都是好事。 顾怀寧强行镇定下来,这才状似玩笑道,“怀寧定不负圣上厚爱,这几年必一门心思放在学医上。” 德妃闻言看了她一眼。 只放在学医上。 那婚姻之事呢? “那你母亲便该著急了。” 圣上却道,“无妨,有想法是好事。” 德妃有些诧异,但既然皇帝都这么说了,她便没再多言。 今日菜色丰富,有几道菜品顾怀寧从前未曾尝过,很合她口味。 待晚膳后,她却觉得有些发晕。 德妃瞧著她的样子,忍不住发笑。 “像是醉了。” 今晚的菜餚中有酒酿烧鯛鱼和醉鹅。 她见对方似乎还挺喜欢,没想到酒量这般差。 圣上也忍俊不禁。 大多菜餚在经过烹飪后,便已不剩多少酒劲了。没想到只吃了这些,都能让小姑娘发晕。 “晚上便在宫中住下吧。”德妃提议。 顾怀寧还有点理智,不好意思地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林苏说过,非月事期间,治疗最好不要中断,否则影响效果。 见她要回家,德妃也不阻拦,便笑著让人將她送回。 常氏已经知晓女儿今日会在宫中用餐,却没想到对方会饮酒。 马车坐了一路回到顾家时,酒劲已让她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她听见有人討论沈敛。 “这次之事似乎闹得很大,沈世子被困在衙署中,一直无法脱身。” “都说是因他强行抓人,才害得那老妇人丟了性命。” 这似是她院中丫鬟的声音。 “王叔说了,就是那老妇人碰瓷。他压根没有碰到对方。” “沈世子也是为了替小姐出头,才碰上这种事。” 若是平常,小丫头们也不敢討论。也是见顾怀寧睡著,才开口悄悄聊了两句。 “你们小心些,別叫小姐听见了。”映书进屋,小声提醒了两句。 沈敛的事今日闹得挺大。 不过半天就传开了。 顾怀寧晕晕乎乎,分不清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不过大抵是本来就晕,眼下听见有关沈敛的事,倒是没有强烈不適。 她缓了一会,直到有人来將她轻轻摇醒。 顾怀寧睡了一觉,稍微好了点,但明显没有彻底醒酒。 常氏站在林苏旁边,担心询问:“寧寧这般,今日还能药浴吗?” 林苏也在思考。 再细细检查过小姑娘情况后,她觉得可以试一试。 酒后药浴確实有风险。 正常情况下,她必然是不赞成的。 顾怀寧抚了抚额,“没关係,我现在已经清醒了。哪怕女儿有不適,也有林大夫在。” 因著女儿身体不適,家中做菜一直极少用酒。 常氏也没想到,女儿会因这种事醉倒。 林苏还在犹豫,但顾怀寧却道,“娘若不放心,也可以一起留下。况且若是中止,也会影响疗效不是吗?” 林苏到底被说动,最后还是命人去准备。 酒劲未全散去,开始药浴后不久,她便又觉得有些晕。 只是不会太严重,她也仍旧清醒。 閒聊时,她想起了迷迷糊糊中听见的那些话。 “今日出了什么事?”她问。 常氏立刻想起了沈敛的事。 只是碍於女儿身体,她没打算说。 “没什么大事。” 顾怀寧揉了揉额,“刚刚睡梦中,我好像听见小丫头们说,昨日那老妇人出了事?” 常氏见她这般,连忙皱眉上前,“是不是又不舒服了?你別操心那沈敛了,先管好自己的身子再说。” 顾怀寧愣了愣,这才发觉眼下似乎还好。 並没有之前那般强烈的不適。 她將手放下来,知道母亲是误会了。 “我没有不舒服。”她也是有些奇怪。 林苏闻言走来,瞧了瞧她的反应,也是颇为惊奇。 总不能是因为她此刻有些醉意,反倒是让她不会发病。 她知人喝了酒后会让身体发生变化,却不想竟有这般意外之喜。 又或是,顾怀寧突然好了。 不再一听见沈敛就犯病了。 常氏自然是惊喜万分。 又试了几次后,见女儿確实没有之前的症状,这才说了今日衙署发生的事。 顾怀寧不禁皱眉,这事听著虽是衝著沈敛去,可却是用她做饵。 “你別担心了。”常氏道,“那小子既然聪明绝顶,便不会被隨意陷害。” 况且镇国公府还欠了他们家那么多呢,遭点委屈怎么了。 她女儿还委屈呢。 顾怀寧並不担心沈敛,她是因著背后之人这一连串的设计而有些心惊。 碍於林苏还在,常氏没说什么过分话,很快便转移了话题。 倒是结束时,顾怀寧的治疗状態不错,也不知是否是因为醉酒的缘故。 待又睡了一晚起来,小姑娘已是神采奕奕。 常氏见状,总算放下了心。 顾怀寧也觉得效果不错,是以晚上再药浴前,她主动提议饮些酒。 常氏看向林苏。 两人商量了一会,便愿意再试一试。 毕竟除了药浴的疗效,她们也想再看看,喝醉后是否便不再犯那怪病。 沈敛站在院中,便听见常氏吩咐人去取酒。 昨日回去时,林苏已经同他说了这件事。 这个消息,確实让他一扫之前沉鬱。 这仿佛就像一记佐证,验证无妄大师的话只是巧合及故弄玄虚。 他静静站在院中,望著枝头明月。 虽同以往一般,但心绪难寧。 直至结束离开顾家,林苏也確定了昨日猜测。 “是好消息。”她冲沈敛道。 对方脸上戴著面具,虽看不清神情,但她知道,此刻对方一定也很开心。 “就是今晚顾姑娘喝多了,醉得有些厉害。” 林苏和常氏也没想到对方酒量那么差。 不过两杯,顾怀寧便醉倒了。 有了今日经验,明日还得再调整下量。 沈敛的脚步微微一顿,而后重新迈开。 “晚上我再去一趟。” 林苏欲言又止,但想了想又没开口。 想来对方也是想趁对方醉著验证是否真的有效。 口头上提及不犯病是不够的。 他希望她再见到他时,也能平安无事。 …… 来顾家这么多次,沈敛已是轻车熟路。 顾怀寧睡得很沉。 小姑娘的呼吸均匀,脸上还微微泛著红晕。 沈敛心下稍紧,不知不觉间,一颗心已被提起。 若是她瞧见他,还是极其不適,他又该如何是好。 他从未为任何女人牵肠掛肚过。 只有她。 沈敛缓缓在她床边坐下。 又一次想起她第一次喝醉时,唤著他夫君的样子。 天气转暖,顾怀寧因著喝了酒,便有些盖不住被子。 袖子不知何时被撩起,白皙的藕臂横在一侧。 好在眼下还不是太热,她的睡姿也没有过於放纵。 沈敛轻轻抬起她的手臂,正要替她盖好被子时,动作突然一顿。 他的目力一向好,再加上她皮肤白皙,是以一下子便注意到她手臂上的青紫。 顾怀寧终於醒来,只是头仍旧晕得厉害。 沈敛一僵,而后又放鬆下来。 她睁开眼,茫然看见床边戴著面具之人。 她的脑子转得有些慢,但还是缓缓抬起手,摘掉了对方脸上的面具。 不是那张被毁掉的可怕容顏。 她看见了沈敛。 顾怀寧的视线没移开,过了几瞬才自言自语道。 “我真的喝醉了。” 否则林佑怎会长著同沈敛一模一样呢。 沈敛的心头颤了颤,疯狂从心中涌出的喜悦叫他眼眶发热。 他从不知晓。 原来她不害怕不难受,也能叫他这般欣喜若狂。 “手怎么了?”他轻声问。 顾怀寧没回答。 她困惑了两秒,才发觉眼前这不是林佑,对方就是沈敛。 她缓缓拧起了眉。 沈敛见状一顿,眸光的喜悦也隨之一沉。 她难道还是不適? 顾怀寧伸手抚了抚胸口,並没有感受到那让人不適的窒息感。 看来。 她真的是醉了。 在做梦。 “你快从我梦里出去。”她瞪著沈敛,不悦道。 沈敛怔了怔,而后鬆了口气。 她认出了他。 却没有再不適。 沈敛低下头,喜不自胜。 顾怀寧觉得梦中这个沈敛有点问题,开始听不懂人话了。 “快出去!”她又开口,半点都没客气,“我不想看见你。” 沈敛的喜悦在这瞬间凝结,隨即又蔓延出愧意。 她应该生气的。 “对不起。”他轻声道歉。 顾怀寧皱眉,眼下已有不耐之色。 “我不该丟下你一个人。”沈敛沉沉道。 小姑娘紧抿著唇,在听见他这句话时,明显眼眶红了红。 “太晚了。”她也沉著眼。 虽然委屈,但没有动摇。 沈敛想解释,可有原因又如何,对她的伤害都已经造成。 “我要如何做,你才能原谅我?”他问。 顾怀寧想了两秒,“你先从我梦里出去。” “我会走。” 但不是现在。 “等等可好?”他问。 顾怀寧很认真,“不好。沈敛,我已经不要你了。” 沈敛僵住。 “嫁给你也不好。”她晕乎乎地回忆往昔,所思所及皆是不堪和痛苦。 “你对我好坏,你知道吗?”她语气落寞下去,连带著眸光中都染上了一丝苦痛。 沈敛沉眸深深望著她,一时没有发言。 他並不能理解她所谓的坏。以他对自己的了解,他最起码应该是一个合格的夫君。 可她的痛苦很真实。 “我做了什么?”他沉沉问。 顾怀寧看著他,伤感密密麻麻,她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那么多点点滴滴。 那么多等待。 可他竟是连自己究竟哪里对她不好都不知。 “沈敛。”顾怀寧还是晕,但她已经觉得很累了。“这一次,我只想好好护住我的家人,你放过我吧。” 沈敛不明白她的意思。 却又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中。 “我可以帮你一起守住她们。”他缓缓道。 “你不会的。” 顾怀寧醉著,虽然语速很慢,但语气比以往都要坚定。 她看著他,眼中晶莹的泪珠终於缓缓往下落。 “你只会看著我们家被满门抄斩。就算我求你,你也视而不见。” “我不会!”沈敛立刻反驳。 “你会的!” 顾怀寧满脸痛苦,“我没了亲人。他们都死了。” “你放过我。我寧愿陪他们一起死,也不愿再嫁给你,在数不尽的折磨中饮鳩而亡。” 沈敛僵了僵,而后迅速回忆那个她死去的梦。 直到此刻,她还能记得她满身鲜血的样子。 “不会的。” 他有些发颤。 因著回忆出现的太突然,让他恍惚间觉得,此刻的顾怀寧便是梦中满身是血的样子。 沈敛伏下身,伸手將人一点一点抱进怀中。 他感受著她身上传来的温度。 体会她身上柔软温热的触觉。 她不是一具僵硬又冷冰冰的尸体。 “你不会死的。”他低声道,可心臟却紧缩成一团。 所以。 她梦见的內容,当真同他所见是一致的。 他好久没有这般近距离触碰她。 可这一刻,他却不想到一点旖旎,只有循环反覆的心疼。 梦见那些內容时,她会有多害怕。 还有那些关於家人的內容。 当时她又是如何撑下来的? 沈敛不敢去想,他怕自己会没了理智,日后哪怕是以林佑的身份,也没办法再装下去。 顾怀寧推了推他,却没能推开。 “你放开我。”她不满作声。 沈敛却没放,直到她昏昏沉沉睡去。 天亮前,他匆匆离开。 只是他没回镇国公府,而是直奔大相国寺而去。 第一缕朝阳撒落时,寺院敲响第一道钟声。 无妄大师看见沈敛时並未惊讶。 只领著他,缓缓去了后山禪院。 “世子此行为何而来?”大师问。 沈敛的眸光深沉且复杂。 他不信神佛,可他想化解顾怀寧梦中那些內容。 家破人亡。 说的不是他,而是顾怀寧。 她梦到的一切,正是无妄大师所言。 或许正是那些虚妄的梦境,才嚇得她拼死逃离。 “前日大师所说之事,可有解法。”他克制相问。 无妄大师沉默半晌,“或许,唯死可破。” 沈敛瞪向他,眼神锐利如刀。 “此乃何意?” 大师念了句佛,“世子面相贵不可言。寻常人唯有一死,才能化解。” “你让我拿她的命去博?”沈敛质问。 无妄大师道,“若世子狠不下心肠,还是早些远离为好。” “哪怕你与她不成夫妻,单在她身边,也会引得她灾病不断。” “她若死了,又如何算得上是化解。”沈敛道,“还是大师有叫人死而復生之法?” 无妄大师摇摇头,“贫僧並无这种本事。” 沈敛已然神色如冰。 既无起死回生的可能,又如何能称得上是解法。 胸膛起伏间,心下暴戾之气也因著这答案肆意瀰漫。 “我不信!” 无妄大师嘆气,“若世子不信,此刻又为何会在此处?” 沈敛不言。 若此事无关顾怀寧,他自然可以不管不顾。 可因为同她有关。 他需要想办法,化解掉她心里头那些恐惧和成见。 无妄大师没有强求,“他日世子心诚之时,或许可登问仙台求解一二。或许到那时,世子才会有答案。” 但若心不诚,哪怕登上去亦无用。 沈敛匆匆而来,又迅速归去。 天色刚亮时,顾怀寧便迷迷糊糊醒了。 她不太记得昨晚发生之事,只记得自己喝了两杯酒,一泡进药桶后,酒劲很快上头,不多久便昏昏欲睡。 不过这两日似是在醉酒的加成下,她睡得特別安稳。 虽然昨夜迷迷糊糊间似做了什么梦。 但眼下醒来后已经完全记不清了。 顾怀寧伸了个懒腰起身,可待衾衣从鼻前掠过时,她的身子却微微一顿。 她轻轻將衣服提起,而后细细嗅了嗅。 虽然极浅,可她身上,却沾了一丝沈敛惯用的墨香。 顾怀寧愣住。 一个念头迅速涌进她脑海。 昨晚沈敛来过了。 第130章 是沈敛教的。 窒息感涌来。 顾怀寧忍著渐渐堆积的不適,匆忙换了身衣物,只是效果不显。 『沈敛来过』这件事,依旧在脑海挥之不去。 屋內的动静惊醒侍女,进来时便瞧见自家小姐发了病。 末了,还是顾怀寧灵机一动找了本医书,强行一点点分散了注意力。 虽说情况不严重,但却嚇人。 常氏匆匆赶来,不知怎么好端端地又犯了病。 明明昨晚瞧著是好转了的。 想来真是因为饮了酒,这才未犯病的。 常氏也不敢问为何女儿好端端又想到沈敛,只能抱著对方轻轻揉著对方的长髮。 “娘,女儿想接下来这段时间,都同你一起睡。”顾怀寧轻声道。 她没办法告诉母亲沈敛来过之事。 若是家人知道他如此孟浪,同镇国公府的关係定然更加恶化。 而她若同母亲一起,对方自然不会再来。 常氏看了眼女儿,立刻便应下了。 顾崇也几乎不怎么在家,她陪女儿也无不妥。 想来应该是女儿梦见了对方,这才突然犯得病。 只是顾怀寧心下还有其他烦恼,一直犹豫不决。 她已彻底放下了同沈敛的纠葛,不愿再纠缠不清。 可对方突然的到来,打破眼下她的平衡。 午后去宣政殿的路上,顾怀寧遇见了景铭。 他恰巧也要去找圣上,两人便一道同行。 “母妃说前日寧姐姐醉了?” 顾怀寧有点糗。 被饭菜醉倒实在有些丟人。 景铭看著她的表情,便知母亲所言非虚,便忍不住闷声笑起来。 不过就是吃了些醉鹅和酒酿烧鯛鱼。 这竟然都能醉倒。 “让殿下见笑了。”顾怀寧尷尬摸了摸鼻子。 好在这种屈辱史,应该很快就会结束。 毕竟接下来她日日饮酒,酒量怎么说也会上去些。 “寧姐姐还是该练练。”景铭笑道。 顾怀寧正欲回答,便听见身后一道女声响起。 “你们二人的感情倒是好。” 两人皆是脚步一顿,循声回头。 对方有些眼熟,只是小姑娘一时想不起。 “四皇姐。”景铭行礼道。 顾怀寧这才记起,去年庄静找她打马球时,她见过对方。 “公主殿下金安。” 四公主看著她,扫了眼景铭后,眸光似笑非笑。“我该夸你心气高呢,还是要嘲笑你短短视呢?” 为了一个完全没有未来的皇子,而放弃未来最强大的外戚。 实在叫人唏嘘。 顾怀寧垂眸,神態恭谨。 “臣女在宫中只为努力学习医术,並无其他想法。” 四公主动了动唇,正想开口,景铭便笑眯眯出了声。 “皇姐在同寧姐姐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四公主看了这个弟弟一眼,嘲弄道:“你这寧姐姐好像听懂了,你让她告诉你,我也好听听她打算怎么说。” 顾怀寧知道景铭刚刚在装傻,正想该如何开口时,景铭又出了声。 他原是想叫四公主说的,但见对方为难顾怀寧,便乾脆自己把话接了过来。 “我又好像听明白了。” 景铭笑眯眯道,“四皇姐莫不是在暗示寧姐姐和言小公子之事?” 四公主嗤笑了一声,並未否认。 她就知道对方在装傻充愣。 谁知景铭立刻严肃了起来,“四皇姐是失心疯了吗?我爹是皇帝,言小公子他爹只是个大臣。难不成言家比皇家还贵重?” 四公主的脸色倏然冷下。 言家自然比不过皇家。 可景铭眼下能这般说话,还不是因为父皇还健在? 若他日父皇不在了,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如何同皇后娘家相比。 可她这话不能直接说,否则便是大逆不道。 没等四公主回答,景铭便轻哼一声带著顾怀寧走了。 待走出一段路,顾怀寧才嘆气道,“下次殿下不用帮我出头啦。这这种事情,左不过被言语刻薄两句,我不会在意的。” 她並不想將关係弄太僵,也不想树敌太多。 景铭却问,“寧姐姐为何有喜欢受委屈的毛病?” 顾家明明那么宠她,按常理说,她的性子合该更骄纵受不得委屈。 怎么接触下来却觉得,她反倒更像是个已经受过无数委屈的小可怜。 因为被欺负多了,才总觉得没关係。 顾怀寧一愣,而后摇摇头。 “这不是喜欢受委屈,是人总该学著识大体些。” 景铭没拆穿她。 虽说她说的也有些道理,但他还是觉得,她骨子里还是透著不安的。 像是受过许多委屈,即便成长了,但骨子里还带著惶惶。 可她在宫外又不碰不到那些皇子公主,並没有多少人能欺负她。 那么还有谁能叫她受委屈? 景铭有些出神,以至於一直没开口。 顾怀寧见他这么沉默,不由得又有些愧疚。 人家帮她出头,她却叫对方別再帮忙,这多少显得有些不知好歹。 但是,她也不希望一直引得眾人误会。 “殿下。”她顿住脚步。 景铭回神看向她。 顾怀寧迟疑了一瞬,还是开口道:“最近宫中多有风言风语。殿下日后见到我还是该避著些,否则对您清誉有碍。” 景铭看著她认真的神情,少年的情绪微微沉下去。 过了片刻后,他问:“我多大?” 顾怀寧沉默了一会,“比我小……” 她倒也不是很清楚,对方究竟比她小多少。 只知道对方喊她姐姐。 “那我这个年纪有什么好值得在意清誉的。”景铭道。 他年纪確实还小,还长得慢,个子比寻常皇子还要矮些。 是以年初那会看著,分明要比顾怀寧小许多,两人哪怕接触,也不容易叫人往那方面上联想。 若非如此,圣上一开始也不可能选择让顾怀寧去德妃那。 可这三个月景铭抽条似的长得很快。 如今已然高了她半个头。 正因为两人站在一起看著似乎越发登对,才会引起旁人非议。 当然了。 非议主要还是景铭自己造成的。 若不是他帮顾怀寧出头,旁人哪怕心有猜测,也不会真开口去议论。 毕竟小姑娘年纪比他还大些。 顾家要考虑亲事,也考虑不到年岁比她还小的。 顾怀寧一阵沉默。 景铭这个理由,好像倒也是。 七皇子和五皇子都没订下亲事呢,依照他的年纪,哪怕再过三五年都不算太晚。 “寧姐姐还是少操些心吧。”景铭无所谓笑道。 两人去了宣政殿,圣上也没有多问,仿佛一切都极自然不过的样子。 顾怀寧惴惴了半天,而后发现自己的担心確实有些多余。 晚间,她提前去等林苏。 院中人多眼杂,有些事不方便聊。 顾怀寧也同『林佑』点了点头,这才边走边开口询问,“昨晚世子是不是来过?” 她直白的开场让林苏一怔,差点便朝沈敛的方向看了过去。 不止是她,就连沈敛本人,都僵硬了一瞬。 她记起来了? 那他的面具…… 正思索间,顾怀寧缓了缓不適,又道:“他身上的墨香,我很熟悉。” 沈敛垂下眼,掩下了眸中复杂。 他竟不知,她对他有这般熟悉。 是因为梦吗? 可梦中能闻见味道吗? 沈敛此刻十足庆幸,在作为林佑时,他谨慎换了所有行头。 林苏眸光复杂,“他应该也很关心你的情况。” 顾怀寧轻轻替自己顺著气,缓声道:“请你替我转告他,不要再来打搅我的生活了。” 她虽努力稳住状態,但还是因为不適微微蹙起了眉。 “日后我会睡到我母亲那,也不希望他再悄悄出现在顾府。” 林苏的心情不由得也沉重了下来。 早上她瞧著沈敛的脸色,便像是一夜没睡。 白日他去了京兆府,眼下再听见这些,想必不是滋味。 “好。” 借著说话的工夫,林苏飞快转眸看了眼沈敛。 只见他不知何时停了脚步,离她们已有一段距离。 “其实。”林苏顿了顿,“前些日子,魏姑娘说了当年之事。” 顾怀寧惊讶,也不惊讶。 前世这会,沈敛也已经知道她才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不重要了。” 她平静道,“都过去了。” 知道那么多前因后果又如何呢?最重要的还是她已经不放下了。 不管原因如何,她都已经不再好奇。 林苏张了张嘴,却没能再说下去。 晚上治疗时,顾怀寧只饮了一杯酒。 她醉得没那么厉害,但是泡过药浴后,整个人还是有些晕。 今晚她要去常氏那,所以结束后她重新披了衣服,同林苏一起出了屋。 看见院中树下的背影,她仿佛看见了沈敛。 林苏知道她醉了,所以小声提醒,“那是林佑。” 顾怀寧知道那是林佑。 只有看见对方的身形,还是不免想到那个已经无缘的前夫。 她迈开步子,努力认真走了几步。 可头好晕,还没走出五步双腿便是一软差点栽倒。 映书衝过去扶住她,问她想去哪。 顾怀寧指了指树下之人,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面具下是沈敛的俊顏。 “那不是沈世子。” 映书小声提醒。 自家主子喝醉了,怕是认错了人。 顾怀寧却还是走到沈敛跟前,而下揭下了他的面具。 暴露在眾人视野中的,是那一张被毁的容顏。 映书很是抱歉,想到『林佑』听不见,便转头向林苏道歉。 她家小姐明天要是清醒了,一定也会后悔。 “对不起林大夫,小姐醉了。” 沈敛伸手想要拿回面具,但顾怀寧没放手。 她看著他,眼中没有被嚇到的后怕,只有疑惑不解。 她明明见过的。 摘掉面具后,不该是这样子。 林苏过来轻轻將面具取回,“没关係。” 回去的路上,她忍不住劝沈敛。 “你……放弃吧。” 她能感觉得出来,顾怀寧不是赌气。 对方是真的累了,想放下。 “今日药浴时,我想趁她醉了聊一聊。”林苏道,“可哪怕她不甚清醒,也不愿意聊起你。” 她自然也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 可强扭的瓜不甜。 “你们,有缘无分。” 沈敛沉默而行,直到过去半晌,才缓缓道:“我和她,做过相同的梦。” 不管从哪方面而言,顾怀寧对他来说,都不是能放下的。 林苏欲言又止,“只是梦罢了。” “是完全没发生过的梦。”沈敛道。 若是两人共同经歷,那梦见也不以为然。 可那些梦没经歷过。 “我梦见我们是夫妻,而她死於毒酒之下。她也如此。”提到这,他心头仍旧隱隱闷疼。 林苏有些惊讶,一时也有些难言。 若真是如此,確实叫人耿耿於怀。 “世子觉得,顾姑娘一直拒绝你,同那些梦有关吗?” 沈敛回忆起她此前一些让他难以捉摸的言行,肯定道,“应是有的。” 她说他爱宿在书房。 她说他对她的亲人袖手旁观视而不见。 她抱怨过许多。 从前他未深究其意,但眼下想来,或许全是她梦中发生之事。 林苏只道,“顾姑娘不是虚实不分之人。一如世子你,你会將梦中发生之事当真吗?” 沈敛不言。 梦境之事虽会影响他对顾怀寧的想法,但在真假方面,他却从未犹豫怀疑过。 梦就是梦。 那不是现实。 况且,梦中自己很多行为,他也无法理解。 “不会。” 他很冷静理性。 林苏注意著他的態度,见他这般肯定,便知那梦与现实还是有一定差异的。 “既然如此,顾姑娘便也该清楚,那些不过都是梦,並非现实。” 她分析著,“也或许,那些梦对她而言,並非只是梦境。” 沈敛没再说话。 若不只是梦境,又还会是什么? 翌日,沈敛见到了景铭。 老妇人死在牢里一事,这几天外头谣言愈演愈烈,已然传入宫中。 听说百姓们群情激奋,自发堵在衙署外,要沈敛给个说法,他也被堵在里头几日不敢露面。 景铭有些担心,所以特地出宫寻他。 “此案很棘手?” 两兄弟的感情,不会因为顾怀寧便交恶。 “不会。”沈敛眼下有些疲倦,但神情淡淡。 外界虽传得严重,但他心下早有打算。 如今依旧示弱,为的也只是想揪出幕后之人。 景铭见他这般篤定,便又放下心。 “你心里有数便好。” 沈敛看向他,“未来朝中或有变,若有机会,你且好好把握。” 景铭皱了皱眉,眸光也变得认真起来。 “表兄何意?” 他和母妃都没有过多想法,只愿做个富贵閒人。 沈敛平静问,“你不是想好好护著她?” 乍然从表兄口中听见这话,景铭一时有些怔忪。 “你愿意放过寧姐姐了?”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表兄並非轻言放弃的性子。 “自然不是。”沈敛道,“只是除了你以为,我也信不过旁人。” 他抬眼看向景铭,语气又严厉起来。 “你已將她扯入局中,眼下不管她如何抉择,均已树敌无数。你若不希望她有碍,便早些成长起来。” 他不会放弃顾怀寧。 但眼下更重要的是先护好她。 景铭无言。 表兄的提议与他人生前十几年的抉择背道而驰,並非立刻就能做出决定。 临走前,景铭突然想起一事。 “表兄之前是否叫寧姐姐受过许多委屈?” 沈敛表情沉鬱,不是很好看。 他揉了揉眉心,“之前有些误会。是以年前让她委屈了数月。” 两人真正来往变多,也就那次院舍碰见之后。 景铭皱眉有些困惑,“我觉得不像。她有时下意识流露出的反应,倒像是委屈了好些年。” 沈敛怔了怔,而后皱眉抬起眼。 “何以见得?” 他想起了顾怀寧几次三番对他的抱怨。 景铭也没办法具体说出些什么,大概是因为他喜欢丹青,擅长绘画。 平时观察得多,所以觉察出了些很细微的感觉。 直到景铭离去,沈敛的眉头也没鬆开过。 她被委屈了许久。 一个人的习惯不会因为仅仅做了几场梦就形成。 沈敛眸光沉了沉,忽然想到一事。 …… 晚间,顾怀寧特地又去了后门等人。 早晨起来时,映书告诉了她昨晚发生之事。 对於自己又揭了『林佑』伤疤一事,她实在后悔不已。 对方肯定是介意外表的,否则也不会戴著面具出没。 自己此番行为,便是往人家心口扎刀子。 常氏也觉不妥。 “日后小姐出格时,你们拦著些。” 映书应下,就是也有点无奈。 “明知小姐醉了,那林佑也不躲躲。就那么直挺挺站著。” 提到『林佑』,映书便有些话想说。 “那个林佑好古怪。每晚来了便往树下一站,跟木头桩子似的。” “我们请他到一旁坐下歇歇,他也不进去。” “可他日日过来,分明也没事可做。也不知道他夜夜站那是做什么。” 映书一直跟在顾怀寧身边,两母女待她也比其他侍女纵容些。 常氏觉得这没什么不好。 “忠心寡言,是个尽职可信之人。” 哪怕无事,他也兢兢业业守著。 顾怀寧没说话,但今日进宫时拜託了陈太医,想看看有没有法子叫他恢復容貌。 哪怕不能彻底消除那些疤痕,只要能改善也是好的。 陈太医则去寻了另一位太医,而后要来了一瓶圣顏膏。 顾怀寧已经在太医院混熟,几个太医都挺喜欢她,是以並不吝嗇拿手之物。 据说只要认真抹上三个月,保证疤痕全消。 顾怀寧將药膏带回,又特地在纸上写了用法,而后一併交给沈敛。 沈敛沉默接过,打开纸张瞧了瞧,便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他点了点头,小姑娘这才鬆口气。 顾怀寧也是怕自己日后醉了,又顛顛去揭人家面具伤了他的心。 若是能將他治好,他也无需一直以面具示人。 林苏看了看沈敛,无声摇了摇头。 这伤都是假的,有了这药膏,反倒是麻烦事。 日后若是小姑娘询问他恢復进展,他还需想法子交代。 一切照常,直到顾怀寧醉得有些迷离了,林苏才开口询问。 “那晚瞧你对林佑动手,似是会些防身术?” 顾怀寧靠在浴桶中,回忆好一会儿才想起对方所提之事。 “嗯。不过只会一点。” 林苏又问,“是谁所教?” 她不明白沈敛为何特地让她询问此事。 不过是些简单的防身术罢了,照顾家心疼女儿的样子,请个师傅教授不足为奇。 然而,顾怀寧却不设防地慢悠悠给了答案。 “是沈敛啊。” 这个回答让林苏微微怔了怔。 “何时?” 若是他,对方又为何让她问。 顾怀寧却迷迷糊糊没有再说话,已然睡著。 林苏轻轻嘆口气,而后无声守著。 只是等结束了,对方瞧著也没有要醒的跡象。 映书进来帮忙替她穿好衣服,而后想著该如何送去主院常氏那。 “去请二公子过来?”林苏提议。 虽说还有沈敛在,但毕竟是个外男,有些不合適。 可顾怀青是家中四兄弟中,最文弱的。 “那么长一段路,二公子怕是不成。”映书含蓄道。 林苏便明白了,这顾怀青不太中用。 脑子脑子不冷静,身手身手也不行。 映书去找了常氏,而后决定由婆子將人背去。 离开顾家后,沈敛问了结果。 林苏皱眉告知,“顾姑娘说是你教的。” 沈敛前行的脚步倏地顿住。 他教的。 他何时教的? 心臟在这一瞬间不由自主开始加速,他想出了一个答案。 总不能,是梦中教的? 他皱起眉,莫名有些心烦意乱。 这种需要反覆练习的招式,如何在梦中便能学会。 这必须是要在现实中拆解出来,手把手教授才成。 可他现实中压根没有教过她! 为何会如此!? 沈敛不解。 直到夜里,他梦见了她。 小姑娘受了些伤,好在並不伤及性命。 只是伤口看著触目惊心,她也嚇得够呛。 见他进屋,她苍白著脸哭著扑进他怀里,眼眶緋红。 “夫君,呜呜呜,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沈敛皱著眉,觉得有些心烦和不適。 “出门在外,你为何不多带些人出行。” 顾怀寧一爱带人。 天平盛世安定祥和,哪有那么多危险。 况且她只是去京郊。 可她偏偏就遇上了,还受了伤。 因著被他责问,小姑娘的哭声顿住,只无助抬头看向他。 悬在眼眶的泪珠盈盈,写满了委屈和不安。 沈敛的眉头不自觉皱得更紧,胸下也团著一团难言的火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冷淡道开口。 “过两日等你好了,我教你些防身之术。” 第131章 重重吻上她的唇。 沈敛自认是个清醒冷静之人。 可在同顾怀寧相关的梦境之事上,他也不禁开始怀疑和犹豫。 若此刻林苏再问他是否会將梦中之事当真,他已经不会像之前那般肯定。 梦境的最后,是他在教顾怀寧。 將他研究出的那些动作,一招招拆解,一步步教她,又反覆纠正。 沈敛觉得自己像是中了蛊。 一种名为『顾怀寧』的蛊。 他有些没办法確认,昨晚梦中的画面,究竟是他自己想像出来替她解释的,还是梦中原本就是如此。 更重要的是,那些招式绝不可能因为梦见过就能流畅熟练用出。 那是需要反反覆覆训练后,才会留下的身体记忆。 胸口仿佛被一阵阵收紧。 他想到了某种可能,可却又难以置信。 有没有可能。 那些都不是梦? 是真实发生过的一切? …… 顾怀寧这几日开始学习针灸的手法。 只是总有些不得要领。 陈太医觉得她的进度没问题,这本就不是速成之事,但她有些心急。 距离圣上中风之日越来越近,可她记不清具体时日。 这种不確定叫她难免有些焦虑,是以四下无人之时,她会尝试施针在自己身上已体会结果。 如此一来,便难免伤了肌肤。 再加上药浴,便瞧著似乎有些严重。 沈敛之前见到的青紫,便是她自己练习时不小心弄伤的。 林苏询问过,得知缘由也同陈太医一样劝过。 但只有顾怀寧自己知道,时间不等人。 她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晚间药浴时,林苏便看见她手腕穴位处又青了一小块。 小姑娘靠在浴桶中,照旧醉得迷迷糊糊。 常氏今天来陪著,瞧见了不免感慨。 “寧寧这酒量,怕是练不起来了。” 都这么多天了,还是一杯倒。 好在睡一觉就又全好了,也不知是不是同药浴有关。 “不著急。”林苏笑眯眯道,“日后慢慢来。” 眼下瞧著,其实是有进展的。 就是效果不算太明显,但能起效便是好的。 常氏也欣慰。 结束时,她提前让人叫来了顾怀青。 昨天那段路,婆子最后有些撑不住,差点把人摔了。 所以常氏打算今日换人。 今日的顾怀寧半醉半醒,她觉得自己可以走,並不肯乖乖被人背著。 顾怀青试了两次,没走两步,她便吵著要下来。 可下来后她又站不稳,是以反覆折腾了一些时间。 林苏站在一旁,几次视线落在顾怀青神色,脸上的表情已只剩下疏离和客套。 可真没用啊。 这么大个男人,不能直接將妹妹抱回去吗? 在这折腾什么呢! 顾怀青看见了她的眼神,大概也猜出了她心中所想。 喝醉之人一直动弹,本就不好控制。 更何况他还担心弄疼顾怀寧,压根不敢用力,才弄得这般麻烦。 不过顾怀青懒得解释,他只希望妹妹能行行好別再折腾了。 末了,还是林苏开口。 “要不让林佑替你们抱过去吧。” 她性子一向乾脆,有法子就直接用。更何况她还是大夫,什么男女有別在她这,並不算什么事。 这法子其实不太合適,但大概是最便捷的法子。 顾家上上下下对顾怀寧都宠得有些走火入魔,那个林佑一看就是个心硬的,只会尽责办事。 常氏有些犹豫。 最后还是点了头。 林苏顿时大鬆口气。 她真是见不得这种墨跡个没完的场面。 沈敛在她比画完手语后,才动身向前。 比起三四个人辅助帮忙让顾怀青背著,他要乾脆得多,直接將人打横抱起。 顾怀寧人都被抱起来了,才慢半拍反应过来。 只是她才抬起头,便看见了一道熟悉的下頜线。 细细数来,沈敛已经抱过她好多次。 所以她一眼便认出了这个角度对方的样子。 面具挡住了沈敛的正脸,却没有遮住他下頜角度。 顾怀寧怔了好几瞬,然后想抬手去揭面具。 常氏眼疾手快握住了她的手,没让闺女又一次去揭人家伤疤。 “寧寧乖。不要动。” 顾怀寧满眼困惑。 为什么沈敛在她家,娘却叫她乖乖別动。 沈敛没动,只是视线停在了她袖子下落后,露出的青紫手腕上。 屋里透出的微光,让他看清了青紫中细细的针眼。 沈敛的瞳孔缩了缩,眸光瞬间冷沉了下去。 这是怎么造成的? 宫中有人欺负她? 顾怀寧动了动,有些闹脾气想下来。 “我不要你抱。”她晕乎乎道,“別以为你戴著面具,我就认不出你。” 常氏知女儿认错人,於是轻声哄,“乖,这不是沈敛。” 顾怀寧不服气,“他就是。” 沈敛任她挣扎,却一直稳稳抱住。 常氏见状,便乾脆不哄了,迅速叫人带路。 从顾怀寧的院子到主院確实有一段路,小姑娘没挣扎开,没多久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沈敛稳稳將人放下,而后便迅速回去找了林苏,没有半分耽搁。 常氏瞧著,不禁也点头。 这要是自家下人,一直留在女儿身边保护倒是合適。 可惜了,林大夫应该不会放人。 回去的路上,沈敛询问了顾怀寧的伤口。 林苏告诉他,那是因为对方最近在练习针灸。 “其实她的进度没什么问题,是她太著急了。” 沈敛没做声。 林苏看了他一眼。 以前的沈敛虽然冷淡,但其实举手投足都成竹在胸。 这阵子,他似乎多了分鬱气。 长此以往,並非好事。 “过两日顾姑娘休息,我已约她一同前往寺庙。”林苏顿了顿,“世子或许也该好好去聊一聊。” 如今的沈敛在她看来,已是有些执念。 对方未回应,但眼下郁色愈浓。 翌日顾怀寧见到『林佑』时,多少有些尷尬。 她看著对方,只能询问使用圣顏膏的进展。 看著纸上的问题,沈敛伸手写下回答。 “——在用。” 快速简练,一如其人。 但让人很难接下话茬。 顾怀寧准备同母亲商量著,日后是否直接去主院治疗,这样也省了来回折腾。 晚间药浴时,她听见外头丫头嬉笑聊天。 聊著聊著,话题便聊到了沈敛。 “今日老张回来说,沈世子那事还没解决。那老婆子的儿子,已经在京兆府外打铺盖睡了好几日。就为了將沈世子堵住。” “世子也是倒了大霉了,被这种人缠上。” 主子醉后不犯病,丫头们顾忌的也就少了,是以隱隱约约传进屋中。 顾怀寧虽有些醉,但还有些理智。 听到这些话后,她皱了皱眉还是开口问林苏,“这事还没平息?” 以沈敛的本事,不该这么久还解决不掉。 “我未管这些。”林苏问,“你关心他?” 顾怀寧摇摇了头,否认后便合上了眼没再说话。 她想知道的是,背后是谁在下手。 对方这手段,叫她有些不安。 “我还需要这样治疗多久?”她问。 林苏抬眼,“怎么了?” 顾怀寧找了个理由,“待再过一月,我想在宫中住段时间好好学医。” “怎么这么突然?”林苏问。 顾怀寧合著眼遮住了情绪,“之前便想好了的。” 身体以后还可以治,圣上的中风问题才是最紧要的。 回去的路上,林苏同沈敛说起此事。 “我倒不是觉得半途而废可惜。”她皱眉道,“我是觉得,她在医术这件事上,在意的程度似乎有些太过了。” 林苏觉得,顾怀寧心里有一块地方。 哪怕是醉得神志不清,也没人能进去。 那里头有一把锁。 只有拿了钥匙的人才能进入。 “不过那老妇人之事,你还要拖到几时?”林苏调侃,“究竟是为了让顾姑娘心疼,还是为了钓出幕后大鱼?” 沈敛沉眸,这才开口。 “她不会觉得心疼。” 她只会心烦。 …… 第二日午休,顾怀寧悄悄在自己身上施针的事,终於被陈太医发觉了。 一贯好脾气疼徒弟的陈太医心疼得大发雷霆,惹得一眾太医出来劝。 虽说是劝,说的话却都有些酸溜溜。 陈太医这是什么好命,隨隨便便捡到个这么努力的好徒弟。 怎么他们所熟识的娘娘,都没有这般上进的晚辈呢。 景铭过来时,顾怀寧正垂著头,老老实实挨骂。 得知了缘由,他伸手微微扯起了她袖口。 小姑娘手腕白皙如玉,莹润姣姣。 阳光下,那道青紫尤为明显。 景铭抬眼看她,顾怀寧已觉十分丟人,但还是不想叫陈太医动怒。 是以正一个劲朝他使眼色,希望他能劝劝太医。 但景铭看著,却只觉得她娇憨得有些过分,叫一颗少年心思怦然跃动。 他放开她,然后开口。 “陈太医说得对,寧姐姐你太操之过急了。才不过学了几日,技艺还完全不熟练,就这般著急上手,著实没有分寸。” 陈太医是心疼发怒,听见景铭竟责备顾怀寧,顿时火气狂消,替徒弟委屈。 “怀寧很有天赋,也不是完全不嫻熟……” 景铭很自然地就接下话,“既然如此,寧姐姐以后就不要在自己身上练手了。扎我吧。” 眾太医惊了好几瞬。 陈太医欲言又止,十一殿下你有点太儿戏了。 “殿下乃千金之躯,这怎可使得!”顾怀寧立刻便谢绝了。 她把自己扎成这样就算了,怎么能拿景铭做实验。 那可是皇子! 届时若是圣上问起来,她该如何回答。 没给景铭再劝的机会,这会是顾怀寧同太医们一起劝对方。 不过短短几句话,场中眾人立场变了又变。 不过確实將挨骂的小姑娘给解救了出来。 景铭像是一脸遗憾。 但谁都瞧得出他的状態很轻鬆,是愉悦的。 太医院的宫人远远瞧著,忽然觉得其实两人其实也挺登对。 虽说顾怀寧还大十一皇子一岁,外界也都在说是小姑娘勾引皇子,可他们这些宫人知道,其实十一殿下好像更主动些。 待解救了顾怀寧,景铭才將手中之物给她。 “这是母妃给你的糕点。” 顾怀寧瞧了瞧,是她之前在宫中时,最喜爱的几项。 她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 “这种事殿下不必特地来一趟。” 景铭笑眯眯道,“若非是我来,怕是寧姐姐还在挨训。” 顾怀寧汗顏,被个弟弟看了笑话,顿觉自己这个姐姐更加丟人。 “只是偶尔罢了。不会次次如此。” 景铭摇摇头,“还是我来吧。总比姐姐下次再挨骂时,无人可救好。” 重要的是需要人时他在,而不是寻常时候究竟需不需要。 “后日休沐,寧姐姐可有打算?”他笑著换了话题。 顾怀寧没有隱瞒,“同林大夫一起去寺里上香。” 景铭眸光闪了闪,想到自家表兄。 他总是有些不放心,怕她突然得知对方身份后出什么意外。 “好。” 笑著应声后,他便没有再多逗留。 景铭的分寸拿捏得很好,从不表露出过分的亲昵。 顾怀寧同他相处也很舒服,只当他是个身份高贵却极好相处的弟弟。 待到回府时,常氏正在看家书。 顾怀直没去大哥顾承晋所在军营,眼下音信全无。 因著顾家所镇守的位置离京甚远,是以家书一来一回了好些时间,今日才收到信。 顾承晋信中提及他会尽力寻找,待有消息便会第一时间回信。 可常氏如何能放心。 看完家书那瞬间,便整个人差点晕厥。 虽说小儿子不成器,可那也是她最心疼的儿子。 突然收到这种消息,如何叫她受得住。 顾怀寧心焦万分,好在她如今也懂些医理,细细守在床边照顾,直到林苏到来。 確实乃忧心过度,是以一下子没承受住。 好在顾怀寧刚巧在身边,紧急处理做得很好。 接下来只需休息一两日,应当能好好恢復。 沈敛站在院外,並没有入內。 但常氏这不便再打搅,是以今晚的治疗还在顾怀寧院中,今晚也不打算再去主院。 只是因著母亲出事,小姑娘忙得错过了晚膳,於是今晚醉得格外快。 好在顾怀寧酒后睡觉很安分,不怎么需要人特別照顾。 夜间,沈敛又来了一趟。 这一次,他连衣著都格外谨慎,確保不会再让她醒后察觉。 那次梦后,他又简短做了个关於她的梦。 似是之前教她的后续。 顾怀寧在梦中练得极为认真,也吃了许多苦。 她没有特地去烦他,但他每次去练功房,都能看见她在木桩前的身影。 沈敛知道会疼,他吃过这种苦。 可她很认真,哪怕疼得变了脸,还是一遍又一遍继续。 他看得心烦,便渐渐不再去练功房。 哪怕她满眼期待他的验收成果,他也冷冷淡淡。但在她失落离去时,自己看著对方的背影分明是复杂的。 沈敛不知道梦中的自己是怎么回事。 但他看得出来,顾怀寧很难过。 那种悲伤是无形的。 是她口中说的『他对她很不好』。 沈敛不知道她还经歷了多少那样的过程,但如今再回想起来,那种胸口攥紧的感觉,已经不知不觉变成了一种名曰心疼的刺痛。 他没有直接叫醒她。 而是坐在床边沉沉看了她一会。 这一次,是顾怀寧自己醒来。 几次三番,她也渐渐適应床边突然有人。 虽然有些惊嚇,但很快又平静下来。 屋內昏暗,她看不清人影。 她醉了有些沉,烦恼地皱起眉来。 “你来做什么?” 沈敛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顾怀寧软绵绵挥手打去,打掉了他脸上的面具。 微凉的触感传来,她茫然了一瞬软软撑起身子。 因为身子不稳,一不小心倒进他怀里。 “对不起……”她晕乎乎开口。 原来他是林佑。 沈敛克制著將她扶稳,弯腰捡起地上的面具。 “没关係。” 顾怀寧往后坐了坐,隱约还记得该同男子保持距离。 哪怕在梦里,也该稍微注意些。 “你为什么来我梦里?”她靠著床,眸光迷离带著困惑。 沈敛看著她,轻声问:“你在担忧什么?” 他的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平和,像是带著无尽包容。 顾怀寧觉得自己有点疯。 不仅梦见了林佑,还觉得对方说话声音像是了沈敛。 想到沈敛,她便有些心烦。 “你的声音好討人厌。”她晕乎乎抱怨。 沈敛语顿。 “那你喜欢什么?” 这话出口,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他不是过来问她喜好的。 他想知道她究竟在忧虑什么。 想知道她在梦中还经歷哪些。 顾怀寧努力想了一会,想到了白日里景铭的解围。 “我喜欢十一殿下那样的。” 她可以轻鬆些,像姐弟那般轻鬆相处。 沈敛的眸光凝了凝,眼中闪过显而易见的难以置信。 他知道她眼下烦他。 可她不应该会这么快喜欢上旁人。 这个回答叫他惊愕,也叫他脑中一片空白,瞬间失了言语。 顾怀寧看著他,不解询问:“你究竟来做什么?” 沈敛从惊愕中回过神,过了几秒才问出问题。 “那些防身的招式,你练了多久?” 那不可能是梦中见过那么简单,必定是在现实中也练过。 他心有猜测,可还是希望能从她口中听到答案。 “你想学吗?”小姑娘晕乎乎道,“那可能得请沈敛教你。” 在这方面,她不是一个好先生。 “我当时也练了很久的。”她又道。 “那他夸过你吗?” 问出这个问题时,他已满心苦涩。 顾怀寧怔了怔,这次没再回答。 这个问题揭起了她心底的酸楚,叫她无法开口。 沈敛没夸过。 他还嫌她满身青紫过於丑陋,以至於行房过程中便离开了。 “我要睡了。”她晃了晃,然后慢慢躺回去,“我明早还要进宫学医,我要休息了。” 她的反应又一次验证,他的梦境与她相同。 沈敛忍著针扎般的心疼情绪,沉沉问她,“为何这么努力?” 是要为了证明什么吗? 可顾怀寧已经合上眼,给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 “陛下会中风,我没时间了……” 沈敛驀地一顿,猛然从情爱纠缠中清醒。 圣上会中风! 她为何会有此言。 是因为她梦见了吗? 沈敛想再將人叫醒,可这次她睡得有些沉,没再理他。 如今圣上尚且康健,镇国公府的计划还能徐徐图之。 可若皇帝中风,那必定会乱了计划节奏。 沈敛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逗留。 几日很快过去,转眼便到了休沐之日。 顾怀寧同林苏约了时间,到大相国寺再相见。 常氏的身体好了些,同女儿一道出来上香,替下落不明的顾怀直祈福。 只是才要进殿,便碰见了许久不见的庄家母女。 庄静双眼一亮,正要上前却被母亲一把拉住。 顾怀寧也看见了她,但见好友脸上倏然露出的难过,便大概猜到了些什么。 顾怀直眼下生死难料,常氏或多或少埋怨上了庄家,怪对方把话说得太重。 明明知道是自家姑娘不想嫁,何必冲旁人发这么大火,害得她儿子下落不明。 顾怀寧上前,落落大方向小吴氏行礼,提出想同好姐妹聊上一聊。 小吴氏的语气客气却坚决,“静儿明日便要定亲,今日怕是没时间閒聊了。待成了亲,你们两姐妹再好好聊聊吧。” 这种时候,她决不允许再生乱。 况且顾怀寧靠向十一皇子,已然和庄家的利益发生衝突。 言毕,小吴氏客气笑了笑,便带著女儿走了。 顾怀寧不禁皱眉,心下五味陈杂。 庄静刚刚的表情凝重失望,显然还是不愿嫁给言越的。 但因著家中所逼,她无法反抗。 正在这时,她忽然远远瞧见一人。 儘管距离有些远,但她还是一眼认出,正是前世给她餵毒的那个姑娘。 对方匆匆而过,往寺內另一处方向而行。 顾怀寧心头一凛,立刻跟了上去。 上一次对方被沈敛所护,她一直怀疑对方是魏家之人。 虽有猜测,但一直没办法確认。 如今再一次让她碰见对方,她怎么也该努力查出对方身份。 她小跑著绕过前殿,那姑娘没发现她,还在前行。 前处便是寺院后山。 顾怀寧小心跟隨著,只是才要绕出殿宇跟上,便突然被人一把扯住,而后飞快带去一旁。 熟悉的墨香传来。 带她过来的是沈敛。 这个猜测一传入脑海,眩晕和窒息感便迅速传来。 没多久,匆匆的脚步声倏然由远及近。 顾怀寧被他藏在墙角阴影中。 杀了个回马枪的女子看见沈敛,多少有些惊讶。 但她没敢多问,迅速离开。 待沈敛回过身去瞧顾怀寧情况时,她已面露痛苦,全身忍不住微微发颤。 她有些站不住,发白的指节按在墙上,仿佛失去了呼吸这项功能。 沈敛眸光倏地凝住,一颗心也猛然收紧。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她躺在床上,彻底失去了气息的模样。 他不能眼睁睁看著她死去! 倏然间,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 沈敛眸光闪了闪,而后抱住她重重吻上她的唇。 第132章 將亲事定下来。 顾怀寧不能呼吸了。 沈敛的想法很简单,只是想帮她渡气。 並没有半分儿女私情。 他只想她活著。 顾怀寧为之一惊,有那么瞬间嚇得忘记了痛楚。 隨即空气送入,她猛然回过神。 沈敛的唇离开她,而后再一次落下。 如果这样没办法救她,他会立刻让她晕厥,至少不可能眼睁睁看她在他眼前失去生命。 顾怀寧因他的大胆慌了神。 这可是寺院! 他怎敢在神佛面前如此轻浮孟浪。 羞耻和背德感迅速將她淹没,甚至连她自己都未发觉,不知不觉间不適已有所缓解。 沈敛也察觉出了她的变化,可他却没办法再像从前那般,像个端方君子及时停下来。 一开始只是渡气。 后面则变成了吻。 之前未有察觉,直到这刻將人搂紧怀中,才知原来心底早就有此欲望。 他的吻里没有衝动,全是一再被克制压抑倾巢而出的渴望。 就因为她害怕他,他一直不敢有所行动。 顾怀寧又惊又气。 她从没见过这般霸道不过一切的沈敛。 她推不开他,只能找机会咬破他的唇。 疼痛让他顿了顿,顾怀寧迅速抓住机会將人推开,而后一巴掌打在那张曾经叫她无比痴迷的俊顏上。 “你在干什么!”她压著声音愤怒质问。 沈敛看著她,望著那双写满愤怒的瀲灩双眸。 下一秒重新將她拥入怀中,再度落下吻去。 那日皇宫中,他便一直想继续这般做了。 可她怕他,一见他便不適。 他有许多解释,却没办法开口。 这些吻是他这段时间积累的压抑和情绪,是他一直想说却没办法说出口的思念和渴望。 可顾怀寧无法体会。 她费了许多力气,才再次將人推开。 又一道巴掌落下,泪珠已然悬在通红的眼眶里。 “沈敛!你能不能尊重我一点!你这是在羞辱我!” 小姑娘带著哭腔的控诉让沈敛並不好受。 可他更庆幸她能正常面对著他。 “我有话想和你说。”他前面一步。 顾怀寧只剩下愤怒和抗拒。 “我不想听。当初我心里眼里都是你的时候,你在做什么?眼下我已经看开了,你对我亲近亲近,我便要回头吗?” “你当我是什么了!” 她转身想从他身侧离开,半点都没有再同地方谈下去的欲望。 可沈敛挡住了她,“我不是故意將你丟下。沈贵妃不会伤害你。” 顾怀寧闻言倏地抬起头,“你还不懂吗?” “不管你是否有意,你对我的伤害都已经造成。”泪珠儿在眼眶中打转了半天,这会还是没忍住落了下去。 顾怀寧觉得很丟人,也很愤怒。 她其实已经不在意这件事了,但因为他的提起,心底深处便又涌出那么多的委屈。 让她觉得自己还是那么失败,半点都没有变得更成熟。 沈敛的眉眼沉了沉,“有些事如今还不能说,待时机合適,我便將所有事都告诉你。” 顾怀寧一把扯开他挡路的手,“没有那个时机了。我对你已经没有半分想了解的兴趣。” 沈敛並不愿放开,可就在这时,一道人影靠近,而后一把拉开了他的手。 “世子这是做什么?”景铭脸上没有笑。 趁著这一瞬,顾怀寧立刻红著眼睛躲去对方身上。 儘管这几个月景铭长高许多,但这会也才到沈敛耳朵处。 “寧姐姐你先走吧。”他回头,眸光扫过她红唇的唇瓣,垂在身侧的拳头迅速收紧。 顾怀寧没有犹豫,忍著眼泪迅速跑了。 待她离开,景铭这才愤怒挥拳打向沈敛。 “你在做什么!你怎么能欺负她!” 可他的身手不足以威胁到对方,挥出的拳头也在空中被挡下。 “她动手我可以受著,但我不欠你。” 沈敛將景铭的拳头拉下,两兄弟也是第一次闹到这般田地。 自从听见她在喝醉时说出喜欢其他男子时,他想对她做些什么的想法,便已然接近巔峰。 他不后悔这么做。 他后悔的是没有早点这么做。 景铭气得不轻,没再同他纠缠立刻跑出去追顾怀寧。 刚刚发生这种事,想必她应该也很不好受。 幸好刚到的时候正巧看见了她,否则一时半会还赶不及前来。 顾怀寧已经擦掉了眼泪,只是眼眶还有些红,眸光也比平日湿润。 只是这般瞧著也叫人心动,仿佛她眼下含著的不是委屈,而是叫人迷醉的星光。 景铭忍住关切,努力维持平和,“我刚刚瞧你往这方向跑,是在追什么人?” 顾怀寧语气失落,“是,我想找一个人,但是跟丟了。” 依著后面的声音来判断,那女子应该又回来了。 是沈敛察觉,所以出手將她拦下。 可她弄不懂沈敛,也不想再想起他了。 景铭体贴地没问刚刚两人的纠缠,努力將她从眼下的情绪转移出去。 “你还自己的对方长什么样子吗?我可以帮你画下来。” 顾怀寧想起之前的沈敛,似乎也是这般找到人的。 “好。” 不管是不是魏家人,她总要清楚对方身份的。 她也努力转移心思,眼下的委屈也淡了许多。 正聊著,两人一到正殿前。 常氏已经上完香,眼下正同无妄大师在说法。 见到女儿回来,她连忙招招手,而后询问。 “大师,我女儿的姻缘何时到来?” 无妄大师的视线落在由远及近的顾怀寧身上,缓缓道:“五小姐乃大福之人,但命里有缺。若所嫁之人过於贵重,反倒承不住贵气。” 此言一出,常氏脸上的表情便微微凝住。 过於贵重。 这指的不就是女儿身边的景铭。 这天下的適龄男子中,谁还能贵重得过皇子? 但女儿已到,常氏只能匆匆別过大师。 只是待走到女儿跟前,她便脸色一变,眼神也变得有些冷淡不满起来。 景铭长在宫中,最会察言观色。 见状,他瞬间便想到了顾怀寧的唇。 將军夫人这神情,分明是以为自己轻薄了她女儿。 可他又不能解释,总不能將表兄供出,只得摸摸鼻子先担下了这项罪名。 可。 景铭看了眼说话的两母女,若真叫人误会,未必也不是一个好机会。 林苏也已经来了,看见顾怀寧时微微一愣,而后看下了景铭。 这个发展叫她始料未及。 她从不知,原来对方同十一皇子的关係已经到了这地方。 若是如此,那沈敛確实没必要再纠缠了。 林苏也不会去帮他破坏別人姻缘。 常氏本该自行回去將空间留给孩子们,可在听了无妄大师的话后,她心下便有了疙瘩,不怎么愿意女儿同景铭再接触。 她想著找个机会多去几处算算,看结果是否一致。 因著有长辈在,气氛便不太自在,是以早早回府归家。 林苏先去顾家附近的小院。 这段时间,魏清音的治疗效果平平,並未见何起色。 因著如此,对方隨嘴上不说,但態度上总带了份傲慢。 林苏身为大夫,见过的人林林总总。 这种傲慢她见过。 但魏清音的傲慢她並不理解,仿佛对方知晓该如何治疗,所以看不起她的医术。 林苏没被激怒。 若是真有治疗的奇方,她愿意听。 但看对方的样子,大概是不愿讲的。 她一路而去,直发现院中空空。 魏清音不见了。 可院中並无纠缠挣扎的痕跡。 傍晚时分,她在镇国公府等到了沈敛。 他的一侧俊顏上竟还隱隱留著痕跡,像是被人打了。 而瞧唇上,还有一处被咬破的伤口。 林苏愣了好一瞬。 沈敛该不会是轻薄小姑娘,然后才被打的吧? 这想法刚冒出来,她便立刻想到了顾怀寧。 所以今日將小姑娘亲成那样的不是景铭,而是沈敛? “你这是?” 她语滯一瞬,“你就不怕人家小姑家出事?” 沈敛沉沉应了声,“我有分寸。” 林苏一脸无语。 这分寸在哪还真看不出来。 否则也不用挨这巴掌了。 好在他一贯戴著面具,不会被顾家发现痕跡。 晚间两人来时,常氏格外多看了两眼『林佑』。 还没操心完儿子,眼下又得操心女儿。 现在才给女儿找贴身护卫还来得及吗? 常氏考虑的有些多,如果今日大师所言为真,那她还是乾脆给女儿找个身份一般的入赘算了。 能不能生育还是其次,健康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翌日早晨,景铭便去了太医院。 昨日分开前说好的,今日来替顾怀寧画像。 虽说不喜欢沈敛了,但前夫在她心里还是有那么点无所不能。 哪怕丹青技艺一般,她也习惯性地替对方美化加成了。 景铭说可以帮忙时,她也只当他热心客气,並未太报期望。 可隨著他一笔一画落下后,顾怀寧不由得满脸震惊,连带著看对方的眼神都多了一丝崇拜。 景铭一贯不爱秀自己的画技。 被她这般盯著,耳尖早已发烫还只得强忍著装出一副没什么了不起的样子。 可於此同时,他又忍不住有些后悔。 早知有这作用,他早早就画些什么东西送给她了。 “殿下,你真的好厉害!”顾怀寧忍不住讚嘆。 景铭轻咳了一声,“比起表兄呢?” 她竖起大拇指,目光和语气都全然肯定,“自然是殿下您。” 景铭搁下笔,低低笑出声。 他没什么比得过表兄的,唯独绘画一事上,他有全然的自信。 “听说將军夫人下个月生辰?”他隨口问。 顾怀寧好奇,“殿下如何知晓的?” 自然是他之前便打听过了的。 景铭没答,“那我绘副观音图。” 顾怀寧想到四哥的情况,这观音图母亲瞧见了,应该是会喜欢的。 “殿下费心了。” 她准备收起画卷,可景铭却先一步拦住她,“我来替你寻吧。” 替她寻人,自然便多一分交集。 临离开前,他叫住顾怀寧。 “寧姐姐。昨日之事,我替表兄向你道歉。” 她怔了怔,伸手按了按胸口。 不適依旧,昨日好转或许是惊嚇,也或许是渡气。 但显然並未彻底痊癒。 “没关係。那又不是你的错。” 顾怀寧已经恢復了平静,但景铭仿佛还能瞧见她昨日的狼狈和愤怒。 少年站在屋內,外头的阳光撒在他身上,清秀的面容不知不觉间已脱了稚气。 “寧姐姐,如果你不將亲事定下来,恐怕表兄不会轻易放弃。” “他那般高傲之人,不会伏低做小去破坏他人感情和亲事。” 这违背了沈敛一贯的行事准则。 顾怀寧愣了愣,有些意外看向对方。 她不觉得对方会无缘无故这么说,直觉告诉她后面还有话。 景铭对上她的视线,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更平和从容。 “寧姐姐觉得,由我来做那个替你挡住表哥的人如何?” 他没等她拒绝,继续开口,“反正我年岁小,哪怕定了亲暂时不成婚也没什么关係。只要拖到表哥放弃,寧姐姐想要解除婚约,我便去向父皇提。” 景铭替她想的办法过於完美了。 可以说全是站在了她的角度著想。 顾怀寧看著他平静的视线,心头不禁產生一丝怀疑。 景铭究竟在想什么? 他为什么这么帮她? “殿下……”她皱起眉,心头不禁跳了跳。 总不能是对方喜欢她吧? 顾怀寧尚在迟疑,景铭便又开了口,“寧姐姐怎么了?还是说你有其他人选了?” 他耸耸肩,表现得好像毫不在意。 “寧姐姐有其他人选的话也成,总归有个人替你挡著,让我表哥不屑去做那第三人。” 顾怀寧看著他这般轻鬆的神色,不禁又放下心来,暗暗鬆口气。 她真是太多心了。 自己还大人家一岁呢。 景铭平日里一口一个姐姐,哪会对她有另外的心思。 “这两日,我会好好想想的。”顾怀寧应下。 昨日的沈敛確实嚇到了她。 而且对方的话也很对,骄傲一如沈敛,才不屑做那见不得人的地下情人。 景铭点点头,从容自若走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说出那些话时,他抓著画的手心都冒汗了。 而顾怀寧,確实开始认真考虑此事。 她需要一个婚约来挡住沈敛。 成不成婚都可以,只需要让对方知难而退。 晚膳后,她同常氏提起了此事。 常氏今日一整天都不在府上,几乎跑遍了京中各大寺庙。 几番求籤下来,大部分都是坏签,没几支好的。 这叫常氏揪心不已,又信了无妄大师几分。 眼下听闻女儿问起人选,她便害怕顾怀寧说要嫁给景铭。 那可是皇子。 就女儿这体弱的身子,哪承得住。 可顾怀寧一开口,想找的確实寻常人家。 景铭的提议虽好,但她也不想连累了对方。 若日后他有心仪的姑娘,对方保不准会介意他在之前同其他女子订过亲。 若他同自己取消了婚约再娶其他女子,那对方也少不得被说閒话。 景铭帮了自己那么多次,已经够仗义了。 顾怀寧不会再给对方添更多的麻烦。 “好,娘儘快寻一寻。”常氏露出笑。 顾怀寧原想说,哪怕不成亲,就先把婚定下来也成。 但见母亲这般如释重负,想来她若那么说,对方又少不得要担心了。 也罢。 真成就真成了吧。 只要她能在宫中守住皇帝,那顾家便也能继续稳住,无需再靠她夫家的实力相撑。 心思一旦定下,顾怀寧便没再纠结。 仔细想想,招婿入赘也是好的。 那时便是她做主,没有婆母伺候,自由自在。 大概是因为心情好,今日结束治疗时,顾怀寧难得状態还不错。 人也只是微醺,没有像往常那般晕乎乎。 路过沈敛边上时,她转眼看了看对方。 那圣顏膏对方也已抹几日了,也不知效果如何了。 顾怀寧伸手在他面前摇了摇,以示招呼。 沈敛看著她的眼睛,只觉得今晚她那双瀲灩眸子格外明亮。 就连天空掛著的那抹月光,也不及她眼中的璀璨耀眼。 沈敛沉沉点了点头,克制住了心下蠢蠢欲动的心思,而后不动声色稍稍拉开距离。 顾怀寧的视线落在他推开的位置上。 这是做什么? 难不成当她是什么女淫贼了? 她喝多了又不会对他做出什么事,他在这躲什么? 沈敛看著小姑娘的眸光闪过震惊,而后迅速变成不满。 正猜测时,小姑娘又朝他走近了一步。 沈敛垂眼看了看两人的距离。 明白了。 顾怀寧也满意了。 对方刚刚躲避的行为,严重侮辱了她的人格。 映书原本在同林苏说话,见状赶紧走了过来。 “小姐,奴婢扶您去休息吧。” 她生怕自家小姐再去揭人家面具。 这几次三番的,实在有些过分了。 顾怀寧很是无语,这是在干嘛。 “我今日没醉!”她冷冷提醒。 这一拉,显得她好像真会对林佑做出什么逾越之事。 沈敛猜到了她心中的憋屈,眼中也忍不住闪过了些许笑意。 虽只露出双眼睛,但情绪瞒不了人。 顾怀寧回头时,正巧便看见他那双带笑的眸子。 一贯冷静沉稳之人,突然若是笑了,也会叫人觉得有些不同。 顾怀寧便多瞧了两眼。 而后便看见『林佑』的笑意倏然一收,又恢復了一贯的冷静淡漠。 瞧著便像是他故意的,不想被她看见自己笑。 顾怀寧觉得自己好像真是什么洪水猛兽。 她转头找林苏,“林大夫,能不能帮我问问,他脸上的情况如何了?” 林苏闻言心中一阵笑。 她就知道有这一天。 沈敛也是皱了皱眉,心下迅速开始想著如何应对。 他脸上戴著的是人皮面具,哪有可能隨著擦药而慢慢调整状態。 林苏过来懒懒比画了顾怀寧的问题,沈敛沉默摇了摇头。 这叫顾怀寧皱起眉。 摇头是什么意思? 效果不好? 那太医明明说过,哪怕再严重的疤痕,也会有所好转的。 她看著沈敛,抬手指了指面具。 顾怀寧想看看他的情况,明日好描述给太医。 沈敛看懂了她的意思,却是选择退后了一步。 这拒绝之意,已然非常明显。 顾怀寧怔了怔,有些莫名,也有些震惊。 从小到大,除了沈敛,还没有人这般拒绝自己过。 况且她也只是关心他脸上的伤情罢了,他为何这么牴触? 林苏看了沈敛,慢悠悠道,“可能是他的情况太严重,所以见效不大。” 顾怀寧点了点头,还是忍不住多看了『林佑』几眼,这才去了主院。 离开顾家后,林苏忍不住调侃沈敛,“你脸上这伤,日后打算如何处理?” 沈敛没打算处理。 对方若关心,他照旧拒绝便是。 “以她的性子,我多拒绝两次,她便不会再问了。” 林苏听笑了,而后满眼调侃。 “好。世子最好记得。” 接下来几日,顾怀寧的状態都不错。 正如沈敛所言,在他上次拒绝了之后,她便没再同他说过话。 常氏也在物色人选,只是到底事关女儿终身大事,她先修书一封给了丈夫。 顾怀寧白日便在太医院学习,两日去一趟宣政殿。 直到一日她候在外头等皇帝时,隱约听见里头传来的皇帝训斥他人的声响。 也不知是谁,惹得圣上如此动怒。 不久后,她见到一道熟悉的高挺身形从內走出。 顾怀寧怔了怔,而后迅速退了退转过了去。 躲避姿態明显。 原来刚刚圣上训斥的,竟是沈敛。 对方看了她一眼,沉眸离开。 这才是她习惯的样子。 可顾怀寧还是觉得有些心惊。 圣上怒斥沈敛,莫非是因为上次老夫人之事还没解决? 若是如此,皇帝自然也该知晓,那日沈敛是为她出的头了。 这叫她不安。 进殿时,圣上瞧出了她状態不似寻常。 “你很紧张?”他语气虽淡,却带著威仪。 顾怀寧自然不希望圣上误会自己同沈敛的关係。 “刚刚在门口见到了沈世子,所以有些不適。” 闻言,圣上的態度便软和了些。 “还没治好?” 就这怪病,两个孩子便没法有染。 顾怀寧沉默摇头后,皇帝便没再问。 儘管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忧心忡忡。 是以晚间治疗后,状態不似前几晚那么好。 沈敛日日前来,为的也不过就是看顾怀寧几眼。 前两日她状態好也算清醒,察觉到他的拒绝和疏离后,便隨即同他拉开了距离,没叫人误会。 但今晚她的状態实在不好。 映书將她扶出来时,她虽醉醺醺,却一眼便瞧见了树下的『林佑』。 顾怀寧迟钝地想了几秒。 而后逐渐忆起。 这个林佑。 当她是女色魔! 第133章 他的脸触感不对。 顾怀寧对於『林佑』的不识好歹,多少还是有些不满的。 映书要扶她,被他扯开了手。 顾怀寧还记得,上次映书这般就是为了將她从『林佑』身边带开来,好像她会对他做出什么事情。 天地良心。 她哪会强抢民男! 还是说自己上次询问对方愿不愿意入赘,然后叫对方误会了? 顾怀寧觉得自己有义务证明和解释一下,绝不能让对方真以为她是个什么狂妄好色之徒。 然后,映书便见自家小姐摇摇晃晃,努力朝著『林佑』走了过去。 “小姐……”她连忙跑上前二次阻拦。 夫人交代过,小姐醉后要看紧著些,不要再让她做出什么骚扰旁人。 映书觉得,这话中的旁人,分明指的就是『林佑』。 不过这也不能怪自家小姐,谁让对方的身形这么像那沈世子呢。 顾怀寧转头瞪她,很是不满。 “映书!你总拦我……干嘛!我……我又不会做什么!” 映书陪著笑哄道,“小姐,『林佑』要护送林大夫回去了。” 顾怀寧很生气,“我就……说两句话!都不行吗?” 映书要紧张的样子,分明就是觉得她要对『林佑』做出什么事! “你別拉我了!不然……不然我真要生气了!” 她有些晕,气势很凶,语调很软。 但映书委委屈屈鬆开了手。 沈敛觉得那更像撒娇,不像发火。 不过若她这般对他,他好像也捨不得拒绝她。 小丫头们也在院中,面面相覷。 隨时做好准备阻止小姐对人家『林佑』做出什么离谱之事。 林苏在看热闹,嘴间的笑就没停过。 她就说这事没那么容易过,就沈敛觉得顾怀寧碰了壁会退缩。 沈敛也发现了。 正常理智的顾怀寧或许会,但喝醉了的她不能按常理去推测。 小姑娘一步一晃走到他跟前,半闔的美眸瞪著他半天,突然抬手开始弯腰行礼。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林护卫。” 她醉有些厉害,又突然行礼,以致於整个人都晃了一晃,差点栽倒。 映书嚇了一跳,好在沈敛及时伸手扶了她一把,然后悄悄退后。 顾怀寧发现了。 她醉得有些迷离的眸子睁了睁,有些难以置信。 他干嘛还退呀? 她那么规规矩矩客气地行礼。 他干嘛还要躲开! 顾怀寧抬头看他,“你到底在躲什么!?” 沈敛没作声。 觉得她就算生气,也比面对自己时要灵动。 “你为什么不说话!”小姑娘歪著头质问,“我就是想问问,你脸上怎么样了!” “我没想轻薄你!” 顾怀寧很是火大,觉得『林佑』实在有点不识好歹。 映书忍著心底崩腾的情绪,硬著头皮走上来劝。 “小姐,林护卫听不见,也不会说话的……”您这是在干嘛呀! “不可能!” 顾怀寧生气又认真,虽醉醺醺的但语气格外坚定。 “他会说话!” 眾人惊讶看向『林佑』。 这位林护卫会说话吗? 林大夫不是说他又聋又哑? 林苏也在看沈敛,怎么的什么时候世子露馅了? 而后,眾人听见小姑娘道,“我梦里听见他说话了!他能听得见!” 声音还像沈敛。 就这点有些討厌。 映书跟眾丫头们听得头皮发麻,简直尷尬无比。 什么! 自家小姐何时对人家林护卫上了心的! 竟还梦见过人家了! 还梦见人家好好地同她聊天说话! 老天爷! 幸好林护卫又聋又哑听不见!这要是被当事人听见了,小姐以后的脸还要往哪搁? “林大夫。”映书立马回头苦哈哈求林苏,“小姐刚刚的话,您切莫告诉林护卫。” 林苏的唇角都快要翘飞了,很努力才没笑出声。 “嗯呢。” 人家当事人都听见了,她没必要转达的。 映书遭不住,怕顾怀寧再说出点什么奇奇怪怪的话,“小姐咱们还是赶紧休息吧。奴婢扶您回主院!” 顾怀寧不乐意,还在生气。 “我还没解释完!” 映书赶紧朝小丫头们招手,边在心中狂吼。 姑娘你可別解释了!你万一还梦见了其他乱七八糟的,这要是说出来该怎么办啊怎么办! 你可別再说话了啊啊啊! 小丫头们上来要扶她,但被顾怀寧恼火拍开。 最后映书大著胆子做了主,“林大夫,麻烦你让林护卫直接快点把小姐送回去吧。” 反正林佑又聋又哑,这样就没人听见小姐半路还有没有说出点什么不能听的內容了。 林苏忍不住笑,朝著沈敛比画了几下手势。 顾怀寧便看见原本还躲开的『林佑』过来了,而后伸手將自己打横抱了起来。 她怔了怔,看著对方的下頜侧脸又一次忍不住发怔。 这个角度看他。 真的好像好像沈敛。 这般想著,她便抬手摘了他的面具。 那种青紫带疤的面容出现,眾女都不禁一窒,刚刚那点子旖旎心情烟消云散。 这种人,如何配得上自家小姐呢。 沈敛看了眼顾怀寧,而后移开了视线。 他不该看她太久。 他不能让最后这个身份也被她厌弃。 然而,顾怀寧会抬起了手。 纤细白皙的手指落在他脸上,迷离的双眸满含不解很担忧。 “为什么完全不起效呢?” “我再去找太医问问……” 她没有害怕。 只觉得遗憾。 沈敛微微怔了怔,终是没再逗留,迅速抱著人飞速离开。 映书也有些惊。 林护卫的身手原来这么好。 待林苏带人离开时,映书才同常氏说了刚刚一事。 自家小姐梦见过人家,还同人家说过话。 仔细回忆的话,似乎平日里对这位林护卫的態度就不太一样。 况且,自家小姐还三番两次摘人家面具。 哪怕对著那张脸,也没有半分惧色。 这些综合起来,怎么都像极了其实自家小姐对林护卫有意。 顾怀寧已经睡下了。 刚刚被送进来时,手中还捏著人家的面具。 常氏也瞧见了。 林佑那张脸,確实嚇人。 如今听了映书的话,她彻夜难眠。 虽想替女儿招赘,她也想招个好的,而不是像林佑那样。 可是。 女儿喜欢…… 昨晚之事,常氏下了封口令,没人敢在顾怀寧面前提起。 她自己也没印象,只是起来后看见桌上的面具,一整个茫然。 林佑的面具怎么会在这? 莫非她昨晚又干出什么了事? 顾怀寧有点尷尬。 早膳后,常氏叫住了女儿。 “娘考虑了几日,关於入赘的人选,你觉得林护卫如何?” 她小心观察女儿的神情,想从对方脸上得出答案。 顾怀寧:…… 预感没有错,她有点想死。 “娘,我昨晚是不是做什么了?”顾怀寧有点尷尬,更多的是觉得丟人。 常氏喝了口茶將情绪掩饰了过去,“没什么啊,娘就是问问你的意见。” 林佑这个情况,她肯定是看不上的。 但若女儿真的喜欢,她也不是不能答应。 可能避免她还是想避免。 顾怀寧看著母亲这有些明显的掩饰举措,更加窒息了。 她不会真干出什么必须要负责任的事了吧。 否则母亲怎么都不愿意告诉她呢? 不应该啊。 她对林佑也没有什么特別多的心思,之前察觉他在迴避,她便没再同对方说话了呀。 怎么还能干出什么出格事呢! “娘觉得呢?”顾怀寧嫁给问题丟给母亲,也有点小慌。 常氏放下了茶杯,嘴里含糊应著,可心下却心惊肉跳。 女儿甚至没否认这个提议,还在询问她的意见! 这不是愿意是什么? 常氏心绞痛。 她想过入赘的女婿出身低,但没想过条件会这么差。 顾怀寧带著满脑袋困惑走了。 好在午休时,景铭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那个女人的身份查到了。” 顾怀寧放下手中练习的银针,满眼皆是惊喜。 她没想到景铭这么可靠,动作这么快。 “她是谁?”她连忙问。 景铭看著小姑娘明亮的双眸,觉得她满眼惊喜的样子格外娇俏。 “是沈家旁支一个奴婢。” 顾怀寧却因著这个答案愣了好一会。 沈家旁支。 对方是沈家人,不是魏家姐妹的人! 所以前世,是沈家人要她的命,不是魏家动的手? 眼中的明亮迅速暗下,她皱了皱眉,心情有些凝重。 她果然是同沈家无缘的。 原来沈敛包庇的不是魏家,是他们沈家自己。 因思及他,顾怀寧便有些不舒服了。 景铭也注意到了她的情绪,“这女子怎么了?” 她那么著急想知道,必然有原因。 顾怀寧敛了敛情绪,又在心下默背了两段医书,迅速將不適压了下去。 “没事了。”她重新扬起笑,“多谢殿下。” 景铭见她不愿说,便也没再追问。 “御园的开了,母妃让我催你出去走走,不要一直憋在太医院里头。” 德妃自然不希望她太辛苦,但这话是景铭自己想说的。 顾怀寧不太想去,她不想再让人误会自己同对方关係亲密。 “我待会累了就去。”她笑道,没拒绝,却也没具体时间。 景铭看著她,而后忽然在她跟前坐下。 “寧姐姐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吗?” 顾怀寧愣了愣,隱约记起他之前好像也问过类似问题。 “为何这么问?” 景铭长长嘆口气,语气幽幽怨怨,“寧姐姐果然一点都不记得我呢。” 她知道他是故意在开玩笑。 可他的话也引起了她的好奇心,仿佛她俩真的早早见过,而她將他给忘了。 “那……你提醒我一下?”顾怀寧有些心虚,也有些愧疚。 景铭继续可怜巴巴,“提醒一下够吗?我们又不止见了一次。” 顾怀寧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十恶不赦。 一次忘了也便罢了。 如果是好几次,那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 难怪她觉得景铭对她的態度一开始有些奇怪,原来对方早就见过她了啊! 小姑娘肉眼可见手足无措起来。 对方帮了自己那么多次,自己要是记不起曾经之事,实在不太应该。 “那那殿下多提醒我几次呢?”她小心翼翼问。 可景铭已如被拋弃的小狗一般,站起来嘆了口气往外走。 “寧姐姐记不起来,我提醒又有什么用呢。” 顾怀寧觉得自己真是该死。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哄哄人家。 “殿下!!”她连忙出声。 景铭回过头,可怜又失落看著她。 顾怀寧勉强露出了个笑容,“御园,去吗?我去散散心……” 景铭应了声,但还是满脸沮丧的样子。 逛园时,她几次试图打听之前之事,但他半点都没透露。 在小姑娘明显猜错方向时,他还会时不时露出一个失望的表情,弄得顾怀寧心里更加愧疚。 直到分开离去前,景铭都像条失望的小狗。 “寧姐姐別想了,是我太不起眼了,你不记得也很正常。你就当我们是在宫里第一次见面吧。” 顾怀寧看著对方落寞离去的背影,回去的路上仍在拼命回忆,却是毫无所获。 她不知道的是,离开的景铭不知何时又回了头,望著她的背影满眼笑意。 她怎么可能回忆得起来呢。 她压根就没见过他呀。 是他见过她。 景铭以前不相信缘分,但现在却信了。 若非如此,父皇又如何会愿意让他同她在一起呢。 傍晚回去时,顾怀寧觉得今日院中的丫头僕婢们表情格外心虚。 一个个皆是不敢同她对视。 她原是怀疑自己多心,可就连映书也是一副眼神闪躲,不敢瞧她的模样。 这种情况,在林苏过来时到达了顶峰。 林佑今日换了个面具,之前那个还留在主院。 顾怀寧余光瞧见,院中丫头分明在不断偷偷打量她和『林佑』。 顾怀寧尷尬得头皮发麻,哪怕眼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已然有股强烈的羞耻感在心头狂窜。 该死该死! 她究竟干嘛了!! 顾怀寧问过映书,但对方不愿意说。 她只能等林苏进来才问,“我昨晚,到底做什么了?” 提起昨晚,林苏忍不住笑。 不过想想小姑娘脸皮薄,还是算了。 “没什么。” 她这隱瞒,更叫顾怀寧绝望。 得多离谱和丟人,才会让所有人都选择瞒著她? 顾怀寧心凉了半截。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丫头向常氏打招呼的声音。 因顾怀直的事急火攻心,常氏这几日都在休息。 今日也是想找机会同『林佑』谈谈,这才前来。 顾怀寧也隱隱有了些预感,连忙从屋內出去。 常氏后面跟著一人,是个会手语的老师傅。 小姑娘出去时,正巧看见那老师傅对著沈敛比画。 林苏跟在后头,见状心下便是一惊。 沈敛可不懂手语。 若是放任不管,可是会露馅的。 好在顾怀寧比她更紧张,匆匆跑过去拉住常氏。 “娘!你在干嘛!?” 沈敛沉默不语退了退,林苏已不动声色挡在他跟前。 常氏想解释,顾怀寧却没脸听了,赶紧將母亲带到院外去。 “您別这样!” 想起之前母亲对『林佑』的排斥,小姑娘脑中此刻全是那棒打鸳鸯的画本子情节。 特地找来会手语的老师傅,怕不是让『林佑』別痴心妄想的吧? 老天爷。 顾怀寧觉得脸上像是有火在烧。 常氏先遣走老师傅,而后皱眉道,“寧寧,那你心中又是如何打算的?” “娘,我没有怎么想呀!”顾怀寧无语极了。 常氏原不太想说,但见女儿不愿坦白,便还是將昨晚之事讲了讲。 “你这……”她欲言又止,“想怎么打算?” 顾怀寧一张小脸在红白之间反反覆覆。 这些真是她说出的话吗? 她发疯了吗? 啊! 啊啊啊! 最近都是饮了酒的,有时梦见过什么,醒来后也全忘了。 她清醒时压根半点都没想起来呀。 还是说她昨晚喝醉了,全是胡说八道! 啊啊啊! “寧寧……” 常氏见女儿的脸色,也知她应该也是被惊到了。 眼下想要选婿,这是不处理好,日后女儿喝醉了对新夫婿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那可如何是好。 不是白白伤了夫妻感情? “娘,你先让我缓缓!”顾怀寧赶紧开口。 她这会脑子还有点懵,还没从自己竟然说出那些话中回过神。 常氏便又嘆口气。 沉默片刻后,她才开口,“娘不逼你。但娘希望你想清楚。” 『林佑』这种条件,做女婿她当然不满意。 可若是女儿喜欢,她也只能接受。 就是日后怕是要遭不少取笑了。 顾怀寧回了院,脚步都有点飘。 这么离谱之事,叫她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 她现在哪会对谁起男女心思啊。 她如今分明只想专心学医啊。 顾怀寧没敢看『林佑』,目不斜视匆匆进了屋去。 桌上已备好了酒。 她挣扎了半天,没有去拿。 “怕喝醉了又说出些什么话?”林苏坐在一边,支著下巴询问。 顾怀寧的脸像是有火在烧。 她感觉这会自己喝不喝,都像极了做贼心虚。 “喝吧。”林苏道,“林佑不会介意的。” 顾怀寧飞快看向对方,这是什么意思? 林苏的淡定,“你不是喝醉了吗?喝醉之人有何好计较的。” 对方这回答,倒是显得她自己有些多心。 “如果我说,我对林护卫没有多余的心思,你信吗?”她小声问。 林苏耸耸肩,“为什么不信?” 反正她也只是看乐子呀。 更何况眼下这个『林佑』又不会真的跟小姑娘在一起。 对方迟早会消失的。 顾怀寧见对方这么回应,反倒是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犹豫了一会,还是喝了酒。 泡进浴桶时,药水温热,温和漫过她全身。 顾怀寧看著屋顶,忽然升起了些倾诉欲。 “这几日,母亲正在给我挑选入赘人选。若是有合適的,应该很快就要將亲事订下了。” 林苏怔了怔,很是意外。 对方已经在准备招赘了? 那沈敛怎么办? “为何这么著急?”林苏劝,“何不等身体好转,寻个正常夫婿?” 顾怀寧拨了拨药水,“谁又知道一定会好转呢?而且我这亲事太多人盯著了,早点寻个人嫁了,也可今早脱身。” 林苏知道她不喜欢提起沈敛,所以问了景铭。 “那位十一殿下呢?你为何不考虑?” 顾怀寧有些头疼,“殿下比我还小呢,我们只是有些交情,没有儿女私情。” 她想起了今日景铭可怜又幽怨的眼神,顿时惭愧。 对方帮了她那么大忙,她还没好好感谢人家呢。 林苏想了想,確实不太好判断。 不过想到『林佑』,她觉得还是有必要早些提醒对方。 “哪怕招赘,也该好好挑选,不要太著急了。以顾姑娘你的出身,哪怕招赘,也能选到条件好的。” 而不是一个聋哑护卫。 顾怀寧听出了林苏的言外之意。 她抬起眼,一时没有作声。 不过一晚,似乎所有人都认定了她中意林佑。 可是。 她怎么会喜欢他呢? 她其实是有些欣赏对方的,说应该远不到喜欢才是。 顾怀寧闭了闭眼,有些烦。 今日结束时,她没像昨日那般闹腾。 或许是心事过重,所以醉得有些厉害。 映书和小丫头们本在想今晚会不会再有点什么事。 得知自家姑娘已经睡著后,皆是鬆了口气。 没再骚扰人家便好,不过还是麻烦沈敛再送了一趟。 林护卫的能力,眾人还是信服的。 顾怀寧在半路上醒来。 今日沈敛换了面具,是以她一时有些没想起来。 顾怀寧嚇了一跳,拼命从他怀里挣扎。 沈敛未设防,差点让人摔下去,好在他反应快迅速將人牢牢搂住。 没能挣扎开,这叫她更加惊慌。 混乱间,她伸手挥掉了他脸上的面具。 黑暗中她瞧不太清楚他的脸,只有想要挣脱的本能。 沈敛的身手好脚程也快,映书还在后头,没办法第一时间前来安抚。 “放开我。” 顾怀寧挣扎著想下去,但被他抱得没办法动弹。 她有些恼怒,意识不清。 但沈敛更不好受。 他一向冷静克制,但好歹也是血气方刚的年龄。 心悦的姑娘在怀,挣扎间自然有所触碰。 若她再这般下去,他怕自己没办法好好將人送过去。 迟疑半瞬,他还是轻轻开了口。 “別闹。”他的声音里带著淡淡的无奈。 顾怀寧因这声音一愣。 她顿了顿,而后揽住他的脖子努力起身,想瞧清对方的脸。 沈敛还在走,只要路过这段只有月光洒落的园,便能到灯火通明的主院。 顾怀寧瞧得不是清楚,只能努力凑近他的脸。 映书远远坠在后头,借著那点月光,她惊愕地看见自家小姐正抱著人家的脖子,仿佛在亲人家的脸…… 天呢! 映书嚇得三魂去了七魄。 她拼命跑上前,必须制止自家小姐不冷静的做法。 “小姐!” 沈敛已走出园子,周遭也渐渐亮起。 顾怀寧刚觉得能看清眼前人,便因映书的喊声一顿,然后没撑住当真碰到了对方的脸。 不太真实的微凉触感落在唇上,茫然间,她觉得好像有些不对。 第134章 不嫁人,只招赘。 直觉叫顾怀寧又一次伸出了手,疑惑朝著对方的脸探去。 只是手才触上『林佑』的脸,映书便匆匆赶到拉住了她。 “小姐!你不能这样!”她跑得直喘气,不敢再放开手。 沈敛的脚步也慢了下来,配合映书的步伐。 他已察觉刚刚顾怀寧的意图,她对自己的面具起了疑。 “他的脸……有点凉。”顾怀寧转头,迷迷糊糊对映书开口。 “我再摸摸,你不要拉我。” 映书差点跺脚。 什么叫再摸摸! 这是小姑娘能说的话吗! 幸好林护卫听不见。 “小姐,男女有別。您不能这样对人家动手动脚。”映书压著声哄。 “可是……”顾怀寧想抽回手,“我就捏一下。” 映书第无数次在心里清醒『林佑』是个聋子,同时將对方的手攥得更紧。 好在距离主院已经很近,不多久沈敛便將人交给了常氏。 待人走了,映书才著急万分向常氏说了刚才之事。 就林护卫那样的容貌,小姐都能想摸想亲,这已不是普通的喜欢了。 常氏头疼了一整晚,翌日早起,便同女儿直接坦言了此事。 顾怀寧正在喝粥,因母亲的话实在过於炸裂,差点被直接呛到。 “娘你说我?” 她有些怀疑人生。 她对著林佑又亲又摸? 啊!? “小姐,这是奴婢亲眼所见。”映书在一边幽幽开口。“幸好林护卫听不见你说了什么。” 顾怀寧震惊地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常氏拉过她的手,“你告诉娘,究竟是不是想要林护卫?” 顾怀寧已经在怀疑自己了。 是不是自己真的有点迟钝,才会察觉不出自己对林佑的感觉。 “我只是觉得,他常常给我一阵很像沈敛的错觉。” 那感觉称不上喜欢,但大概也不同与其他男子。 “那他不是沈敛。”常氏皱眉,“还是说,你仍旧对那姓沈的有意?” 这更糟了。 她还不如有个林护卫那样的女婿,也不想同镇国公府结亲。 常氏的嫌弃不加以掩饰。 顾怀寧立刻否认,“没有!” 一提那浑蛋她就不適,谁会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 常氏一阵欲言又止。 “下次休沐,你將时间空出来。娘以你二哥的名义办个马球会。届时你瞧瞧,看看有无中意的。” 反正顾家有跑马场,准备一下不算难事。 不到万不得已,常氏还是不想让女儿招个有残缺的。 顾怀寧沉默了一瞬,而后应下了。 总要有这一天的,如此也好,没必要再浪费时间。 这日开始,小姑娘治疗的地方直接挪去了主院。 如此一来,便不用在麻烦『林佑』。 沈敛守在了院外,规矩到乾脆连院子都没入。 二来,他也避免了再同旁人接触。 顾家一片和睦,镇国公府的气氛却很是不好。 严氏已经记不清自己第多少次扑了空。 自从那次母子大吵后,她便很少再见到儿子。 白日他要去京兆府,晚上她来找他,却又总是寻不到人。 这阵子老妇人死在狱中的事闹得很凶,严氏堵著气在家两耳不闻窗外事,可消息还是传到了她这。 再加上总碰不到沈敛,这叫她焦虑难安。 这一次,她在儿子院中等到了半夜,这才见到了对方身影。 “你这次要同我闹到什么时候!”严氏恼怒,“为了那顾怀寧,你连家都不回了吗?” 沈敛平静入內,“母亲误会了。” “那你告诉我,为何这阵子你都这么晚回府?还不是为了避开我这个母亲?” 严氏很伤心,千辛万苦养大的儿子,因为一个女子说变就变了。 弄得现在家不像家,她一个做母亲的还要向儿子低头给台阶。 沈敛皱了皱,但还是冷静道:“並非母亲想得那般。” 严氏並不相信。 若儿子不像以前那般妥协服软,她便觉得对方仍是在同她对抗。 “娘是为了你好。况且那日,也是那顾怀寧挑刺说你有妾室在先的。” 沈敛不欲再谈论此事,“都过去了。夜已深,母亲先休息吧。” 严氏很是受伤,“你还要帮著顾怀寧是吗?你就不能体谅体谅娘?事情闹到这般地步,难道你还要娘前去顾家赔礼道歉吗?” 那不是將她的脸面丟在地上踩。 对於此事,沈敛倒没敷衍。 “母亲是该道歉。”他的语气格外坚定。 这让严氏觉得,今晚儿子说的几句话中,只有这句是认真的。 这叫她更加恼火羞愤。 “你妄想!” 她凭什么道歉! 她说的都是实话! 沈敛看著她,而后垂下了眼去。 “顾五不会成为您儿媳,您也不必对她过於苛责。还望母亲日后再遇顾家母女时,能保持住镇国公府的风度,不要再说出些刻薄伤人的话出来。” 严氏气得一张脸一阵青一阵白。 可听见儿子说放弃让顾怀寧进门,她又有些高兴。 儿子还是向她低头了。 虽然態度有些强硬。 “那子嗣问题……”她还有些担忧。 这不孝子不会为了对抗她,拿子嗣问题做文章吧? 沈敛平静开口,“您很快就会有好消息。” 严氏不知道会有什么好消息。 但儿子既然这么说了,她就相信对方一定能做到。 难不成……是林苏快有了? 严氏喜不自胜,欢喜离去。 …… 相隔许久,顾怀寧又一次见到了七皇子。 对方似是离京办差,出去了许久。 她等在宣政殿外,恰巧见他从殿內而出。 在外办事不似京中安逸,他出去一趟眼神成熟坚毅了些,像是在外经歷了风浪。 恰巧遇见她,七皇子也是有些惊讶,但眸光很快变成了复杂。 在皇帝眼皮底下,他没有同她亲近。 只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七皇子回来了,顾怀寧想起之前圣上將她拘在宫中,也不知会不会又如此。 “老七这次出去,事情办得不错。” 圣上今日心情好,顾怀寧替他推拿时,他合著眼提起七皇子。 “这几年政务繁忙,朕倒是將老五和老七的婚事给忙忘了。” “你常在宫外,可有哪家姑娘你觉得可堪匹配?”皇帝问道。 顾怀寧打起精神,打太极推拒了过去。 这种事情,哪真的轮得她开口。 不过依著五皇子的年岁,確实早该定亲了。 皇帝先前有意,是贤妃自己提议再缓缓。 眼下七皇子也到了年纪,也该是时候將亲事都订下了。 言家那边已经识趣定了亲,待老七这也定了婚约,皇帝便不必再担忧旁人打顾家的主意。 至於沈敛这边。 只要小姑娘的怪病不痊癒,对方便没可能。 是以刚刚七皇子在殿內,他已经给了暗示不日会给对方赐婚。 最重要的事。 前面这边儿子不赶紧安排打发了,怎么轮得到排行十一的景铭。 皇帝想將这两个孩子的亲事也定了。 省得夜长梦多。 从宣政殿回来时,顾怀寧满心惴惴。 圣上在她面前提起七皇子的亲事,总让她有种怪异的试探感。 她觉得这大概率是她的错觉,但她又忍不住担心。 离宫前,她碰见了也要出宫的景铭。 少年眉头微皱,脸上也有担忧之色。 “怎么了?”顾怀寧问。 景铭有些迟疑,但还是回道:“去见一趟我表兄。” 他口中的表兄,指的自然是沈敛。 顾怀寧依旧有些不適,只是想起前几日的圣上训斥,还是皱了皱眉。 “上次之事还未平息?” 这都过去多久了。 两人边走边谈,“不止之前一事。” 景铭怕提多了她会不適,便换了话题,“后日休沐,寧姐姐打算如何安排?” 顾怀寧沉默了一瞬,不太好意思说自己打算择婿,便装作若无其事道:“打算在家叫上两个好友来打打马球。” 她確实有此打算,毕竟也好久未见池巧云她们了。 她叫小姐妹玩,想来对方不会再追问。 景铭果然只应了一声,便又聊起了其他。 回到府后,顾怀寧便回了房中。 这几日她针灸的手法见长,在实验物品上下手时颇有手感。可陈太医管得严,不许她在自己身上联繫,是以小姑娘一直没能真正实操。 为了布置后日的马球会,常氏忙了好几日,今日的晚膳也不是草草对付。 顾怀寧隨意用了些许,便回房去看书,直到林苏她们前来。 映书没通报,林苏见她这么认真,便问了问进度。 得知小姑娘没法练手,她似笑非笑提到沈敛。 “小丫头们细皮嫩肉的不適合,你在林护卫身上试试?正好最近他应该也休息得不好,常常失眠多梦。” 她想给他开两副安神药,对方还不愿意。 顾怀寧一脸头疼,“你便別取笑我了。” “不是取笑。”林苏道,“机会难得。你既然学医,为的自然是治病救人。眼下便有一个机会在你面前,你何必介意放弃?” “更何况,积累经验也是非常重要的。” 那些资歷浅的大夫,可没那么容易有病患找来。在行医方面,她有一大堆经验可以说服对方。 顾怀寧果然有些动摇。 林苏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出去一趟將沈敛叫了进去。 顾怀寧定了定心神,决定从其他方面开场。 她提笔写字,而后给对方瞧。 “——林护卫,你的脸如何了?” 第一个问题,就叫沈敛没办法接。 林苏笑著转头脸去,直接走了。 沈敛见状,乾脆提笔写了个理由。 “——我的长相不能恢復。” 顾怀寧有些诧异。 不是『没有好转』,而是『不能恢復』。 这话里头像是有难言之隱。 她第一个反应便京中有认识他的仇敌。 若是如此,那恢復容貌的药送他,確实没太大用出。 顾怀寧想了想,便又提笔表达了歉意。 几次三番酒后无状,还是该认真道歉的。更何况,映书还信誓旦旦说自己亲了对方。 这事叫顾怀寧怎么想都觉得难以置信。 好在『林佑』一如既往地好说话。 他平静的眸光也像是带了安抚,让她静下心来专心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她替他把脉,而后请对方取下了面具。 望闻问切,不能只有把脉这么简单。 沈敛转过了头去,没用那种可怕的容顏对著她。 不希望她被嚇到,也不希望被她瞧出端倪。 顾怀寧瞧著他的侧顏,確实忍不住压下心头泛起的古怪。 『林佑』的轮廓,真的好像沈敛。 她抚了抚心口,压下上涌的不適。 沈敛见状,便沉眸去取面具。 顾怀寧伸手按住他的手腕,没让他继续。 戴上面具不方便麵诊。 他抬眸,黑若幽潭的眸光看向她,平静之下仿佛暗潮汹涌,藏著无数言语。 顾怀寧怔了怔,收回手去。 她知道不是对方的错,错的是总是止不住怀疑的自己。 一次次揭下面具已够难堪,他已经非常配合。 她抬起手,最后轻轻落在了他的眼瞼上。 顾怀寧想看一看他的眼睛。 可手才落下,他便轻轻往后靠了靠,避开了触碰。 儘管面目可怖,可他只安静坐著,也可观其仪態极佳,绝对是那世家大族精心教养而出的端庄君子。 心下微凉的触感一处即消。 她惊讶於他的躲避,一时未察觉哪里有怪异之处。 顾怀寧看著他的眼睛,哪怕双方都未言语,他也能读懂她眼中的疑惑。 沈敛垂眼落笔。 “——我不习惯同女子太过亲近。” 顾怀寧瞧了瞧,自己离大夫的標准还相差甚远,她確实没脸让人家无视她的性別。 不过对於『林佑』的身份,倒確实更加好奇。 她没多问他的家世和亲人,怕又戳了对方的伤疤和痛楚。 末了还是沈敛自己提起针灸一事,顾怀寧才静下心来试了试。 她做事的时候很认真,注意不太到周遭。 映书进来送酒路过,她也没发觉。 沈敛的视线落在她专注的眉眼上,有一瞬间觉得恍惚。 这段时间以来林林总总折磨的情绪,在这一瞬间消散一空,只剩下寧静。 也忘了从小到大这么多年的压抑。 和那自记事起便铭记入骨的责任。 带著股仿佛能净化人心的力量。 只这一瞬间,沈敛便知道,自己不可能放弃她。 不管用什么方法,他都会將她留下。 就在这时,顾怀寧突然抬起了眼,看见了他眼光中显而易见的复杂和深情。 她怔了怔,而后哑然微微同他拉开距离。 沈敛也立刻恢復了冷静,仿佛刚刚的神情从未流露过。 他脸上的面具不知何时已经戴回,没再留给她继续观察的机会。 之后,两人谁都没再试图开口。 顾怀寧觉得自己需要想一想,好好理一理林佑的心思究竟如何。 他看起来像是一直在避著她,但刚刚那一瞬的神情却叫她明白,他並非无动於衷。 但他的抉择,对顾家和她来说,是好的。 若真选了这种条件的赘婿,不仅是她,就连顾家都会被全京城耻笑。 休沐前一晚,林苏在顾怀寧药浴时同她聊起了天。 “明日可有安排?” 小姑娘合著眼,有些微醺。 “在家打马球。” 林苏有些意外,“同谁?” 眼下草都长了,確实是打马球的时节。可怎么没听对方提过? 顾怀寧想了一会,睁开眼道,“不清楚。但我应该会在他们之中挑选一个看得上眼的做夫婿。” 林苏有些惊讶。 在对上小姑娘清澈却有些麻木的视线后,她便只剩下了感慨。 “真的不再等等吗?” 顾怀寧看了她一眼,反而笑起来安慰,“等什么呢?其实招赘挺好的。我同父母已经都商量过了,我这辈子只招赘,不嫁人。” “这样日后夫妻之间便是以我为大,爹娘也不需要担心我被婆家磋磨。” “我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没人能对我说三道四立规矩。” 她笑起来,抬起手臂搭在浴桶边缘上。 “你不懂嫁为人妇的辛酸。若是丈夫没娘家撑腰,丈夫又不护著,那便是生不如死。” 索性都重活一世了,何不再瀟洒点。 林苏看得出来,说到最后对方是有些醉了的。 但她却觉得这样也很好。 “好。日后我若成亲,也只招赘,不嫁人。” 两人在屋里笑成一团。 外头眾人虽听见了,却不知她们聊了什么。 晚上回去时,沈敛问林苏。 林苏难得没有据实相告。 说又有什么用呢。 他沈敛是镇国公府世子,会心甘情愿去做个赘婿吗? 哪怕他愿意,顾家还不一定愿意呢。 翌日,池巧云早早来了顾府。 顾怀寧之前给她送了帖子,只说邀她来打马球,没提要选夫。 如今听见姐妹所言,顿时惊讶得一阵大呼小叫。 她最近也被外祖逼著相看,烦得有一肚子的苦水想同姐妹倾诉。 姐妹这时候找她来,犹如天降甘霖,將她的鬱闷一扫而空。 “庄姐姐那儿呢?”池巧云问。 “我也送帖子了。”顾怀寧一脸无奈,“能不能来就不知道了。” “庄姐姐家也真是的,听说从上个月起就不让她出门了。”看样子是要把人关到同言越成婚为止。 池巧云回忆起自己听到的消息,“听说亲事就定在三月后。” 这么短的时间,可谓是非常匆忙了。 顾怀寧皱了皱眉,对言庄两家的做法很不认同。 可名门贵女的婚事从来就不只是她一人的事。既然被娇养著长大,那便要肩负起家族的责任。 庄静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 她不会因为不满联姻对方便逃婚拖累家族,但她会深陷联姻的痛苦,不断內耗。 在书院里那般要强的人,最终也不得不耗在这种事里,这会让她更加痛苦。 想到好姐妹眼下的情况,两人的情绪都不太好。 好在这时常氏前来唤人,叫两个小姑娘去厅。 顾怀青去招呼男宾们了。 眾人心知肚明今日前来何事,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 只不过有人甘愿前来,有些人却並不情愿。 严氏那日说的话早已在京中传开。 顾怀寧无法生育。 入赘了她家,那便是绝嗣。 但可以预见的,对方必然会给自己家族带来很大利益。 顾怀寧是要招赘,所以前来的人选並不多。 再加上还有不情愿的,能选的便又得再少掉些许。 常氏其实並不一定非要在这些人里头选。 她已经写信给儿子和丈夫,让他们留意合適的年轻人。 让他们立些战功回来,她女儿日后也能风风光光。 顾怀寧和池巧云坐在屏风后,吃著茶点,听著母亲同那些夫人们聊天。 “今早来时的路上,我遇见了那镇国公夫人。我见她满脸喜色,便问了一句。” 那夫人一顿,接著才又道,“镇国公府好像有喜了。” 这话一出,眾人都有些惊讶。 不適传来,顾怀寧多少有些受影响。 池巧云有些担心,但对方却挥挥手,让她別在意。 “我过一会就好。”顾怀寧努力调整情绪。 若沈敛能定下来,她也不用再担心对方突然出现。 这是好事。 池巧云不敢安慰,怕越说对方反倒想起更多。 常氏同眾夫人聊著,直到小廝来报。 十一皇子来了。 这消息,无疑让眾夫人为之一愣。 今天不是顾怀寧选婿入赘吗?怎么十一皇子回来。 关於顾家和镇国公府的衝突,其中还有一人被人津津乐道,那便是景铭。 他可是当眾说过愿意娶顾家小姐的。 今天这种场合他过来,不会是闹事的吧? 顾怀寧一听见通报,便悄悄起身出去了。 “殿下今日怎会过来?”她有些好奇,明明都同对方说过今日是和小姐妹相聚了。 景铭刚刚在顾家门口看见了许多马车,心下已然有所猜测。 他原是想趁机认识认识她的朋友,没想到竟撞上人家在这选婿。 此刻再看小姑娘写满疑惑的双眸,更是有股难言的无力。 “寧姐姐这是在招婿?”他问得直接。 今日的他没心思遮遮掩掩。 顾怀寧尷尬摸了摸鼻子,“总归不好一直让眾人误会殿下您。” “我不觉得那有什么。”景铭道。 他不敢直接说那不是误会,他也怕她会像躲表兄那般,也躲著他。 “来都来了,寧姐姐不请我进来吗?”他岔开话题。 顾怀寧有些诧异。 她要挑夫婿,他进去是要干嘛。 景铭看向她,然后微笑,“我既叫你一声姐姐,那替姐姐把把关,很合理吧?” 第135章 我死过,那不是梦。 池巧云常常觉得,自己总能知道比寻常人多的消息,也是有点点命中注定在身上。 就比如今天。 如果不是顾姐姐邀请她来,她就没办法看见这么多好戏。 景铭的话让顾怀寧不好拒绝。 她总不能说不能。 无奈纠结了两秒,她还是转身去找母亲说明情况。 常氏还能说什么。 殿下亲临,还要替女儿把关,她总不能將人赶出去。 更何况对方原就是她还挺喜欢的年轻人。 若不是无妄大师那一句话,她也犯不著眼下忧心这么多事。 与此同时,京兆府中,一名衙役被按压在堂前。 就在刚刚,他家中被人搜出了房契和银子。 衙役扛不住用刑,招供出了不少事,还牵涉到了其他官员。 沈敛同京兆尹出行时路过顾家门前,路边停靠的马车表明了顾家今日似有宴请。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想起了昨晚询问林苏时,对方有些敷衍的迴避答覆。 她应是知道的,但对方没有告知。 沈敛的心头一落,倏地有了答案。 这个猜想一钻进脑海,他周身本就冷淡的气质便更加冰冷难以接近。 他未料到,顾家这么著急给顾怀寧招婿。 让他眼睁睁看著同別人在一起。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1???.???】 这不可能! …… 马场內,前来赴会的公子们已经分成两对。 顾怀青看著突然出现的景铭,很是困惑不解。 顾家这是在招赘,这位殿下也吵著要下场是几个意思? 他看了看一旁的母亲和妹妹,见两人都是无奈之色,只能小声同景铭商议。 “殿下,您擅长马球吗?” 景铭的身手一般。 他和德妃的目標都是富贵閒人,是以任何方面都让自己处在一个很平庸的中等水准。 而顾家四个儿子,顾怀青的身手是最弱的。 他俩若是替顾怀寧把关,恐怕筛选不出身手特別出色的。 “二哥在担心什么?”