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贵妃配给太监当对食后》 第1章 背叛 大齐,景丰三年,冬夜。 大雪纷飞,很快铺满了宫城每个角落。 通往景和宫的宫道上,留下一串血跡斑斑的脚印,在皑皑白雪映衬下,越发触目惊心。 榕寧疯了般朝著景和宫跑去,雪不停落下沾在了她血污凌乱的发梢上。 清丽的脸颊上,横贯鼻樑的伤口深可见骨。 她衣著单薄,只穿著里衣,被撕扯成了不能蔽体的碎布,露出的肌肤到处是鞭挞伤痕,左臂更是诡异的外翻耷拉著,显然被硬生生折断。 “啊!”榕寧跑得太快,脚下一滑狠狠摔倒在地。 她口不能言,张开的嘴巴里,舌头也被割去一截。 一定要逃到景和宫,逃到景和宫就能活命! 榕寧艰难的朝前爬著,眼睛死死盯著景和宫的方向。 她不是寻常宫女。 十年前老家遭了灾,为了给全家人一条活路,榕寧卖身进宫做了宫女。 她只盼著能跟一个好主子,熬到年龄放出宫,就自由了。 整整十年,她拼了命一路扶持著冷宫里那位身份低微毫无背景的温答应,一直走到如今温贵妃的位置。 她也成了温贵妃身边的红人,人人都尊称她一声榕寧姑姑。 贵妃娘娘答应过她,等她年龄到了,就放她出宫。 谁曾想三天前的离宫宴上,她著了道儿,喝下掺了媚药的酒。 一觉醒来,便躺在了总管大太监李来福的床上。 整整三天! 那就是个畜生,不是人!根本不是人! 景和宫的门缓缓打开,走出来裹著墨狐裘披风的盛装丽人。 榕寧眸色一亮,朝著那人爬了过去。 她一把扯住温贵妃的裙摆,抬起头呼救,刚一张嘴,满嘴的血流了出来,只能呜咽哀求。 温贵妃缓缓俯身,抚上榕寧的脸,血色琉璃护甲划破了榕寧的肌肤。 榕寧顿时惊恐万分的看向温贵妃,满眼的不可思议。 都是在宫里头混了这么多年还没死的人精,此刻榕寧什么都明白了。 將她丟进深渊的,不是別人正是和她亲如姐妹的温贵妃。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这十年,榕寧替她挡了多少次暗箭,扛了多少顿毒打,机关算尽,绞尽心机,处处为了她。 即便生死攸关,她也从未背叛过她。 她明明答应她的。 如今她已经是贵妃,皇后又不能生养,她距离那个位置也就一步之遥,她再也不需要她了。 为什么啊?她为何要这般害她? “榕寧,留在本宫身边继续帮本宫爭宠不好吗?” 温贵妃淡淡笑道:“为何还要回乡下?呵!不就是你那乡下的爷娘老子和粗鄙的弟弟吗?难不成本宫在你心目中的分量还比不过他们?” “来人!”温贵妃轻轻拍了拍手。 一个小太监拖著一只布袋躬身走了过来,布袋被血都浸透了。 咚! 布袋丟在了榕寧面前,从里面滚出三颗人头。 啊!啊!! 榕寧连滚带爬冲向了人头,抱著人头惨嚎了起来。 这可都是她的家人啊! 她当初进宫为了他们,十年苦心经营也是为了能出宫和他们团聚。 榕寧死死盯著温贵妃,眼眸发红,朝著温贵妃扑了过去。 “贱婢!找死!胆敢衝撞主子?”李公公带人跑了过来,一脚將榕寧踹倒在地。 榕寧被李公公死死踩在雪地上,她红著眼狠狠盯著温贵妃。 温贵妃眉头微微一挑,嘆了口气。 “榕寧,本宫將你送给李公公做对食也是为你好,他虽然年岁大了,可年纪大懂得疼人,比小太监强多了。” “唉,你好歹跟了本宫一场,本宫心里还是有你的。” “如今本宫想要坐上中宫的位置,还需李公公在皇上面前运作一二。” 温贵妃弯腰凑到了榕寧面前低声笑道:“榕寧,你帮了本宫那么多次,就当是最后再帮本宫一次,嗯?” 温贵妃直起身看向李公公笑道:“李公公这便將她带回去慢慢享用,圣上那边就劳烦李公公了。” “奴才省得,娘娘慢走,小心脚下!”李来福躬身訕笑著目送温贵妃离开。 榕寧死死盯著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心头恨极! 她没想到自己呕心沥血,竟是扶持了一只白眼狼。 这一瞬,留给她的只有绝望。 李公公狠狠拽起榕寧的头髮,拔出了长锥,抵在了榕寧的眼珠子上。 “咱家还没玩儿够呢,你竟是逃了,咱家这就废了你的招子,呵呵,到时候玩儿腻了,再把你丟给咱家那些徒子徒孙尝尝鲜!” 李公公如今是总管太监,执掌批红权,皇帝身边的红人。 他生性变態,死在他手上的宫女不计其数。 他早就覬覦景和宫这位端庄雅丽的榕寧姑姑,如今不玩儿个够怎么行? 李公公擒著锥子刺向榕寧的眼睛,不想榕寧乘机起身撞翻了李公公。 她当下夺过锥子狠狠扎进了李公公的胸膛,自己也被身后其他太监一刀捅穿身体。 嘈杂声!奔走声! 四周陷入一片慌乱,榕寧却大笑了出来。 雪越下越大,她仰头看著高深的赤色宫墙,终其一生也走不出去! 榕寧眼角渗出了血泪。 她真的好恨啊! ————— 耳边传来一阵阵乐声,宫女们低低的说笑声,偶尔夹杂著断舍离的哭泣。 “榕寧,你跟了本宫也有十年了,如今到了年龄外放出宫,本宫还颇有些不舍呢,来,本宫赐你一杯酒!” 榕寧猛然抬眸直瞪瞪看著面前身居高位的温贵妃。 看著那张熟悉的脸,榕寧一时间眼底的恨意差点儿没压住,她忙低下头。 怎么会这样? 榕寧惊讶的看向自己的手,手指还在没有被扳断,胳膊上的肌肤光滑如玉,没有鞭痕,没有重伤。 难道她……重生在了离宫宴这一天? “榕寧?你怎么了?”温贵妃端著酒盏,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眼前的榕寧貌似有些不一样? 榕寧强压住心底的慌乱和狂喜。 还有机会,她还有机会! 此时弟弟陪著阿爹阿娘还候在宫门口等她。 此时的她也没有被李来福糟蹋,她好端端的就在这里。 榕寧忙冲温贵妃磕头道:“主子,离宫宴后奴婢就要离开主子了,颇有些不舍,心中难过,故而失態,还请主子赐罪。” 温贵妃脸色好看了些,牵起了榕寧的手笑道:“难为你这么多年的陪伴,罢了,你且喝了这杯酒,算是本宫为你饯行。” 榕寧低头看向温贵妃递过来的酒。 上一世所有的噩梦皆是从这杯酒开始,可如果不喝,温贵妃有的是一百种法子將她秘密送到李太监的手中。 此番温贵妃还觉得能骗到自己,全了双方的顏面,若是被她察觉出端倪,不是闹著玩儿的。 “榕寧,你这是何意?”温贵妃脸色阴沉了下来,“本宫的酒有问题吗?” 榕寧心头一跳,对上温贵妃那双锐利的眼眸。 今日这酒……得喝! 她缓缓接过酒,顿了顿,仰头饮下。 第2章 承宠 榕寧將酒饮下,温贵妃顿时眉眼染了一层笑意。 温贵妃冲一边站著的宫女递了个眼色,那宫女走出来扶著榕寧起身。 “姑姑,时辰不早了,我送姑姑出宫。” 榕寧给温贵妃磕头道別,隨即跟著温贵妃的心腹宫女缠枝走出了景和宫。 刚转过景和宫的墙角,榕寧突然停下脚步。 “姑姑,怎么了?”缠枝忙问。 “我的簪子是不是掉了?我找这边,你去那边帮我找找,”榕寧四下里寻,缠枝忙低著头帮忙找。 主子交代一会儿李公公的人在太液池边等著,只要盯著榕寧到了那里便是。 此番绝不能节外生枝,找到簪子就快些带她走。 榕寧偷偷捡起了一块儿石头。 缠枝心头捉急,忙道:“姑姑,你確定是掉在这边吗?怎么找不……” 咚! 缠枝身体僵硬的转身看向身后的榕寧,那张曾经温柔明媚的脸,此时阴冷至极,像是地狱里走来索命的恶鬼。 温热的血顺著她的额头渗了出来。 缠枝张了张嘴,倒了下去。 榕寧唇角勾起一抹薄凉的笑:“既然你们选择不放过我,那就开始吧,你是第一个!” 沾了血跡的石头丟到了一边的草地里。 她將缠枝拖到了巨大的太湖石后藏起,隨即转身朝著景和宫疾步折返了回去。 这座吃人的宫城,她再也出不去了,既如此,就留下来。 想来那温清绝对想不到,她又回了景和宫。 今日是宫女离宫的日子,大齐皇朝每到这个日子会放一批宫女出宫。 出宫前都会办离宫宴,故而各处都闹哄哄的,这也是榕寧活命的唯一时机。 媚药的药劲儿渐渐蔓延而上,榕寧走得快,发作的也快。 她狠狠咬破了唇,锐利的疼痛让她感觉好了一些。 她快步走进景和宫的后园,她是景和宫的榕寧姑姑,便是来往的宫人心生诧异,也不敢拦下盘问。 宫人们都对她恭敬至极,一路畅通无阻。 榕寧一直找到房里服侍草的小太监小成子。 她对他曾有过救命之恩,关键时刻只能赌一把。 “姑姑!”小成子忙站了起来,惊讶的看向榕寧,“您不是出宫了吗?” 榕寧身体微微发抖,她死死盯著小成子,將身上的金银细软通通塞进小成子手里。 “你別说话,听我说,两件事!” 榕寧脸色发白,语气严厉。 小成子倒是被嚇住了,噤声聆听。 榕寧拿出出宫的腰牌道:“这里有我的出宫腰牌,第一件事,你马上出宫在东司马门门口告诉我爹娘,找个地方藏起来。” “不能再回乡下老家,要一直藏到我主动找他们为止。这些金银细软是我给你的报酬,你可以拿回去给你老娘治病,此件事绝不能告诉任何人,更不能告诉主子!” 小成子下意识点了点头。 “第二件事……”榕寧抬起手剥小成子的衣服。 “姑姑?”小成子惊呼。 榕寧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发颤,她咬著牙道:“我需借你的衣服一用,你回去再取一件换上,我出宫穿的衣服你绑了石头丟到太液池里。” “小成子,”榕寧定定看著他,“此间事若是说出半个字,你我都將死无葬身之地。” 小成子都嚇傻了,可榕寧姑姑救过他的命。 他为人老实懦弱,曾经得罪了李公公差点儿被打死,如果不是榕寧姑姑出面保他,他哪里还能站在这里? 榕寧换下自己出宫穿的衣服,换上了太监服,衝到房一角的水池边,用清水一点点洗去脸上的层层偽装。 榕寧俯身看向池子,池子里的那张脸少了几分平凡,却多了一层国色天香的浓丽。 她那一瞬有些恍惚,抬起手轻轻抚过自己久违了的脸。 她从来都是一个美貌至极的女子,在这佳丽三千的宫里,能比得过她的人也寥寥无几。 整整十年了,她戴著厚厚的面具,隱藏惊天的容色,一步步谨慎小心不敢出错,就是为了能撑到出宫。 榕寧闭了闭眼,嘆了口气。 她隨即起身在小成子惊艷的视线里,走出了棚,直接穿过景和宫来到御园的藏书阁前。 她站定在偏僻的藏书阁外,此时晚霞褪去,夜幕降临,藏书阁里的烛火摇曳。 烛火的光尽数落在榕寧的眼眸里,她的眼睛亮的惊人。 榕寧缓缓抬起手,拢了拢鬢角的碎发,一步步朝著藏书阁走去。 每到月初这个日子,景丰帝萧泽都会在此独自呆著,不带护卫,不带隨从。 榕寧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功,大不了触怒龙顏被砍头,也好过被老太监折磨。 她定定瞧著那烛火越来越近,眼神里多了几分坚毅。 温清啊温清,你不愿放我出宫,终將是你此生最后悔的决定。 与其送去做李来福那个老太监的对食,我寧愿选择这天下最尊贵的男人,搏上一搏。 温清,你不愿我离开。 那么,我就留下。 我自能扶持你登高位,也能踩你下——地——狱! 藏书阁內,景丰帝萧泽斜靠在龙椅上,修长的手指捏著一只雕工精致的白玉酒樽,脚下散著些开了封的小巧酒罈。 他身著寻常贵公子穿的云纹锦袍,浑身染了一层淡淡的酒气,神色有些游离。 微醺的思绪早已经飘出这深深的宫墙,来到了少年时刚搬出宫封王建府的时候。 就在那个明媚的夏天,他遇到此生最爱的人。 他带著她游遍大江南北,无话不谈。 他甚至和父皇求了赐婚,彼时他是金尊玉贵的小王爷,她是將军府的小郡主,以为此生会与她结伴度过,哪曾想成婚前突发变故,那姑娘得了急症病故了。 今天便是她的忌日。 萧泽垂下醉意朦朧的眼眸,盯著手中的酒樽,眸色里多了几分痛色。 每到卿卿的忌日,他都会独自躲到藏书阁里小酌,思念佳人。 突然藏书阁的门陡然被撞开,却是跌跌撞撞衝进来一个人。 那人穿著小太监的灰色衣袍,身形纤弱至极,裹挟著外面寒凉的晚风,直直撞进了他的怀里。 萧泽本来存了几分醉意,此番被来人一撞,越发头晕眼,差点儿摔倒。 他刚要推开,却垂眸对上了一张惊为天人的脸。 “卿卿?”萧泽脱口而出,脸色巨变,一瞬间紧紧掐住了怀中之人的肩头。 萧泽死死盯著那张脸,头疼得厉害,不禁倒抽了一口气,掐著她肩头的手微微发颤。 “卿卿,是你吗?”萧泽声音都有些战慄,一时间竟是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十年了,他还是会梦到那张清丽脱俗的脸。 此时此刻,这张脸就这么真真切切的闯进了他的视线,剎那间,萧泽的眼眶都红了。 难道他的卿卿真的回来找他了? “救……救我!”榕寧脸色微红,媚药的药劲儿再也无法压制,也多亏了温贵妃的媚药,才让她此时此刻的戏码如此真实。 年轻帝王身上的龙涎香气侵袭而来,榕寧仰起头眼神迷离,紧紧拽住他的衣襟,声音沙哑得厉害。 “帮帮我!” 第3章 寧贵人 藏书阁位置偏僻,此番外面只有沙沙作响的风声。 藏书阁里笼著银霜炭,热气氤氳,令人有些许燥热难耐。 “是卿卿吗?”萧泽俊挺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这个闯进来的女人,彻底乱了他的心神。 他今夜醉得厉害,可又怕这是一场梦。 “说!”萧泽显然心乱了,“你到底是谁?” 榕寧哪里能说?说了便是诛九族的死罪! 哪儿有什么失而復得,前月下?她只是在赌命罢了! 榕寧这十年来扶持温贵妃在后宫沉浮,什么宫廷密辛没见过。 她偶尔隨著温贵妃去过一次养心殿,见到过那幅画像。 她还记得回来后,一颗心都差点儿跳出腔子,自己原本的那张脸很像画像上的人。 故而她才更加行事低调,绝不在皇上面前显露真容。 因为她知道一旦入了皇上的眼,自己將再也走不出这座城。 如今,她什么都不怕了。 萧泽至从未婚妻子亡故,消沉了很长时间,后来渐渐养成了风流多情的性子。 可榕寧知道,人这一辈子,心底都有各自的求不得。 凡夫俗子如是,帝王亦如是。 