景铭笑眯眯问。 如此亲近的称呼一出口,周遭眾人面是一阵心惊肉跳。 顾怀青也一样。 “殿下称呼在下名讳便可。” 景铭皱眉,“这怎么行。或者我叫你青哥?” 顾怀寧他都叫姐姐了,人家二哥他怎么会直呼名讳。 顾怀青又回头看了母亲和妹妹一样。 这位殿下这是在干嘛? 不会真的想娶他妹妹吧?可对方话里也没直接透露出这个意思,仿佛真的只是因为同顾怀寧关係亲厚。 常氏笑得有点苦。 “宫中也有指导马球的先生。”景铭笑著看著眾人,“正好本皇子今日赶上了,顺便悄悄是你们在宫外学的好,还是宫中学的好。” 周遭眾人面露訕訕,也有人低头掩住欢喜之色。 皇子殿下都这么说了,但凡看得懂眼色便该知晓这场比试必须得防水,不能真努力去贏。 可要是真防水,那这场马球赛便没了意义。 顾怀寧在心下嘆气,而后让人先將景铭请来。 少年骑在马上,缓缓行至她身边。 他脸上还是带著笑,叫人没办法对他说重话。 但顾怀寧不能心软。 “殿下在场中无法看清所有人实力,还是同大家一道在下面瞧瞧吧。” 景铭看著她,“姐姐是希望我在场下替你把关吗?” 顾怀寧点头,“况且若是您有个闪失,顾家可如何是好。” 景铭看了她一会,“也不是不能如何的。” 他要是受点伤,当然就更方便开口提议顾家把女儿许给他。 但他没等她回答,便已经下马。 “不过既然寧姐姐希望我在场下把关,那我便依姐姐的意思。” 儼然一副百依百顺的姿態。 夫人们看著二人,面面相覷著收回了视线,显然已经不如之前热络。 瞧著这十一皇子的反应,顾家就没必要招这个婿。 常氏也是暗暗叫苦。 比试还没开始,气氛便已经不行了。 哪怕后面开始了,场上也只是敷衍,压根没有认真。 不止夫人们这么想,场上眾人也如此觉得。 景铭一脸的若无其事,而后对著眾人指指点点。 “寧姐姐你瞧,这些人对你都不够心诚。就因为我来了,他们便立刻放弃了。” 这种人可不堪託付! “你要招赘,也该找个坚定点的。无论面对什么困难,也该將你放在心尖上。这群人一看就知道,只贪图顾家的权势。” 景铭劝她的內容也不带什么男女间的曖昧,叫人挑不出错。 可他的声音没有压低,周围听见的人不少。 顾怀寧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对方口中这些人的母亲或长辈们都在旁边坐著呢。 景铭却仿佛未觉,甚至转头笑著问那群夫人。 “夫人们觉得呢?若是你们替闺女选婿,是选个一碰见困难就退缩的,还是选个坚定为了你们女儿迎难而上的?” 夫人们更没法说他什么了。 因为人家字字在理。 脸上虽陪著笑,但心底憋屈得要死。 景铭面不改色,从容得好像半点没有察觉到周遭的氛围。 顾怀寧在心里嘆气。 这位殿下一贯好相处没架子,让她不知不觉忘了他的身份。 直到此刻看见其他人面对他时的反应,才突然提醒了她,他是皇子,是可以完全不在乎绝大多数人感受的。 池巧云看了半天戏,终於慢悠悠开口,“那殿下觉得,谁合適呢?” 她觉得人家说了半天,为的就是引出下面的话。 可景铭却无辜撑著下巴,“我是替寧姐姐把关的。” 他並没有自告奋勇。 池巧云著实有些意外。 顾怀寧出声打了圆场,“殿下身份贵重,他们是不希望在殿下面前失了风度。” 隨即,她便让下人去取了吃食点心过来,岔开了话题。 池巧云接著无人注意小声同她咬耳朵,“寧姐姐,十一殿下是不是对你有意?” 顾怀寧摇摇头,“我们一直是姐弟般相处,並无儿女私情。” 池巧云觉得不像。 虽说景铭表现得確实很像只是个关心姐姐的弟弟。 但她有种直觉,对方的心思应当不止如此。 下人將吃食送来,顾怀寧起身去招呼安排时,景铭转过头,带笑看向了池巧云。 池巧云察觉到他的视线,故意朝顾怀寧方向挑了挑眉。 她还是觉得有猫腻。 景铭却低头轻轻笑起来,然后对著她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他坦荡没有否认她的猜测,却请求对方暂时不要说。 池巧云顿时觉得这位十一殿下其实还不错。 她是顾怀寧好友。 他对她坦诚相待,侧面也说明了他对好友的重视。 儘管顾家已经尽心招待,但马球会到下半场时,眾人已完全没了兴致。 夫人们也神情懨懨,只想赶紧结束离开。 常氏无奈,知道今日是没什么结果了。 可这原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今日这么一闹,怕是这些夫人们心下会有意见。 到时候若在私下说些什么,女儿这赘婿怕是就更难找到好的了。 正这般想著,下人便领著林苏和沈敛过来了。 “今日府上好热闹。” 林苏並不愿来打搅,但今日沈敛赶回来时脸色太冷,她只能识时务些。 常氏一看见她,便立刻双眼一亮。 “林大夫!” 她先大声唤了一句,而后立刻热情相迎,將人带去了一旁。 能叫常氏这么热络对待的,自然便不是一般大夫。 夫人们被吸引了注意,纷纷朝两人的方向望去。 顾怀寧猜到了母亲的想法,笑著替夫人们解惑,“別看林大夫年纪轻轻,却家学渊源医术高超。在调理女子身体一事上,颇有经验。” 此言一出,眾夫人立刻双眼一亮瞧了过去。 在这种事情上,多认识个大夫自然是有备无患。 而这时常氏也已同林苏聊完,笑著带人走了过来。 口说无凭,自然得真露些本事,別人才会相信。 这马球会已经没什么好看,常氏乾脆领著夫人们去了厅。 林苏最希望的便是能在京中开设一座学堂,自然不会错过常氏递上来的好机会。 只要將名气打出去,日后也不怕站不稳脚跟。 沈敛只沉默站在边上,眸底深处仍有化不开的郁色。 只是他没想到景铭也来了。 若知如此,他也不必匆匆赶来。 常氏领著一眾女眷走了。 顾怀寧到厅时,才发觉『林佑』没陪同林苏一起过来。 池巧云好奇地小声询问,“刚刚那人为何戴著面具?” 她一顿,更小声补充了一句,“我瞧他那身形,怎么如此像世子……” 顾怀寧解释,“那是林大夫的护卫,之前毁了容。” 池巧云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真不是世子乔装打扮守在你身边吗?” 就沈敛同好友的关係,她很难不怀疑呢。 顾怀寧理解好友的猜测,毕竟她也无数次怀疑过。 可解释的话才到嘴边,她又倏然顿住。 神通广大一如沈敛,难道就没有换一张脸的本事吗? 她怔在原地,之前一次又一次被她推翻的怀疑,此刻又全数浮现在脑海之中。 她是摘掉过他的面具。 可那张可怖的脸,就一定是真实的吗? “顾姐姐?”池巧云好奇看了看她,“你有没有让他摘过面具?” 顾怀寧回过神。 “摘过的,妹妹不必担心。”她垂下眼转移了话题。 “不过林大夫確实医术高超。池妹妹你今日也在,正好可以让她好好把把脉。” 话虽这么说,可一颗心已然沉下。 为何自己醉后会对林佑那般不同? 会不会是醉后发生了一些事,可她却忘了呢? 一个荒谬的答案在心中渐渐浮起,可她又不敢当真揭开去相信。 待池巧云进去厅坐好后,顾怀寧才叫来映书,让对方再细细说一遍之前自己同林佑发生之事。 映书满眼疑惑。 小姐之前听见那些事时,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如今为何又重新提起? 只是见顾怀寧这般认真,她又认真回忆著说了一遍。 重新再听一遍自己的黑歷史,小姑娘仍旧羞耻得无地自容。 可羞耻之余,她心底的疑惑也更甚。 自己为何会坚持梦中的林佑会说话? 有没有可能,那確实不是梦? 隱隱约约的不適传来,顾怀寧连忙强迫自己想了想医书內容。 在一开始的无措之后,如今她已知道该如何调整状態。 只是林苏才诊完三人,顾怀青便过来了,表情看著也有些怪。 他同常氏附耳几句,而后便又匆匆走了。 顾怀寧起身瞧了瞧,正巧看见一眾公子垂头丧气满脸忿忿路过。 仔细一瞧,甚至还有一两人掛了彩。 景铭笑眯眯走在后头。 但跟在最后面的,是沉默无言的林佑。 顾怀寧刚刚便发觉林佑没跟来。 眼下见眾人这般,心底怀疑更甚。 不適传来,她先回了厅,暂且平稳心绪。 因著林苏露了一手,夫人们打算再留一留,只让自家孩子们先走。 能带来考虑入赘的,当然在各自家中没什么地位。 他们受些委屈便委屈吧,她们还想再瞧瞧林苏的本事。 景铭进来同顾怀寧打了招呼,而后便笑眯眯走了,並没有不舍离去之意。 池巧云偷偷打量著,觉得好友若真同十一皇子在一起也不错。 虽然她没在顾怀寧面前提起,却也听闻了当日斋宴之事。 就镇国公夫人那性格,好友嫁进去准没好果子吃。而那日德妃娘娘当眾护了好友,想来应该是个好相处的婆母。 是以景铭离开后,池巧云不动声色替他说了不少好话。 待客人们全部离开时,顾怀寧她已有些精疲力尽。 回来的路上,她见到了沉默而立的林佑。 刚刚常氏同她说,在女眷们回了厅后,景铭邀林佑一起打马球。 结果便是林佑大发神威,將一干人等打得七零八落,下手丝毫不留情。 顾怀青想让他放水,可人家又聋又哑沟通不了。 景铭则在边上一直点评,不是说这个骑马技术不行,就是说那个马球打得烂,无一倖免。 顾怀寧听著都替眾人尷尬,难怪那群人走的时候脸色那么难看。 大概今日过后,自己在京中招婿是无望了。 只是自打心有猜疑,他便觉得今日分明是两兄弟联手过来捣乱的。 景铭確实同自己关係好,但到底是沈敛表弟。 对方这么做,分明是为了帮沈敛。 一想到这,她就再度不適。 顾怀寧转过头,垂眸朝自己院中前去。 林苏今日来得比较早,也帮了顾家大忙。 若不是她的出现,场面定然更难看。 她沉默前行,待经过园时顿了顿足,而后拐进了院內。 顾家的桃开了,树梢上全是一片粉云。 还未至树下,便能闻到一阵桃香。 顾怀寧之前常用的香膏和香薰,都是采了自家桃做的。 因为她喜欢这个香味,顾家在园最里面种了一大片桃树。 顾怀寧沉默著站了一会,回过身时,林佑的身影已在不远处。 她是特地走进来的。 而对方跟来了。 若他只是路过,不会深入到对方所在的位置。 缓解的不適再度升起。 她闭了闭眼睛,强忍著上前而去。 “是你吗?”她冷冷开口。 沈敛没做声。 理智告诉他不该眼下不是时候。 但感情之事不是光凭理智便能控制住自己。 他知道她在试探他,但他心甘情愿走到这里。 顾怀寧按住胸口,而后揭下了他的面具。 今天他没戴那种人皮面具。 她以为会先看见那张可怖脸,却没想到入目的是那张熟悉的俊顏。 顾怀寧怔了怔,衝击让她瞬间喘不上气。 沈敛儘管已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心下沉了沉。 像上次大相国寺一般,他伸手將她揽进怀內。 可她却不愿再成全,挣扎时先红了眼。 见她这般,他心里並不好受。 可若真如她意,她或许会没命。 仅仅犹豫了一秒,他还是扣住了她都手腕,重新將人揽进怀中。 柔软的唇瓣带著桃香,可尝起来却满是苦涩。 那是顾怀寧淌下的眼泪。 待她终於稳定下来时,沈敛缓缓开了口,“不要著急。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跟你坦白一切。” 顾怀寧推开他,“我不明白你怎么了。”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我们之间明明没什么,你也不是那等重情之人,为什么突然之间,你就变得这般好像非我不可了。” “就因为我不喜欢你了吗?” 她看著他,“世子,你清醒一点。骄傲如你,何必在一个討厌你的女子身上处处碰壁?” 沈敛因她那句『討厌』皱了皱眉,但还是沉声开了口,“我们是夫妻。” 顾怀寧心口缩了缩,“若你回忆起来了,便该知道和你做夫妻,我有多么痛苦。” 她顿了顿,而后抬眸,“沈敛,跟你在一起,我会死的。” 这句话太过篤定,仿佛她真的会到那一步。 “那只是梦!”沈敛道。 顾怀寧不想解释什么前世今生,“如果不是梦呢?我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命去赌。而你之前对我做的那些事,又值得我去赌吗?” 她闭了闭眼,“我只想好好活著。你若对我有一丁点的情意,便不该再纠缠我。除非你想眼睁睁看著我死去。” 沈敛肯定道:“我不会让你死!” 他既娶她为妻,便必定会护她一声一声。 哪怕是老天爷同他抢人,他也势必不会妥协应允。 顾怀寧忍了半晌,看著他的这份篤定,却忽然笑出了声。 只是笑著笑著,眼泪便溢出了眼眶。 “你还不明白,为何我会这般篤定吗?那不是梦。我死过一次了,你明白吗?” 沈敛怔住,有那么瞬间,仿佛身体內有什么东西被血淋淋地挖出来,丟在了眼前。 顾怀寧没再说话,擦了眼泪往自己的院子而去。 沈敛没动,脑中却反反覆覆响起她刚刚说的话。 那不是梦。 我死过一次了。 她死过一次了。 若是真的,那便是他在梦中瞧见的样子。 她是带著笑死去的。 因为对她而言,死才是解脱。 她寧愿死,也愿再同她做夫妻。 她的家人们呢? 那时顾家又如何了? 无尽的疑团如雪般纷纷而至,他忽然痛恨自己,为何不能再多梦见一些。 再多知道一些关於她的事。 晚间,一贯沉默立於树下的林佑没有再出现。 常氏和一眾僕婢们都满心疑惑,林苏替沈敛找了理由,但心中已然有所猜测。 顾怀寧今晚格外沉默,刚刚回来时,甚至微红著眼。 林苏没问,不想再提及她的伤心事。 “明日开始,我会在宫中住一段时间。”治疗开始时,顾怀寧突然开口。 林苏皱起眉,“不要意气用事。” 若是此时长时间中断,那之前的治疗很可能前功尽弃。 顾怀寧沉默摇了摇头,“我不是意气用事。” 她不確定沈敛此刻是否已经知晓圣上会出事。 若对方借著这事帮七皇子,恐怕顾家会更不安全。 林苏极不认同。 顾怀寧的决定在她眼中,就是对自己身体不负责任。 “你同世子再谈一谈。” “林大夫。”顾怀寧满是歉意看向她,“再给我一段时间。好吗?” 林苏自然觉得不好。 可回到镇国公府时,却没找到沈敛。 他去了大相国寺,甚至没等待翌日清晨,直接半夜找到了无妄大师。 “之前大师所言之事,可有法子证明?” 哪怕沈敛再怎么不信命理一事,当顾怀寧说出那些话后,他便无法再坚持自己的观点。 沈敛不是轻易改变想法之人,他想要证明,想要求个法子能让自己知道更多关於前世今生的一切。 若她真死过一次。 那他必定也经歷了一世。 无妄大师看著他,沉沉念了声佛。 “若世子真有疑惑,可上问仙台。只是世子心若不诚,未必会有答案。” 沈敛听过大相国寺的问仙台,可从未见有人真的得到过什么答案。 於他而言,这个回答如同唬人无异。 可事到如今,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只是问仙台一共九百九十九节阶梯,皆需要人一步一步跪上去。 “何时可以?”他沉眼问。 无妄大师却道,“问仙台可解有缘人,但窥得天机,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沈敛只问,“代价从我身上出,还是从她身上?” 第136章 你若不要我。 沈敛未上问仙台。 因为开阶之日只有初一和十五两日。 离下月月初还有十日。 “代价为何无人知晓,世子若有要事,还需谨慎行之。”无妄大师提醒。 沈敛自嘲勾了勾唇,“大师说过心不诚亦无用。即便真有代价,怕是也轮不到我。” 若一无所获,又何来代价之谈。 从相国寺出来后,他未直接回镇国公府。 虽夜深人静,他的內心却不安寧。 回过神时,已行至顾府门前。 月光洒落京城各地,带著一份不太真实的寧静平和。 但沈敛知道,这平静之下並非如此。 无妄大师有一句话说对了。 他还有要事。 在登问仙台之前,他还必须要解决一个人。 冷淡的眸光在月色下逐渐锐利,也带著隱隱的杀意。 除夕宫宴上的火,是五皇子趁无人注意之事悄悄命人做的。 中毒之事才出,两兄弟便察觉出其中有诈。 七皇子当时深陷漩涡,无论如何都会被追责。是以五皇子当即悄悄让人火烧偏殿。 他知道顾怀寧此刻在休息。 顾家爱女如命,圣上自然会先全力救火,並將怒火转移到太子圣上。 可谁都没想到房间门被落锁,顾怀寧差点便在里面出了事。 沈家在宫中有自己的人脉。 得知究竟是谁动的手后,沈敛便著手对付了五皇子。 七皇子不该有太多的羽翼。 而五皇子更加不该牵连不该牵连之人。 在他借了太子之手重挫五皇子后,因著七皇子顺利办差回来,五皇子於昨日已被解了禁足。 …… 顾怀寧在翌日早晨告诉了常氏,自己接下来这段时间会宿在宫中。 德妃在永和宫替她保留了房间,她隨时都能过去。 常氏很不赞同,“如此一来,你之前的治疗不是前功尽弃?” 顾怀寧道,“总会稍微有些好转的。待过几个月,女儿便好好待在家中,都听娘安排。” 常氏欲言又止,最终没將话说出来。 突然要搬到宫里,是否同那林佑有关? 昨晚林护卫突然不见踪影,而映书又说女儿回去时好像哭过。 常氏怎么想都觉得女儿突然说要入宫,是同此事有关。 一想到这,她便忍不住忧愁。 小儿子下落不明,小女儿感情之路不顺。 五个孩子,没一个让她放心的。 好在大儿子同纪家的亲事定了,年末就要准备完婚。 顾怀寧知道母亲会担心,但她眼下確实没什么时间了。 午休时她去了趟永和宫提了暂住之事。 德妃很高兴,当即拉著她说了好一会儿话。 待帮忙快下职时,陈太医犹犹豫豫问她,“听说,你家中有意招赘?” 顾怀寧被问了个大红脸,连忙站起来应答。 她没想到这事传这么快,连陈太医都听说了。 “先生见笑了。”不过昨日结尾不太好,恐怕这京中是没人愿意上门了。 陈太医也理解顾家的决定。 毕竟顾怀寧这身体情况,顾家肯定是觉得招赘更好些,不必受公婆磋磨。 而且外头传得难听,陈太医也替徒弟委屈。 那么好的一个姑娘,凭什么因为无法生育便那么便詆毁。 “不必在意旁人的胡说八道。那些在背后詆毁你的人,皆是羡慕嫉妒你之人。” 顾怀寧忍不住感动。 才郑重谢过了对方,晚间在德妃那,便听见了一个让她措手不及的消息。 圣上要给她和景铭赐婚。 顾怀寧惊得愣了好几瞬,才愧疚地立刻起身表示自己马上去找圣上。 德妃拉住她,“去找圣上做什么?” “求圣上收回成命。”顾怀寧皱眉道。 见她仍旧没想过要同儿子在一起,德妃淡定吹了吹滚烫的茶水。 她和皇帝正是猜到如此,才会决定帮孩子推一把。 昨日顾家的动静已经传到宫中,圣上午后见过德妃,是以二人决定不再任由景铭拖延。 有些事就需要长辈们推一把,要培养感情日后有的是时间,眼下最终的还是將婚事先订下。 “为何要收回成命?你很討厌铭儿?”德妃问。 顾怀寧连忙否认。 “那你看见铭儿会不適吗?”德妃又问。 景铭又没伤害过她,她当然不会。 “那你討厌本宫?” 顾怀寧摇头的动作就没停过。 “那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德妃悠閒喝了口茶,“普天之下,还有谁比铭儿更適合。” 顾怀寧哭笑不得,“娘娘,此事关乎殿下终生,怎可如此委屈殿下。” 德妃到底给儿子留了面子,没直接將对方心事说出来。 “哪里委屈了。他年纪还比你小,指不定日后还得你照顾他。” “此事已定,你不必再再操心。”德妃笑著换了话题,没再给小姑娘拒绝的机会。 顾怀寧如何都没想到,自己的婚事会订得这么突然。 且还没有拒绝的权利。 儘管皇帝圣旨未下,但整个永和宫皆已知晓这个好消息。 第二日,顾怀寧特地等了等景铭。 毕竟对方被她连累,她也该好好同对方谈谈。 然而景铭闻言后只愣了一瞬,而后迅速调整好了状態。 “我明白了。那姐姐何时有空?我去备些礼,正式登门拜访。” 之前虽去过,但眼下身份不一样了,当然得再上门去。 顾怀寧被他这適应能力惊到了。 他怎么能这般迅速且丝滑地切换身份的? “怎么了?” 景铭看著她目瞪口呆的样子,突然神情一变,而后满脸麻木落寞。 “姐姐先是记不起何时见过我,如今该不会是还想拒婚吧?” 他长长嘆口气,“也是,我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是配不上姐姐的……” 景铭深深看了她一眼,“姐姐不必为难,若你看不上我,我可以去请父皇收回成命。” 说罢,便满身萧瑟转身,作势要朝宣政殿的方向而去。 顾怀寧心软了,被对方几句话说得愧疚万分。 浓浓的负罪感叫她很不好受。 她连忙上前拉住他,“我並非这个意思。” 景铭回过头,满眼委屈,“那姐姐是什么意思?” 他向她走近了一步,两人离得近了她才发觉,自己看著他说话已需要抬头。 除了沈敛和七皇子,她还从未和其他男子如此接近过。 顾怀寧有些不好意思退了退,正想开口解释,便听见景铭幽幽出了声。 “姐姐果然没把我当自己人。” 他的视线落在她退开的位置上,意思很明显。 “我之前便说了,我可以帮姐姐的,你却不愿信我。难不成,你真觉得那些半点骨气都没有的废物们,能替你挡住表哥?” 顾怀寧怔了怔,想起昨日之事。 沉默再三,她终是犹豫著开了口。 “殿下,若他日你有心仪之人,请你务必要告诉我。” 一旦婚事订下,后来之人必定会心存芥蒂。 景铭终於重新笑起来,“那姐姐何时有时间?” 他还记得登门之事。 顾怀寧红了红脸,“下次休沐吧。” 白日她还要在太医院,没什么时间。 “这怎么行。”景铭皱眉,“下次休沐还有好些日子,拖那么久上门著实没有诚意。” 顾怀寧见他这么认真,便鬆了口。 “那明日吧。” 两人订下了时间,她这才往太医院而去。 只是圣上虽如此做了决定,事情推进却並没有那么顺利。 早上德妃请常氏进了趟宫,却没能从对方口中得到满意答覆。 常氏无奈说了那日无妄大师的话,她其实也很是可惜。 若非压不住富贵命格,景铭这个女婿她还是喜欢的。 德妃皱眉想了一会,而后劝她宽心。 “顾夫人不必担心,此事本宫再想想法子,看是否还有办法化解。” 办法总比困难多。 总归有化解之道。 常氏心事重重离宫,也不知该开心还是忧虑。 晚间,德妃特地將此事告知於皇帝。 皇帝有些惊讶,却未当一回事。 他是天子,是人皇。 一言九鼎。 他见过太多命数命理为权力让步的时候。 “让钦天监的人去趟大相国寺,叫他们去想办法处理。” 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 他们会想办法给出一个上位者想要的答覆。 儘管如此,景铭也没推迟拜访的安排。 他提前让人备了东西,而后亲自去等顾怀寧。 可小姑娘今日有些事,结束得比平常更晚一些。 见他前来,她有些抱歉。 “我可能还需要半个时辰。是否改到后日?” 景铭摆摆手,“姐姐管自己忙便是。我会自己打发时间。” 他去了她平日看书学习的位置,那里有纸笔,他可以隨便找点事做。 顾怀寧见状,只能儘快手中之事。 待回来时,只见景铭閒著在纸上画了些画。 他看了桌上的医书,根据上头描述,画出了些草药。 他一向擅长绘画,不管什么东西都画得惟妙惟肖。 顾怀寧上前瞧了一眼,便忍不住扬起笑来,满眼钦佩。 “殿下画得真好。你这么一画,我便知道这药草究竟长什么样了。” 她有时候是真的很羡慕沈敛、景铭这些人。 他们都被老天爷眷顾,有自己特別擅长的地方。 而她想学好一件事,就必须努力努力再努力。 景铭撑著下巴笑,“那姐姐打算怎么奖励我?” 顾怀寧愣了愣,她可没想过这事。 “我知道了,原来姐姐只打算在嘴上夸一夸。”他嘆口气,而后视线落在医书上。 “我还想著,既然姐姐开心,就將上面的药草都画一画,做个图册的。” 顾怀寧立刻咳了一咳。 “殿下,我当然有东西想送给您啦,只是一时还没准备好。” 以景铭的本事,若是能將药草绘成图册,自然能更加方便后人对草药的识別。 “真的吗?”景铭笑弯了眼,“那我要姐姐亲手编的络子。” 顾怀寧问,“那殿下想要什么?” 景铭想得很认真,“晚些时候我再告诉你。” 待两人前去顾府时,常氏很是惊讶。 明明此事还未落定,对方怎么送来了这么多礼物? 只是她还不想告诉女儿无妄大师所言,只能含糊著暂且先保存了礼物。 待到第二日,钦天监官员回稟圣上,称寻到了办法。 顾怀寧的八字不够硬,那便想办法改改八字。 圣上闻言,便打算在宗室里替她寻个乾爹。 皇帝並不信过这一手会有什么变化,但无所谓,顾家愿意信就行。 而被他选中的宗室,自然不会拒绝这送上门的好事。 顾怀寧的亲事还没定下来,便先多了一个乾爹。 她晕晕乎乎。 常氏也晕晕乎乎。 路亲王夫妇上门时,常氏缓了半天才明白过来。 不管是否有用,圣上这般叫人去解决,便已显示了要让顾怀寧进皇家的决心。 常氏若再推拒,便是不识抬举。 可丈夫不在家,她无人相商,实在满心忐忑。 顾家这边鬆了口,圣上那边便准备擬定赐婚圣旨。 不过景铭年纪还小,可以等两年再大婚。 圣旨送到顾家的消息,不到半日便传遍了全城。 顾怀寧在宫中,自然更能感受到周遭若有似无的视线。 她是有些不自在的,但景铭適应得非常好,半点都不在乎旁人眼光。 这两日他甚至整日待在太医院。 也不去打搅顾怀寧和其他人,他就安静找了块地方块画图册。 太医们起初有些好奇,过去瞧见后大喜过望。 医者自然明白这图册的价值。 他们倒是不知,原来十一皇子在绘画方面有这般过人天赋。 如今得知圣上给他和顾怀寧赐了婚,只觉得两人確实有缘,说是天作之合也不为过。 推拿放鬆时,皇帝合著眼告诉顾怀寧,“朕已让杨公公备了东西,待会你同十一回趟顾家,將东西带过去。” 小姑娘有些惊讶,又有些不好意思。 “多谢陛下隆恩,殿下已经送过好些礼物了,臣女愧不敢当。” 直到此刻,她仍旧没有要嫁进皇家的真实感。 皇帝道:“那是他的心意,今日是朕的心意。” 就景铭那点家当,在皇帝眼中著实寒磣,还多多需需要他这个老父亲帮衬。 顾怀寧只能谢过应下。 之后又提醒了皇帝要注意身体,详细又耐心,一点一点將他的情况记在心里。 自她正式来宣政殿后,她便一直如此。 圣上想照拂她,一开始是因为欣赏,后来也有愧疚。 如今又多了分熨帖。 哪怕是他的女儿们,也没她这般贴心。 顾怀寧想过圣上出手必不会小气,但看见东西后仍是嚇了一跳。 两大箱子被装了马车,她都不敢想里头究竟有多少宝贝。 景铭笑得开心,围著马车转了转逗她道,“看来日后我可以靠著姐姐吃上软饭了。” 顾怀寧回头瞪他,“你竟也取笑我?这些会不会太多了,我是不是该还回去些?” 她慌得很。 前世同沈敛是门当户对,她对镇国公府给的东西也没什么感觉。 如下她和景铭並非那种男女关係,是以面对这些礼物很是心虚。 “还回去做什么。”景铭拦住她,“父皇宝贝多著呢。太子和几个皇兄自己出色有本事,他们可以自己挣。” “我就不行了,平平无奇一无是处,也没有家底。姐姐多收点,以后好养我。” 顾怀寧被他逗笑了。 “这种话要是被圣上听见了,不知该不该骂你。” 景铭嘻嘻笑,並无所谓。 儿子们少点野心才是真贴心呢。 两人上了马车,才朝著顾家而去便有人將对话传给了皇帝。 皇帝失笑摇了摇头。 十一平庸不出色,確实没家底,但眼下瞧著,却是有颗玲瓏心的,並非真的愚蠢之辈。 今日一整天,常氏一直陷在不真实中。 早上圣上来宣了旨,晚上女儿便带著小女婿回来了,还带了两大箱的宝贝。 她只打开看了一眼,便惊得叫人小心抬去库房,而后便落锁准备女儿嫁人时都带过去。 这是圣上给女儿的,他们才不会占为己有。 於此同时,严氏找上了沈敛。 距离儿子说会让她如愿已经过去了些时日,可她一直没等到好消息。 今天约她其他家夫人出门,倒是听说圣上给顾怀寧赐婚一事。 严氏没想到此事竟真的能成。 可圣上疯了,难不成妹妹也疯了吗? 如何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就对方那身子,如何能称为宗妇。 外甥娶了那样的女人,日后在同辈中也是要被兄弟嘲笑的呀。 最重要的是。 自己那般瞧不上的姑娘,竟然要风光大嫁给皇子了。 这叫严氏有种自家儿子输了的感觉。 凭什么他儿子还没定亲,那顾怀寧便先定下来了? 严氏一向要强。 既然订婚一事上慢了人家,她便想在子嗣上面贏过对方。 是以一听下人说儿子回府了,她便匆匆赶来。 “林苏的胎像可稳固了?” 严氏没头没脑的问话让沈敛皱了皱眉,“她並未有身孕。” 严氏一愣,“那你当日为何……” 她一顿,而后愤怒质问,“你之前只是在敷衍於我?” 沈敛看著书,只冷静道,“並非。母亲再等等便是。” 严氏问,“再等等是等多久?沈敛,你还要为那顾怀寧敷衍为娘吗?圣上今日都已经给她和十一殿下赐婚了!” “你同她没可能了!你知道吗?” 沈敛怔了一瞬,黑沉沉的眸子缓缓离开书籍,定定对上严氏的视线。 “您说什么?” 他的声音既是冷静平稳,可就是这样的平稳,却透著一股即將破裂而出的疯魔。 严氏被他的眼神一怔,有一瞬竟觉得心惊肉跳。 她已经习惯了儿子的冷静,但此刻的神情,还是叫她觉得陌生。 她有些心疼,但还是开了口。 “圣上给顾怀寧和十一殿下赐婚了。” …… 顾怀寧和景铭被常氏留下一起用了晚膳。 景铭很会聊天,常常逗得常氏哈哈大笑。 身为皇子,却半点架子也无,对她这个未来丈母娘也很是尊重。 他会同常氏聊一些顾怀寧在宫中的情况。 常氏闻言后便会叮嘱女儿,这时他会乖巧在旁边应和,表示自己会帮她盯著。 而后又会说一些太医们对顾怀寧的夸奖。 常氏便又笑弯了眉眼,与有荣焉。 因著这么一聊,回去的时间便迟了些。 但常氏开心,之前隱隱吊著的心,放下了大半。 顾怀寧听了一晚上,看著母亲脸上的笑容,忽然觉得自己確实不太孝顺。 因著自己这婚事,前前后后叫母亲担忧了这么久。 今晚见母亲这么开怀,她心下才真的生出些安心。 和景铭订下婚约,或许是一个正確的抉择。 离开时,常氏將两人送到门口。 宫中的马车一直停在顾家大门旁,来往之人路过便可瞧见。 沈敛立在转角阴影处许久。 从刚刚到现在,他的情绪一直没有平稳过。 景铭提过圣上已经应允,他却只觉那或许又是另一个对沈严两家的试探。 却不想,这么快便成了真。 而她呢? 她愿意吗? 沈敛的情绪便像此刻所处的环境。 黑暗的有些见不得光。 他只是还差了点时间。 只需再过几日,她便有可能知晓他同她之间究竟发生何事了。 可眼下,却是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夜色渐深,顾家大门终於打开。 常氏笑著送两人而出,朦朧的橘色灯光清晰露出了她脸上的笑顏。 看得出来,常氏今晚很高兴。 那是对未来女婿的满意。 沈敛站在原地,一颗心不知何时缓缓拧起。 那顾怀寧呢? 她满意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两人朝常氏告別,缓缓转过身来。 因被背光,沈敛一时没能看清小姑娘脸上的表情。 直到她缓步走出屋檐,站在清冷的月光之下。 他才瞧见了她脸上的笑。 顾怀寧也是高兴的。 尘埃落定。 母亲若满意,她也高兴。 圣上的决定並非试探,景铭似乎也不排斥这桩婚事,於她而言便算皆大欢喜。 这次回去,顾怀寧带上了自己编络子的材料。 之前便答应过景铭要送他礼物的,只是宫中没材料。 “殿下想好要什么样式了吗?”她笑问。 景铭道,“要小狗。可怜兮兮,委屈巴巴的那种。” 顾怀寧还是头一回听见这种要求,满眼都是惊讶。 他却勾了勾唇,秀气的眉眼在月光下微微发光。 “我要姐姐记住,你若不要我,我便是那样的。” 顾怀寧看著他的眼睛,忍不住心下动了动。 她觉得她好像察觉了什么,却又有些摸不透看不清。 正想开口时,熟悉的清冷男声打破了此刻的氛围。 第137章 沈敛,你才是『他人』 “她要不了你。” 顾怀寧没想到沈敛会出现。 在听见他声音的瞬间,笑容便是一凝,而后迅速消散。 景铭下意识伸手捂住她的耳朵,不让她听见对方的声音。 表兄这话,分明是回復他的。 景铭有些紧张,也有些没底,但没有退开。 月光下,顾怀寧垂下了眉眼。 不適传来,她微皱起眉,无意识地伸手抵住胸口。 景铭见状,便又捂得更紧了些,心下也坚定起来。 “表兄来做什么?” 沈敛看向他,冷冷又一次开口,“她要不了你。殿下,你不该清醒些。” 景铭瞪向对方,“该清醒的是表兄你。父皇已经给我们赐婚了,她现在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他微微一顿,也放软了语气。 “不要再纠缠了,你们无缘的。” 然而『妻子』这称呼却刺痛了沈敛。 “是我先同她在一起的。”他眸光微冷,却闪著异常的光,“我们先了夫妻的。” 这个说辞让景铭睁大了眼睛,而后便是更加的愤怒。 “你强迫她了?!” 他捂得紧,顾怀寧听不太清之前的对方。 可这一句,她却是能察觉出他突然激动的情绪。 她忍著不適抬起头,看向少年慍怒的俊脸。 景铭感受到她的动作,垂下眼来看她的瞬间,连忙收起眼中的怒火。 沈敛知道对方误会了。 “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我和她做过许多相同的梦,亦或者那也有可能不只是梦。那时我和她是夫妻。” 景铭紧绷的情绪,闻言瞬间又放鬆留下来。 若表兄与她有过肌肤之亲,还那般对她,那他真的会无法原谅对方。 可对方说的这话,也叫景铭难受。“哥,梦见的事,怎么能当真。” 表兄不是这般愚昧不理智之人。 可为了顾怀寧,对方却说出这种话。 “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 沈敛不想听这种话,“殿下,她心悦你吗?她真的心甘情愿嫁给你吗?” “你若是真心喜欢她,就不该这么快同她订下婚约。” “若她日后另有心仪之人,你让她日后如何是好?你捨得放开她,或捨得眼睁睁叫她被人非议?” 沈敛的话有些诛心。 景铭抿著唇,一时间没能反驳。 她只把他弟弟,这是他眼下最大的无奈。 顾怀寧一直注意著他的表情,直到此刻才轻轻拉下了对方捂住自己耳朵的手。 景铭回神看向她,想再捂住她耳朵,小姑娘却摇了摇头,转过了身去看向沈敛。 “我同世子之间该说的话,都已经说过了。我知道世子手腕通天聪明绝顶,可若你对我还有半分愧疚的话,我希望你能好好祝福我和殿下。” 祝福。 我和殿下。 沈敛冷冷的眸光颤了颤,视线下移,落在了她的手上。 顾怀寧还抓著景铭,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却像是抓住了新的依靠。 “顾怀寧!” 沈敛突然沉沉唤了她的名字,语气里夹杂著压抑的急切。 “若是你我当真经歷了那些,你真能心无旁騖嫁给他人吗?” 他的眸光带著不加掩饰的占有欲,早已不是一贯的冷静自持。 景铭不喜欢对方看顾怀寧的眼神。 仿佛她永远会属於对方。 “表兄若真的非姐姐不可,为何不早早行动?为何到如今还是没有任何表示?为何总要別人在原地等你?” 他替她反驳,“我知你一定也有自己的理由,可那不是恰恰说明了,姐姐在你心中並非最重要。” 她若最要紧,那么不管是天大的计划还是安排,都该不计代价延后,想方设法先將她爭取回来。 “若你一直不行动,那姐姐就该一直被人嘲笑鄙夷?更何况那些人中,还包括你的母亲。” 景铭的质问声声入耳,沈敛眼底的阴鷙也更浓。 “住嘴!”他从没用这种严厉的语气同景铭说过话,“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 他们是夫妻。 是世上最亲密的人。 他梦中那些亲密为真,她眼中对他的爱慕和依恋也为真。 曾经那般亲密缠绵过,他不信顾怀寧真能轻易忘怀。 可就在这时,顾怀寧缓缓开了口。 “沈敛,现在的你才是那个『他人』。” 月光下,沈敛眼中闪过明显的痛色。 可她垂下眼,轻轻伸手拉住了景铭的手。 “殿下,我们回宫吧。” 该说的话早已说完。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她同他之间的感情,早在前世便断尽了。 那时的他没有回馈过,如今又有何好再纠缠。 景铭怔了怔,忍不住心跳有些加速。 他抬眼看了眼沈敛,而后將她的手裹紧。 “表兄若对婚约有异议,便直接去找我父皇吧。婚约是父皇所赐,什么时候你能叫父皇收回成命,再来找我和姐姐也不迟。” 回宫的路上,两人皆没有开口。 待两人行至分別处时,顾怀寧才轻轻出了声。 “抱歉,还有谢谢。” 景铭的情绪已经缓回不少,“先说谢什么。” 顾怀寧真诚道:“谢谢你刚刚维护我的那些话。” “前段时间宫中詆毁我的话也不少,姐姐定然也维护过我。”景铭道,“所以不必感谢。” “那抱歉呢?”他又问。 顾怀寧犹豫了一声,“影响到你们表兄弟之间关係了?” 景铭又道,“不会。表兄不是这么不讲道理之人。” 他这般说著,又忽然顿了顿。 “不对,我该跟你卖惨。都到这份上了,姐姐你可得好好对我负责。” 顾怀寧被他的话逗笑。 只是笑著笑著,她心底便缓缓升起了些许猜测。 景铭对她,有些太好了。 他心底,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们还差著岁数。 在她心里,始终只当他是弟弟的。 若他当真喜欢她,她会愧疚。 景铭读懂了她的欲言又止。 “姐姐別忘了要送我的东西。”他选择视而不见。 他还不如表兄沉稳可靠。 可他会成长的! 顾怀寧也没有选择去戳破。 有些事戳破了,反而双方都没了回头的余地。 翌日一早,她便听说沈敛进了宫,在宣政殿待了一日。 顾怀寧有些心神不寧,脑中全是昨晚之事。 景铭见她这般,不知该不该庆幸。 她看起来,真的非常不想同表兄再扯上关係。 “父皇不会同意的,姐姐放心。”他轻声安抚。 顾怀寧轻轻应声,却並未真的安下心来。 昨晚回去,她又细细想了想, 前世她是和沈敛成亲了的。 前后两世,圣上最初的想法应当不会有变。 既然不愿顾沈两家结亲,为何前世沈敛能娶她? 他为了娶她,应也是付出了什么代价的。 可其中究竟有何缘由? 景铭见她不安,乾脆勾了勾唇。 “若是姐姐愿意,我也可以去请父皇把婚约订下下个月。表兄再怎么发疯,也不会去纠缠有夫之妇。” 早些成婚,自然就不用再担心生变了。 顾怀寧被他这一闹,也有些觉得自己杞人忧天了。 好歹前世顾家一开始跟严氏的关係还没那么糟糕呢。 眼下两家闹成这样,沈敛但凡还有理智,就不会因为她做出这么损人不利己的事。 晚上在永和宫,顾怀寧见到了皇帝。 比起在宣政殿,此刻的圣上看著更加放鬆,看向她的眼神也很和善。 “坐吧,別总那么拘束。”皇帝道。 德妃带笑看了眼顾怀寧,伸手招呼她过来,坐得离两人近些。 既然赐了婚,那便完完全全是自己人了。 “也別总待在太医院中。趁年轻多出去走走见见世面也是好的。”圣上又道。 他有意让景铭替他去外地暗中试察明情,也顺便锻链锻链。 还可以让两个孩子培养培养感情。 顾怀寧却没有出去的打算。 “怀寧少时未勤勉,今得陛下眷顾,一心只愿努力学习医术,不负皇恩。” 圣上並不打算强求。 她若不想出去,那便让景铭一人离京也可以。 左不过就是分別些时日,迟些回来再培养感情。 德妃看著顾怀寧,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喜欢。 只有子嗣一事,稍稍叫人遗憾。 不过也没关係,来日方长。有些事,也並非完全没办法解决。 皇帝今日过来,是和德妃聊聊景铭。 既然有意让孩子歷练,总该告知一声做母亲的。 他並不报太高要求,若是別无所获也没关係。 只是想著儿子那份玲瓏心,便想给个机会。 而且,他也还有一事想告诉顾怀寧。 既然赐下婚约,他便想儘快让顾崇回趟京城,好商议亲事。 只是决议还来不及下,边关被骚扰的消息先传回了京。 因此,顾崇回京之事只能暂时延迟。 顾怀寧闻言回忆了一番,这才想起前世似乎也有这么一遭。 只不过这次小骚扰很快便被平息,所以她並未特別上心。 当晚圣上留宿在永和宫,翌日顾怀寧起床时,对方已经离开去上早朝。 这时候她才不得不感慨。 其实皇帝这位置才是最累人的。 她去太医院好歹好有休沐,圣上却是只有过年才得閒。 也不是谁想做就能做的。 白日里景铭被叫走了一趟,回来时看著似有心事。 “父皇想让我出去走走。” 他已经知道,顾怀寧已拒绝此事。 “嗯,那殿下好好把握机会。”她小声叮嘱,“更要注意多加小心。” 被圣上看中是好事。 景铭其实並不太想露脸,可眼下有了未婚妻,他便感觉多了分责任。想著是否可以努力点,日后也能將她护得更好。 “好。”他应下,“不过应该会安排在你父亲回京后。” 哪怕要出去,也得等正式定下婚约再走。 顾怀寧听懂了他话中之意,微微红了脸。 虽没有男女之情,但事关婚姻大事,还是叫她有些不好意思。 景铭没调戏她,很克制地没在她白日学习时打搅。 但他其实心有不舍。 若他没在京城,她又被人欺负了又该如何是好。 也不能让表兄帮忙护著。 就怕护著护著,她就被人拐跑了。 顾怀寧了三晚工夫,终於將景铭要的伤心小狗编了出来。 因著思考伤心该怎么设计,她想了许久。 后来请文思院的工匠帮忙打磨出数颗极小块的宝石,这才让络子完成。 小狗哭得很伤心,满满两排眼泪。 可顾怀寧却觉得可爱,镶嵌时忍不住发笑。 有小宫女给她打下手,也觉得很是招人喜欢。 东西还没到景铭手中,德妃便已经过来瞧过了,喜欢得不行。 “怎的好端端想出做这么个小玩意的?” 寻常人做东西,都喜欢笑脸喜庆。 可顾怀寧做个只悲伤哭泣小狗,但瞧著还是让人发笑。 “殿下说想要这样的。”她也很无奈。 德妃本来还想要开口要来,一听是儿子的,便忍了回去。 “铭儿定会喜欢的。” 翌日景铭看见络子时,果然怔了怔两眼泛光。 他原是希望对方能將这小东西做得可怜些,好叫她时时想起他就心软。 如今瞧见了成品,他倒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又丟了大半。 他小心翼翼解了玉佩,打算直接换了原先的络子。 顾怀寧连忙制止他,“不行不行,这玩玩还成,隨身佩戴还是太小家子气了。” 对方可是皇子,戴著这种东西会被人笑话的。 景铭摇头,“这是姐姐你替我编的,我若不戴起来,你不是白白辛苦了。” 他转身躲过她都制止,边躲边系。 再说了,她这么好的手艺,他巴不得整个皇宫之人都知道呢。 陈太医路过时瞧见,也觉得很是有趣。 果然年轻人就是有巧思,一个络子都能编出样。 顾怀寧只能忍下不好意思。 傍晚时分,景铭提醒她,“再过几日便是將军夫人生辰了。” 经他提及,她这才猛然记起。 母亲的生日在月初,但其实家中还有一人的生辰也在这几日。 那便是如今下落不明的顾怀直。 两人生辰就隔了三日,往年都是一起过的。 今年四哥下落不明,母亲在家中回忆起来一定很不好受。 “我这几晚住宫外。”顾怀寧想了想,还是开口解释,“这两天也是我四哥生辰。” 景铭应了一声,“我会请父皇帮忙,帮你们一起找寻四哥下落的。” 顾怀寧很感动。 他对顾家的一切都很上心,时时刻刻都惦记著。 这是她前世完全没有体会过的。 若她前世嫁的是景铭,或许都不需要开口相求,对方便已经在奔走想办法了。 回府的路上,她遥遥看见一辆有些眼熟的马车从顾家驶离。 待她见到常氏,也觉得母亲的表情有些奇怪。 顾怀寧询问了管家,才得知刚刚竟是林华箏来了。 自从去年出事解了婚约后,她依旧许久没再见过对方了。 “华箏为何而来?”顾怀寧问。 管家看了眼常氏,这才道:“姑娘最近一直在宫中,怕是还不知晓。林家出事了,下狱好些人。” 顾怀寧很是心惊,可想到前世顾家的悲惨遭遇与他们有关,她又生不起同情。 “华箏姑娘是想求姑娘替林家求情……”管家道。 常氏这才开口,“她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顾怀寧確实被赐了婚,可远不到能替林家求情的程度。 只是想到林华箏,两母女多少有些感慨。 对方是个好姑娘,可林家包藏祸心,顾家要不起。 不过这林家可是七皇子的人啊。 七皇子怎会眼睁睁看著不出手呢? 顾怀寧没再提起那些惹人烦恼之事,好好哄了哄母亲。 翌日进宫时,她在半道上遇见了镇国公府的马车。 这条道是入宫的必经之路,没法绕道前行。 两车相近时,沈敛从马车上下来,站在了路中。 车夫只得停了马车。 “小姐,沈世子在前面。” 顾怀寧皱了皱眉,没有下车的打算。 沈敛缓步走到车窗边,认真道:“我不知你究竟梦见或者经歷了什么,但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叫我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既娶了她,定是下决心付出了代价的。 他怎会娶了她又辜负。 顾怀寧:“还请世子日后不要再这般寻我,我不希望殿下误会。” 沈敛拧眉。 “你不必故意说这种话激我。” 顾怀寧冷淡道,“世子怕是误会了,我不是在激你。” 她一顿,想了想前世那些委屈,觉得也没必要全都自己扛著。 凭什么他让她那么痛苦,眼下却又纠缠不休。 她倏地掀开车帘,忍著不適看向了他带著沉鬱的黑眸。 “你真想知道吗?” 她明明很难受,脸上却带著笑。 “自从遇见十一殿下,我才知道原来另一半愿意尊重在乎我的话,是很乐意照顾我家人的。” 顾怀寧看著他,压低了声音。 “可世子你呢?你只会冷漠地看著我的家人去死,对我求救无动於衷。” “我的家人全死了。疼爱我的爹娘,我几个哥哥,他们全都死了。我没有亲人了。” 说到这时,她脸上的笑容更大,眸光却更冷。 “世子知道我为什么会死吗?那是我心甘情愿的。” 顾怀寧因强烈的不是几乎透不上来气,“因为我恨你,恨你们镇国公府!” “所以。”她用最后一口气,冷冷开了口,“滚!” 沈敛没想过她会说这些话。 可难受之余,他仍觉得不可思议。 “这其中有误会!” 顾怀寧不想同他爭辩。 她靠回马车,因过度不適而忍不住颤抖。 沈敛看著她难看的脸色,沉著飞快上了马车。 车夫想拦,但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车门关闭,车帘落下。 他想故技重施,可顾怀寧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根针,直接划过了他探出的双手。 自从被沈敛得逞两次后,她便银针不离身。 这玩意虽小,但她却有把握出其不意扎中对方要害。 虽要不了对方的命,可也能造成威胁。 沈敛看见了她的针,却没有选择躲,甚至故意朝她的针划去。 愣神工夫间,他的唇已经落下。 堵死的气管再度被打开,只一瞬顾怀寧便將他彻底推开来。 “下一次,我会用刀!” 既然他不怕针刺,那她不介意换匕首。 沈敛道:“你管你用什么,我都不可能看著你出事。” 顾怀寧冷嗤,“是吗?那我怎么还死了呢?” 光这一点,便足以说明他压根做不到他口中说的话。 车夫已经急得要衝上来,沈敛深深看了她一眼,下车而去。 明日便是初一了。 这问仙台,他一定会上去。 车夫心有戚戚,待人走了才愧疚道歉。 “对不起小姐,老奴拦不住世子。”刚刚镇国公府的车夫过来缠著他,这才没能马上去马车赶人。 顾怀寧摇了摇头。“今日之事,谁都不准提及。” 不是车夫的错。 沈敛又岂是谁想拦便能拦的。 待马车停在宫门口时,顾怀寧一眼便瞧见了景铭。 他是特地来等她的。 “姐姐今日到得好像有些晚。”她一向准时。 顾怀寧轻应了声,“嗯,今日有些不舒服,起得有些晚。” 刚不適过,她的脸色確实不好。 景铭皱起眉有些担心,不经意间,视线却落在了她裙摆蹭上的血跡上。 刚刚出了事。 可她不愿意说。 “听说春风楼的早点很出名?”他忽然问。 “对,他们家的莲子粥熬得很好。”顾怀寧道。 景铭笑起来,“好,明早我买了去找你。” 这样一来,便能陪著她进宫。 半夜子时前,沈敛准时到了大相国寺。 无妄大师等著他,待时间到了,將人带去了问仙台下的天阶前。 “世子考虑好了吗?若是心不诚,这天阶就算跪上去,也无缘知晓天机。” 今日天空满是黑云,一层又一层將弯月遮得无影无踪。 好在沈敛目力极佳,还能隱约看清周遭情形。 “大师不必再劝。”他平静开口。 无妄大师念了声佛,从天阶前退开。 沈敛面容冷峻在原地站了一会,这才屈膝跪在了台阶上。 他穿著一身白衣,哪怕跪下也没低下骄傲的头颅。 一阶又一阶。 他坚定地望著最顶端问仙台所在的方向。 无妄大师站在原地未动,直到对方的身影逐渐向上,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沈敛在黑暗中逐渐上行。 天阶上的露水不知不觉打湿了他的衣裳。 明明將要入夏,可夜风冷得像是要侵入骨髓。 他不知自己上了多少天阶。 他只知道数量早已超过无妄大师口中的九百九十九。 这台阶不像是要登上问仙台,而是一个无尽的虚空。 可沈敛不愿回头。 他要知道一切! 他绝不会愿就此放弃! 第138章 带著她的尸体登台。 “今日我们夫妻前来,是有一事所求。” “此事我们两夫妻也知难以启齿,只是寧寧这身体情况,世子也已知晓。” “还望……世子在夫妻一事上,先节制几年,让她將身体养好……” “她忘了当初自己受伤一事,想来应该是极害怕痛苦的。若是可以,还请世子不要提及。” 顾家两夫妻满面难色。 可为了女儿的身体,他们只能厚著脸皮请求对方。 年轻公子坐在书房內,平静看著二人为难又期盼的神色,片刻后冷淡应下。 他並非重欲之人。 这个要求不算太难,况且他对那个满眼都是他的未来妻子並无爱意。 她热切地想要嫁给他,似是这就是她人生最大的期盼。 只要看见他,她那双瀲灩的眸子便像会发光。 还有被他拒绝后,小姑娘眼底迷茫著的委屈。 思及自己曾被迫让她一人留下,也考虑到她的情况因他而起,他愿意娶她为妻。 碎片般的片段挤入沈敛脑海。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冰冷的寒意搅得他头部开始刀割般的疼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当中涌出来,又有什么东西被抹去。 身体的不適向他发出警报,叫囂著催他赶紧离开。 沈敛放慢了动作,却没有回头。 不够。 这还不够! 心中有道声音在告诉他,他必须要坚持下去,后面有更多的前尘往事在等他。 倏然间,又是一串画面涌进脑海。 小姑娘坐在床边,紧张攥著衣袖。 “昨,昨晚我喝醉了。我们,我们是不是没圆房?” 说完这句话,她整张脸已经彻底红透,羞得压根没好意思抬起脸。 “嗯。”他平静道,“休息吧。” 圆不圆房他不介意,如果她不介意,他也可以一直不碰她。 他已沐浴完,准备就寢。 身旁的小姑娘一直没睡,僵著身子躺在他身边。 也不知过去多久,她突然坐起来。 “你你你,我们今天也不那什么吗?”她很紧张,但看样子好像隨时都要哭出来了。 黑暗中她湿漉漉的眼睛特別亮,也特別委屈。 沉默间,他起身將她压下。 既然成了亲,还是该將必须履行的义务给履行了。 至少今晚过后,她便不会再因为这种事不安了。 窗外雨打芭蕉。 水声清凌凌遮住了屋內娇娇的低吟。 “疼……” 他顿住,染了慾念的眸光落在她染了红晕的脸上。 他没有经验。 除了她以外他也没碰过其他女人。 女子第一次是会不適。 可她眼下的『疼』,究竟是不是因著身体之故? 半途中断並不好受。 她不適,他也在靠自制力强忍。 他原想等欲望过去,此次作罢。 可她就在他身边,陌生的情慾难消。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她逐渐適应,他终於小心翼翼带著她过了全程。 事后,小姑娘很快便睡著了。 温香软玉在怀,他满脑子情慾清醒到天明。 明明克制了那么多年,这一晚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也不是那么清心寡欲。 他想他还是该离她远些,对两人都好。 他不必克制著没能尽兴。 也不用担心她的身体会承受不住。 …… 头疼加剧。 沈敛伸手撑住了身体,寒意刺骨,冷汗却渗透了衣衫。 恍惚间,他想起了之前顾怀寧对自己的指控。 她说他爱睡书房,问他究竟为了谁守身如玉,一直叫她独守空房。 沈敛能忍住身上的折磨,却是没忍住一下子气笑了。 他总觉得梦境中的自己有些难以理解和割裂。 梦醒后的衝动不会假,身体反应一再告知他,他对顾怀寧並非无动於衷。 哪怕並非亲身经歷,醒来后他也能感受到欲望在体內的蠢蠢欲动。 梦中的他不可能会不想要她。 如今答案揭晓,还是当初她救他一命时种下的因。 而他不愿夜夜受欲望折磨,乾脆去了书房。 在梦中的他看来,行了夫妻义务,便已尽到职责。他不会对不起她,不会有其他女人,这便足够。 沈敛不想替梦中那个自己狡辩逃脱。 他一定是知道她会失落,可他也不愿委屈自己忍耐著去陪她。 那时的她在他心中没那么重要。 若是眼下,他自然是愿意忍的。 他可以睁眼到天明,只要她能在他身边。 沈敛抬了抬腿,再次跪上了一阶天阶。 可这还不够。 她那般抗拒,一定还有其他缘由。 周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隨著他的不断向上,脑袋也仿佛被人生生撕裂般,痛得叫他差点直接从天梯滚落。 这一次,是大量的画面涌现,几乎要侵蚀掉他所有意志。 圣上中风,计划有变,沈覃悄悄回京面圣。 他立在床侧,看著曾经意气风发老当益壮,此刻却再如何挣扎也只能瘫在床上的生父,有那么瞬间竟也没那么恨对方了。 对方的心里只有先皇后。 那个女人死了,他怨上了后宫所有女人。 最无端被牵连的,便是当时除了皇后以外身份最高的沈贵妃。 也是他的生母。 那个骄傲又倔强的女人。 她一直在等皇帝能看见她,哪怕能分给她一丁点爱意。 可她好不容易等到皇后病逝,得到的確实爱人的设计。 皇后病逝,太子年幼。 皇帝想护住这最让他疼爱的儿子,选择漠视后宫暗中汹涌的爭斗。 沈贵妃被设计,她原可以替自己辩驳。 可因著察觉出了心爱之人的態度,哀莫大於心死,决绝入了冷宫。 后来察觉已有身孕,她寧愿装疯卖傻,也不愿儿子认那位狠绝帝王为父。 她不愿他卷进后宫爭斗,不希望他在这冰冷的皇家做什么皇子。 她动用了宫中最后的关係,在孩子出生后悄悄送出了皇城,交到了恰好在京中的哥哥沈覃手中。 看著才出生一日的亲外甥,沈覃狠心设计了一场意外。 几个时辰后,还有半月就要临盆的严氏意外难產,血崩生下了一名男婴后,彻底失去了生育能力。 这是他们舅甥永远欠她的债。 如今,圣上倒下了。 看著床边的沈敛,他只剩下无尽的感慨。 他知沈贵妃进冷宫是赌气。 后来她开始装疯卖傻,他以为她是铁了心不愿妥协。 那时的他还沉浸在皇后去世的悲痛中,压根不愿理会。 可后来,前皇后生的那个儿子还是夭折了。 十几年过去,他的儿子也不少,可每个都资质平庸。 皇帝曾无数次羡慕沈覃有个聪慧绝顶的好儿子,瞧见沈敛时,有时也会想起还在冷宫的沈贵妃。 沈家两兄妹很像。 若沈敛是他儿子,他也不用这般烦恼继位者如此平庸无能。 后来,这个叫他偷偷在心底羡慕过无数次的孩子站在他面前,说要娶顾家的小女儿。 那时现太子正巧犯了错,叫人拿住了把柄。 沈家这时候提出想娶顾怀寧,著实叫皇帝暗怒,只觉得对方图谋不轨。 可就在这时,他最看重的这个晚辈交出了一封信。 那封能证明他身份,由沈贵妃亲手所写的亲笔信。 皇帝觉得老天爷同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这十多年的羡慕鬱闷,全是他当年亏待沈贵妃的惩罚。 他同意了这门亲事,而后开始暗中慢慢废除太子手中的势力,想在未来让权力交接给沈敛时更加顺畅流利。 有镇国公府的全力支持,他大刀阔斧做了许多决策和改变。 直到这日,他突然双眼发黑倒下。 凌云的壮志戛然而止,他从高高在上的帝王,变成了一个只能瘫在床上无法动弹的老人。 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他没能將所有的路铺好,之前的一切付之一炬。 这几个月被剪了些许羽翼的太子一系强势把控住了皇宫。 直到圣上驾崩,有人用沈贵妃的性命逼迫镇国公府不得轻举妄动。 他恨过皇帝,可当他真的逝去,他还是心有钝痛。 顾怀寧毫不知情却也察觉出了他低沉的情绪。 她想发设法哄他开心,可紧接著,顾家便被查出通敌卖国。 罪证確凿,人证物证俱全,甚至在顾府搜出顾承晋卖国铁证。 从彻查到结案迅速地叫人根本来不及细查。 一夜之间,顾怀寧失去了所有亲人。 他没办法面对她的悲痛。 每一次看见她那双带著悽然不安的眼神,他便忍不住烦躁心绪难安。 她的依恋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无时无刻控制著他心底的情绪。 也像是惩罚。 惩罚他为了保全生母,而没有及时出手阻拦顾家被害。 早在不知不觉间,她已能轻而易举影响他的情绪。 可越是如此,他心底那股压抑和烦躁更甚。 他待她越发冷淡,想藉此麻痹她带来的影响。直到她差点遇袭,他察觉有人一直在盯著她。 这次没出大事只是警告。 对方要他明白,不仅是沈贵妃的命,哪怕是顾怀寧的命,对方也同样捏在手中。 得知她出事,他头一次从心底生出惊惧。 那种强烈的情绪让他震惊,也叫他回头审视自己对他的感情。 他对她,早已不是为了报恩那么简单。 可他若是越在意她,幕后之人便越会用她来拿捏控制他。 他越在意,她才会越危险。 她的爱叫做毫无保留。 他的爱却叫隱忍克制。 每一次伤她,也同样是在伤他自己。 而且镇国公府定然有对方的人,否则不会对她的行动了如指掌。 重重危机叫他不得不谨慎为之。 镇国公府里的眼线需除。 顾家被陷害的证据也要追查。 可他再如何小心谨慎,几次计划还是莫名落空。 后来查到香憩阁,他才知道原来替幕后之人遮掩的,是沈覃。 舅舅这般做,只有一个可能。 对方是他和严氏的儿子,真正的镇国公府世子。 那日,他在外头待了许久。 知道这些,不过是叫他对她的愧疚和怜惜又多了一分。 他可以成全舅舅,让他们一家团聚。 可当他回府时,面对的却是她冷冰冰的尸体。 顾怀寧死了。 永远永远地离开了他。 哪怕他再怎么刻意疏离克制,还是没能护好她。 心头顷刻间喷薄而出的情绪將他击溃。 若结局是如此,那他这么久的疏离和隱忍克制算什么? 他怎么能成为对方捅向她的刀子! 她不能死! 他绝不允许她带著痛苦彻底离开他。 大相国寺的问仙台通神明。 他一定一定要寻到法子,叫她重新回到他身边。 哪怕她不愿,他也要叫她清楚,他不是无动於衷,他对她的感情並不比她的少。 问仙台九百九十九阶天阶。 他疯魔般背著她的尸体上前行。 无妄大师说他无佛缘,哪怕强行登台也必然一无所获。 他不信,咬牙生生带著登台。 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但他觉得自己没疯。 他只是想要让她死而復生。 若问仙台上真有神明,那他一定可以让她醒来。 锋利的长剑挡住下方意图阻拦的僧眾,他带著她执意求一个结果。 冰冷的天阶磨穿了他膝下皮肉,他似是疯魔了,却又好似无比清醒。 他只要她醒来。 其他別无所求,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那一日鲜血染红了白玉天阶。 曾经那惊才绝艷的镇国公府世子,抱著他去世的夫人,死在了问仙台上。 …… 翌日清晨,顾怀寧没等到景铭。 对方说好了要送早点过来,今日却失了约。 她在府中等了一会,这才听见下人来报。 景铭突然遇上了点事,暂时脱不了身,让她先进宫去。 顾怀寧虽有些意外,但没有多想。 同常氏用过早点,便上了马车。 只是半道上,她恰巧瞥见有镇国公府的马车匆匆行过,脸色肃穆至极。 顺著半开的车帘,她看见了车上的太医。 这段时间,她已同所有太医熟识。 镇国公府不是还有林苏在吗?怎会这么焦急请太医前去? 这是出什么事了? 顾怀寧心头跳了跳,莫名有些心绪难寧。 接下来一整日,景铭都没出现。 同样没出现的,还包括陈太医。 这无疑说明了,镇国公府確实出了事。 第二日入宫时,太医院又少了一人。 当值太医不会无故缺席,这定然是圣上点头同意的。 莫名的情绪在心底拉扯著,午后去宣政殿时,只见皇帝今日的神情也有些凝重。 沈覃常年在外,镇国公府能叫人这般重视的,不是严氏就是沈敛。 顾怀寧有些不安,但理智告诉她,她与他们已没有半分关係。 殿內点著薰香,桌案上的茶水已冷。 皇帝皱著眉,比任何时候都要严肃万分。 见她进来,皇帝的眉头鬆开了少许,只是没有以往的轻鬆。 这段时间,他偶尔会同顾怀寧聊上几句。 德妃曾同她说,不要太怕圣上,对方其实也很欣赏她。 自赐婚后,她也確实感受到了圣上传来的善良。 但今日至结束,皇帝都没有开口过。 就连一贯带笑伺候的杨公公,眉宇间都似有担忧之色。 顾怀寧心下隱隱有了预感。 不是严氏。 出事的应该是沈敛。 能惊动那么多太医前去,定然是非常严重的伤。 两人既已无缘,那便不该多问。 离开时,小德子正在外头悄悄往里面瞧。 见她出来,他立刻笑著小声招呼。 顾怀寧冲他点了点头,而后满腹心事离开。 待回到家时,常氏看著女儿也有些欲言又止。 想来镇国公府出事已经传开,母亲才这副反应。 一连两日那么多太医往镇国公府去,沈敛重伤奄奄一息之事不可能瞒得住。 严氏已经哭晕过去好几次。 家书也八百里加急往丈夫那里送。 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子竟全身血痕奄奄一息从大相国寺被送回。 无妄大师说他登了问仙台,待僧人上去时,对方便已如此。 可他身上的肌肤明明像是被撕裂了一般,鲜血淋漓地叫严氏痛彻心扉。 “我儿好好的,为何要上问仙台?”严氏愤怒不已,心痛之余已然將怒火全都发泄在了无妄大师身上。 “你若说不清楚!镇国公府定与你大相国寺不死不休!” 无妄大师没说。 “此乃世子之事,夫人且等他醒来再问罢。” 太医们彻夜守著,和林苏一起各种续命的法子都用尽了,但仍旧只能吊著那最后一口气。 他醒不来。 也好不了。 身体以惊人的速度耗损著,隨时都有可能撑不下去。 景铭也守在外头,这两日他几乎没合过眼。 他从没见表兄伤得那般厉害过,仿佛是被什么东西撕碎了,却硬靠著外头的皮囊,才维持著人形。 林苏也焦急万分,同太医们一样束手无策。 沈敛像是没救了。 没有任何办法能阻止他身体技能的衰败。 之前抢救时,她隱隱听见常氏质问无妄大师,提及了那问仙台。 她找到景铭,眉宇间皆是复杂之色。 “殿下,请你去一趟顾府。” 她想起年后他的那种重病。 昏昏沉沉几日无法清醒,也是顾怀寧来了,他才好转醒来。 景铭看了眼里头的沈敛,神色间也有沉痛之色。 “表兄眼下这个样子,你觉得她適合看见吗?” “我只知道,”林苏道,“若你表兄当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他最想见的肯定是她。” 严氏醒来,听见两人的对话顿时又急又怒。 “都怪顾怀寧那个害人精!都是她的错!否则敛儿怎会好端端要上那问仙台!” 她的声音不小,屋里屋外都听见了。 太医们垂著眸子没有反应,但都心照不宣。 他们做大夫的,多的是机会听见各家私事。 景铭皱了皱眉,“若表兄真是为了寧姐姐,那姨母便不该再说这种话。若是被他听见,他必然伤得更重。” 他这话一出,严氏瞬间被他堵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而后只能放声大哭。 她的敛儿该如何是好! 入夜,景铭还是去了顾家。 顾怀寧尚未休息,正靠在床边看医书。 只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今日她心绪不寧,並未看进去多少。 她早有预感会有人来找自己,只是没想到对方看著这般憔悴,像是许久没有休息。 “你怎么……”她到嘴边,她又咽下。 景铭看著她,眼神却依旧清明。 虽不欲她再同表兄在一起,但他还是格外珍惜同沈敛的兄弟之情。 他相信表兄也是一样的。 “同我去趟镇国公府。” 顾怀寧沉默看著他,一时没作声。 那晚聊得那么僵,若非情况紧急,景铭一定不会来找她的。 可是。 她去了又能如何? 她的医术救不了他。 还是要她眼睁睁看著他死去? 景铭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他没有多言,也没有强迫。 顾怀寧沉默了一瞬,到底轻轻起身,由他带著前往。 他的手很烫,带著一股无声的力量。 她这才发觉,原来再去见沈敛,也是需要勇气的。 待上了马车,景铭的手也没放开。 两人相对坐著,他握住她冰凉的双手。 “不要害怕。” 顾怀寧抬眸看他,这才发觉不是对方的手烫,而是自己的双手太凉。 “他怎么了?”她终於开口问。 景铭道:“大师只说他登了问仙台。” 顾怀寧想起了关於问仙台的那些传说。 问仙台通神明。 可沈敛如今再去执著那些前尘往事,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顾怀寧不想再回忆从前,那代表著太多压抑和痛苦。 景铭没有再问她。 因为此刻她的脸上已经写满了难过和不適。 他犹豫了几瞬,还是伸手抱住她。 “如果太难受,那就不去。” 顾怀寧確实有些难受。 她怨沈敛,却没想过要他死。 也不知过了多久,前行的马车突然停住。 车夫下车查看,摸了一会才道:“殿下,车轴断了。” 景铭应声带她下车,两人只能步行前往。 夜色幽深,天空几乎看不见月亮的踪影。 街道两侧的灯笼泛著橘黄色的光,平日里熟悉的街道,此刻却也有股难言的诡譎。 顾怀寧莫名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觉得这不像人间,仿佛是那通往地府的幽冥之路。 这种感觉叫她不寒而慄。 有种难言的力量引著她不断前行。 恐惧滋生,她全心抗拒,可身体却无受控制。 遥遥望去,似有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走在前方。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惊惧万分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我会带你回去!” 第139章 重生是因为他。 “我要你活著!” “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死去。” 顾怀寧听见了沈敛的声音。 他的声音不似以往冷淡漠然,似是咬牙切齿的坚定,又像是在极力隱忍著什么。 “我会带你回去!” “我一定会带你回去!” 顾怀寧解释不了眼下的情况。 牵她下车的景铭不知何时消失了,周遭森冷寂静得嚇人,根本不似初夏的人间。 可她的脚步还在不受控制地向前。 似是被牵引的木偶,彻底没了掌控身体的能力。 “沈敛!” 她忍不住出声唤他。 “顾怀寧!” “你必须活过来!” 他的声音再次不知从何处遥遥传来,她想呼救,却找不到踪影。 极度的惊惧在她心中蔓延。 他的话叫她害怕到了极点。 要她活过来? 她死了吗? 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场景,果然不是凡间? 不可以! 她还没护好家人,她不能就这么死去! “沈敛!你在哪?!” 顾怀寧再次急切大声开口。 可对方似是听不见她的呼声。 沉寂再度降临,一黑一白的声音遥遥停住,无声凝视著放声呼喊的她。 好像只要走到他们身边,她便再也没办法回头。 一步。 又一步。 眼看著希望在自己眼前一点一点湮灭,她终於哭出了声。 “沈敛!你究竟在哪?” 哽咽的哭声迴荡在鬼气森森的京城,绝望渐渐漫过心间,蚕食了所有的期望。 若没听见他声音,她不会期待著被救。 若不是知道他在,她也不会这么强烈的失望,宛若被人拋下。 “沈敛,你別丟下我!” 顾怀寧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前方已然近在咫尺的距离。 “我会带你回去。” 她又一次听见了他的声音。 只是这一次,他的声音虚弱不堪,不再似之前那么有力,也似乎不再那么叫人信任值得依靠。 可就在这时,顾怀寧不断前行的双脚却顿住了。 强大的吸引將她带离,一路飞跃至山巔,落在了问仙台。 沈敛躺在地上,血跡模糊了他全身。 唯有那双死寂的双眸,在她出现的瞬间闪了一闪。 不知何时,顾怀寧已然泪流满面。 他用尽了所有力气,缓缓朝她抬起手。 顾怀寧不知眼前究竟是什么情况,她本能伸出手去,可他却再也无法支撑。 抬到一半的手重重落下。 只是最后他都没捨得合眼,满目柔情。 沈敛从没用那种眼神看过她。 还不待她反应,下一秒便已飞速进入下一个场景。 南安书院的重生醒来,所有的一切如闪电般在她眼前掠过。 直到景铭的声音在她耳畔传来。 “到了。” 顾怀寧被轻轻摇醒。 她睁开眼,不知何时,她竟靠著景铭睡著了。 透过车窗,她看见了熟悉的镇国公府大门。 顾怀寧惊了惊,茫然坐好。 刚刚那一切都是梦吗? 是因为听见沈敛去了问仙台,所以做了那个光怪陆离的梦? 景铭看著她,眼中有些许担忧。 刚刚睡著时她哭了。 他悄悄替她擦了眼泪,但不想问她究竟梦见了什么。 他试过叫醒她,但她没有醒来。 他怕她出事,但更清楚眼下京中最好的大夫都在镇国公府。 所以命车夫一路快马加鞭。 好在这会她醒来了,叫他不由鬆口气。 顾怀寧望著周遭,不如梦中那般诡异死寂。 景铭扶她下了马车,他手心的温度也叫她知道,她还活著。 刚刚经歷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 一路行至沈敛院中,还未进入,便先听见了严氏的哭声。 顾怀寧沉默顿住了脚步,不知为何,这一刻竟觉得双腿重若千斤。 她还记得梦中,沈敛那满身鲜血淋漓的样子。 即便已彻底放下他,可回想起来,还是觉得有些压抑苦涩。 景铭见她停住,犹豫了几瞬后拉住她的手。 “不要怕,我不会让姨母欺负你。” 他的声音不大,却很认真。 顾怀寧看向他的眼睛。 对方在认真地向她保证。 可她怕的不是严氏,让她怯步的是受伤的沈敛。 景铭知道她还在担心什么,又沉默了两秒,才缓缓开口,“不管姐姐害怕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他定定瞧著她,然后牵著她的手再次迈开了脚步。 顾怀寧垂下眼,由他带领著再度向前。 太医们还在屋內,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回了头。 严氏虽已知晓她会来,但当下看见顾怀寧时还是忍不住责怪。 “都怪你这个害人精!敛儿现在这样满意了吧!” 太医们没有作声。 他们听过一点关於顾怀寧的流言蜚语,但见到最多的,还是她同景铭在一起的时候。 景铭挡在了顾怀寧身前,不给严氏突然衝动伤害她的机会。 林苏也走了过去,在对方耳边轻劝。 顾怀寧没去看严氏,她的视线一直落在地上。 床幔垂落,其实看不太清里头的情形。 直到缓步行至床边,她才顿了一顿,忍著已经积累了一路的不適抬手拉开了床幔。 屋內灯火通明,顾怀寧却觉得看不太清楚他的脸。 反应过来时,泪水已然漫过眼眶,原是泪意模糊了视线。 他的伤情不像梦中那么严重,但伤的方式却是一模一样的。 所以。 她的重生是他上问仙台换来的吗? 是他在她的魂魄要被带走前,將她留了下来,送回到了从前。 大概是深爱过的人,顾怀寧没办法做到无动於衷。 她忍著没哭出声,但眼泪不止。 可是为什么? 他明明对她这么冷漠。 甚至都不愿意碰她一下,为何又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一定要让她回来? 顾怀寧搞不懂他的心,也怨他什么也不说。 更埋怨他既然一切已经重新开始,为何又非要上那问仙台执著著不肯放手,又让她知晓这一切。 她说不是怨更多还是难过更多。 前世挤压了那么多年的委屈,在这一刻却倾巢而出。 她以为自己以为释怀了,不该为了不值得的人再浪费时间和情绪。 可到头了却发觉他不是那么无情,他甚至为她付出了性命。 她寧愿他真如她所想的那般,乾乾脆脆断了,也不要这般反覆又让她愧疚难过。 沈敛总说,他不信她口中说的那人是他。 顾怀寧以前觉得可笑嘲讽,可到此刻她却发现,原来从重生那一刻起,他便不欠她的了。 她的痛苦和折磨,他拿性命还过了。 直到林苏过来抱住她,顾怀寧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哭出了声。 太医们活了这么大把岁数,哪怕闭著眼也该瞧著两人之间似是有感情的。 若是如此,那此刻也在场的十一皇子,又该是怎么角色。 严氏沉浸在心痛中。 她既埋怨顾怀寧,又將希望寄托在对方身上。 如果对方能將儿子唤醒,她愿意给对方磕头认错。 不过很快便没人关心这件事。 宫人匆匆来报,说是圣上今晚头疼不止。 擅长治头疾的王太医眼下在镇国公府,是以宫人赶忙前来。 闻言,顾怀寧立刻从汹涌的悲痛中回过神。 圣上头疼不止! 前世並非今晚出的事,她记得分明还要再过几个月。 可她也不敢赌。 今生有很多事情都改变了,谁知圣上中风会不会提前。 顾怀寧不能赌。 这是沈敛前世用性命给她换来的机会。 她不能因为难过便让家人再度陷入危机之中。 “我要回宫。” 她立刻放开林苏,转身要跟隨王太医而去。 严氏听见顾怀寧的话,压抑了许久的悲痛瞬间爆发而出。 她实在是难以接受,这姑娘为何能这么狠心! 他儿子可是要死了! 对方竟然还说走就走! “你还是人吗?”严氏衝上去拉扯顾怀寧,怒火汹涌,“敛儿还生死未卜,你竟然要丟下他管自己走!” “你这个贱人!这时候了还想著討好圣上!” 愤怒让她发狂,让她半点都冷静不下来。 景铭早已挡在顾怀寧跟前,却掰不开对方死命攥住顾怀寧的手。 严氏看不上顾怀寧。 在她看来,正经小姑娘这么大岁数了就该安心待在家中,学著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宗妇。 明明已经不能生育了,对方还天天跑出门做什么! 分明就是想要趁机勾搭皇子们。 圣上识人不明,当真给对方和景铭赐了婚,这更叫她愤怒难受。 那么有心机的一个姑娘,就因为长得好,爷儿们便一点都瞧不出她的装模作样! 严氏不能忍受。 混乱间,是顾怀寧亲手击中了严氏的要穴。 对方身子一软,突然便倒了下去。 好在景铭就在边上,及时接住了她。 顾怀寧没有愧疚。 她从来都不欠严氏,更何况对方三番两次恶语伤人,她压根不必手下留情。 “你去吧。”景铭冲她点头,“我留在这守著。” 她学得那么认真那么刻苦。 他相信她绝不会只是想在皇帝面前露脸那么简单。 况且她还擅长推拿,有她在或许能帮上忙。 顾怀寧冲他感激点了点头,匆匆抹了眼泪隨王太医一道进宫。 车內安静了一路。 直到快到宫门时,王太医才语气复杂低声提醒。 “隔墙有耳,你还需做好准备。” 刚刚闹那么一出,必然是瞒不住的。 陈太医是德妃的人,其他太医难道就不是其他嬪妃的人手了吗? 她和沈敛的事,一定很快就要传到圣上耳中。 顾怀寧因著想要学习中风相关,是以平时除了陈太医外,接触最多的便是王太医。 王太医也知她並非严氏口中那般,才好意提醒。 顾怀寧一颗心提起,连忙谢过了对方好意。 待匆匆见了圣上,小姑娘才放了下心。 对方只是普通头疼,並非中风。 王太医替皇帝施针,她站在一旁打下手边学习。 可明明她午后离开时对方状態还好的,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会头疼不止。 等皇帝缓和了些许,这才瞧见了顾怀寧脸上残余的泪痕。 竟是因为担心他,所以哭了? 圣上觉得心中熨帖,不枉他疼她一场。 皇后和各宫嬪妃都在外头,待顾怀寧出来,眼神颇为复杂。 若不是对方被赐婚给了景铭,她们还以为皇帝要將这个小姑娘收进后宫了。 “辛苦你这孩子了。”皇后满脸慈眉善目,越是这般越叫其他宫妃心下不满。 年纪轻轻便这么重的心机,还不知道以后会耍什么手段。 德妃不动声色走到顾怀寧跟前,“太子殿下怎么没来?” 皇帝头疼臥床,太子却没出现。 皇后有空在这挑拨离间,还不如想想怎么替自己的好大儿想想理由。 皇后依旧是那副和善的样子,但眸底微冷。 前段时间那老妇人之死,虽下手的不是太子,可却是太子的人一直推波助澜。 那沈敛像是窝窝囊囊束手无策好些日,却不知何时收集了证据,不仅揪出了林家,还將太子那边推波助澜的人也拉下了水。 皇帝虽然没直接惩罚,但开年来几次出事已让他对太子很是不满。 前两日沈敛突然出事,太子乾脆称病在东宫不出,也不与外界接触,以向圣上证明自己却与此事无关。 毕竟之前才被皇帝知晓他的人推波助澜想除了沈敛,这会对方又出事,自然很容易会被怀疑且迁怒。 “太子身体不適。”皇后嘆气著摇摇头,意有所指。 “也不知宫中今年怎么回事,一会走水,圣上和太子的身子也总抱恙。” 宫里也就除夕那晚走了水。 顾怀寧还差点被烧死在里头。 可对方那么一说,眾妃嬪便很容易將问题往顾怀寧身上靠,仿佛她是什么灾星,好像皆是因她而起。 德妃在宫中多年,自然听出了皇后的言外之意。 所以她抬眼看向了一旁的贤妃,“说起走水,贤妃姐姐还记得当时陛下是如何处置的吗?时间久了,我有些记不清了。” 贤妃是五皇子和七皇子的生母,同皇后素来面和心不和。 因为走水,当时太子可是被圣上训斥责罚了的。 德妃將话题丟给贤妃,后者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顾怀寧垂头站在一边,只想將自己的存在感缩得更小一些。 眼下的她无力应付这样的后宫明爭暗斗。 好在德妃很快便带她去了一边,而后脸上的神色便是一变。 “你怎会同王太医一同入宫?” 王太医在镇国公府,她很难不有所猜测。 其他嬪妃们肯定也有人有所猜疑了,只是没有表达而出。 顾怀寧垂下眼,“刚刚我也在镇国公府。” 德妃沉默了一会,心下难免有些复杂。 但她不忍苛责,便又询问:“沈敛情况如何了?” 景铭一直没回宫,德妃也很关心外甥的情况。 只是宫中妃嬪不得隨意出宫,这才没亲自前去探望。 顾怀寧抬眼看向她,眸光凝重。 虽未作声,但德妃明白对方的意思。 “怎会伤得如此严重?”她心疼不已。 顾怀寧不知该如何解答。 她不清楚详情,更何况真相过於离奇。 又是过去了半个多时辰,皇帝的头疾终於彻底止住。 顾怀寧陪著王太医,细细將今晚皇帝所碰之物都查了一遍,可一无所获。 宫妃们离开后,圣上单独留下了王太医,又问了几句沈敛的情况才让对方离开。 到底是自己最看重的年轻人,圣上也觉得惋惜。 只是才过去一晚,皇帝对沈敛的惋惜之情就变了。 顾怀寧去了镇国公府的事,到底传到了他耳中。 他那么看中的两个晚辈。 在他面前装得好似清清白白毫无瓜葛,私下却完全不是那么会事。 他们倒是胆大,竟一直在他这个天子面前演戏,將他耍得团团转。 皇帝心中恼怒,只是面上不显。 顾怀寧在太医院处理药草时,宫人传她去了宣政殿。 只是皇帝却没见她,將她晾在殿外站了一整日滴水未进。 索性今日没出太阳。 可儘管如此,仍叫她摇摇欲坠累得几乎虚脱。 换了往日,杨公公早就笑脸相迎请她进去了。 可今日对方没出现,这分明是皇帝有意惩戒。 宫中之人惯会见风使舵。 之前那些看见她还会討好招呼的宫人,今日一个个都变了。 虽没有直接落井下石,但神態和举止皆有所不同。 顾怀寧知道,应当是圣上知晓了昨晚之事。 皇帝是恼怒的。 亏他还以为小姑娘孝顺,因他头疾担忧掉了眼泪。 谁知竟是因为沈敛。 德妃收到消息已早早赶来,却被顾怀寧劝了回去。 这事皇帝要责怪那怪她一人便是。 她绝不愿再连累德妃母子。 日落西山时,圣上终於鬆了口。 可顾怀寧知道,她只是过了第一关,並非得到了对方的原谅。 小德子出来请她入殿,她双腿发软,又沉又麻。 圣上眸光幽深,语气也一扫往日的宽和。 “你可有话想同朕坦白?” 他眯著眼,似要看穿小姑娘的內心。 顾怀寧跪在地上,眼眶微红,“臣女年幼时確实倾慕过沈世子,可如今早已没有瓜葛,还请圣上明鑑。” 皇帝知道她曾爱慕过沈敛。 这京中的小姑娘们,就没有哪个没爱慕过那小子的。 可叫圣上愤怒的是,还有另外一层原因。 “朕只问你,十一是否在替你们打掩护。” 见牵连到景铭,顾怀寧顿时更加焦急。 “殿下与此事无关!臣女可以对天起誓!” 昨晚那情况,她同沈敛的情况已经无法解释清楚。可不管如何,都不能再牵连景铭。 “圣上如何惩罚臣女都愿领罪,只有一事,臣女想告知圣上。” 皇帝並不全信她的话。 却也不觉得对方所说儘是谎言。 严氏昨晚还在屋內大骂顾怀寧,而且小姑娘最后也动了手。 这般恶劣的关係,如何都不像是还能走到一起。 他愿意相信两个孩子曾经有过感情,但或许正是因为生育一事,从而分道扬鑣。 不过不管缘由为何,皆是欺骗隱瞒了他。 “你说。”皇帝语气沉沉,並不打算就此放过她。 顾怀寧已经湿润了眼眶,“臣女只能告诉陛下一人。” 不多久,杨公公带著殿內宫人退出。 顾怀寧看著圣上,“臣女之所以努力学医,是因为曾经做了一个梦。” 圣上眼中露出了嘰哨。 这时候说这话,分明就是推脱。 但顾怀寧满目担忧,“臣女梦见不久后陛下会中风。” “臣女也曾犹豫过该不该相信一个梦,可陛下是明君圣主,大衍在您治下四海昇平百姓安居乐业。” “只有您康健长寿,百姓们才可享太平盛世。” 顾家也能平平安安。 言毕,她郑重叩首伏地。 “臣女所言句句属实。陛下因世子之事惩罚臣女,臣女別无怨言。只望陛下还能给怀寧一个机会留在宫中,以报圣上恩德。” 说出此事情非得已,可依圣上多疑的性子,既然知晓便会多加谨慎。 皇帝沉沉看著下首的顾怀寧许久,这才冷声开了口。 “去外头领十板子。” 他不会因为她隨便两句话便放过绕过对方,哪怕如今两人已经没有来往也不可以。 既然他们胆敢欺君,便必须受到惩罚。 只打十板子,是他姑且先留下对方一条命。 至於沈敛那小子。 圣上伸手摔了桌案的茶杯。 那混帐真是將他的看重和厚爱辜负得彻彻底底。 亏他一直觉得对方年轻有为,乃年轻辈中第一人,就连宫中这些个皇子也无人能同他相提並论。 可这混帐却屡次三番阳奉阴违欺瞒他,实在罪大恶极。 若对方能挺过这一关,他必然重罚! 顾怀寧挨了十板子。 德妃听到消息匆匆赶来时,小姑娘已经彻底晕过去了。 鲜血微微渗透了衣衫,瞧得德妃心如刀绞。 这孩子身体底子本就弱,怎能受这么重的罚! 皇宫大归大,可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不消半会便也能传遍整个后宫。 消息灵通的嬪妃已经隱约猜到了原因。 不清楚內幕的,光瞧顾怀寧也知她惹了盛怒。 前段时间顾怀寧和景铭的风头有多盛,如今便有多少人等著看德妃和景铭的笑话。 宫外,景铭还守在镇国公府內。 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 他的寧姐姐与表兄而言,確实是一个极特殊的存在。 在昨日顾怀寧离开后不久,沈敛那近乎濒死的状態稳定住了,没有再继续恶化。 皇帝在宫中又等了七日。 这才等来了神色复杂的景铭。 “父皇,表兄他失忆了。” 第140章 出气。 失忆? 皇帝只觉得可笑。 景铭也知太过巧合,所以將来时还带了太医。 正如他刚刚所言,今日午后沈敛醒了,可却认不出林苏。 严氏小心试探,而后发现对方失去了好几个月的记忆。 皇帝並不完全相信。 毕竟沈敛能装,谁知他是不是又在演戏。 以对方的心性,猜到圣上会大怒,所以先装失忆叫对方无从下手也並非不可能。 “去看看你寧姐姐吧。”皇帝开口。 景铭知道这是父皇要支开他。 临要离开时,杨公公才悄悄告诉他,“顾姑娘挨了板子,眼下还在永和宫休养。” 景铭愣了一瞬,清秀的面容顿时严肃起来。 他原想询问缘由,可隨之一想便又猜到了答案。 父皇刚刚的反应分明不像关心表兄,而是带著鬱气的。 这意味著,对方大概知晓了两人之事。 景铭没再停留,谢过杨公公飞快朝永和宫而去。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镇国公府,没成想顾怀寧竟受了罚。 不过杨公公既然悄悄告知,那或许也意味著父皇对她的態度已经软化。 皇帝確实有些后悔。 不过十板子,顾怀寧几日高烧不退。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他不得不又一次惊讶於这小姑娘体弱的程度。 前两日还是常氏生辰,这是如何都不可能瞒过的事。 皇帝乾脆像上次一样,让常氏也进宫一起照顾顾怀寧。 德妃一直没什么野心和欲望,平日也是谨慎本分性子。 进宫这么多年,她第一次在皇帝面前失態没控制住脾气。 “陛下为何要这般为难怀寧那孩子!”她气恼得眼眶发红,“当初您为了绝了言家和七殿下的念头,硬要將两个孩子凑堆。” “他俩又这般容易情竇初开的年纪,真暗生了情愫又有何稀奇?” “后来您要怀寧进宫拆开他们,两个孩子也只能妥协断了这份情缘。可感情之事,又如何是说断就能一下子忘乾净了的。” 宫人早已退下,杨公公白著脸上去劝,却没能劝住德妃。 “今日臣妾失礼,即便陛下要惩罚臣妾,臣妾亦无话可说!”她抿著唇,眼神倔强。 “可臣妾还是觉得,两个孩子没错!” 错的是分明是您! 皇帝恼火,但看著她不肯妥协退缩的眼神,渐渐便面露复杂。 前皇后也是很宽厚善解人意的性子。 她了解丈夫,知道很多时候嬪妃入宫不过是为了平衡朝局。 她对后妃宽和,也一贯好说话。 只有在他偶尔犯错时,才会较真直言不讳同他分说。 哪怕他勃然大怒,她也不会因此退却。 德妃刚刚的眼神,让他想起了先皇后。 皇帝沉沉看了她许久,没有责罚。 德妃怒气冲冲前来,回去时脸色也极不好看。 外头宫人瞧著她的脸色,便觉得德妃母子怕是要完了。 但杨公公作为皇帝身边的老人,却知道事情並非如此。 是以在景铭进宫后,主动提醒了对方。 待他赶到永和宫时,却被宫女拦在了门外。 顾怀寧是挨了板子,伤口都在背面,並不方便男子进入。 常氏陪在床侧,整个人看著也憔悴了一大圈。 小儿子如今仍旧没下落,女儿又这般,著实叫她心碎。 前两日德妃暗中命人去找了行刑的宫人探听,他们也是有苦难言。 这可是未来的十一皇妃。 又是將军府的掌上明珠,他们肯定不会把人往重了打。 虽看著惨了些,可肯定只伤及了皮肉,不会那般严重才是。 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顾怀寧会伤得那么重。 得知景铭前来,常氏起身出了房间。 无妄大师说过,她女儿这命格不能嫁贵重之人。 钦天监虽想了办法,可在常氏来看,这法子应当是不顶用。 不然女儿也不会因为区区皮肉伤烧了那么久。 可她再怎么心下不满,当对上景铭那双满是关心的双眸时,便又不忍將错怪到对方身上。 “姐姐如何了?”他的担忧著急一目了然。 这些天他一直在镇国公府,虽也有梳洗,却不像在宫中那般讲究,显然是一听说便赶来了。 甚至都没先回去沐浴更衣。 常氏只能继续在心中嘆息。 “烧还没退。” 景铭问:“大夫怎么说?” 常氏简单说了情况。 不管是行刑宫人还是太医,都觉得顾怀寧不该伤得这么重。 所以最后都只能归结於体弱,可能伤口恢復慢,所以好得也慢。 顾怀寧昏昏沉沉,做了许久许久的梦。 她梦见了前世的自己和沈敛。 她梦见了好些场景,可她没办法分辨真偽。 那都是她不熟悉的沈敛。 或许是因为知晓前世对方为自己而死,所以自己替对方美化了理由。 仿佛对方所做的一切皆为无可奈何。 可心里却一直又有另一道声音在告诉她。 他对她的伤害都是真的。 他若真爱她信任她,会將一切都告诉她,愿意让她陪他一起承担。 所谓夫妻,应当风雨同舟,彼此信任没有秘密。 顾怀寧看见了画面,都是她曾经介意在乎的。 虽似乎有了缘由,却也並不能叫她完全释怀。 很多內容她梦见后很快便忘了。 很多事却叫她牢牢记在脑海中。 又过了两日,她才结束了那漫长到仿佛经歷了三年的梦。 睁眼见到母亲,看著对方憔悴的容顏,她忍不住內疚。“女儿又让娘担心了。” 常氏抱住她,“没什么比你健康更重要。” 只要孩子能健健康康便已然足够。 宫女去通知了德妃,而后很快请来了太医。 顾怀寧的视线落在陈太医身上,虽一直没开口,盈盈的美眸中透著未道出的担忧。 对方出现在这儿,不是沈敛情况好转,便是对方彻底出事了。 陈太医在支开了宫女后,才轻声告诉她,“世子情况稳定住了。” 瞧著小姑娘眸中闪过的庆幸,他便觉得后半句要说的內容有些残忍。 “他……忘记了许多事。” 顾怀寧愣了愣,而后对上了陈太医那欲言又止的复杂眼神,忽然间便明白了对方没忍心道出的內容。 沈敛忘了很多事。 包括了她。 她垂了垂眼,忍住了一瞬间涌上心头的百感交集。 他们两人之间那么多的耿耿於怀。 在经歷了那么漫长的梦后,重新戛然而止。 或许,这便是老天爷替他们做下的抉择。 不管是知道重生原因前她放下了一切,还是眼下他忘记了曾经。 冥冥之中都像是一种天意,告诉他们应该分开。 顾怀寧在三日后终於见到景铭。 她的身体终於康復,只是还有些虚弱。 努力了几个月,多休息一日,她都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是以確认自己没什么问题后,顾怀寧又去了太医院。 沿途的宫人看见她,眼中暗藏嘰哨。 只有太医院的宫人好些,前来关心了她的身体情况。 到底关係熟识,况且她还有太医们护著。 陈太医著急赶出来,想把人赶回去又不忍心打击徒儿的上进心,只能背著手又坐了回去。 顾怀寧看著小老头这副关心又著急的样子,不由得心里感动。 做徒儿的唯有更用功早日成材,这才是对师傅最大的回报。 在她处理了一会草药后,景铭到了太医院。 十多天不见,她又瘦了许多,仿佛风一吹就能吹走。 他想劝她再休息两日,但对上她的眼睛,便什么话都捨不得说了。 她看著这么脆弱,合该不管她想要什么,他都该努力成全。 末了,他只能默不吭声去了自己画图册的位置,接著开工。 顾怀寧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若无其事將新的医书放在他手边,“麻烦殿下了。” 景铭看著她脸上的笑,在她转身离开时,下意识握住了她的手腕將她留下。 顾怀寧回头,“怎么了?” 他看著她水盈盈的双目,犹豫了一瞬而后轻声道,“表哥醒了。” 她似是怔了怔,而后点了点头,“那就好。” 她的脸上看不出有特別的神情,仿佛对方只是一个没什么太多交集的相识之人。 景铭一直注意著她的情绪。 见她这般,反而有些迟疑。 “殿下怎么了?”顾怀寧疑惑询问。 景铭这才道,“表哥不记得你们之间的事了。姨母在府中下了封口令,不允许旁人再提你。” 严氏的態度很决然。 意识到儿子忘了顾怀寧后,便立刻吩咐了眾人。 这摆明了对方的態度。 景铭怕小姑娘不知情,去了镇国公府碰壁。 顾怀寧像是有些惊讶,而后又轻轻笑了笑。 “多谢殿下提醒。” 好似真的已经完全释然。 景铭不確定她的心思究竟为何,但她这般反应,总归是好事。 午后,他出了趟宫。 顾怀寧彻底好转,他也放下了心,打算再去镇国公府看看沈敛的情况。 只是才到院外,便见严氏同林苏相对而立。 “这段时日,多谢林姑娘你费心照顾了。” 严氏的语气客气疏离,儼然不似之前那般热络。 这段时间,她也察觉林苏同顾怀寧似是有些交情。 这种人她是坚决不会让对方留在儿子身边的。 “夫人有何吩咐?”林苏单刀直入询问。 严氏看向她,“我希望林姑娘离开镇国公府。当然,我会给你一笔银子,不会亏待了你。” 儿子已为那顾怀寧两度奄奄一息,她绝不会再给那姑娘一丝机会。 林苏性子乾脆,对方既开这种口,她也不必再留。 凭她的本事,她不信没有可去之处。 正巧景铭过来听见,便让对方等了自己一会。 严氏同外甥进屋,正聊著沈敛这两日情况时,侍女出来通知人醒了。 景铭也是赶巧,来得很是时候。 沈敛的伤很重,虽留住了这条性命,但还需要好好养上一段时间。 见到景铭前来,他淡淡的语气中带了点无奈。 “你出宫太频繁了。” 表弟这般隨意出宫,势必会被有心之人盯上。 景铭知他忘了许多事,“父皇给我了令牌,不会叫人拿住把柄。” 沈敛觉得头疼。 他受伤了,失去了好几个月的记忆,如今丝毫不清楚眼下局势。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沈敛开口唤心腹进来,却被严氏连忙拦住。 “你伤都还没好,想太多会消耗心力,也影响你康復。” 他看向母亲,妥协应下。 这两日,两母子的关係似回到了从前。 他还是那个懂事又孝顺的儿子,严氏仍旧是个疼爱儿子的慈母。 一派母慈子孝。 景铭却有些不习惯。 在见过严氏那么多次强势刻薄后,他已经没办法再面对姨母这幅温柔形象。 离去时,碰巧撞见两个下人忧心前来。 景铭眸光一瞥,正巧看见下人手中的脖圈。 这络子编法,显然出自顾怀寧。 “这是打算做什么?”他询问。 下人不敢不答,“夫人吩咐,叫我们去收拾少爷书房,將里头这几个月来的新添之物都扔了。” 严氏不確定顾怀寧送了儿子多少东西,所以乾脆人下人把可疑的全都处置了。 下人见过小橘白戴这脖圈的样子,觉得极为可爱,所以悄悄藏了起来,没想到会被发现。 景铭只迟疑了一瞬,很快便道:“送我马车上去。” 他既发了话,下人只能照做。 只不过还有一事,下人们没说。 严氏让她们把小橘白也处理了,可小傢伙机灵,跑得飞快,她们压根抓不住。 好在它不知躲哪去了,她们也有理由交差。 景铭从府里出来,而后带著林苏去了顾家。 常氏虽然在宫中,但顾怀青人还在府上。 日后顾怀寧出宫,应还是要治疗的,不如现在就帮她把人安顿好。 林苏觉得这位十一皇子虽然年纪小,但为人处世没得说。 宫內,顾怀寧却经歷了入宫以来第一次被刁难。 林贵人皱著眉,语气很是尖酸。 “你都在太医院这么久了,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今日太医院事多,眾人手头都有事情在忙。 林贵人宫中来人,说前两日拿回去的药膏不知该如何配比调製,想请当值的郑太医跑一趟。 可郑太医碰巧手头在忙,林贵人又急,最后便由顾怀寧来一趟。 郑太医细心同她说了一次,过程算不上难,只需记得前后顺序便可。 顾怀寧原还纳闷为何这事还要太医特地去一趟,结果到了才看见,林贵人这的两盒药膏混在一起了,已然没办法调配。 可对方却冷脸指责她无用,在太医院这么久了,竟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 这会顾怀寧也不奇怪了,对方这分明是有意为之。 “臣女这就送回太医院处理。”她道。 林贵人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只觉得越看越碍眼。 小姑娘本就长著一张叫人嫉妒的娇顏,如今病了一场,更是我见犹怜到了极点。 这副弱不禁风的娇艷之色,比以往更添了一份想要保护她的想法。 这狐媚子,病成这样还出来太医院晃悠,不就是想要勾搭人吗? 林贵人一向厌恶那种娇娇柔柔的女子,只觉得对方矫揉造作装模作样。 看见顾怀寧这般,只想戳穿对方装模作样的柔弱嘴脸。 “等你回来处理要等到何时?”林贵人砸了手中茶盏,破碎的瓷杯飞溅,不小心擦破了顾怀寧的脸。 好在颳得不深,只蹭了一点点皮,却也留下了一道细细的血印。 轻微的刺痛传来。 顾怀寧也是一怔,惊讶抬眼看向对方。 杯子原是刮不到她的。 可刚刚林贵人发怒,有宫人为了討好她,硬是压著她弯腰认错。 这阴差阳错的,便伤了脸。 一时间,眾人都有些心慌。 虽说德妃母子失势,顾怀寧自己也不知何故触怒圣上。可伤在了脸上,確实有些引人注目。 压著小姑娘的宫人鬆了手,一时有些惶惶。 常氏还在宫中,保不准她回去要跟母亲哭诉。 林贵人只想找个理由稍微教训下对方,没想真伤了她。 即便要伤她,也该使些不易叫人察觉的法子。 “將东西带回去!別留在这碍眼!”林贵人挥手赶人,心下惴惴。 顾怀寧带著混合在一起的药膏,应声离开。 脸上这点刮伤並不算严重,有圣顏膏的话应当不会留印。 可这次的针对也让她惊醒。 今日有林贵人,明日便有其他人。 她不能连累德妃母子,却也不能总这么被动下去。 顾怀寧带伤回了太医院,陈太医脸上未显露,可心下却恼怒不已。 林贵人是主子,他只是个太医,不便表露太多情绪。 徒弟出去的这一趟,绝对不是巧合。 郑太医也心有愧疚,特地去寻了圣顏膏来。 顾怀寧感激接下,却不打算马上就回去用。 这伤还是该留几日,让它发挥应有的作用才是。 回永和宫时,常氏和德妃都是又惊又怒。 “这小贱人疯了!胆敢这般对你!” 常氏不便说的话,德妃都替她骂了。“本宫这就替你去要个说法!” 顾怀寧劝住了她,“娘娘,不著急。不知这林贵人投靠的是哪位娘娘?” 宫中像德妃这般不站队的嬪妃不多,不是投靠了皇后,便是投靠贤妃。 与其由德妃出面,还不如將机会丟给另一方。 常氏很揪心。 她对后宫爭斗不感兴趣,只今日之事著实叫她不安到了极点。 在这宫中一日,她女儿便多一天危险。 顾怀寧费了好些工夫,这才安抚好了母亲。 翌日一早,景铭便发现了她脸上的伤。 少年原本带笑的眸光倏地一缩,立刻冷了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他盯著她的脸,皱著眉检查得很认真。 顾怀寧简单说了昨日之事。 闻言,景铭的眉头皱得更紧,显然是动了怒。 她还没见过他这般神情,是以有些稀奇。 “没关係。”她又悄悄压低了声音。“我没擦药。” 景铭没听清,“你说什么?” 顾怀寧便又凑近了些,“不严重,我故意没擦药的。” 轻轻浅浅的呼吸落在景铭耳畔,热意轻洒,还落下些许她专属的幽香。 景铭僵了僵,耳尖忍不住有些发烫。 他忍著害羞躲开的衝动,低声开口,“不行!不能做很便宜她!” 说罢,便转过身作势要离开。 