萧泽看起来醉得厉害,天时地利人和,都具备了。 榕寧知道,今夜爬不上这龙床,迎接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他后宫佳丽三千,到底宫里头的妃嬪们还是恪守君臣之礼,这个男人估计需要些不一样的东西刺激。 榕寧非但没有离开,反而更攀附而上,微微张嘴,贝齿轻咬那人的喉结。 “我……我是你的卿卿!帮帮我……”她声音娇糯轻喘。 “卿卿,卿卿,”萧泽眸色深邃了几分,声音沙哑,一声声喊著,沉沉得发闷。 他打横抱起了榕寧走进了內堂。 榕寧素白的手臂攀著萧泽结实的腰身,视线越过身上的男人,死死盯著夜明珠。 眼角渗出了泪。 这座宫城,她再也出不去了! 隨即唇角勾起一抹笑,温贵妃和李公公发现她逃走,不知道几时才能寻来,她竟是莫名有些期待呢? 毕竟她来之前,可是留下很多痕跡作为提示。 温贵妃没有让她失望,两个时辰后藏书阁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外面是李公公尖利的声音,打破了屋子里的浓浓春色。 萧泽此番也酒醒了大半,再看向身下瑟瑟发抖的娇娘,顿时一阵头痛。 荒唐!实在是荒唐! 眼前分明就是个误闯藏书阁的小宫女,竟是被他宠幸了一夜。 可这张脸,实在是太像了。 萧泽抬起手抚上榕寧的脸,榕寧的身子微微发颤,越是紧张害怕,越能激发这个男人的保护欲。 果然萧泽审视的目光缓和了几分,刚要说什么,外面的嘈杂声却是越来越近。 “贵妃娘娘,咱家瞧著榕寧那贱人,怕是就在里面!听小的们说,这里面有男子的声音!” 温贵妃冷笑出声:“秽乱后宫,其罪当诛!便是本宫身边的人,也绝不能姑息!来人!搜!” 藏书阁的门再一次被人踹开,温贵妃同李公公大步走了进来。 温贵妃脸色阴沉到了极点,本来好好儿的谋划,谁曾想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盯著榕寧的心腹宫女缠枝竟是被活活砸死,尸体丟在了太湖石后。 榕寧的爷娘老子和她亲弟弟此番也躲得无影无踪,根本抓不到人。 关键李公公那里也不好交帐! 她晓得榕寧这个贱人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今夜绝不能让她到处乱跑,坏了她的好事。 只要赶在天亮之前抓到她,交给李公公玩儿乐,事情就还能回到正轨上来。 温贵妃和李公公瞧著外间没有人,转身疾步走向里间。 刚绕过隔间,突然一只美人觚朝著温贵妃砸了过来,砸在了身后的墙壁上碎了一地。 “放肆!” 萧泽脸色铁青,扯过龙袍披在了身上,冷冷看著衝进来的二人。 温贵妃看到萧泽那一瞬,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差点儿嚇晕了过去。 “皇……皇上恕罪!臣妾……臣妾……” 温贵妃噗通跪在地上,后面的话饶是她再怎么机敏也说不出来。 皇上怎么会在藏书阁? 李公公也趴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 萧泽冷笑道:“好大的胆子!竟是搜到朕的身边来?” “皇上,”温贵妃声音发抖:“皇上,臣妾身边的榕寧,本该今日出宫,不想竟是私会情郎……”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抬眸看向了龙床,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榕寧?你在这里做什么?” 温贵妃因为太过激动都有些失了仪態。 榕寧忙躲在了萧泽身后,那惹人怜爱的眼眸浸了泪水,怯怯看著温贵妃,唇角却勾起一抹嘲讽。 “你给本宫下来!滚下来!”温贵妃彻底气疯了。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为什么?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贱婢!你居然敢爬龙床?”温贵妃瞧著躲在萧泽身后的榕寧,越发气急。 她现在只想將那个贱婢从萧泽的床榻上扯下来,她甚至忘了眼前男人的身份。 此时的温贵妃再也不是萧泽身边那朵解语,而是变成了面目狰狞的妒妇。 啪! 萧泽狠狠一巴掌扇在了温贵妃的脸上,这一巴掌用了很大的力气。 温贵妃直接瘫倒在地,捂著脸依然死死盯著榕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贱婢!原来长得如此天姿国色,竟是平日里藏拙,连她都被瞒过去了。 “榕寧?”萧泽转过身看向身后的榕寧,眉头微微一挑。 “原来是贵妃身边的人?” 榕寧忙下了床榻跪在了萧泽的面前磕头:“回皇上,奴婢刚才参加离宫宴,喝了点酒,醉得厉害,奴婢不该衝撞皇上,奴婢罪该万死!” 萧泽瞧著她娇俏的脸,想起方才的种种,慢慢回味,竟是意犹未尽。 只怪温清闯进来。 “起来吧,朕如今宠幸了你,自会给你一个名分,封寧贵人!” “什么?”温贵妃脸上血色尽失,刚侍寢又是宫女这般低微的身份,竟是直接越过两级,封为贵人?凭什么? 当年她从答应做到贵人,用了整整五年的时间。 榕寧一颗悬著的心终於落了下去。 这一步,她赌贏了。 她忙磕头谢恩,却被萧泽扶著手臂站了起来。 “皇上!不可!”温贵妃身子前倾,忙拽住了萧泽的衣角。 萧泽眉头紧皱,这个温清平日里最是善解人意,总能温儂细语解开他的心结,今夜实在是令人憎恶了些。 温贵妃膝行到了萧泽面前,是真的急了。 “臣妾请皇上收回封赐,榕寧配不上皇上!” 萧泽气笑了:“朕说她配得上便是配得上!” “皇上!”温贵妃急声道:“她早已经是李公公的对食!此事传出去,皇上怕是会惹人笑话!” “你说什么?”萧泽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榕寧心头咯噔一下,死死盯著温贵妃。 第4章 我的战场 温贵妃是鄞州县丞的女儿,门第不高,见识尚少,后来进宫备受排挤,甚至都被陷害进了冷宫。 如若不是榕寧拼了命替她谋划,哪里有她的今天。 此番她是真的急了,张嘴便是惊人之语。 李公公听到她说的话,瞬间一颗心凉了半截,额头都渗出汗来。 温贵妃瞧著榕寧微微一变的脸色,不禁心头得意。 她点著榕寧斥责道:“这个贱婢一向不规矩,到底是姑娘家岁数大了,心也大了。” “臣妾担心她惹出是非来,瞧著她与李公公有缘,心仪李公公,便將她配给李公公做对食,不想竟是在此勾引皇上,伤了皇上的龙体!” 温贵妃跪下磕头:“这都是臣妾管教不严,还请皇上责罚!” 萧泽眉眼间笼了一层霜色,瀲灩的凤眸缓缓眯了起来。 一边站著的榕寧之前脸上的惶恐表情收敛了几分,唇角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嘲讽。 离了她的提醒,温贵妃还真的是开始犯蠢了。 萧泽乃是大齐的君主,如今她已经成了萧泽的女人,温贵妃处处提及自己是李公公的对食,熟不知打得是萧泽的脸。 看来温贵妃这一次被她气疯了,显然乱了章法。 她忙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冲萧泽磕头道:“皇上,奴婢从未与李公公有过牵扯,不知贵妃娘娘为何有此一说。” “奴婢平日里住在景和宫当差,李公公在养心殿当差,给奴婢十万个胆子也不敢攀扯养心殿的人。” 萧泽脸色又沉了几分,即便是温贵妃也听出榕寧的意思了,这是要置她於死地? 后宫嬪妃与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牵扯密切…… 李公公暗自怒骂温贵妃这个蠢货,再口无遮拦,今日会害死他们两个。 榕寧吸了口气,抬眸看向萧泽,披在肩头的薄衫滑落,露出了萧泽方才情动时留下的痕跡。 此时这些红痕落入温贵妃眼里,温贵妃恨不得杀了榕寧这个贱婢。 榕寧道:“皇上,李公公的岁数都能做奴婢的爹爹了,奴婢一向敬重他,哪里敢有非分攀扯之想?” “只是……”榕寧轻嘆了口气:“今晚奴婢喝了贵妃娘娘赐的酒,醉得厉害,便想来藏书阁醒醒酒,故而衝撞了皇上,还请皇上责罚!” 榕寧重重磕头,却再没有起身,只是跪趴在萧泽的面前,请求惩处。 一边的李公公眼眸缩了缩,眼神阴狠了几分。 榕寧就是那天上的皎皎明月,他很想將她弄碎让她沾满污秽。 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个贱婢藏得可真深啊。 短短几句话便完全占据了主动。 若是寻常人一朝承宠,必然会恃宠而骄,对温贵妃赶尽杀绝,那倒是也好办一些,皇上最不喜欢这种恃宠而骄的女子。 可榕寧点到为止,还给温贵妃台阶下,在皇上面前倒是会演戏。 萧泽果然看向榕寧的眼神温柔了几分,抬起手將她扶了起来:“你已经是朕的寧贵人,以后不准再自称奴婢。” 榕寧福了福:“是,臣妾谨遵皇上教诲。” 萧泽看向了地上一直趴著的李公公冷冷笑道:“温贵妃的话,你可都听见了?” 李公公忙磕头道“皇上!寧贵人高贵端庄,是天上的月,奴才就是那地上的泥,奴才哪儿敢同寧贵人有什么牵扯?贵妃娘娘今夜宴请宾客,一高兴怕是喝多了,都是醉话!都是醉话!” 萧泽冷笑了出来:“温贵妃在宫中身居高位,却不注重言行容德,当真是醉的厉害,罚俸一年,以儆效尤!这些日子没事就不要出来了,好好待在你的景和宫修身养性!” 温贵妃顿时脸色煞白,此番已经吃了榕寧的亏,再不敢多说一句。 她缓缓叩首,手指紧紧抠著冰冷的鎏金地板缝隙,磕头道:“臣妾谢主隆恩!” 萧泽再不看她,转过身牵著榕寧的手笑道:“正值冬日,宫廷修缮不利,先帮你物色一处住的地方,等开春另外安排寢宫。” “皇上,臣妾有个不情之请!”榕寧跪下道。 萧泽笑道:“你有什么不情之请?但说无妨!” 榕寧扫了一眼跪著的温贵妃,声音柔和温婉:“臣妾是贵妃娘娘的婢女,景和宫里出来的人,此番还希望皇上能允许臣妾继续住在景和宫。” 榕寧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愣在那里。 温贵妃更是诧异莫名,心头恨毒了这个贱婢。 她倒是胆子不小,如今背著她爬龙床,还敢和她住在一起,不怕她磋磨死她吗? 这个贱婢身份低微,一朝得宠也改变不了她宫女的出身。 还敢亲自来送死? 温贵妃忙直起身,笑著顺势牵住了榕寧的手,看向萧泽笑道:“皇上,方才臣妾是真的醉了,如今酒劲儿过了,臣妾也知错了,还请皇上恕罪。” “榕寧妹妹能得皇上的青睞是她的福气,可她到底……到底是臣妾身边的宫女,一朝得宠便单独赐宫中主位,让这宫里的其他姐妹心里难免不好受,不若先让妹妹在臣妾的景和宫住著,等以后妹妹升了位分,再另外赐宫別居也是好的。” 萧泽微微沉吟,確实榕寧的出身太低,这突如其来的盛宠就怕她接不住,引来是非。 他点了点头,看向温贵妃,此番温贵妃一张娇媚的脸因为他的责难微微涨红,他倒是心软了几分。 “也罢,到底是你宫里头出来的人,你还需好好照顾一二。你退下吧!” 榕寧不露痕跡將手从温贵妃的手中扯了出来,却是小心翼翼牵了牵萧泽的手。 “皇上,”这一声娇娇怯怯的皇上,勾得萧泽心头微动。 想起来方才的一室旖旎春色,萧泽觉得喉头有些发紧,隨即冷冷看向地上的李来福:“滚出去!” 李公公忙起身退了出去,温贵妃脸色惨白,她怎么不明白这一声滚出去也是衝著她说的。 她到底坏了皇上的好兴致。 温贵妃不得不退出了藏书阁,里面传来榕寧俏生生的笑声,撕扯著她的神经。 她死死咬著牙,手中的帕子几乎被她搅碎了。 贱婢!这一次你必须死! 藏书阁里,萧泽仿佛中了身下女人的毒,俯身在她耳边呢喃著帝王不切实际的情话。 榕寧扶著他的肩,视线却看向了窗户外摇曳的烛火。 榕寧唇角勾起一抹嘲讽。 温清,这就受不了了吗? 景和宫,是你温清的景和宫,也是我榕寧的——战场! 你以为单单一个罚俸禁足就够了吗? 离你最近,才能伤你最深! 第5章 疹子 景和宫的宫女榕寧被皇上宠幸,一夜恩爱后居然连升三级,直接做了贵人。 消息不脛而走,整个后宫一片譁然。 好在寧贵人还算是个识大体的,主动推却了一宫主位的恩赐,愿意再住到景和宫里去。 不然怕是连前朝都要弹劾这位寧贵人魅惑君王,来路不正。 即便寧贵人低调,可皇上的赏赐却不低调。 虽然榕寧住著的是偏殿,可里面收拾得分外雅致,皇上的赏赐源源不断的送了进来,景和宫主位娘娘温清此番恨不得一把火全给她烧了。 除了皇上的赏赐,各宫的嬪妃们也纷纷送了礼过来。 榕寧以身子不舒服为由只將礼物收到,客人都推脱不见。 身边服侍的小宫女兰蕊,是榕寧特地从皇上那边求来的赏赐。 兰蕊之前是在景和宫里干粗活儿的。 她老实巴交,性子沉稳,除了干活儿也不会巴结主子,后来因为遭人陷害洗坏了温贵妃一件衣服,被温贵妃打了一顿发送到辛者库。 如今她低著头小心翼翼服侍著这位救了她命的新主子,小声提醒道:“小主,若是將那些贵主拒之门外,会不会显得不合群?” 榕寧捏著一只鎏金掐丝的芙蓉膏盒子,用小银勺子挖了一点抹在了洁白如玉的玉颈上,堪堪遮住上面的红痕。 整整十年对故人的相思,让昨天晚上的萧泽彻底失控。 她看著镜子里的粉装丽人,那张端丽的脸美得不可方物,只是眉眼间晕了一层寒冷清霜,更是平添了几分绝尘气韵。 榕寧抬起手缓缓抚过脖子上萧泽留下的吻痕,淡淡道:“真正吃人的兽不需要合群。” “我记得你有个表哥在太医院,你偷偷去一趟,弄点能让我暂时起红疹的药,这些日子我就借著这红疹不侍寢了。” “还有警告身边的人,低调行事。” 兰蕊顿时大惊失色,主子怎么要自毁前程? 她斟酌著劝道:“小主,这个时候皇上对小主恩宠有加,若是不乘机固宠,岂不是便宜了他人?” 榕寧唇角勾起一抹冷凝:“一次盛宠算什么,这世上越是身居高位越要走得小心翼翼才是。得意才会忘形。” 她缓缓道:“我一个宫女的身份,连升三级,前朝后宫怕是早已经沸反盈天,此番便是皇上都得掂量一二,平衡后宫,本宫再上杆子,怕是会死的很惨。” 兰蕊愣在了那里。 突然偏殿的门被人狠狠踹开,温贵妃带著人疾步走了进来。 榕寧起身冲温贵妃行礼。 “妹妹给姐姐请安!” 温贵妃一巴掌扇狠狠扇了过来,榕寧抬手挡住,推开了她。 “你敢挡本宫?” 温贵妃心头的火儿一直憋到了现在,当真是控制不住,昨夜回来气得都没睡著。 “贱婢,什么姐姐妹妹的,见了本宫还不下跪?”温贵妃高声斥责。 榕寧轻笑了一声,缓缓跪了下来。 “妹妹不懂规矩,还请姐姐责罚。” 温贵妃死死盯著眼前的这张脸,艷丽的护甲缓缓抚过榕寧的脸颊,护甲一点点摁在了榕寧娇嫩的肌肤上。 她咬著牙道:“本宫之前倒是没看出来你有此等本事?榕寧,你藏得可真深啊!” 兰蕊惊恐的瞧著温贵妃的护甲几乎要割破自家主子的脸,这可怎么好? 主子宫女出身,身边也没个其他的心腹帮忙递消息出去。 今日瞧著温贵妃不像是善罢甘休的样子。 温贵妃冷冷盯著榕寧那张脸,心头嫉恨交加,怎么长了这样一张脸? 为何偏偏她和那个亡故了的女人极像? 怪不得这个贱婢以往从不愿意打扮自己,穿得也朴素,原来是为了遮掩。 这个贱婢顶著这张脸,怎么可能不受宠? 不!不行! 绝不能让这个贱婢越过她去,她不允许。 如果了她的脸…… 多不过榕寧现在就是个贵人罢了,她可是盛宠正隆的贵妃。 依著她现在的身份处置一个低等妃嬪,根本不在话下。 温贵妃突然手上劲儿大了几分,刚要动手,却对上了榕寧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眸。 她竟是被那双眼眸里的恨意激得心头一颤,艷丽的护甲顿在那里。 榕寧缓缓起身,直视著温贵妃的眼睛,没有丝毫的畏惧。 她甚至还上前一步凑到了温贵妃的耳边低声笑道:“姐姐,你不敢的。” “我这张脸若是毁了,你也活不了,別低估了先皇后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 温贵妃踉蹌著向后退了一步,一向囂张跋扈的表情终於因为恐惧裂开了一条缝隙。 榕寧死死盯著她笑道:“当年邵阳郡主亡故,虽然没有嫁入端王府,可皇上依然追封她为皇后,即便是当今的王皇后也是选得先皇后的表妹,你说他到底有多爱那个女人。” 温贵妃脸色煞白。 为什么?她为何知道这些? 榕寧冷冷笑道:“你迫不及待让我做李公公的对食,不仅仅是为了你自己的利益,更是因为你早就发现我和邵阳郡主有些相似,你嫉妒她,连著我也一併恨上了?是吗?” 榕寧唇角溢出一丝苦涩:“温清,我是有多眼瞎才会跟了你十年?” 她深吸了口气,退后,恢復了镇定从容的神情,冲温贵妃行礼:“姐姐应该还记得昨天夜里皇上下令將姐姐在景和宫修身养性,如今若是姐姐再闹怕是没有昨天那般幸运了。” 温贵妃磨了磨后槽牙,冷冷笑道:“多谢妹妹提醒,也恭喜妹妹得偿所愿,一朝山鸡飞上枝头变凤凰,不过山鸡终归是山鸡,再怎么掩饰妆点也是只鸡罢了。” 榕寧笑了笑:“姐姐说笑了,若妹妹是山鸡,姐姐生在鄞州县,怕是家鸡得道,全家升天了。” “你!” 温贵妃吸了口气转身愤然离去。 榕寧看著温贵妃离去的背影,抚过了方才被摁出红印的脸,唇角勾起一抹嘲讽。 你倒是撒了气走了,那现在轮到我了。 榕寧重新坐在了锦凳上,看向铜镜里的芙蓉面低声笑道:“多好看的一张脸,温清,你说这脸毁了得话,皇上会不会心疼?” “主子,”兰蕊惊呼。 榕寧笑了出来,笑容冷冽:“温贵妃既然亲自来磋磨本宫,本宫焉能让她全身而退?” 第二天一早,尖叫声传出了景和宫,隨后萧泽亲自带著太医到了景和宫。 萧泽直接折过廊走进了景和宫的偏殿,里面传来榕寧低低的啜泣声,隱忍,哀伤。 萧泽吃了一惊几步走了过去,却看到榕寧脸上蒙著绢纱,躺在床榻上哭得厉害。 四下里服侍的奴才跪了一地,一个个脸色恐慌失措。 “怎么了?”萧泽坐在床榻边,榕寧乘机扑进了萧泽的怀里,紧紧拽著他的衣襟哭得越发痛楚了几分。 “皇上!皇上救救臣妾!”榕寧哭著掀落了脸上的纱巾。 萧泽顿时神色剧变。 第6章 主僕易居 萧泽今早得了消息,寧贵人的一张脸坏了。 若是別的嬪妃,还真不值当他来此一趟,可那是一张和卿卿相似的脸啊! 萧泽紧紧抓著榕寧的肩头,因为太过用力,竟是將榕寧抓疼了。 榕寧眼角发红,越发显得淒楚可怜。 本来娇俏的芙蓉面上居然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疹,让人瞧著头皮发麻。 萧泽震怒:“怎么会这样?你们便是这般伺候主子的吗?” 兰蕊等太监宫女,甚至连同太医院的太医齐刷刷跪了下来。 “皇上!奴婢……奴婢不敢说!”兰蕊声音惊慌轻颤。 萧泽顿时来了气:“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敢欺瞒朕,拖出去斩了!”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兰蕊连连磕头,抬起头哭道:“回皇上的话,小主昨夜回景和宫还好好的,只是后来被贵妃娘娘打了……” “兰蕊!放肆!贵妃娘娘岂是你一个小宫女隨意编排的?” 榕寧狠狠扇了兰蕊一巴掌,隨即滚下床榻跪在了萧泽面前:“皇上!臣妾治下不严,还请皇上责罚!” 萧泽顿时愣在了那里,瀲灩的凤眸一点点眯了起来。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得了消息的温贵妃疾步走了进来,看到萧泽的那一瞬忙跪了下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她隨即抬眸,脸上掠过一抹小儿女般娇俏的神態道:“臣妾就说嘛,今早起来枝头上的喜鹊叫个不停,原来是皇上来了臣妾的景和宫。” 温贵妃自认为能爬上高位,就是因为她的率真和可爱,渐渐入了皇上的眼。 萧泽说过和她相处,就像是寻常夫妻一样,没有那么多的礼仪规矩。 此时萧泽冷冷看著面前的温贵妃。 之前喜欢她是因为她与世无爭的率真恬淡的性子。 后宫那些女人抢破了头的爭宠,她像是一朵与眾不同的解语一步步走进了他的心。 如今仅仅因为他宠幸了她身边的大宫女,便是如此暴戾。 萧泽冷冷笑道:“温贵妃好大的威压啊,竟是连朕亲自册封的寧贵人也非打即骂?” 温贵妃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了那里,萧泽对她一向温柔,从未这般疾言厉色,她脸上的血色尽失渐渐苍白了几分。 原以为他一大早来景和宫,是觉得昨夜对她太过苛责,便是来宽慰她的,没曾想依然是奔著榕寧这个贱婢来的。 温贵妃转过脸死死盯著一边跪著的榕寧。 昨天夜里的屈辱让她再也压不住性子,不禁抬高了声音道:“回皇上!臣妾没打她,她冤枉臣妾!况且她也该打!” “大齐立国,素来讲究礼仪规矩,她一个小小的贵人,恃宠而骄,见了本宫也不跪,怎么就打不得?” “她身为本宫的大宫女,擅自爬龙床,又如何教训不得?” 四周服侍的人具是被温贵妃的话嚇呆了,唯独跪在地上的榕寧微微低头,唇角勾起一抹笑容。 好一个直爽可爱的温贵妃。 榕寧当年为了让温清得宠,依著她的性子帮她树立了这么一个率真敢言的形象。 可她太骄傲了,自视甚高,与后宫的女人爭宠,她不屑一顾。 正因为如此才被人陷害,进了冷宫。 是榕寧一步步帮她出谋划策,才走到了今天。 所有的脏事儿全她榕寧做了,她温清却是人淡如菊,品性高洁,率真纯洁的解语。 如今她要亲自撕碎她的偽装。 她要在皇上和温贵妃中间钉进第一颗钉子。 “好!好!”萧泽是真的气著了,点著温清的鼻尖深吸了口气。 “寧贵人脸上的红疹需要好好救治,给朕传太医,至於你……” 萧泽冷冷看著温清:“温氏还需修心养性,降为嬪位,延长禁足!” “皇上!”温贵妃顿时愣在那里,眼底的失望一点点沉淀。 这么多年的帝妃感情,他竟是如此不顾及她的顏面? 榕寧怯怯抬眸看向萧泽,待要说什么,萧泽拧眉看了一眼她脸上的红疹,眼神阴沉了下来。 这张脸到底坏了,他隨便敷衍了榕寧几句,甩袖而去。 直到所有的宫人都退下,温贵妃依然呆呆站在偏殿正中。 这算什么? 她可是贵妃啊,是景和宫的主位娘娘,榕寧算个什么东西让她降位禁足? 说出去,她温清在后宫的脸面何存?这比萧泽打她还难受。 李公公咳嗽了一声,温清终於清醒了过来,狠狠瞪了榕寧一眼,转身踉蹌著冲了出去。 殿里传来榕寧身边几个宫女的说笑声。 一声声像是尖刺一样,刺进了她的脑子里,密密麻麻的疼痛袭来。 温贵妃两只手死死攥成了拳,锋利的护甲刺破了掌心的肌肤,丝丝血线渗了出来。 榕寧身边的宫女们脸上俱是喜不自禁,来往行走,脚下的步子都带著风。 皇上为了自家主子,竟然禁足了贵妃?不,现在应该是温嬪了。 这样的盛宠,在整个大齐的后宫都闻所未闻,偏偏是她们主子得了。 李公公目送温清离开,看向了坐在鎏金梳妆檯前的榕寧。 纤细的背影多了几分娇俏姿容,就那么挺著身子,像极了寒风中的胡杨。 他眉头狠狠皱了起来,眼神却多了几分贪婪狠绝。 这个贱婢越来越伶俐了。 迟早有一天,要尝尝这个贱婢的味道! 榕寧摘下了耳边的珍珠坠子,淡淡笑道:“李公公,本宫这里没金子孝敬你,退下吧。” 李公公冷冷笑道:“咱家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榕寧懒懒起身,转过身看向面前的李公公。 纵然是从来一世,瞧著李来福满脸的横肉,浓烈的噁心感还是一阵阵袭来。 榕寧轻笑一声:“既然不知道当讲不当讲,那就闭嘴滚出去!” 李公公顿时脸色一僵,他可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寻常嬪妃都对他客气得很,不想榕寧竟是如此待他? 李公公白净的麵皮瞬间涨红,咬著牙道:“寧主子当真是得意,可扮得再像皇帝的故人,又能怎样?假的终归是假的!小主如今脸上起了红疹,又能得意几时?哼!” 李公公冷哼一声,大步走出寢宫。 身边服侍的兰蕊到底怕了,看著自家主子:“主子,这般得罪李公公,以后若是皇上翻牌子,李公公从中做手脚该如何是好?” 榕寧冷冷看著李公公匆匆离去的背影,眼神清冷如霜。 “呵,便是不得罪他,这个阉人也不会放过我,既如此且看本宫与他好好演一齣戏。” 榕寧冷笑:“李来福,呵,阉狗罢了!” 第7章 失宠 夜色沉暮,养心殿內,龙涎香的味道阵阵袭来,有些昏沉的感觉。 小太监端了嬪妃们的绿头牌子恭恭敬敬跪下,送到了萧泽的面前。 “皇上!请翻牌子!” 萧泽抬手掠过了八宝盘子,手指在新近得宠的几位贵人的牌子上游移不定,最终还是停在了寧贵人三个字上面。 那晚的一夜疯狂,让他回味无穷,毕竟十年的相思苦谁人能晓? 他修长的手指刚要按在寧贵人的牌子上,一边的李公公低声劝道:“皇上,寧贵人脸上起了红疹,如今病因尚且不明,若是沾染了龙体……” 萧泽眉头皱了起来,脑海中闪过那张满是红疹的脸,顿时心头厌烦。 他隨意拿起了另一侧萧贵妃的牌子,翻了过来。 这些日子西北边患再起,萧贵妃的父亲柱国大將军很重要。 “摆驾启祥宫!” “是!”李公公笑著,越发身子躬了下去。 两个內侍忙跟了上去,李公公扫了一眼八宝盘子,捏起了寧贵人的绿头牌,狠狠丟到了一边。 “寧贵人养病中,绿头牌子暂撤了吧!” 端著盘子的太监双喜,脸色微微一变忙低下了头。 这李公公胆子越发大了,皇上都没说什么,嬪妃们的绿头牌子说撤便撤了。 怪不得这些年,后宫嬪妃们纷纷巴结,李公公的私库都放不下了。 榕寧的恩宠就像是夜间绽放的最美的曇,盛宠到失宠也就是朝夕之间。 好在温贵妃这些日子也安分了些,没找她的麻烦。 可內务府送过来的碳却由银霜碳变成了普通的煤烟碳。 兰蕊端著碳走了进来,一脸霜色。 “主子,內务府那帮狗眼看人低的,明明知道小主病著,还送这种烟气大的碳,这不是存心的吗?” 榕寧低著头练字儿,她进宫时身份低微,最难的便是自己没读过什么书,只有拼命的上进修习才能在这万千繁中爭奇斗艳。 “放那儿吧,抱怨也没什么用,踩低就高,这就是宫里头的常態。” 榕寧缓缓站起身,吹乾了手中的墨宝问道:“偏殿那边怎样?” 兰蕊眼底掠过一丝不屑低声道:“接连几日温贵妃砸了好多东西,挑著由头打骂红綃和绿蕊出气,红綃的脸都被贵妃娘娘划伤了。” 榕寧眉头一挑,冷笑了出来。 她伺候了十年的人,怎么会不清楚? 对下人非打即骂,便是她这个受宠的大宫女也挨过她莫名其妙的耳光。 彼时她只当是她脾气暴躁一些,甚至觉得这样的主子没什么心眼儿,反而好相处。 她上一世真的是眼瞎了。 “兰蕊,你同本宫去挖一些野菜。” 兰蕊笑著接过话头道:“奴婢之前在房当差的时候,就在御园那边见过一些野菜,如今正好是冬芥长出新芽的时候。” 榕寧点了点头,收拾妥当带著兰蕊走出了景和宫的正殿,却看到偏殿门口紧闭,里面传来宫女们压抑著的惨嚎声。 她脚下的步子顿了顿,转身走出了正门,却听到又有女孩子的哭声从池边的灌木丛里传出。 榕寧冲兰蕊使了个眼色,兰蕊忙走进去不一会儿带著个小宫女走了出来。 “奴婢红綃给贵人娘娘请安!惊扰了贵人,还请贵人责罚!” 小宫女冲榕寧跪下磕头,单薄的身子瑟缩发抖。 “抬起头,本宫瞧瞧,”榕寧凝神看向了面前的宫女,她认得这宫女,正是温贵妃身边服侍的丫鬟红綃。 红綃的两只手死死抠著冰冷的地砖,缓缓抬起脸。 