顾怀寧连忙拉住他的衣服,“殿下做什么去?” 景铭哼声,“给你出气。” “不用不用。”顾怀寧立刻紧紧抓住他,“再等两日,自然会有人出手的。” 景铭回头,顿了顿后凑到她耳边,“姐姐,你被欺负了,我怎么可能会等著旁人去替你出气。” 他可是她未来的丈夫。 他不出头谁出头。 周遭有宫人朝他们的方向看来。 两人交头接耳,看著极其亲密。 顾怀寧连忙放开他,但还是满眼不赞同。 “你別衝动。” 景铭自然不会直接找上林贵人,他找的是皇帝。 圣上早朝未结束,他一直等在宣政殿门口。 待皇帝一回来,他便立刻告状,丝毫没有因之前的事影响同对方的相处。 宫中上下都觉得德妃母子失势了,可以景铭从小到大的观察和了解,他父皇分明需要一个台阶。 皇帝面无表情站在殿外,周遭还有不少宫人。 景铭绘声绘色开始告状,尤其是提到了顾怀寧脸上的伤。 这不是恶毒是什么! 景铭气吼吼,吵吵嚷嚷看著一点都不沉稳可靠。 皇帝被他吵得直皱眉,最后不厌其烦下令申斥了林贵人,罚她了两个月的俸禄,並且禁足半月。 景铭闻言大喜,然后开始拍马屁,还是没个正行,十足孩子气,也像是他这个年纪会有的衝动和浮躁。 叫人瞧见了也不觉得需要提防。 皇帝捏了捏眉心,让他赶紧滚。 “儿臣这就去告诉寧姐姐父皇您替她出了气。” 说罢,便是立刻风风火火走了。 皇帝满脸的不耐烦,可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欣慰。 这个十一,怕是比他想像的还要再敏锐一些,他倒是真的开始期待了。 待进了殿,他才回头向杨公公道,“朕要见沈敛。” 景铭离开一早上,回来告诉顾怀寧这消息时,小姑娘还有些懵。 看著她这意外的样子,他笑问道:“姐姐想不想知道原因?” 顾怀寧点头,她確实好奇。 景铭勾了勾唇,伸出手,“要礼物。” 他理直气壮:“我替姐姐出气了,要点礼物不过分吧?” 第141章 两情相悦。 不待顾怀寧问,景铭已经自己提了要求。 “要小狗,开心小狗。” 她没有拒绝。 景铭也没非要等她给礼物才说原因。 他压低了声,小声靠近她道:“姐姐的想法很好,但这定然要引起一场风波。” “父皇不喜后宫爭斗。” 他看似是去皇帝那撒泼打滚,但实则替圣上省了事。 两人站在树下,瞧著甚是亲密关係很好。 宫人只敢在心中腹誹到底年轻,这般被圣上厌弃了还敢如此旁若无人。 皇帝下旨申斥林贵人的消息还未传来。 直到又过去了半晌,有宣政殿的宫人笑著过来传口諭,道顾怀寧昨日受委屈了,让她过去一趟。 宫中风向变化快,但眾人没想到会这么快。 前不久她还挨了板子,昨日又受了嬪妃刁难,今日这么便又重拾圣心了? 顾怀寧看了看身边毫不意外的景铭,也是不由有些感慨惊嘆。 即便对方年纪比她小一岁,可人家还是皇子。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在这种环境长大,又如何真能將他当成弟弟来看。 他其实比她想像的要更加成熟可靠。 待到宣政殿后,皇帝看著她那瘦到削尖的下巴,沉默无语了许久。 他的那些个公主,就没一个像顾怀寧这般体弱的。 大约长辈们都是同一种心態,那便是见不得晚辈们太瘦。 这要养回之前的状態,恐怕得一两个月。 “昨日你受委屈了。” 病了那么多天,顾怀寧的气色自然好不到哪去,病態的苍白让脸上的伤口红得有些刺目。 皇帝恼火地喝了口茶,觉得刚刚给林贵人的惩罚还是轻了。 顾怀寧可怜巴巴说了句实话,“林贵人不是故意的,脸上这伤只是意外。” 圣上听著都能想像到小姑娘昨日有多憋屈。 “你不必替那刁妇说话!” 说罢,又是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已经传令让你父亲儘快回京了。” 两个孩子的婚事,他还是想儘快定下来。 顾怀寧这小姑娘,他確实欣赏。 拖久了也容易生出变故。 “之后,十一会去外面一段时日。”皇帝看著她道,“朕还是希望你能一同前往。” 他很期待,想看看景铭有没有那个能力。 可顾怀寧並不想改变计划。 她恭敬跪地伏身叩首,“陛下,臣女之前所言並非隨意胡诌。若殿下再过两年外出,臣女定然愿意跟隨陪同。” “可眼下这时候,臣女实在无法安心离去。” 她抬起头,眸光坚定,“臣女愿意这两年一直留在皇城之內,以示心诚。” 她若一直在宫中不出,自然便没可能再与旁人来往。 皇帝见她这般执著,到底动摇了几分,看著她的眼神也柔和了不少。 虽说这姑娘同沈敛暗生过情愫,可孩子关心他身体这事做不得假。 “那便依你。”皇帝没有再劝。 离开时,杨公公亲自满脸笑意將她送到殿外。 宫人们便又恢復了諂媚之姿。 只是晚间,皇帝悄悄出了趟宫。 沈敛还重伤臥床,等他进宫还遥遥无期。 皇帝虽然原谅了顾怀寧,却还没原谅这个他从前最看重的晚辈。 严氏人在儿子院中,突然见到皇帝也是嚇了一跳赶紧跪拜行礼。 她满脸是笑,还不清楚对方来意。 只是皇帝对她的態度却极其冷淡,只开口吩咐她起身后,便没再多看她一眼。 对方几次三番对顾怀寧恶语相向的帐,他还记在心里。 对於沈覃这个媳妇,他其实一直不怎么欣赏。 唯一叫他高看一眼的,还是因为她生了沈敛这么个优秀儿子。 皇帝走到沈敛床边,这才看清他身上的伤。 被褥之下的看不清,脸上的痕跡倒还是很明显。 皇帝皱了皱眉,之前便知对方伤得极重,倒没想到当真伤得这么彻底。 “怎么回事弄清楚了吗?”他问。 严氏一提此事便恼怒,“无妄大师一口咬定是登了问仙台所致,也不知详情究竟如何。” 她不敢直接骂无妄大师,毕竟对方是大相国寺主持,但她还是不信这伤是登了问仙台导致的。 原是想等儿子醒后问清楚,可没想到儿子竟然失忆了。 皇帝的视线一直在沈敛身上,也不尽信那一套。 只是在这京城地界,谁还敢胆大包天將镇国公府世子伤成这样。 他挥了挥手,杨公公便上前摇醒了正沉睡的沈敛。 严氏有些惊讶和不满,但不敢表露出来。 她儿子可是伤者,圣上前来瞧瞧便罢了,怎么还打搅人家休息呢。 实在算不得体贴。 沈敛醒来,睁眼入目的便是面无表情的帝王。 对方站在床侧,满脸威仪,眼眸深处掩著冰冷。 他有些讶异生父的態度。 这神情,分明是他哪里惹怒了对方。 沈敛想起身,只是才用力便牵扯到了身上伤口,让他微微变了脸色。 严氏心疼不已,赶紧上前道,“陛下,敛儿圣上还有伤……” 这种情况还要起身行礼实在太过勉强。 皇帝闻言,这才淡淡道,“无需起身行礼了。” 严氏哪怕再迟钝,也察觉出对方这次前来,並非关心探望那么简单了。 沈敛的眸光闪了闪,心下更是警惕。 对方不似来关心,倒像是来兴师问罪。 “你可还记得你受伤前发生了什么?”皇帝淡声问。 “这几个月发生过什么,臣已经不记得了。”沈敛坦然道。 皇帝看著他的表情,过了一会才突然道,“景铭要定亲了。” 这倒是叫沈敛有些惊讶。 景铭才十四,怎会突然定下亲事? 严氏有些不安,提到外甥要定亲,她自然便想起了顾怀寧。 “你不替他高兴?”皇帝问。 沈敛坦言,“臣只是有些惊讶,殿下的年纪,似乎没必要这么早將亲事定下。” 况且,景铭这两次也从未向他提起此事。 皇帝紧紧盯著他的表情,不紧不慢道,“他同顾家那位顾姑娘两情相悦。朕便成全了他。” 严氏的心一提,立刻朝圣上看了过去。 为何特意在她儿子面前提起那顾怀寧! 她心下不满,却压根不敢向皇帝发脾气。 那可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不像顾怀寧那般可以被她训斥羞辱。 沈敛脸上没什么情绪,可眼底却倏地闪过一瞬疑思。 顾家? 顾崇那个顾家? 顾崇手握兵权,皇帝为何会允许皇子娶顾家女? 这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 他下意识去回忆关於顾怀寧的一切,可能回忆起来的,却是那姑娘似乎从前向自己当眾告过白。 大衍风气开放,可像对方那么胆大的姑娘,也不多见。 只短暂惊疑了一瞬,沈敛便从容表达了对景铭的祝福。 皇帝没能发现什么,愤懣而归。 沈敛觉得这或许是皇帝的一次试探,还是应当找机会向景铭了解具体情况。 毕竟以他对圣上的了解,如何都不可能会主动给皇子和顾家女赐婚。 而且,圣上似乎对他有所成见。 这是他如何都不理解的。 待过了几日,景铭终於再次前来。 沈敛养了几日,伤势有所好转却还不能下床。 “陛下说你要定亲了。”他单刀直入,“同顾家。” 景铭怔了一怔,下意识垂了垂眸,心下有些紧张。 表兄这般询问,是因为想起来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倒叫沈敛皱起了眉,眸光也逐渐严肃。 他太了解景铭,对方此刻的反应便代表著紧张。 “为何不说话?” 难不成前几日只是圣上隨口胡诌试探自己? 可君无戏言,他不相信皇帝会拿这事开玩笑。 景铭小心翼翼注意著他的神情,没有否认。 “嗯,顾將军这两日便要到了。” 待对方回来商议好时间,便正式定亲。 沈敛皱了皱眉,“圣上说你们两情相悦情投意合?” 景铭沉默。 他同顾怀寧明显没到这地步,不过他会努力的。 想到这,也隨即郑重开口,“我会好好护好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的。” 沈敛:…… 他猜他忘掉的这段时间里,一定发生了很多叫他觉得匪夷所思之事。 否则表弟要同那顾家女成亲,为何好像在对著自己保证承诺? 就好像他们俩的感情同他也有关。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沈敛问。 恰巧严氏此时从外面赶来,景铭只能道,“也没有特別重要的。” 她如今是一刻都不放心,就怕儿子听见些不该听的。 沈敛看了眼景铭,再看向明显有些紧张的母亲,渐渐也生了些不耐。 他是伤了身体,不是坏了脑子。 別人是否有事瞒他,他一眼就能分辨。 没再理会母亲,沈敛再度提醒道,“定亲一事,你最好推拒了。” 省得事后发现只是皇帝的一场试探。 严氏听他谈起此事,连忙岔开了话题,“你就別担心了,殿下的亲事还有娘娘盯著呢。” 景铭见他状態恢復得不错,便也放下了心。 离开时,沈敛瞧见了对方系在腰间的小络子。 造型很別致,看著是条小狗。 小狗笑得眉眼弯弯,很是喜人,叫人印象深刻。 这络子编的新奇,往常未曾见过。 景铭戴在身上,想来便是那顾五送给他的。 或许,他们两人当真是两情相悦,自己想太多了? 严氏笑脸相送。 可一离开院子,脸上的笑意便落了下来。 “殿下日后不要再提起那顾怀寧了。您表兄好不容易忘了那祸害。” 这话说得不好听,景铭驻足。 严氏察觉到他的动作,便意识到自己刚刚说错话,便有些尷尬找补。 “姨母没有恶意。” 景铭看著她,笑道:“姨母日后还是谨慎为好。我是您外甥不假,但她可是皇帝儿媳。您这边侮辱她,羞辱的可是皇家的顏面。” 严氏震了震,感受到了外甥话语之间的警告之意。 她看著眼前的少年,忽然也有些心惊。 景铭之前看著稚气,个子也不高,是以她总將对方当成孩子,態度也隨意了些。 今日他站在自己跟前,这般笑著开口警告,才让她发现对方已经长大了不少。 他是皇子,不是自己可以隨意拿捏吩咐的。 “您……说得对。” 她张了张嘴,只得含糊著应下。 屋內,沈敛躺在床上回忆著刚刚之事。 侍女进来时,他吩咐对方將心腹找来。 侍女犹犹豫豫,不敢应声。 严氏交代过,这段时间不允许他劳心伤神。 沈敛的眸光渐冷,就在这时,一道橘白身影倏地窜入屋內。 他的视线落在猫儿身上,不由皱了皱眉。 “府中为何有猫?” 侍女一惊,立刻看向了小橘白。 前几日夫人吩咐將猫处理了,可这小傢伙太机灵,不知道躲去了哪里。 没想到今日竟然跑到这儿来。 “应当是野猫。奴婢这就把它赶走。”侍女含糊著去追,可小橘白太灵活,三两下便躲开了。 態度悠然自得,分明对屋里极为熟悉。 末了,它跑到床边,一跃落在了沈敛身上。 它睁著圆圆的眼睛,瞧著可怜得很。 可沈敛身上有伤,它这一蹦撞到了他伤口,惹得他闷哼一声,脸色也有些发白。 侍女一惊,慌忙跑过来。 小橘白也是嚇到,它虽不是人,却能分辨主人状態如何。 明明还是那张圆圆的猫脸,但沈敛却应是从它眼上瞧出了愧疚和后悔。 怕再伤到他,小傢伙甚至走到了床角,而后满眼担心瞧著他。 沈敛无言。 这猫都要成精了? 侍女想抓,可床太大,她够不著。 正无奈之际,严氏回来。 见小橘白竟在床上,顿时大发雷霆。 “怎么回事?!这小畜生怎么在少爷床上!快来人抓住它!” 她虽不知儿子同顾怀寧发生了什么,但猫儿脖子上的脖圈她却是见过的。 严氏也怕猫在儿子面前晃多了,叫沈敛想起了从前。 沈敛未制止。 他从不是喜爱小动物之人。 况且这猫也不知哪来的,这般贸然上床,也不知身上干不乾净。 只不过母亲刚刚脱口而出的话,却透露出了些许含义。 这小畜生。 显然这猫母亲认得,以前或许就是养在府里的。 可府里谁会养猫? 母亲可不喜欢猫儿。 小橘白看向沈敛,见他並有护它之意,立刻有些委屈和慌张。 它抬手挥了挥,已经意识到自己刚刚那一蹦闯了祸。 但沈敛不说话,它只能趁著人来之前,赶紧又窜出了屋去。 镇国公府很大,枫叶林那么大一片区域,够它藏身和捕食。 它並不想离开。 严氏没能拦住猫,只能愤愤放弃,但也交代了院中奴婢以后盯紧,別再让那小畜生进来。 沈敛沉默看著不发一语。 但他知道,府中上下有事瞒著自己。 翌日晚间时,沈敛见到了风尘僕僕而归的父亲。 沈覃站在床边,眼中皆是心疼之色。 虽说沈敛已恢復了些,但伤势並未復原,眼下还能瞧见累累伤痕。 刚刚进来前严氏已同他交代过儿子情况,叫他切勿提起那顾家女。 沈敛知父亲担忧,可视线却落在对方身后的年轻人身上。 那是沈家的旁支。 是早他几日出生的族兄。 可沈敛却知道,对方还有一个身份。 那边是镇国公夫妇的亲子。 当年舅舅將他接回府中,便將亲子送去了旁支抚养。 对方的身世知道的人不多,但沈敛却知晓,並见过对方几次。 前几年沈覃便將这个孩子带到身边,一直留在边关歷练积累军功。 有他护著,亲儿子眼下虽没有世子之位,但也前途无量。 父亲这会將对方带回,难不成是怕他熬不下去,想顺理成章让对方过继回来? 沈覃知道沈敛误会了。 事实上,沈樾是先起程回来的。 沈敛来信说了严氏和顾家的矛盾,知道子嗣之事无法再拖延,是以想让沈樾先回京。 可沈樾刚出发两日,沈敛出事的加急信件便到了。 沈覃半路追上人,而后一同悄然入京。 他们本该驻守边关,这般自行入京已然不合规矩。 “好好养伤,不必多想。”他简单解释,“他不是为此事回来。” 说话间,严氏已经进屋。 她是来找丈夫的,有些重要的事想同丈夫商量。 只是路过沈樾时,她也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没有多关心的意思。 一个旁支子弟,尚还不够她紆尊降贵招呼。 严氏知道丈夫留下的时间不多,这才抓紧了机会商议。 一时间,屋內便只剩下沈樾和沈敛。 “此躺回京为何?”沈敛问。 儿子失忆一事,严氏只告知了丈夫。 在她看来,一个旁支子弟定然是不会知道国公府情况的。 沈樾確实不知对方和顾怀寧的情况。 但他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 “儘快给国公府留下子嗣。” 沈敛冷淡的俊顏上没什么表情,可心下更加疑惑。 留下子嗣? 为何好端端会有这种决议? 沈樾的表情也有些复杂,一时间屋內又陷入了沉默。 没过多久,两夫妻又从外头进屋。 “敛儿,刚刚娘同你爹商议过了。还是儘快选户人家,早日成婚吧。” 严氏已经想好说辞,“你看你这一伤,差点便小命难保。若是再有个意外,国公府可如何是好。” 反正儿子已经忘记了顾怀寧,正是赶紧把亲事定下的好时机。 沈敛闻言看向父亲,不明白为何突然这么著急。 沈覃却赞成妻子,他不能让外甥折在自己手里。妹妹將孩子託付给他,他不能连个孩子都没给妹妹留下。 “你娘说得对。”他道,“趁这段时间养伤,你也好好想想,有哪家姑娘比较中意的。” 只要不是顾家那个,就都好办。 他也是刚知道,圣上已经將顾怀寧许给景铭。 沈敛皱了皱眉,不知为何下意识有些排斥这个决议。 沈覃交代完,本想连夜出城离去,却被严氏留下。 “老爷,你赶了那么多天路,还是留下歇息一晚吧。” 这么久没见丈夫,她也很是想念对方。 况且,她还有事没和对方说完。 沈覃觉得不妥,但他对妻子心怀愧疚,便还是答应了下来,打算明日一早出城。 晚间睡在床上时,严氏才道:“圣上似是有些针对敛儿。” 她將那日之事说了说,言语间满是抱怨之意。 沈覃却听著心惊。 圣上不是隨意为难人的君王,若对方真如妻子所言,必然是沈敛何处惹怒了对方。 “敛儿出事前,都做了何事?”他连忙从床上坐起来。 严氏说了一些,但沈覃听著却不觉得那些事有什么会触怒龙顏。 他深思了一晚,却没有头绪。 翌日一早,当沈覃要离开时,却看见了守在门外的宫內侍卫。 经过一晚上,皇帝显然已经得到消息。 严氏变了脸色,如何都没想到宫里的消息这般灵通。 沈覃安抚了一声妻子,而后便隨著侍卫进了宫去。 他私自回京,后果可大可小。 再加上儿子莫名触怒圣上,这次面圣可不好交代。 …… 顾怀寧午后去宣政殿时,恰巧见到沈覃从里头出来。 镇国公回京一事还无人知晓,小姑娘见到他时也是一愣。 但很快她便回过神,立在一边恭敬行礼。 沈覃只看见一个极漂亮小姑娘站在一边,身著打扮瞧著也並非宫中之人,阳光落在她身上仿佛像是会发光。 他起先並未多想,可待从对方身边经过后,才猛然想起对方是谁。 再回过头去时,对方已经迈步进入了宣政殿,周遭宫人也全然諂媚討好之意。 那是顾怀寧。 这般姣姣之姿,难怪儿子会念念不忘。 只是。 对方马上就要同十一殿下定亲了。 眼下这般情况,却也不知未来会如何。 沈覃突然想开怀大笑。 刚刚在殿中,他已经向圣上坦白了沈敛的身世,並交出了妹妹当年的亲笔託付书信。 如今他仍记得对方那震惊又难以置信的复杂神色。 或许,也不仅仅只有难以置信。 以他对皇帝的了解,对方肯定还会求证。 可日后若是沈敛恢復记忆,圣上该如何抉择? 顾怀寧也发现了。 今日的皇帝格外沉默心事重重。 待推拿结束,他才开口说出第一句话。 “朕之前拆散你同沈敛,你可埋怨过?”这话出口,他也知问得不妥,便很快转移了话题。 “你父亲今日应该到京了,晚上叫景铭陪你一同回去吧。” 顾怀寧才从惊讶中回神,而后便又突然听见下一句。 “朕也会儘快给沈敛赐婚!” 第142章 他不是林佑,是沈敛。 皇帝虽未证实,但如今想来,有些事却已然可以解释得通。 沈敛那晚之所以將顾怀寧丟在冷宫之中,是因为里面装疯卖傻的沈贵妃是他生母。 他是篤定了不会有事的,但小姑娘不知,所以受到了极大的惊嚇。 皇帝不能確定沈敛日后会不会恢復记忆。 如今他的想法竟同严氏一致,皆想快刀斩乱麻,儘快將对方的婚事也定下,以防日后沈敛再反悔。 离宫时,景铭已经备了好些东西在宫门口等她。 每次去顾家,他都礼数周全没有空过手。 顾怀寧收东西收得有些心虚。 “日后不必再送了。已经够多了!” 景铭振振有词,“这怎么行!这还是我第一次正式拜访顾大將军!” 那是未来岳父,能这么隨便过去嘛。 顾怀寧欲言又止。 “姐姐在想什么?”景铭问。 顾怀寧不习惯太突然的亲密关係。 对方的认真付出常常叫她愧疚。 经歷了沈敛,她如今並不太想投入到一段新的男女关係之中。 可对方始终没捅破过那层窗户纸。 若她自己贸然开口,又显得有些自以为是。 “没有。” 景铭看了看她,按下了心中的衝动。 仪式未成,他真得担心太过主动热情会將她嚇跑。 “那便別多想了。”他笑著说了好些顾崇的好话,这才道自己对顾崇仰慕许久了。 话语间,他的诸多准备和认真,更是因为崇拜对方。 听他这么说,顾怀寧心中的负担便少了几分。 待到了顾家,常氏和顾崇亲自相迎。 对於景铭这个未来女婿,顾崇大体是满意的。 唯一有些遗憾的地方,便是对方瞧著似乎瘦弱了些,看著並不英武。 不过到底年纪不大,还能再练练。 景铭很会討长辈欢心,聊了没多久便让顾崇开怀大笑。饭桌上,顾崇拉上顾怀青,三人喝了不少酒。 景铭的酒量很浅,不过几杯下肚脸便红了。 可他態度好,虽然不会喝,但对於顾家父子递来的酒杯来者不拒,而后很快便醉了。 常氏叫顾怀寧来扶他,景铭醉得迷迷糊糊,却还谨记礼仪规矩。 顾崇很满意。 酒后看人品,至少这个小女婿人品没什么问题。 翌日一早,顾家两夫妻便同两个孩子一起进了宫。 走到这个程度,后续便快了。 午后,顾怀寧便得知了婚事正式定下的消息。 十日后正好有个好日子可以定亲,至於大婚则在年末。 正好可以赶上景铭外出归来。 太医院內一片喜庆,唯有顾怀寧自己有些不真实感。 很快,顾怀寧定亲的消息正式传遍京中。 严氏得知消息时,沈覃已经离京。 昨日丈夫从宫中回来,同儿子在房中聊了许久。她事后询问,丈夫却未告诉她。 待丈夫走后,儿子便沉默了许久许久。 虽沈敛一贯冷淡,但她能分辨得出来,他应是有心事的。 但严氏也管不了太多,眼下只想儿子快些康復。 “昨日娘在你房中发现了这个。”她走到床边,笑著开口,“你哪来的圣顏膏?正巧你身上的伤快好了,可以用上。” 沈敛这会脸上有伤,撕裂的伤口留下一道道红痕。 虽毁了姿容,却掩不住他本身英俊的五官。 严氏之前只希望儿子能保住性命,如今自然想著要恢復他的容顏。 沈敛看了眼母亲,没作声。 严氏便知晓这是他失忆这段时间得到的。 “怎么得到的无所谓,你好生用著便是。”她很快笑道。 沈敛无所谓容顏一事如何。 但严氏介意。 儿子的容貌和才华,都是她炫耀的资本。她不会放任儿子这般不管。 时间转瞬即逝,很快便到了定亲日。 这段时间顾怀寧多了些事,是以常常回顾家。 林苏近日盘下了一个铺面,打算先开个医馆。她虽小有积蓄,却如何都不到能在京中买下铺面的程度。 是以顾家也出了资。 准確来说,是顾怀青出了资。 铺面也是他找来的。 他其实对学习一事兴趣缺缺,但也能轻轻鬆鬆保持中上水准。 但在经商赚钱这方面,倒有不少自己的见解。 因著铺子一事,最近林苏同他接触得较多。 明日既是顾怀寧定亲之日,也是林苏的医馆开业。 两人聊到挺晚,这才被常氏催促著去休息。 翌日一早,作为乾爹乾娘的路亲王夫妇便到了顾家。 顾怀寧前世已经歷过一次,是以並不慌乱。 整场仪式下来,景铭虽努力遮掩,但还是肉眼可见的紧张。 待走完了所有流程,他的一颗心这才落定。 从今日起,身边这娇艷无双的小姑娘,便是他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子了。 外头的宴席还在继续,顾怀寧回头时,正好看见他在瞧自己。 他的眸光很认真,也带了很多情绪。 “怎么了?”她开口打破这一瞬若有似无的曖昧气息。 景铭回过神来,问:“今日是林大夫开张之日,想不想去看看?” 闻言,顾怀寧確实有些心动。 两人乘了马车,可还未到铺面,便遥遥看见有人在医馆闹事。 门口围了不少人,有婆子坐在地上哭天抢地,说大夫医坏了她宝贝金孙。 林苏神色冷然,眼尾带著嘰哨。 早上开张这婆子说她孙儿腹痛不止,却没银子看病。 她瞧著对方可怜,替小孩施了几针也没收诊金。 谁知下午这婆子便上门闹事了。 林苏见过的人不少,这种也不算最恶劣的。 可开张第一日碰上这种事,还是叫人噁心。 景铭护著顾怀寧挤进人群,铺面不大,就林苏一人。 顾怀青曾提议將铺面买大一些,將医馆的格调抬高。他再找人造势,先將她名声打出去。 但林苏知道这將消耗无数成本,是以拒绝了这个提议。她要从小铺面开始,靠自己一点一点在京中立足。 只是没想到,第一日便出了这种晦气事。 她虽见得多,但被这么围著心下也有压力。 眼下见顾怀寧两人过来,她多少鬆口气。 “报官吧。”景铭道。 老婆子瞧了眼两人的穿著,一眼瞧出这人非富即贵。 可这又如何,瞧这岁数,也就是个脸嫩的公子小姐。 她哭得更大声,而后更加顛倒黑白。 顾怀寧想起之前那次让人不愉的经歷。 她没了解详情,但也知道沈敛似是被那件事纠缠了许久。 景铭让人报官,她则笑意盈盈拿出银子,让人將这婆子的家人都请来。 婆子见眼前这两年轻人半点都不吃自己这套,心里便有些没底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想走,却被顾怀寧拦下。 “婆婆还是將话说清楚再走吧。你在医馆外闹事,毁了人家大夫的名声,如何能一走了之呢?” “你若心中无愧,便该留下才是。” 周遭有看热闹的百姓附和,起鬨声一阵接一阵。 婆子便越发羞恼,“你们!你们这是欺负人!官差肯定都是跟你们一伙的!你们这些人,就会欺负我们这种平民百姓!” 景铭呵呵笑了一声,“你可別把自己同大伙归为一谈。你看看你自己,再看看他们。” “他们努力凭自己的本事和努力赚银子,他们赚的银子清清白白,跟婆子你可不一样。” 这世道到底正经人多,又是京城地界,大家都辛辛苦苦討生活。 三言两语间,围观百姓看著婆子的眼神就变了。 “人家大夫早上好心替你孙子医治,你却回头讹人家。你可真不怕遭报应!” “就是啊!也不知道给家人积点德。” 眾人七嘴八舌,婆子的脸色也越发难看。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差爷来了』,婆子终於慌了神咬牙突然朝一边撞去。 “好好好,你们就是要逼死婆子我!” 她这招在家中用了无数次,每当丈夫儿子不如她意时,她便以死相逼。 对於把握和尺度,已经熟练至极。 可她低估了娇娇弱弱的顾怀寧,人还未靠近墙边,便被她出其不意制止了。 景铭愣了愣。 刚刚那招式虽然简单普通,但他却知道,这是沈敛自创的。 若非表兄亲自所授,她不会这般熟练精通。 官差和婆子家人很快赶到。 顾怀寧吃过亏,当场便將事情了结。 本就没有证据之事,当围观的群眾都不站婆子,便就更没有什么可闹,道了歉灰溜溜跑了。 当顾怀寧要替林苏做人情时,景铭却轻轻拉了拉她,附耳小声道,“这事留给二哥来。” 两人既又定亲,那顾怀青便是也是他二哥了。 景铭改口改得极顺,且顾怀寧被他的內容吸引,一时没注意。 “我二哥?” 她隱约意会到他话中之意。 怕被林苏听见,她也压低了声,“我怎么都没发觉!?” 两人悄悄低语,站在一起倒也很是相配。 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叫人印象深刻。 百姓们渐渐散了,却都记得这医馆里有对金堂玉女。 两人在店中坐到傍晚,同林苏和顾怀青一道而归。 回去时,宴席已经散去。 但周遭还有不少百姓,脸上皆是洋溢著喜气。 顾怀寧恍惚间终於有些真实感。 她定亲了。 这一世,她同沈敛不会再有交集。 镇国公府內,严氏心有感慨,却也有喜意。 今日一早,圣上给她送了几个名帖,让她在其中选一人做儿媳。 严氏原以为皇帝会刁难儿子,谁知一瞧竟都还不错。 这些千金贵女她早已了解过,只是儿子之前一直不鬆口。 如今有圣上赐婚,儿子自然没法子相拒了。 她欢喜去了儿子院里,却见沈敛已经下床,正在院中缓行。 “你这是做什么?还不赶紧回屋休息。”她著急上前,眼底皆是忧色。 沈敛语气平静,“我已无大碍,眼下多活动才能儘快恢復。” 严氏眸光晦涩,她並不希望儿子太快出门。 至少也该將亲事定下再说。 “圣上有意给你赐婚,这里是名单,你瞧瞧中意哪个?”她岔开了话题。 闻言,沈敛的眸光便淡了淡。 他若无其事结果名单,而后平静拒绝。 “並无中意的。” 严氏並不太失望。 之前这种事也发生过无数次了。 况且这次圣上会赐婚,儿子不可能违抗皇命。哪怕他再不愿意,也得乖乖妥协。 她大可以选个自己喜欢的,然后推到皇帝头上,说是对方非要赐婚。 如此一来,她也不用被儿子埋怨。 “好好好,娘都依你,快回屋休息吧。”严氏温声笑道。 沈敛一脸平静。 却知母亲这番態度才不正常。 待要回屋时,他这才一顿问道:“今日外头似有些热闹。” 他一向耳力极佳。下午在院外走了走,仿佛听见了些声响。 严氏的表情瞬间有些不自然,“大概……是外头有什么无赖闹事吵架吧。” 沈敛的视线在母亲脸上一扫而过,並未追问。 可他確定,那定然不是什么爭吵声。 母亲有事瞒著他。 这院里上下皆是如此。 沈敛回了屋去,顺从上床休息。 他的身体已经逐渐恢復。 很快,这镇国公府便困不住他了。 如此又过去了十多日,顾怀寧在宫中遇见了严氏。 那日午后她正要进宣政殿,对方恰从里头出来。 这般相遇,两人皆是一愣。 严氏站在台阶上,脸上还带著没收起的喜意。 经过这么久时间,她终於定下了人选。 对方是个温和说话的性子,一看就好拿捏。 沈敛自己有本事,媳妇选个性子软些听话的就成,不需要太有手段。 况且那姑娘外形也不错,是个小美人。 严氏原本很满意,如今见到顾怀寧,顿时便觉得未来儿媳在长相上差了点意思。 小姑娘没特意梳妆,因在太医院帮忙,甚至还穿得比寻常姑娘还要干练简单。 可就那么隨隨便便一穿,也照样叫人挪不开。 顾怀寧看著也好温和好说话,可一眼望去却觉得这姑娘身上透著股韧劲。 不好摆布。 严氏不想特意去对比,可下意识已然在心中做了比较。 她身为一个女子都觉得顾怀寧好看得叫人挪不开视线,更何况男子呢? 若是儿子见了对方,少不得生出变数。 严氏顿住了脚步,忽而转过身去,再度进了宣政殿。 皇帝对她的去而復返有些不解。 严氏却已等不得,厚著脸皮开口,“后日似是个好日子。” 若是赐婚,后日便可下圣旨了。 皇帝无言。 虽確定了人选,却也要合双方八字,其中还有流程。 严氏这般迫不及待,实在有些让人瞧不上。 “朕自会定夺。”皇帝没答应,却也没拒绝死。 严氏无奈而归。 待小姑娘进来时,皇帝才想明白刚刚对方去而復返的缘由。 顾怀寧好看得太过突出了。 对方是怕儿子动心。 虽看不上她这般急切,但到底遂了对方的意。 严氏落寞而归,到了镇国公府又是一阵晴天霹雳。 沈敛出门了,不在府中。 严氏只觉得今日诸事不顺,好在那顾怀寧在宫內,两人碰不著面。 这么些天过去,沈敛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 出门第一件事,他去找了林苏。 严氏向身边周边下人封了口,却没交代门房。 他们没资格伺候主子,是以不清楚沈敛同顾怀寧之间的事。 严氏觉得,特地前去叮嘱反倒叫人起疑。 初醒来时,那个叫林苏的女子是在的。 对方能同景铭还有太医们一起守在屋內,定然和自己的关係非凡。 况且,他也从下人们口中得知,那林苏是他带回来的救命恩人。 对方突然消失,显然同母亲有关。 林苏在京中开了医馆,恰好有下人上街採买时瞧见。故而门房没隱瞒,如实告知了下落。 沈敛脸上的疤痕未消。 今日出门时,他特地戴了面具。 这面具在他房中,也不知是不是母亲替他准备。 不知为何,当他戴上这面具时,竟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的脑海中好似突然出现了一个姑娘的身影,可他看不清对方的脸。 身影出现的莫名,也叫他脑海一片刺痛。 好在不適缓解得很快,几多久便隨著那画面的消失而淡去。 马车缓缓前行,走了好一段时间才在一家小医馆门口停下。 这里离镇国公府挺远,正好是京中正对的两个方向。 沈敛下了马车,很快便瞧见了店中的林苏。 因著之前一事,顾怀青特地从府中选了两个侍女前来帮忙。 今日他恰巧有空,自己也在。 因著林苏年轻又是个女大夫,来医馆的病人不多。 顾怀青正翻帐簿,便觉眼前光线一暗。 还没来得及抬头,侍女便先认出了人。 “林护卫!” 她们是顾怀寧院中丫头。 因著之前有给林苏打过下手,而且顾怀寧不怎么住在府中,所以便被顾怀青唤来此处。 眼下见到沈敛,自然一眼便认了出来。 林苏一愣,有些惊讶看向来人。 小丫头笑道,“我们一直都在想林护卫怎么没同您一起过来呢。” 顾怀青看向林苏,下意识皱了皱眉。 他特地將店铺地址选在这么远的位置,没想到还被人找到了? 这是林护卫自己前来寻主,还是镇国公府前来寻人? 顾怀青站起身,而后挡在了沈敛和林苏跟前。 那林护卫又聋又哑,正想如何沟通之时,对方却突然开了口。 “你们认错人了。” 清冷淡漠的声线叫顾怀青一僵,而后迅速变了脸色。 他当然记得沈敛的声音。 眼前之人不是林佑,而是沈敛。 “你来做什么!”他眼中的冷意未加掩饰。 沈敛看了眼顾怀青,不明白对方的敌意从何而来。 两人之前在南安书院也算有所来往,虽未交往过深,却也保持了体面。 他不明白对方为何突然这般撕破脸。 “我有事想请教林大夫。”沈敛道。 顾怀青听见他的声音,再看著这面具,越发觉得莫名和不自然。 这是林佑的面具。 为何沈敛会…… 顾怀青猛地回过身去,有些惊愕又难以置信看向身后的林苏。 林苏很是无语,如何都没想到沈敛假扮成护卫的事会在这种情况下被揭穿。 丫头们已经不敢作声了。 她们也隱约听出了沈敛的声音。 “您想知道什么?”林苏將人请进內堂。 顾怀青想跟入,却被她拒之门外。 和顾怀寧相关之事,她会斟酌。 有些沈敛不希望他人知晓的內容,她也不便让顾怀青知道。 “我忘了什么。希望林大夫告知。” 林苏並不意外。 但眼下顾怀寧已同景铭定亲,她自然不会再提及旧事。 “你將我寻来,欲替魏家姑娘治病。” 她斟酌道,“只是后来魏家姑娘心思不存,几次设计欲献身,您便断了同她往来。” 面具下,沈敛皱了皱眉。 从醒来到如今这么长时间,魏家一直没有藉口上门请求帮助。 他原以为魏家终於有所长进了,没想到是被他早早断了往来。 “还有呢?” 林苏平静道,“其他我便不知了。” 她的说辞合情合理。 对方让她来京便是为了治病,她自然不会接触其他人呢。 这个答覆並不让沈敛满意。 若只因为此事,母亲何须这般瞒著他? 他眯了眯眼,没由来想起刚刚让他脑中一片刺痛的身影。 “我的身边可有其他女人?”他再问。 林苏心下一紧,但还是极力保持住了从容。 “世子觉得自己是会深陷情爱之人吗?”她反问。 以沈敛对自己的了解,答案自然不是。 可对方突然变成反问的態度,也叫他觉得可疑。 只不过他也看出来了,这位林大夫今日这態度是不会告诉他什么了。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思索著今日顾家眾人的反应。 他们是认得『他』的。 可是,为何? 回去的时候,严氏已经在他院中等他。 见儿子回来,她好一阵著急。 “你去哪儿了?怎么突然出门了。” 沈敛取下面具,心头疑惑盘旋。但面对母亲,他不打算將疑惑问出口。 “只是隨意转转。” 严氏鬆口气,继而將他盯得更紧。 两日后,赐婚的圣旨到了镇国公府。 严氏喜出望外。 她本以为皇帝不会应允的。 谁知,杨公公笑意盈盈念完赐婚圣旨,沈敛却没动静。 “敛儿!” 严氏跪在地上,从喜出望外变成焦急万分。 “快接旨啊!” 沈敛缓缓站起身,眼尾闪过一闪即逝的嘲讽。 他看著杨公公,平静开口。 “臣不愿意。” 第143章 相遇,躲藏。 臣不愿意! 那岂不是抗旨? 严氏和一眾宫人都愣住了,谁都没想到沈敛的胆子这么大。 杨公公脸上的笑变得艰难。 这位镇国公世子究竟是哪来的胆子? 可他到底是宫中老人,遇上这种情况自然是慎之又慎。 “沈敛!”严氏忍不住压著声音斥责,“你疯了你这是在说什么!” 她咬著牙儘量不让自己太失態,另一只手去扯儿子衣服。 可沈敛不为所动。 “我要面圣!” 他不仅要抗旨,还要当面抗旨! 严氏慌得没办法再顾及仪態。 儿子这究竟是中了什么邪,为何一扯到婚事就这般执拗。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他是不要命了! 他就不怕被惹了盛怒还镇国公府也被连累吗? “杨公公!您不要听他胡言乱语!” 她连忙起身去拿圣旨,便招呼僕人过来押住儿子。 即便刚刚宫人目睹了一切,也总比到殿前发疯来得好。 僕人们早已嚇得瑟瑟发抖,犹犹豫豫著上前去,最后被沈敛一记眼神嚇退。 他虽受了伤,但气势仍足。 叫人莫名不敢造次。 严氏见状只能哭著拉住他,“你是想逼死为娘,要拉著镇国公府上下一起死吗?” 沈敛冷静抹了她眼上的泪水。 “娘若不愿发生这种事,就不该自作主张。” 从小到大,能依她的事他从未拒绝。 唯独在婚事上,他没松过口。 母亲这次分明是仗著圣上赐婚,才敢先斩后奏逼迫他成亲。 严氏又气又急。 儿子分明就是故意的! “你……娘是为你好!” 沈敛到底还是冷淡拨开了她的手,而后隨著杨公公一起进了宫去。 严氏气得几乎晕厥,可儿子不改主意她也无可奈何。 最后,也只得吩咐了僕人去取面具。 看见面具,沈敛有一瞬间恍惚。 他想起那日出现在脑海的身影。 这一次他未头疼,可那身影模模糊糊,压根叫他无法看清。 这叫他有些烦躁无力。 待进宫时,皇帝还未下早朝。 夏季已至,好在未到酷暑,戴著面具的感觉並不算太难熬。 他同杨公公走在宫道上,遥遥看见一道身影从远处而过。 对方离得远,又不过是一记侧面,沈敛並未看清对方面容。 只见那姑娘穿著利落简单,又非宫装,所以叫他有些疑惑。 並非宫人,又不像后宫妃嬪和公主。 宫中规矩森严,並非谁都能隨意入內。 沈敛有些诧异,但也没特意去打听。 他想知道的事,自然有途径知晓。 顾怀寧一早就开始忙碌。 端午节就要到了,太医院这段时间事情很多。她待了这段时间,已经能帮上不少忙,一早上都在宫中忙来忙去。 只是哪怕事再多,去宣政殿替皇帝推拿一事,仍是重中之重。 午后达到宣政殿时,皇帝正同人在里头说话。 得知顾怀寧前来,杨公公很快便笑著迎了出来。 “夏日暑热,姑娘先进偏殿坐坐吧。” 沈敛还在里面,圣上並不希望两人碰面。 顾怀寧有些诧异,她其实也可等在廊下,以往皇帝也没这般细心过。 待她坐下后,杨公公这才笑著补充,“陛下体恤姑娘,日后前来可以直接来这边。圣上忙完了,会让宫人来请。” 今日有可能碰巧遇见,日后或许也有可能。 皇帝不得不未雨绸繆。 顾怀寧未多想,待杨公公离去后这才好奇瞧了瞧殿內四周。 有小宫人前来奉上茶水,知圣上疼爱她特意討好指了几处窗扇。 “那处的位置最佳,可以正好瞧见御园方向。” 顾怀寧谢过了对方。 她不知道圣上在见谁,只是枯坐著到底无聊,便站起来活动了几下。 宫人推荐的位置確实能瞧见御园。 初夏时节,百爭奇斗艳。 虽隔了距离,但仿佛还能闻见若有似无的香。 这么远远瞧著,不仅放鬆心神,就连眼睛都舒適了不少。 顾怀寧站了好一会,直到一道高挺身影映入眼帘。 那人应当是从宣政殿刚出来,身姿笔挺,因著重伤初愈,是以行动並不迅速。 顾怀寧只愣了一瞬,便飞快从窗边避开靠在了墙上。 她认得那道身影。 是沈敛。 原来刚刚圣上在殿中见面之人,是他。 因为不想沈敛见到她,所以圣上让杨公公带她躲到这儿。 顾怀寧无言垂眸,说不上为什么,心中到底还是泛起了些许苦涩。 不管前世有缘无缘,落到如今这结局,大抵也还是有缘无分。 重生时便已经做下决定为家人而活,眼下他忘了一切而她也已定亲,儘量不在对方面前出现,才是最顾全大局的抉择。 远处,沈敛注意到这边一闪而过的人影。 他虽没看清人,却不会看错。 对方没穿宫装,从衣著来看,正是早上入宫时看见的那抹身影。 那姑娘竟是能到殿前伺候的。 究竟会是谁? 待顾怀寧进殿,这才看见皇帝脸上的鬱结之色。 这小子太聪慧,很会猜度人心。 大胆抗旨也是吃准了皇帝的愧疚之心。 赐婚之事没成,沈敛既然抗旨便有把握说服对方。 只是这事涉及皇家阴私,不便与他人言。 就连杨公公,也是刚刚才得知。 顾怀寧没多言,只道忧思伤神,劝皇帝莫要多虑。 接下来几日,她便没再出宫。 直到端午早晨忙完,顾怀寧才回了顾家。 昨日景铭告诉她,顾怀青今日要参加划龙舟。 京中这边並不盛行端午划龙舟,还是这两年才兴起的。 顾怀寧自然惊讶,因为前世二哥可没参与过这种他压根不敢兴趣的赛事。 待同景铭至约定点见到林苏,这才知晓原来是顾怀青同林苏打赌。 林苏一直觉得对方身为男子过於瘦弱,顾怀青自然不服,所以定下来这场赌约。 景铭在一旁记在心里。 他的体格可能还比不上顾二哥,若是一直如此,少不得未来被嫌弃。 看来他確实该在武力一事上努力些,至少不能让人觉得他保护不了顾怀寧。 两个小姑娘凑在一起聊天,景铭识趣去了外头。 待他走了,林苏才赶紧告诉顾怀寧。 “你哥已知世子就是林佑之事。” 顾怀寧一愣,才想问原因,便听对方又道,“世子找上我想问忘记之事,恰好戴了之前面具。” 这么凑巧之下顾怀青若还猜不到,也唯实太蠢。 “不过他还未將此事告诉顾夫人,你且想想待会该如何回应。”林苏提醒。 包厢外,景铭见到了沈敛。 比赛所设区域就这一段位置最佳,没钱定位置的百姓们都已在河边占位,是以在此处碰上熟人也不算意外。 沈敛戴著面具,没有旁人认出他。 这种感觉其实挺奇妙,让他隱在人后,反倒更叫他放鬆。 可景铭认出了他。 “表兄。” 沈敛淡漠的眸光中添了一丝暖意。 只是想起些事后,眸光便又恢復冷静。 “和谁一起来的?”他明知故问。 景铭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开口,“怀寧。” 他顿了顿,而后郑重介绍,“我未婚妻。” 沈敛这几日已经知道此事。 只是见表弟如此郑重,不免诧异。 据说两人也不过接触了今年这几个月,表弟这番表现倒像是已情根深种。 “那方便带我去见见弟妹吗?”沈敛问。 对於沈敛和顾怀寧相见这事,景铭想得倒是很开。 两人皆在京城,且自己还同表兄有亲。 哪怕今日两人没相遇,未来两人也定会在哪个时间见面。 三番两次阻拦属实没必要。 有些事该顺其自然。 “可以。”景铭淡定从容,没有犹豫遮掩。 沈敛的眸光闪了闪,意外也不意外。 景铭品性端正豁达,並不是扭捏之人。 待要去找顾怀寧时,同行之人来齐,出来唤住了沈敛。 他今日出门本就有事要办,並非真的出来看比赛。 景铭便让对方先行,反正日后还有机会。 不久后比赛开始,他回了观赛的包间。 两个小姑娘已经伏在窗沿上,大声鼓劲加油。 虽说顾怀青不一定能听得见,但气氛確实很好。 听著她们的加油声,也极易被感染。 周遭加油声此起彼伏,但景铭觉得,顾怀寧的声音最好听。 激动时的她不似往常温婉沉静,更有著属於这个年纪的娇憨。 少女的加油声传开,其他包厢也能听见少许。 沈敛原同正眾人商议事情,中途有人禁不住低笑开。 “要不咱们也先看看比赛?也不知是哪家姑娘,这么努力加油让我也想看看热闹去了。” 这提议一出,立刻得到了眾人的附和。 不止是出声之人,其他眾人也早就意动。 沈敛便没再阻止。 他一向心定,行事时从不分心。 虽然他未受影响,但眾人这般心不在焉,也没必要强求这一刻时间。 最终,小姑娘所加油的队伍贏了。 一片欢声笑语间,沈敛看见船上掌舵的顾怀青。 而此刻,对方正朝著自己的方向挥手。 依照之前对方所表现出的態度,他不觉得对方招呼的是自己。 那么…… 面具下的沈敛微微挑了挑眉。 顾家人也在附近。 顾怀青很快换了衣服回来找人。 因著贏了比赛一事,他没马上找妹妹质问『林佑』之事。 当初他可是听了好一阵子妹妹有意林护卫的传闻。 虽觉得离谱,可妹妹所做之事,丫头僕婢皆亲眼所见,绝非误会那么简单。 顾怀青当时觉得妹妹是被沈敛伤过了头。 如今想想,感觉分明是姓沈的卑鄙小心故意接近妹妹。 “我贏了。林大夫可服输?”顾怀青瞪了妹妹一眼,开口第一句话却是找林苏。 景铭不动声色扯了扯顾怀寧的衣袖,满脸似笑非笑。 他早说过了,这两人有情况。 顾怀寧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也是笑容满面。 前世二哥都没来得及定亲,今生见他未来有伴,也是件极让人开心之事。 林苏自然是不服气的,“你只是负责掌舵,这同你够不够强壮有关吗?又你不是二公子你在划。” 顾怀青轻嘖了一声,“我懂了,你要耍赖。” 他挥挥手,大有一副我不同你计较的架势,而后看向了妹妹。 “你林姐姐刚肯定跟你透露过了吧?回家好好想想如何同我交代。” 顾怀寧:…… 都变成林姐姐了。 看来是二哥更主动。 回去的路上,顾怀青閒聊时谈起一事。 “前段时间七皇子同魏家定亲了。” 顾怀寧不算太惊讶。 前世对方娶的便是魏清若。 可今生魏清若的名声应是不太行,书院眾女对她皆颇有微词。 上次池巧云来时,也有提及没了魏清音的遮掩,今年开学以来,魏清若在书院同好些人起过爭执。 依著七皇子的个性,应当不会再娶对方才是。 “是魏家那位三姑娘吧。”景铭开口,“好像叫魏清音,你应当认识。” 他也是皇子,自然对兄长的事清楚些。 这事著实让顾怀寧愣了好一会。 魏清音? 七皇子。 不该是五皇子吗?怎么会变成七皇子的? 今生有许多事情发生了变化。 这两人走到一起是巧合,还是另有原因? “魏玄瞋最近风头很盛?”顾怀寧忽然问。 顾怀青意外看了她一眼,妹妹倒是对魏家长辈的名讳很熟悉。 “不曾。之前还似是得罪了什么人,办坏了差事受圣上训斥。而且他那小儿子也在外头寻欢作乐时惹出了事。” “后来听闻他要將女儿嫁给礼王,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不了了之。” 顾怀寧沉默听著,越发觉得危机感深重。 魏家这种情况,七皇子还愿意娶魏清音,肯定有问题。 难道说,魏清音也重生了? 顾怀寧不能確定,但危机感却十分强烈。 晚间景铭离开后,顾怀青找上了妹妹。 “林佑之事,你有何解释?” 顾怀寧一脸无辜和委屈,“我之前当真不知。” 顾怀青快被妹妹气笑了。 没什么比妹妹让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占便宜,还要叫一个哥哥窝火。 “那之后呢?”他问。 “没之后了。”顾怀寧安慰,“二哥不必担心,他失忆了,日后不会再同我有牵连了。” 顾怀青满脸欲言又止。 傻妹妹好像不懂。 在不清楚对方身份的情况下,还能再次对那人產生好感,也是件极危险之事。 顾怀青还想再说什么,便被提著酒来的林苏赶走了。 端午佳节,如何不饮上一杯。 “是果酒,你放心。只饮两杯不会醉。”林苏知道她酒量。 顾怀寧没矫情,结果酒杯一饮而下。 她同沈敛之事,林苏算是半个知情人。 虽然顾怀寧装作若无其事,但那日在镇国公府她哭成那样,两人之间必有著极深的牵扯和瓜葛。 沈敛说过,他同顾怀寧做过相同的梦。 如果那梦能叫沈敛无法割捨,那对顾怀寧自然也一样。 有事不该闷在心中。 喝些酒抒发出来也是好的。 顾怀寧喝了几杯,却没提起沈敛。 她看著林苏,忽而笑了笑。 “还记得之前同林姐姐你聊天时说过,今生只招赘不嫁人。如今我都定亲了,姐姐呢?姐姐还能实现吗?” 林苏挑了挑眉,“我不著急。” 她的心思不在男女情爱上。成不成亲招不招赘都无所谓。 顾怀寧见状不由有些羡慕。 她其实也不著急。 但圣上著急。 “殿下虽年轻,但看得出来是个值得託付的好人。”林苏道。 “他心里有你,將你看得很重。” “女子嫁人,与其嫁给自己所爱之人,倒不如嫁给爱自己之人。”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景铭对顾怀寧是真的很上心。 旁观者清。 只有小姑娘这个当局者在自欺欺人不愿承认。 顾怀寧怔了怔。 林苏笑问:“你没发现吗?殿下已经有一阵子没喊你姐姐了。” 景铭的付出,確实被顾怀寧刻意无视了。 因为不想投入一段新感情,越是看见,便越是愧疚。 可林苏今晚將此事点破了。 她希望顾怀寧能早些正视感情。 亲事已定,不管喜不喜欢对方,婚姻都是需要双方一起经营的,不能只有一方付出。 顾怀寧没醉,是以记住了今晚聊天的所有內容。 翌日早起,她要先跑躺书局再进宫。 景铭再过一阵便要离京,想儘量帮太医院多绘些图册。 他是皇子,原可以不必这么做。 顾怀寧以前不愿去深究原因,但林苏將一切点破后,她便无法再装糊涂。 之前逛过新书局,她知道那几本医书大概在什么位置。 这次前去,她没有耽搁太多时间。 只是到了书局却发现有两本並不在原位。 她问了掌柜,对方却道並未售出,应当还在店中。 想来是哪个客人看了之后放错了位置。 顾怀寧不得不费些时间再找,只是找遍了第一层也一无所获。 二楼还有半层书籍区。 靠楼梯处是休息区,想来是有人在二楼看书,而后隨手塞到了楼上。 顾怀寧由外往內找寻,待至最里面的书架上,终於找到了这本医书。 翻开里头瞧了瞧,竟还有人留了纸条,乃故意整蛊。 顾怀寧无语至极,心想自己也是倒霉碰上这种事。 正抱著书要往外下楼时,视线穿过书架,这才看见了外头不知何时出现的沈敛。 他坐在桌边,脸上依旧戴著那副面具。 顾怀寧心一跳,下意识便躲到了书架之后。 她不知道沈敛什么时候走,但自己若要出去,一定会经过对方跟前,届时无论如何都会被看见。 顾怀寧转头看了看四周,因著並非休沐日,书局並没什么人。 万分纠结之时,书局掌柜见她许久没下来主动寻来。 “顾姑娘,你可有找到想要的书籍?” 顾怀寧僵了僵,著实尷尬万分。 不过这京中姓顾的也不少。 只一句『顾姑娘』应当也不能让沈敛確认自己是谁。 “找到了。”她压了压声线。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正常些,而后开口道,“我刚翻书看了一会,结果发现这个。掌柜您来瞧瞧?” 掌柜询问前来,看见了对方手中的纸条。 但顾怀寧却迅速压低了声,“掌柜,那人戴著面具瞧著好生可怕,我不敢出去。” 她长得本就动人,若是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便更叫人不忍拒绝。 “在下护送您出去!”掌柜立刻道。 顾怀寧满眼害怕,“可以麻烦你將他支走吗?辛苦您了。” 说罢,她便取出银子递到对方手中。 掌柜本就不忍拒绝,如今又收了钱,更是不会推拒。 顾怀寧站在原地等著,待沈敛被掌柜带下去,她这才垂著头迅速下楼离去。 沈敛无声站在一楼內侧,可透著缝隙,还是能看见小姑娘迅速抱著书离去的身影。 他的耳力一向好。 顾怀寧虽压低了声,但同书局掌柜总不能凑太近,是以声音並非轻得几不可闻。 再加上书局安静,沈敛虽未完全听清楚,却也拼凑出了大概。 不止是她发现了沈敛。 沈敛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身影,並且发现了她的闪躲。 面具可怕不敢下楼? 沈敛並不觉得。 书局无人,若她遇到什么事大声呼救,楼下掌柜定会听见上楼救人。 那么,真正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沈敛没故意让对方难堪,只配合著掌柜去了一楼。 只觉得姑娘飞速逃开的背影有些可笑。 回到镇国公府时,严氏面带埋怨交给了他一封沈覃寄回的家书。 因著沈敛拒婚,严氏只得上门给女方赔礼道歉。 她这辈子,除了在顾家碰过壁,还没受过这种气。 是以这么多天过去了,她心里头还有不愉。 沈敛看了书信。 父亲让他在京中稍微帮衬些沈樾。 因严氏之前一直纠缠子嗣问题,是以沈覃回去时没將沈樾带走,让他先留在京中发展。 对方是沈覃亲子,国公世子的位置都让出去了,沈敛帮扶一二无可厚非。 待將信件收起至房中暗格时,他却意外发现里头多了一副画卷。 这暗格一向是他收藏极重要的之物用的。 里头存放的大多是信件,为何里头会多一副画卷? 沈敛皱了皱眉,心下忽然升起了某种预感。 才要伸手去取时,一道橘白身影窜进屋內。紧接著便传来抓猫下人们纷乱的脚步声。 第144章 表兄?口改得倒快。 抓猫造成的动静不小。 沈敛冷静迅速关闭暗格,几瞬之后,便见上次那橘白小猫往屋里衝来。 相比上次,猫儿这次狼狈许多。 它逃窜著,看见沈敛还是下意识往他后面躲。 这时,赶来抓它的下人们也衝进屋內。 见沈敛冷眼瞧著他们,几人一顿,立刻有些无措。 他们也是被这猫惹急眼了。 平时是万万不敢这般隨意闯进主子房间的。 沈敛扫过这些人身上的抓痕,视线重新落在身后的猫儿身上。 小东西看著狼狈可怜,但其实吃亏的压根不是它。 “少爷。是夫人吩咐我们抓住它的。” 在他冷然的视线下,下人唯唯诺诺。 沈敛蹲下身,捏著猫儿后颈抓起。 会伤人,那便是野性难驯。若是如此,確实不该再留在府上。 小橘白在他手中很乖,根本就不反抗。因为完全的信任,它压根没想过对方会伤害自己。 可这个一贯宠著自己的人类却將它递出,下人们很快反应过来將猫儿提起抓住。 下人压根没想到沈敛会帮忙,抓著小橘白一阵眉飞色舞。 “看我们不好好收拾你!” 不好好折磨它,都对不起他们身上受的这些伤。 沈敛闻言抬了抬眼。 “你们想做什么?” 下人自然不能说自己已在想如何虐待小猫,只能將一切推到严氏身上。 “夫人交代我们要將小猫弄死。” 只要有关顾怀寧,严氏便恨不得让这些通通消失。 沈敛的视线有一瞬变得冷然。 他只看著几个下人,对方已然心虚至极。 “少少爷……这是夫人的交代。” 沈敛只冷静看著他们,“把猫放下。” 小东西在府中不安生,那赶出去便是。没必要活生生要了它性命。 小橘白落地的瞬间,便立刻窜没影了。 沈敛问,“这猫之前是我在养吧?” 下人们不敢回答。 生怕对方会越问越多。 可就算他们不答,沈敛心下也已经有了答案。 猫儿对他的態度和旁人截然不同。 再加上下人们如此三缄其口,反正证明了自己的猜测。 沈敛自问不是一个热爱养小动物的人。 好端端突然养了只猫,肯定有缘由。 待下人们都离开后,他从暗格里取出了那捲他不知何时放进去的画。 沈敛虽有预感,可待打开时,还是不免愣了一愣。 画像中,小姑娘笑顏如。 脸边的毛茸茸的衣襟衬得她分外娇俏,像是什么小动物成了精。 这是…… 沈敛的记忆一向很好,所以很快就同记忆中那个小姑娘对上了號。 这是顾怀寧? 画中的她比他记忆中的要成熟些,好看得很突出,是个任谁瞧见了都免不了心动的美人。 沈敛沉默。 他不了解顾怀寧,可他了解景铭。 这画栩栩如生,绘画习惯他也一眼能辨认。 这画是景铭所绘。 表弟画了顾怀寧,而这画此刻却被他藏在最重要的暗格中? 而如今表弟和顾怀寧还已经定了亲…… 沈敛难得被一件事震撼到。 这是什么情况? 总不能是自己暗中偷偷爱慕表弟的心上人吧? 沈敛自打有记忆以来,便没被什么事情困住过。 直到这幅画的出现,著实叫他有一瞬不知该如何去推测。 再加上端午那日愿意景铭大方介绍的態度。 总不能是景铭同那顾怀寧两情相悦,自己暗中覬覦人家小姑娘吧。 沈敛越发觉得震撼。 这个猜测实在离谱且有违他对自己的了解。 可联繫上母亲的態度,又好像能解释得通。 因为得知自己这份禁忌心思,所以母亲在得知他失忆后禁止眾人提起,怕他同景铭兄弟反目? 沈敛在原地足足站了一刻,才坚定將画像收起塞回去。 虽然推测比较合理。 但他不信自己真是那种人。 更何况,自己还差点丟了小命。 沈敛迅速冷静下来。 皇后两母子还没倒,他怎会放纵自己为了儿女私情丟了性命。 只是虽这般想著,晚间他便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成了亲。 妻子娇娇叫他夫君,一身大红囍服,同他喝合卺酒。 只是,他依旧看不清梦中那女子的脸。 沈敛在头痛欲裂中惊醒。 他皱著眉,缓了一瞬才从这离谱的梦境中抽离而出。 自己竟梦到和人成亲的场景。 这著实有些离谱。 沈敛没想过要娶谁,也未曾对哪个女人动心过。 婚姻於他而言,委实过於沉重。 他並不保证自己未来会同妻子成为一对恩爱夫妻。 若他的妻子也同生母一般,那么谁又能保证日后会不会又多一个像他这样的孩子。 沈敛自认足够幸运,还有舅舅待他超过亲子,让他享受无尽的关爱。 可这世上,却已无足够信任又有能力叫他託付的人了。 所以对於婚姻,他慎之又慎。 除非那场婚姻很有可能没有孩子。 若非如此,他不会隨意同哪个女子成亲。 沈敛揉了揉缓解后的眉心,思索著今日做梦的缘由。 是因为那幅画? 还是说,自己同顾怀寧之前,確实有过一段经歷。 上次进宫后,他已经向心腹了解了宫中近日情况。 在宫中躲他的女人,正是那位同景铭定亲的顾家小姐。 书局偶遇时,对方仍旧躲著自己。 这叫沈敛不免怀疑,自己同对方之间真正的关係。 是因为自己对她死缠烂打,以至於她这般躲避? 沈敛实在不觉得自己会做出这种行径。 他不是犹豫拖拉之人,既然心中有疑惑,那他自然会想办法解决。 顾怀寧没想到,自己那般注意小心,还是又一次遇见了沈敛。 自端午隔日差点相遇后,她便没再出宫。 这几晚除了用功以外,还抽时间给景铭做了一个新的礼物。 对方不日便要离京,她自然希望对方能平安而归。 因著之前两次都做了个小狗,顾怀寧这次也没有变。 只是这次狗狗身上编出了件衣服,上面是她亲手绣的『安』字。 景铭没想到顾怀寧会突然送东西给自己。 当小姑娘当掛件取出时,他怔了好一瞬,这才两眼泛光欣喜看向她。 眼神中的感情骗不了人。 他惊喜的是她的態度和变化,而並非这礼物本身。 她能主动想起回馈,而不是被动回应,这便是一个极好的开始。 少年的眸光很亮,像是春季冰雪化开,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顾怀寧觉得自己当真很糟糕。 哪怕想回馈景铭,都有种玩弄小弟弟感情的负罪感。 这叫她无法直视对方眼中的热切和诚挚。 看顾怀寧低下去的脑袋,景铭从惊喜中清醒。 他不该激动太过。 “有它陪著我,我一定会安全回来。” 景铭调整了下情绪,认真许诺。 顾怀寧便突然想起了自己看过的那些话本子。 往往许下这种承诺后,大多都没什么好结果。 “你答应我一件事!”她飞快抬头认真提醒,“若是你在外將它弄丟了或是被人偷走了,你千万別执拗將它取回来!” “我將它送你是希望你平平安安,而不是因为它让你涉险!” 景铭看她这般认真,反而有些感动。 即便她现在还没法回应他的感情,可她此刻关心是真实的。 “你別笑!我认真的!”顾怀寧很恼火,越想越不放心,“如果你不答应我,那我现在就把东西收回来!” “我保证!”景铭很识趣。 这是她的心意,他必然不会还回去。 顾怀寧想了想,还是很认真威胁了一句,“你若食言,我便不要你了。” 小姑娘眼里的认真像星星。 好看得叫人挪开不视线。 也叫人乱了心跳。 景铭胸腔的蠢蠢欲动在翻涌,只得撇过脸去冷静。 顾怀寧睁大眼。 怎么?这是不服气吗? 听说这年纪的少年,都是有些叛逆的。 到底是弟弟呀。 正欲再开口时,景铭忽然转过了脸来,而后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他到底还是没忍住。 想碰她的欲望窜入心尖,是少年如何也压制不下的衝动。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嚇到她。 在短暂的瞬间,他脑中闪过了一百种念头。 最后,他选出了最合理的方式。 “不可以用这个威胁。” 他努力镇定,只是手心柔软的触感叫他不舍收回又心惊。 景铭稳了稳心跳,这才又道,“换个別的惩罚。” 顾怀寧拉下他的手,半点没心软。 “那就决定这个惩罚了。” 有用的惩罚才是惩罚。 换个別的他不在乎的事,那还怎么叫他记得。 景铭看著她,忽然便明白为何冷静如表兄,也会在感情上失了理智。 那日下午,他送了顾怀寧一枚平安扣。 那玉佩是皇帝在他出生后命人雕琢出的,他一直贴身携带。 因著要送给顾怀寧,他特地回去认真清洗了一番,而后换了新的掛绳。 掛绳是他现学的,编得不太好,但叫人一眼看出心意。 景铭不觉得拿不出手。 他知道她不是那般肤浅之人。 她亲手替他做了好几样小礼物,他只是为她编了跟掛绳,已经是他赚了。 顾怀寧確实有些感动。 所以景铭趁热打铁,“虽有母妃和父皇护著,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一人在宫中也要小心。” “这平安扣是父皇赐我的,你定要日日戴著。” 他顿了顿,学著她早上威胁自己的语气,“我会隨时抽查。” 顾怀寧哭笑不得应下。 就在去宣政殿前,景铭当真抽查了一次。 她无奈从脖间取出,忘了塞回衣下。 景铭是故意的。 他希望父皇能看见这枚平安扣,知道顾怀寧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日后他若离京在外,父皇也能思及此多护著她些。 皇帝確实看见了。 领会了儿子没直白说出的请求。 他没点破此事,只是如今想来,觉得当初自己有些多虑。 儿子哪会不愿呢。 明明是小姑娘羊入虎口。 顾怀寧並未察觉,而后便见到了戴著面具的沈敛。 他忽然从转角走出,她一时不察,差点撞上。 好在她反应快,后退了一步稳住身形。 本想瞧瞧究竟是谁胆敢在宫中这般冒失,才一抬头,便看见了对方。 沈敛还戴著面具,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她只知道他那双眸还是一如既往的幽深,黑沉沉如黑云落下,却在刚刚飞快闪过一道光,叫人难以捉摸。 顾怀寧只愣了一瞬,便飞快低下头侧身避开。 她不想逗留,逃离和躲避的情绪体现在她所有的反应之中。 沈敛清楚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她瀲灩的双眸在瞧见他的瞬间分明有些慌乱,像是一汪泉水泛起涟漪。 沈敛不確定泛起涟漪的是否只有她眼中。 也或许还有別处。 那幅画的时间是冬日。 眼下几个月过去,似又有了变化。 女大十八变,至少同当时当眾向他表白心意已变化了许多。 沈敛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在心中如此比较。 只短短走神了一瞬,顾怀寧已经转过身准备逃离。 “你在躲我。” 清冷的嗓音定住了小姑娘下一秒离开的动作。 她的心不由提起,纠结自己该如何反应。 聪慧一如沈敛,但凡自己的表现不对,都会惹他起疑。 顾怀寧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沈敛已缓步变了身形,重新站到她跟前。 下一秒,他便看见了那枚平安扣。 面具下的沈敛皱了皱眉,他自然了解这枚平安扣对景铭所代表的意义。 弟弟虽豁达开朗,但每个孩子对父母皆有濡慕之情。 更何况,父亲还是那高高在上的英伟帝王。 景铭虽从未宣之於口,但对皇帝所赠之物,却是极为看重的。 能把这平安扣送给她,必然是极在乎她。 再度抬眸看向顾怀寧那让百黯然失色的小脸。 沈敛得承认。 她確实有那个资本。 顾怀寧定了定心神,“世子怕是误会了。我只是还有事要忙……” 她垂著眼,没有抬眸,语气算是从容自若。 沈敛无声扯了扯唇,“今日倒是不怕了?” 顾怀寧愣愣,立刻想起上次在书局,她是以对方戴著面具不似好人的理由,让掌柜將人引走的。 她今日这般镇定,便足以证明上次她就认出了他。 这叫他感觉有些微妙。 沈敛的视线扫光小姑娘瞬间紧张的小脸,眸光若有所思。 他还以为,只有像景铭这种舒適他的人,才能一眼將他认出。 没想顾怀寧竟然也可以。 她甚至都没有疑惑他脸上的面具。 “想好怎么解释了吗?”沈敛问。 顾怀寧表情麻木了一瞬。 这比刚刚要离开还难叫人解释。 但是,他为何要这么问自己。 是单纯疑惑,还是想起了什么? 顾怀寧不敢抬眼看他,还试探挣扎一二。 可沈敛却不给她机会。 “还有宣政殿偏殿那次。” 他的视线定定落在她有些绷不住表情的小脸上,叫她压根无法再反驳。 顾怀寧被盯得一阵头皮发麻。 挣扎再三,还是缓缓抬起头。 “以前我年幼不懂事,是以眼下羞於面对表兄。”她努力镇定自若,璀璨瀲灩的眸子对上了他的视线。 沈敛眸光微闪,但已然算得上平静。 “表兄?口改得倒快。” 顾怀寧看著他,而后笑了笑。 这般神情,便是他没想起来往事。 说不上心下究竟什么感觉,但理智告诉她这是最好的结果。 “迟早要改口的。”她稳了稳心神,而后不动声色同他拉开距离。 “若无其他事,我便先去忙了。” 沈敛的视线落在她退后的动作上。 又在躲。 她的理由確实可以解释她为何躲避,但他却觉得不实。 “我失忆的那段时间,冒犯得罪过你?”他再问。 如若不然,顾怀青见到他不该是那种反应。 顾怀寧保持著得体微笑,“表兄乃谦谦君子,克己復礼,怎会冒犯得罪人。” 她的表情很真诚,但沈敛却觉得假。 “你二哥的反应不像你口中说的那样。”他冷静道。 顾怀寧脸上的笑渐渐有些难以维持。 他当真是个极敏锐之人呢。 若他不想糊弄,別人確实很难在他这边敷衍过去。 顾怀寧只能继续找理由。 她沉默了一会,这才道:“或许是因为,表兄在书院太护著魏家?年前,我同魏家姐妹发生了一点小摩擦,表兄很护著她们。” 说罢,她还看了沈敛一眼,脸上皆是客套的礼貌讽刺微笑。 这些她可没撒谎,此事不少女学子都瞧出来了。 沈敛闻言,冷静下了判断。 “看来我失忆这段时间,我们確实有过不少接触。” 顾怀寧头皮发麻。 她知道沈敛难缠,但確实没想到这么难缠。 “都是些不太值得回忆的接触。”她道,“表兄忘了也无关紧要。” 虽然第一句『表兄』出口时有些艰难。 但有些称呼,叫著叫著,便也习惯了。 沈敛没做声。 顾怀寧等了一会,才开口道,“若是无事……” “有事。” 沈敛打断她。 顾怀寧绝望闭了闭眼。 她感觉失忆的沈敛有些不留情面,也更难对付。 她也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觉得从前的他更好说话。 “你可知道我为何会失忆?”沈敛忽然问。 顾怀寧怔了怔,脸上的表情也倏地严肃起来。 “我不知情。” 她嘴上虽这么说,心下却隱隱有所猜测。 既然她重生是因为他,那么如今失忆自然还是与问仙台有关。 沈敛一直在注意她的表情。 小姑娘的每一个神態眉眼其实都很生动。 从一开始的紧张,到此刻的坚决,他都尽收眼底。 顾怀寧抬起眸,认真道:“表兄莫要病急乱投医了。想要知道之前发生什么,最好还是问身边之人好些。” “若是信了有心人的谎话,那便不好了。” 她將关係撇得很乾净,也摆出了一副完全不清楚的架势。 沈敛却反问,“你觉得我是那种会被隨意欺骗之人?” 顾怀寧欲言又止。 著实难评。 要不是她已知晓他被魏家骗了好些年,她就真信了。 不过事实如何已经无所谓了。 她也不想同他掰扯这些。 “表兄聪慧绝顶,自然不是。我还有事要忙,先失陪了。” 她也发现了,想拒绝沈敛得直接些。 毕竟他也不同她客气。 见状,沈敛终於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表兄请说。”顾怀寧状似平静,心下却已经做好十足的准备。 沈敛盯著她的眼睛,缓缓开口,“我是不是喜欢上了一个人?” 顾怀寧心下震了震,但脸上很恰当地露出了一个困惑表情。 “这种问题,表兄是否问错了人?” 况且,他今天也是有些冒昧的,並不像他以往循规蹈矩的行事风格。 沈敛知道今日確实有些欠妥了。 可莫名的,心里却有道声音在告诉他,梦中他看不清脸的姑娘,就是顾怀寧。 这叫他多少有些失了分寸。 “你说得对。”沈敛没再追问。 只是不追问並不代表著要放弃。 事情只要发生过,便一定会有线索可循。 顾怀寧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只觉得人在太医院坐下时,一颗心才仿佛真的落定。 景铭没问她为何这么久才回来。 毕竟不是每次去都不要等。 顾怀寧迟疑了一会,还是皱眉坦白。 “刚刚我遇见了你表兄。” 景铭下意识看了看她的情况,“你有没有不適?” 顾怀寧一愣,这才发觉自己之前的怪病已经痊癒了。 她好像许久没再犯病了。 这段时间,她是有想起过沈敛的,却没有再不適。 “没有……我已经不会不適了。” 她没去注意,仔细想来,应是做完那长长的梦境的之后。 景铭闻言,这才应声低下头去继续绘图。 顾怀寧看著少年专注的神情,半晌不知该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景铭抬头安慰她。 “你同表兄哪怕这时没遇见,未来也总会见面的。我一直觉得姨母这番行事不妥,你也不要將此事太放在心上。” 顾怀寧沉默点头。 她也想像对方一样豁达,但她心中总忍不住升起些许隱忧。 自己这般避著沈敛,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因为圣上也不愿。 可京城就这么大。 她和沈敛始终是要见面的。 这道理难道圣上会不明白吗? 为何英明如圣上,会在此事上会赞成严氏? 其中,是否还有不为人知的隱情? 第145章 我心悦你。 虽从顾怀寧那並没有得到什么具体的答案。 但也不算一无所获。 回府路过书房时,看见几个下人带著傢伙往枫叶林方向进。 想来又是为了抓那只橘白猫。 沈敛顿了顿,却没上前阻止。 世界上的小生物千千万万,他没那么多精力去多管閒事。 况且枫叶林很大,那猫应该能躲得开。 进到书房,心腹早已等候。 严氏下令严禁提及沈敛和顾怀寧从前之事,却不妨碍他们匯报其他。 得知自己对五皇子也出手过几次,沈敛挑挑眉,有些诧异。 以之前自己同七皇子的合作关係,自己现阶段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才对。 在心腹离开后,沈敛合了合眼在脑中梳理。 可不管怎么想,都没能想出合理原因。 书房被清理过,和从前一模一样没有任何不同。 可仔细寻找,却又能发现些蛛丝马跡。 沈敛站在柜旁,若有所思望著上面出现的掛鉤。 这两个鉤子是之前没有的。 曾经的自己在这上面放了什么? 又为何將什么掛在自己抬眼就能瞧见的位置? 沈敛饶有兴致在书房转了一圈,而后命人將动心都取出来,重新规整一遍。 他的记忆里很好。 所有的东西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小廝僕婢们虽然疑惑,却不敢质疑。 他淡定站在院中,视线当然在物件中一一扫过。 而后,他便发现了一只多出来的墨玉宝毫笔。 这笔被收在比较重要的柜盒中,一起放的皆是贵重之物。 下人们当时打开柜盒看过,见皆是贵重之物,便不敢將里头的东西隨意处理掉。 严氏確实处理得很谨慎。 可就是因为太谨慎,才显得有些刻意了。 八九个月的时间,他书房內如何会半点东西都不添置。 翌日一早,沈敛带著这支笔出了门。 京中能出售这种品质的商铺只有几家,並不需要费太多时间便可打听出来。 才到第二家,沈敛便有了眉目。 “这似是顾家所购。”因著顾怀寧买笔的时间已有些久远,掌柜了好些时间才確认。 又是顾家。 沈敛已经不觉得意外了。 只是要离开时,掌柜不经意提起的一事倒叫他又有些好奇。 “国公府年前从本店买走了所有此种宝毫笔,敢问世子,这笔是有何独特之处让您中意?” 掌柜有些费解。 难不成是因为世子用了最初那支笔后,觉得特別趁手? 沈敛看了看对方,这种没有逻辑又不理智的事,他也是不能理解的。 他没有回答这种问题,只冷淡离开了商铺。 待沈敛的背影渐渐远去,小二们才上前小声嘀咕,“那镇国公世子为何戴著面具?” 前段时间太医频繁进出镇国公府的事瞒不住人,眼下京城皆已知晓沈敛受伤一事。 “该不会是毁容了吧?” “搞不好是那横死狱中的老太婆前来索命了呢。” “你老婆子是狱卒下手所致,同那世子有什么关係。” “若不会因为他將人扣住,那婆子会遭受这无妄之灾吗?所以还是因他而起。” “你不要命啦,敢这么说话。那国公夫人可不好惹。” “怕什么!现在外头都这么说。” 沈敛这段时间总戴著面具出行,自然会引起关注和非议。 只是他自己却不在意。 离开商铺后,他又去了趟大相国寺。 皇帝体贴他重伤初愈,並不要求他立刻復职。 因著忘记了一段记忆,沈敛也並不著急去府衙。 他不確定自己遗忘的事是否会与要做的事相衝突,是以还是先搞清楚一切为好。 无妄大师见到他,满含慈悲的眸中也是露出了一抹复杂。 这是沈敛出事的地方,他早该来了。 可不知为何,心下总隱隱有股抗拒。 “世子確实有佛缘。”无妄大师感慨。 那般重的伤,他也原以为对方会抗不下去。 沈敛並不觉得,不过也没直接反驳。 两人沿著寺內缓缓前行,直到临近后山时这才停下。 沈敛转头看了眼斜前方的山道,“那就是问仙台的方向?” 无妄大师点了点头,有些唏嘘。 入寺这么多年,登问仙台真似有仙家显灵之人,其实只有一两人。 不是皆无感觉,便是装作似有领悟。 无妄大师擅相术,对方是否说谎,他心中自有分辨。 唯有沈敛,差点便丟了性命。 “家母称我是登台这才导致的重伤。”沈敛道。 他戴著面具,无妄大师看不清他的神情。 “那大师应当知道,我为何要登那问仙台吧?我所问之事,想必大师也知一二。” 沈敛虽觉求神拜佛不过是愚弄人心,可他的伤確实离奇,是以叫他多此事多了几分容忍。 无妄大师却念了声佛。 登问仙台是需要付出代价。 “世子失忆,未尝不是登台的代价之一。天机不可泄露,若命中注定世子会想起一切,那么您迟早会记起。” 沈敛一向不喜这些满嘴虚无的僧眾,眼下更有所感。 对方这话,同没说又有何意。 “看来我同佛並不缘。告辞。” 无妄大师却道,“世子的面相本该是与佛无缘的,只是贫僧也不知为何,您身上竟有佛意。” 这份佛意,不像与生俱来的。 倒像是后天强行形成。 沈敛並不觉得自己有佛意。 他的行事到作风,没有一处与佛家想通。 回府时,严氏正在书房等他。 “听说你清理了书房?” 沈敛应声,“母亲何事?” 严氏被他这问得有点闹心。 两人是母子,她来见他还非得需要理由吗? 只是看著儿子那双黑沉的眸子,她又只得压下不满问,“你可知晓你父亲將那沈樾留在京中?” “我知道。” 严氏很不高兴,“听说你父亲还替他寻了门亲事?” “確实如此。” 严氏看著儿子,十分不理解他的平静和冷淡。 自家儿子婚事都没著落,他沈覃离京前还管上旁支子弟婚事了。 “你这孩子,怎么都没一点危机感。” 严氏一直对沈樾有些意见。 这么多年,丈夫对这个旁支子侄照顾颇多。 时不时便会往那边送东西,也当她的面夸过沈樾几次。 严氏不以为然。 那沈樾哪点都比不是沈敛,有什么好值得夸的。前几年便早早將那孩子带到身边。 这些年攒下的军功,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为何要有危机感?”沈敛平静道,“族兄能力和实力皆不错,是个可培养之人。” 既然提到沈樾,他乾脆早些开口暗示。 “儿子无意男女情爱,日后也可能无法给国公府留下一儿半女。若母亲答应,我可写信给父亲,將族兄过继到您名下。” 短短两句话,气得严氏暴跳如雷,差点直接晕厥。 “混帐东西!你是想故意气死为娘吗?” 什么不会给国公府留下一儿半女! 什么把族兄过继到她名下! 这混帐东西绝不是发疯了,他就是为了故意气她才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娘可考虑考虑。”沈敛语气淡然。 严氏气得心口疼,怒目圆睁。 “你想都別想!你父亲这般疼你,身为儿子你如何能忍心叫他绝嗣!” 这两条不管是哪一句,都在扎她的心。 沈敛淡淡的眸光落在对方脸上,“我的红线,不正是母亲切断的吗?” 此言一出,严氏顿时一窒,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 “这如何能怪我!”她脱口而出,而后又迅速皱眉,“你想起来了?” 沈敛没想起来。 只隨时依照直觉隨便诈一诈,结果当真诈出了些消息。 他应是同哪个姑娘有了感情的。 却后续没成,想来也同母亲有一定关係。 “母亲觉得呢?” 沈敛淡淡反问。 严氏沉著脸,虽恼怒至极但也还没彻底失去理智全盘托出。 只是最后两母子確实闹得不欢而散。 严氏不明白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哪怕儿子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一切,两母子的关係似乎也回不到从前了。 翌日,沈敛隨意上了京中最有名的酒楼。 他要了个中间位置的包间,待客满时叫来了小二。 不一会,小二去隔壁上东西时,便状似无意提到了沈敛。 优秀如沈敛,在他出事前自然没人敢说三道四。 可眼下他毁了容,倒是给了人机会和理由。 不多久,沈敛便听见了些自己同顾怀寧的緋闻和是是非非。 有人说他同她早就私定终身,是被严氏棒打鸳鸯。 也有人说她早就对他无意,光看见他便痛苦不適。 真真假假,也有夸大其词的成分。 但不管如何,同他有所牵扯之人,確实是顾家那位口口声声喊他『表兄』的五姑娘。 沈敛忽然觉得很有意思。 自己同一个姑娘有所纠缠,这本身便是一件极意想不到之事。 那么。 他同她之间的真实情况,究竟会是如何? …… 严氏在家气了整整一晚,翌日一早便去了娘家。 她原是想找娘家诉苦,也让娘家人去骂骂儿子,谁知对方反倒说了她几句。 “也別怪敛儿这般態度。当初若不是你同顾家闹成那样,也不会有眼下的事了。” 严牧皱眉,有时候他也很受不了这大妹妹。 上次德妃的斋宴,就是她搅和的。 好在小妹妹脾气好,没同这姐姐计较。 “大哥!这怎么能怪我?” 严氏难以置信,“我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敛儿!那顾怀寧不能生育,我难道真放任著她进门,让沈家断子绝孙吗?” 严牧身为男子,有些想法埋心底多年,只是因为兄妹情分一直没说出口。 如今见大妹妹这般冥顽不灵,也只能实话实说。 “那你怎么不给妹夫纳妾呢?若眼下不能生育的是你嫂子,她定然早早地给我安排妾室了。” 严夫人坐在两兄妹身边,实在坐立难安。 这种时候她是恨不得不自己不在场的。 两兄妹吵归吵,哪怕话说狠了也无妨,她是个嫂子,说错话少不得被记恨。 “好了老爷,哪有这么说自家妹妹的。”严夫人这般劝著,心里却颇为认同丈夫。 沈覃又不是入赘到严家,纳不纳妾需要妻子做主。 眼下闹成这样,严氏自己也有责任。 “大哥!是我家老爷自己不愿的!”严氏心酸至极,怎么都没想到这话会由亲大哥口中说出。 “你若真在意沈家子嗣,那你现在给他纳妾还来得及。孩子生了,去母留子你好生养著。” “日后敛儿要是愿意成亲了,那孩子定然也阻碍不了他的地位。” 严氏胸口一阵起伏,还是没办法接受。 自己丈夫都没开这个口,自家人怎么能说这种话。 “大哥这种话就不要再说了!我家老爷不会愿意的。”严氏扭过头去,“你若不將我当你妹妹,我日后不来便是。” 话说到这份上,严牧自然也不可能低头。 严夫人看了眼两兄妹,只能好生哄劝。 “老爷是你亲哥哥,如何真希望国公爷纳妾呢。他只是希望大妹妹你改一改性子。” 严氏绷著脸並不下这个台阶,站起身便打算离开。 她才在儿子那边受完气,没道理回娘家了还得受气。 “不必劝她!日后有她苦头吃!”严牧冷道。 儘管如此,严夫人还是追著送人到门口。 临要出去时,她將严氏拉住。 “嫂子有句话,你且听听看。若你觉得没道理,便不必管。” 严氏顿住脚步,就是脸色依旧不好看。 “敛儿也大了,不是小孩能叫我们这些长辈隨意控制了。他有自己的想法,你若强行压著他,反倒適得其反。” “你也就他一个孩子,难道你想彻底將母子感情弄坏吗?倒不如先顺著他,好好將关係调整好了,再慢慢想办法。” 这是严夫人的心里话。 也希望这位大姑子能真的改改性子。 严氏上马车时,脸色一直阴沉。 陈嬤嬤在一旁伺候著,也不敢开口。 这些年,自家夫人在府里强势惯了,她从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哪里不对。 况且这偌大的京城,她到哪儿不被人捧著? 严氏坐了好一会,终究是红了眼眶。 她虽然觉得嫂子的话有一定道理,但终究还是被自家哥哥伤了心。 “大哥他怎么这么说话。” 陈嬤嬤话不对题地劝,“他只是希望您別一直压著少爷。” “我是敛儿母亲!父母之命大过天!我有什么错!况且我又不是害他,我是为了孩子好!” 严氏气恼地抹了眼泪,而后撇过了头去。 陈嬤嬤见状便知,对方不想討论这个话题了。 也许是恼羞成怒,也或许真的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马车內一时间恢復了死寂,直到车子突然猛地停下。 马儿嘶鸣,车內的严氏也是一晃,差点摔倒。 “怎么回事!”她满脸怒容。 陈嬤嬤赶紧下马车去,谁知帘子一掀,严氏便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等等。” 她喊住了陈嬤嬤,而后拨开了车帘。 马车外,年轻公子抱著一个小童,温声哄劝。 小童似是受了惊,一张小脸苍白。 “怎么搞的!这是你家孩子吗?”车夫满脸怒火,刚刚也是被嚇了一跳。 这要是不小心把人撞到了,那可多晦气。 “在下只是路过。”年轻公子拉住小童的手走到一边,“他应是趁父母不注意跑出来玩的。” 车夫还想再骂,却听见自家夫人开了口。 “罢了。” 严氏从马车上下来,看著眼前这小伙子觉得越发顺眼。 品性端正,又热心肠。 一看就是个教养极好的孩子。 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倒是先认出了她。 “原来是夫人您。” “好孩子。倒是没想到这么巧又遇见你了。”严氏露出笑。 可对方却没那么喜意。 “几次见夫人,您脸上皆似有忧色。可是有何烦心之事?” 严氏没想到对方会主动关心她,愣了一愣后,压下了心下浮现的难过。 一个外人尚且知道关心她,最亲之人反倒拿话刺她。 “没什么事。”她看著对方,却忍不住升起了想要倾诉的欲望,“不过就是孩子大了,所以叫父母有些烦恼。” 晏归皱了皱眉,“那便是做孩子的不是了。天下无不是之父母,无论如何都不该惹您伤心才是。” 严氏怔了怔,心头的苦涩顿时汹涌而来。 和儿子闹矛盾这么久,这还是第一个如此肯定站在她这边的人。 陈嬤嬤皱了皱眉。 上次她就隱隱觉得不舒服,这次这种感觉更甚了。 “夫人,让这位小公子先帮娃娃父母吧。他家里人应该著急了。” 严氏闻言有些犹豫,她还想同这小伙子再多聊聊。 晏归不动声色打量了陈嬤嬤一眼,而后掩住了眼底的冷芒。 这老东西倒是敏锐。 “你是哪家的子弟?”严氏询问。 晏归垂下眼下,“小人並非世家出身。” 那便是没什么背景的平民百姓了。 可严氏却觉得更难得了。 非世家子还有这般气度和品性,这才是真正的难能可贵。 若好好培养提拔,定是比那沈樾优秀。 “你可愿到镇国公府谋份前程?”严氏笑问。 晏归却道,“夫人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小人如今在晏阁老手下学习。” 严氏更是惊讶。 晏阁老虽已告老还乡,但多年的威望尚存。能在他手底下,足以证明这小伙子的优秀。 “不错不错。”严氏又夸奖了两句,这才重新上了马车。 经此一聊,她的心情好了许多。 只是开心之余,她又不由有些遗憾。 若是儿子的性子也能同刚刚那孩子一样,便好了。 谁说孩子大了就不听话了的。 分明还是人的问题。 陈嬤嬤犹豫了许久,还是小声劝道,“夫人,刚刚那公子,你还是少……” 严氏却已然开心打断她,“你也觉得那孩子同我有缘是不是?你当真不觉得,他同我有几分相像吗?” 陈嬤嬤只能生生打断了想要劝对方的话。 …… 顾怀寧在宫中住了许多天,转眼还是到了景铭即將离京的日子。 德妃有些不舍,孩子年纪到底不大,出京几个月如何放心。 虽说这趟出行圣上特地安排了人隨行保护,但她还是担心。 景铭便提著顾怀寧送他的络子在她面前晃。 “一定会平平安安的。您看我都將平安系在身上了。” 德妃已经见过这小狗了。 景铭第二天便拿著这小东西来跟他母妃炫耀。 “一定要注意安全,知道吗?”她看眼另一边的顾怀寧,又压低了声道,“你要出事了,母妃就做主给你寧姐姐再选个新夫婿。” 景铭一脸汗顏。 为何这两人都爱拿这事威胁嚇唬他。 见儿子这般,德妃也不再嚇唬他。 “罢了。你自己注意著便是。你即將离京,这一去几个月。刚见你同寧寧感情升温些,眼下这又要淡了。” 她也是感慨。 也不知小姑娘为何不肯离京。 景铭笑应著,心下也有些忐忑。 只是理智想想,这確实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若他不强大起来,日后父皇走了,谁还能护住母妃和妻子? 他不可能永远倚靠別人。 皇帝也知自己拆开了两人,是以临行前一晚,特地叫上两个孩子一起用膳。 而后让景铭带顾怀寧去御园逛逛,也好消消食。 顾怀寧知道,这是两位长辈给他们製造机会。 今晚月色朦朧,就连下的绿叶,都显得格外翠绿。 景铭走到池边,半晌没开口。 顾怀寧有些疑惑。 正想出声时,他轻轻比画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她不明白他在故弄玄虚些什么,只能安静等待。 待过了一会,景铭才转头笑道,“我在听池中青蛙讲故事。” 顾怀寧很是无语。 “你当我傻?” 景铭挑挑眉。 “看来你不信。没关係,我讲给你听。” “一只青蛙落了难,被路边姑娘所救。姑娘只是举手之劳,结果那青蛙竟然口出人言。” 他一顿,问:“你猜青蛙说什么?” 顾怀寧扶额,实在不想配合。 景铭见状笑著催促,“快说。” 按照那些画本子的套路,这种时候大概就是要以身相许了。 顾怀寧光想想都觉得尷尬。 “告诉那姑娘哪儿有金银珠宝,或是如何才能飞黄腾达?” 景铭看著小姑娘白皙的小脸。 哪怕是满脸的抗拒,都晶莹可爱。 “不对。”他一脸的高深莫测,仿佛半点都没那方面的旖旎心思。 顾怀寧便放下了心,不解询问,“那说了什么?” 景铭哈哈一笑,而后上前一步俯首到她耳边,“我心悦你。” 第146章 求沈家。 我心悦你。 景铭的声音有点轻,儘管努力稳住音调了,但还是带著细微的颤抖。 顾怀寧怔了怔,而后下意识转眼瞧他。 少年月下的眸光很认真,还带了点小心翼翼。 她转过了脸来,两人的距离也在此刻迅速拉近。 过近的距离让她觉得不安,下意识便后退了一步。 景铭愣了愣,清秀的小脸忍不住发红,而后也迅速挪了挪拉开了距离。 一瞬之后,他脸上再度掛上笑,又恢復了以往那让人舒適的距离。 不带曖昧,不叫她为难。 更喜欢的一方,总是更小心翼翼。 顾怀寧看著他的转变,有些內疚和不好受。 景铭注意到她的眼神,而后开口笑开,“这是青蛙对那姑娘说的。” 他不希望她太为难。 顾怀寧却看了看他。 “那你就没什么对我说的吗?” 景铭因过於惊讶,连瞳孔都不经放大了些。 顾怀寧看著他这样子,反倒有些想笑。 “没话想交代便算了。” 她顿了顿,才又道,“我等你回来再说。” 景铭一双眼睛立刻便亮了。 翌日出发时,顾怀寧隨行將人送到了城外。 昨晚还没那种离別的分外,不知为何到了此处,便忽然涌上心尖,叫她有些感慨。 平安扣已经送给顾怀寧了,景铭相信她在宫中应该也会有父皇庇佑。 在宫外还有顾家,他其实应该也没什么好担心。 唯一不放心的,大概就是怕她被人惦记。 但以他对小姑娘的了解,勤奋如她应该也不会怎么出宫。 想来也不会同旁人有什么交集…… 景铭定了定心,正这般想著,便看见表兄的身影远远从后方前来。 今日他要离京,两兄弟关係好,自然会前来送別。 他定了定心神,乾脆自己先扬声朝对方打招呼。 顾怀寧顺著他的视线回头,果然看见了沈敛。 她心乱了乱,而后稳住了心神,转身站在景铭身边。 如此站姿,儼然便是一对璧人。 沈敛的视线不动声色在她身上扫过,这才重新看向景铭。 “小心行事,一路顺风。” 两兄弟这段时间其实见过几面,景铭还特地跟对方学了几次防身反制之术。 上次在医馆门口见顾怀寧用过一次,他觉得自己学会应该也不成问题。 只是没想到,过程比他想像的要困难。 也不知她將动作练得那么熟练,究竟废了多少工夫。 “我知道。”景铭认真道。 沈敛点了点头。 顾怀寧站在景铭身边,只淡淡朝对方点了点头,便算做打过了招呼。 今日她要送行,特地稍稍打扮过。 没再穿那些简便的服装,也稍稍上了妆容。 是以更加明媚动人。 景铭注意到了沈敛的视线,一时也有些晦涩难言。 表兄的记忆何时恢復他没办法確定,他只希望能迟些,至少等他回京,给他一个机会堂堂正正守在她身边的机会。 不仅是景铭,顾怀寧自然更能察觉到停留在自己身上那股打量的视线。 她不知道沈敛怎么了。 对方应该是失忆了的,可她却觉得他同以往或者前世皆有些不同。 他应该守礼谨慎的个性。 可上次接触,却叫她感觉出了些许的不同。 这种细微的差別叫她有些不安,也觉得这样的沈敛似乎有些难以捉摸的危险。 正在景铭思绪万千之时,顾怀寧忽然抬起手,抱住了他尚且还有些瘦弱的身板。 突如其来的接近叫景铭一怔,让他一时忘记做出反应。 顾怀寧没鬆开,也不好意思抬头。 “你一定要安全回来!”小姑娘的声音很轻,还带著微微的颤音。 景铭立刻便明白了过来,连带著突然涌起的欣喜微微散了散。 她的接近不是因为她不舍,而是因为表兄在这里。 她的亲密,是演给表兄看的。 景铭虽有些失落,可这如何不算意外之喜呢。 毕竟若是表兄不来,他或许都得不到对方这个拥抱。 思及此,他便又坦然了心態。 先抱歉看了眼表兄,而后大大方方伸手將人抱紧。 沈敛的视线淡淡落在两人身上,黑眸沉的著实叫人不出情绪。 看小情侣腻歪並非一件让人开心之事,可他本能地不愿离开。 內心像是有股较劲的衝动,想看看这两人究竟亲密到什么程度。 顾怀寧等了好半晌,也没听见沈敛识趣走开的脚步。 她原想著用这种法子让对方先迴避,而后她便自行回宫,也不用再同对方打交道。 可眼下对方不走,倒叫她分外被动尷尬。 末了还是景铭开了口,沈敛这才走去了一旁。 而后,顾怀寧才將人放开,忍不住鬆口气。 景铭笑了笑,“下次不必这般勉强自己。” 顾怀寧抬眼,“我不勉强。” 他没同她爭,又叮嘱了两句后,留下了沈敛让她先行。 景铭走了。 接下来的好几日,顾怀寧都有些不习惯。 一直都默默守在身边的人突然消失了,多少叫人有些感慨。 陈太医已经让人將景铭画好的图收集好,打算找个机会向圣上请示,將这些药草图印发装订成册。 让自己迅速习惯一件事那便是忙碌。 顾怀寧变得更认真,医术也大有长进。 回永和宫时,一些很简单的小问题,她已然可以帮忙处理。 在医术一事上,她確实有些天赋。 德妃看著她,满眼的欢喜。 只是到底也有些感慨,小姑娘不能生育,到底是个遗憾。 如今两人年纪小或许不觉有什么,可几年之后,想法皆有所转变呢? 只是想著想著,德妃又觉得自己的操心有些太早了。 儿子不在京中,当务之急是替儿子將未来媳妇儿守好。 顾怀寧以为自己的日子还会像从前一样,直到一日大哥顾承晋突然重伤回京。 她匆匆赶到家时,常氏已经哭成泪人。 顾承晋受伤的消息,顾家其实早几日便知晓了。 因著怕顾怀寧担心,是以一直瞒著。 直到消息传进宫中,她才惊闻此噩耗。 大哥如何会重伤。 前世根本就没发生过此事! 顾怀寧嚇得双腿都有些软,还未进顾承晋屋中,便被二哥拦下。 “大哥的腿伤了,你待会莫问太多。”顾怀青严肃交代。 顾怀寧怔了怔,脸色一阵煞白。 腿伤了? 若真的只是受伤,二哥如何会用如此凝重的表情。 “究竟,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压低著声音,眼眶已忍不住泛红。 顾怀青的脸色不好看,瞥了眼屋內才小声道,“林家出事,华箏求救无门,是以兴趣了边关。” 一个在京中娇养著长大的千金小姐,这般千里迢迢去求救,自然是受了许多苦的。 念及曾经的情分,顾承晋自然无法无动於衷將人赶走。 看边关本就是不安定之地,在林华箏到了之后的第二天,便有敌国小部队潜入城中。 顾承晋便是为了救她才伤的。 顾怀寧听完后忍不住有些心疼,“那大哥的腿……” “或许以后便再也站不起来。”顾怀青道。 因为伤重,这才让顾承晋回京中养伤,看看是否还有痊癒的机会。 顾怀寧终於身子一软,有些站不住。 前世是四哥的双腿被废,如今这命运竟落到了大哥头上。 怎么会这样! 为何会如此! 她已经很努力改变家人的命运了,为何灾难又重新落到他人头上? “待会见了大哥,你注意一点情绪。”顾怀青皱著眉,再次提醒。 儘管心中同样悲痛,但眼下他唯一留在家中的健全男丁,他必须要撑住大局。 顾怀寧擦了擦眼泪,迅速点了点头。 常氏的眼睛已经肿了,一直坐在床边不肯离开。 顾承晋刚刚还有些意识,这会又昏迷了过去。 腿上的伤叫他反反覆覆发热,又一路风尘僕僕赶路回京,是以一直很虚弱。 顾怀寧看著大哥神色苍白的俊顏,再度落下了泪来。 她想安慰母亲,却压根不知该如何开口。 父母对大哥的要求一向最严格。 他是长子,日后要撑起顾家的门楣。 大哥也从未辜负过父母的期待,年纪轻轻便成了大衍最年轻的少年將军。 可谁知,如今却突然要变成一个废人。 “娘,怎么先出去吧,別影响大哥休息的。”顾怀寧想忍住哭腔,可一开口便有些哽咽。 真正的痛苦和悲伤是掩饰不住的。 她也怕把大哥吵醒后,叫他心里更难过。 下人们也红著眼,小心將常氏搀扶出了屋。 顾家主子们都好说话,对下人们也好。 如今大少爷突然被废,大家都替主子们难过。 待到了院子,常氏这才拉住了顾怀寧的手道,“纪家,刚刚来退婚了。” 因著今年元宵救了落水的纪家千金,两人本已定亲,打算下半年便完婚。 如今顾承晋重伤被废,纪家自然不可能將女儿嫁给一个废人。 顾怀寧一怔,瞬间也是恼怒非常。 她能理解纪家这个决定,可哪怕是要退亲,他们也不该在人刚回京的时候便提。 常氏抓著女儿的手,著实气得有些恨。 “那林家当真是祸害!”哪怕都出事了,还能让林华箏去把她儿子给害了。 “大哥重伤,那华箏人呢?”顾怀寧问。 顾怀青道:“事发之后,好多人谁都猜测是林华箏里外勾结。大哥却信对方並非故意为之,顶著伤將人护了下来。” “后来她去了哪里,便没人再知晓。” 纪家退亲是退得早,但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林华箏。 这顾承晋竟是为了前未婚妻变成了废人,这家纪家相当不悦。 说不怨是假的。 顾怀寧只想起前世顾家遭遇的一切,她便很难真当这一切只是巧合。 常氏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 大儿子变成废人,小儿子至今下落不明。一年內两次打击,足以叫一个母亲心碎。 因著顾承晋一事,常氏彻底病倒了。 顾怀寧留了下来,但也立刻让人给德妃送了口信。 翌日一早,她却见了一个叫她意想不到的人。 “顾姐姐。” 池巧云匆匆赶来,小脸上还有著显而易见的紧张和仓皇。 顾怀寧心下一动,隱隱便有了猜测。 “池妹妹,你……” 未等对方说完,池巧云已经抓住了她的手,“顾大哥如何了?” 她消息一向灵通,今日一早,便听见有学子说,纪家向顾家退了亲。 她甚至都没等先生前来,便马不停蹄从书院赶来了顾家。 顾怀寧看著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昨晚她请了陈太医前来,陈太医和林苏都说,双腿再恢復的机会渺茫。 之前池巧云表现得很豁达,但心中分明是惦记著大哥的。 只是碍於家世,她知道自己压根没有同纪家相比的可能性,所以才藏起了心中的情愫,不叫好友为难。 “我可以见见他吗?”两团泪在小姑娘眼中打著转儿,好友的沉默已然说明了答案。 顾怀寧无法做主。 大哥重伤,他又如何会希望自己这般落魄的样子被旁人瞧见呢。 昨晚大哥醒来时,她有进去过。 可顾承晋神情鬱郁,並不太愿同人多谈。 面对家人是如此,更何况是旁人。 “池妹妹,抱歉。”顾怀寧愧疚道。 池巧云两颗豆大的眼珠落下,沉默了半晌后,才抬眼开口,“顾姐姐,我不会叫你为难的。” 小姑娘风风火火赶来,而后又匆匆离去。 顾怀寧不確定对方究竟想做什么,只是到底有些感伤。 待池巧云走了,顾怀青这才从外头进来。 他刚刚恰好在门外,所以听见了少许。 “你这好友,倒是比纪家那个有情有义多了。” 真正在意之人,又如何会因为对方受伤,便断得如此乾脆彻底。 顾怀寧点了点头,这般想著,只觉更加遗憾。 “林姐姐说大哥的腿当真无望了吗?”她还不愿死心,“就当真没有一点办法吗?” 顾怀青皱著眉,“她並不擅长医治这方面。不过北方有个神医,或许能治好大哥。” 顾怀寧一喜,“那我们打听打听?” 顾怀青沉默了片刻,没马上回答。 待过了片刻才道,“那神医据说此刻正在衍北军营之中。” 衍北。 那是镇国公镇守的地方。 而何况对方还在军营。 对方之所以留在军营之中,是为了救助更多更多镇守边关的將士。 “那我们將大哥送去?”顾怀寧道。 顾怀青神色复杂,“不太行。” “为何?” 顾怀青嘆口气,“那神医同我们家有怨。” 他也没想到,这世上竟有如此凑巧之事。 谭神医有个亲弟弟,曾经在顾承晋手下当兵。几年前因带头违纪不守军令,被依法处置后赶出了军队。 谁知对方在投奔亲哥的路上受了寒,一下子撒手人寰。 因著此事,谭神医直接去了衍北。 双方有怨,对方如何会肯救顾承晋。 顾怀寧听了原因,一时也是无言。 这事在双方立场上都而言没错,可眼下这般情况,却不得不求人出手相助。 “我进宫求德妃吧。由她开口,或许镇国公会帮忙说说情。” 她自然不会去求沈敛。 顾怀青也点了点头,眼下景铭离京,就怕节外生枝。 午后,顾怀寧算著时间进了宫去。 今日本就要给皇帝推拿,但圣上看见她,倒是有些惊讶。 德妃昨日同他说过,常氏因顾承晋之事倒了,这两日小姑娘要留在宫外。 顾怀寧道:“母亲眼下有二哥守著。” 皇帝便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待推揉完毕,顾怀寧这才立刻去了永和宫。 “娘娘,怀寧有一事相求。” 她將顾家和谭神医的恩怨说了说,眼中满是恳求。 德妃娘娘明白,小姑娘之所以来找她开口,便是因为不希望直接同镇国公府接触,怕引起什么误会。 她开口应下,而后当即修书一封让人送出宫去给镇国公府。 严氏看到妹妹的书信时,並不太想帮这个忙。 她同顾家闹成这样,才不会浪费工夫出手。 况且,要求人,顾家也该有求人的態度。 让她妹妹压她做什么。 严氏將书信收起,打算暂时不予理会。 顾怀寧在家等了两日,却迟迟没得到答覆。 她虽不愿催促德妃,可事关哥哥健康,她还是满脸纠结去了永和宫。 德妃皱了皱眉,立刻猜到了或许又是姐姐在闹脾气。 这三番两次的,她也是被折腾烦了。 就这脾气,不管谁嫁进镇国公府,都不会有好日子的。 “你等著,本宫这就去请陛下开口。” 顾怀寧不欲將事闹得太僵,若真让严氏太下不来台,那谭神医便更有理由拒绝医治了。 “娘娘,能否由您將国公夫人约出,我亲自去求她。”不过就是挨对方一顿刻薄话罢了,她不往心里去,对方便伤不到她。 “你这丫头,你都同铭儿定亲了,本宫哪能让你去受委屈。”德妃不愿意。 她的儿媳,怎么也不该被人欺负。 顾怀寧有些感动。 德妃两母子的维护,常常很及时,也很直接。 和前世是完全不同的体验。 “我没关係的。”顾怀寧坐在德妃身边,“娘娘同国公夫人姐妹情深,別再因怀寧再生嫌隙了。” 景铭和沈敛日后是要相互支撑的,双方如何都不能將关係弄僵。 德妃皱了皱眉,確实还有些不愿。 但顾怀寧不想將事情变得更复杂,最后德妃只得无奈答应。 严氏收到第二封信时,表情愉悦了许多。 也算那顾怀寧懂事。 她將信收起,而后定了地点。 陈嬤嬤轻声劝,“之前闹成那般,夫人今日稍稍给个教训,便別同那小辈计较了。” 她了解严氏的性子,自是不能说对方有错。 严氏表情淡淡。 近来她受了许多苛责,好些人都说她不对。认真算起来,皆同那顾怀寧有关。 不管她也不是完全不顾大局之人。 见面之事,她心中自然有数。 顾怀寧得到通知时,著实鬆了口气。 被严氏刻薄几句算什么,前世她难道听得还少吗? 她是自己的婆母,她又放不下沈敛,才那般在意对方的言语,反覆难过伤心。 如今她同对方已无关係,已然不会再难过了。 因著这次见面不会太愉快,顾怀寧並没有带其他人一起出门。 约定时间已过,她在包厢生生等了半个时辰,严氏才慢悠悠前来。 顾怀寧没有露出半分不满,知道这也是对方磋磨自己的一种手段。 严氏看了她一眼,没能看见小姑娘焦急万分的表情,著实有些失望。 顾怀寧察觉到对方瞬间冷下去的目光,便迅速在心头復盘了一番。 自己到底是哪儿表现不对,才惹得这位夫人又不满意了? 严氏在位置上坐下,而后皱眉看向她,“愣著做什么?不会沏茶?” 顾怀寧立刻照办。 前世因伺候过对方,是以她也了解严氏的习性。 將茶水在杯中倒了两次,这次恭敬递到对方跟前。 严氏抬了抬眼,唇间溢出了些许嘲讽。 这姑娘为了討好镇国公府,倒是打听了不少。 严氏没接茶杯,“你该知道,若不是德妃娘娘开口,我是断然不可能出来见你的。” 顾怀寧想了想,露出了一个可怜又诚惶诚恐的表情。 “怀寧明白。” 严氏见状,心情便愉悦了不少。 她就喜欢旁人乖乖听话。 顾怀寧见状,便也知自己猜对了。 只是严氏高兴归高兴,有些话她还是要说清楚的。 “你很清楚你的情况,娘娘和殿下是个软性子,有些话不忍对你开口。我作为他们的亲人,他们不忍心提醒的话,我就替他们说了。” 顾怀寧始终垂著头,看著很是楚楚可怜。 严氏道,“镇国公府需要子嗣,殿下自然也一样。你不能仗著娘娘和殿下任善,便真的就这样下去。” “待成亲后,你自己识趣些给殿下收两房妾室。到时候你將孩子抱到自己房里养大,也同亲生的没什么差別。” 顾怀寧怔了一怔。 確实未料到对方会说这些话。 她和景铭的关係,虽尚且还未及男女之情,可眼下就提要替对方纳妾,多少还是叫她有些心理不適。 “怎么?”严氏见她不作声,立刻皱起了眉来,“你该不会不愿殿下纳妾吧?没有其他女人,殿下如何有后?” “顾怀寧!你们家应当不会连这点都没教你吧?” 顾怀寧的小脸一阵青一阵白。 她不在意严氏的刻薄,可她到底有些介意对方用旁人伤她。 正在这时,包间门突然被人推开。 第147章 她曾见他就不舒服。 突如其来的动静引得包厢內三人回了头。 下一秒,便见沈敛戴著面具从外头走了进来。 严氏一愣,而后立刻转头对顾怀寧怒目而视。 相见之事只有顾家知道,不是这小贱人故意將消息透露给儿子还能是谁? 更可气的是自己的好妹妹! 信上说著让顾怀寧同她单独见面,实则竟是同对方一道联合起来破坏她们的母子关係。 可顾怀寧更是憋屈得不行。 之所以单独相邀,为的就是不愿同沈敛接触。 眼下他这一出现,严氏显然已经將所有问题扣在她头上了。 “好你个顾怀寧!我真是小看你了!” 严氏愤而起身,作势抬手便要朝小姑娘扇去。 顾怀寧並没有隨便挨打的喜好,当下便稍稍后退躲过。 只是有人比她更快,先一把握住严氏的手腕。 “母亲不必將一切怪在她头上。”沈敛的眸光有些沉,面具下的俊顏也有些紧绷。 这让他不由得开始想,在他忘记的那些时间里,母亲是不是也有这么对待过她? “是府中之人告诉我德妃娘娘今日给府中来过两次信。” 只是待他赶到,还是稍微晚了一点。 严氏却是不信的。 “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分明就是这贱人通风报信!” 她这话骂得太难听,连带著沈敛都觉得刺耳。 顾怀寧本想好好想事悄悄解决了,闹到这种程度,她也不愿再自己费劲。 “既然如此,便不打搅了。” 她转身欲离开,却被沈敛出声拦下。 “你有何事?” 顾怀寧不想说,陈嬤嬤连忙开口说了缘由。 严氏不高兴地等了心腹一眼,立刻出声,“镇国公府绝不会开口的!你门顾家死心吧!” 顾怀寧没看她一眼,只淡淡看了眼沈敛,而后回过头去不打算再逗留。 可还没等她迈开步子,便先听见了身后冷淡的男声响起。 “我会安排。” 顾怀寧顿了顿,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 “多谢。” 这次离开时,对方没再阻拦。 只是还没出包厢,严氏的愤怒斥责便已然响起。 但顾怀寧已经没有心思再听,迅速离开了酒楼。 严氏很快便回了府中,只是怒火却没消散。 她压抑了一路的怒气,回府后全数爆发。 可沈敛却只问,“顾怀寧是因为您才没同我在一起的?” 这话一出,严氏瞬间一噎,而后便有些慌乱和恼羞成怒。 儿子这是回忆起什么? 还是知道什么了? “胡说!你胡说什么!”严氏恼恨,究竟是哪个下人將这些透漏出去的。 沈敛皱了皱眉,不太明白为何这般高傲又得体的母亲,怎么会变成眼前这副歇斯底里的模样。 “母亲当真觉得在府中封口便能瞒住我?”他平静道,“是因为顾怀寧不能生育?” 斋宴时严氏说的话,早已在京中流传开。 虽说德妃要了这个儿媳,却堵不住私下悠悠眾口。 怕小姑娘伤顏面,德妃原想成亲后让其他女子给景铭生个孩子,而后让顾怀寧假装有孕。 如此一来,既能维护小姑娘的名声,也让儿子有个后。 当然了,这得顾怀寧自己愿意。 若小姑娘不愿,便日后再想办法。 沈敛当日在包厢中,便听见了其他宾客提到了此事。 若是因为子嗣问题,母亲倒確实有可能反对。 严氏先是惊了惊,很快便又镇定下来。 儿子这么问,必然是因为还没回忆起来。 “你胡乱猜测什么。那顾怀寧和殿下两情相悦,同你有什么关係。” 严氏低斥了声,继而站起了身,不愿再同儿子辩解。 沈敛见母亲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下却有了数。 依照这段时间他听见到林林总总的传闻,他大致拼凑出了一些时间线。 年前圣上似乎是有意撮合自己同那顾家姑娘的。 只是依照自己对那位皇帝的了解,必然不可能真的如此安排打算。 那么,更细节的部分,应当从哪里去了解呢? 顾怀寧回府时,丫头刚从顾承晋房中而出。 送进去的午膳对方只动了一点,那点分量根本不足以支撑他的体格。 常氏在里面劝著,希望大儿子能多吃一些,这样的食量,伤情如何能好转。 顾怀青在外面拦住妹妹,“如何了?” 谭神医一事没確定,顾家不敢贸然告诉顾承晋,怕给了希望又让对方失望。 “说是会安排。”顾怀寧道。 她没提沈敛今天也来了,怕节外生枝。 顾怀青闻言鬆口气,没拒绝便是好消息。 “只是大哥这进食情况,確实叫人头疼。” 那点分量,顶多只能维持住性命。至此一点,便足以透露对方眼下的消极状態。 顾怀寧进屋去,看了眼也憔悴不堪却硬来过来看大哥的母亲,心下满是苦涩。 “扶娘回去休息吧。”顾承晋开口。“我要休息了。” 虽有伤在身,但长兄的气势和威仪仍在。 顾怀寧不敢多劝,只能红著眼眶將母亲带走。 回主院的路上,映书前来通知,称池巧云又来了。 常氏拍了拍女儿的手,让婆子扶她自行回去。 顾怀寧见了好友,才知对方这次前来的缘由。 “祖父已经答应了,让我这段时间留在顾家。”池巧云道。 顾怀寧甚至有些难以置信,“池妹妹,你要做什么?” 季院长如何会是那种分不清轻重之人,怎会答应这种事。 池巧云很坚定,“我想照顾你大哥。” 上次回去,她了两日时间认真考虑了此事。 有些事一旦去做,便没有什么回头余地。 她是一个姑娘,如此行径比如有碍她的名声。 可她却觉得,为何不能努力一次呢? “池妹妹!”顾怀寧皱眉,“院长不会同意的。” “外祖父已经点头了。这段时间,他会对外宣称我身体不適,回老家养病。” 池巧云这几日了好些工夫,才叫对方点的头。 小丫头一向不是那乖巧安分的主,真下定了决心,便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季院长气得无可奈何,又觉得外孙女顽劣,让她吃吃苦头也好,便心软同意了。 想著她在顾家也撑不了两日。 还说要去照顾人,她没给人顾家添乱他就谢天谢地了。 季院长原是说晚间他也陪同著一起前来,可池巧云等不及,对方一点头便赶过来了。 “池妹妹,你这是何苦。”顾怀寧的想法同季院长差不多。 真正伺候人的活,可不是想像的那么简单。 池巧云却红了眼睛,“顾姐姐,难道你也不懂我吗?” 她的心意,好友应当清楚才是。 她不介意顾承晋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与她而言,能在他身边,便够了。 况且,身体康健的顾少將军,是她能高攀的吗? 池巧云之前从不觉得自己的出身不够高。 父母外地赴任时意外双亡,她自小被养在京中外祖身边。 那可是南安书院的院长。 除了一些当真出身极高的千金小姐,旁的女学子其实都不怎么敢惹她。 直到她误打误撞认识了顾承晋。 她心里多了一个人。 然而,那个叫她念念不忘的公子,不过一个假期便同其他姑娘定了亲。 那是中书令家的孙小姐,是她如何都不能相提並论的存在。 那一瞬间,池巧云悄无声息长大了。 她明白了何为现实和差距。 书院教的是知识和道理,成长却要靠现实。 她在顾怀寧面前还是嘻嘻哈哈,但在书院里已经不那么爱笑打闹了。 池巧云本来以为自己再也没机会了。 如今,老天爷却给她开了一扇窗。 她若连一点努力和尝试都不愿付出,又如何能同爱慕之人相伴。 顾怀寧做不了主。 她將好友带到母亲跟前,常氏听得很认真,虽然有些感动小姑娘的诚意,却没有同意。 这种事,如何能不禁长辈同意便隨意应允。 况且,儿子难道就愿意被一个陌生侍女照顾吗? 待晚间季院长前来,两个长辈在厅商议了许久。 顾怀寧陪著池巧云,静静坐在廊下。 “顾姐姐,我以前总是不理解,为何世子那般帮著魏家姐妹,你却还能喜欢他那么久。” 池巧云看著空中明月,“原来喜欢一个人,当真不是说忘记就能忘记的。” “很奇怪是不是,我明明才见了你大哥一面。” 直到如今,池巧云还记得那晚在南公馆中,顾承晋推门而入的场景。 他同馆中那些小倌截然不同,高大健硕,叫人一眼便觉安心。 庄静当时拉住她,小声同她说这或许不是馆中人。 可她却选择自欺欺人,因为第一眼她便被他的气度和男色所迷。 所以池巧云端著酒上前,嬉笑著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小哥哥,陪我喝杯酒呀。” 她看见了对方眼中的似笑非笑,而后顾家四哥便从后头钻了进来,表情像是见了鬼。 “我不是你的什么小哥哥。”对方道。 这段极短暂的接触,她反反覆覆梦见过很多次。 每一次梦见,她都能感觉到自己那强烈无比的心跳。 可待梦醒,便只剩下了无尽寂寥。 顾怀寧並不觉得奇怪。 因为她当初对沈敛也是一见钟情,见色起意。 只是…… 这种喜欢是衝动,谁又能知道究竟能不能长久。 两位长辈商量了半个多时辰,池巧云到底留了下来。 只是顾承晋愿不愿意,却不好说。 翌日一早,顾怀寧让好友换了顾家侍女的服侍,又抹黑了脸。 她不能让池巧云就这样直接进去。 虽说只有一面,但大哥也有可能还记著对方。 顾承晋屋內有小廝,但有些事还是侍女们照顾得更细心。 顾怀寧没有刻意介绍和解释,只让好友安静跟在其他侍女身后打下手。 顾承晋躺在床上,屋內通过风,只能闻见淡淡的药香。 可他脸色淡漠,眼底藏著无人发现的压抑。 他寧愿战死在沙场,也不愿成为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废人。 可为了家人,他不能自顾自死去。 待里面伺候完出来,池巧云这才有些忍不住情绪。 那般健硕挺拔的公子,如何会伤成这样的。 自己都这般难过了,对方又该多痛苦。 顾怀寧在顾家等了两日,终於又一次见到了沈敛。 他在夜间前来,並没有引起什么人注意。 顾怀青还不敢將对方就是林佑一事告诉常氏,可碍於谭神医还要靠对方,他只能强忍住脾气。 沈敛缓步进入顾家厅。 同大多数显贵家中的摆设差不多,並没有特別叫人记忆深刻的地方。 他从前並未来过,却不觉得陌生。 想来失忆的那段时间,他是进出过这里的。 顾怀青同对方打过招呼,而后便开口询问谭神医之事。 沈敛却问起了顾怀寧,“五姑娘呢?” 顾怀青努力维持著脸上的情绪,才没叫自己彻底冷下脸。 这姓沈的在做什么! 为何一开口便替他妹?对方不是失忆了? “舍妹有婚约在身,不便隨意见其他男子。”顾怀青道。 沈敛闻言神情淡淡,“可她称呼我表兄。” 既都叫表兄了,如何能算其他男子? 顾怀青愣了一愣,表情忍不住有些扭曲。 他认识的沈敛不是这样的。 对方该是冷静守礼,极懂分寸才是。 自家妹妹都定亲了,对方如何能这般理直气壮开口? “你是她未婚夫的表兄,並非她亲表兄。” 这里头还隔著一层关係呢,没有那么亲近。 沈敛漫不经心看著顾怀青脸上的神情,忽而淡淡溢出了一抹笑意。 “顾兄以前对我还是挺客气的。” 至少去年在书院时,两人交往虽不算熟络,但也算不错。 这么大的转变,不得不叫人起疑。 “我很想知道,顾兄对我的敌意从何而来。” 顾怀青的表情凝了凝。 若对方还记得,他定然不客气。 可对方失忆了,妹妹也特意交代过不要在对方面前提起从前。 他只得忍著火气,隨意找了藉口。 “国公夫人对我们家也不见得客气。” 沈敛眉眼淡淡,这理由他知道,但他觉得不止如此。 “我母亲確有不对之处,我替她向顾家道歉。”没给对方再挑刺机会,他又平静道,“不知请谭神医前来,可否让顾兄忘记以往不快之事?” 顾怀青確实拒绝不了。 那事关大哥未来。 阴阳怪气想讽刺的话堵在喉间,他只能暂时间咽下。 顾承晋受伤之事已在京中传开,沈敛也算略有耳闻,但具体情况尚还不清楚。 “少將军的伤,是怎么回事?” 顾家镇守衍西多年,不该突然吃这么大的亏才是。 顾怀青是男子,同林家也没那么深的感情。 知国公府有自己人脉,乾脆便说了大哥受伤原因。 “那林家真是死有余辜,不仅三番两次对寧寧下手,还害了我大哥!” 沈敛微微抬了抬眼。 对顾怀寧下手?他倒是没听过此事。 “我会叫人去查清楚。”他並不觉得只是意外那么简单。 哪怕真是意外,也得仔细確认了才能叫人心安。 顾怀青看著他的眼神很复杂,一时有些无言。 这沈敛,好像还变得好说话了。 对方以往不这样的。 他还记得上次去送礼,对方那隨意將比丟给猫儿的態度。 如今想起,还叫人火大。 “世子。”顾怀青忍了半晌,“多谢您愿意相助。但是,我妹妹已经同殿下定亲了。” 若是因为顾怀寧才这般討好顾家,也已经太迟了。 沈敛看了对方一眼。 “我知道。” 虽是確定答覆,却给人留下了无限遐想。 他知道。 然后呢? 知道人家已经定亲了,他要如何? 谭神医还需要对方帮忙请来,顾怀青实在不愿这时候將局面弄僵。 正在此时,池巧云匆匆忙忙跑来。 “二少爷!大少爷突然发颤,您快过去。” 她並未没认出沈敛。 为了不让顾承晋看出马脚,她已经学著侍女那般改口称呼顾家人。 沈敛却皱了皱眉,立刻认出了她。 顾怀青当即跑出厅,池巧云正要跟上时,却被人按住了肩膀。 “你……” 『是谁』二字未出,便先被对方冷淡打断。 “你为何会在这?” 池巧云一愣,这才知晓眼前人是谁。 她知道沈敛受伤,上次陪同外祖父去探望时,却被严氏拦了下来。 顾怀寧也就那么几个关係极好的闺蜜,严氏哪能不知。 为了不让沈敛想起从前,对方並没有让她进去。 “我……” 突然被熟人认出,池巧云也有些羞耻。 “我外祖父已经同意了,世子请勿在外多言。” 她不想多费唇舌解释经过,反正她家长辈都同意了,对方一个外人,自然更没资格阻止。 沈敛却没鬆手。 “那么说,你应该同顾怀寧很熟了。” 他记得,恩师这个外孙女同顾怀寧应是同窗。 池巧云闻言,立刻便会过意来。 外祖父之前便对她说过,沈敛失忆了,忘记之前几个月之事。 如今好友已同十一皇子定亲,自己自然不能让好友为难。 “世子想知道什么都等等再说。”池巧云道,“我现在有事要忙。” 沈敛却非常好说话。 “好。你先忙。” 池巧云很是不解。 直到好友也迅速赶来,她才明白沈敛这般好说话让她先过来的原因。 这分明是为了见好友! 池巧云虽担心心上人,却也关心好友。 想到顾怀寧那一件沈敛就不適的怪病,她连忙跑上去道歉。 “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对不起顾姐姐,我忘记你不能见……” 这是顾家。 顾怀寧得知大哥有情况,肯定是要过来的。 是她大意忘记两人不能碰面了。 顾怀寧连忙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制止对方再说下去。 “没关係,我已经好了。” 池巧云细细看了看好友,见对方確实没事,这才放下跑进屋去。 沈敛静静看著两人,脑中已然开始分析刚刚话中透露出的讯息。 儘管池巧云话没说完,但他已明白全意。 顾怀寧不能见他。 因为。 会不舒服? 这个倒推出的结果让他困惑。 这是为什么? 顾怀寧想假装若无其事经过,但沈敛却出声叫住了她。 “巧云口中的不舒服,是什么意思?” 小姑娘顿了顿脚步,思考著该如何解决。 “她刚刚是特地从屋內跑出来关心你的,你不用隨意找藉口糊弄我。”沈敛道。 若非情况严重,池巧云也不会那般紧张。 顾怀寧心下紧了紧。 他的敏锐叫她紧张。 沈敛已想起,当日在包厢中,似是有人提起晋王孙因他二人而死。 老晋王为了向圣上討回公道而跪在宫门外,顾怀寧却一见到他,便痛苦不適晕厥了过去。 这些內容他本一笑置之,並未当真。 如今见池巧云的反应,他却突然明白,那里在他听来离谱的传闻,也未必就是假的。 至少。 对方確实曾经一度见到他就不舒服。 沈敛皱了皱眉,情绪没由来地有些沉。 顾怀寧沉默了片刻,而后道,“世子大概不记得了。去年冬至时,我在书院中了夜阑之毒。” “下药的是魏家姐妹,世子却选择包庇她们。至此之后,我看见你便有些不舒服。” 沈敛的眉头皱得更紧。 只在掩在面具之下,並未被人察觉。 他知道男子院舍后的山径边有夜阑,而护著魏家姐妹,却也很像他会做之事。 顾怀寧没抬眼,语气中也儘是冷淡。 “世子如今该明白,我为何会避您至此了吧。” 她到底没法直视著对方眼睛说这些话。 沈敛这次没再拦她,任由小姑娘在眼前匆匆进屋。 她之前曾提过。 顾怀青对她的恶劣態度,或许是因为他总偏帮別人。 魏清音对他有恩,因为那刀失去了生育能力。且她在魏家处境艰难,因此他会照拂一二。 只是。 魏家姐妹竟然敢用夜阑对顾怀寧下毒,这著实太过胆大包天。 所以。 自己当初真对她这么过分吗? 顾承晋发颤的原因不明,顾怀青往他口中塞了东西,怕他咬到自己。 好在顾家有两个现成的医者,林苏今日在医馆忙得较迟,但还有顾怀寧在。 她鼓起勇气,大胆落了几针后,顾承晋的情况慢慢缓解。 顾怀青看著妹妹,突然有些百感交集。 他知道妹妹很努力刻苦,但直到这一刻,他才有了一些真实感。 妹妹確实在努力成真,她不再是一个娇滴滴需要人照顾的小女孩了。 待顾家姐妹出去时,这才发现沈敛还在外头。 他站在院內树下,恍惚间,好似回到了从前。 正在这时,常氏才匆匆赶来。 这阵子她身体不好,顾怀青交代过下人不要隨便惊动她。 只是没想到,还是传到了她耳中。 才入院中,常氏便一眼看见树下的沈敛。 她愣了愣,有些困惑开了口。 “林护卫?你怎么在此?” 第148章 你次次帮著旁人。 顾怀青心下一紧,立刻看向沈敛。 母亲这阵子身体不適,可不能再被此事烦扰。 他轻咳了一声,这才开口。 “娘,您忘了。林护卫又聋又哑听不见的。” 他看向沈敛,示意对方不要做出反应。 常氏这才点点头,而后便问起了顾承晋的情况。 沈敛默然。 不止药铺那两个小侍女,连常氏也將自己误会成那什么林护卫。 自己用这身份,又在顾家做了什么? 疑团一个接一个。 但叫他確定的是,自己同顾怀寧的来往,定然不似外人所说的那般简单。 顾家两兄妹拦住了要进屋的母亲,只有池巧云,不动声色被沈敛带去了远处。 “同我说说,前几月在书院中都发生了什么。” 他原本还在考虑该去问谁,眼下见对方在这,倒很合適。 池巧云沉默了一会,捡了些沈敛偏帮魏家姐妹的事儿说了。 顾怀寧都定亲了,没必要再说两人的事了。 “因为当初同世子你表白,顾姐姐在书院被人明里暗里嘲笑了许久。几次三番都有人拿这事取笑她。” “而且你也没给她留顏面,次次都帮著旁人。” 池巧云撇撇嘴,“眼下顾姐姐也定亲了,你就別纠缠了。” 沈敛沉默听著。 月光落在他的面具上,泛著微凉的光泽。 正如他的语气,也有些凉意。 “只有这些?” “不然呢?”池巧云有点无语,“你觉得还能有其他?” 就算有,她也不打算说。 沈敛並不太满意。 刚刚对方站在顾怀寧角度说的那些內容,他確实很叫人討厌。 但。 应该不止如此才是。 要嘛池巧云当真不清楚,要嘛便是对方有所隱瞒。 顾怀寧待沈敛走后,才去找了好友。 知道只说了些书院发生之事后,一个心终於稍稍放了回去。 如此也好。 就这样罢,也不必再解释。 沈敛既然答应了会请谭神医帮忙,那就一定会做到。 翌日顾怀寧进宫替圣上推拿回来,才知顾承晋有一次犯了病。 当时屋中没有小廝,池巧云心急怕他咬伤自己,所以情急之下伸出了自己的手臂。 待顾怀寧回来时,姐妹手臂已经包扎好。 虽咬得不算深,却也是受了伤。 顾怀寧很愧疚,当即表示会去买圣顏膏,保证好友不会留下疤痕。 池巧云却笑著拒绝。 “这没什么,不用这么麻烦。” 她不打算將痕跡去除,她也是有私心的。 好友虽这么说,但顾怀寧不会真不当回事。 待晚间时分,她特地去了研製圣顏膏的乔太医府上。 这段时间她与眾太医已经相熟,很快便被下人请进了厅。 只是没想到,才一进去便看见了沈敛。 他脸上的痕跡未消,之前顾怀寧给他的那瓶圣顏膏已经用完。 沈敛知这圣顏膏的出处,可如何也不觉得这是自己同太医寻来的。 他是男子,一点伤疤並不妨事,没必要用这种东西。 他带著瓶子来,是为了想向乔太医打听,这药膏当初给了谁。 顾怀寧一愣,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还是乔太医正巧前来,將小姑娘请了进去。 “今日倒是凑巧,竟是一起来了两位贵客。”乔太医笑呵呵,看小姑娘的眼神倒是和蔼。 顾怀寧维持了体面,笑应了一声,特意站在了离沈敛最远的位置。 乔太医便看出了这是小姑娘有意在避嫌。 “世子前来所谓何事?” 沈敛看了眼顾怀寧,而后取出了那罐用尽的圣顏膏。 “敢问乔太医还记得这瓶圣顏膏当初是给了谁?” 乔太医看著瓶子,不由微微挑了挑眉。 “这是宫中的瓶子,应该是给哪位贵人的。至於究竟是哪位,便不得而知了。” 依照沈敛和德妃的关係,大概率应当是德妃所赠。 沈敛也觉得是如此。 可他好好的,要这东西做什么? 顾怀寧低著头,有些心虚。 別人不清楚,她可清楚不过。 那是她当初感谢『林佑』的。 沈敛没再多追问,又想乔太医买了两瓶后,这才离开。 待人一走,顾怀寧也放鬆许多。 她也是来买圣顏膏的。 乔太医命下人取来,又同她聊了两句,这才送人离开。 顾怀寧原以为沈敛早就走了,谁知马车才拐出街角,便看见对方正在等她。 马车被拦下,顾怀寧轻皱了皱眉,没有下车。 沈敛站在车窗边,“你若想这样聊也可以。” 虽入了夜,但路上还有不少行人。 这边有许多人居住,来往结果经过此处。 顾怀寧有些恼,而后命车夫去寻了一处隱蔽些的位置。 只是她仍旧没下车,並未同对方单独相处。 “昨日巧云同我说了一些你在书院里的事。”沈敛先开口。 “既然世子已经知晓,便该明白我不愿同你接触的原因。”顾怀寧道。 沈敛並没有因为她的拒绝和疏离而不高兴,仿佛是已经习惯了。 他有些惊讶自己的反应,但沉默了片刻后,还是开了口。 “前段时间,我梦见了一个人。” 顾怀寧坐在车內,闻言便是心口一紧。 梦见了一个人。 他梦见从前了? 只是眼下这般情况,她自然不能露出破绽。 “世子梦见谁同我有什么关係,那不过就是场梦,怕不是世子白日里想太多了。” 这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 沈敛道,“梦中那人,我看不清长相,並不清楚对方是谁。” 顾怀寧劝,“世子应当注意休息,夜间多梦,也或许是白日想太多。” 沈敛见她句句皆在迴避,这才淡淡道,“我虽看不面容,但却觉得那人是你。” 顾怀寧相信这话是真的,並非对方故意编的。 但她同样不会承认。 “那世子未免有些草率了。我同世子並无什么接触往来。” 沈敛似笑非笑,“我有说过是怎样的梦境吗?五小姐未免太自信。” 顾怀寧没去钻这文字牛角尖。 “无论什么梦境,我都没有兴趣。若只是想说这些,那恕怀寧先失陪了。” 车夫就在旁边,两人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听见自家主子要走,他便马上准备离去。 只是车轮才滚动了一瞬,一边便突然传来悽厉的喵呜一声响。 顾怀寧做车上嚇了一跳,赶紧从马车上下来。 马车下一道白色小身影一瘸一拐爬开,明显被压了腿。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小野猫,被马上一压好像断了腿。 沈敛便见小姑娘脸上倏然露出心疼之色,轻轻蹲下身小心翼翼朝猫儿挪了过去。 “咪咪。” 顾怀寧小声轻唤。 她到底也算有点经验了,知道猫儿们比较喜欢什么样的接触方式。 猫儿又朝角落缩了缩,因著后腿伤势,明显还是很害怕。 车夫尷尬直摸头。 他也不知这猫什么时候钻到车下的。 顾怀寧又挪近了两步,將声音放得更轻更柔。 沈敛站在一旁,这样的场景却叫他头部一阵刺痛。 恍惚间,他脑中又突然出现了些画面。 那是一道身影蹲在国公府的枫叶林间,轻声向一道橘白小声音召唤。 顾怀寧最终也没能碰到猫儿。 在她就离小猫一点距离时,一串狗吠响起,將猫儿彻底给嚇跑了。 顾怀寧很担心。 那猫儿被伤了腿,也不知能不能活下来。 “对不起小姐,我没看见它在轮子下面。”车夫道。 顾怀寧皱著眉,“白日里再来此处找找吧,看看能不能再发现那小傢伙的踪跡。” 既然是她家马车压的,她定然要想帮忙救治。 沈敛见她语气这么沉重,平静开了口,“也未必是你家马车轧的,猫儿灵活得很,不见得连马车轮都躲不开。” 顾怀寧不想爭。 “世子说的是。” 这虽是应了,却明显是敷衍。 因著此事,她的情绪有些低落。 沈敛却在她路过时开口,“你是不是在镇国公府,也这般唤过我的猫?” 府上那猫几次三番同自己亲近,很容易便可判断出,將那猫儿养在府里的人究竟是谁。 沈敛並不能理解之前的自己。 刚刚那瞬间,他却好像懂了。 顾怀寧的脚步顿了一顿,而后面不改色开了口。 “未曾。” 否认后,她平静上车。 待顾府的马车遥遥离去,沈敛这才立刻回了镇国公府。 那橘白猫儿最近应是一直藏在枫叶林。 下人们去堵了几次,都没將这小傢伙抓走。 这是沈敛受伤后第一次来这里。 初夏时节,枫叶还是绿色的。 清冷的月光落在叶子上,朦朧又神秘。 沈敛並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但看著周遭,莫名也有些感触。 那种微妙的感觉同他以往来时都要不同。 分明是有些繾綣和曖昧的。 仿佛曾在这里发生过什么。 是他和顾怀寧吗? 她除了在这玩那只猫儿,还发生了什么? 沈敛又往里走了一段。 猫儿的动作很轻,几乎叫人无法察觉。 可它的眼睛也很亮。 在黑暗中很难叫人忽视。 沈敛远远看见了它,遂而顿住了脚步。 他沉默想著自己当初养它的理由会是什么。 至少见了这小傢伙两三次,除了觉得它很机灵以外,並没有其他多余的喜欢。 他一向是冷情之人。 小橘白远远蹲著瞧了他一会儿,见他后方没有其他人,终於犹犹豫豫慢慢挪了过来。 待快到他身边时,小傢伙才停下,委委屈屈地喵了一声。 那声喵很轻很娇,听得出是在撒娇討好。 沈敛冷静看著它,一时没有动作。 待小橘白又挪近了些,小心翼翼地叫人心疼。 他皱了皱眉,忽然想起顾怀寧晚上的神情。 她应该是极喜欢猫儿的。 小橘白见他没反应,这才凑到它身边,小心翼翼打著滚儿求亲近求討好。 沈敛站了一会儿,而后终於蹲下身去,將小傢伙抱了起来。 察觉到他態度的转变,小橘白立刻发出巨响的呼嚕声。 它太开心了,以至於圆圆的猫眼都直接眯了起来。 沈敛挑了挑眉,而后將猫待会了小院。 小廝僕婢见状皆先是一惊,但见他態度,也没人敢上来动手。 严氏闻讯赶来时,小橘白已洗过澡,正慵懒躺在沈敛床上舔毛。 “你怎么又把这小畜生带进来了。” 她的表情一阵青一阵白。 府中那么多下人去逮猫愣是没抓著,竟让它好好活到了现在。 “母亲对我的猫有意见。”沈敛淡淡翻了页书,问:“为何?” 严氏梗了梗,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总不能说,怕有这小畜生在,他同顾怀寧又搅和到了一起。 “猫儿是畜生不乾净,你重伤初愈,要是带了些不净之物到你身上可如何是好!” 严氏找了理由。 沈敛的视线始终在书上,闻言又翻过一页才道,“若儿子会因一只猫便出事,那想必也是活不久的。” “呸呸呸!”严氏恼怒,“你胡说八道什么。” 什么活不活的久的! 身为母亲,她听不得这种话。 沈敛未抬眼,“母亲不必担忧。” 严氏看著他半晌,这才突然问道:“你脸上的情况究竟如何了?为何在家中也要戴著面具?” 儿子本就冷静喜怒不形於色,戴上面具之后,心思便更加难以猜测了。 人都是自己生的,在母亲面前,他有什么好遮掩的。 严氏只觉得儿子同自己越离越远,母子间早已离心。 这叫她有些难受。 这般想著,她便走上前要摘面具。 可沈敛却侧过头,避开了对方的动作。 “怎么?”严氏愣了愣问。 沈敛將面具摘下。 “这种事我可以自己来。” 不可否认,他更喜欢戴著面具的感觉。 有一层遮掩,他不需要控制情绪表情,反而更加轻鬆。 只是在他自己的事情上,他也需要母亲明白,他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凡事受她控制。 严氏僵了一瞬,逐渐会过意来。 从前儿子只是在婚事上不让她做主。 如今,已小到连摘个面具这种事都不行了。 “你。”她胸膛一阵起伏,“你非要这么对我吗?” 沈敛只道,“母亲误会了,儿子只希望您少操心。” 严氏转过了身去。 强大的挫败和无力叫她烦闷至极。 直到这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確实老了。 她已经彻底管不住这个儿子。 从前的沈敛就像风箏。 他飞在空中,谁都能看见他的华丽。 她是拉著线之人,哪怕风箏飞得再高,她也能將线拉回。 可如今。 那根控制风箏的线彻底断了。 她不再能控制他。 这种彻底脱离了掌控的无力感,像是彻底抽走了她全身的力气。 沈敛看她满身寂寥又落寞的背影,到底缓了声音。 “母亲放心。子嗣问题,我会儘快让您如愿。” 他已同沈樾商量好。 对方的第一个孩子,会由沈敛带回府中。 反正是继承镇国公府的一切,沈樾並不介意。 严氏顿了顿脚步,而后由陈嬤嬤扶著回了主院。 …… 顾怀寧再次进宫时,见到七皇子。 自打开年后,两人便没怎么再见了。 七皇子看著远处小姑娘的身影,两人皆是顿住了脚步。 外出办差一个月,对方大抵是吃了些苦的。 虽然回京已有些时候,但他的肤色依旧没有养回来。 比从前黑了些许,也更结实了。 他身上没了以往的偏偏贵公子气,变得更加喜怒不形於色。 顾怀寧垂下眉眼,瞬间便想起了对方已同魏清音定亲之事。 二哥说,两人並非圣上赐婚。 那便是七皇子自愿的了。 那么,魏清音究竟是凭什么? 思索间,七皇子已然再度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朝她的方向走开。 顾怀寧也大大方方抬起眼,动作標准向对方行了礼。 七皇子走到她身边停下,眸底深处有些复杂。 他確实没料到,顾怀寧竟会无法生育。 他错过了此事,回来时已来不及。 “五姑娘,好久不见。” 顾怀寧温和著同对方寒暄,落落大方,並没有半分羞赧。 七皇子之前便觉得她漂亮如天上的星子,两个月未见,她已如空中明月皎皎,让人一眼便瞧见她。 “听闻殿下定亲了,祝殿下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顾怀寧笑容真挚,语气也很是温柔。 可七皇子却心底一动,眼底迅速闪过郁色。 魏清音那身子,怕是没办法生什么贵子。 不过无妨,她无法生子,自然还有其他女人可以生。 魏家有意让魏清若日后做他的侧妃,不过魏清音却不太愿意。 七皇子掩住眼底情绪,这才笑了笑,“日后都是一家人了。” 这话说的,到底透出了些许不甘。 同样都是无法生育,身为男子,他自然更愿意娶顾怀寧。 可是,他同样不捨得魏清音告诉他的那些信息。 顾怀寧一直注意著他的表情,待人离开,她眼底的笑意才渐渐散去。 这阵子她確实忙忘了,还有魏清音没有处理。 皇帝最近状態不错。 七皇子回京,他有意放些权力给对方,想看看对方的能力。 是以圣上並不似上个月那般操劳。 “你家中若有事,便不必这般进宫了。”皇帝道。 这阵子所需要操心的事多,小姑娘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肉,眼见著又要瘦没了。 皇帝也不希望景铭回来后埋怨自己没將人照顾好。 “正因大哥受伤,才更要確认陛下您健健康康,臣女才能心安。”顾怀寧道。 皇帝看著小姑娘认真的眉眼,这才询问,“大夫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德妃接连两次给镇国公府送信,陛下不可能一无所知。 在命人调查清楚缘由后,心下也不由得有些烦严氏的不懂事。 景铭同沈敛是兄弟,表面上又是表兄。 就该相互扶持。 严氏为难顾怀寧,儼然是不將他这个皇帝放在眼中。 小姑娘一愣,立刻紧张起来。 皇帝既已知晓,那或许就有可能知道自己同沈敛已有接触。 “不必紧张。” 皇帝察觉到她微顿的动作,开口安抚。 他知道对方已经努力避开沈敛,只是命运难为,这怪不了她。 顾怀寧闻言,这才道,“世子说会安排。” 皇帝自然也希望顾承晋能恢復。 老人终將会逝去,大衍的未来还是要靠年轻人。 他也不希望前途不可限量的少年將军折戟。 “若下次再有人为难你,大胆同朕开口。”皇帝是有些恼的。 满京城也就严氏那蠢妇不长眼。 顾怀寧懂事应声,却也没当真要靠对方。 皇帝日理万机,那么多国事依旧够烦心了,她如何能鸡毛蒜皮之事烦扰对方。 唯一让她庆幸的,便是对方没怪罪她见了沈敛之事。 事实上,自打那日沈敛进宫拒婚,皇帝便已经发现了。 沈敛这孩子不是长辈能隨意操控的。 別人越强迫,他或许反弹得就越厉害。 出宫前,顾怀寧去见了德妃。 对方又让宫人备了好些名贵药材,一起让她带出了宫去。 小姑娘盛情难却,只得先收下。 出宫后,她却没有直接回府。 顾怀寧在医馆外下车,林苏在忙,也是有些诧异她会过来。 待帮忙完,两人才一道进了里屋。 “林姐姐可有什么法子,能叫世子知道当年救他的人不是魏清音,却又不会联想到是我?” 林苏有些惊讶,而后马上认真起来,“你是不是想做什么?” 顾怀寧是想对付魏清音,但暂时还没想好如何下手。 只不过不管如何,她都不想再突然看见沈敛出来保对方。 因著失忆,顾怀寧不是很確定沈敛如今知不知晓当年之事。 林苏眼神复杂,“依照世子的性子,必然会追查下去。” 若他知道当年的恩人是顾怀寧,自然难解。 她担心的便是如此。 回到府中,她在厅外看见了小橘白。 小傢伙正在疯跑,看样子是开心的不行。 顾怀寧愣了愣,还没走过去,猫儿便主动朝她顛顛跑来。 池巧云跟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 小橘白在这,那沈敛呢? 这念头刚升起,池巧云便作了解答。 “世子来了,这会正在你大哥院中。它这猫儿也太能逃了,我追了它大半个顾府。” 顾怀寧蹲下摸了会猫,然后將小橘白塞到闺蜜怀中让她带回去。 既然沈敛在,那她现在就先不过去了。 池巧云明白好友的意思,抱起猫儿便往回走。 顾怀寧才走开两步,这才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顿住了脚步。 第149章 晏归的晏? “池妹妹,再过一阵,是不是有女学子们的摘星宴。” 摘星宴的主要是为了那些到了年岁,从书院离开的女学子们举办的。 这是她们最后一次和同窗们这般轻鬆相聚,因为到了她们这个年岁,大多都已定亲,很快便要为人妇。 顾怀寧前世未参加。 因为要嫁给沈敛,女学子们每次见她都很是阴阳怪气。 而她本就没什么来往的好友,便乾脆没去。 只是后来,她倒是听说这次摘星宴出了点意外。 因著举办地点是在郊外一座山庄,有人在宴会结束后在后山迷了路,落进了一处隱蔽坑洞中。 据说一开始眾人都没有发现对方失踪,是魏清音细心察觉,而后坚持带著眾人找到了对方。 因著此事,对方一度声望大涨。 池巧云有些惊讶。 “顾姐姐消息好灵通。” 她要来顾家时,才刚听有人提起。想来真要举办的话,应该也快了。 遗憾的事,在老家养病的自己是参加不了这热闹了。 “你想参加?”她问。 顾怀寧確实有这打算。 前世她一无所知所以没多想,眼下知晓对方为人,她不信魏清音有那么好心。 沈敛见池巧云抱著猫回来时,还有些意外。 小傢伙虽亲近他,但对其他人却警惕得很,才不会隨意被人抓住。 待將猫儿接过时,才闻见一抹极浅极浅的香味。 沈敛挑挑眉。 难怪小傢伙这么乖被逮住了。 但对方既然躲著,他便也不將人逼得太狠。 又过了两日,顾家果然收到了宴请。 正如她所记得的那样,摘星宴的地点是在京郊外的一处山庄。 顾怀寧应邀。 只不过那日她本该进宫,是以还需提前向圣上告假。 顾家焦虑了几日,终於等来了衍北的回覆。 谭神医无法抽身而归,顾承晋想要治病,顾家得將人送到衍北。 顾家几乎没有考虑的余地。 这是医治顾承晋最后的机会。 商量之后,便决定由顾怀青同行护送。 池巧云站在一旁安静听著,末了才开口,“我可以一起去吗?我保证不会惹麻烦的。” 常氏回头望向她,眼中神色也柔和复杂了几分。 “你外祖父不会同意的。” 在顾家池巧云虽需照顾顾承晋,但还有顾家照顾著。 若要去衍北,那就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了。 “我会说服他的。”池巧云道。 她才来顾家这么多天,若是就这么放弃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常氏並不看好,却没有再开口劝阻。 她是欣赏小姑娘的,也是有些后悔。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同纪家定亲。 翌日,顾怀寧进宫时,特地去了趟永和宫感谢德妃。 虽说结果未知,但好歹大哥有了一丝希望。 对方两度帮忙,这份恩情她已记在心里。 “你母亲身体可有好些?”德妃关心问。 顾怀寧笑著应道,“已好转许多。待大哥二哥起程,我应当便无事了。” 只是那时孩子们皆不在身边,顾怀寧定然是要每晚出宫陪著母亲的。 从德妃处离开,她又去了皇帝处。 后日摘星宴,她无法进宫,是以提前向圣上告了假。 皇帝听过南安书院这传统,便特地命杨公公去私库挑了个寒冰玉鐲。 “去吧,好生放鬆放鬆。” 她的努力皇帝也看在眼中,这般年纪的小姑娘,还是该轻鬆些有自己社交娱乐。 这阵子顾怀寧虽在家中,但平日无事时也书不离手。 每次进宫来,都会去太医院请教一二。 皇帝將这份毅力看在眼中,欣慰之余也同陈太医那般,有种骄傲有心疼的感觉。 顾怀寧看了看玉鐲,寒冰玉的质地叫鐲子本身便晶莹剔透。粗粗一瞧不觉如何,仔细打量后才会发觉那鐲子竟还透了层雾色。 像是寒气升腾又凝在玉中。 这样的鐲子,哪怕放在京中也是极罕见的,没几个人瞧过。 顾怀寧知道,皇帝这明显是想给她撑场子。 她恭恭敬敬谢了恩,眼中满是感激。 因著上次挨了板子,小姑娘有很长一段时间很是拘谨紧张。 皇帝心有悔意,是以这段时间总是不动声色缓和。 他是帝王,做不出低头认错之事。 好在他私库宝贝多,时不时取出一两样压根不算什么。 晚间,季院长来了趟顾府。 得知外孙女也一同去衍北,气得一阵眼前发黑。 好在顾怀寧就在外头,眼见外祖不对,池巧云便立刻唤人。 因著有林苏和顾怀寧在,所以没出什么事。 待缓过一阵,看著外孙女焦急又的难过的眼神,季院长一个心沉得像是压了座山。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那是衍北!不是这京城!” 顾怀寧带著林苏出去,没再打搅两祖孙。 这趟顾怀青要离京,担心也不止是母亲一人。 她看了看林苏,也不知道她同她家二哥的关係进展到了什么阶段。 顾怀寧不知池巧云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季院长最后还是应下了。 只是看对方出来的神情,並不太好。 常氏站在他身边,应是商量了好些事。“您放心。不管如何,我们都会护著巧云的。” 池巧云脸有些红。 常氏以前还没这般唤过她名字。 为了不叫顾承晋起疑,在顾府她都自称巧巧。 季院长心事重重。 又交代了外孙女好一会儿这才回了书院。 既已下了决定,自然是越早起程越好。 眼下既然解决了人员问题,自然明早便要出发。 季院长实在措手不及,来时半点准备皆无。 只是池巧云一个姑娘家实在不合適同两个男子上路,是以常氏便多找了一个嬤嬤和小廝陪同。 再加上隨行侍卫,出行的阵仗不小。 顾承晋並不喜欢这样。 但母亲不容他拒绝,只得沉默忍下。 “路途遥远,你多食些可好?”常氏仍是忍不住想叮嘱,“万一半路累坏了身子,不是更影响你双腿治疗?” 顾承晋皱了皱眉,这阵子他消瘦了许多,周身都透著股病气。 可有些羞耻,只有当事人才会明白。 旁人终究不能体会。 他知道母亲是好意,可自从下半身没了知觉之后,他已如同废人。 在府中尚有小廝及时发现替他清理。 赶路时自然不便。 顾承晋痛苦闭了闭眼,光想像到那画面,便已羞愤欲死。 他是威风凛凛、叫敌国闻风丧胆的少年將军。 他寧愿死在战场上,也不愿忍受这种不能自理的屈辱。 即便下半身还能恢復,他也不会忘记这段时间的折磨。 可望著母亲殷切的目光,他只能忍著凌迟般的折磨开口。 “知道了。” 顾怀寧陪著將车队送出城外,回到府后,常氏忍不住用力捏了捏女儿的手。 她生了五个孩子,如今一个个都不在身边。 常氏当真害怕,连最后的女儿,也会从她身边离开。 可她不敢开口说。 年轻时,她常常同丈夫道,自己生了那么多个孩子,日后定会热热闹闹的,不管何时,总会有儿女陪在身侧。 可如今才过去半年,小儿子不知所踪,大儿子身受重伤。 她这几日常常想,是不是自己从前將话说得太满了,如今才会这般。 看著身侧的女儿,她只敢在心中悄悄向菩萨祈祷,別再叫女儿而出事离开她。 翌日,摘星宴终於到来。 顾怀寧早早地便同母亲打了招呼,“今日宴会结束女儿会进一趟宫。或许会回来较晚,娘不必担心。” 若是魏清音忍不住对她下手,自然不会顺利而归。 顾怀寧不愿母亲担心,是以乾脆又补充了一句,“若是实在晚了,女儿也可能住在宫中。” 常氏笑著点头,但心下却有些惴惴。 只是想到是去赴摘星宴,便又安心了些许。 马车缓缓前行,顾怀寧抚著手腕上寒冰玉鐲,眸底微寒。 若魏清音也重生了,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吗? 有时,她不免也会想。 若是她的重生是因为沈敛用性命相求。 那魏清音又凭什么呢? 对方为何也有这般机遇? 待过了半晌,马车终於在一处寂静庄子前停下。 顾怀寧下车,看了眼周遭的环境。 前方是个大庄子,环境清幽,周遭是林立的青竹。微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 就连空气中,都仿佛多了一丝清幽的味道。 山庄门开著,见又有学子前来,立刻便有奴婢前来相迎。 顾怀寧今日特地打扮过,车帘拉开的瞬间,就连侍女也不禁为之一愣。 她化了点妆,温温冲对方弯唇一笑,更显娇艷无双。 侍女怔著,待见她要下马车,才连忙伸手去扶。 面对这样的仙子,小心照顾几乎是本能。 顾怀寧进入山庄,也不禁点了点头。 这庄子布置的精巧,不仅亭台楼阁,还有特地设计过的园林布置,皆是一步一景。 “你们庄子的主人是谁?”她忍不住询问。 小侍女笑眯眯道,“这是晏阁老的庄子。” 顾怀寧前行的脚步微微一顿。 晏阁老。 对方位高权重,但早两年便因年岁甚高而告老还乡。 她对这位晏阁老没太大印象,可因著『晏』这个姓氏,却叫她猛然想起一人。 也不知,南公馆那个『晏归』,是否就是晏阁老的『晏』。 “姑娘怎么了?”侍女察觉到她停顿的脚步。 顾怀寧露出笑,“久闻晏阁老大名,没想到今日还有这般机会。” 侍女便笑开,深以为荣。 “阁老是好人呢。收留了许多像我们这种无父无母的孤儿,给我们一口饭吃。” “阁老之前夏季还会来这儿避暑。这庄子环境这般好,我们平日里也没太多活,当真是极走运才有了这般好的差事。” 顾怀寧闻言,便又多夸了几句,引导著侍女多说些关於晏阁老的事。 待到园时,她已经了解了不少。 只是知道越多,她心中便越发警惕。 若真同侍女所言,那这次的摘星宴,又是託了谁的关係,才有资格在此处举办呢? 参加宴会的女学子们已来不少。 今年有好几个小姑娘都到了年纪,许久未见自然多了不少话题。 隨著脚步声传来,眾人这才转眼瞧去。 只是这一瞧,便是忍不住一愣。 较之魏清音,她们已快半年未见顾怀寧。 因此再相见,著实忍不住有些震撼。 女大十八变这种话,在美人的身上,更是体现得有些心惊动魄。 魏清音脸上带笑,看见顾怀寧的那一瞬,也忍不住僵了僵心生嫉妒。 “魏姐姐,眾姐妹好,许久不见了。” 顾怀寧笑著开口招呼,像是园中哪朵儿修成了仙。 眾人缓过神来,因著被这美貌震撼,一时间甚至忘了刚刚在谈论什么。 魏清音上前,“顾妹妹,我们正说聊你呢。” 她笑著过来拉住顾怀寧,很是有些感慨。 “我刚便觉得在书院的日子过得飞快,原是因为日日能瞧见妹妹这般的美人,才那般舒心。” “如今你日日在宫中,我们想瞧都没机会了。” 今日来了许多人,除了她们这批不再去书院的女学子外,还有不少人。 魏清音这话一出,眾人看著顾怀寧的眼神便有些微妙。 前段时间,关於小姑娘的谣言四起。 虽说她没再去书院,但也少不了她的传闻。 最叫人私下议论的,便是她日日去宫中,故意在眾皇子面前露脸一事。 原先大家还在心中暗暗嘲讽,谁知前段时间圣上当真给她和景铭赐婚。 这叫不少人在心中酸得冒泡,只恨自己脸皮不够厚,家中也没那么好的资源让她们也进宫去露脸。 顾怀寧扫了眼眾人微妙的眼神,立刻便猜到了魏清音的不怀好意。 她笑得从容,“我还没来得及恭喜魏姐姐呢。听说你同七皇子定了亲事,当初沈世子对姐姐颇为照顾,没想到姐姐最后倒是同七皇子成了好事。” 顾怀寧这般一说,在场眾人这才想起其实魏清音更值得大家嫉妒。 景铭虽说也是皇子,可他年纪小,又无权无势,压根不得皇帝重用,哪比得上七皇子。 感受到周遭投来的目光,魏清音却不觉得生气。 她这般努力,不就是为了爬得更高,叫所有人都羡慕吗? 只是她还来不及开心,便听顾怀寧又问:“只是我在宫中怎么都没遇见过姐姐?陛下没给你赐进宫的牌子吗?” 魏清音脸上的笑意一僵。 定亲到现在,她只进过一次宫,圣上甚至没正眼看过她,哪会赐什么牌子。 至於贤妃这个未来婆母,態度就更冷淡了。 明明前世她嫁给五皇子时,对方还不会这般冷漠的。 顾怀寧见状,便很体贴地拍了拍对方的手。 “没关係,日后我们还能在宫外碰面。” 小姑娘笑起来,满眼皆是真诚,叫人看不出一丝阴阳怪气。 可魏清音便觉得难堪,一整天的心情都被对方破坏了。 正在此时,终於有人注意到了顾怀寧的手腕。 “顾姐姐,你的鐲子好漂亮!” 竟对方如此一称讚,立刻有不少人看向她的寒冰玉鐲。 顾怀寧闻言朝对方笑了笑,也不枉费她刚刚故意拍魏清音的手,为的便是引起眾人注意。 “这是寒冰玉制的。”顾怀寧介绍。 眾人闻言上前。 她们自然是听过寒冰玉的,只是谁也没见过。 只听说圣上那有一块。 想到这,便有人询问,“顾姐姐,你这鐲子是陛下所赐吗?” 顾怀寧承认,而后笑著看向魏清音。 见对方没要接话,这才好似有些尷尬转过了头去。 旁人看懂了她的眼神。 两人都是圣上儿媳,顾怀寧有的,魏清音怎么没戴呢? 难道是没有吗? 最后小姑娘那个尷尬表情,显然是突然意识到这事才转过头去的。 虽然七皇子年轻有为,但圣上对两个未来儿媳的態度,著实是天差地別。 这不管叫谁瞧见了,都会有些同情魏清音。 可魏清音最不需要的便是这个。 她同七皇子定了亲,还是未来的皇后。 她为什么要受人同情! 垂在一侧的縴手微微发颤,心中的不甘也隨即翻江倒海。 “不过是个寒冰玉鐲,这有什么好值得稀罕的。” 魏清若不紧不慢走进人群,她刚刚碰巧去更衣,谁知一回来便听见顾怀寧在说这些话。 “鐲子这种东西,再稀罕也就只能是点缀。顾姐姐的眼界还是要更开阔些,多为自家未来夫婿著想,別天天在意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顾怀寧见对方这般,便忍不住有些想笑。 “那以魏妹妹高见,何物才是更重要的呢?” 魏清音本不欲將此事过早宣传开。 可顾怀寧这般欺人太甚,她便实在有些忍不住火气,没去阻止妹妹。 魏清若看了眼姐姐,见对方默许了才道:“顾姐姐可知今日这山庄,是託了谁的关係借到的?” 顾怀寧听她这么说,心中便有了答案。 只是见对方这般得意,便陪著演了一段。“是谁呢?” 魏清若笑了一声,“自然是我姐姐。晏阁老是何等人物,我姐姐能同对方攀上关係,如何不比一支华而不实的手鐲强?” 顾怀寧闻言轻轻笑了。 真要计较起来,却是如此也不算错。 晏阁老虽告老还乡,但在朝中还有人脉。 魏清音有这般大的关係,自然要比一支鐲子使用。 然而。 “魏妹妹是说,圣上御赐之物比不上认识晏阁老?”顾怀寧很是吃惊,“难道在妹妹眼中,晏阁老比圣上还要尊贵?” 事实虽是如此,可话这般说出来,著实算得上是对圣上大不敬。 魏清若脸上的洋洋得意一凝,隨即有些慌张瞪大眼。 这话眾女都听见了,就是顾怀寧口中的意思不假。 魏清音的表情也有些不好看,用了极大的克制力才没瞪向甚至连废物都不如的魏清若。 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一开始便说这山庄是她托关係借到不就是了?非要画蛇添足说那些该死的话。 “是清若失言了,圣上御赐之物,自然是最尊贵的。”魏清音开口,而后看向了妹妹,“还不向眾姐妹解释清楚?” 魏清若僵著脸,只觉得满脸火辣辣的发烫。 她可是七皇子的小姨子。 爹娘说过,日后会想办法让她也嫁进七皇子府的,她的孩子才会是府上嫡子! 眼下竟要当著这么多人的面认错! 顾怀寧嘆口气,“魏妹妹这性子,还是同以前一样,你什么时候才能同你姐姐学学呢。” “若总这般说话不过脑子,日后可是给你姐姐丟人的。” 魏清若忍耐到了极点,才没让心中汹涌的怒火喷发出来。 这个贱人! 这个该死的贱人! 她攥紧著双手,咬牙切齿忍了错,这才快步离开了人群。 魏清音回过头,远远唤她。 “清若你去哪儿?” 魏清若没回头,叫了个侍女便走了。 经过这一番小插曲,气氛是回不到一开始那其乐融融的时候了。 好在庄子够大,不一会儿眾女便被转移走了注意力。 一群人逛了半晌园子,这才又坐下喝茶吃起了果点。 有同顾怀寧关係不错的姑娘坐在她身边,小声道:“我前几日见到庄姐姐,她托我给你送封信。” 说罢,便趁著旁人没察觉,小心將信从袖中塞过。 顾怀寧记得她,对方之前同庄静確实不错,常有往来。 她將信接过,借著低语掩护,不动声色倒了杯中茶水。 这摘星宴既然是魏清音的主场,那她自然是不会碰这些吃食的。 只是过了一会,她还是起身离了席,请侍女带她去更衣处。 小姑娘著实耀眼,哪怕是在人群中,一举一动也不由得受人关注。 魏清音瞧见,而后不动声色收回了视线。 不多久,有侍女前来藉口遣走人,领著顾怀寧继续前行。 小姑娘沉默跟在对方身后,確实没想到魏家姐妹这般著急。 只是,既然来赴宴,她自然是做了准备才来的。 侍女带著她走过长长的迴廊,而后指向一处方向道,“前方便是。姑娘可从这小片竹林穿过。” 眼前確实是一小片竹林。 竹叶的木质清香传来,很是叫人放鬆心神。 顾怀寧的视线在竹林间一扫,很容易便发现前方有处位置比旁边空得更多。 她做了准备,而后果然在路过那附近时脚下一轻,整个人摔了进去。 嘖嘖。 顾怀寧漫不经心取下了那御赐的手鐲,而后开始喊救命。 第150章 他为什么会在这? 坑洞有些深,但看得出来並非新挖的。 下面还有个坏了的兽夹,也不知布置多久了。 顾怀寧敢这般下来,便是篤定对方不敢在这种场合当真伤了她。 更何况之所以能租到这山庄,还是魏清音託了关係的。 对方想要的是名望,不会因为她来赴宴便改了目標。 侍女站在原地,见她落进坑洞这才满意转了身。 “救命!” “救救我!” 顾怀寧出声,眼底却並不怎么惊慌。 “我这儿有圣上御赐的寒冰玉鐲,我愿用玉鐲答谢!” “救命!我扭到脚了!谁能来救救我!” 正要离去的侍女一顿,不禁皱了皱眉头犹豫起来。 御赐的寒冰玉鐲…… 刚刚主子大发雷霆时,好像確实提起过。 侍女不敢擅自做主,迅速离开朝魏清若而去。 顾怀寧只喊了一小会,见那侍女没过来,便停下歇息了。 她没有扭到脚,周遭的环境也没那么糟糕。 这次前来,她带了驱蛇虫的香囊,还悄悄藏了把匕首。 虽然大概知道对方大概没那个胆子,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还有一道准备,便是她手中这寒冰玉鐲了。 顾怀寧勾了勾唇,也不知道对方刚刚受了那么大的气,会不会上勾呢。 她在坑底等了一会,终於听见了细碎的脚步声。 顾怀寧挑挑眉,这才又虚弱地喊了起来。 “救命……” “有没有人,救救我……” “我愿用圣上御赐的寒冰玉鐲感谢……” 不多久,便有人出现在坑上往下瞧。 “姑娘,你这么掉洞里去了?” 为了不惹顾怀寧怀疑,这次回来的是另一个侍女。 顾怀寧抬起脸,可怜兮兮看向对方。 “我也不知道。刚刚走过去时不知怎的就跌进来了。” 坑洞有些深,两个姑娘哪怕伸手去拉,也才堪堪碰到手指。这样自然是没办法將人拉上来的。 顾怀寧举了举手中的鐲子,“小姑娘,快去寻人来救我。我愿以这鐲子相报!” 侍女忍不住盯著她的鐲子瞧,口中虽犹豫,但实则已经附身要去取。 顾怀寧將鐲子递给对方,满眼都是乞求。 “鐲子给你了,这可是御赐之物,很贵重的,连未来的七皇子妃都没有呢。快去找人拉我上去吧。” 侍女笑了一声,站起身来满脸鄙夷。 “好呀,我这就去找人。姑娘你先等著吧。” 言毕,她便迅速转身离开。 顾怀寧挑挑眉,而后垂眼勾了勾唇。 不枉她之前特地用这鐲子吸引了一阵火力呢。 魏家姐妹会承认她是用鐲子相赠吗?不可能的。 “顾怀寧这小贱人!这回她是死定了。” 魏清若拿著鐲子,一边欣赏一边还忍不住嘰哨。 这么好看的东西,怎么就被那小贱人拿到手了呢。 那蠢货配吗? 对方压根就守不住这宝贝。 竟还拿御赐之物送人,这简直是蠢到家了。 “小姐。”侍女立在一旁,“那顾怀寧已经瞧见奴婢了,接下来要怎么办?” 魏清若没真傻到等人来找。 她不捨得又把玩了好一会儿鐲子,又亲自上手佩戴了一会,才將寒冰玉鐲摘下递给侍女。 “你同冰心先走吧。” 顾怀寧见过的两个侍女都是魏家人,並非山庄奴婢。 “小心收好我的鐲子!听见了吗?!”她冷下声,厉声交代。 侍女应声,只是其中一人还有些犹豫。 “这寒冰玉鐲的事,当真不先同三小姐说一声吗?” 魏清若一听对方提起魏清音就烦。 “有什么好说的!人证物证皆没有!分明是那贱人自己弄丟了御赐之物,还撒谎想要摆脱自己的责任!” 说到这,魏清若便忍不住笑出声。 “我倒要看看,那贱人还敢如何炫耀显摆!姐姐哪怕知道了,也只会感谢我替她出了口气!” 让两个侍女带著东西先走,便是断了顾怀寧追查东西的机会。 只是。 真就让对方这么安安生生在坑洞中带著,又叫她有些不甘。 魏清若被顾怀寧嘲弄了好几次。 最让她觉得无法的接受的,便是对方次次都拿魏清音拉踩她。 魏清若不服。 她母亲可是秦氏可是正室。才不跟那魏清音母亲那个背主的爬床贱婢不一样。 贱婢生的也只会是贱婢!如何比得上她! 魏清若眼下就想瞧瞧,待那贱人被救上来时,如何向圣上交代! 这次摘星宴的环节眾多,项目一个接一个。 大家虽看见顾怀寧中途离开,但很快便又被其他项目吸引。 直至摘星宴將结束,魏清音才问大家。 “顾妹妹是不是离开许久了?” 眾女听她这么一问,这才想起。 “刚刚说是去更衣的,难不成是迷路了?”同顾怀寧聊了一会的姑娘开口。 这山庄够大,她们刚刚转了一下午,才將整个庄子逛完。 听下人说,后山部分还有一大片区域,风景也好得很。 第一次过来,確实容易迷路。 “麻烦你们去找找顾姑娘在哪儿了。”魏清音前去拜託山庄僕婢找寻,“那我们再等等,等顾妹妹回来了,咱们再撤。” 言毕,又看了看眾女,“若是姐妹有要事在身也可先离开,我会先留在此处,姐妹们不必担心。” 眾女眼下无事,自然无所谓多等片刻。 魏清音又让人去將魏清若找来,儼然也是待找到了顾怀寧便要离开。 只是下人找了半晌,一直都没发现人影。 山庄够大,魏家的侍女又弯弯绕绕带了一路,故意绕去了別处。 下人们在宴会的周遭区域寻人,自然是找不见踪影的。 “会不会有事先走了?”有人猜测。 她们等了一会,有几人已经不想再等了。 这山庄附近也没什么危险的区域,不怕顾怀寧落水或者跌下山,应是没什么生命危险的。 “我再等等。”魏清音皱了皱眉,有些担心。“姐妹们先回去吧,这是晏阁老的山庄,应是无事的。” 她既这般说,有小部分人便先行离开了。 剩下的一部分人留在原地閒聊著,直到天色已然渐渐黑下,却是仍旧没发现顾怀寧身影。 顾家的车夫已经前来等候,得知自家小姐不见踪影,自然焦急万分。 待天黑后,定然更加难寻。 “听说顾姐姐每两日便会入宫?”有人小声开口,“她会不会有事进宫去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车夫。 自家小姐两日会进宫一次,算算时间,今日正巧应是进宫之日。 难不成是因为要进宫,所以提前走了来不及通知? 车夫心有疑惑,立马驾车回程。 再迟一些,城门便要关了,其他人也该无法回去了。 因此,又走了不少人。 “我在等等。”魏清音皱著眉,脸上的担忧更甚。“实在不成,我便在山上接住一晚。还没有顾妹妹的消息,我不放心。” 魏清若站在一边,难得没有流露出不耐烦或者催促著回去。 其余几个姑娘面面相覷,最后也决定留了下来。 皇帝既然那般宠爱顾怀寧,那她们留下来就算帮不上忙,装装样子应该也是好的。 顾家的车夫一路紧赶慢赶,待至皇宫门口时,天色也已然彻底黑下。 宫门已落,车夫无法询问,只得担忧而归。 常氏被这消息惊得有些站不稳,但想到女儿走前的交代,便又勉强稳住了心神。 车夫不敢惊扰宫中侍卫,但常氏这身份確实不怕的。 “我去一趟。” 她只想確认女儿安全。 眼下这情况,她是承受不了半点女儿出事的打击了。 常氏带著人,临出门时正巧碰上了从医馆回来的林苏。 得知顾怀寧突然不知所踪,林苏便是心口一跳,想起了前几日之事。 虽不知晓对方要做什么,但大概是同魏家有关的。 马车再度匆匆赶至宫外。 侍卫虽恼火有人这般大胆,但见是常氏,便又立刻变得客客气气。 只是他们也没办法回答。 因著侍卫轮替换班,他们也不清楚顾怀寧是否来过。 再者他们这些侍卫,自然是不方便在这种时候去后宫的。 见到侍卫面有难色,常氏也知此事有些为难他们了。 可叫她这般回去,她又实在放心不下。 一时间,眾人都有些束手无策。 林苏也有些犹豫。 不知是去找,还是先稳住常氏。 直觉告诉她顾怀寧自有打算,可对方单独一人,著实容易发生意外。 正在此时,马车驶来的声音由远及近。 林苏抬头看了看,待马车近了,这才发现是镇国公府的人。 她愣了愣,沉默想看了常氏。 若下来的是沈敛呢? 开不开口? 常氏皱著眉,显然也在犹豫。 只不过她也没犹豫太久,因为下车的是戴著面具的林佑。 对方在月色中缓缓朝她们前来。 常氏刚升起的希望,似又重新落了回去。 可。 她的视线落在他的面具上,心中却惊疑不定。 一个小小的护卫,有资格坐著镇国公府的马车前来吗? 一道听不清的声音在她心中瀰漫开。 像是悄然在同她揭开什么答案。 正在这时,侍卫开口建议。 “若世子进宫,夫人或许可以托他询问?” 世子。 常氏的眸光闪了一瞬,心中那道声音也陡然变大了。 这不是林佑。 或许说。 从来就没有林佑。 她看著沈敛,因为担忧女儿安慰,此刻再怎么难以置信,也变得不慎紧要了。 “你们为何在此处?”沈敛淡声问。 这种时候了,自然没必要再隱瞒。 他不是碰巧在宫门外碰见他们的,是得知常氏匆匆驾车往皇宫赶,这才过来的。 常氏虽有些犹豫,可眼下她確实没有其他法子。 况且。 对方在她没察觉间,不也已经来过顾家几次了吗? 想来儿子女儿们早已知晓,只是怕她受刺激,这才一直瞒著。 下定了决心,她便不再犹豫。 “寧寧下落不明。可否麻烦世子想办法確认一下,她此刻是否在宫中。” 她的声音都有些抖,到最后时已然有些哽咽。 她不能再承受女儿也出事的刺激了。 不能了。 光这般想著,她都有些心碎。 沈敛没犹豫,平静应了声。 “夫人不必著急,在下这就进宫一趟,去去便回。” 他的冷静带著股让人心安的魔力,“你先上车,不管五姑娘在哪,我都会帮您找到。” 言毕,便迅速进了宫內。 自从上次进宫拒婚,皇帝便给了他可以自由进出宫的令牌。 林苏看了眼他远去的背影,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敛心中是有所猜测的,直到消息確认,顾怀寧確实不在宫中。 既然没在宫中,那便是真的下落不明了。 顾怀寧在坑洞中等到了深夜。 她不知道前世是否要这么久,又或是魏家姐妹因为是她而有意为之。 这里本就是山庄,入夜后更加幽静。 她能听见时不时清晰的鸟鸣,也能听见什么动物倏地穿过传来的细微动静。 她没有一个人在野外待过,虽然做了防蛇虫的准备,但到底有些不安。 顾怀寧听说,有些猴子很野,会抢人的东西。 她蹲坐在地上,想著自己应该不至於这么倒霉。洞口不算太高,她只要把匕首插进洞壁,便能想办法爬上去。 顾怀寧知道家人会担心,所以並没有打算给魏家姐妹太长时间。 若是明早仍没人前来,她便会自己想办法爬出这个坑。 顾怀寧靠著洞壁休息,也不知过了多久,便忽然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这是一道脚步声。 顾怀寧睁开眼睛,却没听见对方开口。 若是来寻她的,必然会伴隨著呼唤声。 她谨慎靠著坑壁没敢多动。 不多久,一条黑影被丟入坑中。 顾怀寧被嚇得差点叫出声,可坑底太黑,她一时也没能看清。 直到听见『嘶嘶』的吐信声,她才猛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刚刚丟下来的黑影,是条蛇! 顾怀寧被嚇得几乎不敢动,同时又在心里庆幸早早做了准备。 不管那蛇有没有毒,应该暂时没有危险。 只是身边有条蛇,这如何都不会是叫人愉快的体验。 顾怀寧闭了闭眼,努力平復住情绪和心跳。 只是有这条蛇在,若自己动作太大爬出坑,搞不好便会刺激到它。 她闭了闭眼,而后小心从怀中摸出一贯用来练习的银针。 那蛇盘在一起就在她脚边不远处,好像隨时都能咬她一口。 也不知过去多久,外头忽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响。 顾怀寧愣了愣看向上方,这个时候来人? “这里!这里好像有个洞,大家小心!” “顾姑娘是不是掉进那个坑洞里了?” 有人惊喜叫著,而后她便看见了一丝火光。 顾怀寧挑挑眉,隨即又立刻看向脚边。 这么大动静,万一刺激这长虫该如何是好。 她僵了一晚上没敢动,不就是不想挨它一口吗? 正想著,一柄火把猛地在洞口处照亮。 顾怀寧还没抬头,脚边便是一痛。 “下面有蛇!小心!顾姑娘被蛇咬了!” 下人大惊嚷嚷,边大声朝远处呼唤。 顾怀寧真的是想打人,担心什么来什么! 好在这蛇瞧著没毒,本来也就嚇嚇她,不会危机她的性命。 趁著下人没注意,她动手迅速捏住了蛇的七寸。 长长的袖子遮住了一半蛇身,叫人没察觉它其实已经被止住。 顾怀寧则迅速红了眼眶。 既然戏即將要开眼,她自然要以最有利的姿態迎接。 她又掉进坑,又没了鐲子,还被蛇咬。 哭一哭怎么了。 这很合理。 上方的火光大盛,显然是又来了人。 顾怀寧含著眼泪抬起头,晶莹的泪光在火光下,美得叫人有些心碎。 她就那么缩在一起,蛇一口咬在她脚上,还没有鬆口。 沈敛的眸光冷沉,黑压压的似覆了一层极厚的寒霜。 “別怕。” 他冷声开口,隨手捡起地上一根枯枝,而后精准击中那黑蛇头顶。 顾怀寧听见了一道极清脆的咔噠声响。 可那枯树枝只是轻轻弹开,落到了地上。 隨后,她便察觉到脚上的劲的渐渐鬆了。 一丝极细微的猩红从蛇口而出,蹭到了她的衣裙上。 下一顺,沈敛跃入坑中。 “还有没有哪里伤到?”他沉声问。 顾怀寧低下头,止不住地有些烦躁。 “没有。” 他为何会在这? 他不会又是过来掩护魏家姐妹的吧? 顾怀寧很烦。 沈敛察觉到小姑娘瞬间有些冷下去的態度。 面具的俊顏微沉,他不清楚自己又是哪里惹了对方。 也或许她就是不愿意看见他。 哪怕是来救她,她也不稀罕。 “找到顾妹妹了吗?” 魏清音惊喜的声音传来,“真是太好了。谢天谢地,顾妹妹可还好?” 沈敛看了眼顾怀寧,没再说话,弯腰直接將人抱起。 上方有人伸出手。 顾怀寧虽恼火计划有变,但还是从善如流先出了坑。 只是那蛇是不方便带出来还给这两姐妹了。 “怎么样?还好吗?”魏清音鬆口气,脸上全是关心。 熬到这点过来的人不少,还有两三个姑娘没休息,一直等著。 魏清若站在后头,无声冷哼。 贱人! 明明都和十一皇子定亲了,却还勾搭著那沈敛! 谁都没想到大半夜的沈敛会过来。 顾怀寧都同別人定亲了,他为何会上门来寻? 难不成他们一直背著十一皇子偷偷来往? 还有那沈敛,也是犯贱! 这般同有婚约的姑娘来往,也是不知检点! 顾怀寧看了看自己脚腕,“不严重。” 事到如今,她不可能就此作罢。 哪怕沈敛在也不行。 “魏姐姐,你们怎么这么迟才来寻我。”顾怀寧红真眼睛,好不可怜。 魏清音也知,接下来才是战场。 “顾妹妹在说什么?我们不知道你在这里呀。” 同她一起来的还有两个姑娘,她们都能替魏清音作证。 自始至终,一直说她开口说要找要寻的。 在大家看来,魏清音这般已是非常负责任且有情有义了。 正在这时,魏清若突然哎呀一声开口,“顾姐姐,你那御赐的寒冰玉鐲呢?白日里不还好好戴著的吗?” “那颗是御赐之物,姐姐若是弄丟了,陛下肯定是要怪罪的。” 眾人被她这么一声叫唤,立刻便注意到小姑娘空空如也的腕上。 顾怀寧脸上委屈未变,“我的鐲子不是庄上侍女拿走了吗?那奴婢不认得我,说我身份可疑。我便取了手鐲给她,让她拿著我的手鐲去找你们核实身份。” “怎么?难道那奴婢没找你们吗?” 魏清若愣了一愣,察觉到对方换了说法。 只不过这般一想,眼下这个说法或许更合理。 如此一来,完全可以將鐲子没了一事全都怪罪在那奴婢圣上了。 “没有啊。”魏清音显然也注意了,但她更谨慎。“今日一下午,都没有什么奴婢来找我们。” 她的表情很严肃,心绪也起伏难寧。 不用想也知道,定是自己那好妹妹又自作主张没告诉她了。 事关御赐之物,她必须要更谨慎对待。 其余两个姑娘也开了口,证明魏清音所言非虚。 魏清若皱了眉,“会不会是掉坑里了?” 沈敛刚出来,他的目力后,救顾怀寧时检查过一圈,没在下面发现什么鐲子。 “下面没有。” 听他这么说,魏清若才道,“顾姐姐,你不会是自己弄丟了手鐲,所以故意把责任推到庄上侍女身上吧?” “你可还记得那侍女长什么模样?我姐姐待会可以將侍女们都叫来,让你认上一认。” 眾人听她这么说,自然听出了些许针对之意。 只是回忆起白日里的事,也算不难理解。 顾怀寧没接对方的话,而是看向了魏清音,“魏姐姐也不信我吗?我如何会將御赐之物隨意弄丟!” 魏清音为难看著她,“我自然是信你的。顾妹妹且先稍等,我这就叫庄上所有侍女们一起过来。” 这里面自然是没有拿鐲子的人。 但顾怀寧很愿意陪两姐妹演。 深更半夜的把人叫醒,已是非常搅扰。 魏清音一一安抚,並且郑重承诺,待找到寒冰玉鐲后定然给予丰厚的报酬。 魏清若站在一边,不咸不淡开口问:“顾姐姐,这里头可有拿了你鐲子之人?” 顾怀寧很是著急,表情也格外凝重。 “没有。” 山庄主子站在一旁,“顾姑娘,这便是我们庄上所有奴婢了。除了她们,没有其他人。” 魏清音也柔声劝,“顾妹妹,你再好好认认?” 魏清若却幽幽道,“顾姐姐,你当真是把手鐲给旁人了吗?不会是自己弄丟了御赐之物,却故意推脱责任吧?” 在场之人不少,顾怀寧什么证据都拿不出,確实很叫人怀疑。 顾怀寧却柔柔弱弱一口咬定。 “不是的,我当真將鐲子给那侍女了。一定是有人看上了我那玉鐲,这才偷偷设计陷害我!” 眾人面面相覷。 魏清若终是没忍住嗤笑出声。 “那顾姐姐可有什么证据?弄丟了御赐之物可不是你隨口两句,便真能敷衍过去的。” 顾怀寧还是那柔柔弱弱样子,但语气却坚定。 “嗯,我有证据能证明。” 第151章 我们是不是在一起过? 既然准备钓鱼,如何不提前做足准备呢。 魏清音关心的眸光闪了闪,心下顿时不安了起来。 魏清若却觉得对方不过是故弄玄虚。 顾怀寧却在这时转回头看向沈敛,“可否劳请世子去趟京兆府,將差爷们请来?” 她想支走对方,不想再让他横插一手。 沈敛看了看她,也並不打算如对方愿。 “你想如何?” 见他並不愿意,顾怀寧便不再多言,怕他看出自己的意图。 她请求管事让人打一盆热水前来,而后才不紧不慢道,“我被人引著去那么偏僻的地方,一定是对方另有所图。” “我在坑中思来想去,想来或许便是鐲子惹得对方眼红。” 魏清若冷嗤,“顾姐姐便別说这些了,你还是先证明你那鐲子为何不是自己弄丟了吧。” 这种事,不管怎么想,都证明不了。 既没人证,又没物证的。 除非人赃並获。 魏清若看著顾怀寧此刻这强壮镇定的模样,便很是想笑。 “谁知道你是不是因为鐲子丟了到处找,这才绕到这里丟进坑中的呢。” 她这推测,让对方在坑中显得更加合理。 顾怀寧很好脾气地开口,“魏妹妹不必著急的,很快等管事將热水打来,你便知道了。” 说罢,她又是看著对方一嘆,“你瞧瞧魏姐姐,她便比你耐心得多。清若妹妹,你怎么总是这般沉不住气呢?” 顾怀寧已经很清楚如何快速惹恼魏清若。 只说说什么话会叫对方瞬间破防失去理智。 比如。 不如魏清音。 果然,魏清若的脸瞬间沉了沉,立刻就没刚刚那么自然了。 沈敛站在一侧,安静地叫人下意识无视了他的存在。 明明还是他,可戴上了面具后,只要他愿意,可以轻轻鬆鬆没有任何存在感。 很快,管事將热水打来。 眾人只见顾怀寧平静解了自己的荷包,而后从里头取出了一小块纱布缝成的小包。 小包被放进温水中,很快那温水便成了黄色。 多亏了今年研读过许多医书,再加上因圣上景铭和德妃又林林总总送来了许多药材。 这些天,小姑娘在家中做足了准备。 “这是在做什么?”有人好奇问。 顾怀寧笑著解释道,“这里萝母草製成的药粉,溶於温水中可叫温水变色。” 稍作解释完,她便开口邀请,“可否请姐姐將手放入水中?” 对方正是庄静的好友,白日里也同顾怀寧聊过。 这么多人,她不信对方会害她。 儘管如此,姑娘还是有些忐忑。 眾人瞧著她,只见她將手浸於手中,再伸出时,也没任何变化。 “没关係的,不必担心。”顾怀寧笑著又看向魏清音,不紧不慢开了口。 “魏姐姐也试试吧?” 魏清音的视线落在水中,隱约猜出了对方的用意。 证明那鐲子是否被偷,想来是同这萝母草药粉有关了。 只是,也不能排除这是对方在诈她。 不过她反正没碰过那寒冰玉鐲,自是不需要担心的。 她將手浸入水中,只感觉到温水的暖意,並没什么不同。 顾怀寧便冲她一笑,视线落到了魏清若身上。 有时候,顾怀寧也不得不感慨。 魏清音总是那么走运。 哪怕是今日这般情况,也叫她险险避过去了。 “魏妹妹,那你试试吧。”顾怀寧终於道。 魏清若沉著脸,心下却有些慌。 “这是做什么!”直觉告诉她不该尝试。 顾怀寧不紧不慢道,“御赐之物,我自然也怕將它弄丟了。为了防止鐲子被人偷取,所以我把鐲子放到卿丽草汁液中泡了一晚。” “这样一来,只要碰过鐲子的手,再碰萝母药粉泡的水时,便会变成青色。” 魏清若的表情,肉眼可见地闪过一丝慌张。 可顾怀寧还在继续,“如果一直不处理的话,皮肤便会溃烂。” 说罢,小姑娘一顿,而后冲魏清若道,“魏妹妹,到你了。” 明明已经入夏,可这话传到魏清若耳中,却叫她宛若置身寒冬。 对方故意提出赠送手鐲,就是故意设好的圈套! 这贱人是故意的! 对方分明就是故意的! “魏妹妹,你怎么了?”顾怀寧疑惑道,“为何你迟迟不肯將手浸入水中?清者自清,你为何不好好证明一下自己?” 魏清音的心也止不住地下沉。 妹妹压根没跟她提过鐲子之事,是以她根本无法知晓怎么回事。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自家这蠢货分明是被套进去了。 “我为何要自证?”魏清若一张脸涨红,“你自己弄丟了东西,” 顾怀寧平静道,“魏妹妹怎么就那么篤定是我自己弄丟的呢?你既不是我,也没亲眼看见过鐲子从我身上掉下来不是吗?” 她走到的人群中,表情已然没有了刚刚的温柔,“魏妹妹这般牴触,著实很叫人怀疑呢。” 事到如今,魏清音自然明白这蠢妹妹是中招了。 魏清若一张脸一阵青一阵白。 她没办法试。 她是当真碰过那鐲子的。 倘若对方真的不是嚇唬她,她的手真的会变青呢?她该如何解释。 顾怀寧缓缓走向对方,因为被蛇咬了一口,走起路时,还隱隱作痛。 她伸手拉住对方,“魏妹妹若再不自证,那故意窃取私藏御赐之物的罪名,可就真要到你头上了哦。” 这般的推三阻四,眾人心中也已有答案。 可魏清若不能试。 只要不试,她还有狡辩的机会。 真要试了,罪名便是要彻底做实了。 感受到顾怀寧將她的手往手里探,魏清若终於承受不住压力,猛地一把將人推开。 顾怀寧根本没想稳住身子。 此刻她摔得越惨,对方受到的惩罚才会越重。 只是预想中的疼痛没发生。 她在摔倒之际,被人一把搀扶住。 顾怀寧愣了愣,回头便看见了沈敛。 她甚至都忘了,这位魏家守护神竟还在。 小姑娘忍了又忍,到底將差点要骂人的情绪给憋了回去。 “多谢。” 可魏清若已经转身跑开。 顾怀寧只能赶紧站起来,忍著脚疼去追。 山庄眾人不愿惹事,女学子们自然也两边不愿得罪。 只是才迈开一步,便被沈敛按在了原地。 脚都伤了,这还折腾什么。 “別动。”他沉声开口。 顾怀寧气笑了。 “世子这是要像在书院时一样?” 沈敛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满。 只看了她一眼,便三两下追上了跑开一小段路的魏清若。 几乎没什么怜香惜玉的想法,他將人制服便直接带了回来。 魏清若根本挣扎不开,而后双手便被按进了水中。 白皙纤细的手指还有手腕处被温水浸湿,有几处位置果然缓缓变了顏色。 眾人亲眼所见的事实,压根容不得她再辩驳。 沈敛这才放开手,退到一边。 魏清若几乎整个人都在抖,她惊恐却也愤怒。 她的手。 她的手当真开始出现青色了,还伴隨著淡淡的灼烧感。 这叫她想起刚刚顾怀寧说的话。 会溃烂。 这些发青的位置,会溃烂的。 顾怀寧走到她身边,已然没再和顏悦色的理由。 “果然是你设计诱我到那坑洞边企图害我性命不说,还私藏圣上御赐之物!夜半时分,你还命人放蛇伤我!魏妹妹,今日之事,我必然一五一十稟报陛下。” “小小年纪,这般心肠歹毒且贪婪!我看还有谁护得住你!” 证据確凿,就魏清若这脑子,但凡把事情夸大一些,对方便未必能撑得住。 魏清音第一时间察觉到了顾怀寧的用意。 她当即走到魏清若身边,满脸怒色和失望。“当真是你做的?你有考虑过姐姐和爹娘吗?” 她厉声斥责,却也是在暗示。 若是妹妹能担下所有责任,不要牵连到她,对魏家而言,自然是最有利的。 想想爹娘和魏家。 但凡理智些便该知道要怎么做了! 让魏清若明白,可情感上叫她著实无法认下一切。 这计划是魏清音准备的,同她有何相干!她分明不会获得任何好处。 还有顾怀寧口中的蛇,也与自己半点关係也没有。 她只是拿走了玉鐲罢了! “设计偷取御赐之物分明就是大不敬!况且你还谋財害命!”顾怀寧控诉,“你简直罪大恶极!按律当斩!” 她不清楚下场究竟为如何。 但话说得重些总没错。 “清若!你好好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吧。”魏清音连忙伤心开口提醒,“你坦诚你的错,姐姐才能替你求情呀。” 有她这个姐姐在,圣上不会隨便要妹妹小命的。顾怀寧分明是在居心不良恫嚇。 顾怀寧闻言眸光一闪,乾脆嘆气道,“魏姐姐,我早就说清若妹妹不及你了。她若像你这么善良,也不会惹出那么多事。” “如今她犯下滔天大罪,你还是別替她说话了,省得还要被陛下迁怒。她想找死便让她死,可別影响了你同七皇子的婚约!” 顾怀寧没直接攻击魏清若,可效果却同样惊人。 魏清若本就不服气,如今听见又是『罪大恶极』,又是『找死』的,她终於有些撑不住了。 “不!不是我做的!我没有设计要对付你!这一切都是魏清音做的,和我无关!” 魏清音脸色一变,立刻一巴掌打在了对方脸上。 “住口!事到如今,你竟然还要狡辩推脱责任!?” 她企图让对方冷静下来,效果却適得其反。 魏清若捂住脸,更加愤怒不止。 “分明是你自己设计要害顾怀寧,如今却要我来背黑锅!你做梦!” 魏清音一张脸瞬间冷了下去,“魏清若!不要再胡闹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胡话吗!” 两姐妹吵成这样,顾怀寧已不再开口。 只是她多少有些诧异,下意识看了立在一边的沈敛。 他竟然没帮魏家两姐妹说话。 他是知道什么了吗? 顾怀寧有些心绪难寧,只是看著眼前的魏家两姐妹,又迅速冷静了下来。 当务之急,是要让她们无法再翻身! “魏清若!你別再攀咬你姐姐了!刚刚过来时我已经听说了,是魏姐姐执意要等我的。她这般心善,怎么想害我性命!” 顾怀寧冷冷道,“分明是你歹毒又愚蠢!如今为了洗脱罪名,还將一切扣在你姐姐身上!你可真是坏透了!我们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我现在就绑你去见官!” 周遭有些人的表情意味深长,却也有一部分人確实相信魏清音。 两姐妹在书院的风评差太多。 况且刚刚魏清音也同寒冰玉鐲无关,自然多了一些信服力。 魏清若气得直抖,但顾怀寧却直接拿帕子塞住了她的嘴,一副要捂嘴不让她再开口的架势。 这叫她再也沉不住气。 场面立刻就乱了起来。 在场的见证者眾多,这事根本不可能封口。 顾怀寧走到魏清若身边,状似无意抬起了手,在隨手击中对方后,原本还激动的魏清若突然软软倒了下去。 场面一时寂静,皆震惊望著她。 顾怀寧一脸平静,“没关係的,她太激动了,过一会儿会醒的。” “顾妹妹你……”庄静那位好友忍不住开口,“你会功夫?” 顾怀寧有些不解,“我这几个月一直在宫中求医,你们不是知道吗?” 这话一出,有些人的表情便有些怪。 关於顾怀寧的流言蜚语挺多。 大家当真觉得她是进宫勾引皇子的,没几人觉得她真的在求医。 而今她这漫不经心的一出手,著实叫人震惊且刮目相看了。 魏清音的脸色晦涩难明。 她抱著魏清若,並没有彻底丟了温柔爱护妹妹的人设。 “清若一时胡言乱语,还望大家不要介意。” “今日已晚,影响眾位休息了。明早我必带著妹妹向大家道歉,並给顾妹妹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魏清音看著顾怀寧,语气中满是恳求。 她必须要好好同魏清若谈一谈。 事已至此,绝对不能將火烧到自己身上。 可顾怀寧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魏姐姐误会了,我將清若妹妹打晕,不是为了让大家先休息。事关御赐之物,还是早些报官为好!” 她看著魏清音,平静又道:“魏姐姐也同我们走一趟吧。否则清若妹妹若是诬陷你,你都没法立刻反驳。” 顾怀寧的要求有理有据,压根没法叫人推脱。 魏清音僵在原地,眸光又深又沉。 对方自始至终的目標便是她,根本就不是那个蠢妹妹。 就好像她早就知道今日有诈。 之所以特地跳进来,就是为了这一刻。 魏清音忍不住心下发寒。 为什么会这样。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对方为什么会知晓今日的计划? 难不成,对方也像自己一样做过几次奇怪的梦? 顾怀寧没给她太多时间,一行人趁著月色便进了城。 有沈敛在,几乎畅行无阻。 去京兆府前,他先让人路过顾家报了平安。 常氏等了一整晚,终是喜极而泣。 只是得知女儿还要去其他地方,便又提起了心。 林苏心下有些复杂,但还是开口安抚,“有世子护著,寧寧应当会无事的。” 这是事实,却也叫常氏长嘆一口气。 一行人到京兆严府时天还未亮。 府尹被人叫醒得知事情经过后,迅速便写了摺子,直接將此事直接递给了皇帝。 两个都是他未来儿媳,这是他能管的吗? 魏家两姐妹直接便被扣住了。 魏清若已经坦白,鐲子是在她那,可设计顾怀寧这事同她半点关係都没有,全是姐姐魏清音所为。 官差特地等魏玄瞋去上朝后才押著魏清若上门找回了寒冰玉鐲。 顾怀寧等到了午间,这才等到了宫中的消息。 圣上大怒,勒令京兆府尹查清设计一事,务必要將真相调查个水落石出。 魏清音站在原地,身子一软差点没站住。 她不明白。 她也是皇帝的未来儿媳啊,为何对方半点体面都不愿给。 这般待她,將七皇子又置於何地? 圣上不是將皇位给了七皇子吗?怎能这般对待这个儿子! 临被衙役带走前,魏清音终是忍不住瞪向了顾怀寧。 她就该直接將这贱人弄死的! 她就该让人放条有毒的蛇才是! 事情严重至此,顾怀寧也有些惊讶。 但仔细一想,倒也可以理解。 以皇帝的性子,魏清音能搭上晏阁老的关係,已足够叫他震怒疑心了。 他怒的不是魏清音设计顾怀寧,而是恼怒七皇子暗中搭上了晏阁老。 想到这,小姑娘忍不住鬆口气。 既是如此,便不用太担心那两姐妹隨意脱身了。 顾怀寧到底熬了整整一夜,上马车后不久便沉沉睡了过去。 哪怕车子在顾家停下,她也一无所觉。 车门被打开,陪行的沈敛站在外头,就看见小姑娘歪倒的睡姿。 虽然没什么仪態,但他破天荒觉得如此倒有些可爱。 “小姐。” 车夫唤了两声,顾怀寧才茫然睁开眼。 她还有些没回神,缓了好一会才慢慢坐起来,挪到了车边。 只是才下车,腿便一软差点栽倒。 熬了一晚又才睡醒,她的双腿没什么力气了。 更何况还被蛇咬了一口,虽然不算特別疼,但確实叫她更加站不稳了。 车夫刚要去扶,沈敛却不知何时已经来到顾怀寧身前。 原想著这么近的距离,镇国公世子如何也能扶住自家小姐的,却不想对方压根没伸手。 而自家小姐便那么不偏不倚地,撞在了对方身上。 怎么看,都是故意的。 顾怀寧一下子就被嚇清醒了。 再抬头看见沈敛时,表情肉眼可见地变了变。 他怎么还在? 她还以为离开京兆府衙时,对方便回镇国公府了。 沈敛读懂了她眼中的疑问。 “这时候才奇怪?”他淡淡开口。 顾怀寧已经站好,但她腿还有些软,不敢乱动。 “世子还有事?” 沈敛看著她脸上冷淡的表情,不紧不慢道:“是。” 顾怀寧一度有些沉默。 她以为自己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但对方若是不识趣,这种含蓄的谢客似乎也是白搭。 “那世子里头请吧。” 她平静开口,而后转过了身去,打算绕道而行。 偌大的顾府,也不是只有一条路可以回她的院子。 沈敛却站在原地,“你就不想知道我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顾怀寧並不想知道。 全身心都写著拒绝。 “不想。” 她甚至都没转过身。 沈敛也猜到了她的態度,“確定吗?若你不想知道的话,那便当我这两次没来过吧。” 他的语气风轻云淡,透露出的意思却不简单。 他特地来了两次。 便是想告诉顾家一件事。 顾怀寧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大哥已经出发去衍北了。 还有什么事值得对方特地两度前来告知? 听见身后脚步声起,顾怀寧到底转回了身去。 “世子想说什么?” 她也怕错过重要之事。 沈敛顿住了脚步,继而回过身。 “这会又不唤我表兄了?”他黑沉的眸落在她身上。 他是不喜欢这个称呼的,但小姑娘那么叫他的原因,倒是很耐人寻味。 顾怀寧闭了闭眼,她本就不习惯这么称呼对方。 “不是世子让我別这么唤你?” 沈敛漫不经心应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是故意在提醒我们两人之间的关係。” 不然呢? 小姑娘很想问。 你既然清楚,那你这是在干嘛? 顾怀寧有些头疼。 她得承认,她確实不太懂他。 前世两人的关係明明都差到那般地步了,他却又带著她上了问仙台,用性命换她重生。 “世子请跟我去前厅。”她开口,这才动了动腿。 脚踝处还有些疼,但应该只是皮肉伤,並无大碍。 不过走起路来,多少有些拉扯的疼痛感。 沈敛道:“我抱你进去。” 顾怀寧实在没忍住,翻出了忍了一整晚的白眼。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这位大哥究竟在做什么?“你只是失忆了,不是失智了。” 这种话怎么能说得出口。 他的冷静理性呢?规矩礼仪呢?总不能跟记忆一起丟了吧。 小姑娘这话不那么客气。 沈敛惊讶的確实自己竟然不那么排斥。 这种想法自己都能这么轻易说出来,是因为从前已经习惯了? 亦或是。 对一个人感兴趣,本来便会叫人失智。 沈敛看著小姑娘娇艷的眉眼,忽然觉得自己以前真没了理智也没什么奇怪的。 毕竟。 喜欢是一件很主观的事。 也有极肤浅的原因。 比如。 她真的很好看。 沉默在空中蔓延,顾怀寧看了看他,开始反思自己的话是否太冲了。 她该委婉些提醒对方,男女有別,更何况她还有未婚夫,对方不该如此失礼唐突。 毕竟对方也在谭神医的事上帮了顾家的大忙。 还有凌晨时,他也帮忙带回了魏清若。 自己实在不该这个態度…… 正当小姑娘要开口道歉时,便听见沈敛突然开了口。 “顾怀寧,我们之前是不在一起过。” 第152章 你终於愿意承认了? 顾怀寧突然觉得自己刚刚的烦死和后悔有些傻。 明明对方压根就不在意,甚至还越来越过分。 她咬牙否认,“没有!” 车夫差点撩起袖子走上去。 但想想自己的身手,只能作罢敢怒不敢言。 沈敛却有些不信。 他脑海中出现的那些片段,虽然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可直觉却告诉他,那人就是对方。 只是见小姑娘已经恼了,他识趣地没在继续这个话题。 常氏在厅见到沈敛,第一时间便表示了感谢。 她不知道女儿的计划,只知道昨晚要不是对方帮忙,女儿这会还有可能困在山庄之中。 “不过是举手之劳。”沈敛道。 顾怀寧站在母亲身边,脸上未有太多感激之色。 就算没有他,她的安排也不会有太大印象。 沈敛看了眼小姑娘的神色,而后开了口,“昨晚和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告诉你们。” 他没卖关子。 “似乎有人在衍北见过四公子。” 两母女先是一愣,而后惹眼可见激动起来。 “我四哥在衍北?” 喜悦染上眉梢,顾怀寧一张小脸也生动了起来,不似刚刚那股子带著疏离的平静。 常氏喜极而泣。 小儿子这么就一直下落不明,著实叫她忧心到了极点。 没想到,那臭小子竟然跑去了衍北。 只是认真想想,也並非没有可能。 当初那小子便是因为被庄家看不起,这才突然决定要离京从军的。 他既然下了那么大的决心,那么想直接靠自己的实力闯出来也有可能。 常氏又哭又笑。 顾怀寧这次再看向沈敛时,目光终於真挚了些,很是感激。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先休息吧,一夜没合眼,你也累了。” 沈敛这回倒没多做纠缠。 简单说了顾怀直的消息后,便打算离开。“不必送了。” 他並不需要顾家人的客气。 顾怀寧站在厅前,不由地想起。 因为帮忙,其实沈敛也是忙活了一整夜的。 只是他戴著面具,看不出疲惫。 常氏拉著女儿,这才关心问道:“昨晚究竟怎么回事?你怎么会下落不明的?” 顾怀寧不想让母亲担心,“已经没事了,陛下已经处理。” 这是若是七皇子不能想出个合理的解释,魏清音绝不会好过。 事实上,確实如她所想。 当初设计时,顾怀寧也不过是想彻底撕破魏清音的假面具。 谁知魏清若那般沉不住气,自己跳出来说了魏清音因著七皇子搭上了晏阁老的关係。 在京兆府时,她特地详细讲了一遍昨日从头到尾的风波,为的就是让圣上清楚。 只不过,依顾怀寧猜测,魏清音好像並非重生了。 若对方也记起了一切,肯定会察觉出她和前世的不同。 想到这,顾怀寧又觉得舒服些。 沈敛用他的命换她重生,怎么都不该便宜魏清音才是。 顾怀寧沐浴完出来,映书才发现她的脚踝肿了。 两个偌大的伤口惊得对方一阵大呼小叫。 “无碍,那蛇没毒的。” 若是有毒,她这会也不能好端端坐在这儿了。 映书急得立刻去取药,“小姐你脚都肿了。” 即便无毒,也该早些处理伤口才是。 顾怀寧確实累了。 映书还没帮她上完药,她便半躺在床上睡著了,一觉直到傍晚才醒来。 常氏守在床边,车夫在下午同她说了白日的见闻。 她自然是有些担心的。 虽然沈敛这两日帮了顾家许多,可女儿已同皇子定亲,而镇国公府又有个极不好相处的严氏。 她仍旧不希望女儿同沈敛走到一块。 顾怀寧缓了一会,看见了母亲欲言又止的表情。 她握了握常氏的手,“娘不必担心,我知道我该怎么做。” 为了顾家,她都不会触怒圣上。 常氏鬆口气,“走吧,你林姐姐也该回来。咱们准备用晚膳。” 往常林苏差不多都是这个点回府。 若有意外,也会提前告知。 只是今日不知道为何,林苏迟迟没有归家。 待约莫半个时辰后,在医馆帮忙的侍女匆匆赶回。 “小姐,不好了,林大夫被官差带走了。” 顾怀寧一愣,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医术询问。 “傍晚有差爷上门,说昨日有个病人服了林大夫的药去世了。家属去衙门报案,说是林大夫医死了人。” 小丫头气喘吁吁,“而后不管林大夫怎么解释,官差还是直接將人带走了。” 医死人? “那病人的尸体呢?可验过尸了?”顾怀寧连忙问。 小丫头连连摇头。 她也不懂这些。 顾怀寧立刻紧急出了趟门。 可事关人命,官府並不同意让她见林苏。 虽未尸检,可死者最后入口之物,便是林苏开的药。 顾怀寧觉得这说明不了什么。 真正的死因,还得是尸检了才能確认。 只是对方不允许她探视,死者的消息也是半点不予泄露。 顾怀寧自然著急。 二哥去衍北了,她得替对方护住林苏才行。 可官府这边不鬆口,她半点办法也无。 回到家时,常氏已经得知了消息。 “怎么样了?” 顾怀寧皱眉摇了摇头,暂时不知还如何是好。 “不过我已经塞了些银子给官差,请他们好好照顾林姐姐。” 常氏嘆气,“咱们家这叫什么事!好不容易你哥有消息了,你林姐姐又出事了。” 顾怀寧闻言看了看母亲。 “娘你知道了?”对方这话的意思,倒像是已经知晓对方和二哥之间的苗头。 常氏看了眼女儿,又忍不住笑起来。 顾怀青是个什么性子她知道。 若没点想法,也不至於有空就往人家医馆跑。 临行前,二儿子特地找了她。 麻烦她这个做母亲的,替他好好照看著林苏。 话说到这份上,常氏自然確定了。 “娘你放心。”顾怀寧握了握母亲的手,“我一定想办法將林姐姐救出来。” 那可是自家人。 翌日一早,顾怀寧特地进宫去了一趟太医院。 大夫医死人,除了官府出来处理以外,有时也得请太医院的所属医官前去协助帮忙。 虽然她还不清楚死者是谁,但身为大夫家属,她自然不能瞧著自家人被怨。 顾怀寧已同眾人熟识,很快便找到了人帮忙。 她在宫中等到医官下职,而后匆匆朝官府而去。 京兆府尹看著她,沉默了片刻才屏退下其他人。 “出事的是礼王妃。” 上升到王妃这种身份,也难怪官府压力大,第一时间就把人扣住下了。 既然是王妃,如何会隨便將尸体交由给官府尸检。 顾怀寧的大概也听出对方话里的含义了。 人家现在势必要將锅扣在林苏头上了。你若非要保人,那就得做好同对方撕破脸。 想要解决这事,硬要在官府这处理,那便会公事公办彻底將事闹大。 依著府尹建议,还是让顾家先同礼王那边私下沟通。 看看能不能用其他方式解决。 离开官府时,顾怀寧先谢过了医官,很抱歉叫他白跑了一趟。 待回家同母亲商量时,常氏这才皱了皱眉,“礼王?不是他自己克妻吗?” 顾怀寧有些不解。 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她住在宫內,並不是特別清楚外头的乐子。 听母亲这一说,她这才突然想起来。 本来魏家要將魏清音嫁给礼王的,后来不知怎的没嫁成。 想来这位新的礼王妃,也是最近才娶的。 顾怀寧皱了皱眉,既然是年轻姑娘,怎会好端端需要吃药,又一下子没了性命呢? 常氏显然也有所怀疑。 两母女出门去了趟医馆,却没在店铺里找到脉案。 这下是连礼王妃究竟患得什么病都无法知晓了,也不知道记录是何时丟失的。 “还是得见一面林姐姐。”顾怀寧拧眉道。 常氏也这般觉得,可女儿一个姑娘家,要如何是好? 顾怀寧回府换了一套男装,要出门时被常氏匆匆拦下。 “再带两个护卫出门。” 牢房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女儿怎能一个人去。 常氏也想一起前往,却被顾怀寧阻止。 官府不让她们见林苏,常氏的身份太惹眼,反倒是她女扮男装还有些机会。 更何况…… 这劳中不是还有现成可以探望的人吗? 顾家的马车老远便停下了。 顾怀寧改了妆容,带著护卫逕自去了官府侧门。 因著她今日改了妆,又压低了声线,衙役一时没认出人。 顾怀寧从怀里取出一沓银票,而后深情开口,“我爱慕魏家四小姐魏清若许久。大哥能否通融让我见她一面,只说上两句话便好。” 衙役见是找魏清若的,犹豫了一会便答应了。 事实上做昨天到今日,已经来过两波人见过这两姐妹了。 他们这些狱卒也拿了不少好处。 “只能你一人进去。” 他领著人去开了牢门,正要带路时,顾怀寧又有些感伤道,“大哥,待会能不能让我单独同她说两句话。她这次惹的麻烦很大,我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 狱卒看了他几眼,想著眼前这小子虽然个子不高,但挺深情。 “行吧。” 他指了路,又带著她去同下面的兄弟打点了关係。 只是牢房分作一左一右两大区域,这是小姑娘之前没想到的。 顾怀寧连声感激谢过,而后快步进入魏清若所在的左侧区域,边打量著两侧所关之人。 看她匆匆看了一圈,也只看见魏清若,没看见魏清音和林苏。 想来,其他二人是关在了右侧区域。 这叫顾怀寧很无语,实在没想到运气这么不好。 牢內阴暗潮湿,空气中瀰漫著一股难言的臭味。 几盏幽暗的烛火点在墙边,摇曳如同鬼火。 好些犯人已经麻木了,见外头有动静也枯坐在乾草堆上没任何动静。 有些新来的,一听见动静传来便激动无比。 魏清若才在这里待了一日,已觉得生不如死。 这两日秦氏日日都来,每每都要陪著咒骂顾怀寧许久。可儘管如此,也没能让魏清若减少一些痛苦。 牢房內有老鼠,她被那『吱吱吱』的叫声嚇得一夜未眠。 