脸上一道横贯脸颊的伤痕,深可见骨,皮肉外翻,瞧著让人脊背发寒,这便是照著毁容去的,看来自己让温清气狠了。 榕寧曾经劝过温清,切莫苛待身边服侍的宫人,尤其是近身服侍的奴婢们。 如今温清可是犯了最大的一个错。 “怎么伤得这么重?”榕寧俯身挑著红綃的下巴,满眼的同情,“即便是好了,以后怕是也破了相。” 榕寧问道:“请太医瞧过没有?你家主子是贵妃,以她的名义请太医过来瞧瞧不费吹灰之力。” 红綃紧紧咬著唇,声音中带著哭腔:“主子……主子说不碍事,不必请。” 榕寧的手缓缓缩了回去,嘆了口气冲兰蕊拿了钱袋子,塞进了红綃的手中。 “你也知道她如今恨本宫,你是她的人,本宫不便明面儿上帮你,这些银子你拿著,多多少少太医院那边的太医看在银子的份儿上,会给你救治的,剩下的银子给你老娘治病。” “温贵妃一向假仁假义,剋扣身边宫女的银子,却赏赐给养心殿那边的宫人卖好,大家心知肚明。” “你以后还是顺著她为好,免得自己受罪!” 榕寧说罢,带著兰蕊走远。 兰蕊的话却真真切切传进了红綃的耳朵里。 “主子倒是同情她?主子能救她一回,还能救她几回?跟著温贵妃这样的主子,迟早被坑死了去。” 红綃紧紧抓著手中的锦袋,回首看向景和宫偏殿方向,眼神里渐渐渗出丝丝缕缕的恨意。 月初,便是宫中嬪妃给中宫皇后娘娘请安的日子。 大齐王皇后一向身体孱弱,后因为沾了几分表姐的荣光被选入后宫,短短时间內便被封了贵妃,半年后就做了中宫皇后。 王皇后因为身体的原因,一直没有身孕,好不容易怀了嫡子,没想到生下不久就夭折了。 她也因这一次极其凶险的生產,最后伤了根本,以后再无法怀有身孕。 至此王皇后鬱鬱寡欢,一心潜佛。 如今帝后也仅仅维持著面子上的和睦,平日里只有月中抑或是重大节日,景丰帝才会去凤仪宫坐一坐,维持皇后仅有的几分体面。 皇后身体不好,也只在月初和月末接受嬪妃们亲省请安,此外更像是超脱五行之外的仙人,不问俗世。 榕寧一大早起来梳洗打扮,兰蕊捧著一件淡蓝色裙子,裙角处绣了几朵梅点缀,倒是清雅至极。 “主子,这裙子顏色是不是太素淡了?” 榕寧抬手將一支红玉珠釵插进了简单的半月髻上,在这一身清雅中点缀的玫红,分外夺目。 她淡淡笑道:“皇后一向节俭,又身子骨不好,我刚承宠就张扬起来,必定会陷入风口浪尖之中,反而对我们不利。” 榕寧不多时到了王皇后居住的凤仪宫,她特地早来一些,侯在凤仪宫的宫门口。 半炷香后王皇后来到了凤仪宫的前厅,各宫的嬪妃们陆陆续续赶来,將视线投向了站在宫门口的榕寧。 榕寧觉得四周的视线像是淬了毒的毒针扎进了她的肌肤。 王皇后身边的宫女秋韵掀起了金丝团绣的门帘请诸位娘娘们进去说话。 榕寧最后一个进去,抬眸看去,满屋的鶯鶯燕燕,华丽贵气。 唯独正位上的王皇后,身著一袭素色裙衫,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却感觉没有丝毫的生气,宛若泥胎木塑一般。 她板正著脸,容色不像是二十出头的女子,倒像个饱经风霜的老嫗一般。 王皇后的青春明媚毁在了三年前的那个孩子身上。 榕寧也想不明白,这宫里头的嬪妃也有孩子夭折的,但自从那一次孩子夭折后,帝后总感觉离心离德,怕是不仅仅孩子夭折那么简单。 榕寧无心探究,上前一步跪在了王皇后面前。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金安!” 王皇后挑著眼皮看向了面前的榕寧,没有让她起来,许久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好大的胆子!来见本宫为何还戴著面纱?” 第8章 羞辱 王皇后很少动怒,如今话音刚落,四周嬪妃脸上俱是掠过幸灾乐祸的笑容。 景和宫大宫女的得宠,让她们这些世家贵女的脸面往哪里搁? 如今便是皇后娘娘也要给她立威的。 榕寧跪著行了一个大礼道:“臣妾脸上起了红疹,担心衝撞了娘娘,这才戴了面纱以防惊扰了娘娘您。” 榕寧小心翼翼摘下了面纱,抬眸看向了王皇后。 王皇后突然直起了身子,脸上表情惊诧万分,隨即意识到自己失態缓缓坐了回去。 不光是王皇后,便是其他的妃嬪看到榕寧的脸后俱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一个娇俏的声音冷笑了出来:“怪不得皇上被迷住了,竟是和邵阳郡主这般像?” 说话的是新近得宠的玉贵人,玉贵人生的娇憨可人,很受皇上宠爱。 不想还没有得宠几日,风头竟是被一个景和宫的宫女夺走了。 她可是正四品礼部侍郎的女儿,难不成还比不过一个身份低贱自卖为奴的洗脚婢? 此番说话带著气,竟是说漏了嘴,说了不该说的。 王皇后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玉贵人,说话注意分寸,再胡言乱语本宫可要掌嘴了。” 玉贵人忙噤声不语,恨恨瞪了一眼榕寧。 王皇后眼眸间的诧异渐渐消沉了下去,视线里倒是多了几分轻鬆。 只要不是狐媚祸国之人,还好,还好。 她盯著榕寧道:“皇上宠你是你的福分,后宫嬪妃能为皇上儘早开枝散叶也是你们的责任,若是仰仗著君上的宠爱,生出不该有的事端,本宫也绝不姑息。” 这几句话是敲打榕寧的,毕竟她连升三级,还让皇帝为了她圈禁了贵妃,这恩宠实在是罕见。 榕寧规规矩矩磕头应下,王皇后赏了榕寧一只寻常玉鐲,又和其他嬪妃閒话了几句,坐了这么一会儿,她也累了,就让这些人统统出去。 榕寧隨著其他嬪妃走了出来,刚拐过官道,便迎面撞上了在此等候多时的玉贵人。 “贱婢!眼瞎了不成?敢挡本宫的道!”玉贵人抬手狠狠扇了过来。 榕寧猝不及防,脸颊都被打偏了,她抬眸看向了面前故意找碴儿的玉贵人,眼神冷了下来。 “瞪什么瞪?”玉贵人冷冷逼视著榕寧,“本宫的父亲可是正四品官员,你一个贱婢,不知从何处学了狐媚子的淫术,勾著皇上?本宫告诉你,后宫里绝容不下你这等货色!” 榕寧轻笑了一声,突然反手狠狠一巴掌也扇在了玉贵人的脸上。 这一巴掌打得分外响亮,榕寧是陪著温清从冷宫里走出来的大宫女。 她平日里干活儿的手自然劲儿大,这一巴掌抽过去,玉贵人小巧精致的脸顿时红肿一片。 玉贵人尖叫了起来,捂著脸点著榕寧的鼻尖哭喊。 “你敢打本宫,你这个贱婢敢打本宫?” 玉贵人挣扎著想要衝过来,对上榕寧冰冷的视线,到底还是怕了,气得原地跺脚。 榕寧冷冷道:“你我位分都是贵人,你是皇上的妃子,本宫也是,你打本宫一巴掌,凭什么本宫不能还回去?” “你口口声声仰仗著你正四品的父亲,就敢打骂皇上的妃嬪,怎么?你父亲大得过皇上不成?” “你……”玉贵人彻底慌了神。 原以为榕寧就是一个宫女出身,偶尔被皇上宠了一回,这些日子因为脸上长红疹,都被皇上嫌弃了,哪里想到居然这般伶牙俐齿? 一道冷厉的女声袭来。 “呵!一个卑贱的宫女出身,如此跋扈,本宫也算是开眼了。” 宫道处缓缓走来一行人,几个太监抬著步輦走了过来,步輦上斜斜坐著一个盛装女子。 样貌浓丽至极,斜挑著瀲灩的眉眼,满是轻蔑姿態。 步輦停在了榕寧面前,榕寧和玉贵人哪里还敢闹,齐齐跪在了萧贵妃的面前。 榕寧低头看著地面,今日受辱是她预料到的。 她以宫女的身份,为自己赌了一把。 可后面的路还长著呢,怎么走,她自己心里也没有底。 今天確实运气不好,来的人居然是萧贵妃。 萧贵妃可是温贵妃的宿敌,之前若不是她帮著温贵妃险中求胜,加上皇上忌惮萧贵妃母族的兵权,温清怕是早被这个女人生吞了。 萧贵妃虽然没有生养一男半女,可家世显赫,甚至都盖过了皇后。 如今她连皇后的面子也不给,晨昏定省,去不去隨她的心意。 萧贵妃冷冷看著榕寧,嗤的一声冷笑了出来:“果然是温清身边的大宫女,便是勾引皇上的手段都是一致的下作!” 萧贵妃上前一步一脚踩在了榕寧的手上,钻心的疼袭来,榕寧忍住了快要溢出喉咙的闷哼声,眼底疼出了泪,硬生生被她逼了回去。 萧贵妃用力碾了碾,榕寧的手指顿时血肉模糊。 萧贵妃淡淡看了一眼玉贵人,又盯著榕寧道:“一个洗脚婢,也敢仰仗皇族的威压殴打嬪妃,你好大的胆子!” 玉贵人心头一阵痛快忙磕头道:“贵妃娘娘可要为嬪妾作主啊!” 萧贵妃冷冷道:“本宫看在你將温氏那贱人气得够呛,甚合本宫心意,今日饶你一命,赐你杖三十!” 榕寧心头一跳,三十杖下去不死也得残废了。 萧贵妃出身军事世家,萧家执掌大齐近半数的兵权,她便是今日打死了她这个低等宫嬪,萧泽也不会说什么。 不,绝不能死在这里! 她大仇未报,怎么能死? 之前她已经让自己的脸上出了红疹,希望低调一些,避开萧贵妃这些实力雄厚的宫嬪磋磨,可没想到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 如今低调已然解决不了问题。 她连忙冲萧贵妃磕头:“贵妃娘娘饶命!今日是嬪妾脾气急躁了些,可玉贵人也打了嬪妾还说了一些大逆不道的话语,嬪妾也是担心玉贵人的话被皇上得知,情急之下才打了她,让她懂些礼仪规矩!” 玉贵人神色慌乱道:“你……你胡扯!本宫哪里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你少胡乱攀扯!” 榕寧抬眸怒目而视:“本宫攀扯没攀扯,四周经过的宫人可都看得清清楚楚。” 榕寧豁出去了,这事儿闹大了反而能让她活。 玉贵人脸色有些发白,若是刚才的话被有心人听了去,传到皇上那里,她还真的说不清了。 萧贵妃眉头狠狠皱了起来,此番倒是不好打杀了这个贱婢。 若是杀了她,还是因为她维护皇家尊严而杀她,必然会让皇上多想。 萧贵妃缓缓退后一步,低头看向了自己镶嵌著珍珠的牡丹纹鞋面,上面因为刚才踩伤了榕寧的手,沾了一点血跡。 她眸色一动,缓缓伸出脚,杵到了榕寧的面前。 “弄乾净本宫的鞋面,本宫今日就放过你!” 榕寧愣了一下,萧贵妃笑道:“你以前在主子跟前伺候,想来这种小事也得心应手吧?” 榕寧定了定神,抬起手拿出了帕子刚要擦去萧贵妃鞋面上的血跡。 萧贵妃却冷冷笑道:“用嘴!” 第9章 离人歌 榕寧猛地抬眸,直直看向萧贵妃。 一边的玉贵人愣了一下,隨即拍手笑道:“怎么?不肯?你之前在温贵妃宫里可不就是洗脚婢吗?如今我们贵妃娘娘尊贵的脚给你舔,也是你的福分!” 萧贵妃死死盯著榕寧,眼神不带一丝温度。 榕寧匍匐在她的面前,像是一只被她隨意逗弄的小狗。 萧贵妃瞧著榕寧没动,眼眸间掠过一抹杀意。 如果不是她脸上起了红疹,这些日子不受宠,她必定会在她羽翼未丰满之时杀了她。 萧贵妃缓缓俯身盯著榕寧一字一顿道:“你一个小小的嬪妃,本宫今日便是在此打杀了你,皇上又能拿我怎样?” 榕寧身子微微一颤,是,萧贵妃有的是资本下手。 便是今天真的在此杖毙了她,萧泽多不过少了一个酷似卿卿的嬪妃罢了。 他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低品宫妃得罪大齐的军事世家。 今天不低头,就得死。 榕寧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低下头。 “主子!”兰蕊哭了出来,死死拽住榕寧的衣袖,冲她连连摇头。 榕寧挣开兰蕊的手,今天她得活下去。 这后宫,在羽翼尚未长成时,活著本身就是奢侈。 接连几天失宠,她不知道萧泽还记不记得她,今天若是死在这里,就真的不记得了。 好在萧贵妃太骄傲,若是照著她说的做了,她定会给她一条生路。 榕寧缓缓低下头,微微发抖的唇凑到了萧贵妃的鞋面上。 “哈哈哈!当真是温贵妃养的一条好狗!”玉贵人拍手大笑,“狗就是狗,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做梦去吧!” 萧贵妃唇角微翘,一脚踹开榕寧,像是踹开什么脏东西似的,再不看她一眼,重新坐回到步輦,带著玉贵人离去。 榕寧心头的噁心直衝而上,大口大口呕了出来。 “主子!主子!”兰蕊哭著扶住自家主子,这些日子的安寧就像是一个綺丽的梦,如今梦境破了。 榕寧缓过了劲儿,眼神却愈加清明,仰起头看著蔚蓝的天际,眼底的泪竟是一滴也没有流。 她小时候,娘亲和她说过,太难过了,太悲伤了,就仰起头看看天。 原来看天,会让眼泪流不出去,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便是眼泪了。 “兰蕊!你信吗?终有一天今日之辱我会还回去!” “主子,奴婢信您,您先起来,”兰蕊忙將自家主子扶了起来。 榕寧深吸了口气,低声道:“你去找小成子,请他帮忙找找养心殿服侍皇上的同乡双喜,皇上今夜宿在哪里?银子不是问题。” 兰蕊脸上掠过一抹喜色忙道:“奴婢这就去,奴婢再將那恢復容貌的药给主子喝下。” 兰蕊明白,主子即便是想低调行事也会被人磋磨死。 这后宫没有了君王的宠幸,也就没有了生路。 榕寧止住了兰蕊:“恢復容貌的药,缓缓再喝。” 榕寧笑容淡淡:“以色侍人,哪能长久?本宫要的可是皇上的全心全意。” 她俯身凑到了兰蕊的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 萧泽这些日子一直宿在启祥宫,萧贵妃的风头扶摇而上,还真的不把皇后放在眼里了。 王皇后彻底病倒,萧泽不能不看顾王皇后一些。 这一日清早便去了凤仪宫,嘱咐太医好好医治皇后的病,隨即便起身离开。 他受不了凤仪宫里沉沉的病气和死一样的寂静。 启祥宫那里又太热闹了,闹得慌。 萧泽带著李公公出了凤仪宫,终於透了口气。 昨夜下了一场新雪,凤仪宫不远处的梅园倒是一个赏雪的好去处。 萧泽下意识朝著梅园走去,刚一进梅林,迎面便是一片红梅似火,配著满园的银装素裹,倒是別有一番意趣。 萧泽脸色缓和了几分,不想刚走进去几步,竟是听得梅园的亭子里传来一阵阵丝竹曲调之声。 