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她第一时间衝到牢房门边,等来的却是一个陌生小公子,並未魏家人。 魏清若很失望。 陌生小公子看她的眼神也很冷,几乎只看了她一秒,便嫌恶挪开了视线,仿佛看见了什么噁心东西。 魏清若被这个眼神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你什么东西!你凭什么这么看我!” 她发泄似的伸手出去,用力抓住了那小公子的衣裳。 母亲这两日看她的眼神在告诉她,她这次的麻烦很严重,家里很有可能保不住她。 这叫她陷入无尽的恐慌。 这陌生小公子的眼神像是一团火,瞬间点燃了她心下所有的压力。 可顾怀寧不会惯著她,很快便將对方的手反扭过去。 魏清若立刻痛呼著放开了她,一张脸也气得通红。 牢房內时常有人发疯大吼大叫,魏清若这两人喊得也不少,是以没有立刻引起人注意。 顾怀寧不屑放开了她,待確定林苏不在后,便掉头往回走。 魏清若气得很,再伸手去扯对方却已走开。 只是隱约间,觉得那小公子的身影仿佛是有些眼熟。 狱卒守著的位置是在左右牢房的中间处。 想要去右侧,便必然要经过狱卒跟前。 顾怀寧思索再三,还是主动又套了些银票去打招呼。 对於关押在右侧的犯人,狱卒明显谨慎许多。 只是银票的诱惑够大,叫人难免心动。 几瞬过后,狱卒开了口。 “你等一会儿再来。”他没有多说,却叫顾怀寧忽然听出了点含义。 等一会。 那是此刻里头有人? 小姑娘立刻从善如流应下,自主去了外头等候。 夜色已深。 今日天上没什么月光,牢房外也阴森得嚇人。 小姑娘只在里头待了一会儿,身上便已然沾上那股噁心人的酸腐味。 牢房大门离府衙入口还有一段距离,她先前去给护卫打了声招呼,这才又回去等候。 不多久,她隱隱听见牢內传出动静。 顾怀寧连忙找到旁边一侧隱蔽处躲好,想看看刚刚在里头探监的究竟为何人。 很快,她隱约看见一道身影从里头而出。 瞧那身形,却不像是七皇子。 小姑娘正疑惑著,那身影確实微微一顿,而后朝她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这让顾怀寧心惊肉跳,总觉得自己已经被发现。 她僵在草丛后,正想该如何应对时,沈敛冷淡的声线却从另一处传来。 “你是何人?” 那身影闻声一停。 黑暗中,顾怀寧看见对方微微侧过脸。 她看不太清楚对方的长相,只觉得隱约有种熟悉感。 下一瞬,那身影倏然一动,立刻朝著外头三两步飞掠而去。 沈敛只象徵性地追了两步,便停下了动作。 顾怀寧屏住呼吸。 她也不是那么想被他发现。 然而,这也不过就是希望。 没过多久,沈敛便站在了她面前。 看著眼前的小公子,面具下的俊顏皱了皱眉。 顾怀寧有些心虚。 但还是极力装作坦荡对上了沈敛的视线。 她朝对方拱了拱手,压著声道。“无意打搅,在下只是碰巧路过。” “告辞!” 她说罢便绕过身去,可才迈开一步,便被沈敛按住了肩膀。 脑中熟悉的刺痛再度传来。 看不清长相的小公子在小院屋內被他抱在怀中。 对方甚至还是在床上。 沈敛觉得自己真的有点疯。 这画面怎么想都已经超过了他平日的行事尺度。 “你想做什么?”他语气有些复杂开口。 顾怀寧僵住,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对方这是认出了她了,还是没认出来? 正当她犹豫之际,又是一道脚步声从侧门处传来。 顾怀寧还没做出反应,便被他带著躲到了一边。 好吧。 她知道了。 这是认出她来了。 顾怀寧无奈想著等会该怎么敷衍对方,沈敛的视线却落在她清秀的脸上,满心复杂。 待脚步声远去,小姑娘才鬆口气。 “我还有事,便先不打搅世子了。” 她还著急见林苏,也不希望母亲等太久。 沈敛並没有放开她,只又问了一遍。 “你想做什么?” 顾怀寧只得轻声道,“林姐姐在牢中,我想问她礼王妃之事。” 沈敛看了她一眼,又问“可有人和你一起来?” 顾怀寧指了指门口,“还有我们家的护卫,但里头不让进。” 京兆府哪是隨便能进的。 她能进,肯定也是塞了银子的。 沈敛淡淡点了点头,下一秒便將人一带,飞快几个纵身將人带了出去。 顾怀寧被嚇得赶紧抱住他,好在这种经验也算丰富了,没太慌乱。 不等她开口,沈敛便將她交给了顾家护卫。 “待你们公子回府。” 她一个小姑娘,去牢房那种污秽之地做什么。 顾怀寧暗恼。 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又听见他淡淡道,“在家等我。” 说罢,沈敛便已转身而去。 顾怀寧的小脸一阵青一阵红。 这混帐故意把话说得这么曖昧做什么。 明明可以换个说法的! 护卫们不敢看自家小姐的表情,但他们到底认出了沈敛,想想还是觉得听对方的比较好。 比较牢房那种地方,让自己小姐一人进去確实不太叫人放心。 顾怀寧也没再挣扎,很快便上车离去。 既然沈敛要帮忙,那应该能將事办好。 常氏在家中等得心焦,见女儿平安无事归来终於鬆了口气。 待顾怀寧沐浴洗漱完出来,沈敛也已经到了。 她的头髮还没彻底绞乾,得知他来了,便披著半湿的长髮匆匆前往。 小姑娘本就娇艷,因刚沐浴完,双颊更是透著一抹緋红。 虽衣著穿戴齐全,可因著那披著的长髮,却是莫名引人遐想。 沈敛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小姑娘似乎有些不自知。 常氏已经来了,见女儿这般赶出来有些但她著凉。 “也不急这一时半会了,你怎么不把头髮绞乾了再出来。” 顾怀寧隨手將头髮拢了拢,姑娘家真要梳妆必然是费些工夫的。更何况她也懒得打扮给沈敛看了。 他不喜她这般隨意不修边幅才好呢。 顾怀寧应了母亲一句,立刻询问:“林姐姐怎么说?” 沈敛已经见过林苏,她说礼王妃过来看病抓药时隱瞒了身份,是以她也不確定是哪一个。 不过既然是王妃,各方面保养自然异於其他百姓,所以也能锁定几人。 只要確定了礼王妃的长相特徵,便能確认是哪一个。 顾怀寧闻言点了点头,这也算有进展了。 只是动作必须要快,再慢一点,礼王府便要出殯了。 “我们这就去查。”常氏开口。 沈敛看了眼顾怀寧,实在不太愿意再在牢房外遇见她。 “不必麻烦了。我这边查了直接去见林大夫吧。” 牢房不是什么好地方,还是別叫小姑娘再进去污了眼。 常氏觉得这么麻烦沈敛並不好。 可顾家这么多个男丁,一个都没在京中,有事之时心下確实没个著落。 顾怀寧也不想太麻烦他。 “没关係的。今晚麻烦世子了,下次我们自己想办法见林姐姐就可以。” 她还是感激对方的帮忙,但最多也只能是感激了。 沈敛看向她,也听出了她话里的撇清疏离之意。 一时间,他没有作声。 他想知道她的拒绝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她確实已经对其他人有了感情;还是单纯因为已经定了亲,碍於世俗伦理。 顾怀寧望著他客气微笑,只是这样的气氛,著实很难叫人维持。 常氏站起身,“寧寧说的是,还是不能太麻烦世子。” 她心下感激,却也实在是不愿再生事端。 “时候也不早了……” 虽说人家帮完忙便送客很不应该,可常氏也有自己的为难之处。 “夫人应当知道,我既然愿意帮忙,便不会在意那些麻烦。” 沈敛的语气平静,看向顾怀寧的眼神也没有半分犹豫不决。 “即便我忘了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我也一定会帮你。” 常氏倒吸了一口气。 她最怕看见的便是这种场面。 十一皇子这孩子不错,最重要的是德妃也很好。 除了无妄大师那一句批语,她其实对这桩婚事挺满意。 可沈敛这般从容说出来,实在不像隨口所说。 他是认真的。 並且是当著她这个长辈的面,有意郑重表態。 “世子。” 常氏立刻出声提醒,“寧寧已经定亲了,这种容易毁她清誉的话,请世子切莫再说了。” 顾怀寧震惊得一时失了言语。 她了解对方,如何也没料到对方会说出话。 沈敛的语气依旧平静。 “我知她已定亲。但我也確定,我和她之间,比她和殿下要早。” 顾怀寧从震惊中回神,“感情之事,没有先来后到。过去了便是过去了。” 闻言,沈敛这才轻笑了一声。 “你终於愿意承认了?” 第153章 你以前就是这么打发我的? 顾怀寧:…… 人在极度无语时,真的会想笑。 这辈子和前世,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多少甜蜜快乐的回忆,这经歷很值得高兴吗? 但沈敛已很识趣地提出告辞了。 没给她半点开口的机会。 他想要的目的达成,不急在这一时了解两人的全部。 只不过临行前,他还是揽下了林苏的事。 常氏待人走了,这才看了看女儿。 “娘还是觉得十一殿下更好些。” 成亲不是两个人的事。 没有哪个母亲会愿意自己女儿被婆母磋磨,除非女儿死心眼非嫁不可。 顾怀寧抱了抱对方,“女儿明白的。” 她不会再考虑镇国公府了。 那是前世让她丧命的地方,她如何都不可能再嫁进去一次。 沈敛的动作很快,中午前便將事情確认办完了。 他告诉常氏和顾怀寧,林苏记起了那礼王妃。 前段时间,对方曾打扮作普通妇人前来,想调理身子儘早怀孕。 这原本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毕竟女子前来,有一半原因也是为了子嗣。 可因为对方不小心,林苏瞧见了对方身上似乎有一大片的青紫,也不知为何而来。 几日前,对方又一次前来。 却是询问,有什么方子可以不伤身落了孩子。 顾怀寧闻言立刻跟常氏对视了一眼。 礼王妃既然想要孩子,为何又要把孩子落了? 除非那孩子並非礼王的。 而之所以不敢贸然用普通的法子拿了孩子,或许是不想叫人发现,也或许是想儘快怀上再重新怀上。 不管如何,礼王妃的死因都极为可疑。 “我同母亲这就去对方家中。”顾怀寧立刻道。 沈敛却道,“她们家会把女儿嫁给那么大岁数的礼王,你觉得对方会替自家女儿討回公道吗?” 顾怀寧皱了皱眉。 对方能为了利益不顾女儿死活,又如何会去得罪礼王。 除非,有更大的利益摆在她们面前。 顾怀寧觉得有些噁心。 这又何尝不是在吸食女儿的骨血的人渣。 沈敛看著小姑娘这副生气的模样,眼中到底忍不住浮上了些许笑意。 只要她的怒火不是衝著他来,他都觉得生动。 常氏確实发愁,但看了看沈敛,却莫名觉得对方或许有办法。 “世子可有什么建议?” 她也只是抱著期望,並非一定要对方给个结果。 沈敛没开口,一双沉沉的眸子看著人家女儿,压根没有掩饰。 事关林苏,顾怀寧到底还是硬著头皮开口请教。 “世子有办法吗?” 沈敛等她开口了,才不紧不慢夸了一句。 “顾家家风清正,品性秉直,確实难得。” 顾怀寧看著他,虽说他在夸,但她却莫名觉得对方是在骂。 且这种感觉十分强烈。 好像在说她们笨 沈敛对方她的视线,瞧见了她眼底的质疑。 他忍不住勾了勾唇,换了话题。 “你今日不是进宫?” 顾怀寧皱了皱眉反问,“你要我向圣上告状?” 沈敛淡淡道,“顾將军为了大衍常年镇守衍西,如今也就你们两母女在京城。前日你才被人设计,昨日回来家中又有人出事。” “这么多事接连发生,你们两母女又柔弱不知该如何是好,求助圣上不是合情合理?” 顾怀寧欲言又止。 她一贯小心谨慎,並不愿因私事惊扰圣上的。 沈敛看她这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是他是未来儿媳。” 她的事又如何算私事呢。 况且,顾家接二连三出事,只会叫圣上觉得有人可以在对付顾家。 仗著如今只有两母女在京中。 也或者。 是为了报復顾怀寧揪出了魏家两姐妹,给七皇子造成了许多麻烦。 说到底,小姑娘对圣上了解得还不够多。 既然是圣上让儿子离京的,不管是何缘由,都会看好顾家的。 “你想要老老实实循规蹈矩自然也可以,只是那时棺槨入土,夏季尸身腐化,林大夫也多吃些苦。”沈敛道。 顾怀寧看著他,这会好歹是慢慢意会到对方刚刚『夸』顾家是什么意思了。 顾崇可是手握重兵的大將军,顾家不在京中蛮横行事已经非常不错了,怎么还能这么受人欺负呢。 还是平时太耿直谨慎,太好脾气了。 但凡顾家霸道蛮横一点,严氏之前也会有所顾忌些。 况且。 她们还有圣上这个依仗。 只是小姑娘谨慎懂事过头,有个大靠山而不自知。 “谨慎懂事是好事,但有时候开口反而意味著信任。” 其实沈敛觉得挺奇怪的。 小姑娘是被顾家宠到大的,敢在书院当眾向他表白心意便能证明她应该有张扬明媚的性子。 可这几次接触了,却让他觉得她的性子和印象里並不相符。 顾怀寧沉默了一瞬,这才应声。 她明白对方的意思。 只是前世的遭遇太深刻,这才让她下意识地谨小慎微小心翼翼。 午后进宫时,顾怀寧略显憔悴。 小姑娘眼下带著轻愁,明显有心事。 圣上瞧出她今日的不同,却想起另外一事。 之前顾怀寧被困山庄,是沈敛赶去找她的,又陪著人凌晨前往官府。 皇帝眼下有隱忧。 也不知是不是沈敛想起什么。 顾怀寧同往那般替圣上推拿完,又细细关心了对方今日的饮食和健康,这才放下心来。 苦学了几个月时间,虽说她的医术不算特別精通,但也有一定自己的见解。 依照她对皇帝的情况了解,其实突然中风的可能性並不是特別大。 不过这事不好说,不能掉以轻心。 圣上听著小姑娘认真关心的语气,这才询问,“你有心事?” 顾怀寧愣了愣,沉默了一瞬后才摇摇头。 “那便是有了。”皇帝道。 他还算了解这姑娘,是个凡事都爱自己忍著的个性。 委屈不委屈的,她似乎不在乎。 皇帝看著小姑娘微蹙著眉的为难神色,单刀直入询问。 “若不必考虑后果,朕也不追究,你还会愿意嫁给十一吗?” 顾怀寧刚刚的怔愣是装的。 听到皇帝此刻的话,这才真愣了一下,而后立刻跪在了地上。 问这话,是因为沈敛最近同顾家的往来? “臣女愿意……” 话未解释完,皇帝便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起来吧,朕並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他已经知晓,那晚是常氏先来宫中寻人无果,恰好碰见了沈敛的。 只是看著小姑娘这般后怕的样子,皇帝也无声在心中嘆气。 他在她心中,就是这般冷酷无情的帝王吗? 都这般久了,还会一下子嚇成这样。 顾怀寧站起身,沉默了一瞬后,又重新跪了下去。 “怎么?”皇帝垂了垂眼看她,“你是真犯错了需要朕命你罚跪吗?” 小姑娘满脸犹豫,而后有些无助道,“臣女……臣女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这话倒是让圣上振奋了一点。 “何事?” 顾怀寧眼中满是愁绪,提及家人,便慢慢红了眼眶。 “二哥护送大哥远赴衍北,三哥同父亲在边关,四哥几个月前说是要参军而后便下落不明。” “京中近日只剩我同母亲,还有我家开医馆的未来二嫂嫂。” “前日我才出了事回来,二嫂嫂下午便被人抓了,说她医死了人。” 顾怀寧说到此处,已是满脸无助。 “父兄又都不在家,怀寧同母亲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好在我幸运被寻到,若是我同二嫂嫂都出了事,也不知母亲能不能撑得住。” 顾家替皇帝守著边关。 若是京中妻女全出了事,这叫顾崇如何想。 圣上的眉头瞬间皱起,多疑的性子立刻让他觉得此事並非巧合。 “官府可验过尸了?” 顾怀寧的眼泪瞬间落下,满脸为难。 过了几瞬才道,“臣女打听了许久,官差才告知,死者是礼王今年刚迎娶进门的礼王妃。” 皇帝自然知晓礼王多大年纪了。 所以她才故意道明那王妃年轻,是对方刚迎娶进门的。 这样一来,自然也叫皇帝心下有数,那王妃娘家大概是什么货色。 听到对方身份,皇帝便也明白小姑娘为何这般发愁了。 “回去好生安抚你母亲,这事朕会处理。” 顾怀寧喜上眉梢,瀲灩的眸子一亮,瞬间染上了感激和信赖之色。 皇帝看了她一眼,不经摇摇头。 “起来吧。下次有难处直接说,不必藏著掖著为难自己。” 既然將小姑娘当成自己人,皇帝自然愿意多护著些。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觉得事有蹊蹺。 结合七皇子同晏阁老私下来往一事,不得不叫他疑心。 当晚,秦氏在牢中见了女儿。 “这次你惹出的事情太大,你爹爹和你未来姐夫没办法直接保你。不过清若你放心,我同你爹爹已经想了办法。” 她看著牢中的魏清若,嘆息了一声虽也不甘,但想到能保下女儿的命,她又觉得不是没法接受。 不过就是女儿委屈了一点,需要躲一段时间再换个身份回京。 秦氏从怀中取出一份认罪书,“只有先保下你姐姐,日后你才有机会回来。” 她爱怜看著女儿,“你相信娘,娘一定会让人嫁进七皇子府的。魏清音那小贱人无法生育,她也需要你帮她稳固住地位。” 魏清若闻言便皱起了眉头,再打开那认罪书一看,很是不愿。 “这些罪名怎能都推到我头上呢!” 秦氏也不愿。 可若是两姐妹全都被处置了,那才是当真一点希望也无。 眼下之际,先將一切推到亲女儿身上,再加女儿假死脱身,待缓些时间换个身份回京才是最优解。 “娘也知你委屈。可若你不认,那你日后在京中也没法抬得起头了。” 秦氏好言相劝,“娘不会害你,这確实是最好的结果了。” 说罢,便小心取出带来的药瓶。 “这里头有一味药,你安心吃了,明日娘便能带你离开这鬼地方。” 魏清若不傻,自然猜到了家中安排。 况且这牢房她当真是一日都待不下去了。 这三日她没梳洗过,如今一张嘴她都仿佛能闻见一股味道。 这般邋遢骯脏的自己,她自己也不愿面对。 只是毕竟要假死,她多少还有些害怕。 “若这药有问题怎么办?”她委屈看向秦氏,“娘,当真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不能叫姐姐將罪名全部担下,我直接嫁给七殿下吗?” 见事到如今女儿还说出这种天真到没边的话,秦氏也有些不高兴。 若七皇子愿意娶女儿,一开始又怎么会定那小贱人呢! 也不知魏清音走了什么运,看见了沈敛遇刺的是她,连七皇子要娶妻,也是要她。 “不要再胡闹了。”秦氏板起脸来,“娘该走了,你快將药吃了。” 魏清若嘆口气,这才不情不愿照办。 她相信母亲不会害她。 天底下对她最好的人,便是母亲了。 只是每次看见对方离开,她还是不由自主有些害怕,担心对方不再来看她,不再救她出去。 魏清若靠著牢门,安静听著对方离去的脚步。 认罪书已签。 待过了今晚,明日醒来时,应当就在外面了吧。 今日的牢房仿佛特別安静。 也特別的闷热。 已经好些日子没下雨了,她无聊想著,要是晚间下场雨或许明日出去时,便能凉快许多。 魏清若还没等到自己睡著,便先等来了腹中剧痛。 她觉得自己整个肚子绞成一团,痛楚让她已经脏污的手指在地上抓出一道深深的指印。 怎么会这么疼! 她惊恐地扒住牢门开始呼救。 “来人……” 魏清若觉得不太对劲。 她痛苦喊著,但一道呛咳止住了她的呼声。 大口呕出的鲜血卡住了她的气管,叫她瞬间更加痛苦。 不对劲! 这不对劲! 这不是什么假死的药! …… 翌日早晨,顾怀寧便得知了魏清若在狱中认罪后服毒自尽的消息。 人已经彻底没了。 狱中大片黑血。 顾怀寧惊了惊,但还是很快冷静了下来。 魏清若认罪了,那魏清音呢? 她匆匆赶到官府,得到的消息確实魏清若已经承认所有罪名,一切都与姐姐无关。 之前是因为害怕一人担责,才撒谎將脏水破姐姐身上的。 如今在牢中反省了几日,已经幡然醒悟。 顾怀寧沉了脸。 才不可能是这样。 这分明是魏家设计希望替魏清音脱罪。 好在说是这般说,魏清音仍关在牢中,最后还得等圣上定夺。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 府尹告诉她,昨晚圣上下了旨意彻查礼王妃的死因。今早已经有仵作和医官前往礼王府了。 顾怀寧回到府中,將这好消息告诉了母亲。 常氏长长舒了口气,这才语气复杂道,“这几日世子帮了许多忙,我观他並非轻易放弃之人。” 事实上,他的几次相助確实很叫常氏心安。 不过反应还是行事,都极为可靠。 可惜。 两个孩子有缘无分。 顾怀寧应声,也有些头疼。 她不欲亏欠对方,唯一能做的便是多挑选几件府中贵重之物相赠。 只是有严氏在,恐怕顾家的礼也未必能送得进去。 顾怀寧有心感激,可到这会,她才发现自己好像也没那么了解他。 他想做什么。 他想要什么。 她好像也不是很清楚。 她唯一確定对方喜欢的,大概也就那棋盘…… 可那棋盘是七皇子送她的,之前沈敛还配合对方试探自己。 顾怀寧想起那晚的经歷,便是忍不住有些心虚。 之前觉得那应该是沈敛的试探。 如今想想,她便突然有点怀疑,对方的动机是不是也没那么清白。 常氏带她去了府中库房。 顾怀寧没什么诚意地选了最贵的两样。 她是没法送的。 但她可以请季院长转交。 依著好友同大哥的关係,这点小事,季院长应当不会拒绝。 小姑娘命人將礼物打包好,而后换了身男装亲自去了趟书院。 她清楚书院的上课时间,眾学子都在上课並没遇上熟人。 只是今日来得不巧,季院长也在授课,是以屋中无人。 顾怀寧等了一会,待到休息时间来的却是沈敛。 对方已经见过她男装打扮,很自然一眼认出。 顾怀寧站在原地,脸上还带著热络的笑,一时间僵著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有时候,她也忍不住无语。 也不知为何总在这般尷尬的时候,叫她遇上沈敛。 高挺的身形入內,原本还算宽敞的屋子一下子便显得好像有些狭窄了。 “这是?” 沈敛瞥了眼地上的礼盒。 之前池巧云说的那些话他有记在心上,是以今日特地前来,想再从学子中探听一下情况。 没想到,这都能遇上她。 如何不算有缘呢。 顾怀寧很是有些难以启齿。 麻烦季院长转交至少不用亲自面对沈敛。 这会面对面,多少有些尷尬。 只是想了想,对方这都瞧见了,她若还拜託季院长转交,便多少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这是打算送您的礼物。只是担心国公夫人阻拦,所以想麻烦院长转赠。” 她並没有遮掩同严氏的摩擦,也希望能藉此提醒沈敛。 顾家同严氏矛盾很深,已经可能再转圜。 希望他能明白,也別再纠缠失忆之事了。 沈敛自然听懂了她话里含义。 只是並不怎么上心。 他看了眼顾怀寧,忽然开口,“送的什么?打开看看。” 小姑娘想到礼物,有些尷尬。 见她一时没有动作,沈敛便亲自上前。 顾怀寧还试图挣扎,“带回府再看吧。” 见状,他自然是更加不会再等了。 精致的盖子开启,偌大寿桃摆在礼盒中,顶级的白玉在盒中静静散发著萤光,仿若天中之物。 沈敛合上盖子,而后转头看向她。 顾怀寧顶住了极致的尷尬,才站在了原地,没让自己显得过分心虚。 那白玉的质地没的说。 確实是极品好玉。 还那么大一块。 这寿桃不管送给哪个老寿星,都能叫老人家乐上许久。 但是。 確实极不適合沈敛。 “送我的?”他又平静確认了一遍。 顾怀寧硬著头皮应声,“这玉石质地非常不错,世子若是不喜欢,可以送给圣上当寿礼。” 沈敛很难得地笑了一声。 这般冷淡之人,突然发笑也著实有些叫人毛骨悚然。 顾怀寧不禁悄悄深吸了口气,到底没办法再直视他黑沉的双眼了。 “这般没诚意。” 沈敛的声音虽带笑,却分明是不高兴的。 “不像是真心想要感谢我。” 顾怀寧有些头疼。 “这是我们府上最名贵的礼物了。” 还有一些御赐之物,她也不便转赠与他。 “虽名贵,却不含半点诚意。”沈敛缓步走到她跟前,“你以前便是这么打发我的?” 两人距离拉近,顾怀寧连忙后退一步。 “我们没什么以前,世子別再说这种话了。” 季院长隨时会回来,她可不想日后在书院也抬不起头。 沈敛的眸光却是变了变,没再开口。 早上他已经打听到不少。 以前的他確实对小姑娘不怎么样。 正巧这时,季院长从外头进来。 见到顾怀寧,对方愣了一愣,完全没认出来。 “这是顾家五姑娘。”沈敛开口。 季院长闻言瞪大了眼睛,很是惊讶。 “五姑娘这是?” 他的视线落到礼盒上,神情更是困惑。 顾怀寧很是难以启齿。 沈敛冷冷看了眼小姑娘窘迫的模样,这才不紧不慢道,“这是五姑娘送给恩师您的。” 毕竟是寿桃。 跟恩师的年纪很是相配。 “毕竟顾家该感激您辛苦將巧云抚养长大。”他已迅速替她想好理由。 顾怀寧只有赔笑的份。 毕竟理由竟然还挺合情合理。 若是池巧云同顾承晋能走到一起,送这大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季院长闻言上前打开盖子瞧了瞧,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顾家这份礼太贵重,眼下两人的关係未定,他確实不能收。 “不成不成!”季院长一脸严肃,“五公子你將东西带回去吧。老夫不能收下这等厚礼。” 沈敛站在一边,凉凉开口。 “您还是收下吧,这必定是五公子精心挑选过的,您当得起。” 顾怀寧当然听出了他的阴阳怪气。 怕他待会再说出什么让自己和季院长尷尬的话,小姑娘连忙用更加真诚坚定的语气开了口,而后火速离去。 沈敛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这才漫不经心哼了一声,到底还是不满。 待小姑娘身影彻底消失了,季院长才看了眼爱徒。 “你这反应不太对劲。” 自己这徒儿,一贯老沉沉重,何时用这种语气说过话了。 况且还是对姑娘家。 老人家一顿,忽然反应过来。 “我记得,之前你们还在书院时,人家好像同你表白过心意?” 沈敛有些漫不经心。 但特地应了声,確定了这事。 季院长的眉头皱到一起,“你……” 当初人家主动时,你不答应。 如今人家都定亲了,你这是做什么? 按沈敛同十一皇子的关係,那人家小姑娘可是表弟媳啊! 这…… 沈敛知道季院长想说什么,所以很是自然找了个理由走了。 顾怀寧隨隨便便想用东西打发他。 他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几乎是前后脚,小姑娘刚到家,沈敛便到了。 第154章 他想起来了。 顾怀寧才回院中,甚至还来不及换回衣服,下人便来通知她沈敛已经到了。 刚刚回来的一路上,小姑娘还在尷尬。 如今得知他前来,顿时也有些恼火。 寿桃虽不是对方所好,但好歹贵重。 从价格上来看,也该知晓顾家很有诚意了吧。 映书看了看自己小姐恼怒的小脸,有些吃惊。 “世子惹您了?” 她也好久没见小姑娘露出这种表情了。 虽然映书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对,但她总觉小姐同沈世子在一起时,好像更加鲜活些。 顾怀寧没吭声,抿著唇匆匆赶去前厅。 常氏已经在了,看著沈敛前来,一时也有些惊讶。 那寿桃是她同女儿一起挑的,其实在常氏看来,並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沈敛在顾怀寧到之前,自己先开了口。 “谢礼贵重,在下实不敢当。依著大公子同巧云的关係,在下认为那谢礼送恩师更加合適。便自作了主张,还望夫人莫怪。” 常氏闻言,这才知那寿桃被赠给季院长了。 她一向宽厚,对自己人也大方。 若日后两个孩子能成,那谢礼赠给季院长倒也合適。 即便不成,对方也会想法子將礼送回。 不是那等贪婪之人。 “世子考虑的是。”常氏应了一声,並不太在意。 顶多再重新选一件便是,顾家这点家底还是有的。 “既然世子在此,那便请再稍等片刻。” 常氏开口,打算这就起身再去一趟。 她也想把恩情给清了,让女儿少些人情债。当断则断,她也是为两人著想。 沈敛理解她的立场,正欲开口时,小姑娘从外头走了进来。 刚刚在外头,她听见了母亲的话。 “我去选吧,娘您別费心吧。”她笑得很不走心,只有虚偽的客套。 这位难伺候得很,省得待会將她娘也气坏了。 常氏的视线落在女儿身上,而后又看向了沈敛。 知女莫若母,她当然也察觉到了顾怀寧的反常。 但见女儿这般说,她便应了一声,没再开口。 两人平静走在顾府之中,待路过那园时,沈敛才顿了顿脚步。 里头桃林已经谢得差不多了。 但地上还有些碎瓣。 空中也依稀能闻到股淡淡的桃香。 “我想到那儿走走。”他主动开口。 顾怀寧一脸的不愿意,但还是带他走了进去。 她已经许久没用那薰香了。 甚至都已经网上上次用是何时。 如今每次回忆起来,便只记得对方的嫌弃。 两人往里头走了一段,沈敛这才在桃林处停下。 “你们府上这些桃树不错。” 顾怀寧轻哼了一声,算作回应了。 沈敛又闻了闻,確定自己还挺喜欢这股桃香才开口。 “你家可有这桃树的树种?” 镇国公府那么大一片的枫叶林,移掉一片改种桃树倒也不错。 顾怀寧看著他的表情,简直不知该说什么。 只是越想越觉得有点火大。 对方这语气,该不会是想种吧? “我记得,世子之前还挺討厌这股香味的。” 小姑娘的语气有些咬牙切齿,死去的尷尬记忆又开始攻击她。 没有哪个姑娘不介意自己被嫌味道大的。 沈敛回过头看著小姑娘黑沉沉的脸,有些意外。 他並不討厌这股味道。 不然刚路过时也不会特地进来。 他想了想,而后平静道,“大概……我有点善变。” 说罢,便不动声色看了顾怀寧一眼。 一开始不喜欢。 后来又喜欢了。 这不是很正常吗?没有谁是一成不变的。 顾怀寧只能继续冒火。 她当真觉得沈敛变了。 失忆的他好像厚脸皮的有些有恃无恐,也不知他为何能这般有底气。 “好!改日我命人给世子您送去。除了树种,您还有其他想要的吗?”她绷著脸问。 沈敛闻言当真想了一会,“什么都行吗?” 顾怀寧气笑了,“自然不是。” “那五姑娘问我作何?”他很平静接话道,仿佛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 “你想用谢礼两清,好歹表现些许诚意。” 顾怀寧忍了半晌,这才道:“我这没有世子中意之物。” 顿了一顿,又道,“有一棋盘,世子应当喜欢。只不过那是七殿下所赠之物,当初还用此来试探过你我,不便再赠与你。” 沈敛闻言皱了皱眉。 视线又一次落到小姑娘身上。 他倒是没想到,他同她之间,还有七皇子的事? 瞬间的直觉告诉他,不止有景铭。 顾怀寧当他在思考,便接著开口,“若你真想要……” “我没想要。” 沈敛打断她,语气也有些淡。 其他男子送她的东西,他要来做什么。 顾怀寧便又鬆口气。 那还好。 至少在七皇子被扳倒前,她不希望引起对方注意。 沈敛看著她这鬆口气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熟悉,也慢悠悠冒出些许不悦。 她倒是挺紧张。 况且,他想要的也是其他东西。 “我想要个络子。” 他见过景铭的。 是只小狗,很是討喜。 那是顾怀寧亲手编的。 沈敛想著,他之前应该也是有的,不过大概被母亲给清理了。 毕竟那小东西一看就是女儿家所制,母亲不会给他留下线索。 谁知,小姑娘一口便回绝了。 “不行。” 这种东西太特殊,换了谁瞧见都会误会。 沈敛沉默看著她。 她倒是乾脆,半点都没犹豫。 顾怀寧短暂迟疑了一瞬,还是借著这个机会开了口。 “世子,我同十一殿下两情相悦。以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还希望你也能早日放下。” 沈敛皱了皱眉。 他过来可不是为了听这些。 但奇异的是,他甚至觉得此刻的感觉很熟悉。 仿佛已经亲身经歷过一次。 顾怀寧怕他再纠结,於是又补充了两句。 “我同你之间的过往,也不像你猜测的那般。其实並没有什么可值得去回忆留恋的。” “若那段过往足够美好,你又怎会独独忘了那一段呢?” 她看著他,心下到底有些触动和伤感。 “天意如此。” 沈敛却反问,“那么按你的逻辑,若是我能想起来,是不是就意味著天意暗示我们应该重新在一起?” 他的反应一向快,顾怀寧也只是短暂怔了一瞬,而后释然。 “我不会再走回头路了。” 镇国公府那个牢笼,她是绝对不会再踏进去了。 沈敛本就不是来挑礼物的。 他心知肚明,来顾家不过是藉机是藉机想同她相处。 但他也不算太失望。 对方的態度那般抗拒,又岂是几个忙便能彻底扭转的。 只是待他离开,顾怀寧便找了常氏。 “林姐姐的事解决后,娘要不要陪女儿进宫住一段时间?” 她想躲沈敛,皇宫便是最好的地方。 只是父兄不在家,她怕母亲孤单胡思乱想。 常氏看著女儿关切的眉眼,大概也能猜到对方的用意。 “若娘进宫,那就剩你林姐姐一人在外面了。” 若林苏又遭其他人设计,她们两母女在宫內,怕是消息都传不进来。 沉默间,常氏摸了摸她的长髮。 “没关係,娘还有你林姐姐陪著。你在宫中有德妃照顾,娘也放心。” 她是有不舍,可也不愿见女儿同沈敛纠缠不清。 顾怀寧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与此同时,魏家已经闹翻了天。 秦氏被绑著关在房中,满眼皆是悽厉之色。 她不明白,女儿为什么没醒过来。 丈夫明明说,那是假死之药,不会伤了女儿性命的。 她去官府时,也只当女儿是假死。 等带回家了对方便回醒来。 一天一夜过去了,她没等到女儿睁眼。 这几日京城特別闷热,今早她守在女儿身边,甚至能闻见隱隱传来的臭味。 那臭味,是尸体上才会有的。 魏家布置了灵堂。 女儿躺在棺材中,怕女儿憋闷,棺材並没合上盖子。 秦氏一直那么守著。 反反覆覆询问女儿何时会醒,直到闻见尸体的腐臭。 那一瞬,秦氏突然意识到了真相,神情巨变。 她的女儿。 她的清若是真的死了! 丈夫给的假死药有问题,那是一枚真的毒药! 他怎能如此! 那可是他们俩的亲女儿啊! 他怎么借她的手要女儿的命! 秦氏发疯了似的衝到丈夫跟前,而后很快被魏玄瞋叫人制服捆著关到了房间里。 他能想到妻子的反应,也早已做好了打算。 这次事情闹得如此严重,还不是因为嫡女的蠢钝? 他也见过七皇子和另一个女儿,魏玄瞋已经明白,若是再留嫡女在世上,日后必定还会招惹来其他麻烦! 他还有其他女儿,若是能牺牲她保下魏家和七皇子,那便是最好的结局。 所以他让妻子去下毒。 也做好了妻子得知真相后发狂的准备。 这么多年以来,秦氏一直对魏清音意见极大。可女儿已同七皇子定亲,况且嫡女这般蠢钝,也与妻子的娇惯有极大的关係。 是以魏玄瞋下了决心。 借著嫡女去世,他可以用妻子打击过大发疯为由,將她送到外头看管起来。 如此一来,也省得她在家中生事。 魏家已到最危急的时候。 他不会允许任何人再生事端。 …… 有圣上下令,林苏的案子很快有了进展。 礼王府可以压官府,但他压不了皇帝。 礼王世子景振如何都没想到,顾怀寧竟然跑去皇帝那告状。 他们的动作已经够快了,昨日便已偷偷下葬。 可医官和仵作陪同官差前来,因著有圣上旨意,硬生生要求开棺验尸。 礼王气红了脸,“人已入土为安,难不成你们还要將人挖出来吗?你们这是做什么!” 官差也没想到。 只是对方动作这么快,反倒更显得事有蹊蹺。 “还请礼王体谅。”府尹笑著敷衍,態度却没有犹豫,“圣上有令,下官也只是奉命当差。” 京兆府尹这个位置,虽然容易得罪人,但干得好前途无量。 这可不是谁都能胜任的职位。 眼下这差事是圣上特地命他办的,他自然不会和稀泥。 顾怀寧在家中等了两日,林苏便回来了。 礼王妃是被礼王失手打死的,因为她怀了他人的孩子。 可强迫她的人是亲儿子,礼王只能將怒火发泄到这个刚迎娶进门的妻子身上。 没成想一尸两命。 再其他的內幕,官府並未告知顾家人。 顾怀寧猜,这背后肯定还有其他原因。 礼王失手打死人,哪怕不报官也可草草將人下葬。 可他却选择將脏水泼到顾家,显然是另有用意。 不过好在林苏安全回来了,这便是最好的结局。 为了不再碰见沈敛,翌日一早,顾怀寧便进了宫。 常氏虽不舍,却也支持。 况且女儿不是不回来,只是几日归家一次罢了。 顾怀寧恢復了日日前去太医院的日子,只是有些遗憾的是,魏家只是暂时没有下文。 皇帝清楚小姑娘的行踪,大致也猜到了用意。 几日后沈敛进宫时,他也有意提醒。 “昨日十一送了信回京,有一封是给你的。” 两兄弟感情一直深厚。 沈敛接了信,却没有去拆。 “今日是姑母生辰。” 短短一句话,叫皇帝又堵回了什么话。 沈敛口中的姑母,自然指的是沈贵妃。 皇帝已经不记得沈贵妃生辰是何时了。 看著眼前从小未在生母身边长大的儿子,他又有些愧疚。 “你晚些时候去见见她。” 白日里出入后宫,多少有些太显眼了。 沈敛应声,心中也並不平静。 沈贵妃是个很决绝的女人。 当年她放弃和皇帝的感情,也同样决绝地放弃了將亲生骨肉养大的机会。 她其实可以服个软,靠著孩子重新在后宫站住脚跟的。 但她对感情死了心,不给自己一点后路。 沈敛有严氏疼爱,但他也从小便知晓。 自己是个被母亲放弃的孩子。 沈贵妃是有自己的苦衷,但是个更爱自己的女人。 皇帝也清楚这一点。 这才看著眼前沉默的沈敛更加遗憾。 “你……” 皇帝皱眉打量了一瞬,这才察觉自己为何总觉得对方不对劲的原因。 “你脸上的伤还没好吗?” 那般清雋无双的俊顏,当日被毁至那般境地,他是亲眼见过的。 仔细算算时间,也有些时日了。 沈敛的伤其实差不多了。 只是他喜欢戴著面具。 “尚未。” 皇帝道:“太医院有个圣顏膏,我叫人给你取来。” 沈敛心下动了动,“臣自己去。” 他之前便听说过,顾怀寧今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太医院中。 对方在躲他,他自然知晓。 可她也该知道,若他真要找她,哪怕她在皇宫也是避不开的。 皇帝闻言一顿,这才突然想起此事。 见对方这般主动,不用想也猜到了缘由。 “你。”他皱了皱眉。 景铭离京前皇帝答应过儿子要帮忙照顾顾怀寧,他这个做父皇的一言九鼎。 “少折腾了,留下替朕看看摺子。” 皇帝一顿,在才又道:“同朕用过晚膳后,你再去见你姑母。” 至於人家顾怀寧。 还是別打搅了。 好在沈敛今日並非一定要见她。 今日是沈贵妃生辰,他的情绪並不算太好。 入夜后,沈敛这才离开宣政殿。 冷宫离这边有段距离,各宫门口已经点上灯。 橘红的宫灯高悬,看似热闹,可谁又知晓独守的黑夜有多漫长。 偌大的皇宫,只有冷宫外头没点灯。 这里没有人来。 宫中眾人只会觉得此地晦气。 宫墙挡不住沈敛,沈贵妃也还未休息。 殿內烛火昏暗,透过半开的窗户,他看见沈贵妃有些清瘦的身影。 从小到大,他其实隔著宫门同对方聊过几句话,却从未见过对方的面。 沈敛隨意踢开脚下碎石。 动静传到沈贵妃耳中,不一会便从屋內走了出来。 这么多年,她也已经习惯了夜晚的黑暗。 沈敛戴著面具,叫人看不清样貌和长相。 沈贵妃站在屋檐下,借著月光迟疑了几秒,才主动开了口。 “敛儿,是你吗?” 她该是个疯子。 疯子不应这般正常同人说话。 但因著直觉,她並没有在对方面前装疯卖傻。 沈敛心下几度沉鬱,但因著她的开口,情绪还是平稳了下来。 “嗯。” 他淡淡应声。 沈贵妃轻轻鬆了口气。 只是儿子这般直接站在自己跟前,她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沉默几瞬后,她终於再开口,“为何戴面具?” “受伤毁容了。”沈敛答。 沈贵妃身在冷宫不问世事,想必也不会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儿子的回答果然让她一愣,语气中这才多了不少关心。 “如今怎样了?可找太医想过法子了?” 沈敛冷淡道,“男子的样貌无所谓。” 沈贵妃想起了那晚的顾怀寧,摇了摇头。 “怎会无所谓。那姑娘那般娇艷,你若毁了容貌,可就配不上她了。” 能让儿子亲自带到这儿来,自然是极在意的心上人。 沈敛足足怔了一瞬,这才確定自己刚刚没听错。 “您见过她?” 他的样貌遗传了沈贵妃。 想当年,沈贵妃可是这京中第一美人。 能叫她夸一句娇艷,大概也就只有顾怀寧了。 沈贵妃有些诧异,“是你將她带来的,你忘了?” 沈敛不由有些心急。 “我受伤了,忘记了许多事。” 他看向生母,从未想过有一日会从对方口中得知自己同顾怀寧之间的事。 沈贵妃闻言便皱了皱眉。 要说那晚之事,对那小姑娘而言,可不是什么愉快的经歷。 “那晚发生了什么?”沈敛追问。 沈贵妃確实没得到什么消息。 若她知晓顾怀寧已同景铭定亲,那她大概会犹豫。 但正因为不知,所以她才开口道出知晓的一切。 沈贵妃其实知道的也不多。 总共也就听见沈敛在外头冷声斥责的那几句。 但她知道儿子並非真的愤怒。 若真是如此,不必特地將姑娘带进冷宫之中。 虽说她这冷清,却也是顶顶安全的。 不过那姑娘瞧著並不清楚她的身份,且本来就有些不清醒。 她趴在门內声声哭求,而后惊嚇过度晕了过去。 面具下,沈敛的眉头自始至终皱紧。 顾怀寧神志不清轻薄他,他佯装愤怒將人丟进冷宫,而后小姑娘被嚇晕。 最后,德妃和皇帝赶到將人救走。 生母所敘述的內容很短,暴露出的信息却许多。 沈敛以前总觉得奇怪的地方,此刻终於又理顺了逻辑。 依著自己对皇帝的了解,在不清楚他的身世前,怎会当真撮合他和顾怀寧。 而自己当晚的反应,应该是圣上想要的。 只是叫她受了极大的委屈。 “你同那姑娘如何了?”沈贵妃道,“那晚之事,也不知你时候是否同那姑娘解释过。” 沈敛莫名地有些胸腔发紧。 並不太好受。 生母虽未描述地太详细,但他仍想像出了当时的场景。 依照如今对方的反应。 大概也还不清楚自己同生母的关係。 沈敛忽然有些无语。 难怪顾怀寧对自己这般抗拒疏远。 沈贵妃从他的沉默里,隱隱猜出了答案。 她嘆了口气,“看来那姑娘是不理你了。” 她自然能理解。 因为她自己也个能决绝放手的人。 “若你也忘了同她的一切,那便不要再执著了,对心爱之人死心並不容易。”沈贵妃劝。 她经歷过,知道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沈敛一直沉默著,直到此刻才重新出声。 “自我重伤醒来,似乎每个人都在劝我,一切都过去了。” 一开始,他也只是想弄清自己究竟遗忘了什么。 可如今甚至都只了解了这些,他便已经不愿放手。 更何况是没有忘记一切的那个自己呢? “可我却始终觉得,分明是劝我的人在自欺欺人。” 若真能这么容易放手,又何至於那么多人费心相劝? 从冷宫出来时,沈敛缓步去了程园。 里头的樱早就落尽了,就连地上,也瞧不见任何踪影。 月色落在圆中,朦朧却也寂寥。 那时的顾怀寧同他究竟做了什么? 沈敛不禁有些走神,恍惚间好像看见了成片的樱结在枝头,风儿一吹,粉色的瓣片片吹落。 小姑娘在树下,画面美不胜收。 后来,她差点摔倒。 再后来,她吻了他。 而他也逐渐意乱情迷,一点一点接近失控。 沈敛倏然从脑海中的画面回过了神。 他想起来了。 这並非他的想像。 这是他们之间真实发生的曾经。 第155章 沈贵妃不是姑母,是生母。 这一瞬间,沈敛脑海中曾出现过的那些画面,忽然变得清晰。 那姑娘是顾怀寧。 他並没有错认。 可剧烈的疼痛猛然从脑海蔓延开,那种熟悉撕裂感,渐渐掀开了之前封存的记忆。 沈敛的身子忍不住发颤。 仿佛挖掘越多,疼痛便会越剧烈。 唯有停下,他才能中剧烈的疼痛中挣扎喘息。 生存的本能提醒他不该再继续,可心底却一直有道声音不停告诉他要坚持。 直到痛苦越积越深,宛若天幕將他彻底笼罩。 濒死时,一道声音如天雷般在他脑海落下。 你想就这样死在这里吗? 你愿意就这样死去?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沈敛从地上挣扎著爬起来,往永和宫的方向而去。 他回忆起从前。 记起在问仙台最后那一刻,自己当时那满心的遗憾。 生命最后的一刻,他唯一想见的,就是顾怀寧。 深夜时分,失去意识的沈敛在宫道上被发现。 侍卫们不敢耽搁,立刻匆匆赶去永和宫。 皇帝昨晚宿在德妃这儿,因为景铭离京,他留宿永和宫的次数比从前稍多了一些。 只是宫人不敢直接搅扰皇帝,只能先悄悄唤醒了德妃。 她是沈敛姨母,自然著急心疼。 德妃几乎没犹豫,立刻便唤醒了皇帝。 宫內有轮值太医,皇帝几乎是第一时间便让自己的人都先往沈敛那边赶。 德妃从未见过皇帝露出那般著急又凝重的神色。 一贯威严喜怒不形於色的帝王,在这一刻也流露出了少见的慌神。 他充满站起身,而后便是身子一晃,有些没站稳又坐了回去。 皇帝觉得眼前有些发晕,双手也莫名有些失控般发颤。 德妃立刻便意识到了圣上情况不对。 急火攻心有时候也会要人性命。 “快!传太医!还有赶紧去把寧寧叫来!” 顾怀寧就在永和宫,她可以立刻想办法的。 皇帝已然却已然有些振作不住,意识也有些开始涣散。 他已经坐不住,重新躺在了床上。 只是半侧手臂还是控制不住地抽动。 顾怀寧被一道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听到宫人的话,她只隨手扯过外衣,而后赶忙拿去自己平日练习用的针具便往外狂奔。 圣上出事了。 他绝对不能在永和宫出事! 几乎没多久,德妃便见小姑娘披头散髮赶到。 对方甚至连鞋都没穿上,只有外衣在路上时匆匆繫上,可见对方赶来得有多紧急。 顾怀寧进屋,第一句便是让宫人先將窗户都打开。 夏季闷热,不能再叫病人闷著了。 在太医院这么长时间,有些內容她早已滚瓜烂熟。 她不確定前世皇帝犯病是不是今日,但她研究过许多许多相关书籍,对症状的判断已经很熟练。 “太医已经在路上了。寧寧你一定护住陛下。” 德妃站在床边,几乎声音都有些发颤。“如果当真紧急,你便直接先医治。你可以的,本宫和陛下都相信你。” 她已然知道此刻事態有多紧急。 皇帝是德妃叫醒的,他若出事,皇后和贤妃必然会发难。 而皇帝又是因为沈敛急病的,镇国公府也非常被动。 景铭此刻又不在京中,若皇帝出事,则德妃母子则將面临相当巨大的危机。 最重要的事,她著实没想到皇帝会因为此事焦急成这样。 顾怀寧也不理解。 宫人没说沈敛出事,只道皇帝突然发病不適。 她一直极关注对方的身体情况,如何都不该突然这般才是。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要去想太多。 几乎没多少时间,她便迅速得出了结论。 皇帝確实中风了,情况紧急。 这种状况自然是越快救治越好,多拖一刻对身体造成的影响都是不可逆的。 顾怀寧看向德妃,眸光中还有些迟疑。 理智告诉她应该马上动手,可她没有任何实际操作的经验。 更何况对方还是圣上! 若是因为她的没经验出了岔子,事后必然也会连累德妃和顾家。 德妃也明白顾怀寧的顾虑,但她还是坚定选择让小姑娘立刻医治。 “你可以的。” 她的语气很坚定,“陛下愿意让你每两日去一趟宣政殿,便能说明他认可你的能力。这偌大的皇宫,难道陛下想要找个替他推拿放鬆的人还找不到吗?” 或许皇帝也有愧疚和安抚的想法在,但德妃相信,老天爷不会辜负努力刻苦的人。 “寧寧,比起轮值的太医,我更相信你。” “尤其是这种时候,你亲自医治,才是最安全的,明白吗?” 毕竟今晚在宫中轮值的可不是陈太医。 对方不是德妃的人,谁知会不会暗中动什么手脚呢。 最近七皇子被魏家牵连,太子可是一直蠢蠢欲动。 若是皇帝这时候驾崩,那是既有利於太子的。 顾怀寧定了定心神,迅速稳定住了情绪。 德妃对她诸多照拂,她绝对不能在这时候掉链子。 她冷静下来上前拿过银针,正要准备动手时,一名小宫女匆匆进屋,“娘娘,侍卫前来回话,世子的情况很不好,这该如何是好?” 顾怀寧顿了一瞬,立刻抬头想那小宫女看了过去。 世子? 沈敛在宫中? 他怎么了? 德妃心下又是一惊,而后立刻沉声道,“太医已在路上,你们都去外头候著,接下来谁都不准再隨意进来打搅怀寧!” 小宫女立刻点头匆匆出去,仿佛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打搅。 顾怀寧的心不可遏制地乱了乱。 她看向德妃,见对方眸光更加坚定,便迅速咬了一口舌尖,强迫著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是不能在慌乱。 银针依次落下。 在最初时,她还有些微颤,但很快便进入了状態。 皇帝的安全关乎她所有在意的人,她一定可以將人救起,这是她重生后一直一直努力要做到的事。 上一辈子有沈敛將她送回来。 这一辈子不可能还有人再帮她找机会了。 谁都不能阻止她护住所有人的决心。 德妃站在一边,看著小姑娘终於进入状態,这才不由湿了眼眶。 她必须镇定。 可她也焦急心慌。 她留著大宫女半夏守在屋中隨时帮忙,自己则悄然出了屋,脸色冷沉至极。 春燕姑姑跟著她而出,几乎不用德妃吩咐,便假装悄然上前,突然捂住了刚刚那小宫女的嘴將人按住。 “吃里扒外的东西!” 春燕姑姑面露狠色,立刻命人將她堵著嘴捆了起来。 德妃娘娘一向仁厚好脾气,对待宫人也好。 这番发作確实叫人一惊,而后很快便意识到了什么。 皇帝突然中风,去请顾怀寧的宫人都知要瞒著沈敛昏迷一事,这小宫女突然冒冒失失闯进去说这些,如何不叫人起疑。 德妃是好脾气,但不是傻。 越是这种关头,她就越该谨慎,不能放过一丝可疑之处。 顾怀寧才施完针不久,贤妃和皇后便一前一后相继赶到了。 两人看样子都像是刚被人叫醒赶来,只是一见皇帝如此,皇后便立刻开口发了难。 “怎么会这样!德妃!陛下为何好端端的便昏迷过去了?你究竟是如此伺候陛下的!” 德妃还未开口,对方又连珠炮般质问。 “还有沈世子!他又是怎么回事?他一个外男,为何会半夜昏迷在宫道上?是不是他將陛下气病的!?” 皇后衝著德妃发难,贤妃也跟著冷声开了口。 “德妃妹妹也真是的,你担心担责本宫也能理解,可你怎能这般病急乱投医,隨便让个黄毛丫头医治陛下的龙体呢?” “你这般糊涂,简直不將陛下的安慰放在心上!” 皇后瞪了眼顾怀寧,而后回头吩咐身后宫人,“还愣著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將那些银针拔了!” “她才学了多久的医?能学会什么?学医哪有那么简单!若是陛下有个好歹!本宫绝不放过你们!” 这话听著,便是已然不管结果如何,但凡皇帝有一点不对,都要將锅都扣在德妃和顾怀寧身上了。 德妃闻言立刻冷脸挡在了床前。 “皇后是想要弒君吗?” 一句严重至极的话,立刻將所有人嚇在原地。 “太医未至,皇后娘娘如何就能断定臣妾和顾寧是在害陛下!” “娘娘这般著急,分明是想陛下病情恶化,不安好心!” 贤妃看了皇后一眼,“德妃妹妹所言,也不无道理呢。” 皇后在短暂被喝阻后,立刻恼怒非常。 “混帐!你敢如此对本宫说话!来人吶!给本宫將她拖下去!” 只是她匆匆赶来,人带的並不多。 这里到底是永和宫,宫人们確实不敢衝撞皇后,可他们敢维护自己主子。 皇后的人若是上来,他们就顶上去挨揍,誓死不让对方碰了德妃。 皇后那几个人,压根穿不破德妃这边的铜墙铁壁。 贤妃眸色深深,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宫人。 “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上前將人拉开!” 话是这般说,可做却未必会这般做。 顾怀寧刚刚一直没注意,眼下一瞧才发觉,贤妃竟带了好些宫人前来的。 听见自家主子发话,贤妃殿中的宫人们立刻挤上来。 可瞧著却不像是要將人拉开,而是单方面帮忙按住永和宫之人。 这分明就是在给皇后帮忙。 皇帝还躺在里屋,皇后却这般迫不及待。 德妃和顾怀寧都知道自己不能走。 对方这么心急,谁知她们走后会发生些什么。 顾怀寧心下沉了沉,终於动了手。 只要能撑到皇帝醒来,哪怕看著她这般努力拼命的份上,对方也一定不会怪她对皇后不敬的。 到底是在太医院那么久,又有沈敛教她的那些防身术,她想短时间让一个人丧失战斗力並不难。 虽说身手同正常习武之人没得比。 但应付这些宫人,倒是绰绰有余了。 皇帝迷迷糊糊睁眼时,看见的就是小姑娘拦在床前。只有有人衝过来想靠近,她便利落动手,没有一点儿迟疑。 他从没想过,娇气病弱的顾怀寧,还有这般利落又乾脆的一面。 皇后气得有些抖,而贤妃的人已经接收到了主子的眼神,不再上前。 彻底撕破脸的时间其实並不长,几番来回间,太医终於也赶到了。 皇后的希望全都落在的太医身上。 她希望顾怀寧出错。 希望圣上的病情加重恶化,最好今晚就不治身亡。 如此一来,她的儿子便能名正言顺登基。 张太医看著这一室的混乱,很是心惊。 顾怀寧动手打晕过三名宫人,有皇后的,也有贤妃的,此刻还躺在地上。 能这般在永和宫动起手来,可以预见接下来后宫將发生多大的动盪。 “张太医!” 皇后胸膛一阵起伏,咬著牙道,“快看看陛下有没有被治出个好歹!” 贤妃眼底闪过一丝惜色,而后惊讶看向皇后。 “娘娘怎可这般询问,倒像是希望陛下有个好歹似的。” 张太医都来了,便没有將水再搅浑的机会了。 皇后瞪向贤妃,却也暂时没了针锋相对的心情。 张太医已经赶紧开始检查皇帝的情况,顾怀寧站在旁边,不敢有一丝鬆懈。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皇帝醒了。 小姑娘满心惊喜,一颗心忍不住落下一半。 这么快能醒来,多少也能证明她控制得不错。 皇帝的左手还在微微抽动,但意识却清醒了些。 张太医迅速检查了情况,又看看了施针的位置,这才鬆了口气讚许看向顾怀寧。 对方虽跟著陈太医,但几个太医皆多多少少对她有过指点。 私心里,也是將她当亲近的晚辈看待的。 “怀寧处理得很好很及时。”张太医道,“陛下您再休息两日,应当可以恢復如初。” 这话一出,皇后的脸色便是白了白。 顾怀寧陡然鬆口气,这会才突然觉得身体发软,站都有些站不住。 德妃赶紧去扶住她,两人几乎是相拥而泣。 刚刚的混乱时间虽短,却危险至极。 但凡皇帝出事,永和宫上下和顾家都得陪葬。 皇帝的视线下移,这才发现小姑娘竟是连鞋都没穿,可见当时有多著急。 他闭了闭眼,心下也是无尽感慨。 虚惊一场,好在他如今的状態也算稳定住了。 “沈敛那边,怎么样了?” 永和宫乱成一团,德妃自然没心力再关心沈敛如何了。 张太医道,“已经有医官往世子那边赶了。” 顾怀寧垂下了头,不希望自己流露出太多的情况。她被德妃抱在怀中,只是身体微微发颤。 皇帝闭著眼,“將他带永和宫来。德妃是他姨母,无妨。” 外男这般来嬪妃宫中属实不妥,可圣上亲口发了话,又有谁敢质疑? 贤妃也是心下惊了惊,而后满眼关心上前。 “陛下能平安无事,当真是太好了。”她擦了擦发红的眼眶,“刚刚真是嚇坏臣妾了。” 皇帝看了她一眼,视线却落在地上昏迷的宫人身上。 他刚清醒时还太虚弱,是以没睁眼。 可地上有贤妃宫中之人,便也已经说明了她也是动了手的。 “朕已无碍了。” 皇帝闭上眼睛,不去瞧她。 “贤妃同皇后既然对朕这般关切,便去太庙跪著替朕好好祈福吧。” 太庙是供奉皇家牌位的地方。 看眼下这般情形,分明是让她们两去罚跪。 贤妃暗暗攥紧双手,脸上却流露出惭愧之色。 “是臣妾没有拦住皇后娘娘。臣妾领命。” 说罢,她便惭愧行了一礼,而后迅速带著宫人而去。 只是最后这一句,显然是將所有罪名都推到皇后身上了。 皇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可是当朝国母,圣上竟是半点体面都不给。 顾怀寧不过是个初初学医几个月的黄毛丫头,自己担心有什么错?不过是更谨慎一些罢了。 若是顾怀寧没那个水平,她及时制止不也能將情形挽救回来吗? 圣上怎能半点情分都不讲! 可心下再有不甘,如今也只能將一切忍下了。 谁叫那贱丫头当真有一点本事呢。 离开前,皇后狠狠扫了一眼顾怀寧。 今夜若不是有这贱丫头在,结局当然不可能是这般! 都怪她! 都怪这个贱人! 有张太医在,顾怀寧很快便回屋整理去了。 沈敛很快被带到,但她没有去看。 她不知道,这是否又是皇帝另一次试探。 正是因为隔得近,她才要更加消息。 皇帝又睡下了,但临睡前,他交代了德妃,务必让人照看好沈敛。 如今,又有宫人出去,將各位太医半夜请回宫。 张太医也去沈敛那儿了,可直到天亮,对方却一直都没醒。 待早上皇帝叫太医过来回话时,陈太医才战战兢兢道,“世子的状態,和之前重伤时很像。” 不过没有那么严重。 皇帝立刻沉痛闭了闭眼,惹得顾怀寧立刻紧张了起来。 “可否有什么不適?” 她看了看对方的左臂,较之今早,如今抽动的幅度已有所好转。 皇帝挥了挥手,只对陈太医道:“你们有一次经验了,就半点办法都没有吗?” 几个太医跪在地上,只能面面相覷不敢多言。 上次沈敛为何会好转,其实他们也不太確定。 那般严重的状况,换了谁来应当都是撑不下去的。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在那种情况下挺过来。 他们心下也有猜测,毕竟当初景铭哪怕顶著压力,也要去把顾怀寧找来。 可如今人家小姑娘都同皇子定亲了,他们这会开口提这种事,不是纯纯找死吗? 谁有那么个胆子提醒陛下,你未来儿媳可能唤醒人家哟。 皇帝见没人作声,便知晓了结果。 “去继续守著。” 思及上次沈敛的状態,他实在无心一直躺在床上。 一整个白天过去,沈敛的情况毫无进展。 晚间,皇帝再也等不住,让人备了轿撵,送他去冷宫。 儿子出事前,就是见了生母。 他想知道,沈贵妃清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皇帝支走了眾人,而后命杨公公將沈贵妃请来。 沈贵妃戴著宽大的兜帽,第一次离开那森冷的宫殿。 皇宫还是如她记忆里那般,富丽却森冷。 黑夜中那一盏盏宫灯,在她眼中只剩下可笑的淒凉。 昨夜儿子这般前来相见,她便大概猜到皇帝或许已经知道了。 此次杨公公前来,她原是以为皇帝要同她摊牌。 可谁知。 却是儿子出了事。 这么多年过去,皇帝也老了。 再加上刚中风过,他不再是她印象中那个將天下尽握手中的帝王。 沈贵妃突然有些恍惚。 而后又突然觉得自己也很是可笑。 这十几年她的不肯服软,何尝不是一种赌气。 皇帝也是感慨的,但他更在意沈敛的情况。 “昨日你同他聊了什么?” 沈贵妃未隱瞒。 事关儿子,她没什么好矫情的。 皇帝闭了闭眼,身子忍不住微微一晃。 他倒是忘记了,对方也是知晓沈敛和顾怀寧情况的。 杨公公站在一侧,见状便立刻出了屋去。 如今太医们都在沈敛那儿,且或多或少都是见过沈贵妃的。 唯一能找的,也只有顾怀寧。 小姑娘匆匆进屋时,沈贵妃已安静立在角落。 她披著黑斗篷,看不清长相,只能从身形判断出是个女子。 顾怀寧虽然吃惊,但见圣上没发话,便视而不见。 有昨天的经验之后,如今小姑娘处理起来,已经又快又稳。 皇帝也是放心的。 昨日顾怀寧能在那般情况下护他周全,便已然得到了他所有的信任。 沈贵妃沉默望著。 她记得这个小姑娘。 正是儿子那晚送来的女孩。 那夜只有月光,她便觉得这姑娘好看。如今在明亮的屋內,更显得娇艷无双了。 但最让沈贵妃欣赏的,还是对方的认真专注。 沈贵妃从前其实很喜欢骑马。 只是嫁给了皇帝,还要时刻注意仪態端庄,便没怎么再骑过马了。 如今看见小姑娘专注自己的所长所好,她便忍不住瞧著欢喜。 顾怀寧施完针,这才注意到角落处投来的眼神。 她未在意太多,只下意识朝对方瞧了过去。 因为想多瞧瞧儿子喜欢的姑娘,沈贵妃抬起了头。 宽大的帽檐没能遮住她的脸,顾怀寧足足愣了几瞬,才有些慌乱收回了视线。 沈敛的长相,分明像极了这个稍稍有些上了年纪的娇美夫人。 她是见过镇国公的。 沈敛的身上確实有镇国公的影子。可同这夫人相比,却是远远不及。 一个叫她惊心的念头呼啸著闪过她脑海。 这便是那发了疯的沈贵妃。 可她不是沈敛的姑母。 她是沈敛的母亲。 而她,也好像没有疯。 至少对方看著自己的眼神很平静。 顾怀寧的心慌乱了片刻,这才对上皇帝平静的视线。 太医们今日支支吾吾不作声。 但上一次的情况,皇帝却是清楚的。 在沈敛情况好转前,是景铭去找来了顾怀寧。 若这一次昏迷又是同她有关,那么叫她再去一趟,是否能將儿子唤醒? “你去沈敛那儿看看他吧。”皇帝道。 第156章 你喜欢铭儿吗? 顾怀寧眼中的惊愕有些遮掩不住。 若说之前她会以为皇帝是在试探,那这会无疑已经明白,对方这是在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在说话。 沈敛是他的儿子。 他希望对方能醒来。 那景铭呢? 顾怀寧希望沈敛能安好,可她此刻若是去了沈敛那边,德妃又该如何作想? 她如何能伤那般照顾自己的长辈的心。 皇帝明白她的难处。 “德妃那边,朕会自己同她说。” 顾怀寧却没办法真这般轻鬆去做。 “还是说,你想眼睁睁看著沈敛就这么死去?”皇帝平静开口,“你不是这种人。” “去吧。” 他闭上眼,不欲再多谈。 沈贵妃看著顾怀寧,从圣上的话语里,约莫也推测出了缘由。 “我也该走了。”她缓缓出声。 宫中还有许多老人,她留的时间久了,只会叫人看出端倪。 虽然沈敛就在附近,但人多眼杂。 她这个生母,若是爱他就不该出现。 闻言,皇帝便道:“怀寧,你顺路送送贵妃吧。” 出来时,两人一路皆是沉默。 沈贵妃遮了脸,周遭的宫婢认不得她。 待出了宫门,临分別前,沈贵妃才开口。 “敛儿那日將你放进我宫中,应当极喜欢你。” 顾怀寧沉默了一瞬,一时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沈敛喜欢她吗? 或许,应该是在意的。 但真的有那么喜欢的,从两世相处来看,她却又著实体会不到太多。 沉默再三,她还是回答。 “臣女已经同十一殿下定亲了。” 喜欢不喜欢已经不重要。 她同沈敛只能是有缘无分。 沈贵妃並不算太意外,想来刚刚皇帝和小姑娘的態度,便是因为如此。 “无妨,我也不是为了劝你回头,才同你说这件事的。” 沈贵妃同沈敛的母子感情並不深,毕竟不是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孩子,又哪来那么多汹涌的母爱。 只是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自然还是希望他好的。 “只是那孩子可怜,虽说他也有母亲疼,可自小背负了那么多,他应当是极习惯將一切都掩藏在心底的。” 沈敛早慧,从小便同寻常孩子不一样。 沈覃便没瞒他,希望藉此激励他,叫他更努力成长。 沈敛没辜负对方的期望,可这种优秀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他这性子,我有很大的责任。是以,他那些没说的话,我想替他告诉你。” 至於说了之后顾怀寧会如何想,那边是对方的事了。 至少,有些事她能帮的,她会去做。 “那晚你不清醒,他若只是想摆脱麻烦,可以直接將你打晕。可他將你放进我宫中,我猜,他是不放心,也不捨得对你动手的。” 皇宫这么大,谁也能保证没有其他潜在的危险。 他不能隨便將她打晕丟在外头。 在还有办法的情况下,也捨不得將她打晕。 可他没想到,她会嚇成那样。 “昨日,是我同他说了上次事。我也不知他的伤,是否同此事有关。” 杨公公已经站在一边等候,沈贵妃看了看顾怀寧,没有再说下去。 她能为儿子做的,也就这些了。 她自己都不愿在感情上为难自己,又如何去劝说人家小姑娘回头呢。 顾怀寧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重新回到里头。 今日白天圣上都在休养,暂时没腾出手里处置皇后和贤妃。 也给了太子党们一线希望。 顾怀寧站在院中,无声抬头望著天空的明月。 半晌过后,她终於抬脚往沈敛所在偏殿而去。 屋里还有几名太医,见她前来先是一愣,而后转身鱼贯而出。 他们平时虽未表现出来,但实则对她同沈敛的情况多少有些了解。 最主要的,还是他们暂时对沈敛的病情束手无策。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她试试。 顾怀寧站门口站了一会,这才缓步往床边而去。 陈太医说,沈敛的情况同之前很像,只是没那么严重。 待要揭开床幔时,她才察觉自己的手有些抖。 哪怕给皇帝针灸时,抖得也没这般厉害。 顾怀寧还记得当初他躺在床上满脸血痕的模样。 也记得对方死在问仙台上的样子。 此时此刻,她才发觉自己在害怕再次看见这样的对方。 好在白纱挽起,沈敛没上次那般触目惊心。 他从前的伤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清雋出尘的俊顏上,如今只留下了浅白色的伤疤。 他像是睡著了。 永远深陷在睡梦之中。 或许,那梦里的一切都是他想要,所以他才不愿醒。 顾怀寧鬆了口气,却也五味陈杂。 “你这又是何苦。”她轻声嘆,“既然已经忘记,又为何要执著再想起?” 有那么瞬间,她突然能理解曾经的沈敛。 那样的身世,他自然有许多许多心事和秘密无法对人言。 她不知道他同镇国公想要做什么,但他肯定背负了许许多多的压力。 一如她重生后。 她也有许多心事和想法,却无法对人说起。 “我们已经在一起过了,可结局並不美好不是吗?”顾怀寧不明白他的执著。 “沈敛,我很感激你给了我重生的机会。” 她轻声说著,但更像是在劝自己下决心。 “你醒来,我们各自都好好过日子,不要再纠缠了,好吗?” “我只想要我的家人平平安安。我確实无法將你当做一个同我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所以我希望你能醒来。你是曾经我深爱过的人,也是未来丈夫的兄长。其实,你也可以是我家人的。” 顾怀寧並没有想好自己究竟想说什么。 沈敛昏迷著,也未必真能听见她所说的话。 这些絮絮叨叨的话,更像是她安抚自己的自言自语。 床上的沈敛皱了皱眉头,似是並不赞同她的话。 顾怀寧看著他,而后轻轻笑了笑。 “你看,你若不醒来。即便不赞同,也只能躺著皱眉。” 沈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他同顾怀寧成了亲,也生了许多孩子,而后白头偕老。 他带著她去了大衍所有的地方,远离了京城,周围再也没有认出他们的人。 而后,他发现那是一场梦。 梦醒来时,他看见她坐上轿嫁给了其他男子。 她笑靨如,眼里全是对他人的爱意。 他本以为可以祝她同旁人百年好合,可嫉妒日以继夜的积累,而后叫他发狂。 然后,他便听见小姑娘说。 “我只希望我的家人能平安,你是我未来丈夫的兄长。” 沈敛恼火。 谁想当她丈夫的兄长了。 他又不缺弟媳。 他拼命想醒来反驳,可却无能为力。 他说不出话,也没办法做出反应。 他拼了命了努力。 最终也只能皱了皱眉。 顾怀寧嘆气,“其实,我也不想嫁人的。我的身子我很清楚,我怕有一天,我会变得像国公夫人那般。” 因为愧疚,自己会开始想办法替丈夫找女人生孩子吗? 可若是如此,她的婚姻当真会幸福没有矛盾吗? 人的想法总是会改变的。 “如果德妃娘娘开口要找个女人替景铭生孩子,我一定会同意的。” 因为如今的她还不爱景铭,她自然可以痛快接受其他人给景铭生个孩子。 可未来的事谁能確定呢。 日久生情,相处久了之后,她真爱上了对方呢? 那她还怎么面对那个孩子。 严氏虽然刻薄,但这话在上次確实提醒了顾怀寧。 沈敛半点也不想听这些。 景铭需要孩子那让对方和其他女人生就是了,和他有什么关係。 他半点都不想听她为了其他男子烦恼。 哪怕那人是景铭也不行。 还有,她为什么不能说点和他有关的。 她就没什么想通他说了? 顾怀寧没什么想说的。 沈敛就像是一个沉默没有回应的树洞。 他参与了她的曾经,是这个世上能有可能明白她的人。 她其实还是觉得找个上门女婿好。 “算了,事到如今,好像也没什么退婚的可能了。” 顾怀寧想了想,这世上大概再也找不到比德妃更好的婆母了。 不能生育是自己的问题,未来若是景铭想要个孩子,那也无可厚非。 想到这,她的视线又落到沈敛皱紧眉的俊顏上。 “以后你可就真是我表兄了。” 沈敛拼命努力了半晌,在听见这句时,到底有点破了防。 什么表兄。 他答应过了吗? 他用性命让她重生,为的可不是做她表兄。 顾怀寧轻轻拍了拍沈敛的手,像是要將心中的感慨万千全都拍出去。 她来过了。 他没醒。 既然如此,也算是完成了圣上的交代了。 小姑娘嘆口气,正欲起身时,手腕忽地被对方反手握住。 他仍旧没睁眼。 但握著她的动作却很坚决。 顾怀寧有些惊讶抬了抬眸,不是很確定他究竟是不是在装。 沈敛的双眼还是没睁开,但眉心皱得很明显。 她立刻替他把了把脉,想查看他如今的情况。 只是他太用力,脉搏著实凌乱。 几乎没多做犹豫,顾怀寧立刻出声唤了太医。 只是起身的瞬间,便被沈敛抱住了。 他甚至都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身体的本能告诉他,不能让她离开。 顾怀寧愣了愣,却是来不及將人推开了。 太医们本就在门外,听见她声音便立刻入內,谁知竟会看见眼前这番情况。 顾怀寧只希望自己此刻能够在原地消失。 好在第一个进来的是陈太医,只愣了一瞬便立刻顿住脚步,转身若无其事朝身后同事问话。 借著这点时间,顾怀寧飞快將沈敛推开,迅速从床边站了起来。 “世子好像有反应了。”她面无表情开口,拼命压住自己快要炸裂开的崩溃心態。 陈太医闻言,这才转身抹了把额上汗,连忙赶到床边。 沈敛已经躺回去了,只是眼睛仍旧没睁开,一只手也还抓住了她的手腕。 陈太医的眼皮跳了跳,虽然还有些不妥,但还刚刚的场面比起来,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几个太医相继入內,大家也顾自忙碌。 顾怀寧面无表情抽回了自己的手,而后匆匆离开了屋子。 这种时候,解释越多才越尷尬。 路过正殿时,德妃刚从里面而出。 她看起来心事重重。 见到顾怀寧回来,她也是一愣,脸上的神情也有一丝恍惚和微妙。 顾怀寧站在月光下,忽然便有了一股不知所措的负罪感。 末了,还是德妃开了口。 “过来陪本宫说几句话吧。” 就在刚刚,皇帝同她说了沈敛的身世。 德妃感慨万千,却也觉得心下的疑惑有了合理的解答。 难怪当时皇帝的反应那么大。 难怪他会因为著急差点中风。 原来竟是如此。 顾怀寧走上前去,眼底的愧疚显而易见。 两人去了无人的凉亭处,德妃这才开口。 “你如今是怎么想的?” 她自然不希望小姑娘三心二意。 有些事自当快刀斩乱麻,拖得越久对大家伤害越大。 顾怀寧认真道,“我从没有忘记娘娘和殿下对我和顾家的好。亲事已定,怀寧不会做出悔婚之事。” 当初严氏羞辱她时,是景铭当眾替她说话的。 如今若是悔婚,对方母子岂不是也成京中笑柄。 德妃眸光复杂看著她,过了一会才道,“若不为报恩呢?” 小姑娘刚刚的回答她听得出来。 对方感念的是恩情,而不是同儿子之间有爱情。 “你同我说实话,你喜欢铭儿吗?” 顾怀寧的回答梗在喉间,一时没能开口。 她非常非常感激景铭。 她也知道他很好很好,但还没到喜欢上那一步。 德妃见状自是有些许遗憾。 只是感情之事,本不该急的。这宫中的女人,又有几个是入宫时就心悦陛下呢。 “娘娘。”顾怀寧却忽然抱住她,“这世上除了我娘,不会有谁比你再疼我了。除了您,我找不到更好的婆母了。” 就算捨得景铭,她也捨不得德妃。 德妃愣了一愣,却是突然笑了。 太后去得早,她其实没怎么受过婆母磋磨。 但她见过在婆家过得不好的女子,知道她们都是苦熬著把婆母送走了,才得以解脱的。 虽然沈敛是陛下的孩子,可名义上,他的母亲还是严氏。 小姑娘如何会自跳火坑,去镇国公府找苦吃呢。 “本宫只是希望,你能想清楚。”德妃嘆口气。 事到如今,也不得不感慨造化弄人。 顾怀寧没鬆开她,“我们家之前想过,招个上门女婿。陛下赐婚前,我从未想过,有一天竟有这个福气成为您儿媳。” 德妃摸了摸她的头髮,自然也想到了原因。 子嗣一事,確实棘手。 “罢了,总归铭儿下半年会回来。你们儘早完婚,其他的以后再说。” 顾怀寧点了点头,这才突然想起一事。 今日白天,她便没再见到凌晨那闯进来的小宫女。 “娘娘,萍儿呢?” 德妃的表情一冷,也不瞒她。 “这背主的东西,应是被人收买了。你忙著救陛下,她却故意跑来说出沈敛受伤一事叫你分心,分明是居心不良。” “只是她嘴硬,春燕审了她一早上,她就是死撑著不肯说,只一口一个冤枉。” 顾怀寧闻言却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其实圣上身体一直还不错。 她也日日看顾,並未见对方有要中风的前兆。 昨晚这般,虽是撞上了沈敛出事,可她还是觉得,皇帝不该突然出事才对。 翌日皇帝再见到小姑娘时,便见她皱著眉心事重重。 “怎么了?” 在皇帝眼中,对方此刻已然是他值得完全信任的自己人。 顾怀寧犹豫了一瞬,才摇头道,“臣女还是觉得,陛下您的病有些蹊蹺。” 梦见陛下中风一事,只有她和皇帝二人知晓。 皇帝心里存疑,可也怀疑过是否是她的梦灵验。 如今听小姑娘也这么做,心中的猜疑便一下子重了许多。 用过早膳后,他便回了宣政殿。 他的身体还不能多劳累,但政务一日日堆积,总要有人处理。 眼下正是七皇子和太子表现的好机会。 皇帝也確实想看看,究竟是哪个好大儿在后面做出这些事。 一连几日过去,顾怀寧没再见沈敛。 严氏终於前两日便遣人往宫里递消息给德妃,询问儿子详情。 德妃虽满心复杂,但对沈敛这些年也不是白疼的。 皇帝如今无意恢復对方身份,她便只能先瞒著。 如此等到第五日后,严氏终於等不住,递了牌子想进宫。 德妃头疼无比。 想到胞姐的性子,指不定又要在宫中说出什么话来叫旁人抓住把柄。 她了解陛下。 尤其是小姑娘还临危不乱救过陛下后,胞姐要是再说出点什么不过脑子的话,陛下肯定不会再留情面了。 思及此,她乾脆亲自出去了一趟。 宫中之事已传开,如今严氏也知晓儿子出事。她这个做母亲的,如何能坐得住。 可没想到,胞妹亲自出宫,將她拦回了镇国公府。 “沈敛在宫中有太医们隨时看顾,姐姐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德妃好言相劝,“宫中人多眼杂,姐姐的一举一动皆会传到陛下耳中。” “若是被有心人拿住把柄,反倒不是好事。” 严氏爱子心切,“那便將敛儿送回国公府!” 她也很不能接受,她的儿子受伤了,却得养在宫中,叫她们母子不得相见。 德妃不能说实话。 若皇帝愿意让沈敛回来,此刻又如何会在皇宫之中? 好说歹说,她才將胞姐暂时安抚好。 只是待德妃离开,严氏还是惶惶不能心安。 “陈嬤嬤,我要出门上香。” 因著对大相国寺的不满,严氏这两个月已然换了其他寺庙前去。 月华寺在京中一样出名。 严氏这两个月常来,庙中僧人已认得她。 近几日庙中为舍利开光,只需跪在殿前一个时辰,便能得佛法保佑。 今日见到她前来,有相熟的僧人特地告知於她。 严氏喜出望外,越发觉得自己同月华寺有缘。 本来就愁儿子身体,谁知就能碰上这样的好事。 殿前已经跪了不少人,严氏在日头下跪了足足一个时辰,才让陈嬤嬤搀扶著站了起来。 她一贯没吃过什么苦。 哪怕是礼佛,也都是在阴凉处,跪在柔软的垫子上。 严氏被晒得头晕眼,双膝也又烫又肿,几度坚持不下去。 陈嬤嬤劝了好几次,但想起儿子,她还是咬牙撑住了。 待结束时,已然是脸色发白,差点直接栽倒。 只有陈嬤嬤一人,又哪能搀扶得住。 好在差点要摔倒时,有人及时拉了严氏一把,才没叫两主僕直接摔翻倒地。 严氏其实已经看不太清眼前人。 定了好一会神,才发现对方竟是那自称晏九的年轻人。 “你……” 她虚弱张了张嘴,晏归却很严肃。 “您中暑了。” 他二话不说,便將严氏扶去了阴凉处。 “我去討解暑药来,夫人您先休息。”说罢,又立刻焦急匆匆跑开。 严氏看著年轻人匆匆离去的背影,虚弱之余,又觉得心中熨帖。 不多久,晏归討了东西回来。 严氏服了药后,整个人渐渐也缓了过来,情况不再似刚刚那般嚇人。 陈嬤嬤鬆口气,看著晏归的眼神也有些复杂。 她总觉得这年轻人给她的感觉很怪,虽说夫人极喜欢他,但陈嬤嬤总觉得对方不安好心。 没成想,今日对方当真帮了大忙。 “夫人这是来祈福?”晏归问。 严氏看著他,也是点点头。 “月华寺的祈福须连来三日才显灵。”晏归道,“夫人傍晚前来会更好。” 严氏確实不知需要连跪三日。 闻言后很是感激。 晏归却不贪留,见她状况好转,便自行先去上香了。 看著对方挺拔的背影,严氏不禁感慨。 “敛儿若是同他一般虔诚便好了。”她总觉得儿子对神佛有些不敬。 往日她要上香礼佛时,儿子的態度总是漫不经心的,看著便不上心。 陈嬤嬤动了动嘴,到底没说什么。 “扶我起来吧。”严氏道,“来都来了,我自然也得去上炷香。” 两主僕到大殿时,正巧见晏归拿著签走到解签的庙祝那。 严氏看了他一眼,也是有些好奇。 “小伙子,你求什么?” 晏归將签递出,而后平静开口道。 “寻亲缘。” 严氏自是有些诧异的。 对方原是同双亲分离,眼下不知亲人在何处吗? “你可还记得什么线索?”严氏询问。 以镇国公府的人脉和实力,想找人並不难。 只是她才话音刚落,庙祝便皱著眉困惑出了声。 “依著公子的签相来看,公子的亲缘似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吶』。”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晏归似是有些触动,下意识便朝严氏看了过了过去。 第157章 食髓知味,软肋。 严氏自然也是想到了自己。 不过只一瞬,她便一笑置之。 她这辈子只生过一个孩子,那就是沈敛。 虽说她觉得同眼前的年轻人投缘,也常常希望儿子有些方面能同这年轻人学习,却从没考虑过对方是自己儿子的可能性。 “你將你父母的情况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晏归看著她眼中的笑,不动声色垂下了眼去。 “无妨,我再想办法找找便可。先失陪了。” 他没有再留,快步匆匆而去。 严氏察觉到他微微转变的態度,转头问陈嬤嬤,“那晏九是不是有些不高兴了?难不成真觉得我会是他母亲?” 陈嬤嬤只劝道:“怎么会呢。他肯定是因为没有亲人下落才这般的。夫人,先上香吧。” 待两人进殿,庙祝这才装作若无其事,看了眼晏归离去的背影。 …… 沈敛醒来已有几日,这段时间,他陆陆续续想起不少事。 只是因著每一段记忆的恢復,都会加重他的情况,以至於他的伤情一直反覆。 太医们焦头烂额,实在不明白他的伤情如何导致。 时间久了,他们便也习惯。 这或许便是老天爷天妒英才。 那般惊才绝艷之人,便是该多受些苦难的。 顾怀寧一直没再去。 前两日,她在德妃屋內的薰香中,发现了一味被人悄悄添加进去的药材。 德妃所用之物,都由陈太医检查过。 这抹药材的出现,必然是內鬼所为。 只是单单燃烧这味药材,是並不会对人造成什么影响的。 顾怀寧悄悄將此事告知了陈太医,依照对方对此味药材的了解,也確实算不得对人体有多大害处。 远远无法致人中风。 只是这东西凭空出现在薰香中,已然代表著事有蹊蹺。 顾怀寧这段时间一直在宣政殿偏殿。 怕的就是圣上的情况再突然反覆。 期间,她查看了许多药草相关的医术,却是一无所获。 十多日过去,皇帝的情况也已然恢復。 顾怀寧便乾脆离宫了一晚,打算明早去书局看看,是否还有线索。 晚间回府时,常氏很是喜出望外。 看著惊喜的母亲,顾怀寧心中不免愧疚。 这些日子她一心放在查找圣上的安危以及查找线索上,倒是將至亲之人忽略了。 顾怀寧上前抱住母亲,乾脆让人请来林苏,三人一同外出用膳。 在家中虽温馨,但偶尔也得换换口味。 常氏自然什么都答应。 她在宫外已经听说,圣上前段时间遇险,多亏了有女儿在,这才化险为夷。 看见女儿的努力刻苦能有收穫,她比谁都要高兴。 三人去酒楼吃了饭,临下楼时,却碰巧遇见了严氏。 严氏先是怔了怔,而后立刻沉下了脸。 她儿子还在宫中养伤,这顾家人倒好,竟是开开心心上酒楼来吃吃喝喝。 一想到这,她便停在了楼梯口,没有丝毫想让步的意思。 常氏早就烦她了,一见对方这架势,一整晚的好心情便淡了不少。 不过因著大儿子如今还在衍北,她到底忍下了这气,主动靠边站了站。 顾怀寧和林苏也没是多事之人,见常氏让道,便也乖巧跟著往边上挪了挪。 严氏冷脸站著,两姑娘在她看来,是一样的惹人厌。 “敛儿將你带进京,你便是这么报答我们镇国公府的!吃里扒外的东西!” 之前她让林苏离开时,確实压根没想到,对方会直接去顾家。 林苏並不觉得自己有哪里愧对沈敛。 毕竟当初对方许诺的事,也还没来得及实现。 如今被对方如此辱骂,她的表情也是淡了淡,只是到底不想让顾家为难,这才没开口。 常氏皱了皱,觉得严氏实在有点过了。 顾家先退一步已是客气,对方竟还得寸进尺。 正想开口维护林苏时,没想到女儿先出了声。 “我听闻,好像是林姐姐对世子有救命之恩?” 当时京中可是盛传,沈敛带回的姑娘对他是有救命之恩的。 虽说这说法只是一个藉口,但用在这里倒合適。 严氏闻言一滯,她倒是忘了此事。 因著被顾怀寧这么一提,她的火气也立刻转到了小姑娘身上。 “长辈说话也有你插嘴的份?小小年纪,半点家教礼数也无!將军夫人怕是该再管教管教,若是这般嫁给殿下,日后怕也是丟殿下的脸!” 常氏这回是忍无可忍了。 “我不觉得我女儿没礼数,反倒是夫人您,挺给镇国公丟人。” 两人都是丈夫镇守一方,常氏从来没拿自己同旁人比较过。 若不是严氏三儿两次跋扈针对,她才懒得去计较。 严氏立刻看下她,“別忘了你儿子还在我们衍北!將军夫人若是对我们镇国公府有意见,我大可以回去便修书一封,將你们家残废的大公子送回来。” 这话说著,已然威胁性十足。 顾怀寧一向是喜烦扰皇帝的。 可上次沈敛却教她,有时候多开口反倒是件好事。 更何况她那么费心学医为何,不就是在皇帝面前刷脸好护住家人吗? 依著她刚救过皇帝的恩情,开口请对方下旨也不是难事。 “那夫人便修书前往吧。我也想知道,究竟是陛下的圣旨早些到,还是您的家书早些到。” 严氏因她的话气得一阵发晕,猛然想起了德妃上次出宫对她的嘱咐。 顾怀寧救过陛下,已然不是她可以隨意对待的小姑娘了。 “得势便猖狂的东西。之前可是你低三下四求我的!”严氏咬牙切齿。 顾怀寧平静道,“早知如此,我是该直接去求陛下的。” 她也后悔浪费了时间。 严氏气得发抖,重重上了楼梯。 只走到一半,又忍不住回头冷冷开了口,“我若是你,这会儿早在家中挖空心思想想怎么治好身体了!殿下乃龙子,你真当他愿意娶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吗?” 常氏也气得狠,立刻便回了一句,“国公夫人不也只生了一子?听闻世子如今还重伤未愈吧?你又好得到哪里去!” 这话太戳心窝,严氏双腿一软,差点摔在台阶上。 常氏却直接带著两姑娘,直接愤愤上了马车。 “那严氏也不知什么毛病,动不动子嗣子嗣得不离嘴!”常氏烦得很,“谁家姑娘以后嫁进镇国公府,估计都够呛!” 她恼火著想了想,而后补了一句,“大概也就只有公主,那严氏才不敢摆谱。” 顾怀寧下意识抿了抿唇。 沈敛那情况,是没可能娶公主了。 林苏看著顾怀寧,开口问:“之前你说要入宫一段时间,如今可忙好了吗?如果有时间了,咱们也正好可以开始调理身子了。” 之前几次林苏都没撞见。 如今亲耳听见严氏那般羞辱顾怀寧,著实激起了她的医魂。 常氏闻言也连忙看向女儿。 顾怀寧还有些不放心皇帝,虽说上次的招数失败了,可谁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故技重施。 如今还没找到线索,她还不能安心留在宫外。 “再迟些时日。” 正巧林苏在,她也问了问对方关於那味药之事,可惜双方所知大致相同,並没有新的收穫。 回去的一路上,常氏没怎么再开口。 虽同严氏吵架中占了上风,但对方的话也確实教她无法心安。 若是当真治不好呢? 届时女儿还是得受些委屈的。 翌日,顾怀寧一早便去了书局。 这两次一直在新书局找书,今日她也想去京中旧书局再转转。 书局人不多,她站在书架间翻书,不多久便听见有人嘀咕著上楼。 “你听说了吗?魏清若自尽后,她母亲也疯了。” “我也听说了。你说都这样了,魏清音还能嫁给七殿下吗?” “应该可以吧,也没听说他们的婚约取消了呀。嘖,有那样一个妹妹可真是倒霉。” 顾怀寧站著愣神了片刻,而后又回过神。 看来上次之事,当真被魏清音逃过去了? 只是,有些事情倒叫她有些不解。 林苏曾告诉过她,魏清音的情况其实同她差不多。 因著伤了要处,日后大抵也是不能生育的。 可前世对方明明怀了身孕,还诞下一子的。 对方是怎样將身体治好的? 又是找了半会书,忽然间,她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女声。 “顾妹妹!” 顾怀寧惊愕抬头,果不其然看见了满脸欣喜的庄静。 “庄姐姐!” 庄家看她看得极紧,几乎是日日夜夜都让人盯著她。 几个月了,也最近鬆懈了些,叫她找到机会跑出来。 庄静欣喜带著她走到一边,而后小声询问:“顾妹妹,你为何一直没有回信?你当真生我气了?” 顾怀寧愣了愣,这才突然想起前段时间自己拿到的那封信。 因著后续一直有事,她竟將此事给忘了。 “抱歉庄姐姐,我还来不及看。你在信中问了我什么?” 庄静鬆口气,“你没生气便好。” 她一顿,这才皱眉关切问,“听说你四哥不曾去过衍西?自打离京,就一直下落不明?如今可有他消息了?” 顾怀寧倒是没想到对方竟知晓此事。 “姐姐莫著急。我四哥是去衍北了。” 这话叫庄静愣了愣,放下心的同时,不禁又有些晃神。 顾怀直竟是去衍北了。 那日她请对方帮忙,母亲说的话並不好听。 他站在庄家厅,被好生奚落。 小吴氏问他,究竟有什么本事,到底是什么样的底气叫他就这么上门。 男儿该建功立业,他日后又想靠什么照顾妻儿? 是靠吃顾家老本,叫父兄一直养著吗? 庄静在一旁听著很不好受,虽说顾怀直没什么可拿得出手,但却是个实心眼的正直好人。 他年纪又不大,未来还有许多可能。 “娘,他身手还是很不错的,若是出去磨链磨链,也未必一事无成。” 眼下这般就把人看扁,实在太武断了。 小吴氏当即便看了顾怀直一眼,冷冷道,“他去边关又如何?左不过还是靠父兄掩护照顾。” 说罢,她便命人送客了。 庄静得知顾怀直要从军后,很是愧疚。 便悄悄求其他好友帮忙了解下对方的情况,可谁知得到的消息却是对方下落不明,顾家也在找他。 原来,他没去衍西。 他去衍北。 这是想向其他人证明,没有家人帮扶,他也可以靠自己的本事立足吗? “庄姐姐你最近如何?”顾怀寧记得,对方同言越的婚期应该近了。 庄静只苦涩扯了扯唇。 硬是被撮合到一起的两个人,能好到哪里去呢。 她看著顾怀寧手中的医术,突然有些感慨。 “其实我很喜欢射箭。” 顾怀寧知道。 庄静又道,“顾妹妹,我真的很羡慕你。” 明明去年两人还都在书院,如今都定亲了,未来却完全不同。 她真的很羡慕,好友能在定亲后还能找到自己所好,努力刻苦学习钻营。 而她,则被困在宅中,要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学著如何做好一个宗妇。 “姐姐羡慕我什么?”顾怀寧问。 “羡慕你,还能做自己喜欢且想做的事。”庄静。 顾怀寧想了想,“姐姐婚后,也不是完全不能接触弓箭呀。” 说到这,她又笑起来。 “我的未来二嫂,她想日后开个学堂,专门教授一些娃娃学医。姐姐若是喜欢弓箭,也可以教娃娃们射箭呀。” 庄静闻言,连忙摆手。 “就我那点技术,怎能胜任。” 顾怀寧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开始好好努力不就好了。你看我四哥,不也是去衍北了吗?” 庄静看著她,一时竟不知所言。 其实很多事,缺的不仅是开始的勇气,还有面对失败的勇气。 她沉默了一瞬,这才抬眼问顾怀寧,“妹妹当真觉得我可以吗?” 小姑娘用一种夸张却肯定的语气道,“庄姐姐,你是我们女学子射箭成绩最好的人耶。若你愿意,你一定可以成为京中最有实力的女夫子。” 庄静被她逗笑,心下却不禁多了许多想法。 想了解的事已得知,她陪著顾怀寧一起找了会书,这才分別。 顾怀寧带了一堆书籍回了宫。 晚间,德妃將她叫到了跟前。 “沈敛想见你。” 这么多天过去,他第一次提出这个要求。 顾怀寧有些惊讶。 德妃这意思,分明是希望她去。 “这段时间他的伤势反覆,我姐姐她也逐渐失去了耐心。再拖下去,我怕她惹怒陛下。”德妃也发愁。 毕竟是两姐妹,她也不希望对方触怒龙顏。 之前她也关心过沈敛病情,可太医们都说不出个准信。 有些事確实玄得很。 沈敛伤无法解释,主子们若有什么想法,他们只能將顾怀寧推出去。 谁让每次小姑娘来后,沈敛的伤都能好转呢。 德妃轻嘆口气。 “你去吧。” 顾怀寧沉默了半晌,才应声而去。 沈敛躺在床上,太医如今见到她,便自行迴避离屋。 他碰巧醒著,见她前来,眸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些。 顾怀寧觉得他此刻有些不一样。 却又说不上来究竟哪里不同。 两人对视著,谁都没有开口。 一时间,屋內格外沉默。 沈敛细细看著她的眉眼,较之前世这时候,她似乎是没什么不同。 只是前世那会两人才成亲不久,她看著他还是满心的爱意,也会很主动靠近他,想要触碰和亲密。 他的记性一向很好,关於顾怀寧的事,在他脑中也一直很清晰。 这个时间,大抵是刚圆房不久。 他也才刚搬去书房住了几日。 沈敛说自己忙,小姑娘便不敢打搅他,乖乖独守空房几日。 直到时间有些久了,一日晚间小姑娘才不好意思前来,扭捏问他何时回房。 她低著头,双颊有些红。 沈敛问她何事,小姑娘憋了半天,才极小声道:“我有点想你……” 他沉默著,一时没有回答。 顾怀寧等了半天,才有些失落抬了抬头,小声道。 “如果夫君你很忙的话,那不回去也不要紧。” 虽然她已努力遮掩,但小脸却是垮的,落寞明明都在脸上。 沈敛有些心软,便起了身,打算陪她一同回去。 顾怀寧很开心,一双眉眼瞬间亮起,喜悦写满了她的眼睛。 她开心地扑上来,一把抱住了他了他劲瘦的腰身。 小姑娘香香软软,贴上来的瞬间,叫他下意识想起了圆房那夜,他在她身上嗅到的香气。 有些事。 食髓知味。 没体会过时觉得自己这方面一向没什么需求。 试过一次后,他到底清楚自己大概是没做圣人的资质了。 沈敛皱了皱眉,而后退后了一步,拉开了距离。 “我还有事。” 他改了决定。 人没有必要一直挑战自己的软肋。 反正届时难受的还是他自己。 顾怀寧怔了怔,从落寞到惊喜,再从惊喜到失望。 …… “世子找我何事?” 耳边小姑娘平静悦耳的声音响起,让沈敛回过神。 他看向她那双瀲灩好看的眼睛,里头爱意消散,只剩了平静。 沈敛突然觉得心痛,而后又觉得庆幸。 好在。 他终於见到她了。 沈敛虚弱咳了几声,缓缓开口。 “我听太医说,两度我病情好转,皆是因为你来过。” 顾怀寧沉默。 所以,他这就是想试试? “那我现在来过了。” 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沈敛看著她,立刻听出她要走的意思。 他沉默一瞬,这才看著她道,“我好像记起了一些事。” 顾怀寧怔了怔,下意识便避开了对方的眼神。 记起了一些事。 那是哪些? 只是她也只能强装镇定,平静开口:“都过去了。” 沈敛又是虚弱咳了几声。 怎么会过了呢。 若是能过去,此刻他们两个也不会重生了。 他很清楚自己不会放手。 就算再死几遍,他都不可能放开她。 只是如今,他確实觉得庆幸。 生母没被挟制,顾家也还没出事。 “顾怀寧。”他突然轻声唤了一句她的名字。 小姑娘已经做好了不管对方再说什么,都坚定拒绝的准备。 可沈敛却露出了一抹极浅极浅的笑意。 只看著她轻轻讚许道,“辛苦了,你做得很好。” 顾怀寧怔住。 一时有些怀疑自己出现了错觉。 他在说什么? 沈敛看著她,虚弱解释,“医术。” 他还太虚弱,没太多的体力。 如果不是她刻苦学习,即便他也重生一次,也来不及阻止皇帝被设计中风。 前世的一切计划便是那时候被打断的。 哪怕后来镇国公府查出原因,也已然无力回天了。 这一次。 幸好有她在。 顾怀寧垂了垂眸,突然没由来心头有些酸涩。 酸涩的原因有很多。 或许也是因为前世他从来没给过她好脸色。 可最重要的,大概还是因为只有对方知道,自己这么努力是因为什么。 只有圣上安好,才能护住顾家。 这股危机感像块大石悬在她心头,哪怕护住皇帝,也没有真正落下来。 可此刻,因著他的话,她却陡然间觉得放鬆了些许。 皇帝是他的生父。 沈敛的立场和她是一致的。 有他在,她的压力自然不会那么大。 顾怀寧消化了一会情绪,再抬眼时,沈敛已然睡著。 他的眉眼依旧如从前英俊,只是因为病弱,便少了那股冷静的强势,让他瞧著更好相处些。 顾怀寧想了想如今的情形。 沈敛確实该快些康復的。 待他恢復,才能想办法除了七皇子两兄弟。 在她看来,对圣上下手之人,还是贤妃母子的嫌疑最大。 她从屋中出去,回主殿时,这才得知皇帝已经来了。 他坐在德妃身旁,脸上还带著笑意。 显然心情不错。 顾怀寧下意识有些紧张,忙著要去检查殿中之物时,被皇帝叫了过去。 “別忙了。” 陈太医前些日子又將太和宫內细细查了一遍,眼下应当无碍了。 “十一送了信回京。有一封给你的。”皇帝指了指桌子。 顾怀寧顺著对方所指望向一望,这才发现桌上有个信封,很是厚厚一沓,也不知多少页纸。 皇帝確实愉悦。 景铭出京,其实还有另一项不为人知的任务。 皇帝看中了他的画画能力。 他要对方沿著京城出行,一路向西,儘可能绘出一副大衍地图。 画画和绘製地图的难度完全不同。 皇帝也並不要求对方一定要做到。 不过是抱著姑且一试的心態,谁知儿子竟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 景铭的卓越天赋,在寄回的地图中得到体现。 这叫皇帝龙心大悦。 既然有这能力,那他日大衍荡平邻国的机会,不就更大了? 顾怀寧愣了愣,而后立刻听见周遭传来的笑声,飞快红了脸。 景铭这是做什么呢? 为什么她的信如此厚厚一沓! 第158章 他快要死了。 圣上不是八卦之人。 只是见那信封厚厚一摞,他確实有些好奇。 不过若当真是表白心跡的內容,他自是不会看的。 顾怀寧顶著两位长辈有些明显的目光,只得尷尬拆信瞧了瞧。 却见景铭寄回的不是文字,而是亲绘的小图册。 主角是她当初亲手所制的小狗。 小狗满脸不舍离京,以及路上发生的一些事。 她没陪他一同前往,但他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她离开的所见所闻。 顾怀寧有些感动。 虽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却包含著无比珍贵的心意。 这份沉甸甸的心意,叫她忽然有些负罪感。 “是什么?”皇帝开口。 他虽瞧不清楚,但也大概看见上面没有文字了。 顾怀寧收起情绪,硬著头皮道:“是,殿下画的画本。” 景铭將自己比作狗,她也不知圣上看见会不会动怒。 “给朕瞧瞧。”皇帝很自然开了口。 德妃也好奇,正盯著那厚厚一叠纸瞧。 顾怀寧没办法,只能犹犹豫豫將东西递了过去。 皇帝只看了一眼,便抬眼看向了顾怀寧。 他是天子,是真龙。 龙生九子,如何都不会生出狗。 他確实没想到,儿子那么喜欢人家。 在她面前,他甚至愿意把自己的形象化成狗。 德妃却不觉得有什么,她看了眼立刻笑开,“这是你给铭儿做的小狗。” 景铭那么炫耀顾怀寧给他编的络子,德妃自然见过。 此次出行,他把络子都带上了。 顾怀寧不太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圣上听德妃这般说,才低头又翻起手中之物。 景铭很用心,整个册子翻下来也很有意思。 不知不觉间,两人便看完了。 顾怀寧將东西接回,德妃却对皇帝都有些埋怨了。 非得这个时间將人派出京,先让两个小孩子成婚难道不成吗? 皇帝察觉到身边隱隱传来的怨念,转过头去时,德妃已然回了头掩住情绪。 他也有些亏待孩子,但只一秒,他又觉得儿女私情在家国大业上不值一提。 他更后悔自己没多关心一点孩子,早些发现景铭的优点。 回房后,顾怀寧才重新將册子取出认真翻了翻。 每一页的內容,他都简单標了小字。 而有些不需要介绍,也能看懂。 只是简单的绘画中,每一笔一画都藏著心意。 顾怀寧小心翼翼將册子收好。 他在外办事,她也该在京中好好努力便是。 翌日在宣政殿见到皇帝时,他开口询问了上次遇见严氏之事。 双方在酒楼发生衝突,自然会容易被传开。 “是怀寧失礼了。”她认错很诚恳。 但下次严氏若还是这般羞辱她家人,她定然还会不客气。 皇帝看了她一眼,“你还是太乖巧了。” 他今早已经修书给沈覃,让他好好管住妻子。 这是他给对方的最后一次机会。 顾怀寧是他未来儿媳,严氏算什么东西敢这般待她。 之所以容忍到现在,还是看在严氏这么多年悉心照顾沈敛的面子。 “她若日后还这般欺负你,你不必同她客气。” 顾怀寧乖乖应了声,心里却知,日后自己还是得避著点对方。 那是镇国公夫人。 前公爹能为了她一直不纳妾,便已说明对她的在乎和敬重。 临离开时,皇帝才同她道,“之前你在山庄受委屈之事,朕暂时不会动那魏家女。” 顾怀寧怔了怔,才想开口解释,便被对方打断。 “你受了委屈,朕已知晓。一切待十一回来,朕再替你出气。” 景铭还有要务在身,朝局暂时不能乱。 皇帝並不打算立刻对七皇子动手,一切得等景铭完成任务回京再说。 顾怀寧这回是真的有些感动了。 对方其实不必解释,只是怕她偷偷难过,才同她讲安排的。 看著小姑娘红红的眼睛,皇帝才道:“你若开心,便也给朕编个小玩意吧。” 昨日顾怀寧离开,德妃也拿著自己的给他瞧。 皇帝欣赏了一会,然后想起好像就他没有。 顾怀寧:…… 她认真答应了。 既然是给皇帝的,那自然是要编条龙了。 晚上回永和宫时,她便翻出了自己的工具,熬了大半夜。 只是才躺下没多久,便有小宫女前来。 沈敛有些状况,太医请她去帮忙。 顾怀寧沉默几瞬,还是认命赶紧穿衣服赶去。 皇帝留一个太医一直在永和宫,已然是格外开恩。 她匆匆赶到时,沈敛正又一次头痛欲裂。 陆陆续续想起了那么多,总归对身体有些影响。 虽没要他的命,却也折磨非常。 他用性命换了她重生,老天爷自然不会叫他快快活活醒来,而后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刚刚犯病时,因疼痛过於剧烈,太医一人確实有些手忙脚乱,便临时想起了顾怀寧。 她也懂医理,在宫人赶去请其他太医时,小姑娘可以先过来帮忙。 沈敛额上的青筋紧绷,早已冷汗一片。 他双手捂著头,修长的指节用力到发白。 顾怀寧惊了惊,赶紧跑上前来。 “他平时也这般吗?” 小宫女应声,只是今日当真特別严重。 沈敛蜷缩著,连身子都在微微发颤。 顾怀寧有些心惊。 她怕他疼痛间,不小心咬了舌。 “拿帕子给我。” 小宫女已经將东西备好,沈敛疼得有些意识不清,並不太清醒。 “姑娘我帮你。”小宫女照顾了一段时间,知道她想做什么。 太医不敢贸然让人晕厥,因为疼痛也是人体一种求救表现。 他正准备施针,但却需要沈敛先稳定下来。 小宫女上前,只是手才碰到他,便被沈敛单手钳制,重重朝外甩开。 他根本不让人碰。 正是因为如此,太医才叫顾怀寧过来。 “怀寧你试著安抚安抚,看看能不能叫世子冷静些。” 太医直皱眉。 沈敛这身体跟豆腐差不多,他们都不敢强行將人绑起来。 顾怀寧不想来这套。 她知道太医们不敢伤了沈敛,所以总希望用温和的方式叫他平静下来。 她绷著脸,犹豫了一瞬还是亲自动了手。 她是半入了门的大夫。 她也不怕皇帝怪罪。 顾怀寧伸手迅速扣开沈敛的下巴,只是手中的帕子还塞入,他便用力扣住了她的手腕,力气到大仿佛要將她手腕捏碎。 她忍著痛不吭声,可才將她的手抬起,沈敛的动作便顿了一顿。 吃痛紧闭的双眸微微张开,他迷迷糊糊看见顾怀寧忍痛微蹙著眉的小脸。 只一瞬,沈敛便清醒了些。 只是抵抗疼痛太过耗费体力,让他虚弱不堪。 攒了半晌力气,他才颤著吐出了三个字。 “你別走。” 他已经放鬆了力气,另一条手臂上的青筋毕露,握著她的手却不敢用力。 小宫女已经走了。 这不是她该听的。 顾怀寧压下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而后开口,“我不走,你先別乱动。” 既然要成为一个大夫,她必须更理智成熟。 听见她的话,沈敛確实努力控制住了自己。 只是在他再度昏睡过去后,太医显然有些隱忧。 “世子这伤恢復这么慢,同他的头疾也有关係。” 这般作疼,叫病人如何恢復身体。 “可还有其他法子?”顾怀寧问。 太医没做声。 主要有些话確实不合时宜。 不仅陈太医將顾怀寧当徒弟看,其他太医也是如此。 男女有別,有些事到底对小姑娘声名有碍。 回房以后,顾怀寧便没了睡意。 她忘了床顶一会儿,乾脆起身將给皇帝的龙又编了编。 做这些小东西能叫她放鬆心神,也能叫她好好静下心来思考。 昨日皇帝宿在永和宫,早起时才知昨夜情况。 德妃没做声。 昨晚儿子那画册她还歷歷在目,这会想起她还觉得心疼呢。 皇帝看了看她,到底没开口。 不过太医所言的情况,他確实会认真思考在如何。 顾怀寧熬了两晚,终於將皇帝的金龙编完。 这几日她休息得不多,是以眼下还有些青紫。 皇帝看著那金龙,很是满意。 戴自然是不戴的。 但不能没有。 待把玩了一会,皇帝才开口。 “沈敛的头疾,你可敢医治?” 换了其他太医,自然是不敢在对方头上施针的。 哪怕止疼,也只敢针灸其他要穴。 顾怀寧忍不住觉得有些棘手。 对方似乎对她信任得有些过度了。 “若是不敢,也无妨。”皇帝並不勉强。 顾怀寧確实没什么头绪。 但却也觉得沈敛这般拖下去也不行。 他的身体一直耗著,会彻底伤了底子。 因著此事,她一下午都有些心事重重,晚膳也没能吃几口。 德妃看著小姑娘眼下的青紫,有些心疼。 “你好好休息,別沈敛没好起来,你的身体也垮了。”她顿了顿,开玩笑道,“你们这般,其他宫要笑话我们永和宫风水不好。” 一个两个来这里就生病。 顾怀寧立刻紧张起来,“娘娘別说这种话,待会真要传出去了。” 这皇宫,最是人言可畏。 更何况这谣言还是德妃自己说出去的。 德妃笑了笑,“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她又不爭宠,传出去就传出去。 就是皇帝最近来得有点多,她有点嫌烦。 “不行不行。娘娘不可开这种玩笑。”她上前抱住对方,“待会要成真了如何是好。” 顾怀寧希望永和宫上下都平平安安的。 相处这么久,两人关係已然十分熟稔。 德妃把她当女儿疼,她也同对方十分亲近。 软绵绵的小姑娘抱住自己,德妃也是有些感慨的。 到底还是女儿家贴心。 儿子再孝顺,也不会这么大年纪过来抱她。 晚间,顾怀寧睡在德妃屋里。 她还没同晚辈一起睡过。 看著小姑娘的睡顏,她知道对方有心事。 德妃是不想影响儿子的。 机会难得,能被皇帝重用是好事,如此小两口的未来也有倚仗。 可若是因此错过心爱之人呢? 德妃睡不著。 如此想著,她便更衣去了別处。 沈敛才发病,只是今日不算严重人也算清醒,太医没让人去叫顾怀寧。 见德妃深夜前来,太医很识趣地下针后退出了屋子。 这种时间,自然是有话要说。 …… 顾怀寧醒来时已是早晨。 德妃已经起了,半夏在替她梳妆。 昨日睡在这儿,她难得好眠。 大概德妃给她一种母亲的感觉,叫她安心。 她有些不好意思从床上下来,不是很確定自己的睡相好不好。 “看来睡得不错。”德妃看了看,见小姑娘眼下青紫淡了不少,很是满意。 “日后你若睡不著,便来找本宫。” 她想著,若是未来儿子同顾怀寧没成,那她便认对方做乾女儿。 反正她是捨不得对方的。 待傍晚顾怀寧回来时,才知沈敛已被接回镇国公府。 今日上午,德妃同皇帝谈了谈。 严氏虽糊涂,但对沈敛掏心掏肺的。 依著眼下的情况,其实没必要一直留在永和宫了。 再者,人送回去了,姐姐才能心安,也能认清顾怀寧对沈敛的重要性,叫她也知道收敛些。 皇帝特地去见了儿子,从对方口中也得到一样的想法后,便拨了几个暗卫隨他回了镇国公府。 严氏很是欣喜,站在床边絮絮叨叨许久,心里也有些埋怨宫中照顾不周。 这大半个月过去了,她儿子竟还这般虚弱。 她是有些埋怨德妃的。 亲外甥也照顾得如此不上心。 然而入了夜后,沈敛便犯起病来。 他不让人靠近,哪怕是严氏也不行。 严氏在一边心疼得团团转,一边问太医该如何是好。 太医一脸发愁,“往日里顾姑娘在时,世子的状態会平静些。” 闻言,严氏想吃了苍蝇,半晌没能开口。 太医似是未觉,“今日这情况还算好了。” 严氏看了看床上脸色发白的儿子,一边心如刀割,一边又实在放不下脸面。 如此撑到第二日下午,她便熬不住递了牌子进宫,想请顾怀寧出宫一趟。 德妃没制止。 这是她和沈敛谈好的。 她不希望小姑娘为难,但也不希望两人接触太多。 这般隔远些,有需要的时候去一趟,便最好。 顾怀寧迟疑了几瞬,到底出了宫去。 严氏面容憔悴,见她来后不发一语。 沈敛出了一身汗,显然已经疼了一段时间。 顾怀寧顾不得尷尬,匆匆开始配合太医。 察觉到她前来,沈敛微睁开眼睛,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这才重新闭上眼。 不过出宫一日,他的状態其实差了很多。 她自己也懂医术,自然能察觉得出来。 “怎么会这样?”她有些错愕问太医。 严氏站在一边没做声,表情有些难看。 从昨晚到现在,沈敛发病的次数较之宫里几乎翻倍。 可她又拉不下脸去求顾怀寧,这般生熬著,自然状態不好。 前两日他还能虚弱说两句话的,今日他已经连话都说不出了。 顾怀寧很难受。 越是懂医理,她越是仿佛能看见生机从沈敛体內缓缓流失。 太医只嘆气,没作声。 沈敛这伤本就怪,他们也不好判断的。 待疼痛渐渐缓下,沈敛即便是昏睡过去,也没鬆开手。 顾怀寧已经许久没认真瞧他了。 几次见他其实都有些逃避。 如今再仔细打量,才发觉他当真消瘦了许多许多。 那么长时间只能喝些汤汤水水,谁的身体能撑得住消耗。 她坐在床边,心中同样满是煎熬。 直到沈敛睡下一会儿,她才轻轻起身,拉下他的手。 意识到她要走,严氏赶紧上前。 “你要走?” 顾怀寧並不打算进宫。 时间已晚,今夜她打算留在顾府。若是镇国公府需要找人,也能快些联繫到她。 “我该走了。” 严氏心中有怨。 “我儿子都是因为你,如今才这样的。” 顾怀寧已经无心再爭辩这些。 “今晚我会留在將军府,夫人有事可让下人来寻我。” 严氏终於忍著屈辱恳求道:“能不能,你能不能就住在我们府中。” 镇国公府够大,多的是院子。 顾怀寧看了对方一眼。 “不成。” 未再理会严氏,她平静离开了镇国公府。 只是待上了马车,她维持极好的冷静面具才陡然卸下。 沈敛该怎么办? 她要怎么做才能救他? 顾怀寧极愁,只是到家后不忍母亲担心,这才將情绪藏起。 晚膳后,映书同她说。 小吴氏前两日来府上要人。 庄家还压著消息,但听对方的质问,应是庄静离家出走不知所踪。 常氏自然不知,所以將人请走了。 双方不欢而散。 顾怀寧惊了惊,猜到了庄静的去向。 好友莫不是孤身一人去衍北了? 她连忙给在衍北的顾怀青写了封信,让映书明日一早便送出去。 好友之前是最守规矩的,她实在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做出事。 这一夜,因为担心好友和沈敛,顾怀寧並没有睡好。 翌日进宫前,她特地先去了镇国公府一趟。 昨晚无事,沈敛的情况便稳定许多。 严氏正亲手给他汤药。 见顾怀寧前来,她立刻一喜。 只是小姑娘在她开口前先出了声,“我要进宫了,一会就走。” 严氏脸色的喜色便立刻又淡了下去。 她不明白,这姑娘怎么能这么狠心。 沈敛虚弱抬了抬手,眉心也微微皱起。 他也察觉出自己的状况极差。 他原想著等身体好转,便动手除了七皇子两兄弟和太子,再想法子扶正景铭的。 如今这般,確实叫他措手不及。 况且。 还有一人。 那个一直隱在后面的晏归。 他还没替她清除麻烦扫平障碍,还有很多很多误会还没同她解释清楚。 他还有很多事没做! 无能为力等著死去的人,並不比活下去的人轻鬆。 顾怀寧看懂了他虽未言说,却写满到了不甘的眼神。 她走到床边,却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 待拉住她的手上,沈敛脸上才闪过一抹释然。 严氏放下药汤飞快出了屋子,眼泪却不知道往外涌。 刚刚那一瞬,她分明觉得儿子要死了。 可他就算是要死了,也得有顾怀寧陪著,他才能安心。 严氏已经不求儿子事事都听她的了。 眼下这般,她只求他能活下去。 可即便是这点想法,如今也已然像是奢望。 顾怀寧出来时,她哭著拉住对方的袖子。 “你带我儿子回宫吧。” 让他留在永和宫,留在身边就有顾怀寧的地方,儿子或许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她没办法眼睁睁看著儿子死去。 这比杀了她还要痛苦。 顾怀寧做不了主。 “我会替您请示陛下的。” 严氏却拉著她不放。 “你先別走,你再等等。我这就递帖子进宫,你等圣上回復了再走。”她哭著,那种眼睁睁看著儿子即將离去的痛苦让她情绪崩溃。 “你別走,你不能走。我的敛儿啊,你要是走了,我的敛儿怎么办!” “我求求你,我为我从前的冒犯道歉。你別走。” 陈嬤嬤早已泣不成声,同顾怀寧一起將人搀扶起来。 严氏並不是真愿意这般低三下四。 可她的情绪需要宣泄,这般做能叫她舒服些。 顾怀寧有些承受不住她话语里的悲戚。 “不会的,他不会有事的。” 她开口安抚严氏,也同时像是在安抚自己。 早上陛下还要上朝,並不能那么快给会回復。 顾怀寧等到午间,这才等到宫中送出的消息。 回宫的马车上,严氏虽还忍不住掉眼泪,但情绪已经稳定许多。 她紧紧盯著沈敛的脸,直到马车停在了宫门口。 顾怀寧先下的车,暗卫要去抱沈敛时,合眼昏睡了一早上的沈敛突然动了动,而后整个人又颤抖起来。 严氏知道,他这是又要发病了。 恐惧在心下满眼下,她颤抖著这一刻几乎是连话都说不出来。 好在顾怀寧和太医就在身边,第一时间在马车上就进行了救治。 严氏这次的情绪却有些止不住。 她软软扶著陈嬤嬤,声音哀戚。 “怎么办啊。我的敛儿究竟该怎么办啊?” “谁能救救他!还有谁能救救他!” 她的声音很大,就连马车上承受著剧痛的沈敛,也听见了严氏的声音。 他睁开眼睛,只朝马车外看了一眼,便看向眼眶有些发红却死死忍住的顾怀寧。 不是他该怎么办。 而是他若死了,她该怎么办。 第159章 不欠他了。 疼痛尚未减缓。 沈敛忍著剧痛,极力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他记得,顾怀寧似乎是喜欢自己这张脸的。 哪怕会死,他也该在她心中留下一个英俊的样子,而不是满脸痛苦狰狞。 大概是看懂了他的目光。 顾怀寧眸光闪了闪,绷著表情开口,“你要死了,殿下会照顾我。” 这话的语气有些生硬,似是带了些赌气的。 但这也是事实。 沈敛忍不住笑了笑。 有自嘲,也有其他情绪。 但此刻,他更想告诉她晏归的身份。 只是疼痛太剧烈,他只能狠狠咬紧牙,才能勉强维持支撑。 马车在宫门口停了好一阵。 太医院的几位太医都赶来了,沈敛的情况才缓和下来。 大家的表情此刻都很凝重。 谁都已经察觉,这次他的情况,哪怕有顾怀寧在,他的情况也缓和不了。 沈敛已经再度体力不支昏睡过去。 顾怀寧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有种被命运压制著无法喘息的无力感。 她救了皇帝,原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沈敛突然的病危,让她强烈的不安。 好似不管如何努力,都会被突然的意外所搅乱。 德妃看著沈敛,脸上也满是凝重的忧色。 她没想到不过回去两日,他的情况会恶化成这样。 那么疼爱著长大的晚辈,她自然没办法因为对方的身份,就一下子没了感情。 她甚至有些自责,不该让对方出宫去。 对外,皇帝只道镇国公唯有这么一个独子,他必须尽全力救治。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今年自己究竟经歷了怎样的惊喜和遗憾。 太医们束手无策,与他们而言,眼下只有尽人事听天命。 顾怀寧没进屋。 她只能大夫不可能救所有人。 但她確实没想过,自己面对的第一个要离去的人是沈敛。 她在檐下站了许久,她不想进去的,仿佛一进去见的便是他最后一面。 当真没有办法了吗? 真的没有了吗? 顾怀寧倏然一顿,而后匆匆出宫,往大相国寺的方向狂奔。 沈敛是因著登上问仙台让她重生的。 也是因为登了问仙台太受了那些伤。 无妄大师看著满脸急切奔向自己的顾怀寧,並不觉得意外。 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 只是…… 他有些感慨,冥冥之中確实自有天意。 “大师,我想登问仙台。或者,您可有救沈敛的法子?”顾怀寧焦急道。 无妄大师看著她先念了声佛,而后问她,“施主可知登台有时间规定?” 顾怀寧愣了愣,她之前確实没了解过。 “有何规定?” 无妄大师道:“每月的初一和十五。” 顾怀寧怔了怔,她这些天日日忙碌,压根没心思管今夕何夕。 “那今日……?”她问。 这正是大师感慨的原因。 “今日恰是十五。” 无妄大师道:“只是眼下已是午后,四个时辰之后,时间便过了。” 顾怀寧一颗心飞快跳了跳。 “四个时辰够了,我可以的!” 大师却看了看外面的日头。 已是夏季,眼下正是最热的时候。 这种天气光在外头晒半个时辰都受不了,更何况她还要不断往上爬。 无妄大师劝:“眼下日头正盛,姑娘还是迟些再上吧。” 顾怀寧经对方提醒,这才注意到天气。 她回头看了看外头,可这时节怕真要凉快恐怕也两个时辰之后了。 她犹豫了几瞬,还是摇了摇头。 “寺中可有防暑药?” 夏季炎热,大相国寺確实备了些防暑和解暑之物。 只是这般条件下登台,哪怕有药物也无济於事。 顾怀寧不介意。 “劳烦大师帮我备下药物,我这就登台。” 她身上还隨身带著可针灸的银针,撑不住的时候还可以隨时上手。 无妄大师看著小姑娘坚定的目光,到底没再相劝。 待领著人到石阶前,他又细细叮嘱了一番。 这才看著小姑娘一步一步拾阶而上。 他曾说过沈敛有佛缘。 可沈敛的佛缘,却像是强行缔结而来的,本不该属於他。 倒是眼前这位顾家姑娘,才是命中有神佛相助的面相。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 若一个人当真拥有许多巧合,那便该是命中注定了。 天气確实炎热。 可顾怀寧已经管不了那么多。 高高的石阶像是没有尽头,可这条路沈敛上来过两次。 她不想再去计较前世的重重,服毒是她自愿,哪怕她不情愿,想必那女人也会强灌。 她的性命不管情不情愿,都会终结在那一日。 可沈敛却不是。 他还有其他选择和机会。 是为了救她,他才没了性命。 也不会在这一世,因为登了问仙台而又一次走向死局。 说到底,是她还欠他一命。 顾怀寧无法眼睁睁看著他死去而什么都不做。 前世她死了沈敛都没放弃过,更何况如今他还活著。 她想,只有將这波恩情还完了,她才能再看见他时,不再抱有其他情绪。 她想救他。 无论如何都希望他能活下去。 …… 顾怀寧离宫的两个时辰后,沈敛从昏睡中醒来。 暑气直逼屋內,空气闷得反覆叫人透不过去。 可沈敛身上却盖著被褥,明明身体有些发烫,他却止不住有些发颤。 他觉得冷。 这种情形,只能说明他此刻的情况已然相当严峻。 发热不一定是体內有炎症,也可能是身体机能混乱已经无法调节。 太医们自然清楚。 沈敛的生命已经到了最后一程。 这一程可能很快。 不过就是这一两个时辰的事了。 严氏已经被接进宫,她伏在儿子床前,痛哭不止。 她是眼睁睁看著他状態变差的,明明刚送出宫时,他的脸上还有些血色。 可如今,他明明还活著,却仿佛像是已经绝了气息。 德妃也哭红了眼睛,她一直在命人去找顾怀寧,却一直没有消息。 侍卫说她出宫了,却没人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 沈敛这情形,明显已是迴光返照。 她若再不回来,怕是当真没法再见他最后一面了。 “让人出宫去找。” 皇帝沉著声,心情沉重至极。 他这一生,已经送走过几个至亲。 最爱的先皇后死时,他痛不欲生。 后来,先皇后所生的太子也走了。他在先皇后陵前坐了三日,愧疚难言。 好在后来皇子公主们都健健康康长大了,他本以为自己无需再面对这种事。 谁知,如今又即將送走沈敛。 这个他曾经最为欣赏,如今却叫他遗憾万分的孩子。 沈敛睁开眼睛,他感觉到了久违的轻鬆。 只是聪慧如他,看著伏身痛苦的严氏,自然立刻明白了眼下自己的处境。 迴光返照。 他当真要死了。 视线在屋內逡巡,在来回三遍后,他终於確认,顾怀寧並不在。 德妃看著他巡视眼神,更是痛苦难忍。 若她之前没让他出宫,是否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眼下没能见所爱之人最后一面,他必然连走都是满心不安和遗憾。 她走到床边,流著眼泪安抚。 “你一定要撑住。陛下已经命人去找寧寧了。” “你一定要撑住!” 严氏哭著抬头,“我就知道那姑娘是个没心肝的!你都这样了,她怎么还能管自己离开的!” “她当真是好狠的心!!” 名字她儿子时日无多了,对方如何能这般不吭一声离开。 对方显然是一点都没將她儿子放在心上。 德妃不满看了眼姐姐。 这种时候,如何还能在沈敛面前指责顾怀寧。 这不是叫他更难受吗? 沈敛確实是遗憾的。 巡视时眼中的光,渐渐黯淡了下去。 心底那股子期待若是散了,人便很难再坚持。 他想。 或许他同她当真是有缘无分。 前世他明白得太晚,是以行动得也晚,那时已然处处受制。 待他查清一切时,回去也已经晚了。 重生回来,在他再度想起一切时,她也已经同他人定了亲。 他像是掉进了老天爷的玩笑中。 一次一次他觉得有希望,可其实总是错过。 而今。 他们之间,是真的无缘了。 沈敛无声嘲弄勾了勾唇。 也罢。 若他註定无法再活下去,那前世的误会,她便也无需再知晓。 他不需要在她心中是多么好的一个人。 既然不能留在她旁边,那么最合適的便该是被淡忘。 只是,心里到底是有些不甘。 光这么想想,沈敛便有些累了。 体力在流失,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沈敛闭了闭眼,而后看向了皇帝。 他没有力气说话。 生命最后的时光,他想用来祈求生父。 他走之后,务必要替他护好顾怀寧,也护好顾家。 这是他前世没能做到之事。 也是她心中最大的痛。 重生一次,他不希望顾怀寧再包含终生。 皇帝看著沈敛的眼神,苦涩瞬间袭上心头。 这孩子一贯骄傲,何时用过这种祈求的眼神看过他人。 哪怕那日在宣政殿拒婚,沈敛的眼神也是锐利冷静的。 对方这是在求他。 这是对方第一次用儿子的身份,在乞求他这个父亲。 这叫原本就满怀愧疚的皇帝,这一瞬间百感交集。 “朕答应你,你坚持住。朕已经命人出宫去找怀寧了,你一定要坚持住!”皇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而后又转头吩咐杨公公。 “快去把沈贵妃请来。” 德妃心头跳了跳,下意识看向了严氏。 可这一瞬间,她却又在奢望。 若是沈贵妃来了,胞姐知道真相,会不会就没那么伤心了? 君无戏言。 沈敛得了承诺,便又鬆了些气。 意识渐渐消失前,他缓缓望向了门口。 临死前,他还能见她一面吗? 只是这个时候。 她出宫是想做什么? 沈敛合了合眼,而后又倏然吃力睁开。 她。 难不成是去问仙台了? 沈敛昏迷后一个时辰。 终究是没了气息。 严氏一直处在浑浑噩噩之中。 她好像做了一场梦。 一场真实却荒谬至极的梦。 严氏见到了自己那个发了疯的小姑子。 对方疯了十几年,常年被关在冷宫之中。 可今日,对方却被皇帝命人请来。 屋內被皇帝清场,只留下几人。 沈贵妃站在她儿子床边,眼底也皆是伤痛哀慟之色。 严氏站在床侧,这才后知后觉发现,眼前两人竟是那般相似。 沈家兄妹长得有几分相似。 她一直觉得,沈敛不像自己是因为更像他父亲。 可直到这一刻,严氏才发觉。 沈敛不是像沈覃,他真正像的人是沈贵妃。 德妃將她带著无人处,小声同她说了沈敛身世。 严氏呆呆站在原地,双眼还红肿著。 她看著胞妹,神情恍惚。 “不可能的。沈敛是我的孩子。他是我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 “他那么聪明。怎么会不是我生的呢?” “他是我一点一点带大的。他就是我儿子。” 德妃看著她自欺欺人的样子,只能用力握了握严氏的手。 “姐姐,你的孩子还在。待姐夫回来,他会同你解释的。” 严氏却拉著她的手,目光戚戚。 “不可能!沈敛就是我儿子!” 德妃含泪抱住她,“我们先进去,安安静静陪他走完最后一程,可好?” 回到屋中,几人守了一个时辰,到底只换回了绝望。 隨著太医一声判定。 严氏的痛苦声倏然响起。 不过短短一日,皇帝像是苍老了许多。 他痛苦抹了把脸,威严的帝王不能有脆弱的时候,更不该为了大臣之子去世而伤痛难过。 严氏和德妃可以表露伤痛,但他不可以。 连今日他浪费了一下午时间守在沈敛这边,也已属不该。 杨公公扶住他,满眼担忧。 “陛下,保重龙体。” 屋內还有其他人,他甚至不能劝皇帝节哀。 严氏伏在床边痛哭,宫人前去搀扶,却被她发狂推开。 屋內有许多哭声,有些小宫女被气氛感染,也忍不住小声啜泣。 德妃忍著伤痛劝严氏,只是心下遗憾万千。 顾怀寧没能回来。 她没能见到沈敛最后一眼。 哪怕圣上派人出宫去找,也没有半点消息。 严氏在屋里闹了好一会,直到筋疲力尽了,才被人拉开。 人死不能復生。 宫人们还要收殮尸身。 皇帝不忍心看这一幕,已然出了屋子。 杨公公很是担忧。 丧子之痛。 他怕皇帝伤心出个好歹。 就在这时,屋內突然传出尖叫声。 “世子还有呼吸。” “太医!世子又有呼吸了!” 宫人的声音尖锐,一下子便传到了外头。 皇帝怔了一怔,连忙转身往屋里跑。 太医还在,已经围在床边。 原本断绝了的气息再度续,换了几个太医一一確认后,这才確信了眼前的神跡。 “陛下。” 太医们自认不是自己的医术高明。 能叫人死而復生的,唯有神仙显灵了。 “世子得上天庇佑,死而復生了……” 他们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等离奇之事。 沈敛刚刚死时,也是几个太医一一確认的。 並非哪个太医隨意下的判断。 呼吸。 脉搏。 心跳。 还有瞳孔的反应。 皇帝如此重视沈敛,他们自然谨慎又谨慎。 可就是这般叫人匪夷所思。 对方又有了气息。 儘管仍旧极其虚弱,可他又活了过来…… 一日之间,皇帝经歷了大悲大喜。 他听著太医们的回稟,忍不住微微泛红了眼眶。 “这次,可还稳定?” 他当真是怕又是空欢喜一场。 怕没过多久,太医们又要告诉他,沈敛还是死了。 太医们不敢保证。 早在沈敛第一次重伤时,他们就已经知道对方的伤超出了他们的认真。 不过不重要了。 皇帝看向床上的沈敛。 若这个儿子当真能活下来。 那边足以证明,老天爷都偏宠著对方。 宫內又忙碌喜庆起来。 直到半个时辰后,有侍卫慌慌张张赶来復命。 “回陛下,有顾姑娘消息了。” 皇帝和德妃第一时间转过头去听。 眼下已入夜。 顾怀寧消失这么久时间,实在反常。 小姑娘不是那般不懂事之人,不会无端端躲起来叫人担心。 “人呢?”皇帝问。 侍卫道:“顾姑娘在大相国寺受了重伤,眼下已经被送回顾家。將军夫人让属下前来,求太医前去。” 大相国寺。 重伤。 德妃的身子晃了晃,下意识看向床上死而復生的沈敛。 当初。 沈敛似是也是如此。 屋內但凡知道些內情的,均知晓此事。 皇帝显然也是想到了些什么,深吸了几口气后立刻分了一半太医赶去顾家。 当初沈敛那般康健的体魄都伤成那样呢。 顾怀寧一个小姑娘家,若是受那么重的伤,他压根不敢想像。 儿子死前还在用眼神乞求他,皇帝是真害怕对方醒来发现顾怀寧死了,会立刻就抹脖子跟著去了。 陈太医当即收了收赶紧拿东西走了。 那可是他好徒儿啊。 他徒弟重伤,他哪有心思留在宫里看著別人。 严氏又哭又笑,但笑过之后,便又满心茫然。 唯有德妃,一颗心万般沉重。 …… 顾怀寧確实受了重伤。 却没沈敛那般严重。 登台的过程极艰辛。 日头火热,石阶也被晒得滚烫。 无妄大师给她装了一水囊的解暑汤。 快要撑不下去时,她还给自己施针。 只是硬扛住了暑气,双膝和手心却在一次次下跪撑扶中磨烂了血肉。 翻飞的猩红血肉,依稀可见森森白骨。 被救下时,她的伤虽也瞧著触目惊心,可比沈敛那种仿佛被全身撕碎的状態要好上不少。 无妄大师觉得她有佛缘是真。 若非当日沈敛强行想要復活的是她,哪怕他跪死在问仙台上,也不会得到重生这般奇遇。 也正是因为如此,顾怀寧不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去救沈敛。 她耗费了一半寿元。 只有如此,她才能还了对方救过她的恩情。 看见女儿的样子,常氏直接晕死过去。 她家女儿何时受过这么大的苦。 要知道,哪怕顾怀寧碰到哪儿青了一块,顾家眾人都要心疼上半天。 好在映书赶紧去找回了林苏。 家中有大夫坐镇,又有侍卫赶回宫请太医,这才叫人稍微心安些。 顾怀寧足足昏迷了两日,再醒来时已在宫內。 一个沈敛重伤已经叫皇帝操心得心力交瘁,实在没办法再让顾怀寧留在宫外。 这两个孩子,他必须全放在自己眼底,每日方便看顾著他才能安心。 常氏也被请进了宫。 期间,她还碰见过一次严氏。 得知重伤的沈敛就在另一侧偏殿,常氏有些非常微妙的荒唐感。 德妃日日守在顾怀寧床边,一坐便是一整日。 她很想替儿子再爭取一二,可如今这情形,却是叫她发自內心的无力。 若沈敛的命都是顾怀寧这般祈求上天换回来的。 那她又如何相信,自己儿子和她是命中注定的一对? 哪怕是她,眼下都莫名觉得,这两个孩子有种难言的宿命感。 不管经歷再多挫折磨难,他们终究会重新走到一起。 她想了很多,但最终也只能长长嘆息一声离去。 常氏並不明白她的惆悵,但確实察觉到对方的反常。 皇帝也日日都来。 如今再看顾怀寧,已经是满眼欣赏变成了满眼慈爱。 虽然之前便已经將对方当做自己人。 但她求著上天让沈敛死而復生,还是给了他极大的触动和震撼。 皇帝打算待两人身体好些,便去大相国寺做上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 好感谢上苍恩德,也替两个孩子消灾。 顾怀寧在一阵疼痛中醒来。 睁眼看见母亲时,她还有些茫然。 直到常氏欣喜著让小宫女去唤太医,她这才確定自己当真是醒了。 她下意识撑起身子,可隔著厚厚的纱布,她还是立刻被疼痛刺激的瞬间脸色发白轻呼出声。 常氏立刻上前按住她,“別动別动,你手上腿上都有伤。” 顾怀寧恍惚了一瞬,这才记起自己登上了问仙台一事。 她迟疑了一瞬,还是问出了口。 “沈敛呢?他如何了?” 她有救回他吗? 常氏不知內情,只知一想起严氏便不太开心。 “在另一侧偏殿养著呢。” 因著不愿与严氏发生衝突,她並没有去探望过沈敛。 “怎的他会在后宫?这好像並不太合规矩。” 见女儿醒了,常氏也有心情同八卦。 顾怀寧却是释然鬆了口气,眼眶有些发热。 如此,那她便不欠他了。 第160章 除了放弃。 沈敛的身世,眼下还不能公开。 顾怀寧也只能含糊著先应过去。 她昏迷了两日,简单吃了点东西后,便又睡下。 晚间,皇帝亲自来了一趟。 眼见著两个孩子的情况都逐渐稳定下来,他也很是高兴。 只是一想到三个孩子的关係。 他又头疼不已。 皇帝找了个理由支走常氏,再次询问顾怀寧。 “之前定下的亲事,你可想好了?” 他的本意,是想问问她是否要改变心意,选沈敛。 事到如今,他確实也常常后悔。 可顾怀寧却沉默了一瞬,迟疑道,“若是可以,怀寧想解除同殿下的婚约。” 皇帝点点头,“你若想同沈敛在一起,也可以。” 顾怀寧知道他误会了。 “陛下,怀寧时日无多了。” 此言一出,饶是皇帝都为之一怔。 小姑娘明明好好的,只伤了手脚,怎就时日无多? 顾怀寧看著他,平静道:“世子的性命,是我用一般寿元换来的。” “怀寧知道这理由有些荒唐,但却是事实。” 她垂头看了眼双手厚厚的纱布,脸上也不经浮起一抹自嘲。 若皇帝不信,那便罢了。 “臣女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再活多少时日。若嫁给殿下,也不过是平添一桩伤心事。” 大衍朝女子寿数平均只有四十几。 若按这个岁数来,减半那她便最多只能再活七八年。 何必呢。 “臣女希望,这几年到底时光,能好好陪著家人。” 若是嫁给景铭,她自然无法常常留在家人身边。 不过。 这些话到底还是太荒谬无稽了。 顾怀寧嘆口气,又抬起脸来,“若陛下觉得怀寧的话太离奇,那边还是按眼下的婚约进行吧。” 德妃和景铭的恩情,她不会辜负的。 皇帝的眸光十分复杂。 他站在原地沉默许久许久,这才嘆了口气应了声。 沈敛是死而復生。 那么多太医確认过的,並非误诊。 况且这两日情况好转,若按此前伤情,定不会有这般变化。 原来。 是小姑娘用寿命换来的。 让一个人死而復生,又如何会没有代价呢。 “朕知道了。” 皇帝应下了,只是无尽遗憾和愧疚。 顾怀寧在屋里休息了好几日,精神头便养回来了。 只是皮肉没那么容易长好,这么深的口子,至少要养一个多月。 她只是窝在屋里,閒得发慌。 德妃让人拿来了一个支架,半斜靠著,刚好可以放书。 她不需要拿著,这样也方便些。 平日里也常常来陪她,让小姑娘养伤的日子不会那么枯燥无聊。 顾怀寧看看书,时间也一日一日过了。 她原以为这种日子会很快,直到一日她有些发热,整个人头晕提不起什么精神。 她休息了一整日,直到晚上开始腹痛,她才明白是月事来了。 她的月事不准。 上次是什么时间她自己都忘了。 顾怀寧满头冷汗,想开口唤人,却疼得压根发不出太大的声音。 太久没来月事,她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磨难。 因著昨日太热,她还用了些冰镇的果饮。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次的腹痛的程度格外强烈。 顾怀寧试了两次,都只能虚虚发出点气音。 她不爱麻烦人,在家也不爱叫人多伺候。 眼下时辰已晚,宫人们已经歇下。 而常氏在她情况稳定后也已出宫,此刻她屋里压根无人。 顾怀寧发著颤,再加上受伤,此刻压根起不了身。 周遭唯一能触碰到的,是白日里看的医书。 她咬著牙,艰难將医书扔到地上。 医书落地,发出了既短暂的声响。 只是动静不大,没引起人注意。 顾怀寧疼得眼眶发红,脑袋也跟著一阵一阵头疼,全身缩得像只煮熟了的虾子。 她只能努力挪了挪,直到快下挪下床时,房门终於传来极轻微的声音。 终於来人了。 顾怀寧差点哭一个给对方看。 她不用摔到地上製造动静了。 “疼……” “好疼……” “找太医……” 她努力出声。 因著太过疼痛,她都没能第一时间看看进来的大恩人是谁。 几秒后,一股淡淡的药香传入鼻尖。 对方消瘦却好看的大手扶住她,而后帮她躺好。 顾怀寧愣了一愣,下一秒便看见了沈敛的俊顏。 这大晚上。 好吧。 她也不算很意外了。 顾怀寧还在忍不住发抖,双眼湿漉漉,好像隨时便会有眼泪掉出来。 “我去找太医。” 沈敛足够了解她,不提这一世,前世他也见过几次她来月事时的情况。 只是才走开一步,他又顿住回过身,多补充了一句。 “別害怕。我不会丟下你。” 他想起之前她那一见到他就喘不上气的怪病,到底有些阴影。 他们之间的磨难太多了。 沈敛不希望那怪病又捲土重来。 顾怀寧疼得说不出话。 她其实想告诉他,丟下也没事的。 这大半夜的,你出现在这才是麻烦。 但看样子沈敛没有让別人转达的打算,她只能先咬牙忍著。 太医来得很快。 他是被沈敛叫醒半拉著带过来的。 太医还没彻底醒神,人便已经在顾怀寧这。 沈敛点了蜡烛,火光照清了小姑娘发白的小脸,还有她那一头的虚汗。 “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太医连忙问。 白日里,还只是有些发热的,怎到晚间便成这样了。 顾怀寧说不了话,全是沈敛回答。 “月事。腹痛不止。” “先止疼。” “她昨日饮了冰饮。” 太医掩住了所有表情,满脸认真。 完全便是一个合格又专业的医者模样。 只治病不好奇。 为什么沈敛会这么清楚,他甚至都不敢问。 待疼痛缓和,太医便收了东西没离开,没多逗留一秒。 顾怀寧已经很久没这幅脆弱样子了。 沈敛皱著眉,眸光沉凝。 他找了帕子替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想了想又去叫来宫女替她更衣擦了身子。 流了那么多冷汗,哪能再穿著之前的衣服。 待宫女出去了,他才又重新进屋。 顾怀寧躺在床上,仍旧有气无力。 疼痛不可能全消,她觉得自己今晚应当是不用睡了。 沈敛伸手探了探她额头,想看看她退烧了没。 小姑娘想躲,但就这点地方,她也压根躲不开。 最后索性没动,只是神色懨懨,很是没精神。 顾怀寧已经退烧了。 就是疼痛不止。 “我已经让人去顾家,让林苏进宫来。”沈敛道。 他还记得,之前她月事痛,林苏的针灸效果很好。 顾怀寧双眼亮了亮,而后一想到眼下这时辰,又连忙虚弱开口。 “不必了。明早再说吧。” 这个点宫人去顾家,会把常氏嚇坏的。 “侍卫已经去了。” 沈敛没给她阻拦的机会。 顾怀寧沉默了一瞬,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那多谢了。” 她顿了顿,忍痛看了眼外头,“夜已深,世子先回去休息吧。” 沈敛看著她,黑沉沉的眸中有许多情绪。 “除了赶我,你同我便没有其他想说了吗?” 顾怀寧觉得迟早得聊这么一次。 但是。 她嘆口气,“你非得在我月事疼的时候烦我吗?” 她看著他,很是烦躁无奈。 男子经歷不了这些,他自然无法知晓她这会有多烦多难受。 眼下能这般好脾气同他说话,已是在感激他帮她找来太医了。 沈敛顿了顿。 “好。” 他替她接下床幔,“你休息,我等林苏来了再走。” 顾怀寧休息不了一点。 这种时候,只要睡不著,那就是一直一直在受折磨。 更何况她手和膝盖还伤著,想换些好受点的姿势都做不到。 “我现在休息不了。你不用陪著了。” 她皱著眉,语气中还有些许烦闷。 沈敛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如何才能帮你转移注意力?” 他也有痛苦难捱的时候。 每当这时,他都会一遍一遍想他们的曾经。 只是这法子,怕是不適合她。 小姑娘如今对她的態度,半点都不像会回忆往昔。 顾怀寧脑子有些乱,一下子想不出答案。 倒是沈敛注意到她丟出的那本医术,犹豫了一瞬后弯腰捡起,而后不紧不慢读起上头的內容。 不得不承认,他的声音很好听。 因著语气颇淡,还带著股安稳人心的作用。 顾怀寧觉得有些彆扭。 但也知道他这是在帮她转移注意力。 她只能一边听,一边记。 沈敛读著,也边注意著书籍的情况。 这书应是翻过许多遍,上面还有好些她的笔跡。 在学医这事上,她確实很认真。 待一本书慢慢读完时,床上已经听不见她时不时忍疼的呻吟声。 顾怀寧不知何时睡著了,只是眉心还皱著。 沈敛在她床前站了一会,才伸手轻轻抚平眉心。 她这次月事痛成这样,和救她的代价有关吗? 他总忍不住去猜。 老天爷並没有那般乐善好施。 他用一条命才换回她重生,他不信她什么代价都没出,就將她救了回来。 他欠了她好大的一份恩情。 前世带著她的尸首登上问仙台时,他便已清楚一件事。 他们之间,是他离不开她。 顾怀寧再醒来时,林苏已在屋中。 她还有些晕,缓了片刻才看见人家正笑眯眯盯著自己瞧。 “还疼吗?”林苏问。 昨天来时她紧张了一路。 待见到沈敛,再看见对方的表情,她便知道对方已经恢復记忆了。 有些事是命中注定。 明明都忘掉了,如今却又想了起来。 这或许意味著老天爷都希望他们在一起。 “还有一点。” 林苏针灸时,德妃便来了。 顾怀寧替两人做了介绍,想著机会难得,便让林苏替德妃做了一番检查。 谁知,林苏诊完脉后,表情却有些复杂。 “娘娘,您有喜了。” 屋內足足安静了几秒,这才猛然听见眾人的抽气声。 “本宫?” 德妃惊愕瞪大了眼。 这阵子陛下確实在她这留宿多了些。 “我都这把年纪了,怎还会有孕?!” 林苏不觉得奇怪,“妇人五十后怀孕也是有的,只要月事还在,便能受孕。” “娘娘应当最多三十出头,怀上身孕再正常不过了。只是如今月份尚浅,寻常大夫不一定诊得出来。” 半夏和春燕姑姑都是一副惊疑不定的模样。 她们很高兴,但又怕林苏误诊。 毕竟眼前这女大夫瞧著年纪轻轻,不太叫人信服。 “去请陈太医。” 顾怀寧躺在床上,能碰上这种巧事也觉兴奋。 德妃娘娘的孩子呀。 一想到这,她便忍不住想从床上爬起来,却叫林苏发现按了回去。 德妃尚还有些难以置信。 但林苏很有信心。 林家最擅长的便是此项,她不可能诊错。 待陈太医赶来確定后,半夏终於喜极而泣。 “太好了。太好了。咱们永和宫有喜了!看以后谁还敢说咱们宫风水不好!” 之前德妃一句玩笑话,因著顾怀寧和沈敛双双受伤,到底传了出去。 这阵子其他宫中其实都在暗暗嘲笑,说永和宫风水不好。 圣上在这儿多留宿了几晚,都差点中风了。 如今主子有了身孕,看谁还敢多嘴。 待德妃眾人都走了,林苏才问顾怀寧,“你未来婆婆都有身孕了,你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府调养?” 顾怀寧沉默了半晌,不知该怎么说。 自从知道自己可能时日无多后,她就觉得生育这事其实也不太重要了。 又不是非得生孩子才算是人。 见小姑娘这表情,林苏便摇摇头。 “罢了,孩子这事,你不想谈提便不提吧。倒是世子,你打算怎么办?” 听她提起沈敛,顾怀寧便又立刻冷静下来。 “他如何同我何干?我们已经两清了。” 林苏只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感情之事,哪有那么轻易就两清的。 况且沈敛像是会愿意两清的人吗? 晚间皇帝来时,便从半夏口中得知了德妃怀疑之事。 圣上龙心大悦,喜悦之情溢於言表。 他这个岁数了,德妃还能怀孕,不也能说明了他的能力吗? “甚好!甚好!” 皇帝立刻命人去找来林苏,“倒是多亏了怀寧那未来二嫂嫂,早早便诊出了你的身孕,也可早些注意。” 德妃看著皇帝开心的样子,到底还是生出些许喜悦来。 “月份还浅,尚未坐住胎呢。” 能不能正常生下来,还不好说。 “你一贯任善,老太爷必然会护你平安。” 皇帝虽这般宽慰,心下却是有些警惕。 宫中的孩子没保住,多的是因为人为。 德妃这时候有了身孕…… 倒也不算坏事。 只是。 皇帝微微皱了皱,他该如何同对方开口,要解除两个孩子亲事这件事? 倒也並非只为景铭。 他更多的,还是希望小姑娘能如愿。 对方於皇家有恩。 只是这事確实委屈景铭了。 林苏在宫中留了几日。 待顾怀寧月事净了,这才出宫离去。 走之前,她去找了沈敛。 因著知道皇帝会护好沈敛,所以沈覃这次没回京。 儘管如此,他还是写了封信託顾家一起带回来。 顾怀青在衍北见到了顾怀直。 如今顾家四个孩子,有三个在衍北。 沈覃观察过顾怀直一阵,信得过顾家人品。 前几日来得太急,她忘了將信带进宫。 这会临走了,才想起此事。 沈敛沉眸想了想,大概猜到了沈覃的用意。 他重伤在身,舅舅应该是想儘快给沈樾铺路,怕严氏伤心太过。 只是镇国公错了。 沈樾並非他同严氏的孩子。 晏归才是。 休养了这么些日子,他的身体也好了许多。 舅舅和严氏待他有养育之恩,从小到大也从不吝惜爱护。 前世他也是到最后才查出,两人的亲生儿子是晏归。 当年沈覃將亲子送到旁支,却忽略旁支间也有利益纠葛爱恨情仇。 突然多了一个孩子无从解释,旁支也只能找了个理由將孩子带进来。 几番操作间,总触及到了一些人利益。 况且越小的孩子变化越大。 不过几个月,便同小时候大变样了。 前世沈敛登台前没动晏归,正是念及严氏的养育之恩。 她虽强势且不好相处,但她是个好母亲。 这一世,在顾家出事前,他会好好解决这件事。 “稍后你让宫人把信带回。”沈敛道。 林苏点点头。 临走时,她回头看了看沈敛还有些印子的脸。 “你这脸还是注意些吧。”她似笑非笑,“你眼下在怀寧那,也就这个一个优点了。” 把脸恢復好,或许还能用顏值诱上一诱。 沈敛下意识皱了皱眉。 这些日子一直在养身体,他倒是將此事忘了。 放置了好一段时日的面具重新被戴上,永和宫有喜一事,也迅速传遍了整个皇宫。 皇帝免了德妃向皇后请安,又命內务府送了好些好东西过来。 一时间,谁都知晓皇帝宠极了德妃。 往日偷偷嘲笑永和宫风水不好的话,一下子便没人再提了。 皇后在跪完太庙后,这段时间低调安分许多。 那晚皇帝著重敲打惩罚的,其实是她。 贤妃倒是其次。 得知德妃有身孕后,她的表情变了又变。 “听说都还没足月呢,那德妃便这般迫不及待告诉陛下,分明就是想爭宠。”心腹恨恨开口,“都不知道那孩子能不能活下去呢。” 皇帝本就护著德妃母子了,如今对方若是再生下一子,地位便直逼贤妃了。 大家都这般猜著。 可皇帝一开口,却將德妃的位份直接提到了贵妃,还越过贤妃一阶。 永和宫上下皆喜气洋洋。 只有戴了面具的沈敛,叫人看不出情绪。 他並不高兴。 依照他那位生父的一贯行事,这怕不是在宠德妃。 而是想借德妃,引皇后和贤妃出手。 这是在拿对方当靶子。 顾怀寧在屋里躺了半个多月,伤口终於长好了些。 因为创口大又长新肉,所以这两日一直都是又痛又痒的状態。 这比纯痛还折磨人。 沈敛来时,她正准备给左手换药。 刚刚口渴不慎打翻茶水,她不想麻烦宫人。 屏风挡住了里头的情形,但烛火未灭,显然她还未休息。 沈敛敲了敲门。 顾怀寧应声,却没想到进来的会是他。 见她要拆纱布,沈敛皱眉走上前来。 小姑娘下意识收回手,有些讶异他又戴回了面具。 上次便不见他戴,这次怎么又戴上了? 沈敛注意到她的视线,一贯不怎么在意样貌的他,破天荒鬆了口气。 “你想换药?”他出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顾怀寧点了点头。 只是伤口有点丑,她並不想当著他的面露出来。 陈太医说她运气好,没伤到经络。 否则日后可能会落下个手抖的毛病。 “你的手不方便,我帮你。”沈敛冷静道。 顾怀寧没把手伸出来。 “我自己可以的。” 言下之意,便是拒绝。 沈敛顿了顿,胸口沉甸甸的。 “这点小忙,你也不愿意让我帮你吗?” 哪怕是普通朋友,都不该生疏至此。 顾怀寧缓了缓心底情绪,“沈敛,我们已经两清了。你救了我一命,我如今已经还你。” 以后,便当真不再相欠了。 沈敛猜,这话她应是上次就想说了。 他沉了沉眸,“是吗?那么,你是用什么代价换我这一命的?” 顾怀寧想了想,並未隱瞒。 事虽离奇,但他该是世上最相信她的人。 沈敛的眸光却颤了颤。 一半寿元。 他自然也想到了大衍女子的大概岁数。 若是如此。 她又还剩下几年? 沈敛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而后同她算了笔帐。 “前世我们死於三年后,这一世想来我是能多活几年的。” “那么,便是我赚了。” 他顿了顿,最后平静得出结论,“是你对我有恩。” 感情之事,哪能轻易算清楚。 顾怀寧坐著听他一本正经算帐,可怎么听都觉得他不过是在隨口扯理由。 他个子高,她一直得抬头看著他。 忍著伤口传来的痒意,她只能绷著脸道:“若你想报答,那便不要再打搅我了。” 沈敛看著她漂亮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在她跟前蹲下,换他来抬头瞧她。 不过是高低位置的变换,却莫名让他显得有些难言的卑微。 “除了让我放弃,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第161章 不是嫌弃,是心疼。 沈敛从来没有这么卑微过。 有那么瞬间,顾怀寧仿佛觉得这不是自己曾经认识的那个人。 只是,她也不可能因为对方这般卑微,便动摇心软。 她皱了皱眉,有些疲惫。 “我现在不需要了。” 当初那么那么爱他的时候,他都没回头。 如今她已经放下了,他才来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顾怀寧正了正色,“以我们如今的关係,你和我说这些,很不合適。” 大衍民风是开放。 在定亲前,小姑娘確实可以大胆向心仪之人告白。 可定了亲,那便是多了一分责任。 对另一半的责任。 如何都不可能再同其他人曖昧不清了。 即便是有什么误会。 也没有再解开的必要。 沈敛抬头看著她清澈却也坚决的眸光,垂了垂眸才道,“我明日会出宫。” 他的身体已经恢復大半。 已经可以回去处理事情了。 也没办法一直留在永和宫。 正是因为要暂时告別,他今晚才特地前来。 沈敛知道她的顾忌,平日里也不敢隨意前来。 顾怀寧原本要说的话因他这一句又咽回。 他若离开,他们接触的机会本就少,无需再说那些话了。 “望世子早日康復。” 眼下之意,便又是在送客了。 可沈敛没起身。 他黑沉的眸中似藏了许多话,直到顾怀寧皱眉看向他,他才道:“明日我会让人將小橘白送进宫。” 顾怀寧愣了一愣,眼底到底浮现了些许喜色。 她对猫儿的喜欢藏不住。 不然当初也不会编那些小脖圈。 只是高兴之余,她又立刻正色起来。 “娘娘有孕在身,宫中不宜养猫。” 毕竟猫儿不似人听话,若是不小心衝撞到孕妇,后果便不堪设想。 沈敛却很冷静,似乎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 “我会请林苏备好特製的香囊。確保小傢伙不会靠近娘娘。” 顾怀寧確实有些困惑。 她不明白对方非要把猫送进宫的原因。 毕竟名字当下情形,他却还要冒险,实在不符合他一贯谨慎的行事作风。 为什么? 她不明白。 却是没將疑问问出口。 沈敛不愿说的事,她哪怕问也没用。 她习惯了他的拒绝,却不代表她喜欢一直被拒绝。 更何况,如此一来,还容易被有心人利用。將导致娘娘流產的罪名,全都泼到他们身上。 沈敛读懂了她眼中的不解,轻声开口。 “你可曾想过,为何陛下不先將娘娘有孕一事瞒下?” 怀孕前期最是不稳。 多的是嬪妃故意先瞒下,待坐稳胎了,再对外公布。 德妃如今才一个月余,圣上却叫全宫上下皆知。 顾怀寧皱了皱眉,沉下心后想了几瞬,很快便明白过来永和宫如今危机四伏。 陛下已经动心思处置皇后和贤妃了。 他需要一个理由。 一个足够彻底解决两人的罪名和理由。 德妃肚子里这个龙种,就有足够的分量。 顾怀寧有些心惊,又有些难以置信。 这可是陛下的亲骨肉啊,他如何能狠得下心。 见她明白过来,沈敛这才问,“所以,你希望將机会掌握在自己身上,还是交给旁人?” “等待对方出手,那需要防备的地方可就太多了。” 你会清楚敌人要从何入手,后宫女人们的手段,弯弯绕绕的可实在是太多了。 可如今你自己给敌人递去了梯子。 猫是沈敛送进宫的。 一个孕妇因受了猫儿惊嚇滑胎,可太正常不过了。 陛下若是怪罪,也只能是怪沈敛。 顾怀寧看著他认真的眼神,並没有立刻被说服。 “若真出意外了呢?” 这种事,谁说的好。 “相信我。”沈敛平静的语调带著一股安抚人心的魔力。 “我帮你换了药就走。” 他的视线落在她受伤湿了一边的纱布上。 顾怀寧看不见他的表情,面具只露出了他垂下的眼睛。 或许是因著俯视的缘故,她竟觉得他浓密的睫毛向下无声透著股惹人怜惜的卑微。 顾怀寧有些不自在地往后靠了靠想拉开距离。 只是圆凳没有靠背,她往后仰了仰,差点没撑住只得下意识抓住他。 沈敛的反应却比她快,在她伸手前已然避开了她受伤的位置扶住了她。 手被放到桌上时,顾怀寧才想起再次拒绝。 “没关係。伤口丑陋,我可以自己来。” 早上换药时她自己也看过一眼。 青色的血痂此刻冻在伤口上,有些地方却又还是红色血肉,很是丑陋嚇人。 当初她身上那点青紫都叫他嫌恶,如今这些伤,指不定他又要露出什么表情了。 沈敛看向她,“有关係。你的另一只手也伤著。” 他一顿,忽然反问:“你很在意我?” 顾怀寧的表情木然了一瞬,这才確定自己没听错。 哈? 对方哪来的自信? “不然为何一直拒绝我。”沈敛平静道,“你若不在意,便不必在换药这种小事上纠结。” 顾怀寧板著脸,到底还是將手伸了出去。 沈敛倒是没想到,激將法原来都对她奏效。 他站起身,缓缓解了她手上纱布。 一圈又一圈,直到伤口直接呈现在他眼前。 沈敛怔了怔,眸中的情绪倏然凝结,而后太飞速看了顾怀寧一眼。 这还已经是她养了半个月的伤口。 那膝盖处呢? 他下意识地又垂下眸,朝她遮掩在衣裙下的膝盖处望去。 顾怀寧冷著脸收回了手。 他这什么破表情。 非要帮忙就算了,又要嫌弃她伤口丑。 沈敛立刻握住她的手腕,不明白她为何又突然反悔。 “躲什么?”他问。 顾怀寧面无表情道:“嫌弃就別看,我说了我自己也可以。” 沈敛沉默了一瞬。 知她是误会了。 他不由地回忆起从前,前世怕是也有无数个这样的场景,才叫她心灰意冷的吧? 沈敛无声嘆口气,这才看著她眼睛道,“我没有嫌弃。” “我这是心疼。”他认真解释。 顾怀寧愣了一瞬。 她竟是从沈敛嘴中听见这种话。 她当真是太不適应了。 翌日早晨,他果然听见了对方出宫的消息。 德妃还是有些感慨的。 到底是看著长大的孩子,感情自然深厚。 她嘱咐了护送的侍卫和宫人许久,这才目送人离开。 沈敛走了,永和宫恢復了往日的平静。 反倒是德妃一下子有些不习惯了。 莫名的,她便想去见见顾怀寧,想看看小姑娘会不会寂寞。 顾怀寧没有寂寞。 她在认真看医书。 今日一早,她便让小宫人去找关於女子生產的书籍。 多了解多学习,万一日后德妃遇到紧急情况,她还能想办法帮上忙。 “寧寧。” 德妃开口。 她这会突然体会到了严氏的快乐。 孩子懂事聪明又自律勤奋。 换了哪个母亲,都会高兴万分。 “娘娘怎么来了。”顾怀寧如今一看见德妃便觉紧张。 前世的她也没生过,並不清楚孕妇的状態应该如何。 见孩子这般,德妃一颗慈母心软成一团。 这一胎。 一定要生个公主呀! 她要多看看顾怀寧。 听说多看看好看的人,宝宝出生会更好看些。 德妃原也没特別期盼这一胎到来,如今竟是生出一股强烈的期盼,希望自己也能有个贴心小袄。 两人聊了一会儿,话语间流露出不少期待。 顾怀寧见状更是暗暗下决心,皇后和贤妃,还是早点处理了才能叫人放心。 午后,镇国公府果然送了东西进宫。 其中便包括小橘白。 这段时间沈敛不在府上,猫儿已经歷了一段无人照顾的日子。 如今已经瘦成长长一条,看著有些可怜。 顾怀寧特地让小宫人扶她出去,小橘白愣了几瞬,而后飞快向她跑来。 德妃的视线缓缓落到小姑娘身上。 懂了。 她就说好外甥怎么突然送了只猫进宫呢,原来是来逗小姑娘的。 顾怀寧多少有些尷尬。 眼下对方都是自己未来婆母呢。 不过德妃没计较。 她不是连一只猫都容忍不了的人。 如果对方和儿子之间的感情,一只猫就能破坏,那日后也长久不了。 待她回屋,春燕姑姑这才告诉她,镇国公府送来之物中,还有一封信,以及一些其他小物件。 沈敛回去,自然是將一切安排好了的。 猫儿既然是诱饵,也该叫德妃也知晓,有所防范。 有些戏,要配合著出演,才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春燕姑姑已经出去吩咐宫人。 主子有孕在身,让小宫女们打起精神,平日里別让猫儿来主殿。 小橘白惨得很。 围著顾怀寧喵喵撒娇叫了许久,像极是在告状。 而后又开始打滚,露著肚皮扭来扭去求安抚。 小宫女们瞧著有趣,围著小声笑个不停。 想来聪明人养聪明猫。 就连镇国公府的猫儿,都瞧著比其他猫儿聪明通人性。 顾怀寧不方便蹲下。 但不妨碍小橘白自己想办法让她擼。 小傢伙特地跳到桌子上,而后开始扭。 小宫女们又是惊嘆了好一阵,这才散开去忙自己的事。 过了两日。 全宫上下都知道沈敛给永和宫送了只猫。 那猫儿聪明,会討好人。 但严贵妃不是很喜欢,总远远避著,也不让猫儿进主殿。 若不是看在顾怀寧喜欢那猫的份上,想来早就让人退回镇国公府了。 其他宫人都在暗嘲。 不知镇国公府怎么想的,严贵妃都怀孕了,还把这小畜生送进来。 后来有宫人去打听。 这才得知原来那猫好像认得顾怀寧…… 这事儿一下子便微妙了起来。 宫中消息虽闭塞,但也听见过些许两人的风言风语。 难怪严贵妃会不喜呢。 亲外甥当眾撬墙角,谁会喜欢得起来。 可她真是疼顾怀寧啊。 这都忍住没发火。 又是过去了几日,连永和宫宫人们,也听见了传闻。 德妃將顾怀寧叫去了屋里,单独说了半个时辰的话。 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小姑娘出来时红著眼眶,看起来很是委屈落寞。 顾怀寧的伤还没好。 德妃一向疼爱她,不让她多活动的。 这次竟然命人扶她过去,可见是动了真怒。 之后,顾怀寧將自己关在屋里足足两日没出门,瞧著便像是这对关係一向好到让人嫉妒的两婆媳,终於是闹了矛盾。 至於那猫儿,则一直被关在顾怀寧房中,再也没放出去过。 小小一点事儿,也不知怎的便传了出去。 这几日顾怀寧一直在屋中看书,小橘白虽被关在屋中,却乖巧地不吵不闹。 进宫好好餵了几日,它已经肉眼可见地圆润了起来。 又过了两日,小傢伙终於莫名烦躁了起来。 顾怀寧瀲灩的眸子扫过小傢伙,而后平静收回了视线。 这么多日,对方终是忍不住了。 只是,动手的会是谁呢? 午后,有小宫女进屋送水。 开门进屋这点时间,小傢伙忽然便从屋里跑了出去。 “我的猫!” 顾怀寧满脸著急,“快快帮我把猫儿抓回来。” 小宫女嘴上应著,动作却不紧不慢。待放下了东西,这才转身边走边喊著『咪咪』。 只是,也看不出多急切。 顾怀寧眼中的著急也淡了下去。 而后等待著好戏开场。 她小心翼翼下了床,刚慢慢挪到门边,前方主殿便传来嘈杂的惊呼声。 不多久,小橘白的声音从主殿窜出,飞快躲进了顾怀寧房间。 后头追出好几个宫人,皆是面色苍白。 “怎么了?”顾怀寧著急询问。 宫人满脸惶惶,“刚刚这小畜生嚇到了娘娘,娘娘摔倒了。” 永和宫出事很快便传了出去。 皇帝闻言匆匆赶到,满脸的急怒。 不多久,皇后和贤妃也一前一后赶到。 上一次来永和宫,场面还闹得不是很好看。如今皇后已然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皱著眉关心询问。 “怎么回事?贵妃妹妹怎的会摔倒?皇嗣如何了?可有伤到?” 严贵妃躺在屋中,房门紧闭隔绝了眾人视线。 不多久,陈太医皱著眉头从里头而出。 “臣眼下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这话听著,便是情况极不乐观。 皇帝大怒,宫人们也跪了一地。 “怎么回事!贵妃怀有身孕,你们怎如此不小心,怎可还在宫中豢养猫狗。”皇后皱著眉,语气也很是严厉。 “究竟是怎么办事的!春燕你作为掌事姑姑,连这点事情都不知晓吗?我看你们分明是偷懒耍滑,怠慢主子!” 春燕连忙摇头,“这猫儿是国公世子爷送给娘娘的,平日里也不是我们在照顾的。” 皇后的视线一下子冷冽起来。 “那这小畜生是怎么回事?” 人群中,顾怀寧颤声开口,“是,是臣女在找照顾它。” 皇后眯起了眼。 “国公世子的猫,为何会是你在照顾?贵妃身怀皇嗣尤其要小心,难不成永和宫上下就没人提醒过你吗?枉费贵妃如此疼你!你却惹出如此大祸!” 顾怀寧红著眼眶,作势就要跪下去。 皇帝死死拧著眉,冷声叱道:“给朕站著好好说清楚。” 他语气很严厉,声音也极大,任谁都不会怀疑他的愤怒。 但顾怀寧心知肚明,这分明是皇帝体恤她膝上有伤,不让她下跪。 “回陛下,猫儿平时很乖的,从不乱跑出屋,宫人们都可替臣女作证的。”她漂亮的双眸中,晶莹的泪水直打转。 贤妃这时才开口,“闯祸之前,你这般说是可以。但如今因著你的缘故影响了皇嗣,可不是一句『猫很乖』便能应付过去了。” 她回过头,沉声道:“陛下,事关皇嗣,绝不能就这般轻易放过。” 皇后的视线幽幽,扫了贤妃一眼后,又重新回到了顾怀寧身上。 “是啊!陛下。贤妃妹妹说得极是。” 皇帝听见两人这般说,终於冷冷质问,“你还有何要说!” 顾怀寧的眼泪立刻落下,“陛下,猫儿一向听话,以往也从未主动去过主殿。其中定有蹊蹺。” 她抹了抹眼泪,倔强道:“怀寧愿以性命相求。请陛下您给臣女一个机会,让侍卫再好生调查。” 皇帝冷眼盯了她好一会,一时没做声。 皇后皱眉,“我看就是贵妃太纵著你了,才叫你如此没有规矩!自己犯了错,还敢將责任都推到旁人头上!” 贤妃漫不经心勾了勾唇,却没有开口。 这时,皇帝终於冷冷开了口。 “来人!先將她带回房中!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许將她放出来!” 这话听著,便像是要將顾怀寧软禁起来。 侍卫上前,顾怀寧只能留著眼泪往自己屋里去。 她的膝盖確实撑不了太久。 不过才一会,双腿已经酸痛得有些发颤。 皇帝正是考虑这此事,才让她走完过场就走。 沈敛送进宫的东西里有林苏特製特配的药粉,常人闻不出来,但猫儿却及时敏感。 德妃悄悄让人撒在了正殿外一圈,是以小橘白从不进去。 居室外隱蔽处,也悄悄撒上了。 今日小橘白烦躁不止,大概率是食物中被人做人做了手脚。 德妃听见外头宫女喊小猫的声音传来,便知有人按捺不住下手了。 这时她只要装作被嚇到,然后等皇帝前来便好。 顾怀寧在屋中平静待了一下午。 快入夜时,皇帝才带著人前来。 他看著小姑娘,眸光深处到底闪过一抹复杂。 “此事已经查清,猫儿突然闯入正殿確实另有原因。” “但你也未管好猫儿,这才导致贵妃受到惊嚇危及皇嗣。” “造成这种结果,你也难辞其咎!” 顾怀寧在短暂惊愕后,红了眼眶。 她忽然知晓,对方后面要说的话。 “你与十一的婚事,从今日起就此作罢。” 皇帝本该再说些责备之言,好让这决议显得更合情合理。 只是看著小姑娘红了的双眸,他到底没办法再说出口。 这个决定,他也犹豫了许久许久。 从顾怀寧昏迷醒来提出此事,他便一直在考虑。 答应了她,未免亏待景铭。 只是小姑娘在永和宫拼命救过他,又用了一半的寿元救了沈敛。 他们两父子確实亏欠对方太多。 他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成全。 “谢……陛下。” 顾怀寧明白对方的成全,这才更加感动。 这么久过去,她几乎以为皇帝要將此事直接无视了。 未成想,对方竟借著此事成全了她。 皇帝冷著脸带人前来,而后满脸阴沉带人而去。 接下来。 他还得想办法哄德妃。 对於眼下有孕在身的贵妃,皇帝是当真有些觉得棘手。 先皇后去世已经二十年零三个月了,他还是第一次为了让一个妃子不生气而头疼。 晚间,半夏才悄悄前来说了今日结果。 皇后因恶意设计谋害皇嗣被废。 贤妃则因为故意命人添了假证据陷害皇后,想一石二鸟,是以也被重罚褫夺了封號。 顾怀寧並不意外。 今日之局,两人中的另一人哪怕没下手,皇帝也会做一份偽证,藉此由头解决两人的。 两人明爭暗斗这么多年,皇帝不可能不知晓。 皇后和贤妃也是觉得皇帝不会插手后宫爭斗,这才並不设防。 可谁承想。 皇帝动了真格。 因为太子和七皇子,都比不上沈敛。 这个儿子虽未养在宫中,可天资卓绝。 他能死而復生,无疑也是上天庇佑。 如今绝佳的继位人选,皇帝是疯了才会把皇位交给太子那个平庸之辈。 翌日,顾怀寧亲自去见了德妃。 因要做足样子,对方还要在床上躺上几日。 昨晚,皇帝同她说了解除两个孩子婚事的决定。 德妃沉默了许久许久。 大约是因为孕期,突如其来的情绪叫她难过了一整夜。 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儿子。 没能替对方守住这桩亲事。 顾怀寧来时,对方眼睛还有些肿。 “娘娘。” 见对方这般,她也很难过。 德妃母子待她太好,让她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有些无以为报。 她其实並不太在乎自己能不能生育了。 但想到景铭或许会因为自己而绝嗣,她还是忍不住愧疚。 这世上,谁会真的希望自己无后呢。 今日她若是招赘,她会负担男方一切,便不会在意子嗣问题。 可如今是德妃母子对她有恩,这边叫她不得不多想。 德妃摸了摸顾怀寧的脸,问:“若是孩子的事有办法解决,你还愿意嫁给铭儿吗?” 第162章 她不见得高兴。 如何解决? 顾怀寧疑惑看向德妃,目光中並无退缩躲避之色。 她並非找理由不愿嫁给对方。 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觉得亏欠。 德妃看著小姑娘的眼神,道:“我腹中孩儿,可以由你们扶养。若你愿意,我可以求陛下现在就让铭儿回京。” “如此一来,这孩子正好可以藉口由你所生。” 这个主意属实太过疯狂。 顾怀寧怔愣了一瞬,越发觉得愧疚。 若非德妃太过希望她同景铭在一起,是绝不会说出这般惊世骇俗的想法。 “娘娘。” 她抱住对方,著实捨不得说出拒绝的言语。 但德妃还是读懂了她的拒绝之意。 宫中经歷了一场风波,宫外同样不平静。 皇后被废,很快便有人针对太子发起了攻势。 德妃在养胎,皇帝不怎么让消息传到永和宫来,是以顾怀寧听到的並不多。 一晃眼又是半个多月过去,她的伤也好转了不少。 常氏送消息进宫,林苏生辰將至,询问她是否有时间回府一起庆祝。 这种事,常氏原是不知道。 是顾怀青在衍北无法回京,所以在家书中特地提及了此事,让母亲替他给林苏庆生,莫要忘记。 德妃也备了份礼,由顾怀寧一起带回。 怀孕一事是由林苏早早诊出的,她一直心怀感恩。 晚间顾怀寧到家时,常氏已经备好了酒菜。 今日特殊,她愿意让女儿也饮些酒。 偌大的顾府,如今仍旧只有她们在家。 也不知其他人何时能回来。 常氏脸上带笑,心中却满是牵掛。 顾怀寧不胜酒力,虽然只喝了一杯,但还是很快就醉了。 她靠著林苏,一起坐在厅外的廊下。 今日天上没什么云,虽看不见太多的星星,但月儿很是明亮。 顾怀寧闭著眼,想起了之前同对方聊过的话题,醉醺醺开口。 “林姐姐,我又可以招赘了。” “这一次,不会再出现意外了。” 几个月前,她曾同对方聊过的。 当然,如果家里不催的话,她也可以不成亲。 林苏看了她一眼,原来她还记得这事。 “你安心在府中调理几个月,殿下应该也会愿意等你。” 景铭对她確实很上心,这点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正因为如此,婚约解除这事,大家其实很替她可惜。 话音刚落,林苏却看见沈敛从远处缓缓而来。 顾怀寧闭著眼,並未看见。 “殿下是很好。” 沈敛是来送礼的。 但也是知道顾怀寧这会儿在家,他才在这个时间过来。 “景铭是很好。”他赞同。 听见他声音,顾怀寧茫然睁开眼。 待过去两秒,才有些困惑,“你为什么还戴著面具。” 她已经不奇怪对方的突然出现了。 沈敛很平静道:“还未恢復。” 虽然只有极浅极浅的印子了。 顾怀寧抬头看著他半晌,这才有些感慨,“原来你还挺臭美。” 一个男子,也这么在意长相吗? 她朝林苏眨了眨眼睛,用小动作来表示她的嘲笑。 只不过她醉了,是以动作也比寻常时慢上半拍。 叫人一眼便看懂了她的调侃。 沈敛並不恼。 甚至觉得她这样的情绪也很新鲜。 前世和今生,顾怀寧在他勉强像是两个极端。 一个满心满眼想把爱捧到他面前。 一个躲他抗拒他,避他如蛇蝎。 沈敛在她面前蹲下身,换他抬头看她。 “嗯,因为你喜欢长得好看的。” 大部分的感情最开始,都是见色起意。 顾怀寧是。 他也是。 没人能日日看著她精致娇艷的小脸不心动。 尤其是她还对著自己满眼爱意。 如今沈敛已知晓,哪怕她冷冷淡淡对他避之不及,他也一样觉得心动。 因为喜欢上她已经是一种本能。 顾怀寧认真想了想,“那確实是。” 她的几个哥哥长得都英俊玉树临风,长相太过普通平凡的,她可看不上。 林苏注意到他的姿势,话到嘴边,到底还是没出声打搅。 她认识的人脸一向矜贵,不管是站是坐,骨子里都透著傲然。 他何时用这种姿势同人说过话了。 更何况,他原也不必这般姿態的。 “还能走路吗?”沈敛又问。 顾怀寧缓了缓,努力平稳站起身来。 “我可以。” 她话说得很认真,但身子却在微晃。 沈敛看著她,没贸然伸手去扶。 从厅到她的小院,只有几次她差点要摔倒时,他才拉住她让她站稳,而后又迅速放开。 林苏想了想之前。 对方在装林佑时,可没这么客气君子过。 待將顾怀寧送回后,她才问:“你为何不直接將她抱回去?” 沈敛並不喜欢挑战自己的自制力。 更重要的是。 “她不见得高兴。” 虽然明日起来她可能就忘了。 但他不能再出错。 对待顾怀寧,他必须谨慎再谨慎。 只能做让她开心的事。 况且在景铭回来前,她应该是有负罪感的。 林苏挑了挑眉。 卑微並且小心翼翼。 这是她对沈敛如今的评价。 只是不知,他究竟能卑微到什么程度。 临走前,沈敛特意交代了句话。 “这几日没必要便不要出门了。她腿脚不方便,你在府上陪陪她。” 林苏诧异,想再问时,对方却已经走了。 翌日早起时,顾怀寧果然断片了。 她记不得沈敛来过,只记得自己同林苏在廊下聊天。 至於说了什么,也没印象了。 早膳时,常氏提起了顾怀直。 这阵子最叫她高兴的,便是有了小儿子具体行踪。 另外叫她感慨的,便是庄静。 “那天我同庄夫人说话时的语气,並不大好。”常氏有些尷尬。 她突然有点理解曾经的严氏。 顾怀寧想到如今的朝局,顿了顿安抚。 “娘你不要太担心了。” 言家是太子妃娘家。 太子若被废,言家必然会被牵连。 於庄家而言,若是庄静能同顾家扯上关係,或许反倒是好事。 “那你呢?”常氏看向女儿,“你又有何打算?” 解除婚约一事,常氏其实大概能猜到,这是女儿自己求的。 她见过皇帝和德妃对女儿的宠爱。 顾怀寧没什么打算。 “在家陪您,如果您希望女儿成亲,那女儿便找个赘婿。”她儘量让语气显得轻鬆些,想让母亲放心。 常氏摇摇头。 她其实也清楚。 女儿若是不成亲,那景铭和沈敛都不会死心。 如此下去反倒容易生事。 “待你大哥回来,咱们再好好给你挑选个夫婿。” 林苏想起昨晚沈敛的交代,便开了口,“你也好久未回来了,这次回家,便多留几日吧。夫人嘴上不说,但实则极掛念你。” 常氏看了眼林苏,虽有些惊讶,但也没否认。 “你若有事,也无妨。”她温柔道。 常氏其实很乐意看见女儿有自己想做之事。 大家族的女人常常会被困於后宅之中。 女儿这情形,没有其他事转移注意力反倒容易有心病。 顾怀寧看了看母亲,便决定再留几日。 这些时间,是她忽视了家人。 眼下皇帝已经没什么危险了,她也无需日日守在宫內。 常氏自然高兴,林苏也未出门。 第三日早晨上,有人来顾府寻人。 林苏认出了对方,正是往日摆摊在医馆门口的小贩。 “林大夫。我妻子前日不小心摔了一跤,动了胎气。” 他苍白著脸,说话都在哆嗦,“昨日她臥床一日还好好的,今晨突然开始出血。” 他们是做点小生意的,原本就没什么家底。 像这般家庭,出点小状况一般不会赶紧找大夫。 若非熬不住或者症状严重,他们也不捨得银子看病。 “您快救救她。求求您去救救她吧。” 说话间,小贩已经跪到了地上,声泪俱下。 “我知道了,你等我拿下东西。” 林苏很严肃,立刻跑出去准备东西。 小贩夫妻也算熟人了。 对方妻子也是在她这调理过的。 看著林苏跑出去的背影,小贩也从地上爬起来,真在门口一直抹眼泪。 顾怀寧从院里过来时,便见林苏要同对方一道离开。 得知缘由后,她几乎是没犹豫。 “我同你们一道去。” 多一个帮忙自然是好的。 更何况出事的还是孕妇。 林苏有一瞬间犹豫,她还记得沈敛的提醒。 可小贩的急切不像演戏,而顾怀寧也很想帮忙。 “我不会给你添乱的。” 想到人命关天,林苏还是咬咬牙,带上了顾怀寧。 小贩夫妻住在城郊。 依著他们两人的收入,自然买不起城中的房子。 小贩徒步而来,坐著顾家的马车而去。 待出城又过了一段,才赶到小贩家中。 这是一个很破旧的院子,总共也就两个房间。 小贩下了马车,匆匆跑进家门。 他的著急掩饰不住,林苏和顾怀寧也被他的著急感染。 林苏的腿脚方便,率先跟著跑进屋。 可人才一进去,便一下子被人制服了。 她的惊呼喝止了顾怀寧。 小姑娘脚步一顿,才转过身去,便看见后头也围上来了数人。 前后包围。 况且林苏还在对方手中。 顾怀寧的心跳得飞快,只能站在原地。 “你们是谁派来的!” 为首之人身材笔挺戴著面具,看不清面容。 可周身气度不凡,显然並非普通人。 顾怀寧皱了皱眉,突然便想起一人。 “晏归?” 晏归看了她一眼,“不算太蠢。” 话音刚落,林苏已经被人控制著从屋內而出。 而跟在她身后出来的,则是小贩夫妇。 “林大夫,对……对不起。我们也是被逼的林大夫。” 女人也在哭,这么多人,他们两夫妻根本对抗不了。 “对不起。林大夫。” 林苏满脸冷色,想起沈敛的交代,更是愧疚万分。 可她是大夫,叫她无视患者安慰她確实也没办法做到。 只是没想到,当真连累了顾怀寧。 顾怀寧没有以卵击石。 她表现得极其顺从。 况且她身上还有伤,有些僵硬的动作叫她看著更是笨拙且柔弱。 这样的美人,属实没必要监视得太严密。 两人被重新带上马车,又重新转移去了另一处。 不多久,便被关进一个地牢內。 林苏满脸愧色,“是我连累了你。” 顾怀寧的心下沉沉,但也已然有了猜测。 “不怪你。应该是我连累了你。” 晏归背后的人是五皇子和七皇子。 对方要抓的是她,而不是林苏。 哪怕今天只有林苏来,他们也会想办法將自己引来的。 顾怀寧担心的,是对方利用她来威胁沈敛或者皇帝。 林苏皱紧眉,“我应当更谨慎些。” 顾怀寧抱了抱对方,“医者使命便是如此,况且那小贩的担心不似作偽,谁瞧了都会信以为真的。” 他妻子怀著身孕被歹人控制,他的紧张和惶恐都是真的。 待入了夜,她们才再次听见脚步声传来。 顾怀寧隨著光源瞧去,不一会便看见了魏清音的声音。 对方执著火把,表情有一丝扭曲的平静。 顾怀寧心下一动,流露出稍许脆弱惶恐的神色。 “你想做什么?” 魏清音的眸光很冷。 她嫉妒顾怀寧。 嫉妒到甚至有些恨。 当年受伤的是对方。 可父亲为了冒领恩情,生生捅了她一刀。 “我想要你死!”她冷声道。 还有沈敛。 甚至还有七皇子。 哪怕对方当真和她定了亲,他也从不允许她在他面前说顾怀寧的坏话。 顾怀寧却知,自己的性命还有用。 对方特地將她抓来,绝不会只为泄愤。 “魏姐姐,你要再做傻事了。”顾怀寧缓缓劝道,“你放过我和林姐姐吧。你的情况和我一样,只有林姐姐才能帮你。” 她一直很好奇,为何对方前世会有身孕。 魏清音闻言立刻发出一道冷笑,“靠她吗?凭她那点本事,如何能治得了我们的伤!” 顾怀寧一脸认真,“魏姐姐,我知道你也是可怜人。我早就知道了,你家人对你並不好,你一直以来针对我,都是为了维护清若妹妹。” 魏清音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 她可不是对方口中那般。 许多事,魏清若也是被她怂恿著去做的。 她並不绝对对方说这话是发自真心。 可她也是第一次发觉,原来別人夸自己,也会让自己如此反胃。 “比给我闭嘴!” 顾怀寧一脸的苦口婆心,说著严氏当初那些话。 若是七皇子日后称帝,她若无子还如何在宫中立足。 魏清音受不了对方那副一切都是为她著想的表情,终於冷笑开口,“不用你担心。我自有受孕的法子!” 林苏被就觉得顾怀寧有些反常,如今听到魏清音的话,顿时认真了起来。 她是医者,自然想不断钻研精进。 “什么法子?”林家家学渊源,眼下的医治法子已经是最好的了,却也无法断言能治好。 难怪那段期间,她总觉得魏清音对她的態度很怪,眉眼间总带著一种淡淡蔑视。 原来是因为看不起林家的医术? 魏清音扯了扯唇,“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们?” 她的视线又重新回到顾怀寧身上,想到七皇子的交代,又只能强行忍下报復的欲望。 门锁被打开。 有人进地牢,拔掉了顾怀寧头上的珠釵。 长长的秀髮垂落,让她添了些狼狈,更显得楚楚可怜。 魏清音压下心中嫉恨,这才愤怒转身离去。 待地牢恢復安静,林苏还在思索对方还能有什么法子。 也不知又过去多久。 外头才又一次传来动静。 没人给她们送吃食,两人在地牢里又渴又饿,更添一分虚弱。 顾怀寧坐在角落,待脚步声在牢房外停下才抬起头。 他看见了七皇子。 对方满眼阴沉,眼中全是冷意。 他相信过顾怀寧。 他相信她不过就是一个弱女子。 可上次皇帝中风,母妃却告诉他,顾怀寧其实会工夫。 是她將宫人们挡住,死死护住了皇帝。 七皇子觉得荒唐,也觉得可笑至极。 那次在月华山道上,他试探过她的。 他相信了她,甚至还有些许感动。 可母妃却说对方是装的。 七皇子满眼皆是愤怒,实在无法接受自己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 顾怀寧却双眼一亮,看见他明显很高兴。 “你是来救我们的吗?七殿下。” 等了这么久,她终於等来了相见之人。 七皇子看著她中的笑意,眸光仍旧冷沉。 “事到如今,你还敢在我面前演戏!” 顾怀寧明显一愣,脸上也流露出了些许不解和困惑。 “我……我怎么了?” 七皇子站在地牢外。 万事俱备。 今日他便会发动宫变。 皆是,他会用顾怀寧按住沈敛,逼沈敛进宫对他的好父皇动手。 上次的计谋其实是成功的。 七皇子在宣政殿和永和宫分別让人在薰香中动了手脚。 单独一种药物对人体无害,但若是两种草药混合,便容易突然引得人气血翻涌凝聚。 宣政殿的药粉被清理,但永和宫中的证据没来得及抹除。 好在这並非寻常方子,太医们並未察觉。 而今,他只要逼沈敛进宫再次如法炮製,便能送皇帝上西天。 顾怀寧昨日起便被控制,还不知太子昨日已经被废。 若是眼下皇帝出事,皇位自然会便是他的了。 七皇子眸光凌厉,“你一直都在骗我!” 顾怀寧脸上的错愕更明显,甚至还流露过些许伤心。 “我不明白。” 七皇子冷然看著她,“父皇中风那日,你在寢殿里可好生威风!那么多宫人,竟是制不住你一个人。如今你在我面前装这副柔弱样子,又是想骗谁!?” 顾怀寧怔了一瞬,“不是贤妃娘娘的宫人在帮我吗?” 她皱起眉,“那日废后突然发难,是贤妃娘娘的宫人上前护住我的呀。” 七皇子面色极冷。 他母妃的宫人究竟是不是在护,他难道还不清楚吗? 顾怀寧看著他,眼中的光缓缓黯淡了下去。 就连说话的语气,也略略带了点感伤。 “罢了。殿下若执意这般认定,那便当怀寧是这种人吧。” 七皇子眸光冷然。 可见她这般,又多少有些犹疑。 “把她们带出来!” 他退后了两步,並不打算以身犯险。 牢门被打开,有侍卫冷脸走进牢房,用力將顾怀寧拽了出来。 她手上还裹著纱布。 关在地牢一夜,纱布也脏污了一片早该换了。 况且她腿上还有伤。 那么大幅度的一拽牵扯到了伤口,叫她瞬间痛呼出声。 该矫情的时候就该矫情。 顾怀寧根本没忍,小脸惨白,眼眶也瞬间红了。 林苏立刻便急了,“你们做什么!她身上还有伤!我们可以自己走!” 她气得抬起头瞪向七皇子,“还是说,你觉得我们两个小姑娘能打得过你?” 若是连她们两个弱女子都对付不了,那他可就真的太废物了。 七皇子谨慎多疑,但对自己的身手还是有信心的。 况且。 顾怀寧確实有伤在身。 七皇子看了属下一眼,没再让他们直接动手拉扯。 顾怀寧咬著唇,湿润著眼眶从牢中缓缓走出。 她走得很慢,且很是僵硬。似乎一直在忍痛。 昨日她便是如此,晏归带去的侍卫都看见了。 顾怀寧走出牢房,路过七皇子时,终是双腿一软,差点便跌在地上。 七皇子眸光闪了闪,但他见惯了女人投怀送抱,是以並没有第一时间伸手。 好在还有林苏。 她將人扶住,但也嚇了一跳。 “怎么样?” 顾怀寧忍痛摇了摇头,轻颤著站直了身子。 “我没事。” 嘴上这么说,但任谁瞧了,都会觉得她是在逞强。 七皇子眸光沉了沉。 心中虽被怒火填满,但也不免多了一丝不舍。 他还记得,当初在悬崖边,小姑娘是如何温柔陪他的。 那时的她那么美好。 美好的仿佛像是会发光。 可母妃却告诉他那是假的。 七皇子相信贤妃,但到底並非亲眼所见,他还是不免多了一抹忧虑。 不想再看她这般煎熬,他冷哼了一声从她身边而过。 他该带她去见沈敛了。 不该再被她影响情绪。 这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 你明明知道对方在说谎,可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动摇。 顾怀寧委屈时,便有这种魔力。 可就在这一瞬间。 原本柔弱红著眼眶的顾怀寧动了。 她的动作流畅无力,抓住七皇子的瞬间,便极迅速地將人猛然压制拿下,丝毫没有一瞬犹豫和怯懦。 她相信沈敛。 信他教她的招式一定不是寻常人能躲的。 七皇子只怔了一瞬,而后迅速反击。 只是这套反制连招每一个动作都是沈敛设计过的。 顺著对方的反击,顾怀寧灵活变了身位,借著对方的力道彻底將人按在了地上。 第163章 是我执意与她纠缠。 场面一时寂静。 而后传来七皇子的怒吼和剧烈挣扎。 顾怀寧没有手软,迅速卸掉了他的胳膊,而后按在了他的腰椎上。 “如果你想下辈子一直瘫痪在床,你就再挣扎试试看!” 她的声音已经清澈动听,但说出的话却叫人胆寒。 侍卫们也全僵住了。 他们压根没想过会遇到这种场面。 明明前一秒还娇滴滴柔弱不堪,谁知下一秒出手会这般果断系列。 过大的幅度和太过用力撕裂了伤口,猩红的鲜血缓缓渗透了纱布。 只是顾怀寧却仿佛压根没有察觉。 她会的招式实在不多。 但此时此刻,她真的感激沈敛。 更感谢前世努力练习想好好表现的自己。 “顾怀寧!你,你当真一直骗我!”七皇子不敢再挣扎,可愤怒却止不住。 亏他一再维护她相信她。 结果她竟然藏得这么深! 顾怀寧很是嫌恶皱了皱眉。 她欺骗什么了? 她有做过什么承诺吗? 她冷冷瞪著侍卫,手下却未停,又飞快卸掉了七皇子另一只胳膊。 疼痛叫他闷哼出声,却是如何都不上他此刻心中的打击更大。 “我们只想活命。你们应该也不想七殿下出事吧!” 顾怀寧朝牢房撇了撇头,“你们全都进去!待我们离开,我们就会放了他!” 侍卫们面面相覷。 七皇子无法反抗。 他至今还沉浸在被她欺骗,已经自己竟然被对方偷袭成功的打击中。 侍卫们別无选择。 如果七皇子死了,他们毕竟也活不了。 顾怀寧锁住七皇子脖颈,待人都进牢房后重新锁了牢门,这才將七皇子拉起来往外撤。 外面应当还有侍卫,她不能掉以轻心。 顾怀寧隨身带著针灸的银针,林苏轻而易举地便封锁住了他身上的要穴。 “待会出去,让你的人全都撤离。否则半个时辰一到,我保证你一命呜呼。” 七皇子的脸色很难看。 眼前不过就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却是一个比一个歹毒难缠。 待出地牢,果然又有侍卫上前。只是一见眼前情况,便都停了动作不敢再轻举妄动。 顾怀寧皱眉看了看,只觉得周遭有种別样的熟悉感。 在短暂的回忆后,她记起那片竹林。 这大概是晏阁老山庄的附近。 当初自己被魏家侍女引走,那坑洞远处便大概就是此刻的景致。 又或许。 这根本就是晏家私设的地牢。 顾怀寧压著七皇子上了马车,又林苏驾马赶回了京。 七皇子的表情很阴沉,额上也布满冷汗。 只是他到底压不住不甘。 “顾怀寧。” 他咬著牙,问出了他心中的问题。 “月华山那次,你是不是在骗我!” 顾怀寧没有满足敌人的习惯。 她看向七皇子,直接卸了他的下巴。 回城的路还有一大段,她实在懒得再听他废话。 顾怀寧的绝情刺痛了七皇子。 可他却失去了反抗能力。 好在。 他们还有后手! 顾怀寧!他定会让她付出代价的! 马车一路奔驰,临入城前,她直接打晕了七皇子。 因著不確定对方是否还有后手,她不敢轻易將人丟下。 虽说同沈敛已然断了情缘,可这京城之內,她最信任的还是对方。 这事无关感情。 而是因为对方也清楚前世之事。 只是马车才入城不远,便被人前来拦下。 林苏手握著马鞭,一下子认出了为首那名戴著面具的身形。 昨日正是对方,將她们抓住的。 “这是京城!你想做什么!” 晏归满眼寒霜。 还没开口,便听见顾怀寧的声音冷冷从车內传出。 “若你们还想要七皇子的性命,就给我们让开!” 晏归立刻眯了眯眼。 他原以为是这两个女人自己逃跑的,没想到竟是因为七皇子那个废物! “他在你们手上?” 林苏稍稍开了点车厢门,露出了昏迷不醒的七皇子。 晏归眼底闪过一抹寒光,在经过极短时间段的考虑后,终是冷嘲开了口。 “那你就杀了他吧。” 能被两个女人控制住,这废物確实也该死了。 此言一出,侍卫们便扑了上来。 这边人来人往,不宜闹出太大动静,必须速战速决。 林苏一惊,乾脆一挥马鞭。 马儿嘶鸣著立刻迈开腿跑去,侍卫们前往不及,只有晏归凭藉著身手从窗户进了车厢。 顾怀寧也是一惊,可马车狭窄,她根本施展不开。 她不是晏归的对手,挣扎间也只是碰掉了他脸上的面具。 这是她第一次看清楚他的长相。 他不似沈敛英俊的那般突出,却也是叫人一眼难忘的英俊。 更重要的是。 她在对方身上看见了严氏的影子,与景铭也有几分相像。 小姑娘难言惊愕,一个念头猛然划过她的脑海。 “你猜到了,是吗?” 晏归修长的手指扣住她纤细的脖颈,宛若一条毒蛇。 “停车,否则我掐死她。” 林苏在他平静的威胁下,终是勒停了马车。 顾怀寧的纱布上已经被血染红一片。 她太用力,在最初制服七皇子后,疼痛便带著脱力一起袭来。 在晏归掐住她咽喉后,她果断选择了不硬碰硬。 侍卫赶来接管了马车,很快两人便被带到一处小院关了起来。 顾怀寧一直不解。 她总觉得,晏归对她有著极深的恶意。 这种感觉从第一次见到对方时,便有察觉。 “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吗?”她被绑在椅子上,忍不住將心中困惑问出口。 晏归没回答,但眼底森冷尽显。 顾怀寧便知道,他是不会愿意说了。 也或许。 是时候未到。 她不再开口,娇艷的小脸上面无表情,可心下乱成一团。 她没能成功逃脱。 接下来,对方会做什么? 她看著外头渐渐暗下的天色,一颗心乱成一团。 入夜时,晏归带了一件宽大的黑斗篷前来。 林苏还被绑在屋中,顾怀寧却被带出了院子。 宽大的斗篷將她包裹得严严实实。 晏归给她餵下了一颗药,然后便將人带上了马车。 顾怀寧没做无用的挣扎,只是没多久,便觉全身无力瘫倒在了座位上。 她能听得见他的声音,意识也清醒,却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车厢內漆黑一片,小姑娘白皙的小脸却格外清晰显眼。 晏归看著她,眼中的恶意又深了深。 “你觉得,我该怎么做,他才最为痛苦?” 顾怀寧回答不了。 对方也没想要听她的回答。 因为他早已想好了答案。 原本,他们不必走到直接宫变这条路的。 是皇帝要动手,这才逼得他们鋌而走险。 晏归拨开兜帽,长长的手指从她脸上一点一点抚过。 “这么漂亮的一张脸,也难怪让他心动。” 他的手再向下,轻轻搭在她领口。 “你猜,如果我现在要了你,他会如何?” 晏归似是对自己这个想法很感兴趣,他眨了眨眼,而后笑起来弯腰凑到她面前。 “他碰过你吗?如果我先要了你,你猜他会不会觉得你脏?” 顾怀寧不觉得他在开玩笑。 他的恶意一向赤裸不加掩饰。 寒气从心底瀰漫开,她这才惊觉,自己竟然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 她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只有意识是清晰的。 “要不要试试看呢?”晏归勾了勾唇,“你想知道他的態度吗?” 顾怀寧的呼吸忍不住因紧张而加速,对方却低低笑了起来。 “你很紧张吗?” 他的语气变得温柔,阴柔的俊顏也在这一瞬间温和起来。 可她却不觉得好过。 只觉得对方这般更叫人不寒而慄。 晏归弯了弯唇,长长的手指抚上她细腻白皙的脖颈。 他双眸带笑,手指却反反覆覆在她脖颈一处揉搓,直到她清晰察觉到刺痛,他才满意停了手。 他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她脖子上的痕跡像极了吻痕。 顾怀寧压根无法反抗,也不知他究竟想做什么。 这种清醒的无力叫人恐惧。 也带著一股叫人无法言说的绝望。 马车不知前行了多久。 在说不尽的煎熬后,终於缓缓停下。 晏归没下车,而是伸手將小姑娘抱进怀中,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 他打开车窗,明亮的月光照进车內,正好可以看见顾怀寧的脸。 沈敛立在树下,身后是波光粼粼的望京湖。 他逆著光,脸上仍带著那面具,顾怀寧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晏归歪了歪头,不太满意。 “把面具摘了。” 不能欣赏对方的痛苦,那还有什么乐趣。 沈敛的视线定定落在顾怀寧身上。 並没有过多犹豫,他抬手摘下了面具。 没有显而易见的痛苦和著急,但晏归已然满意。 沈敛本就不是情绪外放之人,能叫他这般主动配合,已让他有种操纵对方的快感。 晏归抚了抚顾怀寧的发,温柔道:“他现在听话得像是一条狗,你说是不是?” 顾怀寧紧闭上眼睛,不愿去瞧此刻沈敛的表情。 可晏归却不允许。 他的手抚过她娇嫩的脸颊,声音里带著轻哄。 “还在生气我刚刚强行要了你吗?” 他说得漫不经心,视线却看向沈敛。 对方虽逆著光,可那双黑沉冷静的眸子,在黑暗中仍然分明。 晏归看见他的眸光倏地一拧,沉默间已然闪过一抹杀气。 沈敛看见了顾怀寧脖颈上的痕跡。 那是晏归故意让他看见的。 顾怀寧立刻睁开了双眼,愤怒之余,还有满心密密麻麻的噁心。 她拼命想要控制身体,可无论她再怎么努力,全都是白费力气。 “我看见他瞪你了。”晏归忽然低下头道,“顾怀寧,他嫌你脏了。” “住口!” 沈敛终於开口,声音冷若寒冰。 “你恨的是我,没必要將她扯进来。你想要我做什么。” 他开门见山,不欲再听见他口中说出侮辱顾怀寧的话。 晏归终於笑了笑,收起脸上虚偽的温和。 “怎么?不想听。” 他勾起唇,恶劣看向沈敛,“可她刚刚明明很开心。” 沈敛的眸光又冷上一分。 第一次的她会不会开心,他比谁都清楚。 晏归说这些话,无非就是为了激怒他。 他知道对方是故意的,可晏归拿顾怀寧说这种话,还是会叫他动怒。 “我说了!没必要將她扯进来!” 沈敛的声音冷极。 他的態度,像极了压根不相信对方会碰她。 晏归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晦暗,而后又变得凌厉。 难道说,对方是觉得他喜好男风,根本就不会碰女人? 这个想法一入脑海,晏归便陡然升腾起一抹怒意。 若不是沈敛,他又如何会差点被卖去做了孌童。 如果不是他死也不屈服,这会怕是早就成为哪个权贵的禁臠。 压抑了十几年的怨恨,在这一刻猛然爆发而出。 晏归看向沈敛,突然伸手用力扯开了顾怀寧的衣服。 领口被扯坏,她整个人也因拉扯倒了下去。 宽大的披风遮住了她的衣服,却也足以叫她羞愤万分。 “你当真以为我碰不了她吗?” 沈敛立刻迈开步子,可才抬起腿,他便又定在原地。 晏归的手已扼住她的咽喉。 隨时能要顾怀寧的命。 这一瞬间,沈敛的表情变得难看至极。 “你想要做什么!” 晏归道:“跪下。” 话音刚落,顾怀寧便见余光处的沈敛,缓缓单膝跪到了地上。 那可是骄傲到骨子里的沈敛。 在她所有的记忆中,似乎也就只跪过皇帝一人。 顾怀寧难受地用力闭上了眼睛。 她不愿看见沈敛这样。 晏归却掰过她的脸,“你应该也没见过他这样吧?” “在书院时,他那么对待你,你看见他这样难道不开心吗?” 他顿了顿,又嗤笑了一声。 “抱歉我忘了。你天生犯贱。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愿意喜欢他。” 晏归讽刺的不只是顾怀寧,自然还要叫沈敛难受。 越撕两人之间的伤疤,他便越开心。 埋怨吗? 她从前自然是埋怨的。 可那些事在她这都已经过去了。 眼下沈敛这般被逼著跪下,只能叫她难受和愧疚。 然而这时,沈敛却开了口。 “你错了。” 他看著晏归,黑沉的眸光没有一瞬间的犹豫和动摇。 “是我喜欢她,是我执意要与她纠缠。从很早开始,便是我主动了。” 哪怕那时的他自己都未察觉。 七皇子的多疑和试探,他明明也有法子拒绝。 但他选择了配合。 那是因为本能想要接近她。 晏归看向他,语气也冷了下去。 他要的是两人离心相互折磨,而不是想听对方说这些。 “你这般在意她,我倒是越发想要她了。” 嘴上虽这般说,他却忽然觉得不想再废话下去。 “进宫杀了皇帝,你便將她还给你。” 晏归冷冷道:“两个时辰內我要听到消息,否则今日便是她的死期。” 顾怀寧的一颗心,终於被彻底紧紧揪起。 她想过对方会威胁沈敛,她也想过或许会有这个可能性。 可真当对方將此话说出来,她还是被汹涌的不安和惶恐淹没。 皇帝是沈敛的生父。 对方怎能拿她去比对方做这种事。 她甚至不敢去猜沈敛的选择会如何。 因为直觉告诉她,他或许会真的选择弒父。 即便他成功了,她又怎么可能真的心安理得活下去。 因著內心激烈的情绪,顾怀寧忍不住开始发颤。 她只希望眼下的一切只是一场梦,自己可以快些从这噩梦中醒来。 夏季的风,带著让人无法平静的躁鬱。 知了一声声蝉鸣,像极了催命的乐章。 就在这时,两道脚步声匆匆传来。 “敛儿,你这是做什么?” 严氏人还未到,便看见树下的沈敛。 顾怀寧明显感觉到晏归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眼底也驀地露出了些许怨憎。 不多久,严氏已经赶到沈敛身边。 她抬起头,而后顺著儿子的方向,看见了马车內的晏归。 严氏顿了一顿,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自从得知沈敛並非自己亲子后,从宫中出来她便一直让人悄悄找他。 可对方明明说了自己拜在晏阁老门下,寻他时晏家却说並无此人。 严氏之后又去了好几次月华寺。 却是如何都没再求得对方的消息。 她原以为以后都没时间再见到他了,却没想到在这一刻,两人会再相见。 一想到这,严氏便不自觉湿了眼眶。 直到她看见,被他抱住的顾怀寧。 “你……”她皱了皱眉,迅速从再见亲生儿子的喜悦中冷静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她看向沈敛,自然还是心痛。“快起来,你身子才恢復一点。” 虽说不是亲生,那这些年她也是全心全意疼过来的孩子。 晏归看著她脸上流露出的心疼神色,瞬间有种被背叛了的愤怒。 他才是她的亲生儿子! 沈敛不过就是个鳩占鹊巢的小偷! 对方凭什么事到如今还能这般占著国公世子的位置! 愤怒叫晏归有些失控。 他扼住顾怀寧的手,也下意识地收紧了一分。 沈敛倏地从地上站起,眸光也陡然变得锐利。 “放开她!” 若对方敢伤她,他当真会要对方的命。 严氏这会也明白过来如今的情况。 “好孩子!你这是做什么?”她看向晏归,眼底是全然的惊愕。 亲生儿子在自己面前,一向都是温和正直的模样,何时像如今这般阴鷙过了? “好孩子?”晏归看向严氏,“我是你孩子吗?” 当日在月华寺,他特意让庙祝说出那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时,她可是半分都没有怀疑犹豫过。 严氏张了张嘴,眼中也流露出了激动之色。 “我是。我是你娘啊。” 沈敛並非她亲生。 得知这个消息时,恰巧在他要死的时候。 严氏再多的震惊和难以接受,也被他即將离去的痛苦掩盖冲刷,在第一时间只剩了纯粹的母爱。 她不想在乎太多。 在那个瞬间,她只希望沈敛活著。 待度过那最难熬崩溃的时候,她想起了晏归。 想起了月华寺中,那句近在眼前。 几乎是第一时间,她便认定了对方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可后来,她却如何都找不到他。 眼下能再相遇,她自然欢欣雀跃。 “我娘?” 可晏归却觉得嘲讽。 “你是我娘,那你为何刚刚要关心旁人?” 她若不知,他还能勉强压下愤怒。 她既明明知晓对方不是她亲子,还这般诸多关心,这叫他著实无法接受。 严氏一滯,心下也是万般苦楚。 “娘知道这些年你受委屈了。你跟娘回家,娘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敛儿也不会亏待你,日后定不叫你再受人欺辱。” 沈敛是她教出来了。 她了解对方,极清楚对方是个极重情意之人。 眼下若是认回亲子,沈敛定会加倍补偿的。 可晏归听到耳中却觉得极其刺耳。 他受了那么多苦。 生母是如何还觉得,他还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和所有人好好相处的? 晏归觉得匪夷所思。 当生母说出这种话时,可曾想过他的感受? 阴鷙的表情一变再变,最后变成了冷然。 “若我说,我要他死呢?” 话一出口,严氏便心下一跳,有些难以置信。 “为何?” 沈敛回来后,已经同她说了大致的前因后果。 她的孩子应该是晏归,可出了岔子,最后变成了沈樾。 可是。 “敛儿日后是不会抢你东西的。”养子是皇子,如何都不可能抢国公世子之位。 况且他那时候也只是个刚出生的婴孩,他又懂什么呢! “够了!” 晏归突然大怒。 “滚!” 他失望至极。 被迫骨肉分离这么多年,他的生母应该跟他一样痛恨沈敛,痛恨丈夫,巴不得两人去死才是。 为何她不愤怒。 为何她还能同对方做和和美美的一家人。 这如何不是一种背叛。 严氏被晏归的勃然大怒嚇到,而后便是更加心痛。 “是娘的错。” “闭嘴!”晏归没心思听哭哭啼啼。 没办法全心全意站他这边,便代表著他在对方心里压根就不重要。 他看向沈敛,眼中冷意森然。 “还站在这做什么?你是不想要她的命了吗?” 晏归不想再看见沈敛,也不想再看见严氏。 “把这老太婆也给我带走!” 此时此刻,他只希望两人能立刻消失。 而后。 他会狠狠毁掉顾怀寧。 