那曲子分外的哀婉,是一曲《离人歌》,这曲子萧泽听过,讲述的是少年男女互相爱慕却不能在一起的绝唱。 萧泽顿时脸色暗淡了下来,想起自己的卿卿与他何尝不是天人两隔。 他疾步朝著曲子传来的方向而去,走得太急,身后的李公公都有些跟不上。 转过林间积雪的小道,远远便看到梅林中的亭子间里,一个背对著他的宫装丽人。 此时正抱著琵琶弹唱,声音清雅,丝丝入耳。 光是看那背影,娉娉婷婷,么么多姿,穿著一袭大红披风,隨著冬日的风鼓盪出一个绝美的弧度。 “谁在那里?”萧泽急声问询。 那女子没想到这里有外人进入,惊呼了一声忙抱著琵琶疾步离开,消失在茫茫梅林中。 萧泽一颗心被高高吊了起来,那人竟是跑了,不禁气笑了。 李公公喘著气赶了过来,萧泽却追著那丽影紧走了几步,到底还是没追上。 一边帮萧泽打伞挡雪的双喜眼神极好,躬身道:“皇上,您瞧。” 萧泽顺著双喜的手指看向了不远处皑皑白雪的路面上,落了一个东西。 “取过来!” 双喜机灵的窜了出去,捧著一个香囊回来,送到了萧泽的面前。 香囊绣功精巧,水红的缎面儿上绣著一双亲密交颈的鸳鸯,在一旁绣了一个小小的寧字儿。 “寧贵人?”萧泽愣了一下,顿时触动了心里的那根弦。 她像极了卿卿,自己宠幸了她一夜便丟弃,总觉得像是负了最重要的那个人。 “摆驾景和宫!” 李公公愣了一下,忙低头应了一声,隨即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另一侧服侍的双喜,眼神里掠过一抹阴毒。 双喜低著头也不敢再说什么,跟在了李公公身后。 榕寧抱著琵琶回到了景和宫,脚上的鞋子都湿透了。 这一次她在皇后凤仪宫外的梅林冒险,也算是兵行险著。 原以为只要自己低调,就不会招惹是非。 可低调必然是失宠,失宠后人人都会作践她。 既如此,那她便一直高调著走下去。 便是死,她也认了。 兰蕊拿著狐裘披风候在宫门口,將她紧紧裹住。 榕寧是真的冷,身子微微发抖。 兰蕊接过琵琶,將一个热腾腾的汤婆子塞进榕寧的怀中。 “主子,先回去喝点薑汤暖暖身子,不晓得皇上他……” 榕寧因为受了冷,脸色发白,唇色很淡,勾起一抹笑。 “他会来的。” “我们先回去!” “是!”兰蕊扶著榕寧走进了景和宫的正殿,刚进了门便发现红綃和绿蕊站在门边。 榕寧眉头微微一挑,转过屏风走进了里间,抬眸看向了正位上端坐著的温贵妃。 她衣著华丽,盛装打扮,像是庆祝什么节日。 此时看向榕寧的眼神,多了几分恨意森冷。 “呵!这不是如今宫里头传开了的舔脚婢寧贵人吗?” “这么冷的天,寧贵人去哪里了?” 榕寧抬眸对上了温贵妃毒蛇一样的眼睛,眸色微微一闪。 你,终於忍不住了吗? 第10章 疯妇 温贵妃之前刚被圈禁的时候,还是有些忌惮榕寧的。 毕竟她现在確实有些摸不清榕寧的底牌了。 可接连几天,榕寧因为脸上的红疹渐渐在皇上面前失宠。 温贵妃的一颗心也活跃了起来,直到宫里头传来了榕寧的丑事,她彻底笑了出来。 萧氏那个贱人,她虽然看不上眼,这一次却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 她算是掂量出了榕寧的斤两,一个失宠的贱婢罢了,这次一定不能放过她。 温贵妃想到此,脸色越发沉下去几分。 榕寧定定看著面前的温贵妃,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多了几分倨傲。 她伺候了温贵妃十年,知道在她什么地方捅刀子最疼。 榕寧淡淡笑著福了福:“多谢姐姐关心,昨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雪,正是赏雪的好日子。” “赏雪?”温贵妃冷笑出声,“方才有人可是看到你在凤仪宫附近的梅园里私会情郎?” 榕寧愣了一下,隨即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今日萧泽去看望王皇后,穿著一件寻常锦袍,许是被萧贵妃身边的人看到了。 萧贵妃果然派人暗中监视她,可她毕竟是被圈禁在寢宫中,调派人手到底不方便。 跟踪她的人,也只能派个蠢货。 榕寧抬眸看向温贵妃:“姐姐莫不是糊涂了?我只是瞧著皇后娘娘凤仪宫附近的梅林景色很美,便在那里赏雪弹琵琶,情郎?子虚乌有之事!” 温贵妃冷笑了出来,看向榕寧的眼神仿佛淬了毒。 “一个水性杨的贱婢罢了,谁给你的胆子这般秽乱后宫。” 她高高仰起头,眼神里的杀意一晃而过。 “本宫才是景和宫主位,肃清景和宫的鬼魅魍魎,是本宫的责任!” “来人!上刑!” 温贵妃话音刚落,红綃便守到了门口,绿蕊带著两个嬤嬤阴惻惻朝著榕寧走了过来。 榕寧想要躲,却被一个嬤嬤紧紧按住肩头,夹棍已经穿过了榕寧的手指。 “主子!主子!”兰蕊疯了般的起身拼命相护,被一个嬤嬤一耳光扇倒在地。 温贵妃冷冷笑道:“好大胆的奴婢!拖出去!杖责!没有本宫发话不准停。” 兰蕊被拖进了偏殿,不多时悽厉的哭喊声传出,隨后便杳无声息。 榕寧被死死按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抬眸依然倔强的冷冷看著温贵妃。 温贵妃被她这般瞧著委实不舒服,终於绷不住,点著榕寧声音狠戾:“给本宫重重的打,本宫倒是要瞧瞧是你榕寧的嘴硬,还是本宫的宫规硬?” “动刑!” 嬤嬤狠狠拉动夹棍,骨节碎裂的声音袭来。 榕寧这一下没撑住,闷哼了一声。 她好半天才喘了口气,脸上却掛著傲娇的笑容。 温贵妃最见不得她脸上这个沉著自得的表情。 不就是个卖身为奴的贱婢嘛。 之前的十年,是她温清抬举她,她才做了景和宫的大宫女。 不就是把她配给太监当对食,还是皇上身边的大总管,哪里委屈她了? 这个贱婢当真是不识好歹,既然是一条没用的狗,那便宰了。 温贵妃动了杀意,起身疾步走了过来,亲自拿起了鞭子狠狠抽在了榕寧的身上,鞭鞭见血,是真的要打死她。 榕寧死死盯著温贵妃高声道:“果然无耻下贱之人看什么都是卑劣的。” “姐姐不问青红皂白,光听旁人之说就断定我私会情郎,姐姐是何道理?” “做出私会情郎这等污浊之事的,应该是姐姐你吧?” “你胡说什么?”温贵妃陡然脸色剧变,隱隱中还有些心虚,鞭子更是劈头盖脸朝著榕寧抽了过来。 榕寧跪趴在了地上,透过屏风架子下面的缝隙,能窥视到那一缕明黄疾走掠进。 榕寧顿时心头鬆了口气,好红綃,果然关键时刻帮了她一次。 此番她拖著血淋淋的身子挪到靠床这一边。 温贵妃听榕寧突然说起这些早已经慌了神,哪里还在乎什么宫规。 她现在只想杀了榕寧灭口。 这个贱婢跟了她十年,实在是知道太多东西了。 温贵妃抓起了一边榕寧练字儿时用的砚台。 榕寧非但不怕,反而笑得更加癲狂。 她凑到温贵妃耳边低声道:“温清,当年我和你亲手將你的情郎江太医埋进枯井里,箇中滋味如何啊?” “我杀了你这个贱婢!”温贵妃脑子一片空白,江太医是她心中永远不能对外人说起的痛。 此番被榕寧当眾点了出来,温清那一瞬只想到了杀人两个字。 她手中的砚台举起,朝著榕寧狠狠砸了过去。 哪曾想榕寧拼尽全力挣脱开嬤嬤的束缚,猛地朝左边滚去,正好滚到萧泽的脚下。 温贵妃抓著砚台的手哪里能缩得回去,狠狠砸在了萧泽伸出来护著榕寧的胳膊上。 顿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一时间景和宫里只剩下了温贵妃大口大口的喘息声。 她呆呆看著门口走进来的萧泽,那一瞬宛若见了鬼一样。 萧泽为什么会来这里? 不会的,不会的,他不是不喜欢长了红疹的榕寧吗,为何还会来,还是选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那一瞬,温清突然慌了,是彻彻底底的慌了。 难不成是榕寧做的局? 噹啷! 温贵妃手中的砚台落在了地上,她直挺挺跪了下来,忙膝行到萧泽面前,抬起手想要撕扯萧泽的衣袖查看他的伤口。 “皇上!皇上!不是臣妾,不是,”温贵妃这一次是玩儿脱了,居然伤了萧泽的龙体。 她忙指向浑身是血的榕寧,声音因为紧张甚至变得尖锐万分。 “皇上!不是臣妾,是她,是榕寧这个贱婢,她在凤仪宫附近的梅园里私会外男。” “臣妾……臣妾也是为了皇上……才会整顿景和宫,將这贱婢……” 温贵妃的话还没有说完,被萧泽一脚踢开。 萧泽冷冷看著她道:“不用找了,朕便是你要找的寧贵人的姦夫!” “什么?”温贵妃脸色一瞬间煞白,缓缓跌坐在地。 “怎么会这样?不是的,臣妾不是要故意伤皇上!臣妾……” 萧泽气得发抖:“好歹也是大齐的两贵妃之一,状如疯妇,哪里撑得起皇家的顏面?来人!传旨!” 第11章 顶顶重要的事 萧泽声音冰冷如霜:“温氏德行有亏,善妒狂躁,实在不配为大齐贵妃,即日起降为答应,著东四所居住。” “皇上……”温贵妃脸色煞白,瞬间浑身无力瘫倒在地上。 她刚入宫便是温答应,十年了,整整十年,不晓得吃了多少的苦才有了今日贵妃的荣耀。 便是因为今日一个错误,就被降为答应。 温清疯了般扑向萧泽大哭:“皇上!是榕寧这个贱婢做局要害臣妾!臣妾真的不是故意要伤及皇上龙体!皇上饶了臣妾这一回吧!皇上!皇上!” 萧泽眼底再没有丝毫的情意。 “拖出去!” 李公公眼底掠过一抹慌乱,忙带著宫人將温答应拖出了景和宫。 萧泽弯腰將地上的榕寧打横抱起,朝著床榻走去。 帝王身上的龙涎香袭面而来,榕寧这一瞬心境是踏实的。 她透过帝王的臂弯看向了哭天撼地,全然无一丝体面的温清,眼眸间的嘲讽一晃而过。 榕寧为了將戏码做足,方才挨得那几下鞭打,她根本没有躲,硬生生受了下来。 此时被萧泽抱著放在了床榻上,身上的伤口裂开,鲜血瞬间洇了出来,疼得她闷哼了一声。 “传太医!”萧泽大喊。 榕寧紧紧扯住萧泽的衣袖,声音虚弱至极:“皇上,臣妾再求皇上一个恩典,臣妾的婢女在偏殿受私刑生死未卜,还求太医也帮她瞧瞧。” “准了,”萧泽眉头紧皱,“你到底是个良善的,自己都伤成了这个样子,还体恤下人。” 一边的双喜忙自告奋勇带著人去查看偏殿兰蕊的情形。 不多时太医赶了过来,帮榕寧號脉后开了疗伤的方子后退了下去。 榕寧此时脸上的红疹也退了不少,露出了那张清丽绝色的脸,因为伤痛带了几分悽惶可怜,看在萧泽的眼里,让他莫名心头一痛。 “朕没有保护好你!” 萧泽看向榕寧,似乎又透过榕寧这张脸看向了岁月深处的另一个女人。 “皇上!”榕寧抬起手按住了萧泽的唇,挣扎著坐了起来,轻轻拽住了萧泽的衣袖。 “皇上,臣妾瞧瞧您手臂上的伤,”榕寧掀起了萧泽的袖子,露出了手臂上的一块儿乌青,顿时红了眼眶。 “都是臣妾不好,臣妾连累了皇上,臣妾……” 萧泽轻抚著她的脸温声道:“朕无妨,不是你的错。” 榕寧忙拿起一边太医留下的膏药,用小银勺子挖了涂抹在萧泽胳膊的乌青上。 她动作极其轻柔,看在萧泽眼里,多了几分温柔繾綣。 萧泽也不拦著她,由著她在自己的胳膊上涂抹膏药。 榕寧声音轻柔缓缓道:“臣妾之前在梅园弹琵琶惊扰了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萧泽笑著抬起手缓缓抚过她乌黑柔顺的发笑道:“寧儿的曲子弹得很好。” 榕寧脸颊染了一抹红晕:“让皇上见笑了,这些日子思念皇上,也恨自己脸上起了红疹不能陪伴皇上,这才赏梅寄託对皇上的点点念想,彼时臣妾不知道是皇上来了,还以为惊扰了旁人便匆匆离开了。” “朕都晓的,”萧泽垂眸看著面前的女子,温温柔柔的一个女子,便是说话都这般小心翼翼,念及这些日子她的不容易,到底一颗心软成了水。 榕寧涂抹好了药,仍然紧紧抓著萧泽的手,冲他笑道:“其实臣妾去梅园不仅仅是去赏雪,还有一件顶顶要紧的事。” 萧泽眼底露出一抹诧异:“哦?什么要紧的事?” 榕寧挣扎著坐起,探出半个身子去够桌子上放著的五福攒金盒子。 她身体娇柔,擦著萧泽的身体探过,身上的香气很淡不似萧贵妃那么浓烈,有种淡淡的艾草香味。 萧泽不禁心头微微一跳,抓住了榕寧的胳膊。 榕寧一个不小心跌倒在萧泽的怀里,纤柔的手按在不该按的地方。 “皇上!”榕寧忙缩回了手,脸颊红得能拧出血来。 萧泽俊朗的眉眼间染了一层促狭的笑,在窗外天光的映照下,显得璀璨夺目。 他是少年君王,模样是一等一的,拥有著掌控天下,杀伐果决的权力。 后宫的女子哪个不倾心? 此番便是背负著血海深仇的榕寧,也被眼前萧泽的容色看呆了几分。 萧泽唇角勾著笑,拿起了榕寧手上的盒子:“朕瞧瞧里面是什么好东西?” 萧泽说罢將盒子打开,露出了盒子里的一把野菜,顿时愣在了那里。 榕寧笑道:“皇上,臣妾小时候到冬日的时候经常挖了这种冬芥做馅儿做素烧饼吃,味道很不错。” “臣妾想皇上吃惯了宫里的大鱼大肉,这种东西权当皇上尝尝鲜。” 萧泽此时却愣在了那里,似乎没有听到榕寧在说什么,直瞪瞪看著盒子里的野菜。 榕寧也闭了嘴,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攥紧。 她不知道萧泽会不会生气,她已经尽力了。 小小的一把野菜,足以勾起君王太多的怀念,比如那年那月与邵阳郡主一起在边地游歷的时候,郡主给他做的那一张裹著冬芥馅儿的烧饼。 时光似乎在这一刻凝滯了,许久萧泽轻轻拿起一根野菜咬在唇齿间,苦涩微辣的感觉让他终身难忘。 “皇上?”榕寧轻轻扯了扯萧泽的手。 萧泽回过神,再看向榕寧时眸子里多了几分难得的真情。 他俯身凑到了榕寧的耳边,在她的耳垂上落下了一个温柔的吻。 他近乎耳语道:“等你伤好了,朕好好疼你。” “皇上,”榕寧脸颊一红微微偏到了一边。 “皇上!”李公公急匆匆走了进来,跪地行礼道:“凤仪宫的人送了消息来,皇后娘娘咳得厉害。” “什么?”