他要让沈敛弒父归来后,看见心爱的女人受尽了凌辱的惨状! 第164章 是我太迟钝,太骄傲。 严氏在听见那一声『老太婆』时心如刀绞。 之前几次同对方相遇时,他明明不是这个態度。 “我的儿……” 她哭出了声。 但这只能叫晏归更加暴怒。 沈敛看见对方眼底翻涌的危险,那是情绪濒临失控的最好证明。 “我可以答应你。” 他突然开口,“但是你先放开顾怀寧!” 晏归冷眼扫向他,“你没有谈条件的资格!” 沈敛冷静道:“我不要求你现在就放了她。我只希望,你现在暂时先放开她。” 对方若是失控,极有可能將人误伤。 “我说了!”晏归的眼底寒芒涌动,“你没有资格提条件!如果你敢再废话一句,我就杀了她!” 沈敛的视线骤冷。 严氏仍旧不喜欢顾怀寧,可她知道,顾怀寧是沈敛的命。 若是对方死了。 沈敛也必然会发疯,届时必然是你死我活。 “孩子,你別衝动。” “娘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娘也知道你现在很生气。” “但他现在只是希望你先將顾怀寧放开。你想要他做什么,他还是会照办的。” 严氏殷殷相劝,脸上早已泪流满面。 晏归受不了她此刻满来慈爱的脸。 这种偏向他人的关心,他多感受一刻都觉得反胃。 他冷冽的视线射向沈敛。 对方把严氏带过来,分明就是在刺激他。 晏归的手当著沈敛的面抚上顾怀寧的脸。 “立刻让这老太婆消失!” 顾怀寧觉得不寒而慄。 明明不过是普通的肌肤相触,她却仿佛觉得像是有毒蛇在脸上爬行过。 她闭上了眼睛。 无数次努力试著让自己的身体动起来,却毫无作用。 严氏先再开口,却被沈敛拦住了。 “放开她!”他眼底的杀意尽显,“这是我的底线!你再动她一下试试!” 晏归还需要他进宫除了皇帝。 沈敛是他们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此刻的顾怀寧不会有事。 若有事,他必然会拼命,那他们的计划便不可能成功。 若对方还没疯,便不会愿意就这么功亏一簣。 晏归垂眼看了眼顾怀寧。 她闭著眼睛,浓密的睫羽微微被泪珠濡湿,眉心紧锁著,像是沉浸在噩梦之中。 但其实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他知道她醒著。 那么漂亮娇艷的小姑娘。 明明是被顾家娇宠著长大的珍珠,为何会这般犯贱。 为何会在放弃丟下后,还喜欢上那个人。 晏归不理解。 甚至觉得愤怒。 她应该跟他一样憎恨沈敛的,为什么她这么下贱。 她难道忘记被那一刀刺中,又被孤零零丟下的感觉有多痛苦了吗? 明明她当时还趴在地上,哭得满脸是泪的。 心中翻涌的思绪万千,可晏归还是逼迫著自己冷静了下来。 他抬眼看下沈敛,不仅没放下顾怀寧,甚至还將她往自己跟前挡了挡。 执意要他放下她,显然是有理由的。 沈敛不会做无意义的事。 他这会可以將人放下,可对方走了以后呢?还不是任他为所欲为? 沈敛不会想不到这些。 他定然是另有所图。 “想杀我?”晏归冷笑,眸光也阴鷙到极点,“要死,也是你的顾怀寧先死!” 沈敛冷冷道了句实话,“我並不打算要你的命。” 今生,对方的大错尚未铸成。 对方的一条命可以留,这是他欠镇国公府的恩情。 顾怀寧像是面盾牌似的被挡在晏归跟前。 话音落下的瞬间,两道破空声划破黑夜。 箭矢从后方袭来,穿过车窗直直朝对方后心。 几乎是一剎那的事,晏归立刻侧身,但因为他將顾怀寧挡在身前,反而失了活动的空间。 两只箭矢一只射偏,另一只稳稳射中了他的右臂。 沈敛在听见声音的瞬间便有了行动。 晏归在躲闪不及时,便已迅速拔出了腰间匕首。 顾怀寧失去支撑,身子立刻软软倒下。 利刃在月光下迅速一闪,直击她的咽喉而去。 他没想到沈敛竟然设伏。 明明眼下见面的地点,都是他临时通知的。 更何况他还安排了人在四周盯梢,稍有异动必然会发出警报。 可沈敛的人,究竟是怎么潜伏进来的! 晏归要顾怀寧的命。 他要沈敛痛不欲生,下半生日日夜夜都活在悔恨里! 只是刀刃落下的瞬间,一双有些消瘦的大手硬生生挡在了利刃之前。 见到扎透了沈敛的掌心,直到抵到匕首手柄处,硬生生挡住了匕首再向下。 晏归不甘,发狠了似的將匕首一转,想彻底切断他整只手掌。 沈敛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只顺著他的方向一偏,便已然跃窗入內。 利刃在他掌心到手臂划出长长一道,好在这道只隔开了他皮肤上的血肉,没整段贯穿。 晏归到底被制服了。 顾怀寧紧紧提起心,终於是彻底落了回去。 她用力闭上了眼睛,直到这时后怕的泪水才猛然夺眶而出。 严氏已经连忙赶上前。 她听见了箭矢声,她知道亲生儿子中了箭。 “我的儿!你怎么样!” 晏归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他伤到了臂膀,尚且没有性命危险。 可强烈的受挫和屈辱感堵上他的心头,叫他愤怒不已。 沈敛已去检查顾怀寧的情况,远处脚步声传来,他的人已经在往这边赶。 “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太医。” 他没用受伤的手碰她,甚至连表情都平静得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顾怀寧的视线却止不住地往他受伤的那条胳膊方向看。 不过这么点时间,鲜血已经迅速染红了他的衣袖,可见他的创口有多深。 这种情况下,他的手已经不適合再用力。 他必须赶紧包扎,否则整条胳膊都有可能保不住。 顾怀寧说不出话。 她只能无声流著眼泪往他手臂的方向看。 未多久,一道熟悉的女声匆匆传来。 “怎么样了?” 顾怀寧听见了庄静的声音。 沈敛將顾怀寧抱下马车,庄静立刻看见他被鲜血濡湿了的手臂。 “你受伤了!” 严氏被她的惊呼吸引,这才看见收敛手上的伤。 “快。快找大夫!”她的声音忍不住发颤,一边询问晏归的情况,“他呢?他怎么样了?他伤得重不重?” “不重。” 沈敛回了严氏,而后便迅速抱著顾怀寧离开。 他的人会留下善后,无需他亲自留下紧盯。 庄静跟著沈敛,已然注意到状態不太对的顾怀寧。 “寧寧怎么了?” 沈敛的脸色有些发白,他没时间回答。 待三人上了马车,庄静才扯破裙子,赶紧先替他包了包伤口。 顾怀寧的眼泪没停过。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比她自己受伤还难受。 好在巧好有一名太医就住在附近,在紧急处理后,她的知觉终於开始缓缓恢復。 沈敛的伤已经被太医冷著脸包扎好。 他的伤口很长很深。 在受伤这么严重的情况下还报了顾怀寧一路,这简直是胡闹。 “世子,你这胳膊今日要是再使劲,哪怕是神仙下凡,也別想再治好了。” 面对太医的冷脸嘱咐,沈敛很淡应了一声,压根不似在认真听。 再去看顾怀寧时,对方已经能靠著庄静坐起来。 “林姐姐。” 她艰难报了位置。 沈敛应下,“我先送你回家。” 顾怀寧由庄静扶起。 沈敛的手臂伤势太重,她不希望他再用力加重伤情。 今日京城的街道,比以往都要安静。 有侍卫匆匆路过,得知是他们后,又匆匆放行。 紧张的氛围瀰漫在空气中。 但沈敛在这,想必已然做了所有安排。 顾家大门禁闭著,直到听见沈敛的声音,门房才匆匆开了门。 他將顾怀寧家给常氏,甚至来不及再交代什么,便迅速离开。 常氏喜极而泣。 这种情形,她已经说不上来是第几次了。 上次女儿下落不明,也是沈敛帮忙著將人找回来的,这次亦是如此。 而且,对方这次还负了伤。 “你林姐姐呢?” 常氏让人给女儿备了热水沐浴,边揪心询问。 顾怀寧服了药,整个人这会有些昏沉。 简单同母亲说明情况后,她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待醒来时,外头天色已亮。 沈敛坐在她的床边,正翻著她床头的医书。 今年来,她周身到处可以看见相关行医相关之物。 顾怀寧怔了怔,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忘记了自己手上也有伤,立刻疼得微微变了脸色,整个身子一时也有些坐不稳。 沈敛迅速放下医书,因为来不及再伸手,刚刚微微附身,用上半身做她的支撑。 两人短暂相触了一瞬,待她稳住,他便起身在她开口前先拉开了距离。 顾怀寧抿了抿唇,咽下了想说的话。 男女有別。 他不该在她房中的。 “有什么想问的吗?”他开口。 顾怀寧当然有很多想知道,但最重要的是家人。 “林姐姐怎么样了?找到了吗?” 沈敛点了点头。 顾怀寧鬆口气。 只要家人们都平平安安,她便知足。 她沉默了一会,又想起了庄静。 “庄姐姐怎会在京中?” 沈敛道:“她去衍北找你四哥,並未打算一直在边关久留。” 小姑娘或是一时衝动。 也或是为求一个答案。 庄静一直是循规蹈矩的性子,也十足十为家族著想。 但这一次,她却想隨心衝动一次。 哪怕只见顾怀直一面,將有些话说清楚也好。 晏归確实命人注意望京湖畔周遭的动向,可庄静是女子,又是娇娇千金的装扮,並没有引起旁人起疑。 沈敛给了她可连发的袖里箭,她其实已装作游湖远远绕了一圈,看清了晏归和顾怀寧的位置。 再待沈敛反覆同对方交涉时,淡定去了后头发动了袭击。 顾怀寧倒是有些好奇,“那她同我四哥,有进展吗?” 这么千里迢迢跑一趟,她还以为庄静要一直留在衍北。 对方这么快便回来,她反而有点害怕对方和四哥是不是没有紧张。 “她还在,你待会便能问问她。” 沈敛看著她,视线一直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顾怀寧被他看到有些不自在,又问:“那晏归如何了?” 一连三个问题。 没有一个关於他的。 沈敛垂了垂眼,过了一瞬才道:“死不了。” 庄静和林苏就算了。 晏归都能叫她这么关心了? 顾怀寧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凉意。 她顿了顿,“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恨我。” 对於沈敛,她不可能完全无动於衷。 只是。 也只能如此了。 沈敛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当年那场刺杀,他也在。” 准確的说,那是晏归第一次借著別人的手,想要不动声色除了他。 沈家並非没有敌人。 况且他还是镇国公府的独苗。 从小到大,想对他下手的人很多。也正是因为如此,沈覃对他的要求很高。 武功这一块,正是因为镇国公极为严厉,才叫沈敛有如今这身手。 顾怀寧那日看见了老乞丐动手,但她没发现,其实不远处还藏著一个小乞丐。 沈敛原本该死的。 是她拼命来挡了一刀,才叫他捡回性命。 晏归恨极了顾怀寧的多管閒事。 他无法理解,明明她同沈敛无关,不过就是普通路人,为何要这般拼命救人。 凭什么沈敛就那么命好,那么多人围在他身边。 哪怕是遇上刺杀,都能半路冒出个小丫头来救他。 沈敛凭什么! 凭什么! 之后,晏归看见顾怀寧被丟下。 他看见她趴在地上哭,看著她满脸难以置信,晏归心头狂涨的愤怒又消了消。 他想,终於有人能明白他的感觉了。 他守在原地,看著昏迷过去的顾怀寧,深深將对方记在心底。 这或许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跟他一样仇恨沈敛的人了呢。 可几年后。 他却听见了顾怀寧当眾向沈敛告白之事。 晏归至今还记得那汹涌的嘲讽和背叛感。 可真下贱啊顾怀寧。 听见沈敛的回答,顾怀寧愣了一瞬,“他是恨我救了你?” 沈敛並不確定晏归所想。 他理解不了对方的偏激。 “或许。” 顾怀寧皱了皱眉,没有再追问。 屋內恢復了安静。 无言一阵之后,沈敛才轻声道:“前世,不是我不愿出手相助。” 顾怀寧抬起头,平静中甚至带了些许感激打断他。 “没关係的。我的家人如今好好的,这便已经足够。” 前世如何,她已经不想再回忆了。 那些痛苦和伤疤,她可以当做是一场叫她成长警醒的噩梦。 “不够。”沈敛道。 误会太多,並非三言两语能解释完。 可之所以会有误会,而她又这般痛苦,还是他的错。 “对不起。很多事,我应该早些同你坦白的。” 他的声音忽然沉下去,里头带著些许温柔,也带著复杂和歉疚。 “没关係了。”顾怀寧眼中也带著些许感慨。 沈敛已经换过衣服,却仍然遮掩不住淡淡的血腥味。 他的伤口太深,昨日太医虽进行了缝合,但血没有完全止住。 这伤是为了救她造成的。 她没办法像以前一样决绝狠心。 哪怕对沈敛有多一丝一毫的愧疚,她都觉得对不起景铭。 她不希望自己的终日困扰在复杂纠缠的男女情爱之中。 她的时日无多。 顾怀寧希望自己的生命每一分每一秒,都能有自己的价值。 情爱於她而言,如今已是最不紧要之物。 爱一个人是件很美好的事。 但感情只会是她人生的一小部分,是点缀,绝不会再成为人生的全部。 “昨日之事,谢谢你。” 她不希望自己再纠结。“还有,男儿膝下有黄金。我不希望你再为了我受这种没必要的折辱。” 沈敛蹲下身,平静回答。“我不是在跪晏归。我是在向你认错。” 他半跪下后说的那些话,確实是他一直想告诉她,却又一直没机会开口的內容。 “对不起,之前都是我的错。” “是我太迟钝,太骄傲,发现得太晚。” “如果能早些想明白,我们之间便不会有那么多弯路。” “前世和今生,都是如此。” 顾怀寧怔了怔,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些。 “没关係了。” 她皱了皱眉,下意识想要迴避这个话题。“不必再说这些了。”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的第几次拒绝。 “不要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了,重活一世,我们都该更成熟些。一如我爱上医术,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与你而言,更有意义的事。” 前世她满脑子都是他,可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对学习这般感兴趣。 很多事,只有尝试过才会知晓。 沈敛已经习惯了她的態度。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眉眼上,平静回答:“我不会阻止你做任何事。只是於我而言,重生的意义自始至终,都是为了你。” “我不会强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你也不必有负担。” “我会等到你想听的那一日。” 顾怀寧看著他的眼睛,到底还是转过了头去。 不会有那一天了。 待沈敛走后,常氏才嘆口气问女儿,“世子他……你究竟如何想?” 顾怀寧看向母亲。 这已不是第一次这么问了。 她靠进对方怀中,还是垂了眼道,“等京中风波过了,娘就给女儿招赘吧。” 只有这样,她才不必觉得愧对景铭。 还有沈敛。 一场风波,在还没有掀起前,便被稳稳按了下去。 重生一世,沈敛不可能再给对方机会。 前世圣上的突然中风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今生有顾怀寧在,已险险替他挡住了一场风波。如今他再恢復记忆,不可能再给对方机会。 不止七皇子和五皇子两兄弟,还有晏家隱藏在背后的势力。 那藏在南公馆背后之人,便是晏家。 儘管晏家也有试过挣扎反扑,但皆凭著沈敛前世查出的线索,尽数胎死腹中。 晏归被捉拿下狱。 因为他是连接五皇子和晏家极其重要的一环。 严氏找了沈敛几次,但案件未清,自然不可能將人带回。 况且。 他的罪行可不止这些。 七皇子原还觉得有一线生机,可隨著关键人证一个一个被带到,也不禁慌了神。 不可能的。 他们明明处理得极其谨慎,也没留下什么证据,对方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 再见沈敛时,七皇子几乎没办法再保持住原来那股骄矜高傲。 他不会承认自己所作所为,却也確实惊惧对方的手段。 “我要见父皇!”他咬牙切齿。 沈敛看著他,眸光深处儘是冷然。 前世正是七皇子利用林家和顾家的关係,栽赃害得顾家灭了满门。 当时他太过被动,对方的动作也太快,他才在犹豫间没能护住顾家人。 顾怀寧从没当著他的面指责过。 他也便自欺欺人地无视了心底反覆升起的愧疚,用更加冷淡的態度逃避她。 顾怀寧会那么绝望,和家人尽数离世有极大的原因。 而今,他不会再给这些人机会。 她想护住家人,他便替她扫除障碍。 “陛下不想见你。” 认罪书已然备好。 有没有证据,在皇帝那也並不重要。 只要对方確实一直勾结晏家,便已足够。 离开天牢时,魏清音的声音叫沈敛停下了脚步。 “救救我。只要你能保住我的性命,我可以给你让顾怀寧恢復生育能力的法子。” 前世,她便是吃足了苦头,才生下孩子的。 七皇子下狱,皇帝曾答应过顾怀寧帮她出气,自然不会放过魏清音。 沈敛皱了皱眉,想起前世对方那个孩子。 “救救我,求求你。”魏清音跪在牢门边,满脸悽然,“以前种种我也不想的。爹爹只將我当工具,我又能如何。” “我知道你很想治好顾妹妹,我可以帮你们的。只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 沈敛冷然看著她,过了一瞬才忽然勾了勾唇。 “你错了。” 说罢,他没有替对方解惑,眸光幽深迈步离去。 魏清音抓著牢门,既不解,又绝望。 对方那句你错了究竟是何意!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敛!你难道不想要顾怀寧恢復生育能力了吗?沈敛!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只有我,只有我才知道怎么帮你们。” “沈敛!” 沈敛在魏清音的绝望质问声中离开了。 他也不是非要孩子不可的。 他要的,始终只有顾怀寧一人。 更何况。 眼下只有维持现状,他才有机会。 第165章 他想让她心疼。 顾怀寧又在家中待了几日,待一切尘埃落定了,这才进宫去。 德妃怀孕了,有些患得患失。 几日没见她进宫,有些胡思乱想。 换了以往她是不会如此的。 眼下见她回来,这才放心。 待德妃休息时,半夏才告诉顾怀寧,这几日宫中也不安寧。 这阵子皇帝要清理掉不少人,恐怕朝堂上还要再乱上一阵。 顾怀寧在宫中住了几日,回府时却听常氏提起庄静。 “你庄姐姐好些天没出现了。” 常氏其实还挺喜欢这姑娘的,只是对方还有婚约在身,她一直在等儿子回信。 “太子被废,言家被查。你庄姐姐会不会被牵连?” 常氏自然是还记得言越。 也知道言庄两家要联姻。 若是能早早將婚约取消了,自然无妨。 可眼下婚约还在,就不確定了。 顾怀寧皱眉,既然那晚有庄静出力相助,那沈敛肯定会护对方才是。 “四哥怎么说?” 前几日事態危急,她还没来得及询问庄静和顾怀直之间的事。 庄姐姐千里迢迢赶赴衍北,才不可能当真只是普通愧疚之情。 常氏嘆气,“上一封家书时,你庄姐姐还没到衍北呢。你四哥只说要在衍北赚出一番功绩后再回京。” 如今她也不知儿子如何做想。 只是想到言家的情况,她到底有些不放心。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明日你若有空,去一趟庄家?” 顾怀寧应下。 翌日一早到庄家时,却见到眉头紧锁的小吴氏。 女儿这倔强性子,著实叫她好生头疼。 当初两家联姻,庄静是极不愿意的,甚至还离家出走。 如今言家出事了,这孩子又说不能弃言越不顾。 小吴氏当真是头疼得不知是好。 眼下言家无望,而女儿又对言越实在没感觉,她自然是不希望这门亲事接续下去的。 “你替我劝劝你庄姐姐,叫她別钻牛角尖了。” 庄家正焦头烂额。 他们同言家是连襟,两家关係又好,自然掺与了些许事。 他们自然是想保下庄静的,若对方能嫁进顾家,那自然是更好。 顾怀寧见到庄静时,对方正在房中看兵书。 她以往没有这方面兴趣,还是这几日才开始的。 见好友前来,她愣了愣,而后將书放下,没让顾怀寧看见书名。 “顾妹妹你怎么来了?” 庄静没有装作若无其事。 好友能到这里,定然是母亲让对方进来的。若是如此,想必已经知晓她的决定。 “我娘担心你,叫我来瞧瞧。”顾怀寧温和道。 此言一出,庄静便沉默了许久。 “姨母对我也很好。” 虽说不愿嫁给言越,但吴氏对她的疼爱是真的。 从小到大一直很不错。 她確实对顾怀直生了些心思,常氏也对她不错。可这种时候,她没办法做出和言家切割这种事。 顾怀寧明白对方的话中之意。 “那你同我四哥,打算如何呢?” 庄静沉默了一阵,而后笑了笑道:“我同你四哥没什么。” “之所以去衍北,是因为愧疚和担心。確认他確实平安后,便没事了呀。” 她同顾怀直,確实没捅破那层窗户纸。 像是心照不宣般,谁都没承诺过什么。 如今想来,那或许也是天意。 顾怀寧尚不清楚四哥同庄静之间的情况,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再劝。 “言家也愿意吗?”她又问。 若真疼爱在乎,明知两个孩子不相爱,这时也该主动开口接触婚约了。 言家人被查入狱,庄静其实还没见到他们。 “我不能忘恩负义,在这时候离表哥而去。” 更何况此事一出,旁人又该如何看待庄家? 言家如日中天时,就算解除婚约,也会有不少姑娘想嫁给言越。 如今这般情况下,她再离开,对言越肯定打击不小。 “顾妹妹,我心意已决。”庄静的眸光温柔却坚定。 人一辈子总要衝动任性一次。 她一声不吭跑去衍北,衝动过了,也任性过了。 常氏在家等了一早上,等到的却是如此结果。 她愣了好半晌,到底是嘆了口气。 “这孩子是在钻牛角尖。” 顾怀寧摇摇头,倒是有些理解好友的决定。 就像她退亲,却並非为了沈敛在一起。 在很多人看来,她应该也是在钻牛角尖。 回宫前,她给顾怀直写了封。 是否真能走到一起,还要看他们自己。 又是过了几日,顾怀寧在宣政殿见到了满脸阴沉的皇帝。 对方已许久没露出这种神情。 因著德妃有孕,他最近心情一直不错。 虽忙碌,却也日日前往永和宫。 可昨日,他却没出现。 不止是陛下,连杨公公脸上也有愁容。 顾怀寧的手还未彻底恢復。 因为皇帝因烦扰头疼,这才叫她前来。 推拿后,顾怀寧满脸欲言又止。 她想关心,又怕是国事,不方便知道。 皇帝没有同她多说,只简单聊上两句后,便让她走了。 这叫顾怀寧更加確定,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疑惑持续到翌日,终於有风声传到了永和宫。 景铭出事了。 他在关外被俘。 德妃有孕在身,听到这消息后,当即便晕了过去。 永和宫一片兵荒马乱,好在顾怀寧立刻赶来,没让腹中胎儿出什么危险。 这时,她才明白为何皇帝为何是那种神情。 景铭出色的绘製能力,让皇帝有了开拓版图的心思。 在第一次寄信回京后,他便临时更改了决定。 他让乔装打扮景铭去关外。 衍西外地形复杂多变,敌国仗著地势常年骚扰不断。一有不敌,他们便又立刻撤退隱蔽,很是狡猾难以除尽。 景铭的出色,让皇帝看到了歼灭敌人的希望。 他希望能拿到对方详细的地形图,可谁知却生了意外。 眼下只知对方被俘,似是行踪被泄露,也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我的铭儿。” 德妃焦急万分。 那可是她疼了十几年的独子,换了谁都没办法平静,更何况她还是个孕妇。 皇帝闻讯赶来,见到德妃担心难过的样子,心里很是不好受。 正是因为怕她接受不了,这才不敢告知。 “朕会將铭儿救回来的!”他站在床边,满脸凝重承诺。 景铭是皇子。 他自然不可能让儿子为国家付出时出事。 德妃哭得满脸是泪,“铭儿为何会去关外!哪有你这么做父亲的!你怎么能让他去那种地方。这可是他第一次离京啊!” 听见她的指责,宫婢们嚇得跪了一地。 那可是天子。 是九五之尊,嬪妃哪怕再担心,也不该以下犯上。 皇帝却没恼怒。 挨著指责半句没有反驳。 顾怀寧低著头站起来,赶紧带著一眾宫婢们出了寢殿。 这时候,少听些既维持住了陛下的顏面,也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足足过去半个时辰。 皇帝才將德妃安抚好。 杨公公和顾怀寧一同站在殿外,朝她笑得別有深意。 “陛下很少有耐心哄人的。” 他有那么多女人,平日里还有那么多政务要忙,根本没必要在一个女人身上浪费时间。 唯一有此殊荣的,是去世的先皇后。 那是皇帝的青梅竹马,他这辈子最心爱的女人。 皇帝已有营救方案,只是一时定不下人选。 从永和宫离开后,他便又赶回宣政殿。 德妃脸上还有泪痕,但情绪稳定了些许。 儿子被俘,做父母的不可能会安心。 见顾怀寧进来,她又红了眼眶。 若没解除婚约,对方便是她儿媳。 她们应是天底下最爱景铭的人。 顾怀寧抱住她,语气温柔却坚定。 “殿下一定会没事的。陛下一定会將他带回到您身边。” “我也会陪著您,陪您一起等殿下回来。” 景铭安危未定,她一定会替对方守好德妃。 这辈子无缘做夫妻,但两母子的恩情,她一刻都没有忘过。 虽然想早点做个了结,但景铭平安回来之前,她是不会招赘成亲了。 她不能在这时候再伤德妃的心。 衍西一直是有顾家镇守。 但如今顾承晋在衍北治病,那里只剩下顾崇和顾家老三。 人要救回,可也不能就这么直接任对方提要求。 若太好说话,对方必然会抓住一切机会狮子大开口。 边打边谈,才是最好的方式。 可若这么做,景铭必然会吃苦头。 更何况,究竟是如何泄露的行踪,眼下也不清楚。 圣上要烦的事情许多。 但若真要打,必然要往衍西派人。 顾怀寧想到了沈敛。 对方同自己一样多活三年。 虽然她没关注过这些,但顾家灭门后,新皇重新做了调派,將沈家调去了衍西。 沈敛想必会清楚那边的情形。 若他愿意帮忙出谋划策,或许能早些救回景铭。 一想到这,顾怀寧便匆匆出宫赶往镇国公府。 事关景铭安危,她也暂时管不了太多。 可她没见到沈敛,反而先见到了憔悴的严氏。 在她开口前,对方先著急出声。 “你知道敛儿在哪儿吗?” 顾怀寧一愣,立刻明白了过来。 沈敛应该不在府上。 “既然世子不在,那我便不打搅了。” 她没时间多逗留,她也想早点见到沈敛。 可严氏却拉住了她的手臂,语气中带著乞求,“那你能不能帮我求求陛下,求他將我的儿子放出来。” 严氏已经等得都快疯了。 沈敛跟她说,晏归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儿子一直关在天牢中,这么多日过去,她连一面都没有见到。 她已经等不下去了。 她对亲生儿子的愧疚和担心,在今日没见到沈敛后,终是达到了顶点。 “我知道以前是我態度不好,我向你道歉。你要我如何都可以。但求你帮帮我,让他出来吧。他所有的惩罚,我都愿意替他承受。” 顾怀寧看著对方的泪眼,一时间百感交集。 还来不及说话,对方便已然跪了下去。 顾怀寧嚇了一跳,连忙將人搀扶住。 这强势的前婆母,不管前世和今生,从没有此刻这般在她面前卑微过。 她无法透露太多,更没办法答应承诺什么。 “沈敛说过不会要他命的。”她只能这般安抚。“夫人你且再等等,他一定会再想办法。” 他看著冷心冷情,但实际上,他是最重情之人。 只是他一般內敛,从外露和表达。 “可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严氏泪眼婆娑,“这么久了,我甚至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我甚至没法进去见他一面!” 顾怀寧没办法承诺什么。 “抱歉。” 严氏绝望,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 顾怀寧没能在镇国公府找到沈敛,只能暂时回宫。 她不希望此事由陛下施压,可又等了一日,她才知道沈敛已经走了。 没等圣上开口。 也没等她去求他。 在景铭的消息传回京后,他便连夜出发去了衍西。 沈敛知道。 顾怀寧对德妃母子有亏欠。 若对方不能安全归来,她將一辈子放不下此事。 宣政殿內,皇帝的表情很凝重。 他此刻的神情,比得知景铭出事时,还要严肃几分。 杨公公小声告知顾怀寧,“守城侍卫说,世子是骑马离京的。他手臂伤势未愈,若是这般奔赴衍西,那伤势恶化了该如何是好。” 顾怀寧怔怔说不出话。 她也忘了沈敛身上还有伤。 那伤有多严重,也是她亲眼所见的。 皇帝有意让沈敛继位。 之所以那么快对太子和七皇子动手,为的便是给沈敛铺路。 对方和景铭感情深厚,未来两兄弟相互帮扶,定能让大衍王朝更加辉煌。 可皇帝没想到,沈敛竟自己去了衍西。 他是没办法承受两兄弟一起折在衍西的。 若他们一起出事,就算有顾怀寧守在他身边,他大概也是吐上几口老血当场西归。 从宣政殿出来后,顾怀寧忍不住有些心乱。 他身上还带著伤,她没狠心到要他这时候赶赴衍西。 可他就这么一声不吭去了。 没有等她开口。 严氏连夜哭著跪在了宫门外。 亲生儿子还关在天牢。养子又带伤赶往边关,这叫她怎么承受得住。 皇帝没见她。 他这会心情比谁还凝重,哪有心思敷衍她。 严氏只是儿子要出事了。 与皇帝而言,沈敛要出事,那便是大衍没了新皇。 这是国事。 但他到底体恤镇国公,没让严氏一直跪在宫门口。 於是,安抚的任务莫名便被交到了顾怀寧头上。 顾怀寧觉得自己的身份实在很微妙且尷尬。 虽然也很担心沈敛的安危。 严氏看见她,抓著小姑娘哭得肝肠寸断。 镇国公府那点事。 如今最了解的外人,大概就属顾怀寧了。 两个儿子。 一个关牢里,一个重伤去边关。 而严家知道皇帝的態度,並不打算帮忙救晏归。 严氏已经没有办法了。 看见顾怀寧的瞬间,她的情绪立刻就崩溃了。 可顾怀寧到底没办法像安抚德妃一样安抚对方。 双方关係有差。 她没置之不理已然算是以德报怨。 顾怀寧听著对方哭了半宿,直到对方哭累了睡著才离开。 只是回到房中,她才发觉自己完全没有睡意。 沈敛。 她不敢多猜。 她不想再动摇。 几日后回府时,顾怀寧才得知,前些日子沈敛往府上送过一封信。 因为一直没怎么回家,是以小姑娘一直不知。 常氏將信交出,脸上忧心忡忡。 “世子这是去衍西了?他伤得那么重,如何能奔波劳碌。” 说这话时,她还不忘打量女儿脸色。 顾怀寧娇艷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已然能將表情控制得很好。 担心景铭和沈敛的人很多,她不能也跟著担心彷徨无助。 悲伤和担忧会传染。 德妃眼下最该注意情绪。 忧思过重,对胎儿也极是不利。 她需要有人一直一直给她力量和安抚,来帮她稳定住情绪。 而顾怀寧,便要成为那个人。 在人前,她不能让担心和忧思外露,她必须成为永和宫的主心骨。 她已经更坚强更成熟。 “他既然敢前往,必然是有把握的。”她冲母亲笑笑,闻声安抚。 常氏看著女儿,突然心底像针刺一般的难受。 是当真不喜欢了才毫无感觉。 还是因为太懂事强迫著自己成熟来安抚他人。 常氏觉得。 是后者。 她突然不忍心再提此事,因为她也捨不得看女儿假装坚强来安抚她。 回到房后,顾怀寧拆了沈敛的信。 那些她一直不敢猜测的念头和想法,在信中得到答案。 他是为她去的。 他原也可以將前世有用的消息都写下来送到衍西给顾家父子。 他也可以將伤再养养再去。 可他不放心。 他怕景铭出事,她会惦记对方一辈子。 他必须要將人带回。 他前世欠她的太多太多,他必须抓紧一切机会將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找回来。 顾怀寧维持了那么多天的坚强和理智,在这一瞬间突然裂了些许缝隙。 沈敛压根没掩饰他的目的和用意。 他的想法和盘算,写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像是在反省前世他什么都不愿坦白告知的错,这一次他坦白得很彻底。 “顾怀寧。” “再给我一次机会。” 察觉出心头慢慢决堤的情绪,顾怀寧立刻將信收起。 沈敛一定是故意的。 他是故意这样离京。 他想让她心疼。 顾怀寧收起信后平復了许久,这才恢復情绪。 翌日早膳时,常氏提起了顾怀直,不愿家中氛围一直低沉下去。 “你四哥直到今日也没回信,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隨著圣上对太子的调查开启,挖出的线索也越来越多。 言家已然难保。 也不知庄静那姑娘改变了心意没有。 顾怀寧算了算时间,这边寄信去衍北,来回確实还没到。 不过应该也快,大概也就明后两日。 言家也就言越一个独苗。 他年纪也轻,尚未入仕。 即便言家获罪,他应该也能保住性命。 只是正因如此,才更加麻烦。 他还可以成亲,只是仪式会仓促简陋,和原定的计划不能相比。 “再等两日吧。” 顾怀寧想了想好友当初订下的时间。 好像也就只剩半个多月了。 常氏嘆息了一声,也不知道如今的孩子怎么想的。 一个个主见这么大。 这一次进宫,她还带上了林苏。 她昨日已提前同皇帝申请,皇帝也很赞成。 德妃终於进入孕中期,胎好歹是坐稳了。 因著最近一直担忧景铭,顾怀寧便想叫林苏定期给德妃把把脉。 好在结果还是不错的。 虽然这次孕期经歷许多,但胎像很稳。 没什么大碍。 皇帝站在旁边,不自觉幽幽鬆了一口气。 衍西那边还没传回消息,他不希望皇宫里头先出事。 又过去几日,京城终於收到消息。 沈敛已安全抵达衍西。 只是伤口情况不太好。 顾怀寧站在旁边,儘量不让自己露出太多情绪。 可心下如释重负的同时,又免不了继续担忧。 伤口情况不太好。 那是有多不好。 是怎样的不好。 担心和疑问有人初春的野草破土而出。 她想要將情绪压下,却压根无可奈何。 直到皇帝下一句话,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快报上说,你四哥如今也在衍西。” 顾怀寧愣了愣。 四哥在衍西? 那他看见她给他的家书了吗? 知道庄静真要嫁给言越了吗? 皇帝看著她驀然愣住的小脸,欲言又止。 这是什么反应? 顾怀寧有些无奈。 难道说,好友跟四哥当真有缘无分吗? 临走前,皇帝才开口道:“朕听说,那个欺负了你的魏家女想见你。你可愿意去见上一见?” 顾怀寧皱了皱眉,犹豫后点头应下。 魏清音在天牢已经关了好些天。 她没想过当真能见到顾怀寧。 她以为自己一日日在牢內呼喊,只会如回声一般,转瞬淹没。 “你想和我说什么?”顾怀寧问。 她並未怎么打扮,髮髻上只简单戴了一支珠釵。 儘管如此,仍美好得不可方物。 魏清音低头看了看自己骯脏的双手。 她的指甲长了,黑色的泥陷入指缝中,像是一根刺,叫人难受又无法忽视。 她原本是想用生子的法子求对方保住自己一条性命的。 可看见顾怀寧,她却觉得自己不管再怎么挣扎,也只是苟延残喘。 这样的人生。 有意思吗? 魏清音突然笑了出来。 而后她抬起头,看著顾怀寧道:“我之前求过沈敛,想用让你恢復生育的法子,换他保我一条性命。” “嘻嘻,但是他拒绝了。他根本不想让你治好。” 第166章 尘埃落定。 当一个人绝望时,底线就会低很多。 魏清音看不见未来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天生就好命,而她的未来,必须要那么努力那么努力才能拥有。 顾怀寧是顾家的掌上明珠。 她不需要努力学习,哪怕在书院混日子,又有不少男学子悄悄覬覦她。 她敢大胆向沈敛表达心意,谁都不会觉得她是癩蛤蟆想吃天鹅肉。 那些在背后默默詆毁的言语。 其实都是源自於嫉妒。 女学子们没有顾怀寧的美貌,也没有她的家世。 更没有她的勇气。 在顾怀寧向沈敛表白心意后,便再也没人敢这么做。 她们只敢悄悄写信,然后有意无意排挤顾怀寧。 让她的行为带上『恬不知耻』、『大胆放肆』的標籤。 可嘲弄背后,是心底阴暗处无法遁形的嫉妒。 而被秦氏宠坏了的魏清若。 更是魏清音心里的一根钉子。 就因为对方是秦氏所生,便能肆无忌惮享受一切好处。 魏清若可以闯祸,可以放肆无脑,可以囂张不收敛。 因为魏清音必须替她善后。 想做魏家嫡女,必须是一个有用的人。 在父亲当真捅她那一刀时,她便清楚知晓了这件事。 而这些年来,或许最叫她畅快的。 便是魏清若的死讯。 那个该死的蠢货,终於被魏家拋弃了。哪怕有秦氏维护,还是彻底被魏家放弃了。 魏清音的心头染著密密麻麻的仇恨,曾经像无数只小虫子,日日夜夜啃噬她的心头。 她曾经想,若不是魏清若,她和沈敛或许不会走到这种地步。 可梦中隱隱约约梦见的片段却告诉她。 不会的。 哪怕没有魏清若,沈敛也还是会选择顾怀寧。 魏清音发了疯的怨恨在那一刻突然失去了宣泄的方向。 她自救般地攀上七皇子。 她只想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可家人又一次打起她无法生育的主意,想要让魏清若过几年来摘桃子。 魏清音不明白。 她只是想活下去。 她只是想活得更好。 “我不在意。” 顾怀寧冷淡的四个字,忽然间將魏清音拉回了现实。 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像只听见了一句无关紧要的废话。 魏清音却突然激动起来。 “你怎么会不在意!你们会成亲的!未来你们会在一起!你没有子嗣,那严氏会好好对待你吗?” “你根本不必在我这儿嘴硬!而且沈敛也不爱你!” “他明知生育能力对一个女子的重要性,却对你的情况不屑一顾!” 魏清音笑得枝乱颤,“他根本不想惹麻烦。因为为了你去蹚浑水根本没有必要!” 顾怀寧看著她闪著奇异亮光的眉眼,摇了摇头。 这样的魏清音,她没有想再聊下去的想法和欲望。 见顾怀寧转身要离开,魏清音这才尖锐笑起来。 “我永远永远都不会把恢復生育的法子告诉你!” “我要你这辈子都活在被人嗤笑之中!” 顾怀寧不炫耀从別人口中得知沈敛究竟爱不爱自己。 他如今长嘴了。 会自己说。 而生育一事,他或许有她的理由,但她已经不想再猜了。 对一个人的兴趣。 是喜欢的开始。 她会控制自己不再重蹈覆辙。 临要走时,她想起了一人。 晏归在牢中。 顾怀寧想起了肝肠寸断的严氏,犹豫了一瞬还是往里头寻了进去。 虽说是在天牢之中,但其实晏归被照顾得还不错。 关了这么多人,虽略有清减,但精神还不错。 见顾怀寧前来,晏归勾了勾唇,露出了一抹满是恶劣的笑意。 “当初我就该补一刀,不该叫你活到现在。” 顾怀寧脸上的表情没怎么变化。 “还有那日在南公馆,我应该再多下点伎俩。让你们当场失控把持不住。” “那么多人在场,场面一定很刺激。” 晏归一一数著自己的失误,说罢,便又是朝她满怀恶意一笑。 顾怀寧平静听著她的话,末了才嘆息一句道:“国公夫人很担心你。这些天,她一直在求我。” 晏归黑沉的瞳孔猛然一缩,仿佛是被什么东西深深刺痛。 对於生母的脾性,他早已调查过。 要这般性子的严氏如此低三下四卑躬屈膝,她当时的无助和绝望可想而知。 “闭嘴!”晏归怒吼起来,“別在我面前提那个老太婆!” “她也是个贱人!明明知道沈敛並非亲生,却还帮著对方说话。她就是个贱人!” 他骂得极凶,语气中儘是咬牙切齿。 顾怀寧只平静反问了一句。 “那你激动什么?” 若不是在意。 他又何须这般激动? 可若是在意,又何必用这种方式面对亲人。 “你娘求了我许多次,这次见到你,我刚好可以告诉她答案。” 一连两人。 顾怀寧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夫人確实有时很糊涂,但她很爱你。” 晏归的愤怒更甚。 他现在根本听不得爱不爱这种话。 “闭嘴!闭嘴!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顾怀寧不明白他为何突然破防。 离开前,晏归特地提到了景铭。 “说起来,我才是他的亲表兄。” 他看著顾怀寧,忽而勾了勾唇,“你想知道,他究竟为什么会出事吗?” 这话如一块巨大的石头,重重砸在了她的心头。 “是你?” 顾怀寧难以置信。 晏归突然又没什么表情了。 “你觉得呢?” 顾怀寧猜不透他。 晏归就像一个极端的疯子。 想法和情绪,永远异於常人。 “那要如何才能救他?”顾怀寧努力稳住情绪。 晏归却笑起来,“我姨母和表弟,当真是对你很好。” “你被我生母奚落羞辱时,是我表弟护住了你。” “你別旁人取消时,也是我表弟挺身而出。” “就连你和沈敛纠缠不清时,他也无视了这么多年他和沈敛的兄弟情,坚定地站在了你这边。” “顾怀寧,你还要和他解除婚约。” “你给他隨便编的破络子,他天天戴著显摆。” “他真的是很喜欢很喜欢你呢。” “明明他可以一辈子装作碌碌无为,做个閒散皇子的。可他为了日后能让你依靠,选择去努力爭取。” “哈哈哈哈。” “若是他死在外面,你对得起他吗?他可是为了你,才离京出去的。” 顾怀寧抿著唇,忍不住眼眶泛红。 晏归这人太歹毒,太会扎人心。 他精准拿捏了她心下所有愧疚的点。 若景铭不能安全回来,她绝对会为他守寡一辈子。 以圣上对她的宠爱,她若要求重新恢復亲事,为景铭守一辈子寡。 碍於对德妃的愧疚,对方定然也会答应。 沈敛正是早早的明白这一点,这才不打招呼自行赶去了衍西。 “我在问你,你可以救他的办法!” 顾怀寧的声音忍不住变得尖锐,没办法再控制自己的愤怒。 晏归抬起眼,仔仔细细看著小姑娘愤怒的眉眼。 “能让沈敛痛苦遗憾一辈子,我为什么要帮呢?” 顾怀寧气得发颤。 连日来努力压下的惶恐不安,在这一瞬间尽数变成汹涌的愤怒。 “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晏归笑起来,眼下嫣红的小痣扬了扬。 “你猜,沈敛为何不要我的命。”他低低的笑声传出,而后逐渐变得肆无忌惮。 “因为他亏欠镇国公府,他那个人啊,一直都是心慈手软的废物。” 他的笑声太大。 大到足以传到狱卒赶来。 顾怀寧没再停留,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后,头也不回迅速出了天牢。 晏归不肯说,她完全没有线索。 如今能做的,大概也只有將消息递给沈敛。 让对方著重筛查同晏归相关的消息。 查查景铭的消息,如何从衍西这边传出去的。 晏归太毒了。 他不仅想让沈敛难受一辈子。 还故意將这事告诉她,让她也一辈子陷在愧疚之中。 而顾怀寧还不能將此事告知旁人。 因为沈敛要报恩。 他要替镇国公府护住晏归。 若她將此事说起去,晏归肯定性命难保,皆是便是沈敛永远愧对镇国公夫妇。 回宫后,她一直心绪难平。 德妃看出了她有心事,顾怀寧却换了话题。 “娘娘想要小皇子还是小公主?” 德妃有瞬间的沉默。 她自然是想要有小公主的。 她多想要一个跟顾怀寧一样,可可爱爱的女儿啊。 可眼下景铭未回来,她便有些动摇。 她这几天常常悲观地想,若是儿子再也回不来了,那就希望他再重新托生到她腹中。 顾怀寧看著她黯淡下来的目光,轻轻伸手抱紧了德妃。 “殿下一定会安全回来的。” 景铭活著,对方才有和大衍谈判的筹码。若真把人杀了,才有可能激得大衍同对方不死不休。 翌日,她早早地出了宫。 顾怀寧想了一夜,还是决定將消息送去衍西给沈敛,且还要瞒著陛下。 顾家有自己的渠道,只是未必万无一失。 若是中途出了岔子,不仅耽误了时机,也有可能將此事传到皇帝耳中。 在想应该如何是好时,小吴氏登了门。 较之上次,她明显憔悴许多。 言家已定罪,陛下已经著手开始查庄家。 作为言家的连襟,且占著一个兵部尚书之位,哪怕庄家涉及不深,也多的是人想將庄家拉下来。 一个位置一个坑。 旧人不挪位,新人如何上位。 因著庄静执意要同言越一起,已然有人开始用此事做文章。 如今唯一还能经常在皇帝面前露脸的,也就只有顾怀寧了。 “那孩子非要钻那牛角尖。”小吴氏泪水涟涟,“五姑娘,求你在圣上面前多替你庄姐姐说两句话吧。” 眼下,庄家也就庄静有顾家的关係了。 顾怀寧皱著眉沉思许久。 她看著小吴氏,过了半晌才开口,“夫人可愿庄姐姐离京?” 小吴氏愣了愣,而后连连点头。 能避一时是一时。 庄家有想过,可庄静不愿配合,直言家中若要强行將她送走,她便直接咬舌自尽。 “可那丫头认死理,就是不肯。” 顾怀寧皱了皱,又问:“若是去衍西呢?夫人也愿意吗?” 晏归之事,她不方便假手他人。 她只能將此事託付最信任之人。 这回,小吴氏明显犹豫更久。 衍西路途遥远,途中会有风险。 可遥远也意味著女儿不能这么快回来,路上肯定要耗费一段时间。 更何况,之前女儿也私下去过衍北。 “我们顾家会派人沿途护著庄姐姐一同前往。”顾怀寧继续道。 有人护送,那自然就安全不少。 顾怀寧並非一定要庄静去送信。 可她有私心。 四哥在衍西,她希望可以藉此將庄静支离京城,再给顾怀直一个机会。 小吴氏很快便下了决定。 眼下针对庄家的人有许多。 女儿若有个合理的离京理由,既能平安,还能减少事端,自然是再好不过。 顾怀寧去见了庄家,亲口请求对方帮忙,帮她送一封书信给沈敛。 庄静心有疑虑。 可好友声称事关十一皇子安危,交给谁她都不相信,只信她。 况且,换了別人去给沈敛送信,沈敛也未必会相信。 看著顾怀寧满是信任且楚楚可怜的忧鬱眼神,庄静到底是动摇了。 几乎没给她多考虑时间,小吴氏当即替她简单收拾了包袱,而后带著顾家的侍卫离京而去。 顾怀寧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这才回了宫中向皇帝报备。 庄家眼下正是敏感时刻。 庄静突然消失,少不得被人拿住说事。 顾怀寧亲自向皇帝说了此事,只道是想护一护好友。 皇帝原本也没打算彻底让庄家覆灭。 只是朝中也有旁人覬覦兵部尚书之位,这才趁机搅动浑水。 顾怀寧亲自开口,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皇帝自然乐於成全。 他一向只遗憾小姑娘太客气谨慎。 时间一日日过去。 每隔一段时间,便有消息送回京。 景铭暂无性命之忧,却也未必能过得多好。 身在敌国,想要少吃些苦头,还是要看他自己本事。 半月匆匆而过,顾怀寧没等来庄静回京,倒是等回了池巧云。 她原该留在衍北照顾顾承晋的,如今却只身而归。 顾怀寧得了口信回家,才知大哥伤势恢復大半,因为担忧边关形势,遂重新赶赴衍西。 谭神医要驻守衍北。 可他有个小徒弟,可以护送顾承晋前往。 顾怀寧看著好友难掩失落又故作无事的神情,小心翼翼询问,“那谭神医的徒儿是个姑娘?” 若非如此,她想不到好友为何会突然一人回来。 池巧云怔了怔,飞快抬眼压了压泪意,而后若无其事夸讚,“顾姐姐你好聪明!” 顾承晋虽因受伤消瘦了许多,但周身气度还是出眾。 不管是外貌还是气质,均叫人一眼难忘。 谭神医的小徒弟也是见惯了將士的,可放眼整个衍北,也找不出一个比得上顾承晋的。 谭神医其实挺不愿意。 是以一开始治疗时,態度並不太好。 小徒弟见师傅如此,便忍不住悄悄维护。 一来二去的,反倒是上了心。 池巧云是以丫鬟身份跟过去的,一直谨记身份。 再者这里是衍北,她可不能丟了顾家顏面,是以规规矩矩。 小徒弟自信不羈,也从未將一个侍女放在眼中。 隨著顾承晋一日日好转,池巧云又一次意识到了双方身份的悬殊。 他是光芒万丈的將军,年纪轻轻便征战沙场立下战功无数。 和他相配之人,要嘛身份贵重,要嘛也该在战场上帮到他,一如谭神医的徒儿。 池巧云默默照顾著顾承晋。 其实认真想想,自己眼下做的事,其实换了任何人起来都行。 她能在与他短暂相伴,已是老天爷给予的赏赐。 池巧云没再跟他们赶往衍西。 有谭神医的徒弟一路照顾,她应该识趣些自己离开,不要继续留在两人面前碍眼。 有些事不需要池巧云亲口说出来。 身份悬殊,门不当户不对。 足以斩断许多姻缘。 顾怀寧皱眉想了半天,这才询问:“那你同我大哥表明过心意吗?” 池巧云睁著圆圆的眼睛,沉默摇头。 这叫她怎么说。 她就是个丫鬟。 哪怕主子身受重伤,她也不该这般胆大妄为肖想主子。 不过…… 分別前一晚,她趁著顾承晋睡著了,悄悄亲了他一口。 不过也就一下。 亲完就跑了。 对方应该不会知道。 “那你照顾了这么久,甘心就这么放弃吗?你不同我大哥说清楚,谁知道他是什么想法呢?”顾怀寧头疼。 都鼓起勇气来顾家假装丫鬟,还一起去衍北了。 最后却没勇气说清楚吗? 池巧云已经很努力装作若无其事了。 但好姐妹这么一问,还是抵不住委屈,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她其实也很想坦白的。 可她碰巧听见过顾承晋和小徒弟的谈话。 对方开玩笑似的试探,问侍女这般细心照顾,是否会日久生情。 当时池巧云就站在门外。 而后便听见顾承晋不带一丝犹豫地答覆。 “不会。” 听见他的回答,小徒弟笑得很开心。 对方的笑声像是什么暗器,扎得她心头闷痛。 顾承晋受伤时都看不上她,待伤势恢復了,还会喜欢她吗? 池巧云没有半点信心。 自此以后,每一次看见对方二人相处,她都觉得煎熬。 “是我配不上大公子。”池巧云已经认清了现实。 她已经努力过,尝试过了。 常氏没这方面经验。 她挺喜欢池巧云的,尤其是那时大儿子受伤,纪家直接悔婚。 她便觉得这小姑娘有眼光也有勇气。 若是女儿要这般跑去別家,那她是两百万个不同意。 但对方义无反顾的是自家儿子,那就不一样了。 是以她从不觉得家世是问题。 “我只问你一句,你还愿意嫁晋儿吗?若你愿意,那你便是我们顾家未来大儿媳。”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若將亲事订下。 哪怕大儿子有意见,也不会拒绝。 池巧云沉默了许久,到底还是摇了头。 “大公子对我无意。” 若是几个月前,她必然是答应的。 那时的她喜欢的热烈,只要能在顾承晋身边,她便心满意足。 而爱情叫人贪婪。 感情越深,反叫她觉得不该只是自己喜欢。 感情只有是相互的,才会长久幸福。 常氏嘆息了一声,“无妨,你在顾家再住几日,等衍西情况明了再回去也不迟。” 她只能用这种方式暂时先將人留住。 “把这儿当你自己家。若是晋儿真对你无意,那我便认下你这个乾女儿。绝不叫京中其他人再瞧不起你。” 常氏是感恩之人。 不会忘记池巧云的一番心意。 顾怀寧配了好友一日,这才进宫去。 一晃眼,又是三月过去。 京中的天气已经由热转凉,暑气渐渐消散,下月又是中秋。 衍西一直在谈谈打打。 有沈敛和顾承晋在,除了最开始有些艰难,后续战事確实越打越顺。 从起初想要用景铭来威胁大衍割地赔款,到如今对方节节败退连失数城。 单萨將领其实也搞不懂,大衍究竟是哪里拿到的情报。 两国交战已有百年,大衍从未成功占领过单萨。 可这几个月交锋下来,大衍却像是开了天眼。 將单萨地形摸了个一清二楚不说,带兵的將领还一个赛一个神勇。 他们同顾家也算交战许多年了。 也不知哪来那么多小將。 打了三个月的仗,单萨土地丟了一半。 再打下去,搞不好都要亡国了。 好消息一桩接一桩。 德妃也彻底放下心了。 依著如今的形势,儿子回来搞不好还能见到妹妹出世。 这几个月,顾怀寧收到过几封沈敛寄回的信。 顾承晋伤势恢復,顾怀直在战场上大杀四方。庄静则在边关当起了先生,专门负责选拔和培养那些资质不错的孩童。 若以这个节奏再进行个十年,恐怕大衍会多出一大批神箭手。 如此又过了两月。 京中终於收到何谈成功,景铭安然救回的消息。 单萨保住了皇城。 却也同被灭了国没什么两样。 只是后续还要些时间彻底稳住占领土地,需要再过月余才能回京。 顾怀寧彻底放下了心。 得知这消息的当日,她回了顾家。 “娘,明日便准备准备入赘之事。” 她握了握母亲的手,她需要景铭和沈敛回京前,让一切尘埃落定。 第167章 考虑一下我。 皇帝得知顾家招亲时,第一时间將顾怀寧叫到了跟前。 这几个月大胜不停,让他日后將大位交给沈敛的想法更加坚定。 因著一直沉浸在喜悦中,他一时忘了两个儿子回京,还要感情之事需要处理。 皇帝確实有些头疼。 依照沈敛的心性,定是不会放弃顾怀寧的。 届时回京,两兄弟还不清楚会如何。 顾怀寧嫁给谁他都没意见,眼下这招亲,倒是表明了顾家的心意。 “真不再等等?”皇帝问。 眼下招亲,显然是两兄弟谁都不选了。 这样一样,还能省得兄弟离心。 顾怀寧早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感情上如何其实不重要,理智已经告诉了她最优选择是什么。 “眼下是最好的时间了。” 小姑娘温和恭顺,脸上也是极得体的微笑。 景铭平安无忧,回来也还需一两个月。 这段时间她正好成亲,让一切成定局。 皇帝看著她,眼神多少有些复杂。 小姑娘要取消同景铭的婚约时,他其实有稍微怀疑过,她是想找个理由同沈敛在一起。 没想到。 她竟然是真的谁也不选。 而皇帝更清楚,这才是最好的抉择。 “好。” 他终於应下,“你们放心去选,朕绝不会叫眾人看轻了你。” “只是,朕还有一个要求。” 皇帝郑重且慈爱看著顾怀寧,“你既放弃了朕两个孩子,那便好好选。不要为了应付而仓促行事,必须慎重观察考虑。” 他早就將对方看成自己人了,便不会允许她隨意解决了终身大事。 顾怀寧郑重谢过了皇帝,心下到底有些感动酸涩。 皇帝可以不必说这些话。 也是当真关心爱护她,才会开口。 出了宣政殿,她又去了趟永和宫,这才回了顾家。 不过半日,皇帝竟是颁了圣旨公告全京城,將顾怀寧收做义女。 顾家不是自己隨便招亲,是皇帝亲下了圣旨让她奉命招赘。 又是大將军独女。 又是皇帝义女。 圣旨赐下没多久,已经孕晚期的德妃还便又命了送了好些宝贝到顾府上。 其中有好一些宝贝,点名要当做嫁妆,给未来女婿。 皇帝和严贵妃这般疼爱顾怀寧,也足以让其他人清楚她的分量了。 虽说不能生育確实是硬伤,可除了这个问题,绝对是各个家族飞升的捷径中的捷径。 一时间,各大家族都有些轰动。 没有人不想一步登天。 况且顾怀寧本人的外在条件確实没话说。 常氏在家发愣时,已有內官出宫,笑著同她商议招亲事宜。 哪怕一开始有些家族没兴趣,如今皇帝亲自发下圣旨,各家也决定將家中未婚子弟送过来露露脸。 也算积极响应皇帝的决议。 是以內官提前在宫中擬定了大致章程,同顾家商量將招亲设出几个流程。 首先第一步便是比武。 身手不行的,日后如何保护顾怀寧呢? 这种人势必是入不了陛下眼的。 当然,长相特別出眾的,可以特殊优待。 待筛选了长相和身手都不行的以后,再叫顾怀寧来从当中选择最中意的。 顾怀寧其实有点怕这个流程需要太久。 但內官说大概三天第一轮会出结果。 如此一来,倒也算快。 毕竟就算她们自己招赘,也不会几天就直接定下人选。 池巧云和林苏都觉得皇帝的主意很好。 这样一来,至少招赘的夫婿不会太差。 更重要的是。 这可有乐子看了。 还要先比试呢。 皇帝命人连夜赶工,直接在宫门外宽阔的大道上搭了两个台子,又让內官出来登记筛选。 顾家倒是乐得清閒,其实没什么事可做。 反正要等前面武比结束,晋级人选才会一起到顾家去见顾怀寧。 常氏和林苏去看了一日,便放心回了家。 內官很尽责,也没出什么岔子。 周遭看热闹的百姓有很多,还有些贵女戴著围帽前来,暗暗挑选未来夫婿。 顾怀寧这个主角,却不怎么上心。 不管未来丈夫是谁都一样。 反正既比不过沈敛,也比不上景铭。 见过了最优秀出挑的人后,是看不上其他人的。 哪怕在一起的记忆不算美好。 但光是那张脸,便是不一样的。 人是视觉动物。 顾怀寧也是。 这几日她照常进宫,时刻守在德妃身边。 孕晚期了,还是要多加注意。 德妃手上有一封当天送进宫的册子,分別標註著今日参赛人选。 顾怀寧成不了她儿媳,但依旧是她的心肝。 她自是忍受不了小姑娘不要自己儿子,跑去嫁什么歪瓜裂枣。 第一日没什么太出挑的。 往日里极好相处的德妃,將画册上的人选批得一无是处。 不是嫌长相不佳,就是身高不够。 顾怀寧听得直乐。 她的態度感染了整宫人,內殿宫女们也忍不住发笑。 德妃瞪了对方一眼,又將册子收起来。 这是些什么歪瓜裂枣。 这京中就没有其他能拿得出手的子弟了? “晚上本宫就同陛下说道说道。” 她翻过册子了,没几个沈家可以的。 不是庶子就是旁支。 就没两个正经出身的。 “没关係的。”顾怀寧一点都不介意,“我这情况,也是人之常情嘛。” 正经嫡子,谁会希望绝后。 “也还早呢。”春燕姑姑也在旁边补充。 第一天罢了,好多人都还在张望呢。 德妃哼声,被大家劝著到底没那么生气了。 顾怀寧在宫里住了三日,直到明日就要进行第二轮筛选,这才出宫去。 大道上的比试还没结束。 还有许多百姓围著看热闹。 顾怀寧从人群外走过,一瞬间竟也觉得恍然如梦。 明日確定下最终人选后,婚礼便会在几日內完成。 这次是不会再解除婚约了。 反正她可能也没几年好活了。 明日还是选个豁达性子的。 至少丧偶后,对方还能离开顾家去找个续弦。 她会在死前出一封和离书,放对方自由,不再受限於这场婚姻。 离家三日,顾家已然有了新的布置。 这次之后便要准备婚礼,常氏忙得团团转,只是可惜丈夫儿子不能回京。 顾家就这么个宝贝女儿呢。 顾怀寧倒想得很开。 “婚后我依旧住在府上,爹爹和哥哥们回家便能看见我。” “实在不行等他们回来,我们自家再举行一次仪式。” 反正门关起来也就自家人知道。 谁管你府里在干嘛。 常氏听得直摇头。 “胡闹。谁好端端举行两次大婚。” 她回完女儿,很快便又开始忙手头事情去了。 反正不管人选是谁,都要准备那些东西的。 翌日一早,林苏和池巧云早早便来了院子。 庄静还没回京,她们作为顾怀寧的好闺蜜,今日当然要好好参选参选。 梳妆时,池巧云还想起上次招赘。 “我记得上次十一殿下还突然来了。那帮人忌惮得很,束手束脚压根放不开。他还一阵挤兑那些夫人们。” 想到这,她便忍不住发笑。 林苏是后来到的,尚且还不清楚这一段內情。 今日听见,也颇觉得有意思。 “想来那时候,殿下便早就中意怀寧了吧。”林苏打趣。 其实说起来,她还是替好友可惜。 不管是景铭还是沈敛,对方隨便选哪一个都找其他人强。 就是好友太倔,不愿回头。 池巧云笑著笑著,又猛然想起一事。 “誒我记得上次,世子是不是也来了?” 当时对方还是林苏侍卫的身份呢。 据说那次,所以从顾家离开的公子们全是黑著脸走的。 池巧云眸光闪闪看见不作声的顾怀寧,“其实世子也挺上心的。那段时间,他是怕你看见他再犯病,才换了身份的吧?” 林苏闻言笑了笑。 为了不出紕漏,沈敛那时可是时刻带著两层面具的。 好在天还不热,即便有人皮面具也不算难受。 “你们今日若是以他们的要求替我长眼,恐是挑不出满意人选了。” 顾怀寧自己温声开了句玩笑,也提醒好姐妹们,她和景铭还有沈敛都过去了。 不该再去回忆。 池巧云想想確实。 这京中未婚子弟除了顾承晋,就没人能比得上沈敛了。 当然了,这还有她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加成。 顾怀寧已经许久没上妆了。 德妃怀孕,不仅她本人要小心,身边宫人们包括她都格外谨慎。 大家已经习惯了顾怀寧即便素麵朝天,也清水出芙蓉的绝色。 可今日的妆容一上,立刻便显出了她人间富贵的姿容。 池巧云捧著脸,满脸都是星星。 “为什么我觉得顾姐姐的妆容明明没怎么变,却比之前又美了许多。” 林苏很客观,“因为她就是越长越好看了。” 池巧云忍不住艷羡。 “为什么我就没有越来越好看。” 如果她有好友这么出眾的脸,分分钟迷死他顾承晋,也不用在这自卑伤心了。 顾怀寧仔细看了眼好友,“怎么没有呢。” 池巧云其实长得很可爱。 一双眼睛狡黠灵动,性格也最是活泼討喜,古灵精怪。 “有趣的灵魂比长相可重要多了。”顾怀寧一直都觉得,同池巧云在一起便不会无趣。 “如果我大哥不能发现你的好,那便是他没眼光。” 一辈子那么长。 池巧云撑著下巴,满脸遗憾。 “若是顾姐姐你是男子就好了。你这么欣赏我,一定会愿意娶我的吧。” 顾怀寧也一脸遗憾,“没关係,我家还有三哥。年底了你来见见。” 顾家就是儿子多。 池巧云立刻一脸悲伤难过,“如果你三哥也不喜欢我,那我可太惨了。我不来了,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儿发生。” 三人笑闹了一会,待时间差不多了,才一起去顾府园。 身手这一块眾人选已经比试过,大概没什么问题了。 如今能留下的,必然是各方麵条件都过得去的。 正如春燕姑姑所言,第一日时间尚早,后面两日前来的人选各方麵条件都好了不少。 也有名门望族的嫡子嫡孙,不再是那些来凑数的了。 看第二日人选时,德妃明显满意了些。 顾怀寧其实也看过那些册子了,心中大致有数。 就是昨日的她还来不及看,便出了宫。 顾家替池巧云想好了理由,若有人打听,便解释是病好了回京正巧过来的。 三人缓缓前往,远远便看见了一群人。 这第二轮还有二十多个。 一群人站在园里好不热闹。 池巧云眼尖,认出了好些人。 只是认真一瞧,便有些奇怪转头小声同顾怀寧打小报告。 “他们好像全都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至少脸色都不算好。 顾怀寧和林苏都有些惊讶。 若不愿招赘,第一轮自动防水输了便是。 可比进到第二轮来顾家摆臭脸得罪人呢? 隨著距离拉近,她也確实看见了这些人的表情。 池巧云说的没什么错。 这群人是不高兴。 可是。 为什么? 顾怀寧心下不解,抬眼看了一圈,这才找到常氏的位置。 他在同下人说话,脸上虽然带笑,但明显嘴角有点僵。 笑容也像是验出来的。 顾怀寧皱了皱眉,莫非是因为这群人的表情太难堪,所以惹得母亲生气了? 一想到,她脸上笑意也为之一淡。 只是虽然瞧著冷淡难以接近,但还是娇艷无双。 眾人见到她时,都忍不住为之一愣。 全京城都知道这位顾家小姐极美,却没想到美到这般震撼。 只这一眼,她就算跟別人要命,別人也必然二话不说就把脖子给伸过去。 顾怀寧走到母亲身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看见远处桃树下站著一抹身影。 眼下这时节,桃早凋谢了。 就连树上的叶子,也落了不少。 顾家准备共赏的卉都在外头一圈,里面那个位置,就对方一人站著。 顾怀寧怔住。 过分熟悉的背影叫她心有猜测,却又有些难以置信。 常氏注意到了她的表情,立刻握住了闺女的手转了个身小声询问。 “沈敛怎么来了?” 她也是震惊无比。 不是说沈敛和十一皇子他们要再过一个多月才回京吗? 怎么这会来顾家了? 顾怀寧也有些懵。 原来真是沈敛来了,难怪刚刚那些公子们是这幅神情。 沈敛都来了,哪还有他们的机会。 要是知道他们就是过来给对方做陪衬的话,他们才不会费劲去参赛,还要被人当猴看。 常氏看了眼女儿表情,又小声问,“那娘现在派人先请他离开?” 她已经认定了。 女儿就是要招赘的,已经不考虑嫁人了。 他一个镇国公府世子,日后是要继承镇国公府的,这是凑什么热闹。 这么巴巴地站在这,不是搅得其他人没法安心吗? 池巧云和林苏这会也认出人来了。 不是认出背影。 而是对方已经转过身来,眸光深深落到了顾怀寧身上。 池巧云忍不住低头闷笑。 从小到大,她都觉得自己有点子运气在身上。 总能撞见不少趣事。 这时,下人领著宫中两位內官前来。 两人是负责今日辅助顾家,並且记录经过回去稟告皇帝的。 因著知晓顾怀寧在皇帝心中地位,两位內官笑意盈盈,皆很是客气。 只是人才到,便见到了眾人有些微妙的神色。 这表情…… 难道是不愿入赘到顾家? 两位內官立刻神色一凛,眼神凌厉在眾公子脸上来回。 虽未开口,但光看表情便知未说出口的斥责应该极其难听。 场中不乏贵族嫡系,平日里也不是受气的主。 原本见到沈敛便心下窝火,这会被內官摆臭脸,顿时觉得更加窝囊。 有人没忍住,强顏欢笑询问:“大人,镇国公世子今日怎么来了?他不是应该在衍西吗?” 两位內官皱了皱眉。 什么镇国公世子。 沈敛还要一两个月才回京呢。 二人刚想开口斥责,一转头却看见了桃树下的沈敛,顿时满脸错愕。 常氏原想找人去將沈敛请走的。 如今两位內官倒是主动送上了门。 “大人,顾家招赘,沈世子应是条件不符的。” 常氏满脸笑呵呵,眼神里却在暗示內官们赶紧去把人带走。 两位內官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当即转过了身去直奔回宫。 沈敛如今是大红人,他们可不敢得罪。 剩下的內官满脸苦笑,纠结一瞬后还是迈开了脚步。 顾怀寧没往桃树方向看。 一直都在迴避著对方的神情。 他怎会这个时间在京中。 他怎敢擅自回来的。 顾怀寧心绪难寧,脑中思绪纷乱。 正想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时,便听见沈敛的声音平静从远处出来。 “顾府若是在招赘的话,那便没错了。” 他步履平稳,声音也极是平静,一点都不像不清醒不理智的样子。 可说出的话,却如平地惊雷。 刚刚一群人还只觉得沈敛在压了他们的风头。 如今一细想,才反应过来这可是招赘婿啊。 他一个镇国公世子,怎么可能入赘啊。 池巧云深深吸了口气,差点將两颗眼珠子瞪出去。 疯了吗? 沈敛这是疯了吗? 她刚还以为对方是要抢亲呢,没想到对方竟然要入赘!! 这是做什么! 这么豁得出去吗? “沈世子!”常氏的表情也是一变再变,“切莫再开玩笑了。” 就严氏那个性子,怎么可能会让儿子入赘。 沈敛真要入赘了,那镇国公府怎么办? 当嫁妆送给顾家吗? 常氏觉得自己也是被嚇疯了,竟然在脑中想这些。 顾怀寧已经压下了惊愕,可心绪却依旧难寧。 沈敛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皇帝虽未同她明说,几次私下交谈时,却有透露要將大位交给沈敛的意向。 “沈世子。”她努力稳住声线,平静询问:“您应当才从衍西回京吧?可曾见过陛下了?” 圣上是不是还没告诉他此事? 皇帝再怎么疼爱沈敛,也不可能让自己儿子去当赘婿。 更不可能將大位交给当了赘婿的儿子。 顾怀寧想提醒沈敛,让他先进宫去见陛下。 她不希望他衝动的一时发言,毁了他的未来。 沈敛听出了她语气中的认真和凝重。 可他却只是淡淡笑了笑。 沈敛一贯內敛,极少露出表情叫別人猜出他的情绪。 是以这一笑,也叫眾人一愣。 “陛下想必待会就过来了。” 刚刚那內官,不是已经往皇宫赶了吗? 若知他这会在顾家,想来生父是坐不住的。 “沈敛!” 顾怀寧又一次叫了他的名字,语气也更加认真。 “想想你自己的身份!切莫再开玩笑了!” 谁知,沈敛的表情却也认真起来。 “我没有在开玩笑。” “我是特地赶回来。”他一顿,一字一句道:“想要入赘你们顾家的。” 要入赘这话。 这已经是第二次。 第一次他们还能怀疑自己是否听错,这一次,已然是確定的不能再確定了。 顾怀寧看著他,心底有五千疑惑,但更多的还是惊愕和一些不知名情绪。 常氏相信对方一定明白入赘究竟意味著什么。 可是。 “你母亲一定不会同意的。”常氏加重了语气。 若是有个像沈敛这般优秀的孩子入赘,她自然欢喜。 可对方要是有个严氏这样的母亲,那便要另说了。 “我可以断亲。世子之位,他们可以交给他人。”沈敛淡声道。 他本就没打算一直要镇国公世子之位。 他很確定,重活一世,他想要的只有顾怀寧。 若不能和她在一起,那重生回来將没有任何意义。 內官满头大汗。 池巧云看戏看得满眼泛光。 只有那些入选的公子们,很是怀疑人生。 是不是他们还错漏了什么消息? 难道入赘到顾家还有什么滔天利益吗? 重要到沈敛可以不继承镇国公府,还要断亲? 怎么取了顾怀寧是能登大位? 常氏已然是不知该如何相劝了。 对方说出这种话,若是叫严氏听见,还不知道该怎么疯。 沈敛的目光一直落在顾怀寧身上。 他在意的,也只有她一人的態度。 之所以这个时候会在这里,便是猜到她会在他们回京之前快刀斩乱麻。 离京太久,变数太多。 当初带伤远赴衍西,为的就是带回景铭,不让她心有负担。 如今事成,分別也够久了。 他也是不分昼夜而归。 沈敛看著顾怀寧,或许是当真太久未见,思念染红了他清冷淡漠的眉眼。 “我愿意入赘。你呢?可不可以考虑一下我?” 第168章 当外室也可以。 可不可以考虑一下我。 这真是沈敛会说出来的话吗? 顾怀寧看著他,在一点一点震撼中,又渐渐稳定下了情绪。 “府上厨子先前刚从南边学来一种小点心,大家先尝尝。” 顾怀寧没有回答沈敛,而是招呼起了眾人。 小点心原是准备半程再端上来的,因著这一岔子,她打算先用上拖些时间。 得知沈敛在这胡闹。 皇帝自然是要立刻赶来的。 她劝不了对方,那边由他的生父来吧。 想必得知大位在即,沈敛必当能做出最理智的决定。 常氏猜到了女儿的想法,也是立刻招呼起了眾人。 池巧云忍著心中的尖叫,拉著顾怀寧走到一旁,用极低的声音嗷嗷叫。 “他疯了他疯了!他竟然亲口说要入赘!啊啊啊!” 心头的震撼没消退,池巧云激动得甚至想跺脚。 顾怀寧也还没平静。 林苏却慢悠悠看了她一眼,“寧寧,你为何不直接拒绝?” 沈敛来了又如何。 她完全可以不选。 池巧云激动到一半,这会开始新一轮激动。 “是呀是呀!顾姐姐你没何没有直接拒绝?” “你……心软动摇了是不是?” “那可是沈敛!镇国公世子!他亲口说自己要入赘呢!!” 顾怀寧被池巧云兴奋得有些头疼。 “当著这么多人的面拒绝,太伤他顏面了。” 林苏幽幽道:“今天不是註定有十几个人要伤顏面吗?怎么你就不体贴体贴別人呢?” 顾怀寧看了看林苏。 那沈敛比起旁人,在她心里还是不一样的。 毕竟…… 也算有交情了。 池巧云则噗嗤一声笑出声。 “今日只要世子被拒了,那其他人便不会有失顏面了。” 比他们优秀无数倍的沈敛都没被顾家选中,他们又有什么好丟人的。 今天丟脸的,只有沈敛一个人。 池巧云的幸灾乐祸太明显了。 她就没见沈敛吃过那么大的亏! 自打她认识对方以来,他一直都镇定从容,眼高於顶进骨子里。 今日竟卑微至如此。 池巧云有些没忍住,伸手向一群公子们加油。 “好好表现呀!一定不要输给沈敛呀!” “全力以赴!就算输他也不丟人的!” “不要有负担!!” 在场的少年公子们大多都认识她。 但凡在南安书院求学过的,基本都知道她是院长外孙女。 被她这么一喊,他们也从鬱闷和震惊中回过神。 好像也是。 脑子和天赋,样貌和家世,能力…… 算了,他们確实没有一样比得上沈敛。 可输了又如何呢! 输给沈敛哪里丟人了! 换个角度想,这难道不算他们有资格公平和沈敛竞爭吗? 这是一种荣耀! 眼见著眾人迅速士气昂扬,沈敛的眸光不由转向了池巧云。 他倒是没想到。 这里竟然还有个叛徒。 感受到这道凉凉的目光,池巧云脸上的兴奋迅速一凝,表情也驀地僵住。 沈敛看著她,极冷淡地勾了勾唇。 池巧云立刻嚇得背过了身去。 她发现了。 他笑起来反倒更嚇人。 顾府到宫中来去需要时间,可才半个时辰,皇帝便匆匆赶到了。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换下朝服,显然是早朝上到一半中途赶来的。 “胡闹!你给朕过来!” 看见沈敛,皇帝立刻咬牙切齿。 这混小子。 这是发什么疯要来顾家入赘。 沈敛看了眼顾怀寧,平静迈开步子走过去。 待两父子由小人带到无人之处,皇帝才忍不住开口低声咆哮。 “你这是在做什么!谁允许你偷偷回京的。” 沈敛却用他那微微泛著凉意的目光看向对方。 “不私自回京,难道真等陛下帮顾家给顾怀寧找了夫婿再回来吗?” 这话里,明显就有责备对方的意思。 这天底下,如今敢这么跟皇帝说话的,也就德妃和沈敛了。 “是她自己要招赘!难道朕不希望她能成为我儿媳吗?”圣上无比火大。 明明他也为著儿子幸福,考虑了许久的。 沈敛很淡定道:“您已经收她做义女了。我若成了她夫婿,便能顺理成章叫您父皇。” 也算是曲线认亲了。 皇帝没被这点小事糊弄住。 “胡闹!敛儿,朕想將帝位交到你手中。你快跟我离开,新皇怎么能是他们顾家的上门女婿!” “况且寧寧是真的不想嫁给你!若她想嫁你,便根本不会在这种时候选婿。” 这么明显的意涵,他就不信儿子看不出来。 可沈敛却眉眼淡淡。 “她若不愿选我,我也愿意当她无名无分的外室。” 皇帝一边满脑子嗡嗡响,一边觉得窒息喘不上来气。 这混小子! 这混帐东西! 勃然大怒叫他眼前发黑,沈敛立刻扶他坐下,而后回头去找顾怀寧。 治中风这种事。 她应该有经验了吧。 顾怀寧怎么都没想到,皇帝怎么好端端的就要发晕了。 “你们说了什么?” 沈敛看了她一眼。 “你大概不会想听。” 可话音刚落,他便自己说了。 “我说你不选我,那我当外室也可以。无名无分那种也不要紧。” 顾怀寧手下的力道一下子米控制住,差点给皇帝掐出印子。 林苏身为大夫,自然也赶来帮忙。 一听沈敛这话,表情也是凝滯了许久。 刚刚没被震撼惊愕到,这会也尽数补上了。 “你疯啦!” 顾怀寧倏地抬头瞪他,满脑子嗡嗡响。 这是什么话! 他怎么能说出这种东西的。 沈敛却面不改色。 这就疯了吗? 他连命都可以不要。 “男子可以三妻四妾,你不可以吗?” 他只怕顾怀寧不给机会。 但凡她愿意点头,他不信他解决不了她身边之人。 林苏都服气了。 忍不住给他鼓了几下掌。 她是当真没看出来,当有人开始不要脸的时候,能一下子把底线拉得这么低。 顾怀寧咬牙半晌,这才恼火道,“你死心吧!就算有外室我也不要你。” 她俩到的及时,皇帝很快便恢復了意识。 他顺了会气,又闭了闭眼,让小姑娘先离开。 一时间,又只剩下了两父子。 “你就非要她不可吗?真將她许给你,还不行吗?” 皇帝妥协了。 他怕自己还没来得及昭告天下沈敛和自己的关係,对方就先在外面把名声闹差了。 “不行。” 沈敛没有犹豫。 他看著皇帝,这会眼神倒是温和了些。 “她不会愿意进宫的。” 沈敛了解顾怀寧。 她连嫁给景铭都有负担,何况是入宫为后。 “那你想怎么样!”皇帝的情绪恼怒到顶点。“你当真连皇位都不想要吗?” 这世上,谁能拒绝得了九五之尊的位置! 这混帐东西还是不是个男人。 当真就爱美人,半点不爱江山吗? “给十一。”沈敛道。 皇帝觉得自己又要喘不上气了。 这死小子居然真的这么干脆。 “我从没想过要这个位置。”沈敛平静道,“若要这个位置,我不必离京。” 留在京中,他照样可以运筹帷幄。 只是事情解决得会慢一些。 他不想等那么久。 也不想给皇帝机会恢復他身份。 所以他迅速离京。 又在对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赶回京城,为的就是让对方措手不及。 即便顾怀寧不招赘,他也会想办法將自己要上门入赘的事闹得人尽皆知。 皇帝看著他,眼神复杂到了极致。 若说前几个月他有多开心,这会他心里就有多堵。 他的孩子里,竟然还能出情种? 皇帝抹了把脸,“若是十一也不愿意呢?” 沈敛笑了笑:“那您便对我和怀寧差一些,表现出厌恶。” 为了护著他们,景铭一定会扛下太子之位。 皇帝深吸口气。 这混帐玩意倒是算计得够深,也够了解他兄弟。 “你就不怕他称帝后对你下手?”皇帝质问。 沈敛看著生父,眸光更加温和坚定。 “他不会。” 他了解景铭。 一如景铭信任他。 若有一日,顾怀寧撑不下去先走,他不会独活。 若他有意外先走,那这世上,还有景铭能替他接著护著顾怀寧。 唯有让对方登上大位,沈敛才真正放心。 顾怀寧和常氏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 终是见两人从屋里出来。 只是从二人脸色来看,便知皇帝也没能说服他。 “选婿是吗?朕也去看看。” 皇帝冷著脸,甚至没有要走的意思。 顾怀寧忍不住有些发怔,下意识朝沈敛望去,而后便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一直在看她。 眸光好似往常一样冷静,可眼底的平静下,却是隱藏的炙热。 顾怀寧立刻偏过了头去,不敢再看对方的眼睛。 回到园时,原本还和谐的气氛在看见圣上的那一瞬,立刻將凝结了。 常氏特地让人给皇帝搬来了顾家最气派的椅子,然后有些诚惶诚恐立在一旁。 女儿招赘,皇帝亲自把关。 这样的恩泽,这世上怕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不用他再开口,一种少年公子已经规规矩矩站到他跟前。 因为皇帝的表情太冷,眼神太阴鬱,威压过甚导致大伙都不敢抬头。 皇帝一看,脸色就更冷。 都是什么东西。 就这点心理素质,也配跟他儿子爭! “你们脖子是要断了吗?把头给朕抬起来!” 听见皇帝的话,眾人才有些不安抬起头。 池巧云已经不敢看热闹了。 这热闹有些要命了。 她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见到圣顏。 小公子们站成一排,也有几个心理素质还能过得去的。 皇帝皱著眉,亲自將几人点出来而后直接让內官將不成器的带出去了。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这胆量,日后发生危险,怕不得还得怀寧去救!” 常氏在一边,心底虽然有些同意,但又觉得好像也不能全怪他们。 其余几人忍不住心下窃喜。 被陛下点出,自然是对方认为自己还不错了。 既然如此,便更要好好表现,给皇帝留下好印象。 谁知,皇帝下一句冷冷说出的话,便是“剩下的你们比一场。” 他们前三天都已经比过了。 也知晓大家水平如何。 正想著从谁开始时,便见沈敛满脸冷淡站到他们面前。 这么一站,其余眾人便僵住了。 他们中,自然有人和沈敛同期,很了解对方的实力。 和沈敛打,几个他们捆在一起,可能都没戏。 这跟直接要他们自动淘汰有什么差別。 顾怀寧也看出皇帝是在为难人了。 果然对方留下来,便是光明正大替儿子开后门。 “陛下……” 她小声替眾人说了句话,“他们之前已经比过了……” 皇帝看了她一眼,这才又看向眾人道:“输了不会直接落选。” “朕这是在给你们表现的机会。” 池巧云看了看沈敛。 陛下可真宠他啊。 这是给其他人表现机会吗? 这种事分明是沈敛的个人秀,和对方的屈辱史。 圣上这般发了话,其他人还哪敢质疑。 几人去了远一些的位置,而后被沈敛用最快的速度放倒,半点都没手下留情。 池巧云原本想在心中腹誹的。 看了之后又变成星星眼。 不止是她,就连其他围观的侍女们,也是满脸惊嘆。 常氏也忍不住满意点头。 这样的身手,怕是没人能动女儿半根毫毛。 “不堪一击。” 皇帝冷冷评价。 这回,一开始就落选的公子们也不觉得难堪了。 比起这样被揍一顿再落选,还不如早早地淘汰。 挨了顿揍的几人才起来。 皇帝头也不抬又道,“接下来你们给怀寧作首诗吧……” 比完武,自然还有文。 “一样不会直接落选。”皇帝喝了口茶,“这也是朕给你们表现的机会。” 几人的心態突然就崩了。 皇帝这分明就是在折磨他们。 他们武比不过沈敛。 难道文就比得过吗? 沈敛可是去年的新科状元。 陛下这分明是要他们在眾人面前式丟脸。 原是热热闹闹的一场招赘,结果眾人走的时候比落汤鸡还要狼狈。 有皇帝的强大威势在,即便这些人中有几人还算不错,在沈敛面前也是输得一塌糊涂。 自然,最后便就剩下过分鹤立鸡群的沈敛。 这就不能做对比。 常氏本来觉得那些人选其实还不错。 但有沈敛一直做对比后,就变得很不入眼了。 可这是赘婿…… 常氏皱皱眉,严氏那脾气,哪会允许啊。 皇帝看著她欲言又止的神色,面无表情道,“朕回宫后,便会给两个孩子下旨赐婚。你不必担心了。” 常氏:…… 实不相瞒,陛下你的脸色也很难看啊。 只有沈敛。 眉眼底下是显而易见的喜悦。 顾怀寧忍著一直没敢去看沈敛的表情。 皇帝坐镇,她自然也不能当著眾人的面反驳。 最后那些人是自己心態崩了,主动退出的。 根本就没给她选人的机会。 场中就剩下了沈敛。 她搞这么一场选婿,又有陛下亲自坐镇,她如何都不能直接拒了这门亲事。 待皇帝要回宫时,她才匆匆赶到鑾驾边。 “陛下……” 顾怀寧话还没说完,便听见皇帝转过头反问她,“怎么?你是希望朕让景铭也入赘你们顾家吗?” 顾怀寧被这一句话问得满脑袋轰隆隆。 她哪敢有这种想法!! 没等她再回答,皇帝便走了。 他是真的心烦! 好好的儿子,他盼著让对方继承大位的儿子,竟然死活要入赘。 而他还得咬牙保驾护航! 皇帝既了解顾怀寧,又了解沈敛。 小姑娘是真的想拒绝儿子,可若真让她拒绝了,儿子也是真的会跑去当外室。 皇帝又痛苦抹了把脸。 当有了这更差的结局后,入赘似乎也变得不是那么难接受了。 虽然他也彆扭,但明面上镇国公府好像更丟人。 况且沈敛自己都不要脸了,他又能怎么办。 最让他头疼的是。 他还要想著怎么进宫跟怀著身孕的爱妃交差。 她万一觉得他偏心沈敛,对她儿子不好,他该怎么解释。 顾怀寧黑著脸回去了。 其余人也已散。 顾府外面围著好多看热闹的百姓,因为圣上嫁到,又是多聚了厚厚一层。 大家都等著看乐子。 看谁打败眾人成了顾家赘婿。 他们紧盯著出来的各家公子,终於有个胆大的开了口。 “是谁!是谁贏了?” 被揍最多,脸最臭的一人公布了答案。 他扯了扯唇,转头看了看镇国公府的方向,冷笑开了口。 “是镇国公府世子,沈敛呢。” 顾怀寧人在府中,都听见礼大门方向突然传来的巨大哄闹声。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更黑,直直朝著沈敛而去。 “你给我过来!”她恼火至极。 沈敛很配合的过去了。 池巧云跟林苏站在常氏旁边,满眼的惊嘆。 “顾姐姐竟然可以这么和沈敛说话!!” 林苏捏了把小姑娘软软的脸。 “你若能嫁给大公子,那你也能。” 毕竟可就是大嫂了。 常氏没忍住,突然笑出了声。 今儿个一整天,她都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若沈敛当真入赘了,那严氏日后大概在她面前也没法抬头了。 一想到对方以前那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劲儿,她就忍不住觉得畅快。 就是池巧云耸耸肩,脸上的笑意凝了凝,而后很快又恢復了若无其事。 “待会我就回书院啦。” 这么多人瞧见她,她不能再在顾家住下去了。 季院长早就得知外孙女回来了,只是常氏一再许诺挽留,他才没强硬將外孙女带回。 如今。 池巧云算是彻底放弃了。 都这么久了。 若顾承晋真对她有意,也早就该有表示了。 可他却什么都没问。 那是当真半点都不在意她呢。 常氏愣了愣,突然便有些难过不舍。 今年一整年,儿子和丈夫几乎都没在她身边。 女儿常住宫中,那么多个日日夜夜,是这两个姑娘陪著她的。 她是早就將对方当自家儿媳在疼了。 “真放弃了吗?”常氏有些难过。 可她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女儿当初喜欢沈敛时,那些伤心她还记得。 “年底老三也会回京,你再见见?” 她想起刚刚林苏的调侃,又补了一句,“若你和老三能成,那沈敛也得叫你三嫂。” 池巧云原本还挺伤感的,但听见这话从常氏嘴里说出,又突然变成了感动,而后笑出了声。 她激动搓搓手,“实在不行,您认我做乾女儿吧!我如果成了沈敛的小姨子,他肯定也不敢用之前的態度对我。” 这边气氛热热闹闹,另一头顾怀寧却是在对沈敛发飆。 “我不愿意!” “你怎么能借陛下强迫我!” 最最重要的是,眼下这结局,又让她觉得自己很像一个笑话。 好像她每次所有的努力,都蠢得出奇。 明明都那么费心算著时间了。 结果却还是如了他的意。 “陛下前来,只是巧合。”沈敛温声道。 “你放屁!” 顾怀寧气得脑子直发热。 她一贯注意形象涵养,像这种粗鄙话,是几乎没怎么说出口过的。 但因为今日这结局,她实在是气够呛。 “招赘一事,陛下一直有让內官帮忙。你难道会猜不到今日也会有人前来?” “他们见了你在这儿,难道不会赶紧进宫稟告陛下?” “陛下知晓了,必然立刻赶出宫!沈敛!你当我傻吗?你分明就是算准了!” 顾怀寧气得不行,整张脸都涨红了。 沈敛却看著她,觉得她哪怕气呼呼的样子也好看到了极点。 没有谨小慎微百般顾忌,也没有悲伤痛苦泪眼朦朧。 她是鲜活放肆的。 一举一动再也瞧不见当初伤痛的影子。 “你说话!” 顾怀寧还在发飆。 沈敛站在她跟前,忽然身子微微晃了晃。 顾怀寧连忙扶住他,而后又是恼火。 “你装什么装!” 沈敛嘆口气,“我日夜兼程赶回来的。回京洗漱换了身衣服,便过来了。” 顾怀寧皱了皱眉,仔细瞧了瞧,才发现他眼下確实有青紫。 之前不是故意不看他,就是他离得远,她一直没注意他的状態。 顾怀寧咬了咬牙,考虑到这人心机有多深,迟疑了一瞬后还是选择质问。 “这是不是也是你算计好的?故意在我这用苦肉计!” 沈敛扶著她,而后虚弱地浅浅笑了笑。 “如果是苦肉计,那你心疼吗?” 第169章 可以把我休了。 心疼吗? 沈敛等到回復,便直接累倒下了。 几天没合眼是苦肉计,也不全是苦肉计。 至少,能当名正言顺的赘婿,谁会想当外边那个。 一直紧提的心倏然松下,疲惫感也瞬间袭来。 他倒得很放心。 因为在他身边的是她。 顾怀寧被沈敛嚇了一跳。 起初也以为对方是在演戏,可当她检查过他的情况后,便知他是真的累倒了。 待命人將他抬进屋躺好后,常氏才將女儿叫到外面。 “如今这般,应当不会再生变了吧?” 她看著女儿,明显是在徵求顾怀寧的同意。 入赘这事,沈敛这个当事人非常积极,又有皇帝开口,已然没什么再更改的可能。 当常氏还是不太放心。 毕竟之前女儿和十一皇子都定亲了,最后又解除了婚约…… 顾怀寧显然还有些犹豫。 可眼下外头大概都已经全传开了,要是再反悔,恐怕沈敛当真会被人嘲笑一辈子。 入赘和赐婚显然不同。 她和景铭解除婚约,至少两人是平等的,且皇帝还替她找了理由。 沈敛这可是入赘。 若是到入赘这程度还被人退了,那当真就是整个镇国公府的极大羞辱了。 虽然。 如今这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是顾怀寧尚且还纠结著,圣上便以最快的速度將结果昭告天下了。 彻底將招赘定死,不允许再起半点波澜。 严氏稍微晚了一步,那时还在赶往顾家的路上。 待人到顾府时,宣旨的內监刚从顾府坐著马车缓缓离开。 她眼看著对方离开,只得质问常氏。 “这是怎么回事!” 她咬著牙,整张脸几乎有些扭曲。 亲不亲生另说,沈敛可一直是她的骄傲。 虽说这孩子今年让她生了不少气,可她还是將对方当儿子的。 她的儿子,怎么能入赘! 常氏一开始还有点尷尬,但很快就变成了幸灾乐祸。 “我们也不是很清楚,今早世子自己出现的。据说是好几天没合眼,日夜兼程赶回来的。” “夫人您消消气,孩子大了自个儿主意比较大。这话您之前不是常掛在嘴边吗?” 严氏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对方这分明就是在挤兑她! “他现在人在哪儿!?” “刚累倒了,眼下还休息著呢。”常氏嘆气,也是有些心疼的。 严氏咬著牙,所有的气全都憋在心头,半句话都说出来。 常氏看了看对方,发现半年多不见,严氏其实老了许多,也瘦了许多。 这大半年,严氏操了很多心。 虽然沈敛在边关不断有好消息传来,可在战场上毕竟有风险。 二来晏归一直在牢中,除了沈覃回来过一次亲自向陛下求情待她去见了一面后,便再也没见过了。 两父子在天牢相遇的场景並不和睦。 沈覃是愧疚的,可晏归敌视的態度相当剧烈。 言辞间几乎没有半点关係转圜的余地。 晏归是不满严氏竟然还帮著沈敛,可对这位將自己换走的生父,却是满心的仇恨。 这种仇恨几乎无法弥合,是怎么都没办法抵消的。 为了保护外甥,竟將亲生儿子送走。 这对从小吃尽了苦头长大的晏归而言,是绝对不可原谅的。 当年的孩子,被换了两次。 沈覃將儿子送到旁支,因著沈敛身份敏感,他也没办法解释亲子的身份。只能称这是自己的私生子,让旁支给个身份先將孩子护住。 对方將晏归带回去,却解释不了孩子的由来。 他家夫人最擅偽装,表面上温温柔柔接受了孩子,心下却恨得很,只以为这是丈夫外室生的孩子。 在孩子到家后三日,旁支因公事离京了一个月。 恰在这时,夫人乳母的孙子出生。 她几乎没有多想,便將两个孩子掉了包。 刚出的孩子长相变化太大,几乎是一天一个样。 旁支回来时,孩子已经变了样。只是瞧著白白胖胖,显然妻子在上心照顾的。 自此,沈覃留在旁支那的亲生子,便成了沈樾。 而晏归,因为被主母憎恶,私下吃了许多许多苦。 被虐待的孩子通常很早熟,对情绪也极其敏锐。 他能感觉得出来,父母和祖母对他的態度是厌恶的。 他从不明白,明明他们非常疼爱老爷的孩子,却这般厌恶虐待他。 他从小便被逼著干许多活,直到一次父亲醉酒,他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他不是他们的孩子。 他其实是老爷的孩子。 晏归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一日自己是多么的开心。 老爷对小少爷很好,不时便会带回许多许多的好东西。 那些好东西,是夫人看见了都要眼红的程度。 可老爷却眼也不眨地送去少爷屋里。 那日下了雪,才四五岁的晏归,才笨拙地替爹娘洗完衣服。 他的双手生了冻疮,又疼又痒。 得知身世那一刻,他深深觉得自己被老天爷眷顾了。 他想找老爷,將真相告诉对方。 可他又想,老爷大概不会相信他,还会以为他是爱撒谎的坏孩子。 他必须要再等等,再等个好时机。 晏归一等,便是三年。 他长大了些,虽然还是个小孩,却已是精力体力最旺盛的年纪。 他已经可以疯跑,让大人们都追不上他。可表面上,他还保持著唯唯诺诺的样子。 直到那一天,他远远看见了沈覃同沈樾待在一起。 那是沈家如今的当家人。 这几年,对方来过好几次。 晏归曾远远偷偷打量过他,觉得这位当家人和生父一点都不一样。 生父冬天会裹著厚厚的袄子,外头还得披著皮毛大氅,脖子缩在柔软暖和的袄子中,手中隨时得抱著暖炉。 而这位当家人穿得却不多。 一件简单的冬服,便能显得他高大魁梧。 晏归曾经悄悄羡慕过对方。 想著自己若是也这般强壮英武,那假爹娘和祖母肯定就不敢这么虐待自己了。 他想找到能证明自己的方子,直到那日沈覃过来,他想设计对付沈樾时,听见了对方的梦话。 沈樾在梦中,问沈覃何时將他接回镇国公府。 他一直断断续续地问,为何对方要为了別人,將他留在这里。 他说不想要老爷当父亲。 年幼的沈樾说了许多许多。 晏归怔怔站在床边,那一刻突然觉得困惑又荒诞。 他的父亲原来不是老爷。 而是那位瞧著就魁梧的镇国公。 可对方却又不要他,为了別人將他送到这里。 早慧的晏归愣了许久,直到被人发现他莫名出现在少爷房里。 危机感让夫人决定除掉他。 她原本是希望这孩子痛苦长大,一辈子受奴役。 如今却又觉得有风险,应该快些斩草除根。 那一日,他甚至都来不及反抗,便被人灌下了昏睡的药,被人丟在了外头。 寒冬腊月,他贪玩累了在外面冻死了很正常。 晏归被冻了奄奄一息,直到被晏家捡了回去。 可被晏家捡走也不意味著就是好运降临。 长相出挑的,会被培养成孌童。有些会被达官显贵要走,有些则长大了之后成为南公馆里那些小倌。 晏归吃过太多的苦。 他知道,唯有让自己出色到超过所有人,才让改变自己的命运。 而他所遭遇这一切,全怪沈覃。 晏归恨他。 没有这股恨意,他不可能在晏家活下来。 …… 沈敛睡了一天一夜。 中途的时候,他其实醒过。 严氏將他带回了镇国公府,他看见了熟悉的臥房,而后继续合眼而眠。 一来,身体仍旧疲乏。 二来,他要拖到入赘之事落定。 一日时间,够让入赘一事成为定局了。 相信这么多时间,也够生父哄好德妃了。 顾家越发忙碌起来。 顾怀寧却没有太大的参与感,且也觉得分外不真实。 她同沈敛。 如何还能再走到一起? 池巧云回书院了。 林苏去了医馆。 常氏在忙著大婚之事,就连映书都在做著各种准备。 顾怀寧静不下心。 就连最能让她专注下来的医书,这次也不再奇效。 她留在家中,感觉自己同整个顾家喜庆的氛围甚是格格不入。 直到沈敛把小橘白送来。 “我们大婚,是不是该给小傢伙编件衣服庆祝庆祝?” 顾怀寧瞪著他,半晌没说话。 有什么可庆祝的。 她半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庆祝。 但小橘白开始撒欢。 自从德妃出事,它就又被送回镇国公府了。 严氏折腾了好几次都没將它除了,自暴自弃也隨它去了。 况且沈敛还在府上发了话,不准任何人再动它。 小傢伙得了免死金牌,这几个月也在府上被好生伺候著,养得肥嚕嚕。 它在顾怀寧周围跑了一会,这才不紧不慢蹭过来。 猫的记性不太好。 但小橘白除外。 不过闻了一小会儿,它便认出了她,开始在她腿边左绕右绕,然后一翻身子开始扭。 顾怀寧的脸只绷了一会便破功了,然后蹲下身开始擼猫。 小橘白被摸得呼嚕嚕的声音震天响。 一人一猫,极其和谐。 沈敛一直站在她身边没走开。 等顾怀寧抱著猫站起来的时候,才伸手护了护。 她这身体,已经不记得跌过几次了。 顾怀寧也是觉得腿要麻了,才慢慢站起来的。 看见他伸出的手臂,她抬头看了沈敛一眼,便转身走。 都这么多次了。 她怎么也该吸取教训,不会再站不稳了。 沈敛跟在她身后。 待走了一会,才再次询问:“要给小傢伙编衣服吗?” 顾怀寧回头瞪了他一眼,“我看它可喜欢舔毛了,穿什么衣服。” “那就还是脖圈吧。”沈敛淡定道。 只要一开始提个过分点的要求,后面再提其他时,便比较容易被接受。 顾怀寧皱了皱眉,而后看著肥嚕嚕的小橘白。 內心挣扎了几瞬后迅速缴械投降了。 算了算了。 是给小猫编,又不是给他。 不管成不成亲,都可以给猫儿编脖圈的。 见她没拒绝,沈敛没忍住,轻轻笑出了声。 顾怀寧立刻便被惹毛了。 她又回过头,“你是不是又算计我?” 沈敛却忽然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养它吗?” 顾怀寧不吭声了。 他看著她,眼中是毫不遮掩的温柔和喜欢。 直觉告诉她不要顺著他的话聊。 她回过了头去,“不想知道,你也別说。” 沈敛便又笑了。 他觉得她懂。 就是因为知道他想说什么,所以才拒绝。 顾怀寧被他笑得有些恼火,有种被窥探了內心的感觉。 “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惹我的?” 沈敛的笑意收起,眼中也闪过了些许落寞。 “你若实在不愿,可以在成婚后把我休了。这样一来,也可以向陛下交差。” 如今入赘一事已全京城皆知。 况且圣令已下,她实在不好几次让陛下收回成命。 只是入赘了被休离,好像要比眼下就被她拒婚还要丟人。 顾怀寧光想想,都能知道届时全京城的嘲笑成什么样。 “你是半点后路都不打算留了吗?” 她是真的震惊。 沈敛实话实说,“你都不要我了,我还在意那些做什么。” 顾怀寧白皙的小脸僵了僵。 他这般若无其事说这种话,她当真还是很不习惯。 而且,他也太豁得出去。 显得她被吃得死死的,好像压根不忍心那么对他。 顾怀寧又气得抱著猫往院子里走。 沈敛跟在她身后。 临要进屋时,被她关门挡在了外头。 映书在忙,听见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自家主子气呼呼的,怀里还抱著肥嚕嚕的小橘白。 小傢伙眯著眼,自顾自睡著了。 鬆弛让人羡慕。 映书立刻便笑了,“是世子来了吗?” 顾怀寧不想应声。 映书却已经走上来,开心地摸了摸小橘白的脑袋。 小傢伙睁眼看了看她,而后又闭上。 对方身上有顾怀寧的味道。 “小姐,您就不要再生世子的气了。” 她劝著,而后又换了说法,“不过他要入赘的话,您是不是以后可以隨便罚他?” 顾怀寧被逗笑了。 哪怕是入赘,那也是夫君。 怎么能隨便处罚呢。即便是下人,也不该如此。 映书看著自家小姐比儿还娇艷的小脸,不禁感慨,“我就说这世上没人会不喜欢小姐您。” 沈敛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会不为所动呢。 “小姐,您是不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世子也是,我就没见过比你们俩还要好看的人。” 映书想起了以前顾怀寧看过的那些话本子,“小姐,你们会不会是话本子里,那些下凡来歷劫的神仙?” 顾怀寧被对方夸得都有些羞耻。 她知道自己好看,但实在不敢自比仙子。 正要抱著小橘白去一边玩时,映书又开了口。 “其实,奴婢最希望您和世子在一起。虽然殿下对您也很好。” 顾怀寧抬起眼,“为什么?” 映书道:“奴婢也说不上来,但奴婢觉得,您和世子相处时,最自在。” 会生气。 会伤心。 会高兴。 虽然好像不开心多一些,却很鲜活。 而同十一殿下在一起时,虽也是开心的,但情绪总是很平静。 仿佛对方压根挑动不起她的喜怒哀乐。 “世子以前確实挺没眼光的,但他现在和以前也已经不一样了。” “您那段时间在治疗,他在树下一站就是一整晚。” “院里小丫头好奇接近他,他从来也不理。” 顾怀寧摸了摸猫。 沉默了片刻才道,“我知道他现在对我很好。” 可感情这种东西,不仅只是对方想如何。 最好的关係,应该是她有需要,而他正好要给。 而不是在她不需要的时候,他只顾著自己的想法,强迫她接受。 映书歪著头,“那小姐为什么不开心呢?” 顾怀寧道:“我不想要他的好。” “那小姐想要谁的好呢?” 映书想起前日沈敛大发神威的样子,“反正小姐都是要选一个人的,为什么要选一个差的呢。” “这么多报名的呢,您瞧剩下那么多,还是不够世子揍。” 主要是一对比,確实显得那些像臭鱼烂虾,很靠不住。 若是她现在要选旁人,大家反倒要担心別人保护不了她。 顾怀寧觉得,沈敛那天故意手下不留情,大概是有点卖弄想法的。 一想到这,她便想咬牙。 映书看著对方的表情,立刻又笑了。 “小姐您刚刚又气鼓鼓了,肯定在想世子吧?” 她继续忙手中之事,“也就只要世子,才能让您这般。事已至此,您为何一直钻牛角尖呢。” 映书犹豫了半晌,还是补了一句。 “太钻牛角尖,是不是也代表著在意?” 顾怀寧抱著猫走了。 其实太在意一个人,也有可能恨。 但她恨沈敛吗? 顾怀寧皱眉想了想,她当然还是介意前世对方没救顾家。 但要说恨,如今她也没那么强烈的感觉了。 说到底,也怪她前世太无用。 她埋怨前世的沈敛,但也同样不喜欢前世一无是处的自己。 小橘白从她怀里跳下,开始在门边走来走去。 它站起来挠了挠门,而后又回头看向她。 它想出去了。 上厕所。 它不能將味道留在这里。 顾怀寧以为它是想找沈敛了,虽然心里有些吃味,但还是走过去替它开了门。 房门打开,她看见沈敛站在院中树下,一如几个月前的那些夜晚。 他没离开。 或许留在这也没什么用,但他没走。 小橘白一路跑出去,瞧都没瞧他一眼。 顾怀寧站在屋里沉默了许久,没有开口。 接受他,可又还是不甘心。 那么多的苦,那么多的伤,不是时间过了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的。 她那么努力地想要改变,可如今又变成了这样。 持续了两日的愤怒,突然就变成了委屈。 情绪来得突然,她忽然便红了眼眶。 她已经自己已经足够成熟了,可这一刻委屈却翻江倒海。 所有人都在期待她和他的未来。 只有她自己不是。 泪珠掉下的瞬间,沈敛也已经到她面前。 他几乎很久没见她这样了。 顾怀寧此刻的表情,让他突然记起从前。 “怎么了?” 他有些急切,眼中是显而易见的紧张和慌乱。 沈敛不知道她在哭什么,但明显和自己有关。 映书在屋里听见他的声音出来,见顾怀寧哭了,也立刻有些著急。 “是不是世子你又把我家小姐惹哭了?”她瞪向沈敛,语气也不太客气。“世子您还是先走吧,別站在这儿了。” 她家小姐都多久没哭了。 沈敛没跟她计较,视线一直落在顾怀寧眼泪上。 他绷著脸,忽然有了动作。 映书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在外面了。 房门在她面前砰的一声关上,她只能愕然瞪大眼。 “你想做什么!” 顾怀寧含著眼泪瞪他。 下一秒,沈敛的吻便落在了她脸上。 泪水带著微微的咸意,可她整个人却带著一股甜香。 顾怀寧其实没用什么薰香,自从学医后,她已经许久没薰香了。 喜欢一个人,便是连她身上的香味,都不自觉地放大了。 而后,沈敛便挨了一巴掌。 “你別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顾怀寧恼火瞪向他。 沈敛看著她突然又变回恼火的情绪,眼神幽幽。 原来亲她只用挨一巴掌吗? 而且她也不哭了。 虽然像是又生气了。 但是,好像也值。 “你打吧。如果你打我能开心的话。”沈敛道。 反正都差点要死那么多次了。 还怕这一两下打吗。 顾怀寧才想开口,便被他伸手抱在了怀里。 “这种能拿捏我一辈子的机会,你真的不要吗?” “再给我一个护著你们的机会。” 他的声音低低从耳畔传来,带著满是卑微的低哑。 “求你。” “不要再推开我。” 顾怀寧忽然又有些委屈,又有些难过。 她推了推他,可沈敛將她抱在怀中,虽未太紧,却也压根没给她机会推开。 “沈敛!” 她还是有些不甘心的。 没那么容易就被哄好。 听见她声音里的委屈,沈敛垂下眸。 看见她眼中又蓄上的泪水,他顿了顿,再次低下了头去。 只是这次顾怀寧撇过头。 “別以为相同的套路我还会中第二次!” 愤怒和委屈轮替交织。 沈敛的视线落在她唇上,“那我换个別的……” 第170章 大婚。 沈敛是挨了三巴掌走的。 小姑娘没客气,对方走时,脸上还留下的明显的印记。 只是他一贯脸上没什么表情,叫人看不出情绪。 下人赶紧告诉了常氏。 常氏赶来,看了看女儿脸上还残留的薄怒,又放心走了。 顾怀寧这么明显的情绪起伏,常氏这个做母亲的,也许久未见到了。 尤其是当初衍西刚出事时,女儿那份从容,实际上叫她心疼不已。 宠了那么多年,女儿是什么样的性子她很了解。 当时那样的镇定冷静,才是真的將一切压抑在心中。 或许这两个孩子之间有误会有心结,但羈绊未断,最容易走进心中的还是对方。 有皇帝协助,大婚的日子定的不过就是几日之后。 顾家当时也想早些完婚,但是只没想到入赘的是沈敛。 而皇帝也是怕了。 沈敛这混帐提早回京,谁知道景铭会不会也这样呢。 他不希望再生乱子了。 將就就將就。 寒酸就寒酸。 那都是混帐玩意自找的。 他只想用最快的速度將沈敛打包去了顾家。 定下婚期那日,顾怀寧进宫去见了德妃。 对方已经八个多月,身子也越发沉重,不便行动。 顾怀寧满心忐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和沈敛的情况。 取消了和景铭的婚约,如今却又和沈敛成亲。 这换了谁都要生气的。 她正是因为无顏见德妃,才迟了这么多日进宫。 永和宫內都是熟人了,见到她眼神也有些微妙。 半夏冷著脸將她带进屋,而后面无表情立在一旁。 换了往日的,有顾怀寧在,她一定是极放心去忙自己的事儿。 可今日这般,著实叫小姑娘很是忐忑。 德妃合著眼躺在美人榻上,腰下枕著腰托,合著眼双眉微皱。 这个时间平时她应该睡醒了,没想到今日还在休息。 顾怀寧犹豫了一会儿,轻轻走到对方身侧,依著对方喜好的力度揉捏起来。 大概是她的揉捏起了作用,德妃微皱的眉头也渐渐鬆开了。 “青红,你推拿的手艺越发精湛了。” 德妃闭著眼,漫不经心夸讚,“已经比怀寧的手艺都还要好了。” 顾怀寧怔了一怔,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作答。 到底是有些难过的,可她也自觉没资格委屈。 结局已是如此,哪怕她说並非有意所为,也改变不了对人家的伤害。 德妃和景铭那么照顾自己,是除了顾家这世上待她最好的人。 小姑娘垂下眼,忍住涌上眼眶的热意,继续认真揉按。 也不知过了多久,再抬眼时,才看见德妃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安静看著自己。 “你呀。” 她嘆口气,“就这么喜欢受委屈吗?” 顾怀寧因著她的话,泪水突然便落了下来。 德妃又嘆了口气,赶紧拿帕子给她擦眼泪。 “別哭了別哭了。这么不经逗吗?” 顾怀寧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有些委屈又茫然望著对方。 半夏听见屋里的动静,也立刻赶了进来。 见顾怀寧哭了,她也很是手忙脚乱。 “怎么了怎么了?哎呀,早知道就不嚇唬怀寧姑娘了。” 德妃摇摇头,由著半夏將她扶起来。 因著招赘一事,顾怀寧忐忑了五六日没进宫,確实不太清楚宫中情况。 可真若要成亲,她还是觉得应该亲自来一趟请对方原谅。 德妃在第一日得知结果时,確实觉得不高兴,且感觉遭到了背叛。 不过也不算太强烈,毕竟婚约接触时,她其实也隱隱有预感。 后来,皇帝亲自过来,厚著龙顏替顾怀寧说了不少好话。 这事他还是倾向於是沈敛自己的盘算,和小姑娘无关。 更何况他儿子占了好处,他再在爱妃面前给孩子推脱,实在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 德妃本来也没多生气。 就是有些看皇帝不顺眼。 如果当初对方没让儿子出京,哪有这么多事!说起来,还是皇帝的错。 而后又过了两日,沈敛顶著巴掌印进宫来见她。 德妃晾了他一下午,这才见他。 上次见他,还是景铭出事前。 德妃有点气,但看见外甥脸上那巴掌印后,也立刻就消了,全变成了看热闹。 沈敛在宫中留到了皇帝过来,这才出宫而去。 德妃不是小气之人。 她疼爱的顾怀寧的程度,可比皇帝多得多。 就算小姑娘不能嫁给景铭,她也是將对方当女儿疼的。 只是等了好些天没见她进宫来,便故意想要嚇唬嚇唬她。 没想到把顾怀寧嚇唬哭了。 “你这傻孩子,你一按本宫,本宫便知是你了。”德妃嘆气。 满宫上下,就属小姑娘的推拿的手艺最好,也最得她心意。 不管是按捏的力道还是其他,都是最准確的。 顾怀寧的眼泪还在掉,对方越是这样,她的愧疚越甚。 “对不起娘娘。” 听见她道歉,德妃摇摇头,“你这傻孩子,有什么可对我道歉的呢。” 婚姻是一辈子的事。 能嫁给自己喜欢的男子,自然要比嫁给一个没感觉的异性强。 像她,当初也曾憧憬过嫁给心爱之人。 可后来,沈贵妃装疯,她便为了家族进了宫。 皇帝妃子那么多,她才懒得上心呢。 如今景铭都这么大了,她是半点爱情的滋味都没体验过的。 而儿子没能跟她走到最后,或许也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缘分。 德妃还记得。 前年圣上寿宴上,还是沈敛托他照顾突然来了月事的顾怀寧。 德妃摸了摸她的头髮,“在本宫心中,铭儿必然是这京中最优秀的年轻公子。可除了他,本宫也觉得只有沈敛能配得上你。” 她已经传那日的內官前来,听了当日发生的一切。 內官添油加醋说了一番,越发显得那些人像歪瓜裂枣。 那种人,她必然是觉得配不上顾怀寧的。 “不必觉得愧疚。能嫁给两情相悦之人,是一件极大的幸事。” 顾怀寧离开后,半夏忍不住感慨。 “娘娘,您可真宠怀寧姑娘。” 好得都叫她这个陪了德妃二十多年的心腹都羡慕。 德妃嘆气。 “若寧寧心里有铭儿,我自然不会这么好说话。” 可小姑娘心里没有儿子,她又何必勉强撮合两个人在一起呢。 德妃未动怒,顾怀寧便也放下心。 成婚前两日,常氏悄悄找林苏问了会话。两人单独聊了一会儿,仔细询问了女儿的身体情况。 幼年时,顾怀寧受伤太重。 当初的大夫便隱晦暗示过,这么重的伤,小姑娘哪怕伤势復原了,身体也会比常人脆弱。 房事方面,必须要克制。 常氏到底是过来人了。 哪有感情和睦的夫妻没有亲密接触的。 女儿能找到如意郎君是好,可她也怕女儿伤了身子。 林苏听明白对方询问后,给了常氏一个肯定的答覆。 “无妨。” 到底调理了那么长一段时日呢。 虽说未必能让顾怀寧恢復生育能力,但身体滋养恢復还是能做到的。 常氏长长鬆了一口气,欢天喜地走了。 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林苏未上心。 可没想到,成亲前一日,沈敛特地去了医馆一趟。 內室里,他先是询问了顾怀寧身体的详细情况,而后便是一阵沉默。 他没作声,但显然还有话要说。 认识沈敛那么久,林苏还是第一次见他也有难以启齿的时候。 只是待她认真观察一番后,却在他脸上发现了异曲同工的微妙。 林苏到底是个姑娘。 虽然是大夫,但这种事问她还是有些不合適。 但这京中,关於这方面的大夫中,还是林苏最权威。 其实沈敛原是不打算询问这事的。 前世反正也熬过来了。 但他没等到常氏过来同他提这事,便又叫他有了新的猜想。 林苏等著他开口,而后平静给了答案。 “不行。” 失望还是有的,但沈敛接受得也算坦然。 反正有林苏在,再如何也不会比前世麻烦了。 晚间回府时,林苏去了顾怀寧屋中。 因著要大婚,常氏在府上新修葺了一个院子打算给女儿。 只是太过匆忙,院子还没修整完,婚房只能先用顾怀寧的闺房。 明日顾府大婚,今夜闔府上下彻夜难眠。 顾家如今没什么亲属在京中,明日是由林苏带著管家替顾家去镇国公府迎亲。 顾怀寧仍旧觉得不真实。 虽然闺房被布置得焕然一新,可她仍提不起什么兴致。 林苏看著她,忽然慢悠悠开了口。 “跟你说件事。” 顾怀寧看向她。 “我同世子说,你的身体不宜行房。”林苏道。 顾怀寧怔了好一瞬,才突然涨红了脸。 她倒是將这事忘了。 沈敛前世惹她生气的事有许多,对她无比冷淡也算其中一项。 林苏说完,便悠悠閒閒走了。 顾怀寧明显还有些不高兴的,也不知这事能不能帮对方解解气。 翌日一大早,整个顾家便忙碌起来。 迎亲的队伍盛大,但因著是女方去男方家迎亲,也是吸引来了无数百姓。 德妃月份大了来不了,却早早便让人送了好些东西来。 顾怀寧以前並未了解过这些礼节,直到迎亲对方出门,才被路王妃拉著聊起此事。 虽说平日並不怎么往来,但路王夫妇,还是她名义上的乾爹乾娘。 乾女儿大婚,他们作为长辈自然需要前来。 “我刚刚来时,路上便已经被围观百姓给堵了。连马车都停街角了,想来世子待会也得自己走进来。” 顾怀寧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也是满脸惊愕。 “这么多人吗?” 她前世出嫁时,也没到这种地步呀。 “那可不。” 路王妃笑弯眼,“迎亲常见,入赘可不常见。礼仪规制,可都与寻常不同。” 更何况,对方还是沈敛。 严氏的人缘著实不算太好,这京中同她交好的並不多。 路王妃家中也有儿子,但同沈敛没得比,以往也被严氏小瞧过。 从前严氏这看不上那看不上,这瞧不起那瞧不起。 没想到到了最后,沈敛居然得入赘。 这可是惊坏了京中所有人。 入赘。 偌大的镇国公府,沈敛竟当真说不要就不要了。 顾怀寧直到这会,才后知后觉有了些真实感。 他为了同她在一起,是真的什么都豁出去了。 从前他不管走到哪儿,可都是眾星捧月一般的存在。 他的傲气是刻在骨子里的,哪怕压根不在意別人怎么看,他也永远是旁人眼中无法高攀的存在。 如今,因著入赘这层身份,他好像被拉下了神坛。 池巧云笑眯眯看著她的表情,忽然凑近小声问了一句,“是心疼了?” 入赘迎亲需要女方女性家属前往,其实常氏原也希望池巧云一起去的,但小姑娘拒绝了。 顾承晋既对她无心,她便不往上凑了,省得日后大家都不方便解释。 顾怀寧收起了微怔的神色。 “倒也不算。” 那是他自找的,她可没求他入赘。 池巧云笑弯眼,而后又八卦询问:“听说顾姐姐前些日子打了世子?” 这是映书同她说的。 池巧云在顾家也住了好一段时间,同眾人已经相当熟稔。 顾怀寧有些尷尬,且这事也不好否认。 但她是不后悔的。 想起那日沈敛的大胆放肆,她还是恼得直咬牙。 “他活该!” 池巧云瞧见她这般表情,笑得更加贼兮兮。 “一定是他去做什么对不对?” 顾怀寧背过了身去。 沈敛敢不禁她同意亲她,就该做好挨巴掌的准备。 池巧云见好友不打算说,倒也没有太遗憾。 只是想了想沈敛,她很不负责地推测,“搞不好顾姐姐你打他,他都觉得是奖励。” 顾怀寧忍不住耳朵发烫。 好友这说的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两闺蜜聊了半晌,这才听见外头鞭炮声响。 这是迎亲队伍回来的信號。 池巧云早就去大门外看热闹了,鞭炮声响后没多久,顾怀寧便见好友快速回来同她报信。 “沈敛他是走过来的。” 拥挤的京城大街周围聚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他一路从镇国公府,穿著绿色的囍服走到顾家。 “那么多人吗?”顾怀寧愕然。 被那么多百姓盯著瞧,他该多尷尬丟人。 池巧云想了想,“抬个轿子的距离还是有的。” 说罢,她不禁感慨了一句,“他可真豁得出去。” 这换了其他高门贵子,怕是日后都不好意思见人了。 顾怀寧的小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可心里到底生出了些情绪。 不多久,她看见一身绿衣的沈敛前来。 入赘有入赘的服装要求,须现实出对方的从属身份。 她几乎没见他穿过这般鲜艷的顏色,往日他的衣柜里,也大多是黑灰白这种顏色巨多。 顾怀寧以前很迷恋他的冷静从容惊才绝艷,觉得他虽年纪轻轻,却也能將沉闷的顏色穿得很有气质风度,因为他撑得起这份有厚度的顏色。 而今,她忽然觉得他穿绿色也是极好看的。 鲜艷的顏色,衬得他唇红齿白,少了以往那股子內敛,多了一分属於年轻人的放肆飞扬。 顾怀寧看了一眼,而后收回视线。 打算日后让映书多买些鲜艷的布料。 沈敛不喜欢枝招展的顏色,今日她瞧了,倒是想都叫他试一遍。 人是不討喜,但长得还是极对她胃口。 她好歹要满足下眼福。 两位新人先被带去了祠堂,待结束全部仪式后,在池巧云的起鬨中被送入了洞房。 顾怀寧很难评价自己的心情。 但沈敛却是开心的。 他脸上一直带著笑意,喜悦的情绪压根不加以掩饰。 顾怀寧两辈子都没见他笑那么久过。 待人都走了,她才听见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早知道前世就该这样了。” 男子入赘没女子那般辛苦,他不需要早起梳妆,出门的过程简单许多。 而她也不需要离家,能一直得到顾家照顾。 有他在,林家想栽赃顾家也没那么容易。 顾怀寧面无表情看著他,“你倒是想得开。” 被那么多人盯著走过来,他竟然也好意思。 他的尊严呢? 他的骄傲呢? 上辈子的沈敛才不理她呢,都是她巴巴往上凑的。 沈敛看了眼小姑娘的髮饰,“脖子累不累?先把髮髻解了吧。” 虽少了出嫁这流程,但她装扮依旧繁琐华丽。 沉沉的发冠戴著头上,他还记得她前世喝醉时嚷嚷过脖子酸。 顾怀寧下意识摸了摸后颈,这才后知后觉有点酸。 她想了想两人的情形,其实这样也好。 前世她嫁过他了,再嫁一次,哪怕再揭红盖头,也没有当初那种甜蜜激动了。 她去妆奩前坐下,刚想开口唤映书,沈敛已经到了她身后。 顾怀寧透过铜镜,可以正好看见他那张让人惊艷的俊顏。 他垂下眼睛,正仔仔细细瞧她髮髻的盘法。 他的表情很认真,还有著明显的小心和谨慎。 待大致確定了解法后,他才轻轻上手。 顾怀寧的视线落在铜镜上,过了一会才开口。 “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也没多么喜欢我。” 沈敛未抬眼,视线一直在她的头髮上。 “你为何会这么猜?” 顾怀寧想了想,还是没拿前世房事的问题来说事。 “只是觉得,太突兀了。” 明明他之前表现得那么冷淡,那般要將她拒之千里之外。而今又突然表现的这般痴情,很是叫她不解。 “你有没有想过,就是因为死得太突然,才给了你错觉。” 若当时是和平分开,或许他也不会这般执著。 沈敛拆解的动作停了停。 他抬起眼,看向铜镜的方向。 “不要再提『死』字。” 不止顾怀寧可以透过铜镜看他,他也同样可以通过铜镜看见她。 他很认真,也有些严肃。 显然这个话题確实很让他在意。 顾怀寧只能换种说辞,“那是我离开得太突然,才叫你一时接受不了。” 沈敛明白她的不解。 不管是谁,在被冷落了三年后都会有所怀疑的。 他沉默看著镜中的她,忽然间升起了些许愧疚。 “对不起。” 顾怀寧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道歉。 “是我以前没让你知道,你对我而言有多么重要。”沈敛道。 若他没有自以为是地用自己的法子护她,如今她也不会这般不自信。 他弯下腰,与她的高度持平。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能叫我一而再再而三打破原则的,都只有你。” 顾怀寧看著他镜中的目光,几瞬后別开了眼去。 “你不会以为我忘了,你之前有多维护魏清音了吧。” 即便是误会对方是他救命恩人,也足够说明她在他心里没那么重要了。 沈敛皱了皱眉,他倒是忘了这个祸害。 “我是感激她,可她拿著救命的恩情要我娶她时,我却从未松过口。” 前世他一开始也未察觉。 只想起顾怀寧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样子,便想罢了成全她,报了这救命之恩。 於他而言,她自始至终都同其他人不一样。 顾怀寧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却不大相信。 这顶多也只能证明她在他心里比魏清音重要些,证明不了她对他有多重要。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拆完她的头髮。 少了那些装饰,她顿时也觉得轻鬆不少。 桌上摆著合卺酒,顾怀寧犹豫了一瞬,还是起身走到桌边。 沈敛顺著她的视线望去,而后有些迟疑。 “你能喝?” 前世她可是醉了的,而后翌日又纠结没行房这事。 顾怀寧不想喝交杯酒。 单纯就是成亲心烦,想小酌一杯。 她的酒量,喝醉了好睡觉,麻痹了自己也不用心烦今晚怎么面对沈敛。 顾怀寧自顾自替自己倒了一杯饮下,而后便去卸妆洗漱,冷淡拒绝之意已经表现得很明显。 酒劲上来需要时间,她用来洗漱更衣正好。 沈敛没再惹她。 来日方长,他不能太心急。 他需要解释的事有许多许多,他在等她自己慢慢打开心结。 顾怀寧很快便昏昏欲睡了。 沈敛看著小姑娘的眼皮渐渐耷下,而后躺进被褥之中。 他沉默著等她睡著,才动静极轻洗漱上床。 这被褥是新换的,却已经染上了她身上的香味。 久违的同床共枕,他却没有心猿意马,只有叫他彻底长舒一口气的安心。 这婚事终於是成了。 兜兜转转,他还是將她找了回来。 行不行房且再说,只要能留在她身边,便已足够。 只是,沈敛的安心和放鬆却也只维持到了凌晨。 顾怀寧半夜迷迷糊糊醒来,看见了身边的沈敛。 她只喝了一杯,並没有那么醉。 只是,也没往日那般清醒。 她看著枕边的沈敛,忽然便想起了白日里他唇红齿白英俊清雋的模样。 哎。 好好看。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第171章 大结局。 沈敛一向警醒,更何况他也才入睡没多久。 顾怀寧的睡相其实不太好,这是他前世就发现了的事。 虽不知她一人睡的时候如何,但两人一起时,她总爱往身边人身边钻。 时不时会动一动。 因为睡得浅,他很容易被她的小动作影响。 但这一次,他却知道她应该是醒了。 人睡著和醒来的呼吸以及心跳频率是不一样的。 沈敛睁眼时,顾怀寧的手正好落在他的脸上。 小姑娘原本是迷迷糊糊觉得,这张脸真好看。 待他睁开了眼睛,她便觉得这双眼睛也漂亮。 明明周遭漆黑一片,她却能清晰看清楚这双眼睛。 顾怀寧挪了挪身,换了个趴著的姿势。 一边还不忘用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眼睛。 “好看。” 她忍不住嘆息。 酒劲未过,让她说话不太有顾忌。 沈敛有些庆幸。 幸亏他记著林苏之前的话,出发去衍西前,特意去拿了几瓶圣顏膏才走的。 这么长时间留在边关,他唯一坚持的多余事就是用圣顏膏。 顾承晋嘲笑过他,但他不在意。 只要顾怀寧喜欢,他就会好好维持。 倒是对於这个未来大舅哥,沈敛还大发善心提醒了一次。 顾承晋伤势恢復后,有一次被伏击时不小心伤了脸,有些破了相。 疤痕不算长,依旧俊朗英武。 伤疤是战士最好的勋章,这並不是什么大不了之事。 但沈敛还是好心地贡献出了一瓶圣顏膏。 “用用?” 他不是很確定,池巧云看见大舅哥破相了之后会不会跑。 顾承晋不屑一顾。 想到这些,沈敛不禁勾了勾唇。 顾怀寧一直瞧著他。 见他轻笑,縴手便又下意识摸了摸他的唇。 嗯,嘴巴也好看呢。 她又摸了摸,阮阮的。 沈敛有些发散的意识在这一刻突然收了收,而后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这样可不太行。 原本他便觉得自己自制力不太行,在有了前世记忆后,更加觉得不该挑战自己意志薄弱的地方。 “別动。” 他顿了顿,又轻轻补充了一声,“睡吧。” 顾怀寧歪了歪头,缓缓看向了自己被握住的手腕。 別动? 她做什么了? 小姑娘反应慢半拍,而后皱起眉。 他一个入赘的,凭什么要求她听他的? 想到这,顾怀寧挣开了他的手。 “沈敛,你入赘了。”她冷冷提醒,“你不能对我有要求!” 就两人的关係,他半点都没有恃宠而骄的可能。 “我想摸就摸!” 尺度更大的,她都没好意思说。 沈敛沉默。 他倒是没想到,会有这种小麻烦。 两人不復从前,他不可能再用以前的方子对她。 “林苏说,你现在还不能行房。” 沈敛看著她,眼底有浅浅的欲望。 顾怀寧很认真理解了一会,“我摸我的,你憋你的就好了。” 她想了想从前,“反正你本来也不重情慾。” 沈敛闭了闭眼睛。 “你对我有点误会。” 顾怀寧没心思聊,並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你少装。” 她慢悠悠想起从前,表情立刻又变臭了些。 “以前我那么努力勾引你,你都面不改色推开我。这会我只是摸了两下你的嘴,你就跟我提什么行不行房!” 被他拒绝的例子可太多了。 还有最后那次中途走了的。 顾怀寧真是越想越恼火,总觉得心底一把火直直往上窜。 沈敛乾脆翻身抱住她。 身体紧贴,顾怀寧慢半拍地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 她怔了怔,而后有些震惊瞪大眼。 沈敛的声音低哑中带著温柔,“睡吧。” 前世踩过的坑,他已经有吸取了经验。 哪怕难受,他也不会在这种时候离开。 顾怀寧抬起头,忽然就提起了一直挺打击她的那个问题。 “沈敛,你明明很不喜欢我,都不愿意碰我的。” 他做了太多可以证明他压根不爱她的事。 每一件提出来,都叫她觉得他此刻的深情不可信。 “你只跟我在一起三天,便去书房了。” 沈敛垂眸看向她。 顾怀寧的眼神很平静,语气里也没有抱怨,只像是在认真说一件寻常不过之事。 可这不代表她曾经不在乎没受伤。 三年时间,那么多个夜晚,她一直是在自卑和怀疑难过中度过的。 如今能如此平静,只是因为伤口结了痂。 沈敛知道,或许这就是他往后余生中最重要的一个机会了。 如果他不把握机会,或许以后她再也不会开口。 “成婚前,岳父岳母找过我。你忘了受伤一事,他们不希望我告诉你。而你的身体不行,我又忍不住……” 沈敛认真反思过了。 说到底还是他定力不足。 如果他当真能坐怀不乱,也不至於分房让她这么自责。 前世她的自卑是他一手造成的,如果当时他能处理得再好一点,或许她也不会这么难过。 “你知道吗?你在面前,我的自制力不堪一击。” 顾怀寧的眉头皱著,像是一时有些难以明白他究竟说了什么。 沈敛却很怀疑,明早起来,她究竟还能不能记起这件事。 酒劲再次袭来,这次没过多久,她便又睡了过去。 翌日早起后,沈敛同她一起去见过常氏后,顾怀寧单独被母亲留了下来。 “你想晾著他多久?” 她一早就问过映书,一晚上没叫水,床铺也不凌乱,自然是没行房了。 顾怀寧有些尷尬,“再等等。” 她没忘记昨晚之事。 虽然醉了,但因为喝得不多,是以没有断片。 沈敛那句解释,她早起时想起来,还觉得分外尷尬。 前世,爹娘当真找他说过这种事吗? 顾怀寧撑著下巴,忽而开口问母亲,“娘不担心女儿的身体不能行房吗?” 常氏满脸笑,“不会,我前几天特地问过你林姐姐了,她说没问题。” 顾怀寧看著母亲,突然有些心头髮酸。 这一世母亲会特地去关心,前世自然也去问过大夫了。 能找未来女婿说这些,爹娘该豁出去多大的脸面。 而他呢,应下后就当真就照办了。 介意了那么久的心结,一时间想要完全不再介怀也不是容易之事。 之后几日,顾怀寧一直都是喝酒洗漱就睡。 当初沈敛怎么冷落她的,这辈子说什么都得还回去一些。 只是酒劲尚未袭来,她靠在床头看书,余光忍不住去瞧一身粉色长衫的沈敛。 这衣衫是她成亲第二日便让映书找裁缝立即定製的。 顾怀寧要的顏色还有很多,但先指定要的是粉色。 带著一点暗暗报復的小心思,既想叫他难受,也想看看他那些衣服时,又是什么样的姿容。 沈敛確实极其不习惯。 在映书捧著衣服过来时,他本能是拒绝的。 但看见假装面无表情坐在一边,眸光深处又闪著期待的顾怀寧,他面无表情换了衣服。 事实证明,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 穿深色衣服的沈敛显沉稳睿智,而鲜艷的顏色弱化了沈敛的冷淡疏离,更加放大了他自身的优越外表。 简单而言,就是好看的有些枝招展。 顾怀寧没忍住,视线落在他身上好一会儿才挪开。 沈敛漫不经心挑了挑眉。 就她看自己的眼神,他忽然觉得自己偶尔穿穿这种衣服也不是不行。 成婚第七日,顾怀寧开始回復每日入宫的日常。 她成了亲,又仿佛什么都没改变过。 德妃下个月就要生了,她不放心。 沈敛正式入仕,有著衍西那么大的功绩,他入朝並没有官员敢多言。 只是皇帝给他的官职很低,像极了似乎对他有什么不满。 又是过了几日,沈覃秘密回了趟京城。 去年出事到现在,他一直在衍北未回京。 晏归做的那些事,不是他回来求求情就能解的。 镇国公府將对沈敛有恩,皇帝这才没直接杀了他。 晏归做的那些事,必须吃够了苦头,他能才开口求情。 那一日,沈覃和沈敛在宣政殿內待了许久。 往日,顾怀寧都是和他一起出宫回府的。 因著那日他有事暂留,她才隱隱察觉,那日他回来时,情绪多少和平常有些不同。 顾怀寧喝了点酒,但只有半杯。 正好叫她微醺。 沈敛回来换下了朝服,穿了一身鲜艷的红色长衫,衬得他越发明朗英俊。 顾怀寧盯著他看了一会儿,觉得还是红色的最好看。 她有点想问他今日发生何事,但又不想主动。 挣扎间,还是上了床躺好假寐。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侧传来动静。 沈敛听得见她的呼吸,知道她没睡著。 虽有犹豫,但他还是伸手將人小心揽进怀。 顾怀寧合著眼睛,想了想没制止。 她就说自己怎么天天醒来在他怀里呢,果然是他主动的。 这会自己要是睁开眼睛,他会不会以为自己之前一直都是装睡? 胡思乱想间,沈敛轻轻开了口。 “从今日起,我和镇国公府便没有关係了。” “你还在我身边,真好。” 顾怀寧皱了皱眉,只是依旧没睁眼作声。 “我很高兴。” 他伸手,轻轻抚开了她刚皱起来的眉头。 “若是知道用一条命能换回眼下的结局,我肯定早早便上那问仙台。” 如此一来,她便不必经歷那么多痛苦。 於镇国公府而言,不管再来几次,他们终归还是会选择护著晏归。 那是大家欠他的,他原本不必吃那些苦头。 当愧疚累积成山,不管他做了什么,沈覃都只能选择般帮忙遮掩。 沈敛得了两夫妻那么多年照拂,但最关键的时候,他很清楚自己到底还是外人。 皇帝死了,沈贵妃被幽禁下落不明,顾怀寧也死了。 他失去了再活下去的意义。 今日和沈覃进宫,让他忽然间记起那时的绝望。 可再如何,也比不上她。 顾家被灭门,她生生在这种情况下坚持了两年。 沈敛心底有密密麻麻的心疼。 忍不住又將她往回来收了收。 现在好了。 保下晏归,也算换了镇国公府恩情。 入赘顾家,便已意味著皇帝不可能再认回他。 他成了真正意义上无亲无故之人。 他的家人,只剩下顾怀寧,以及顾家。 淡淡的馨香縈绕在鼻尖,两人也是贴得极近。 她大致能察觉出他心情可能不太好。 可顾怀寧装睡,想要一动不动还是有些难。 忍了一会,她还是悄悄扭了扭身子,不想被他察觉。 沈敛抱著她的动作微微僵了僵,而后不动声色缩回手去。 她愿意让他抱这么久,够安抚他一开始不算太好的沉重情绪。 娇软身躯在怀,他不爭气的自制力又开始瓦解。 沈敛开始在心里数时间,等著顾怀寧睡著。 只有她睡下了,他才能出屋吹吹冷风,让蠢蠢欲动的燥热冷静下来。 顾怀寧是想睡的。 但今日不知怎么就是睡不著。 或许是心乱了,也或许是沈敛穿红衣服的样子特別好看。 她睁开眼睛,忽然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都入赘了,自己还要这么纠结。 沈敛看向她,在等她开口。 这些天,她时常半夜醒来会说点醉话。 也有时会稍稍对他点手。 顾怀寧想起早晨出门时,母亲对她说,沈敛这段时间偶尔半夜会独自一人坐在院中。 两人有没有行房,映书一清二楚。 母亲定然知道,这才有意暗示。 顾怀寧坐起来,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就那么看著沈敛,半点暗示都没给。 沈敛陪她起来,有些不解她想做什么。 “不想睡?” 顾怀寧皱了皱眉,然后又躺了回去。 没道理前世她主动,这辈子还是她主动。 他果然还是不喜欢她吧,才这么能忍。 沈敛看著她,不明白她为何突然不高兴。 “睡不著?” 他又问。 他今日是注意到了,她只到了小半杯,没有平时的分量。 “我要不要再给你倒点。”他问。 顾怀寧面无表情了一瞬,而后气笑了。 她突然伸出手,而后一下子攥住他的领口拉到眼前。 小姑娘身上软软的幽香倏然凑近,她瀲灩的眸子看著他。 “你也可以先去外面等等,等我睡著了,你再进来。” 嘴里的话毫不留情,语气也算不上好。 可她身上香甜的味道落在他身上,勾得他心痒痒。 两人离得极近,他只要稍稍向下一点,便能亲吻上她柔软的唇。 沈敛的视线落在她的唇上,一瞬没挪开眼。 顾怀寧眯了眯眼睛,都到这地步了,他要还能搞前世那一套,他这辈子给她憋著吧。 沈敛很敏锐,他几乎是瞬间便感受到了她朝自己看来的眼神。 似是不开心。 但又似其他。 他看了眼她的眼睛,而后试探性亲了亲她的唇。 大不了,也就是两巴掌的事。 顾怀寧瞪了他一眼,但没动手打他。 好歹没傻到真出去外面待著。 沈敛立刻领会了这种近乎默许的暗示。 曖昧攀升,室內的温度也陡然升起。 先是带著试探的呵护温柔舔舐,而后便是不受控地迅速加深。 顾怀寧是喝了酒的,深吻带了大脑一阵阵眩晕,叫她反而有种醉了的感觉。 她忍不住伸手抚了抚沈敛的俊顏。 他垂著头,也在微微轻喘,眉宇间带著不加以掩饰的欲色。 只是他的喘息並非深吻,而是体內蓬勃而起且难以压制的慾念。 今日的擦枪走火超过了他忍耐的尺度,他不能再在屋內留下去。 “快睡。” 他摸了摸她的脸,而后迅速下床去。 顾怀寧看著他的背影,忽然开了口,“我明日让映书在书房给你加张床?” 沈敛的背影顿了顿,而后回过头。 “你的身体还不能碰,我明早就去找林苏。” 他也不想素一辈子。 顾怀寧不吭声,就用那带著醉意的眼神瞧著他。 即便她不能给他碰,他也不能走。 沈敛硬忍著,是因为在乎。 可她想看他发疯。 她想知道,他究竟能为她憋到什么程度。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敛重新翻身上床,一把將人搂进怀中。 “快睡。” 他將脸埋在她后颈,仿佛连声音里都透著隱忍。 顾怀寧高兴了。 或许是解了一个心结,这次她睡得很快。 她没有告诉沈敛林苏骗他的事。 依著他的性格,恐怕也得再三向林苏確认才能安心。 只是经过昨夜那一憋,他应该也很著急找对方解决才是。 大婚的第二十日,两人终於同了房。 第一次,基本上不会太愉快。 好在有前世经歷,沈敛也算小有经验。 没她记忆中那么难受,而且整个过程也感觉不太一样。 顾怀寧的眼神幽幽。 “技术见长啊沈敛。”她突然冷颼颼道,“前世我死前,你好像流连在香憩阁很长一段时间。” 沈敛想亲她,被她扭头躲过了。 “我们好歹那么多次。”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前世你一直喊疼,我不知是你身体原因,还是其他,就找了一些书来研究。” 那还是他第一次往书房里放那种书。 顾怀寧没有太多时间將信將疑,因为既然开了荤,就不太可能接著素。 更何况沈敛也素得太久了。 第二天,顾怀寧没下得来床。 这种体验她前世没体会过。 明明以前沈敛不是这样的。 一次结束他就滚了,根本没什么第二次第三次。 映书一眾侍女脸上是严氏不住的尷尬和曖昧。 顾怀寧这院子隔音不太行,原也没考虑过会有赘婿上门。 小姑娘家家的闺房,根本没考虑这方面。 沈敛也没去上朝,直接搞了病假。 今日她正是需要人帮忙的时候,他怎么能自己开心完了就走人。 只是顾怀寧也没太想见他。 一看见他就来气。 映书悄悄去催了新院子修葺的工期,回来时便见到老管家神色复杂而来。 “十一殿下来了。” 映书怔了怔,这才想起小姐前头还有一个无缘的前未婚夫。 景铭待顾家很上心,谁都无法对这位无缘的前姑爷冷脸相迎。 映书回了院子,见沈敛守在床边,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沈敛回头看了看她这神情,心下微微一动,大概猜到了原因。 “殿下来了?”他问。 映书一怔,而后应声。 姑爷这脑子,有时候確实精得叫人害怕。 “你想见他吗?”沈敛问顾怀寧。 顾怀寧肯定是要见景铭一面的,毕竟他们之间,是她有愧於他。 “替我更衣,送我去亭子那儿。” 顾家园里有处亭子,她可以坐著见人。 沈敛將她抱过去后,这才亲自去前厅见景铭。 木已成舟。 景铭再怎么喜欢顾怀寧,也不会故意破坏她和沈敛婚姻。 本个月前,他便收到两人要大婚的消息。 可再怎么紧赶慢赶,回来还是迟了。 再见景铭时,顾怀寧几乎有些认不出对方。 单萨的日头有些毒,他被晒黑了些许。 可叫她惊讶的是,不过一年时间,他长高了许多。 样子也长开了,不再是清秀少年的模样。 远远瞧著,身上也有股沉静內敛的气质了。 他成熟了,几乎不怎么再见曾经少年气。 只是待人走近,景铭才勾了勾唇,语带调侃,好似瞬间变回了从前。 “姐姐,你这亲事未免太急。” 他的眼睛很明亮,带著专注和热切。 这不仅是顾怀寧一年没见他,也是他一年没见她。 每一次的久別重逢,换来的都是一次更甚一次的惊艷。 他看了眼沈敛,“是不是表兄催的?怕我回京了,你会看不上他?” 他看著她,眼神像极了从前,没有失了分寸的亲昵。 顾怀寧却有些恍惚。 景铭似乎已经很久没叫她『姐姐』了。 这个称呼,像是在为他的感情画了一根线。 退回叫『姐姐』的关係,便是他俩如今的距离。 他从没有让她为难。 执意来见她一面,也是为了確定,婚后的她到底过得好不好。 如果她幸福开心,他永远退回姐弟的距离,永远都不跨界。 有些体贴不必言说。 顾怀寧压下心头的感动和歉意,笑著点头附和。 “是,你再早些回京,我便不用招赘了。” 沈敛的眼神明显变了变,虽知她是在开玩笑。 “日后便要麻烦殿下护住我们两夫妻了。”他开口,就是语气有些凉。 顾怀寧很自然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有未曾遮掩的嗔怪。 景铭垂了垂眸。 掩住眼底的遗憾和不舍。 他们相遇错了时间。 若有下辈子,他会成为那个对的人。 第172章 番外1 顾承晋回京那日,京中下了几日的大雪刚停,正是雪融最冷的时候。 池巧云被安排了和人相看,一起爬山看雪景。 她怕冷,四季中最不喜欢的就是冬天。 可相看之人是沈敛介绍的,她推脱不得。 这该死的天气,她就想窝在家中,烤著暖炉翻翻画本子。 可以的话,她还想偷点外祖的酒。 想法很美好,但现实是她在爬山。好在一直在冷,至於冷跳脚。 白雪覆盖了整座月华山,成片的银白堆成长龙,確实壮观。 但她只欣赏了一会儿,便被颼颼窜来的寒气冻得想跳脚。 眼下山也爬了,雪景也看了。 可以回了吧? 池巧云看了看身边的严小公子,外表倒是清雋养眼,就是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你冷吗?” 严小公子有点害羞,说话的时候都不敢看她。 这是严家二房的小儿子,也算嫡系。 德妃上半年又诞下了一名皇子,从严贵妃直接被封为了皇后。 严家自然也水涨船高。 池巧云能和这位严小公子相看,也算是高攀了。 “你冷吗?”她虽这般反问,心里却一直在吶喊『快说冷快说冷』! 严小公子飞速瞥了她一眼,看见小姑娘大大的眼睛看著自己,立刻赶紧撇过了头去。 池巧云长得其实很討喜。 虽比不上顾怀寧娇艷,但圆圆的眼睛,因著常笑而总是弯起,有她自己的可爱之处。 “我不不不不是很冷。” 严小公子说话都有点结巴了,也不知是冷的还是紧张。 池巧云虽然有点不耐烦,但因著双眼弯弯,只觉得她脾气很好。 “冷的话,我们就先下山吧。”她一脸关心。 严小公子闻言害羞看了看她,觉得小姑娘真贴心,然后点了头。 上山容易,下山却难。 池巧云双腿懂得有些僵,是以走路的动作都有些笨拙。 才下两阶,便脚下有些打滑,好在险险稳住。 严小公子嚇够呛,连忙伸手隔著衣服拉住她的手腕。 “我扶著你。” 他身手一般,但照顾个小姑娘还行。 池巧云没跟自己的小命开玩笑,毕竟她惜命,觉得活著挺好的。 两人慢慢下了山阶,直到拐过转弯处时,突然发现边上凉亭內多了个人。 看这背影,还挺高大。 就是穿得不多,看得池巧云下意识拢了拢袍子,下意识觉得冷。 严小公子也有些好奇。 今日天寒,上山之人不多。 刚刚来时沿路也就碰见了几个去月华寺的香客,其中並无此人。 正好奇时,那人转过了身来。 池巧云认出人,脑袋內有一瞬间的空白。 顾承晋。 他怎么回来了! 自己眼下该怎么办? 池巧云圆圆的眼睛闪了闪,而后迅速做好了决定。 对方只要开口,那她就打死不承认。 反正那段时间,外祖都对方宣称她在老家养病了。 “严小公子?” 顾承晋平静出声。 严珏下意识乖乖点头。 眼前男子的气势太盛,哪怕语气平淡,也透著股杀伐果断之气,叫人下意识顺从。 “你表兄让你先回府一趟,他有事找你。”顾承晋道。 今日到家,他便见到了沈敛。 对方穿了一件红色长袍,不过短短十个月不到的时间,对方突变的穿衣风格叫顾承晋有瞬间难以適应。 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麻烦他去月华山帮忙找个人。 顾承晋自然不是那么好差遣的人。 可对方接下来又一句,便是对方在跟池巧云在月华山相看。 若是他觉得奔波回京太辛苦,也可以先好好休息。 这几乎是明晃晃的设计。 沈敛都懒得遮掩。 小妹站在他旁边,很体贴地开口,“大哥別理他,先好好休息要紧。不必替他去找人的。” 顾承晋看了眼自家妹妹,她分明就是在看戏。 因此,眼下他才在此处。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两人这进度倒是挺快。 这都拉上手了。 顾承晋的视线淡淡落在严珏的手上,老实的严小公子便鬆了手,有种做了什么坏事被发觉的心虚。 池巧云看了看空了的手腕。 好吧,她一个人也能行。 而且这严珏看起来性子挺软的,日后若是能嫁给他,她应该能拿捏。 “啊,沈敛表兄吗?”严珏连忙谢过了顾承晋,下意识便要赶紧走。 池巧云跟在他后面,打算赶紧一起撤。 谁知才迈开步子,凉亭內的顾承晋也动了,就跟在她身后。 严珏是个老实人。 一跟他说有事,他便有些顾不上后面的池巧云了。 他走得有些快,让池巧云也有种下山极其轻鬆的错觉。 她其实是惜命的,若不是顾承晋就在她后面,她绝对会小心又小心地挪下山。 可谁让后面有这尊大佛呢。 別说顾承晋了,连她也明白了。 这分明是沈敛知道他何时到京城,所以故意安排了这次想看。 池巧云忍著心下第一百次尖叫,真是谢过好友两夫妻了!! 她加速下山,而后很快脚下一滑,接著又被人像提小鸡一般提住。 惊呼声惹的严珏回头,这才看见被顾承晋一手提著,没什么形象可言的池巧云。 “啊!” 少根筋的严珏立刻反应过来,“是我忘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又抬脚往上走。 “你不必麻烦了。”顾承晋平静道,“我会看著。” 严珏立刻鬆口气,看著对方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大善人。 “那便劳烦兄台了。” 他行了一礼,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询问:“敢问兄台您是……?” “顾承晋。” 严珏立刻想起了这號人,双眼一亮一亮。 这可是大衍最年轻的少年將军呢! 眼下虽才二十又二,但已经战功赫赫。 实乃年轻一辈中的楷模。 “顾小將军!”他眼底是赤裸裸的崇拜。 顾承晋看了看他,“嗯,去吧。” 別站在这里碍事了。 严珏便用一种满眼是光的表情对池巧云道:“池姑娘,你放心。顾小姐军是个很可靠的人,一定会护住你安全的。” 池巧云:呵。 “我谢谢你。” 严珏很放心地走了。 头也没回。 十足十实心眼。 顾承晋看著对方遥遥远去的背影,不紧不慢道:“像他这样的,怕是被人卖了还得帮对方数钱。” 池巧云却觉得挺好的。 这么没心眼子,要卖也只会被她卖了。 小姑娘没做声,只一味低头走走走。 而后喜提第二次差点滑倒。 这次顾承晋提著她,就没放手。 池巧云觉得有点勒脖子。 她只纠结了一秒,便可怜兮兮回头,“顾,顾大哥是吗?那个我是顾姐姐的朋友,应该能叫您一声顾大哥吧?” “那个你能不能放下手,我觉得有点勒……” 顾承晋的视线凉凉落在她的脸上。 “不认识是我?” 池巧云无辜眨了眨眼。 那她也不能承认是自己厚著脸皮去顾家当侍女待在他身边的嘛。 顾承晋鬆开手,而后饶有兴致勾了勾唇。 “南公馆敢去,小倌敢叫,酒疯敢撒,人不敢认?” 池巧云无辜的表情差点裂开。 啊! 啊!! 都要两年了! 她忘记了这茬! 小姑娘黑白分明的大眼因为太紧张而飞速眨了眨,那她在装侍女的时候,他不是一直都知道她是谁? 想死的心扑扑往外冒。 池巧云突然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惜命。 那他都是用一种什么心態看她待在他身边的? “呃……”她努力挤出一抹笑容,“每个人的一生,总有那么几段,想要遗忘的过去。” 顾承晋看了她一眼,“那你说来听听,还有哪几段想遗忘的。” 池巧云头皮发麻,一阵又一阵的羞耻感上涌。 但他这回是想干嘛呢? 总不能是后悔了要来哄她吧? 战事结束都要十个月了,他这会才回来,是觉得他只要一哄,她就会回头吗? 如果在意,怎么不跟顾四哥一样,前几个月就回京上庄家去呢。 一想到这,池巧云就又在心里嗷嗷生气尖叫。 她突然一脸娇羞,而后垂下头。 “我眼下已经有心仪人选,跟顾大哥聊这些私事不太合適。” 顾承晋看著她做作的表情,忽然扯了扯唇。 “心仪刚刚那个?” 池巧云娇羞点头,开始数优点。 “人老实,虽然缺根筋,但应该也会很听话。” “而且长得也不错。” 说到这,她才突然惊呼一声,仿佛才发现。 “哎呀顾大哥,你的脸怎么了?怎么多了道疤!都没以前英俊了。” 她说完,便若无其事转回了头去,继续下山。 顾承晋其实在第一次见到她时便知道,小姑娘並非什么乖巧性子。 她有她的小心思,古灵精怪。 否则也不会那般大胆放肆。 后来受伤,她用了个假身份出现在他身边。 顾承晋知道自己那段时间心態出了问题,但她愿意在那时候出现,他自然也將她记在了心上。 池巧云小心翼翼往下挪。 身后安静得可怕。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把人气到了,惹了事又怂得不敢回头。 她在心底悄悄腹誹,顾承晋则在注意她的落脚处,等她第三次脚滑。 寒鸦停在枝头,他默不作声弯腰捡了颗石子,然后用劲射到了树枝上。 树干猛然一颤,惊得寒鸦立刻飞起,而后骂骂咧咧叫著窜向別处。 池巧云被这叫声嚇得脚底打滑,然后就被顾承晋给打横抱了起来。 “这种天气,也敢上山。” 被嘲笑了。 池巧云能听错他语气里那股子嘲讽味。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迅速决定还是不挣扎了。 她照顾他那么久,他就抱她这一小段路怎么了。 “那就辛苦顾大哥了。” 她没啥不好意思的。 这么下去肯定要比她自己慢吞吞挪下去更快。 早到山脚早解脱。 池巧云比顾承晋想像的要轻。 哪怕穿著厚厚的冬衣,也没多少分量。 池巧云不想环著他脖子,乾脆摸出了顾怀寧给她新编的络子把玩,打发时间。 她手上有道浅浅的疤,那是去年顾承晋痉挛时咬的。 当时她怕他咬到舌头,直接將手塞进了他口中。 清醒时,他嘴里还有股鲜血独有的铁锈味。 她的手上裹了纱布,顾承晋猜到了自己口中鲜血的由来。 “怎么不跟寧寧要祛疤的。”他突然开口。 池巧云看了看自己的手。 “忘了。” 与其说忘了,倒不如说有点不舍。 她承认自己有点下贱了,因为这是顾承晋唯一留给她的东西。 更何况。 这不是也让人家在意了吗? 赚了赚了。 顾承晋只道:“明天我给你找两瓶圣顏膏。” 他忽然便想起在衍西时,沈敛那风雨无阻认真保养的劲。 “你喜欢好看的?” 池巧云抬眼了看了看顾承晋,男子有疤確实是勋章,但这勋章不该长脸上。 都破坏这张帅气的俊脸了! 她平静挪开了视线,“我喜欢严小公子那样的。” 顾承晋神色幽幽。 “是吗?”他一顿,“那你喜好转变还挺快。” 池巧云別过了脸去,才没將白眼当著对方的面翻出来。 仔细算了算,两人分別都一年半了。 他到底怎么才能用这么熟稔的语气跟自己说话的。 这么一想,小姑娘又在心里疯狂尖叫。 不爭气啊! 啊!自己干嘛要跟他聊天啊!! 顾承晋看著池巧云一连几变的表情,忽然又有些明白沈敛干嘛那么折腾了。 待到山脚时,小姑娘便积极开了腔。 “行了行了。我可以自己走了。麻烦顾大哥了。” 她已经想好,过年还是回老家避避风头。 在这京中,遇到顾承晋的概率还是有点大。 池巧云有一个称不上优点的优点,那就是怂得快。 她刚刚认真体会了一下,发现自己还是喜欢顾承晋这一款。 依照自己没出息的情况,搞不好又要对他心软动心。 不行。 她得一开始就把苗头掐死! 后天! 后天好友大婚结束,她就立刻回老家! 顾承晋没將人放下。 “你怎么回去?”他问。 池巧云看了眼四周,这才发现她家马车竟然不在。 刚刚上山时,她明明吩咐过车夫的。 “我送你回去。” 顾承晋淡定道。 池巧云又看了一眼四周,只看见了一匹马。 “骑马?”她缩了缩脖子,已经想像到寒风扫脸的痛苦。 “那怎么好意思,被人瞧见多不好。”她一脸害羞,“还是不必了。” 顾承晋看著她,眸光戏謔。 “怎么?敢偷亲我,不敢和我共骑?” 第173章 还是番外1 池巧云的小脸终於在这一瞬间僵了僵。 啊!心机好深啊他! 原来一直都知道是吗!! 知道她是谁,也知道她干了什么! 好气! 池巧云憋半天,才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 “谁说我不敢了。” 她吃亏吗? 她又不吃亏! “你坐前面。”她指了指位置。这高大体格子,正好挡风! 顾承晋上了马。 池巧云这才不情不愿爬上去。 都不用对方开口,她自己就伸手抱住了人家的腰。 骑马誒! 不抱著他难道等顛下来摔个半身不遂吗? 都决定共骑了,谁还没点觉悟。 顾承晋看了看环在自己腰上的小手,倒也不算意外。 她什么事做不出来啊。 看著乖巧可爱一个小姑娘,心思野著呢。 池巧云將脸埋在顾承晋背上,努力將整张脸都缩在毛茸茸的领子里。 流言蜚语这种东西,总是对姑娘家的伤害更大一些。 只是虽然有人挡在前面,环在对方腰间的手,还是被冷风颳得生疼。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池巧云长过冻疮。 她还记得那种又痛又痒的感觉。 而且那还会让她的手肿成一颗颗小萝卜,让她不方便写字。 想到这,她又有点恼火。 她的冻疮不能白长! 一想到这,她便悄悄下手捏了捏。 不能吃亏! 她绝对不能再吃亏了。 照顾了他那么久,也就只偷偷亲了一下。 眼下大好的机会,还得赔上冻疮的风险,她捏几把腹肌不过分吧? 池巧云见过顾承晋没穿衣服的样子。 那时候他虽然消瘦了些,但身上肌肉分明。 还记得刚开始时,他压根就不让她瞧。 后来,嘿嘿。 水滴石穿。 她好歹是找到一次机会。 顾承晋半靠在床上,里衣敞开,结实的肌肉半露。 加上当时他那有伤在身的情况,颇有一种她可以为所欲为的感觉…… 想到这,池巧云便又忍不住又上手捏了两下。 有些回味。 当时她都不好意思上手。 后来想想,很是可惜。 忽然间,躁动的小手被温柔的大掌握住。 带著老茧的掌心有些粗糲,触到肌肤上的感觉很是明显。 池巧云被嚇一跳。 有种做了还是被人当场逮到的错觉。 她刚刚乾嘛了! 喔!原来是没挡住顾承晋的色相。 她真没出息! 正当她绞尽脑汁想该怎么解释时,听见前方顾承晋的声音。 “手痒?” 池巧云立刻顺著他的话往下接。 “嗯嗯嗯,我可能要长冻疮了。” 而后,她便听见对方淡淡回道,“是吗?我还以为你皮痒了。” 池巧云:…… 怎么不算呢! 她很快咽下了这口气,怂得很快。 反正也打不过。 捏到手就是不亏。最主要的是,以后写话本子时,她更有理有据,不用瞎编心虚啦。 鑑於两闺蜜再加林苏的带动,池巧云也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女子也不见得就得在家相夫教子的嘛。 她不会医术,对悬壶济世也没兴趣。 她武艺方面成绩也马马虎虎。 好友们能做的事儿,她半点也沾不上边。 后来她想了想,试著开始写点话本子,没想到竟然迅速在京中流传开。 如今她也有自己的小金库,哪怕一辈子不嫁人,也吃喝无忧。 唯一缺的,就是那方面经验了。 池巧云觉得,沈敛虽然有坑她的嫌疑,但严珏却当真是个很好的人选。 他是二房家的小儿子,她嫁过去不用掌家,且看起来就耳根子软好说话,大概也不会影响她赚钱维持自己的事业。 她发呆出神了好一会儿,待马停下,这才发觉已经到南安书院门口。 “到了。” 顾承晋提醒她。 小姑娘安静了一路,要不是他同她相处过,知道她有时候爱发呆,还以为她是睡著了。 池巧云回神,嘴里迅速谢过了对方。 要收手时,才发觉原来自己的手一直被对方握著。 哪怕是另一只手,也被他刻意用胳膊挡住了风。 她收了收手,却没能抽回。 “这就想走?”顾承晋道。 池巧云突然警觉。 好傢伙原来是等著秋后算帐呢,亏她有那么一秒还觉得他有点子贴心。 “顾大哥,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她一脸无辜,连语气都透著股乖巧无辜的味道。 顾承晋回头看了看她,果然看见小姑娘睁著圆圆的眼睛在那装乖巧。 他忽然笑了笑,而后慢悠悠道:“我们之间……应该还有帐没算完吧?” 池巧云很有底气地看著他没挪开视线。 真算帐的话,明显是她付出得多誒。 她有什么好心虚! “那顾大哥你算算呢。” 顾承晋却忽然笑了笑,“特地跑这一趟送你回来,不打算谢谢我?” 池巧云突然就有点失望。 就这。 还以为他想干嘛。 她又收了收自己的手,这一回,他鬆开了。 顾承晋下马时,她也已经从荷包里掏出银子,財大气粗地递给他。 银子她自己赚,大手大脚她也不心疼。 多的部分,就当她捏了两把的报酬吧。 这么一想,她突然就有种自己钱嫖了对方的感觉。 顾承晋接过,漫不经心看了眼银子。 “这么大方。” 池巧云笑起来,圆圆的眼中闪著光,里头全是喜悦和兴奋。 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把她自己逗高兴了。 “自己人嘛。”她眨眨眼。 顾承晋笑了笑,忽然伸手亲自握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將她整个直接抱了下来。 池巧云嚇了一跳,赶紧抱住他。 她没她好姐妹有经验,突然这么一下还是会害怕。 待双脚落地时,她才鬆口气。 “那不能让你吃亏了。”顾承晋一脸平静,好像在认真服务的样子。 池巧云很心虚,总觉得好像被他看穿。 双脚一落地就跑了,头也没回。 好在庄静后日就大婚了。 她后天傍晚就走,回老家放放假。 只是既然要离京,那连更的话本子自然就暂时顾不上了。 翌日,池巧云起了个大早去书局。 这几个月,书局掌柜已经和女財神相熟。 女財神本来答应过年给个过年番外特辑的,没想到对方今日过来居然要鸽。 好一阵许诺后,池巧云才摆平老板。 要回书院前,她特地绕道去了林苏的医馆。 明日不止庄静和顾怀直大婚,也是林苏和顾怀青大婚。 两兄弟大婚定在同一天,喜上加喜。 唯一不同的是,顾怀青是入赘。 顾家给林苏在顾府边买了一套宅子做顾怀青的嫁妆。 平日里他们还是住在府中,但迎亲这日,顾怀青会绕著大街走上一圈而后去新宅子。 流水席设了一条街,谁来了都能吃上一口。 “林姐姐紧张吗!”池巧云笑嘻嘻问。 林苏淡定看了她一眼,“你紧张吗?” “我紧张什么。”池巧云轻哼。 林家没什么亲人了,还活著的也是远房表亲,跟林苏关係也淡。 是以明日迎亲,池巧云会代表林家亲属前去。 “是吗。”林苏笑眯眯应了一声,这才道:“大公子会在府上,巧云妹妹应该不会临时跑了,让我大婚找不到人迎亲吧。” 池巧云听到顾承晋还是有些心虚。 但她知轻重,怎么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跑路。 “林姐姐放心!我必定帮你把顾二哥娶回来!” 顾怀青听见她信誓旦旦的话,翻著帐本头也没抬。 “你最好记住你的话。”他话音一顿,语气倏然变冷,“如果明日你跑了影响我明日大婚,呵呵!” 池巧云才不怕他,立刻开始朝著林苏撒娇。 待顾怀青挨了林苏一顿骂,这才开开心心离开。 从医馆到马车停靠的位置有一段路程。 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林苏的医馆已经换地方扩建。 曾经的德妃,如今皇后的喜脉是她把出来的。生產时,她也全程在场帮忙接生,因此声名大噪。 上个月,皇后又怀孕了…… 眼下,林苏已是京中的大红人。 新医馆前不方便停马车,所以池巧云要走上一小段。 可就这么走了片刻,她便听见有人交谈著从她身边路过。 “听说了吗?昨日顾小將军回京了!” “什么顾小將军!他哪里小了!他就是梦中未来夫婿!” “呵呵,少做梦了!昨日还有人看见他和纪家小姐共骑呢!听说他们之前有过婚约?” “啊!!” 两人聊著聊著便走远了。 池巧云想多听两耳朵都不行! 谁和谁? 哈? 纪家小姐? 那个因顾承晋受伤瘫痪就直接悔婚的纪家。 疯了吧! 昨天跟顾承晋共骑的是她誒,怎么就变成那女人头上了。 池巧云认真回忆了一番,突然发现对方竟然真的也一直没订下亲事。 该不会!! 是纪家发现顾承晋好了,所以又想重新赖上去? 这念头才闪过脑海,便被她自己否决了。 哪怕纪家有想法,顾家也是坚决不会要对方了。 池巧云觉得这事落到哪个姑娘头上都行,唯独落到纪家头上,叫她多少有些反感。 她走到马车边,才要上马车时,这才听见边上两个路人也在谈论顾承晋。 “听说了吗?顾小將军要和纪家结亲。” 池巧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才一天呢。 竟然传到这种地步了? 她没忍住,转过头笑眯眯询问:“老哥哪来的消息呀?” 路人一拍胸脯,很是得意道:“我家亲戚在顾家当差,听顾小將军亲口讲的。” 顾承晋亲口说的!? 池巧云裂开了。 哈! 马车回书院的一路上,她都在滋滋冒火。 好傢伙。 她都没看出来,顾承晋竟然对纪家那位情根深种。 大爷的他既然喜欢前未婚妻,那昨天这是在干嘛!? 渣男! 立刻回去在话本子加一个他为原型的人物,然后把他写死! 不行! 不能简简单单写死他! 要让他各种爱而不得甘心被绿,然后还被心上人毒死! 池巧云暴躁了一路,直到马车听在了南安书院前。 “怎么这么多人?” 她听见车夫嘀咕,恼火拨开了车帘。 书院已经进入年休,学子们都已经离校,早上出来时还是冷冷清清的,不知为何此刻围了不少人。 池巧云下了马车,而后隨便找了个认识之人询问:“周妹妹,你们为什么在这儿?” 小姑娘抬头看见她,立刻眼睛一亮。 “池姐姐。” 她也是书院女学子。 “顾小將军来啦。刚刚路上有人见他骑马往这个方向来,我们就来看看热闹。听说顾小將军也是个美男子呢。” 池巧云一肚子火,平静道:“没有。他挺丑的。脸上还有道疤,有点嚇人。” 小姑娘听得目瞪口呆,她听说的不是这样的呀。 “池姐姐……你对顾小將军很了解哈?” 池巧云道:“不了解。远远见过一次,太丑,把我嚇跑了。” 说罢,她便木著脸进书院了。 行至半路时,她见到顾承晋。 池巧云觉得自己不能输人,如果表现得很生气,便好像很在意似的。 她挤出笑,若无其事和对方打了招呼。 “顾大哥。什么风把你又吹来了。” 顾承晋仔细打量著她的眼神。 其实小姑娘生没生气很好確认,那便是看她眼底是否冒火。 不过一眼,他便知道了。 这又是在跟他装呢。 顾承晋:“明日大婚,还要劳烦院长。” 林苏家没什么亲人,除了池巧云,顾家还请季院长去坐镇。 当然,今日他过来,並非是因为这个原因。 池巧云压根没想听他回答。 隨口敷衍了一句,便打算管自己走。 顾承晋却又补充了一句:“圣顏膏已经交给院长了,记得用。” 池巧云看了看他,到底还是气笑了。 一边要娶纪家姑娘,一边又要在她面前献殷勤? 回来也不过就几天,可真把他忙够呛。 “顾大哥还是自己用用吧。” 她直接衝著对方翻了个白眼,火大走了。 顾承晋却低头笑了笑。 出书院时,外头的人又多了些。 挺拔的身影从进入小姑娘们视野开始,便传来一小阵惊呼。 京中大概都是翩翩公子,像他这款可几乎没有。 就算有,也没他英俊。 周家小姑娘盯著那张帅脸发了会呆,无意识地小声喃喃:“池姐姐一定是疯啦!竟然说顾小將军脸上有疤很丑!” 正感慨著,健硕威武的顾小將军便在路过她时顿住了脚步。 顾承晋转头看向她,勾了勾唇。 “你池姐姐眼光不好,你別歧视她。” 周家小姑娘愣愣点头,而后越品越奇怪。 为什么她会觉得,对方提起池姐姐时,语气分明很亲昵啊? “顾小將军!” 周家小姑娘鼓起勇气,“你真的要娶纪家姑娘吗?” 就多等这么一会工夫,顾承晋要娶纪家姑娘的事已经传到了。 顾承晋挑了挑眉,笑起来。 “对!” 第174章 依旧番外1 池巧云看到圣顏膏时,还气得牙痒痒。 她看了看手上的疤痕,就不该留这么点莫名其妙的念想。 翌日一早,她就和季院长一同去了庄静那儿。 顾家两兄弟大婚,盛况空前。 一大早街上就已经挤满了人。 马车被堵在了外头,两祖孙也是步行走过去的。 路上,有看热闹的路人在热聊。 顾家老二和老四今日大婚了。 顾家老大听说也快了。 池巧云一路过去,听见了不下两堆人在討论顾承晋要娶纪家姑娘的事。 这么高频次的听闻,让她有种这事真要发生的荒唐感。 不会吧! 顾承晋疯了吗? 还是顾家要疯了! 池巧云满心的难以置信,而后想像顾家一家任善正直又疼爱儿女,若顾承晋当真非纪家姑娘不可,顾家也不是没有成全的可能。 这个想法让她满脑子气到冒烟。 顾承晋!啊啊啊啊原来你是这种人! 因为当初没得到,所以觉得对方很特殊是吗? 池巧云咬著牙走到庄静面前,见新娘子对著她挑眉,才又压下了火气。 “怎么?有人惹到你了?” 庄静有些明知故问,也不为小姑娘臭脸而生气。 池巧云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调整了下情绪。 “没事。” 顾承晋要真跟那谭神医小徒弟在一起也就算了,回来娶纪家姑娘,她真的有种自己真心餵了狗的暴躁。 “当真没事?”庄静挑挑眉。 待会小姑娘就要去迎亲了,她都没什么时间看热闹。 池巧云实在是觉得匪夷所思,所以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听说顾承晋要娶纪家的姑娘?” 庄静很是若无其事看了眼季院长,而后给了个肯定答覆。 “没错。” 池巧云满脸的震惊。 庄静是顾家自己人,对方的消息一定不会有错。 小姑娘憋了半天,才问出心中不解。 “当初人家嫌他重伤瘫痪,便立刻找了理由退婚!这种人家顾承晋竟然还要?” 庄静欣赏了一会儿对方满眼恼火的表情,这才道:“你怎么看著还挺生气。” “得不到的男人,不该巴不得他过得不好?他未来要娶个不好的妻子,你不该高兴?” 她一顿,轻轻笑起来,“看来你还挺喜欢他啊,恼成这样。” 池巧云咬牙跳脚。 “我要走了!我不去迎亲了啊!” 庄静连忙笑著哄她,“没事儿啊。等大哥成亲了,我跟寧寧还有静静就劝夫人收你做乾女儿。那你就能一直在大哥和大嫂面前晃了!膈应她们!狠狠膈应她们!” 池巧云知道对方是在开玩笑,但想了想还是迅速把自己给哄好了。 待到出门迎亲时,她又是满脸兴奋和愉悦。 上次顾怀寧大婚时,她因著顾忌自己和顾承晋的关係没答应。 这一次,她倒是能好好体验体验。 两府相连,但为了诚意和热闹还是绕了一圈。 街道两旁都是人群,熙熙攘攘,无比热闹。 她绕了一圈到顾家,又经过了所有环节。 所有的过程都很顺利,虽然惹她火大的顾承晋也在,但没影响到她兴奋的心情。 直到她看见了那纪家姑娘站在人群后,而后顾承晋便被下人叫走了。 不多久,两人便站在了不远处的廊下。 池巧云飞扬的好心情瞬间就下来了。 该死。 运气实在是有点差。 怎么就正巧让她看见这一幕呢!两人相见就不知道找个隱蔽点的地方吗? 池巧云气得背过了身去。 顾怀寧站在一边,小声询问沈敛。 “这样会不会太欺负巧云了?” 沈敛一脸平静,“纪家姑娘又不是我们顾家请来的,怎么能算欺负巧云呢。” 纪芸这一年的婚事谈得很不顺。 自从退了顾承晋的婚约后,后面再考虑的人选每次都会出点状况。 不是风流债突然被翻到台面来,就是对方家中办事不利,受了皇帝掛落被贬。 还有就是原本还商量得好好的,对方又突然反悔。 这一拖,便是拖到现在,直到顾承晋回来。 原来纪家是想都没想过的。 可谁知竟然传出了顾承晋想娶纪家女的消息。 纪芸自己还有些怀疑,家中便已迫不及待打听了让她在今日主动过来。 今日顾家有喜,她的出现便是喜上加喜。 纪芸看著眼前高大英俊的顾承晋,一颗心到底忍不住疯狂加速起来。 她想起了前年年初,自己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样子。 那样可靠又英俊的人,她怎会真的听了家里的话,直接找了理由跟他退婚呢。 “想说什么?” 顾承晋看著她,语气算不上热络,也算不上疏离。 纪芸红了脸,抬了抬头,满眼害羞。 正待她想开口时,便又听见他淡淡道:“你等等再开口。” 纪芸有些莫名,不知道他这是何意。 待过了几瞬后,便看见池巧云笑眼弯弯走了过来。 “顾大哥,今日怎么没见小谭大夫?” 顾承晋勾了勾唇,“怎么?她为什么应该在这儿?” “啊?”池巧云一脸惊讶,“我听说那是谭神医的小徒儿,对你日久生情,从衍北跟著你去了衍西的呀。” “你们朝夕相处那么久,我还以为你有带她回来呢。” 纪芸站在一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池巧云又看向纪芸,“咦?纪姑娘不知道吗?” 她连忙捂住嘴,“抱歉抱歉,是我多嘴了。我我还有事,失陪了失陪了。” 说罢,池巧云便慌里慌张跑了。 顾承晋的眸光带笑,这才又看向纪芸,“你可以说了。” 纪芸的话梗在喉间,突然听见这事儿,让她愣是半点都找不到之前那点子羞涩的心情了。 “说不出来了是吧。” 顾承晋语气也淡了下去,“我若是你,便该有骨气些。不管听见什么谣言和传闻,都当没听见。” “还是你真觉得,你有什么魅力值得我对你死心塌地?” 纪芸的脸从青转成了白,被他毫不客气的话伤到了自尊。 “你!是你到处对外说你想娶纪家女,我才来的。” 顾承晋嗤笑了一声,“我有说是要娶你们这个纪家女了吗?” 没再多逗留一步,他转身慢悠悠朝著池巧云所在方向而去。 纪芸甚至没什么再开口的机会,便让顾怀寧请了出去。 纪芸认得顾怀寧。 京中最出名的年轻美人,是谁瞧见了都不得不讚嘆一声的存在。 待无人时,纪芸才愤怒斥责。 “你们!你们顾家欺人太甚!” 顾怀寧很困惑看著她,“我们顾家可下帖子请纪家上门了?纪姑娘怎会觉得我们顾家当真还想迎娶你过门的?” 这话一出口,纪芸便是一窒。 顾家之前確实压根没给纪家送过喜帖。 若不是这两日京中突然有顾承晋想娶她的传闻,纪家也不会眼巴巴让她凑过来。 可如顾承晋所言,纪家若有风骨,便不该在之前把事做绝后,又贴上了。 纪芸不敢再说之前的话,怕被顾怀寧也羞辱一次。 待纪芸气冲冲离开,顾怀寧才去找自己夫君询问情况。 “怎么样了?大哥去找巧云了吗?”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自然希望好姐妹能嫁进顾家,但想想又觉得好像太便宜大哥了。 隨隨便便就让人家等这么久,凭什么。 “这人若不是我大哥,我才不会这般便宜他。”顾怀寧道。 沈敛应了声,“夫人说得对。所以我今日把严珏也叫来了。” 这种时候让严珏过来,池巧云自然不会让顾承晋太开心。 顾怀寧幽幽看了沈敛一眼,十分怀疑他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池巧云確实刚从顾府出来便看见了严珏。 虽然周遭许多人,但严珏站在人群里还是很明显。 “严小公子!” 池巧云看见了他,原本还火冒三丈的情绪立刻便开心了起来。 严珏从人群中挤出来,走到她身边。 “前两日不好意思,你有安全到家吗?” 他那日匆匆赶回严府,却没见到沈敛。不过府上人说,对方確实来过。 严珏只当自己回去太迟,人家等不及就走了。 “有的。你怎么在这儿?” 池巧云笑起来,双眼弯弯,很是娇俏。 严珏立刻有些脸红,不太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 “顾家哥哥们大婚,我来观礼。” 万一他和池巧云成了,搞不好就轮到他了呢。 “那你……”他看了看从府里跟出的顾怀青。 “我替林姐姐迎亲,要去林府。你是要直接在顾家入席吗?还是……” 跟著她转一圈去林府。 严珏一张帅脸变得更红,但心下已然有了决定。 “我……” 话未说完,顾承晋已经走到两人身侧。 池巧云先站到了严珏身边,一副两人是一对小情侣的姿態。 “顾大哥还有事吗?二哥跟我走就行了,您不用跟著来。” 顾承晋的视线落在严珏身上,严小公子下意识挺了挺胸膛,站得板正。 “顾將军!” 顾怀青站在三人后头,面部表情拉开了自家大哥。 “快!不要误了我吉时。” 大婚的日子呢! 谁都別想搅乱流程。 哪怕是自家大哥都不行! 他著急得很。 池巧云顿时笑起来,伸手拉住严珏便往前走。 顾承晋看了眼走开的两人,而后看向弟弟。 “你还挺期待。” 这般大张旗鼓入赘,绝大部分的男子都受不了。 顾怀青满脸笑,“你不懂。当初沈敛也是这么过来的。他说为自己心爱的女子低头也是一种荣耀,更何况这么走一圈,也可以让其他人心里掂量掂量。” 说到这,他又看了看自家大哥。 “人家巧云当初废了那么多心思,你要是想速战速决,最好儘快把自己打包了送到她面前。” 队伍起程,池巧云和严珏有说有笑。 沈敛的人选並非隨便选的。 他是做好了准备,若顾承晋当真不识相,便替池巧云找个最好的归宿。 严珏不管是外貌还是性子,以及家庭情况,都是绝佳人选。 顾承晋漫不经心应了声,转身朝林府而去。 迎亲队伍需要绕上一圈,抵达的时间要比直接过去慢得多。 这段时间,够他做些事了。 他缓步到林府,特地散了身上那股子杀伐之气,显得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平易近人。 因著这两日关於他的传闻甚多,有大胆的百姓见他站在林府外,便鼓起了勇气大声询问。 “顾將军,您想娶的是中书令纪家姑娘吗?” 对方原也不期待顾承晋回答,毕竟是那样的大人物,不必理他们这种小民。 可顾承晋却比眾人想像的要好说话。 他看向对方,俊顏上明显流露出些许诧异。 “你们应是误会了。” 这话一出,周遭百姓们眼中立刻爆发出看热闹的炙热光芒。 “那您想娶的是谁家呀?” 顾承晋满面春风,“是南安书院桃李满天下的季院长,季家的姑娘。” 百姓们恍然大悟。 原来是季家,而不是纪家呀! 说罢,他便笑著进了林府。 百姓们凑到一起交头接耳,很快便有消息灵通的出来爆料。 “南安书院的季院长,他此刻就在林府里面吧?” “难怪顾將军这会儿过来呢!想必是来提亲的!” “誒?等等!季院长家的姑娘,不正是之前提林府迎亲的小姑娘吗?” 这话一出,百姓们中立刻又传来一阵阵吃到大瓜的呼声。 顾承晋不仅在外面停留了一会。 一路走进去,只要有人询问他求娶一事,他必然耐心无比清楚解答。 待至季院长面前,已至少有七八號人问过他此事。 有人动作够快,已飞快跑去找当事人求证。 季院长端坐著,还保持著仪態。 他对顾承晋自然还是有点怨言的,毕竟叫自家姑娘一等就等那么久。 可撇开此事不谈,也是再也找不到比顾家还好的婆家了。 池巧云父母早亡,他一直担心对方的终身大事。 如今这般,倒也叫他了了一桩心事了。 顾承晋站在季院长跟前,当著眾多宾客的面,规规矩矩跪下行了大礼。 这是抚养池巧云长大之人,也该是他这辈子尊之敬之的长辈。 若无二老的悉心抚养,想必他与她是无缘的。 他人虽然未回来,却知道京中之事。 若不是季院长疼爱外孙女,又如何会纵得她拖延至今都没说下亲事。 二老对外孙女的宠爱,一如顾家对待顾怀寧。 有时候明知不该放纵,却又总捨不得。 这份厚重的慈爱,叫顾承晋觉得安心且亲切。 娶到心爱之人,对方家庭三观还与自家契合,这是极为难得之事。 池巧云转了一圈迎亲回来时,便觉得门口那些看热闹的百姓,看她的眼神开始不同了。 第175章 番外1完。 “恭喜啊姑娘!” “百年好合!” “恭喜恭喜!” 其实快到林府前一小段,便有这样的恭喜声。 百姓们之间八卦传得很快,顾承晋才进府,外头便开始往外传。 严珏已经在一声声恭喜中红著脸害羞跑了,就剩下了莫名其妙的池巧云。 顾怀青走在她身后,表情若有所思。 待小姑娘实在没憋住,这才询问路人。 “你们在恭喜什么?” 百姓立马咧个大嘴,“姑娘你还不知道吗?顾將军说想娶你啊。” 池巧云怔在原地,惊得眼睛都瞪大了。 什么玩意? 她听见啥了? 顾怀青平静走过去拍了拍她,“快进去。別耽误我吉时。” 谁都別想耽误他成亲。 池巧云回神,震惊得都有些结巴。 “大大大大叔你说什么?” 路人指了指林府,“刚顾小將军过来了,他亲口告诉大家,他说的季家是你外祖父的季家。”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旁边百姓也大声道:“对对对,我们都听见了。” 这回不用顾怀青提醒,池巧云已经自己快速往林府內跑。 啊啊啊啊啊! 该死的顾承晋! 顾承晋等到了杀气腾腾的心上人。 反正成亲的呃仪式不需要他,小姑娘一来,他便淡定起身出去了。 池巧云脸都要僵硬扭曲了。 才门口到府里短短一小段路,已经遇见好几拨同她贺喜的亲友了。 就这么会工夫,显然对方想娶她这事,已经人尽皆知。 可林苏和顾怀青大喜的日子,她又不能冷脸。 儘管心底气得冒烟,脸上还是得赔笑。 直到跟著顾承晋到无人处,她才火冒三丈质问:“你干嘛在外面胡说八道!” 池巧云一双圆圆的眼睛亮晶晶的,里头有火,也有些说不清的情绪。 顾承晋挑了挑眉,“不是你先坏了我好事的?” “才不过半个时辰,你不会就忘了刚刚在顾家你做什么了吧。” 池巧云一张小脸气得发青。 眼里瞬间就只剩下生气了。 搞了半天,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而顾承晋还在不怕死地点火。 “幸好你外祖家姓季,让我找到了挽回面子的理由。” 池巧云:!!! 她这辈子就没有这么生气和无语过! “顾承晋!!” 顾承晋漫不经心应声,“你能拿我怎么样?” 池巧云气得发颤,而后便忽然没忍住眼眶一热,豆大的泪珠瞬间便滚了下来。 “你太过分了!” 顾承晋一僵。 看见小姑娘脸上的眼泪,瞬间知道自己惹过了火。 他立刻上前,而后將人抱进了怀里。 “我逗你的。我想娶的自始至终就只有你,没有別人。” 池巧云推他,但奈何双方条件太过悬殊,导致压根没推到人家一丝一毫。 她只能抬头,边哭边愤怒反驳。 “你放屁!就算你回来想娶的是我又怎么样!谁说你想娶,我就一定要嫁的!你以为你是谁!” 顾承晋低头,“你把我看光了,还亲了我,现在这是不想负责?” 池巧云一顿,更气了。 “我那是在照顾你!看到你身体就要对你负责吗?难道就没有其他丫鬟侍女大夫照顾过你吗?” “还有亲你……你跟华箏姐姐定下婚约那么久,她就没亲过你吗?我才不信!” 顾承晋幽幽看了她一眼,评价:“醋劲还挺大。” “哈?” 小姑娘气得都有点想发癲。 她哪里醋劲大了! 她已经算是最好说话了!!真要醋劲大,哪会让小谭大夫陪顾承晋去衍西。 “男子在不正面回答问题的时候,就意味著心虚!”池巧云冷冷道。 顾承晋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眼泪。 “没有人。”他道,“只有你。” 边关军营那种地方,哪来的女人。 回京的路上也是心腹侍卫护送,回了府也是小廝贴身伺候。 “在府上丫鬟们究竟有没有近身伺候,你难道不清楚吗?” 那时候,她可是一直都在的。 池巧云抿著唇想了想,在府上確实都是小廝。 去衍北的路上,则是顾怀青和小廝在处理。她作为侍女,其实一般只做其他伺候的工作。 “那小谭大夫呢!”她冷冷质问。 顾承晋掐了把她白皙又柔软的小脸。 触感和他想像中的差不多,好得不可思议。 “她是大夫。”他道。 “她是喜欢你的大夫。”池巧云冷嗤,“你们男子,果然会替自己找理由呢。” 顾承晋轻笑,“还说不是醋劲大。” 池巧云扯开了他掐自己脸的手。 “你会觉得林苏医治男病患是错的吗?”顾承晋问。 池巧云气得鼓了鼓脸。 她也知道这事自己有些说不过去。 可彆扭和不高兴却控制不住。 他这话让她觉得,好像就是她在无理取闹。 “你放开我!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顾承晋没鬆开。 “去衍西时我的情况就好得差不多了。你离开后,我便没像之前那般被她医治过。” 他当时伤的是下半身,治疗时宽衣解带也难免。 池巧云绷著脸,她其实也不是特別介意这件事。 若不是他提什么看过他身体,她也不会抬槓。 可顾承晋这人,著实半点未曾表现过喜欢她的意思。 “不用跟我解释。”池巧云又推了推他,“你到底什么时候放开我!男女授受不亲,我警告你別坏我声誉。” “我刚刚已经向外祖父提亲了。”顾承晋不紧不慢道,“他老人家已经同意了。” 他一顿,又补充了一句。 “当著眾多亲友们的面。” 她若是不答应,那不仅是他,季院长也会有失顏面。 池巧云瞪大眼,“你太过分了!谁答应要嫁你了!我要嫁也是嫁严珏!” 她这会是越想越觉得严珏不错。 长得不错,性格又好,半点不似顾承晋这般诡计多端。 她抬眼看了看他,“你太老了。” 仔细一算,两人差了七岁呢。 顾承晋的脸阴了一点儿。 年纪这事,確实无法改变。 “迟了。”他冷颼颼道,“眼下眾人都知道你我要成亲了。” 一提这事,池巧云又忍不住咬牙切齿。 “顾承晋你一点诚意都没有!” 顾承晋忍不住又掐了掐她的脸,“我是著急了。谁让你太招人喜欢了。” 才见了人家一面,人家严珏的心就落在她身上了。 池巧云还是第一次听他说出这么直白的话,著实愣了好一会。 沈敛的眼光確实够毒,他选的不仅是最適合池巧云的,也是最適合严珏的。 “知道我这么招人喜欢,你还敢这会才回来!?” 他让她恼火的点可多了。 说起这事,也確实有些不巧。 “我原是打算几个月前便回京的,但你庄姐姐和怀直出了点情况。”顾承晋也有点无奈。 庄静在边关替顾家稳住后方有功,皇帝一併论功行赏。 可她还没忘记自己负了言越一事,想恳求陛下特赦言越,再给他一个机会。 因著前太子被废,言氏一族也被牵连,族中子弟三代內不得参加科举。 此番虽留下了言越的命,却也彻底断了他的前程。 庄家自然是不希望女儿再淌这浑水的,毕竟当初婚约是家长们强行促成。 可庄静是个重信之人,所行但求无愧於心。 因著此事,顾怀直闷不吭声留在了京城。 心上人要救前未婚夫,他这个后来者能怎么办。 边关还需要人镇守,因著这事一拖,顾承晋便被拖到了年底才得以回来。 “那你不能先赶紧回来一趟吗?”池巧云冷脸问。 “不能。” 顾承晋正色,没有一丝犹豫。 “將士的第一使命是守卫疆土保护百姓,而不是儿女情长。” 这种事,他不愿,也不会糊弄对方。 池巧云看著他严肃的俊顏,忽然又觉得对方好帅。 这是她心目中英雄该有的样子。 也是她崇拜的样子。 看著这样的顾承晋,她忽然又觉得没那么生气火大了。 当然了。 这也只能说明在他心中职责重要,而非她重要。 “说来说去,我於你而言,还是一个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池巧云板著脸道,“你也真是够自信,能晾我这么久。” 顾承晋嘆口气,他哪能真的这么无所谓她。 “你从衍北走后,我便一直同季院长有书信往来。” 若非他半月一封信写著关注她的情况,季院长又如何愿意真將外孙女交给一个隨便待她的男子。 他揉了揉被他掐得有些发红的小脸,忽然又有些心疼。 他是一个武將,力道大惯了,一时竟忘记她就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红了。抱歉。” 池巧云后知后觉揉揉脸。 其实也还好,不会很疼。 听他说自衍北回来后便开始,她又心软了些许。 “你……我听见你同小谭大夫说,你不喜欢我。” 她皱了皱眉,虽然这事她早就不难过了,但提起来,还是有点不高兴。 顾承晋抓住她的手,“我要去衍西,那里的情况不必衍北安定。你隨我过去,我不一定顾得上你。” 他自己就是在那里受的伤,知道衍西的凶险。 更何况,这一次景铭还被对方抓住了。 没等她再问,他自己主动又继续解释,“小谭大夫和你不一样。对衍西而言,当时多一个大夫,將士们便多一分保障。” 小谭大夫的性命衍西一定会护住,不过受伤了,他也不会心疼。 但池巧云不一样。 她当真是在京中长大的姑娘,当初坐马车赶去衍北,她都瘦了一大圈。 顾承晋是绝不会愿意她跟去衍西的。 池巧云很不爭气地又被说服了一点点。 只是,还是有些不甘心。 那他是喜欢她的吧? 可是,他又从来没说过,还害她一个人偷偷难过了一段时间。 池巧云抿著唇,怎么想都还是觉得自己很亏很亏。 “你先放开我。” 顾承晋看著她还闷闷不乐的脸,低声问:“那你要我怎么做,才能叫你开心满意?” 池巧云瞥了他一眼。 “不要问我,有多少诚意看你自己。” 外头又是一阵鞭炮声响,这边的仪式应是走完了。 她还要回顾家去庄静看凑热闹。 顾承晋鬆开她,却没有放开她的手。 “我陪你去。” 池巧云眼神幽幽,“还是不要了。严小公子也在,我不希望他看见。” 顾承晋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而后当真彻底放开她。 “好。” 池巧云忍不住瞪他。 这人真的,半点都不会哄女孩子是吗! 小姑娘火大转身先走了。 外头的流水席已开,沿途有百姓认出她,还不忘笑著恭喜。 池巧云原是有些恼火的,在一声声恭喜下,也渐渐感染了大婚的喜意。 走路的步伐,又轻快雀跃起来。 顾承晋其实还有一件事没告诉她。 之所以这么久没回来,还有一个原因。 他是武將,日后大抵也是要和父亲一样常年镇守边关的。 若是嫁给他,未来或许就要同父母一样,长期两地分居。 他怕她吃不了寂寞的苦。 也不希望她吃那种苦。 这么长时间不同她联繫,他既希望她放下他,又希望她能承受住这份孤独,不要真的放下他。 喜欢一个人,叫人满心矛盾。 可即便是矛盾,也都酸涩和甜蜜的。 喜欢池巧云,是偶然也是必然。 唯有她,会在他人生最晦暗的时候往上凑。 她的鲜活像骄阳,一点一点挤走他的黑暗。 与他而言,她是救赎。 他希望他的救赎能留下,又害怕救赎有一日会因两地分居染上阴云。 他的骄阳应该永远鲜活欢喜,不应该愁苦於离別。 若一年半过去,她已对他无动於衷,他愿意放手,由她嫁於他人开心快活。 可若她还对他有感觉,他势必不会再放手。 直到月华山上,他看见严珏拉著她的手腕下山。 顾承晋才知道,原来自己別无选择。 他的骄阳和救赎。 他只希望对方能只属於他。 走过一路的流水席,池巧云在府里找到了顾怀寧和沈敛,也看见了不远处坐著的严珏。 对方应也是看见了她,一双视线立刻落到了这边,两眼亮晶晶。 池巧云忽然便觉得有些愧疚。 正犹豫是否该正式同对方说清楚间,有人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她回过头,看见了顾承晋。 有宾客看见他俩,笑著开始起鬨。 “大公子何时有喜?” 顾承晋笑道,“看她。她开口,隨时都可以。” 宾客们大笑,“看来大公子是急了。” 顾承晋看向池巧云,缓缓道:“对!我惦记她很久很久了,是我怕她不点头。” 第176章 完结。 顾怀寧调好身子时,正好是盛夏。 这一年多,她一直在配合著林苏治疗。 其实两夫妻对生育之事,都不特別热衷,但耐不住家人们的殷切劝说,只能同意。 好在坚持了那么久,到底等来好消息。 早饭后,常氏便將女儿叫到屋中,喜笑顏开跟她传授生育经验。 顾怀寧一直含笑听著,直到从母亲那出来,脸上的笑容才淡去。 这么久过去,她其实当真已经不太在意能否生育之事了,也並不执著於女子这一生,就非得要生个孩子。 可常氏最后那句话,却叫她上了心。 “沈敛入赘到顾家,你当真捨得一儿半女也不给他留吗?” 虽说这孩子生了也是顾家的,但那也留著一半他的血脉。 女婿也算半子。 常氏也把沈敛当儿子来疼。 最主要的还是女儿女婿这样貌,生出来的孩子该多出色! 光想想,常氏的心就要化了。 晚间,沈敛瞧出了顾怀寧异常。 熄灯后,他將人揽在怀中询问,“怎么了?” 顾怀寧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你想不想要个孩子?” 沈敛想了想道,“於我而言,有没有孩子並不重要。” 重活一世,又不是为了后代。 顾怀寧看著他,半晌没有说话。 他们之间,有一个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的秘密。 她可能活不长。 “若有犹豫,便不要。”沈敛抱了抱她,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羈绊越少,离开时才不会那般放心不下,那般不舍。 沈敛是个大人,即便她死了,他也能照顾自己。 她不能保证能陪伴孩子多久,她不希望孩子很快便没了母亲。 又是沉默了几瞬,顾怀寧才又道:“若我走了,你一定要好好替我照顾好孩子。” “不会。”沈敛拒绝得很乾脆,“你死了我会陪你一起死。” 为她死过一次的人,又如何会再贪生。 她有犹豫有纠结,便是因为她还是想要一个孩子。 若当真半点想法也没有,便也不用烦恼了。 沈敛抚了抚她的眉眼。 “不要多想。若你真想要个孩子,顾家那么多人,日后也一定会有人替我们將孩子照顾好。我们不在,顾家一定会给孩子更多更多更多的爱。” 真心的关怀一定会叫孩子健康成长,他相信顾家眾人的品性。 况且,皇帝和景铭那边,也定然会格外照顾。 在顾怀寧重新调理时,他便想过会有这日。 有些事,即便自己不在意,亲人们也不会由著他们搁置。 “明日,陪我去一趟大相国寺吧。”顾怀寧道。 她知道自己不能太贪心,可却还是忍不住升起了些许希冀。 她想將抉择交给上苍,若上天否决了她的期盼,那她便再不多想。 翌日一早,沈敛特地告了假陪她出门。 即便不是初一十五,大相国寺也依然香火鼎盛。 虽时间尚早,但两人也被暑热逼得额上有了微微汗意,更不论寺中还燃著大把香火。 沈敛要进殿时,正好遇见了无妄大师。 对方依旧满眼慈悲,可眼神中却有仿佛包含了其他。 复杂却又带著感慨。 顾怀寧看了看无妄大师,便转头对沈敛轻轻开了口,“我一人进去便可,你和大师聊聊。” 总归,只是求她一个人的心安。 沈敛在孩子一事上,並无犹豫,甚至更偏向不要孩子。 女子產子便是在鬼门关前走一圈。 虽说有林苏在,但谁也不知命运会如何安排。 他私心並不希望她去冒这个风险。 待顾怀寧进殿,沈敛才同无妄大师缓缓走开,步行至树下阴凉处。 “贫僧一生阅人无数,还是第一次见到世子这般奇特的命格面相。” 沈敛站定,目光遥遥落在大殿方向。 “如何奇特呢?”他问。 无妄大师道:“世子命格贵重,初见你时,我便觉得你便有些佛缘。此次再见,你身上的佛缘似是又深厚了不少。” 沈敛的记忆一向很好。 听见对方提佛缘,最先想到的却是上一世。 登问仙台时,无妄大师说的分明是他没有佛缘的。 重生后再见对方,大师却说他有些佛缘了。 如今,则是更深厚。 “或许,是我结实了佛缘深厚之人,也沾染了佛气。”他半真半假回答。 死而復生,除了神佛之力,他也想不出其他解答。 可儘管如此,他仍旧更相信自己,而並非信神佛和命运。 不管是他救顾怀寧,还是顾怀寧救他,首先还是他们努力了,后面神佛才有显灵的机会。 若他们都信了命,又怎会有如今。 无妄大师看著他,过了半晌才摇摇头。 “贫僧一开始也是如此觉得。”说罢,也转向了大殿方向,“可我观顾施主此刻身上的佛缘,是不及世子身上深厚的。” 沈敛下意识皱了皱眉,表情迅速凝重了起来。 是因为她那少了一半的寿元? 他看向大殿的方向,脸上倏地闪过郁色。 “同她登了问仙台有关?” 无妄大师却仍是摇头。 “並非。”大师道,“顾施主登台前后,身上的佛缘並无变化。” 那佛缘与寿元无关。 “正因如此,贫僧才觉得奇特。” 无妄大师的目光重新落在沈敛身上,“想来,世子身上本就有大机缘,这才如此。” 大师未再留多久,念了声佛后便缓缓离开。 沈敛站在树下,耳边是声声的蝉鸣,縈绕在鼻尖的是淡淡檀香。 他闭了闭眼,盛夏的暑意却仿佛被这片大树隔绝在外。 他皱了皱眉,刚刚有那么瞬间,他好像看见了一些叫他难以琢磨玄之又玄的画面。 晦涩的经文的在他眼前飞掠,而后形成的是一片泛著金光的世界。 他看见一个模糊又熟悉的身影跪在佛前受训,而后便被拔了灵根废了佛缘,被贬下了界去。 恰巧路过的神女见状不忍,出手相助时受了佛力反噬,一併留在了人间。 画面闪得太快,一切都是模糊的。 忽而,沈敛听见了一道梵音。 “人间走一遭,你可悔过知错?” “你与她几番所求,唯有神佛之力,才能如愿。” “如今,你还认为人力大过神佛之力吗?” 短暂的刺痛传来,沈敛有极短暂的一瞬明悟。 当初被贬下界,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可如今再议,他的想法仍旧没有改变。 “执迷不悟!” “师弟,你若参悟不透,便只能如此轮迴。” 沈敛却平静至极,“那便用我的佛缘换她健康长寿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將他摇醒。 沈敛缓了几瞬,眼前的一切才逐渐清晰。 “怎么在这睡著了?”顾怀寧站在他面前,有些奇怪,眼中却带著欣喜。 刚刚求得了一支好签。 他看著她满是喜色的眉眼,脑中却仿佛还听见梦中那道声音。 “你可想清楚了。神女这一世后便会重返天庭,可你用佛缘换她健康长寿,日后你可就真的无法再回灵山了……” 见沈敛半晌未说话,顾怀寧脸上的欣喜变成的担忧。 “你怎么了?是中暑了吗?” 沈敛看著她,忽然笑了笑。 回那灵山干嘛呢。 他忽然抱住顾怀寧,“回家吧。” 他心中已有归宿。 沈敛和顾怀寧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 帝后一同出宫,守在顾家。 隨著稳婆出来报喜,皇后瞬间喜极而泣。 这个小娃娃她真得等了太久太久啦。 这几年,也不知是不是捅了和尚窝。 不管是皇后自己所生的,还是顾家几兄弟的孩子,全是男孩无一例外。 大家都在期待,就等一个小千金降临。 皇后第无数次感慨,她的怀寧就是爭气。池巧云站在她身边,也是满脸激动,等著待会就去抱抱宝宝,沾点喜气。 小千金才降生,便被封了郡主,这是全京城独一份的荣耀。 沈敛已入屋中,院內全是欢喜声。 景铭站在一侧,陪著眾人满眼欢笑。 皇后却在这一瞬间,觉得有些心疼。 她的铭儿,又要何时才能走出来呢?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小千金被擦拭完抱到別屋。 其他娃儿刚出生时都不太好看皱皱巴巴,可顾怀寧这女儿却长得极標致。 虽未睁眼,却已可瞧出精致的五官。 皇后和常氏忍不住发笑,“像寧寧。” 皇帝有些隔辈亲,他觉得小孙女比她娘还要好看。 最后,小娃娃被送到景铭跟前。 他僵了僵,手忙脚乱出了一头冷汗,也还是没敢抱。 三岁的是十五皇子踮著脚,往娃娃的方向凑,最终挨了景铭一击敲。 母后和父皇都没理他,他只能双手抱头,泪眼汪汪自己坐到凳子上。 呜呜呜。 池巧云瞧见小可怜,跑过来逗他。 “哎哟哟小殿下怎么啦?谁惹你不高兴啦?” 十五皇子眼泪汪汪,奶声奶气表示,“我不喜欢妹妹!” 池巧云忍不住笑,“这不是妹妹,是外甥女。她要叫你舅舅。” 外头欢笑声一片,顾怀寧已经累得睡著了。 產子这种事,不仅累身也累心。 她怕自己闯不过这道鬼门关,怕自己还来不及看宝贝一眼,便彻底与这个世间告別。 好在,她挺过来了。 她想,上天应当不会在这一关將她带走了。 待醒来时,已是傍晚。 沈敛坐在床边,正握著她一只手。 怕她著急,他先开了口。 “孩子刚刚饿了,乳母抱去餵奶了。” 她还睡著,大家都希望她先好好休息。 顾怀寧应声,忽然却红了眼睛。 想起前世,她至今还觉得此刻幸福地有些不真实。 “怎么了?”沈敛皱眉,“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自打顾怀寧怀孕,他便看过大量关於怀孕和生產的书籍,知道女子生產时的艰辛。 “我去叫林苏。” 他站起身,她却没有放手。 “没事。”顾怀寧的声音有些哽咽,而后又笑起来,“我就是觉得,太幸福了。” 又怕这幸福离开得太快。 恰好此时,乳母抱著吃饱后又睡著的小娃娃进来。 顾怀寧起身,又被沈敛轻轻按了回去。 “陛下已经给女儿赐了名,单名一个瑾字。” 顾瑾。 字的寓意好,还因为这个字音同『景』相近。 这个孩子,是皇帝的孙女。 既然无法直接姓景,皇帝也想用这种方式,让小孙女离皇室更近一些。 小顾瑾被放到顾怀寧身边,看著女儿的睡顏,她心头柔软得一塌糊涂,眼泪又瞬间夺眶而出。 做了母亲,一颗心便比任何时候都要柔软。 沈敛让乳母先出去,而后轻轻擦掉她的眼泪。 “別担心。” “你一定可以陪著女儿长长久久的。” 顾怀寧抬眼望向他,其实她也捨不得离开他。 这世上,怕是没有比沈敛更了解她的人了。 她的喜怒哀乐,她的所思所想。 “无妄大师都说了,你有佛缘,佛祖不会强迫你骨肉分离。”沈敛亲了亲她,“我会守著你。不管发生什么事,竭尽所能。” 只是,可以预想到的是,未来京中大概会有个小魔王。 景铭在顾瑾出生后的第二年成了婚。 沈敛入赘,大衍的责任全数落在了他头上。 新娘是单藏的月明公主。 这次大婚,单藏举国併入了大衍。 几年前的战事,打得单藏龟缩到更西边,那片地势更险峻复杂的区域。 虽说生存条件更艰辛,却也还是叫他们留下了一线生机。 只是苦了单藏百姓。 月明公主受著苦难的族人,歷尽艰辛进了衍西。 几经辗转,她由顾怀青亲自护送著来到大衍京城。 她还记得那日京城刚下过雨,空气中还有新鲜的水汽。 她看见景铭从屋外而来,脸上没了那一贯的笑意,眼中也少了明朗。 和几年前同她相处,笑著叫她姐姐的少爷判若两人。 她还记得,他特別喜欢小狗,特別喜欢画画。 他笑著给她画了幅画,她珍藏了许久许久。 而今,她却觉得自己仿佛从未认识过他。 这个当初她力保下的大衍皇子,她因著他一声声的『姐姐』走遍了半个单藏。 如今想来,那都是他骗她的。 明月公主忽然痛哭出了声。 景铭没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等她哭完。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你。”他道,“你的族人,我也会慢慢將他们同化成大衍人。即便如此,你还想嫁我吗?” 明月公主含泪看著他,她別无选择。 也带著一丝侥倖。 未来很长,谁又能保证一定不会爱上呢。 成婚那日,她见到了令整个单藏闻风丧胆的沈敛。 战场上那位冷酷煞星,却在京中穿著一身鲜艷的绿色长衫。 他脸上带著淡笑,视线却一直在身边那个美得惊心动魄的大衍美人身上。 明月公主有一瞬间的晃神。 哪怕是女子,也不禁为对方的美丽所动容。 而后,她看见了自己的新郎笑著朝二人走去。 他脸上带著像极了从前的笑,明朗且真诚。 “姐姐。”景铭朝顾怀寧招呼道。 明月公主那一剎那红了眼眶。 她终於明白,那几个月他当真一直在骗她。 他们之间没有感情,他瞧著她,自始至终唤的都是別人。 她也明白。 这次他没有再骗她。 他的心里再也住不下別人。 (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