萧泽站了起来。 榕寧愣了神,忙抓著萧泽的手急声道:“皇上,臣妾陪您一起去看看皇后娘娘,万万不可出了什么事。” 萧泽眉眼间掠过一抹不耐,转身拍了拍榕寧的手道:“你还伤著,不必去了。好好养伤,朕明日来看你。” 萧泽既然如此一说,榕寧也不便再说什么忙撑著起身冲萧泽跪安,目送他离开了景和宫。 李公公深深看了一眼榕寧,转身跟上萧泽的步伐。 榕寧看著李公公的身影,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萧泽在她这里刚待了一会儿,李公公便搬出王皇后將人请走,难不成这个阉人背后的靠山是王皇后? 第12章 盛宠 榕寧身上的伤虽然看起来狰狞可怖,好在是皮外伤,涂抹了太医院的膏药很快好了起来。 她带著皇上赏赐下来的新药,亲自去了倒厦看望兰蕊。 兰蕊伤得很重,温贵妃那边的人是奔著要兰蕊的命去的。 “主子!”兰蕊撑著身子起来冲榕寧行礼,被榕寧扶住了手臂。 “快躺下!不必起来,这些日子锦绣当值,你好好养伤。” 兰蕊瞧见榕寧手臂上的伤,不禁红了眼眶紧紧抓著榕寧的手:“主子,您怎样,伤得重不重?” 榕寧笑道:“本宫没事,兰蕊,今后我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那些伤我们,害我们的人,本宫一个都不会放过。” 兰蕊紧紧抓著榕寧的手,点了点头。 这一遭,她们主僕拼尽性命终於给了温贵妃致命一击,也不枉受了这些磋磨。 锦绣疾步走了进来,脸上染著几分喜气。 “主子!皇上来看您了。” 榕寧神色一怔,也不敢怠慢,嘱咐了兰蕊几句,带著锦绣出了倒厦。 刚走出倒厦的门,迎面撞上了走进来的萧泽。 他身著帝王常服,银色锦袍上绣著暗金龙纹,衬托著整个人越发气度非凡。 俊美的脸上染著笑意,负手而立看著面前的榕寧。 榕寧忙躬身行礼,礼刚行了一半儿,就被萧泽扶住了手臂。 “怎么出来了?身子可好些了?” 榕寧笑著亲昵的扶著萧泽的手臂:“臣妾沾了皇上的龙气,便是那些病啊,伤啊的也不敢找上臣妾呢。” 榕寧知道萧泽素来风流,故而作出这种小儿女的依赖神情,果然让这位年轻的帝王很受用。 她携著萧泽进了正殿后,端来了自己做好的冬芥馅儿的烧饼。 “皇上,您尝尝。” “臣妾又去园子里摘了些,新鲜著呢。” 萧泽笑著接过榕寧递过来的烧饼咬了一口,入口生香,野菜的清香味与宫里头御厨做出来的点心自是不同。 他不免多用了两块儿,榕寧帮他倒了茶,茶的浓烈衬托著野菜的清香,让萧泽食慾大开。 酒足饭饱后,眼前伺候的人眉眼温柔可人,萧泽心头仿佛染了一团浓烈的火。 “朕许久没这么顺心顺意了,寧儿当真是朕的解语。” 萧泽长臂揽住榕寧柔软的腰肢,送到了自己的怀中。 他吻了吻榕寧的发心,低声笑道:“好香。” “皇上……”榕寧的手紧紧攀住了萧泽的胸口,他衣襟上的金线龙纹膈著她手掌的细纹,一点点攀附牵扯在一起。 锦绣等小宫女笑著退出了寢宫,將暖阁的门关上。 这一夜,榕寧差点儿散了架。 皇帝正值盛年,又经常习武强身,情到浓处自然上头控制不住力道。 第二日一早,萧泽不准景和宫的人叫醒熟睡的榕寧,独自起身上朝。 直到日上三竿,榕寧才起身。 锦绣服侍她梳妆,满眼的欣喜:“皇上当真是宠著娘娘,早起吩咐奴婢们不能吵醒娘娘。” 榕寧看向铜镜里的自己,眉眼含春更显几分瑰丽。 洁白的颈项上几朵红痕,让人浮想联翩。 她拿起香粉盖了盖,脸上的笑容却很淡:“你吩咐下去,景和宫服侍的宫人切莫骄纵,若是谁出了岔子,本宫定不轻饶。” 锦绣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忙应道:“奴婢晓得轻重。” 隨即心头却掠过一丝不屑,她之前在房里干活儿,后来被调拨到景和宫服侍新进位的小主寧贵人。 原以为是个豁得出去爭宠的,她也好跟著得些荣华富贵,哪曾想也是个胆小懦弱的。 锦绣也只敢心里想想,面上不敢显露。 榕寧正待梳妆,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守门的小宫女纷纷跪倒一片,萧泽大步走了进来。 榕寧倒是惊了一跳,昨天夜里折腾了一晚上,如今下了早朝又赶了过来,这要是传出去怕是得弄出个祸国妖妃的罪名。 她上前一步冲萧泽躬身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不必多礼,”萧泽扶住了榕寧的手臂,细细看她的脸。 “隨朕来,”萧泽攥著榕寧的手坐在了梳妆檯前,捡起了台子上的螺子黛,轻轻挑著榕寧的下巴。 “朕为你画眉,”萧泽笑容温柔。 榕寧那一瞬有些晃神,她原本就不求帝王的真情,从始至终景丰帝都是她復仇的工具,此番第一次心头生出几分柔情。 一连几日萧泽都歇在了景和宫,甚至还升了榕寧位分,封她做了寧嬪。 泼天的富贵和赏赐络绎不绝的送进了景和宫,一时间景和宫风头无两。 景丰帝亲自为榕寧画眉的举动,简直让后宫那些嬪妃们羡慕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 榕寧身份抬高后,连带著景和宫的宫人们走路都能挺胸抬头。 兰蕊身为一个宫女,用的药也是太医院里极好的药。 她身上的伤好得快一些,亲自服侍榕寧梳头。 又到了给王皇后请安的日子,兰蕊挑了一件湖蓝色衣衫。 “兰蕊,將我那件水红色裙子拿出来。” 兰蕊顿时心领神会,既然自家主子承了皇帝的盛宠,打扮的再低调素净又能如何? “是,这水红色更配主子。” 榕寧换好衣服,带著兰蕊出了宫门,门口早已经停了一架步輦。 榕寧脚下的步子定了定,缓缓坐上了步輦,兰蕊跟在了一侧,脸上的表情也傲娇了几分。 只有高品级的嬪妃宫內出行才配备步輦,显然內务府给寧嬪开了先例。 景和宫去往凤仪宫经过东四所,是低等宫女居住的地方。 还有些不得宠的嬪妃也暂住在这里,虽然不是冷宫,里面的嬪妃可以隨意走动,定期也得去凤仪宫晨昏定省。 但到底晦气得很,距离冷宫也差不多了。 榕寧的步輦刚拐过宫墙,便听得前面传来一阵阵的打骂声。 榕寧眉头一蹙,命內侍加快步伐。 步輦往前走了几步,便看到一个红衣嬪妃正拿著鞭子狠抽面前跪著的小宫女。 正是温清责罚宫女红綃,红綃此时身上早已经落下了一道道血痕,此番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几日不见,温清的那张脸越发憔悴狰狞了不少。 “住手!” 榕寧缓缓走下步輦。 第13章 各有活法 温清直起身,这才发现自己责罚宫人被撞见了。 她这一次被萧泽降为了答应,很大原因是守著门的宫人在皇上驾到时没有及时通报,这才误伤了皇上。 红綃这个贱婢坏了她的大事,这些日子她来东四所居住,別的奴婢都被內务府带走重新分派任务,只给她留了近身服侍的红綃和绿蕊。 她也不笨,总觉得是红綃故意害她的,可这个贱婢不承认,说是困极靠著门边睡著了。 温清绝不是宽宏大量之人,这些日子独独磋磨红綃一个人。 此番没想到撞见她教训奴婢的竟是刚被皇上封为寧嬪的榕寧。 温清瞧著榕寧一身红衣,盛装打扮,说不出的明艷动人,一口气差点儿没顺上来。 她嫉妒的眼睛都有些微微发红,攥著鞭子的手指一点点握紧,恨不得手中的鞭子甩到榕寧这个贱婢的脸上。 榕寧堪堪站在温贵妃面前,脸色沉了下来:“温答应,见了本宫怎么不行礼?” 温清脸色发白,紧紧抿著唇,恨毒了眼前的女人。 当初她不过是自己身边隨意就能被她打杀的宫女罢了,此番竟是越过了她的位分? 温清冷冷笑道:“一个贱婢爬上龙床,就以为自己真的是什么金枝玉叶了吗?” 榕寧淡然一笑:“辱骂比你品级高的宫妃,按照宫规理应掌嘴!” 兰蕊命身边的两个內侍上前一步直接將温清按在了地上。 温清惊怒交加,喊了出来:“榕寧,你这个贱人!你敢动我一根手指试试?本宫饶不了你!” 兰蕊上前一步左右开弓,狠狠扇了温清几个耳光。 温清顿时唇角都破了皮,脸颊微微发肿,却也不敢再骂下去了。 她挣扎著抬眸死死盯著榕寧,眼底的不甘愤怒交织在一起,恨不得將榕寧生吞活剥了。 榕寧丝毫不以为意,冷冷看著温清:“你若是再发疯,本宫就去告诉皇上,索性將你打入冷宫好好静一静才行。” 榕寧点著红綃道:“她们虽然是身份卑微的宫女,可也由不得你隨意打杀,还以为你是可以操控別人生死的温贵妃吗?” 温清脸色惨白,缓缓低下了头,微垂的眉眼间藏起了恨意。 温贵妃只是不適应自己心腹大宫女的背叛,可她不是真的傻。 如今皇上盛宠榕寧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了后宫,若是和她硬来怕是会吃苦头。 她深吸了口气,再没有说什么。 不得不说,自己之前低估了这个贱婢,等她有朝一日復宠,她一定要这个贱婢好看! 她的父亲这些年平步青云,加上她在宫內的运作,已经做了封疆大吏,皇帝身边还有李公公帮她。 如今只是暂时著了这个贱婢的道儿,此番绝不能再节外生枝。 榕寧瞧著她气焰终於被压了下去,转身看向一边的红綃。 “红綃姑娘若是不嫌弃,可去本宫的景和宫,本宫可以同皇上求个恩典,將你调拨至景和宫服侍。” 这一次能扳倒温贵妃,红綃起了关键作用。 她故意在萧泽进来时,没有通报,才让温清一步走错,走到了万劫不復之地。 既然温清看样子对红綃有所怀疑,红綃再不带走可能会被打死。 如今她盛宠在身,调拨一个宫女到景和宫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谁要去你的宫中服侍?你多不过同我一样也是个宫女出身,承宠几天便忘了当初是谁提拔你?若不是娘娘提携,你哪里有在宫中开脸的机会?” 红綃抬眸看向榕寧的视线冰冷如霜,说出来的话很不客气。 榕寧顿时愣在了那里,她没想到红綃会这样说? “红綃,你当真是……”兰蕊顿时气急,这不就是个白眼狼吗? 当初她被温贵妃打伤脸,还是自家主子给她银钱让她疗伤的。 如今还不是想將她拉出地狱,哪曾想有的人在污泥里呆久了,竟是不愿意出来了。 一边被按跪在地上的温清眼底一亮,看向红綃的神情多了几分复杂。 许久,榕寧淡淡笑道:“也罢,人各有志,本宫尊重你的选择。” 榕寧再不多说什么,坐回到了步輦上。 “主子,红綃她……”兰蕊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女孩子,居然这般忘恩负义。 榕寧摇了摇头,抬眸看向了宫墙外疏朗的天际道:“兰蕊,每个人活在这世上,必然有各自的命运和活法,我们不必干涉。” 兰蕊低著头道:“到底是个没福的。” 步輦不多时到了凤仪宫的门口,榕寧搭著兰蕊的手臂缓缓下了步輦。 刚要走进凤仪宫,便遇上了被眾人簇拥而来的萧贵妃。 萧贵妃死死盯著榕寧的脸,眼底的恨意明目张胆。 “呵!妹妹脸上的红疹好了?” 榕寧躬身福了福笑意明媚:“托姐姐的福,好多了。” 榕寧这几个字儿说的漫不经心,大家却都心知肚明。 如果不是萧贵妃极尽羞辱,寧贵人也不会这么执著的想要爬上高位。 现在的寧嬪可不是过去的舔脚婢寧贵人,谁也不敢在她面前说那些有的没的,只是齐刷刷看向了萧贵妃。 萧贵妃眼皮子微微一跳,护甲掐著掌心,逼著自己冷静下来。 当初就应该在那条偏僻的宫道上杖毙了她! 失策了! 萧贵妃冷哼了一声:“怪不得皇上一连几日宿在妹妹的景和宫,这红疹好了后,果然像极了皇上的一位故人。妹妹以此得宠,也算是机缘巧合,毕竟一个洗脚婢罢了!” 四周的宫嬪齐刷刷看向榕寧,眼底俱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榕寧丝毫不恼,扬起下巴笑道:“老天爷赏饭吃罢了,本宫也没想到皇上会这么喜欢我,这份儿福气旁人想要也要不得,毕竟容貌嘛,爹娘给的。” “你……”萧贵妃不想榕寧竟然这般无耻,还真將自己爬龙床的壮举当成了炫耀的资本。 秋韵这时走了出来,冲外面候著的宫嬪福了福笑道:“诸位娘娘请移步。” 萧贵妃冷哼了一声,率先走进了凤仪宫。 这些日子的恩宠都被榕寧这个贱人占据了,她倒是学会了低调,皇后娘娘这边也会晨昏定省了。 榕寧只等其他嬪妃走进,刚要进去却差点儿和玉贵人撞在一处。 榕寧淡淡扫了一眼玉贵人,玉贵人脸上掠过一抹慌乱,眼神不自觉的飘向一边缓缓退后了一步。 榕寧抬头走了进去,坐在了玉贵人的上手处。 王皇后抬眸深深看了一眼榕寧,那张脸刺得她心底很不舒服。 她笑看著榕寧,缓缓开口。 第14章 小心鐲子 “这些日子,寧嬪妹妹照顾皇上辛苦了,赏!” 王皇后笑容温和,可这样的笑容衬著她形容枯槁的脸,有点点阴森森的鬼气。 秋韵笑著端出来一个盘子,盘子上这一次放著的可不是普通糊弄人的玉鐲,而是一只通体赤红极其罕见的血玉鐲子,鐲子上雕刻著突起的凤尾纹,颇有些异域风情。 榕寧心头咯噔一下,全然没有什么喜悦得意。 皇后娘娘赏赐的这只鐲子,好看不好戴啊! 简简单单几个字便將她单独放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儿,这不是拉仇恨是什么? 萧贵妃率先拉了脸下来:“呵!咱们可没有寧嬪狐媚子的本事,自然討不到皇后姐姐的赏赐。” 王皇后笑容有些尷尬:“你这张嘴啊!本宫也是替皇上捉急,皇上立朝已经五年有余了,除了梅妃身边有位小公主,你们可曾给皇上诞下皇子麟儿?” 萧贵妃顿时脸色垮了下来,说起大齐的后宫,最受宠的便是她了。 从温贵妃得宠之前,皇上便已经將她捧到了掌心里,即便如此肚子硬是不爭气,坐胎药不晓得喝了多少,就是没有孩子。 哪怕像与世无爭的梅妃一样生个公主也好啊! 自从三年前王皇后夭折了嫡子后,后宫再也没有皇子诞下。 萧贵妃脸色冷了下来,闭嘴沉默。 榕寧起身冲王皇后行礼,王皇后拿起了盘子上的血玉鐲子,轻轻握著榕寧的手,將鐲子顺到了她的手腕上。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皇上喜欢你,你也爭气一些,替皇上开枝散叶才是好的。” 王皇后的手指触及到了榕寧的手,榕寧只觉得冰得厉害,她不禁哆嗦了一下,隨后不动声色起身退后。 王皇后又看向了其他的宫嬪道:“除了寧嬪,你们也需得上心一些,都要为皇家子嗣出些力。” 玉贵人娇声笑道:“嬪妾们倒是想呢,奈何有人把著皇上不鬆手啊!” 玉贵人的话音刚落,四周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了榕寧的身上,多多少少有些怨气。 榕寧淡淡笑道:“玉妹妹言重了,皇上乃九五之尊,可不是嬪妾们手中能把控的玩物,什么鬆手不鬆手的,说出去让人笑话,难道玉妹妹一向是这么想的?” 玉贵人顿时脸色煞白,猛地站起身:“你……” “皇后娘娘,”玉贵人噗通一声跪在王皇后的面前:“嬪妾绝无此意,还请皇后娘娘明察,嬪妾说的可不是这个意思,嬪妾……” “好啦,都是为了皇上,何必针锋相对?”王皇后疲累的摆了摆手,隨后示意榕寧上前。 “本宫有些话同你讲,其余人退下吧!” 萧贵妃起身,冷冷看了一眼榕寧,眼神的杀意清晰可见。 她擦著榕寧的身子而过,路过她的身边低声耳语道:“多不过本宫的一个舔脚婢罢了,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本宫爭?” 榕寧淡笑不语。 她明白现如今萧贵妃有多恨她,但今非昔比。 杀她,萧氏已然力不从心了。 凤仪宫里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了王皇后和榕寧二人。 王皇后缓缓起身:“陪本宫走走。” 榕寧点了点头,上前一步扶住了王皇后的手臂。 她跟著王皇后顺著凤仪宫院子里的长廊走到了后面的苑。 凤仪宫是后宫中宫,四重院子套在一起,规模很大,修建的也气派。 虽然是初冬季节,可苑的暖棚里四季如春,里面养著各色的卉,以富贵牡丹居多。 榕寧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毕竟这可是中宫皇后,若是被挑出什么错处,自然是吃不了兜著走。 王皇后虽然是靠著表姐邵阳郡主被选入宫,甚至做了皇后也是邵阳郡主的面子。 但是王家却是大齐的书香世家,天下三成的文官都是王家几任家主的门生。 王皇后能走到现在,那也是王家人在朝中的势力使然。 自古文官和武將不和睦,大齐掌控文官集团的王家和武將楷模的萧家,在后宫也是斗得你死我活。 榕寧不知王皇后为何將她单独留下,此番越发小心谨慎起来。 “主子!”秋韵端著一个精致的红漆木盘子送到了王皇后的面前。 王皇后拿起了上面的剪刀,却是將面前开到最艷的一朵粉色牡丹剪了下来,隨意丟到了榕寧的手中。 榕寧不知道这是何意,只得抬起手捧著。 王皇后也不说话,似乎將榕寧当成了一个捧的宫女。 一路走,一路瞧著好看的牡丹都剪了下来放在她的手中。 渐渐榕寧的额头渗出汗珠来,这样两只手虚空抬起捧著快要溢出来的儿,手腕酸疼得要命。 至此榕寧算是明白了,这不是赏赐,这是地地道道的惩罚。 终於在苑里来来回回走了许久,王皇后脚下的步子停了下来。 王皇后突然转身一把扫落了榕寧手上的,隨即抬脚一下下將那些牡丹踩成了泥。 榕寧此时捧著牡丹的手放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只得咬著牙硬撑著。 王皇后此番脸上的表情再没有之前的温婉柔和,反而像是地狱里索命的鬼。 她冷冷看向了榕寧,咬著牙道:“这满园的牡丹只能本宫一人享有,九尾的凤釵只能本宫一个人戴,这天下皇上的妻子只有一个便是本宫!” 榕寧一颗心攒紧,隨后低下头:“皇后娘娘是天下国母,自然当得这些尊贵。” 她重生一回是要向温贵妃索命,实在是不愿意得罪皇后。 此番便是明白皇后娘娘在敲打她,她脸上的表情越发恭顺了许多。 许是被榕寧恭顺的姿態取悦,王皇后隨即牵住了榕寧的手,轻轻攥了攥她的手笑道:“你虽然如今入了皇上的眼,可到底身份不高,宫里头若是再有人拿著这个欺辱你,你大可同本宫说,本宫会为你主持公道!” 榕寧心思一动,终於明白了王皇后的意思,便是要拉拢她对付萧贵妃。 她何德何能,能入了皇后的眼,只是如今自己被推到了这个位置上,她也只能硬著头皮將这一齣戏码唱下去。 榕寧退后一步跪在了王皇后的面前:“娘娘句句肺腑之言,臣妾感恩万分。” 王皇后笑著將她扶了起来,拿过了一边秋韵剪下来的七头山茶送到了榕寧的手中:“以后有什么喜欢的儿,就来凤仪宫找本宫,本宫苑里有的定然给你准备齐全。” “多谢皇后娘娘!” 不一会儿,榕寧捧著山茶走了出来,凤仪宫內种了太多的草树木,总觉得遮天蔽日,阴森异常。 此番重新见到阳光,榕寧这一瞬有重见天日的感觉。 兰蕊忙上前將她手中的山茶接过:“主子?” 兰蕊发现主子的脸色不好看,不禁声音有些急促。 榕寧低声道:“回景和宫!” “是!”兰蕊扶著榕寧坐上了步輦。 主僕二人刚走过了两条宫道,突然被眼前一个气质高雅的宫装丽人拦住了去路。 那位丽人缓缓转身,步輦上的榕寧顿时愣了一下。 “梅妃娘娘?” 榕寧忙下了步輦走到了梅妃面前行礼。 梅妃可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是皇上从潜邸带进宫的身边人。 她一向沉默寡言,不爱说话,此番却抓著榕寧的手腕淡淡道:“小心鐲子!” 第15章 巧夺天工 梅妃一向在宫里不与其他嬪妃交好,孑然而立,宛若傲世的一朵清莲。 此时她竟然等在榕寧回宫的路上,就为提醒她这鐲子有问题。 榕寧心里生出几分感动,冲梅妃行了一个万福之礼。 “多谢姐姐提醒!” 梅妃神色淡淡,鬆开了榕寧的手腕,上上下下瞧了她一眼:“当真是像极了。” 榕寧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自己长得像邵阳郡主,这是她目前唯一的资本。 可是梅妃这话,榕寧没办法接,只得笑了笑。 她刚要再说些什么,最起码套套近乎,没想到梅妃再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轻蔑鄙夷,转身坐上步輦离去。 兰蕊上前低声道:“主子,这梅妃娘娘怎么感觉怪怪的?” 榕寧笑了出来:“不管怎样,终归是帮我们的,兰蕊,回景和宫。” 榕寧回到了景和宫,命小成子將宫门紧闭,他在二门处盯著。 榕寧趁著现在得宠,便著手將一些心腹和知根知底的宫人调到了自己的身边。 正殿內,榕寧將手腕间的血玉鐲子擼了下来,放在了桌子上。 兰蕊也趴在一边死死盯著桌子上的鐲子,鐲子雕工精巧,顏色也是罕见的血红色,纯粹透彻,上好的玉质。 一时间,主僕两个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主子,这鐲子还挺好看的,莫非梅妃娘娘隨便说说的吗?奴婢实在是瞧不出有什么问题?” “这梅妃也是的,已经提醒主子了,为何不把话说清楚了?” 榕寧唇角勾起一抹嘲讽:“这世上越是好看的东西越有毒,能在宫中升到妃位的人,哪一个是良人?能提醒到此种地步也算是尽心了。” 榕寧拿起了鐲子在灯下来回照著:“兰蕊,端一盆水来。” 兰蕊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端著一盆清水放在了桌子上。 榕寧將鐲子放进了水中,凝神看去,並没有什么异样。 折腾了这么一会儿,榕寧有些累了,难不成真的是梅妃逗著她消遣著玩儿? 也不至於啊!那么清冷高傲的一个人,断不会开这么无聊的玩笑。 “罢了,水养玉,就让它在水里先泡著吧!” “是!”兰蕊將鎏金缠丝银盆端到了一边,接过了榕寧手中的汤婆子隨意放在盆边。 她服侍著榕寧沐浴后,榕寧让她去倒厦歇著。 榕寧仰靠在迎枕上想王皇后的事情,当眾赏赐她贵重的鐲子,又独自留下她谈心,甚至拉拢她,无非就是想让她分走皇上对萧贵妃的宠爱。 榕寧想的多了,有些烦闷,坐起身来到雕窗前看向外面的树影,视线却被窗前桌子上的水盆牵扯了过去。 “咦?”榕寧顿时脸色微变,转身看向了桌子上的水盆,却发现原本浸泡鐲子的水,之前还清澈得很,此番靠近盆子的一侧竟是渗出一丝丝诡异的红线。 “兰蕊!”榕寧惊呼了一声。 隔间的兰蕊急急忙忙冲了进来。 “主子?怎么了?” 榕寧点著水盆:“你瞧!” 兰蕊忙低头看向浸泡血玉鐲子的水盆,隨后下意识摸向了水盆有红线的一侧。 “主子,盆壁是温热的,”兰蕊拿起了紧贴盆壁的暖手炉。 榕寧道:“兰蕊,你將炭盆上的银吊子取下,水盆端在炭盆上面去。” “是,”兰蕊忙將水盆端到炭盆上,不想水盆里的那一丝丝红线竟是完全消失不见了。 榕寧这下子倒是看不懂了,莫非…… 榕寧摸向了自己用过的暖手炉,还有些余温,却没有炭盆那般火热。 她顿时心头有了计较,又让兰蕊將水盆端起来放在了桌子上。 隨后將景和宫的所有暖手炉烧成方才的热度,绕著水盆贴了一圈。 榕寧將小成子也喊了进来,他进宫之前出身於商之家,后来家族败落自己也卖身进宫为奴,对於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兴许了解。 小成子定定看向了水盆,不一会儿血玉鐲子四周因为温度的原因,早已经布满了血线,看起来诡异万分。 小成子顿时惊呼了一声:“许久未见这种奇怪的东西了。” 他伸出手指沾了一根血线捞了出来,放在鼻尖下闻了闻顿时脸色剧变。 “是麝香的味道!” “你说什么?”榕寧也惊呆了。 后宫之地最忌讳的便是麝香这种噁心东西,这是要绝人子嗣啊! 榕寧脸色也变得整肃了起来,抬手捞起一根凑到了鼻尖下,果然有淡淡的麝香味袭来。 “主子,小心!”兰蕊忙抓过榕寧的手,用帕子將她指头上的脏东西擦了个乾净。 小成子低声道:“这鐲子当真是恶毒,不过雕工实在是了得,竟是將麝香粉雕进了鐲子里,加上特殊的香料。不论是寻常温度还是高温里面的麝香都不会显示出来。唯独……” 小成子倒抽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看向了脸色铁青的榕寧:“唯独人的体温戴著这鐲子久了,就会让里面的麝香不动声色缓缓渗出,再潜移默化的渗进人的肌肤里去,实在是用心险恶。” 榕寧深吸了口气,冷冷笑了出来:“皇后娘娘当真是待我不薄啊!” 兰蕊和小成子具是不敢说什么了,王皇后一直给人感觉还算温和正派,不想竟是手段更高一筹。 榕寧低声道:“这鐲子是皇后娘娘赏赐本宫的,若是晨昏定省的时候不戴著,她终归会起疑心,到时候怕是会有更恶毒的礼物送本宫。” “主子!”小成子忙道:“奴才倒是能试一试,奴才可用克制麝香的草药药汤將这鐲子浸泡在里面,十天后怕是就能將里面的麝香药性克制了,到时候主子再戴著也不迟。” 榕寧鬆了口气,让兰蕊和小成子將鐲子拿走。 她此番却怎么也睡不著了。 原本想的是报仇之后,想法子出宫带著自己的爹娘弟弟隱居,不曾想一入宫门深似海。 她早已经身不由己了。 十天后,宫里举办了庆祝初元节的宫宴,即便是病了多日的王皇后也抱病出席。 萧泽亲自牵著她的手坐在了正位上,萧贵妃一如往常的盛装夺目。 她本来不姓萧姓石,祖父从龙有功,替萧家皇族打下半壁江山,被先帝爷赐为国姓。 她本就有囂张的资本。 梅妃坐在萧贵妃的对面,其余的嬪妃按品级分坐两侧。 榕寧是个特例,虽然是嬪位,却被安排在萧泽的近处,位置仅在梅妃之下。 萧贵妃冷冷看著榕寧,眸色一闪缓缓起身看向了兴致颇高的萧泽。 她端起酒盏:“皇上!今日有酒还需美人相伴,这些日子皇上独宠寧嬪妹妹,妾身都嫉妒了呢,不晓得寧嬪妹妹哪点儿入了皇上的眼,让我们也瞧瞧唄!” “寧嬪妹妹,今夜良辰美景,不晓得妹妹准备了什么才艺给皇上助兴呢?” 萧贵妃话音刚落,所有人的视线里掠过一抹幸灾乐祸,谁都知道榕寧是宫女出身,靠爬龙床上位,自然不像寻常大家闺秀早早培养琴棋书画。 此时萧贵妃这般说,那便是將榕寧放在了火上烤。 榕寧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不得不缓缓站起。 第16章 绿腰 萧泽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看向萧贵妃的视线多了几分埋怨。 他晓得榕寧是宫女上位,哪里像后宫其他小主琴棋书画从小就养著。 尤其是能进宫选秀的,哪一个不是才华横溢? 萧贵妃琵琶弹得好,梅妃诗词造诣很高,玉贵人吹簫那可是独一门儿的。 此番除了后宫的嬪妃还有前朝的一些世家大族也来参加宫宴。 萧贵妃这分明就是要让榕寧下不了台,可此时萧泽若是替榕寧挡下,又不晓得其他人怎么看? 难不成真的要给大臣们一个印象,他就是单纯喜欢美人的昏君? 榕寧看向了王皇后,王皇后唇角勾著一抹得体的微笑,丝毫不在乎榕寧的困境,看来今天她这个丑不得不献了。 榕寧起身走到了萧泽面前躬身福了福,笑容娇俏夺目。 “既然贵妃姐姐提议了,臣妾焉能不从,臣妾想要两块儿白幕,还请乐师奏一曲清平乐。” 萧泽愣了一下,看著面前的宠妃神情镇定,丝毫不慌,倒是眼底掠过一丝诧异。 隨后萧泽笑道:“爱妃的这些要求,朕自会同意。” 萧贵妃脸色微微沉了下来,短短几日便被这个洗脚婢迷得有求必应,当真是恨毒了的。 她的家族替萧家扛下了那么多,之前被一个病懨懨的王皇后压一头也就罢了,如今竟是被一个洗脚婢处处占了先机,这口气她焉能咽得下? 好啊,贱婢,一会儿本宫看你怎么死? 萧贵妃缓缓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不多时宫人们按照榕寧的吩咐搬来了两块儿半人高的绣架子,架子上却绷著两块儿纯白的白幕。 榕寧一双手分別攥紧了毛笔,將笔头润进了墨汁里。 乐师手中的瑶琴声响起的霎那间,榕寧手中的笔同时落在了白幕上。 虽是同时落笔,可两边写出来的字儿竟然完全不一样。 左边写的是草书,右边写的是魏碑体的隶书。 固然寧嬪的字儿在书法大家的眼里不算什么,顶多是字跡润美,可边跳舞边写字儿,还能同时写出不一样的字体,倒也是难的。 寧嬪如今又是皇上身边的宠妃,在座几个翰林院懂书法的编修自然是高声捧场。 “好!极好!” “娘娘功底雄厚,见字如人,超然脱俗啊!!” 榕寧晓得这些人是过誉了,可这些日子她確实用心练字儿了。 舞蹈和琴技非一朝一夕的功力,画画又多了一层考究,况且画功讲究的是天分。 下棋更是榕寧的弱项,她只在私底下缠著萧泽陪她下,输给萧泽逗他开心罢了。 唯一能通过刻苦练出来的只有书法了,可短期內达到很高造诣也不是不可能,唯有投机取巧加点儿不一样的东西,才能让人眼前一亮。 萧泽顿时满意地笑了出来,一边的王皇后端著酒盏冲萧泽敬酒道:“皇上身边的佳人多才多艺,本宫看了也欢喜得很。” 萧贵妃没想到榕寧居然这般会取巧,自己倒是帮她做了嫁衣,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 她冲身后站著的內侍打了个手势,內侍缓缓退了下去。 本来乐师们演奏著清平乐,此番突然曲风一转,变成了蝶恋。 四周的宾客齐刷刷愣在那里,难不成是乐师出了什么岔子?这可是宫宴啊,不要命了吗? 萧泽面上也露出一丝不愉,身边的李公公却点著太液池上的水榭道:“皇上您看那边。” 萧泽忙顺著李公公的手指看向了水榭,宫宴是在琼华殿內举行,对面便是太液池。 此番四周蒙著蜀绣细纱的水榭,竟是走进来一个身姿极其窈窕的女子,因为隔著一层细纱看不清那女子的长相。 只觉得那腰肢极细,盈盈一握,身姿翩然,就像是一只縈绕在丛中的蝶。 那曼妙的身姿隨著鼓点翩翩起舞,舞姿夺人心魄。 李公公諂媚笑道:“皇上,这可是前朝失传的绿腰舞啊!” 萧泽此番早已经被这惊为天人的舞姿迷了心神,竟是下意识站了起来,朝著那水榭的方向紧走了几步,担心误过了什么美妙景致。 所有人都盯著水榭看,哪里顾得上榕寧这演了一半儿的局? 榕寧眉头皱了皱,缓缓转过身看向了水榭。 水榭中的女子已经舞到了最高潮,突然水榭四周的纱幕落下,竟是几十只蝴蝶飞了出来,伴著异香格外夺人心魄。 这可是冬天啊,哪儿来这么多美丽的蝴蝶。 所有人都鼓掌叫好,只有榕寧发现那些蝴蝶刚飞出暖帐,便是一层层冻死在了湖面上。 水榭中的身姿窈窕,蒙著面纱的舞姬冲萧泽跪了下来,也不说话。 萧泽忙几步走上了曲桥,走进了水榭里。 “快起来,这边冷,”萧泽言语间已经多了几分不一样的关切和温柔。 舞姬缓缓抬眸看向了萧泽,脸上的面纱也落了下去,露出了温清那张楚楚可怜的脸。 “你……”萧泽顿时愣在了那里。 其他嬪妃也是看傻了眼,萧贵妃更是眼底冒火。 不是这样的,当初温清找上她可不是说要跳绿腰舞的。 绝不是这样! 她怎么会跳这种舞蹈,而且她的腰肢那般细,显然是服用了什么秘药。 萧贵妃没想到今晚自己替两个最討厌的人做了嫁衣,一腔愤怒无处发泄,脸都气白了。 温清跪在了萧泽的面前,重重磕头,再抬眸早已经是满脸的泪。 “皇上,臣妾上一次误伤了皇上,这些日子臣妾生不如死,只盼著皇上能原谅臣妾!臣妾在东四所无时无刻不在思念著皇上!” 萧泽也没想到温清居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瞧著这身形就晓得为了取悦他吃了不少的苦头。 他嘆了口气,亲自將她从冰冷的地面扶了起来。 温清一个踉蹌摔倒在萧泽的怀中,萧泽忙將她扶住急声道:“来人,拿大氅来!” 李公公递上了大氅,萧泽顺势裹住了温清。 一场宫宴下来,温清是最大的贏家。 李公公路过榕寧时低声嘲讽道:“呵呵!村妇究竟是村妇!贱婢到底还是个贱婢!寧嬪娘娘,咱家可等著您呢!” 榕寧倏然侧过脸看向了李公公,李公公不露痕跡地笑了笑,跟上了萧泽的步伐。 榕寧的手缓缓攥紧,一点点鬆开。 她多多少少带著几分寂寥回到了景和宫,景和宫上下都不敢大声说话,做事也小心几分,更显得整座寢宫冷得厉害。 榕寧坐在了铜镜前,看著镜子里的那张煞白的脸,就那么呆呆坐著。 小成子疾步走了进来,冲榕寧行礼后低声道:“奴才刚打听到的消息,温清没有回东四所,被皇上带进了养心殿。” 榕寧一颗心狠狠揪扯了起来。 她低声呢喃:“养心殿,她居然在养心殿里侍寢?” 第17章 復位 养心殿內,红綃罗帐,数不尽的繾綣温柔。 温清靠在萧泽的怀中,眉眼含春,柔美的眼尾却掛著泪。 “清儿,怎么了?”萧泽將温清揽进怀中。 温清擦了擦眼泪,看著萧泽笑道:“没什么,臣妾就是高兴,高兴皇上能原谅臣妾,不再生臣妾的气。” 萧泽瞧著她是真的怕了,难免心软了几分,抬起手缓缓抚过温清的脸颊:“朕早就原谅你了,你不必再掛怀。” “臣妾多谢皇上,”温清笑了出来。 萧泽促狭的看著她道:“爱妃经此一遭倒是懂事了不少。” 萧泽牵起了温清的手吻了吻,突然愣在那里,隨即定定看向温清的手指。 纤细的手指骨节竟是生了冻疮,许是他抓得紧,温清因著疼痛闷哼了一声。 萧泽脸色一怔:“清儿?” 温清眼角微微发红,低下了头:“皇上,没什么的,臣妾在东四所挨冻也无所谓,只要皇上能原谅臣妾,臣妾心中也是热的。” “挨冻?”萧泽顿时脸色沉了下来。 东四所虽然不比其他宫殿好,可也不是什么冷宫,即便是冷宫也不能將后宫的嬪妃们冻成这个样子? “李公公!” 外面候著的李公公疾步走了进来,躬身行礼。 萧泽冷冷道:“將东四所那些没用的奴才处置了去!” “是!”李公公领命退了出去。 温清微垂的眼眸间掠过一抹快意,这些日子她在东四所住著,那些见风使舵的奴才都以为她温清完了。 一个个给她吃剩菜剩饭也就罢了,竟是连她取暖的炭火也要剋扣,当真是找死。 萧泽心疼的拥住温清低声道:“明日就从东四所搬出来吧。” 温清点了点头,隨后脸上掠过一丝苦涩,似乎有难言之隱,又不便说出来。 萧泽笑问道:“怎么?爱妃不愿意搬出来陪著朕吗?” 温清低声道:“皇上,臣妾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答应,东四所是臣妾该去的地方,臣妾若是搬出来……” 萧泽顿时愣了一下,隨即想到了那个温柔可人给他做冬芥饼的女子。 “你……”他竟是有些犹豫。 温清的一颗心沉了下来,她练绿腰舞的时候不晓得吃了多少苦,服用了多少难以下咽的秘药。 如今能不能比得过榕寧那个贱婢,就在此一搏了。 没想到临到头,萧泽为了榕寧竟然会犹豫。 她深吸了一口气,满是冻疮的手指轻轻抚过萧泽还残留著汗意的胸膛缓缓道:“皇上,切莫为了臣妾这般为难,臣妾便是住进了东四所,也没什么不好的,皇上为臣妾做的已经够多了。” 萧泽瞧著眼前女子的淒楚容顏,心头的那点子犹豫一扫而光。 “不必再回什么东四所,那里哪儿能住人?明日起搬回你的景和宫吧。” 温清眼底的惊喜一晃而过,隨即惊慌道:“皇上万万不可,寧嬪妹妹怎么办?” 萧泽笑著轻轻掐住她的下巴:“你是贵妃。” “皇上!”温清眼底掠过一抹惊喜,原本只是想回到景和宫,再慢慢收拾榕寧那个贱婢,没想到竟是这么大的惊喜,居然恢復了她贵妃的位分。 萧泽似乎想起什么,紧握著温清的手容色整肃了几分道:“寧儿虽然之前是你的婢女,可如今她更是朕的妃子,你与她相处切不可再欺她,打她,这也是朕的底线。” 温清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差点儿没有绷住,忙趴在萧泽宽厚的胸膛上,低声笑道:“臣妾性子急,处处以皇上为先,上一次也是以为寧嬪妹妹不检点,这才闹出了这么大的误会,以后臣妾不会了。” 萧泽嘆了口气,拥紧了她:“唉,朕只希望朕的后宫能安稳一些,少些是非罢了。” 第二日,温清恢復贵妃位份重新搬进了景和宫的消息传遍了后宫。 各宫的嬪妃们纷纷送了礼物过来,王皇后虽然没有亲自来,可那株几乎一人高的珊瑚树到底是惹了太多人的眼热。 景和宫主位温贵妃招待嬪妃,榕寧身为景和宫里的人自然不能躲在偏殿里,况且她已经躲无可躲。 榕寧静静地坐在下手位,冷眼旁观萧贵妃和温贵妃说话。 萧贵妃睃了一眼一边低垂眉眼坐著的榕寧,笑著握住了温贵妃的手:“恭喜姐姐復位,这有的人啊饶是再怎么样的宠,也不过是皇上眼里的笑话罢了。” 榕寧淡笑不语,萧贵妃瞧著她的镇定自若不禁脸色阴沉了下来,死死盯著榕寧道:“寧嬪觉得呢?” 榕寧笑道:“不管是贵妃娘娘,还是温姐姐,抑或是嬪妾,多不过都是伺候皇上的。” “就像温姐姐別出心裁將皇上服侍得开开心心的,才是我们做嬪妾的榜样。” 萧贵妃顿时脸色僵了几分,鬆开了温清的手。 榕寧的话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打压她一个小小的嬪又能如何,温贵妃如今独宠养心殿,她萧贵妃才是最该著急的那一个。 温清眸色一闪,冷冷看了一眼榕寧,这个贱婢这是要让萧贵妃嫉妒甚至恨上了她。 她冷笑道:“寧嬪妹妹言重了,谁不知道你可是皇上心尖子上的人,本宫哪敢比?” 榕寧玩笑道:“若论皇上心尖子上的,温姐姐怕是咱们后宫第一个在皇上养心殿里侍寢的嬪妃呢!” 萧贵妃脸上的表情再也支撑不住了,倏然起身,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她此番看向温清的眼神都冷了几分,淡淡道:“本宫还有事,告辞!” 萧贵妃几乎是逃出了景和宫,刚走出宫门口便停住了脚步回头死死盯著景和宫朱红色大门。 她咬著牙道:“这里面住的都是妖精,都去给本宫死!” 景和宫內的气氛也热络不到哪儿去,温清虽然是一宫主位,可之前萧泽对榕寧的感情很深,她便是要害她也得弃了明目张胆的手段。 演戏演得实在是太累,温清靠在了椅子上,再看向榕寧像是看一坨垃圾。 “滚出去吧!以后少在本宫面前碍眼!” 榕寧求之不得,躬身福了福后,却笑了出来:“娘娘当真是忘了两年前那个枉死的孩子了,竟是和仇人相谈甚欢。” 温清顿时变了脸,猛然站起死死盯著榕寧。 “贱婢!別以为本宫不敢再教训你!” 榕寧抬起手缓缓抚过手腕间的血玉鐲子,温清眼神一闪,视线从温清的血玉鐲子上挪开,这是王皇后赏赐这个贱婢的,她难不成靠上了皇后? 如此温清更不敢轻举妄动,榕寧看在眼里笑了出来:“娘娘两年前怀的可是皇子,不曾想被人下了毒,直接胎死腹中,萧家的手段厉害啊!” 第18章 成为你 “你闭嘴!”温清终於变了脸色,死死盯著榕寧,面部的表情狰狞了起来。 两年前的那个孩子不能提,她也不敢提。 榕寧眉头微微一挑,突然脑海中掠过一抹猜想,这个猜想之前从未想到过。 此时此景竟是让她越发深信不疑,两年前温清的那个孩子绝对有问题! 她不认为温清仅仅是为了同萧贵妃结盟一起对付她,才不愿意提及孩子的。 温清似乎本身更不愿意提及那个胎死腹中的孩子。 死胎! 榕寧猛地想到了什么,探究的目光在温清的脸上一晃而过。 温清觉得榕寧的这个眼神像狼! 她恢復了几分理智冷冷看著榕寧道:“如今本宫的心腹大患可是你这个背叛本宫的贱婢,本宫绝不会让你活!” 榕寧轻笑了一声:“温清,恰好我和你是一样的想法呢!” 榕寧缓缓退后一步,行礼后转身走了出去。 里面传来温清砸东西的声音,榕寧唇角勾起一丝嘲讽,低声道:“便是不论吃多少次教训,这个脾气怎么还不改一改?这就气著了?” 她抬眸看向了藻井上的天空,冬季灰濛濛的让人心情很不好,若是非要爭个高低,就在这薄凉的冬季解决吧! 榕寧走下了台阶,迎面差点儿撞上端著紫檀木盒子的红綃。 红綃瞧著是榕寧,忙侧身避开躬身低头行礼。 榕寧深深看了红綃一眼,低声道:“红綃姑娘,若是本宫没记错的话,你的父亲是汉人,你的母亲好像是南疆的罪奴?” 红綃脸色一变,抿了抿唇应了一声是。 榕寧继续道:“南疆有很多秘术能让一个女子短期內改变容貌或者身形?” 红綃脸上的紧张肉眼可见,端著盒子的手也微微发抖。 大齐前朝圣祖皇帝曾经被宫中的宫女下咒术诅咒过,故而萧家皇族最恨的便是秘术之类的东西。 若是萧泽察觉出是红綃用非正常的手段帮温清爭宠,怕是连她的爹娘都能诛九族。 榕寧看著红綃瑟瑟发抖的身体,嘆了口气,抬起手轻轻拍了拍红綃的肩头。 “你別怕,本宫不会追究你这件事情,温清狗急跳墙用这种办法爭宠,日后必然会自食其果。” “本宫只是有一件事情不明白,你为何要帮她?要知道你的身份她是不知道的,当年本宫是管著你们的大宫女,这件事本宫帮你在温贵妃面前瞒了下来,本宫那个时候准备出宫,自然不做这种告密害人的事情。” “可是你为何如此帮她?” 红綃连连后退,退无可退,猛地抬眸冷冷看著榕寧道:“呵!榕寧姑姑呆在温贵妃的身边,一朝被皇上看上的宠,如今也是宠冠后宫的宠妃了,连萧贵妃都怕了你。我为何不能?” 红綃涨红了脸,表情有些激动,声音也拔高了,带著几分尖锐。 榕寧顿时愣在了那里,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直瞪瞪看著面前身形瘦弱的女孩子。 她突然觉得一阵悲哀袭来,难以言说的心酸丝丝缕缕地渗出。 榕寧苦笑了出来,整个后宫人人都以为她榕寧主动爬上龙床就是为了那点荣华富贵。 可她想求的只不过是拿著这些年在宫里头当差攒下来的银子,带著爹娘和弟弟在乡下买几十亩薄田,助弟弟考个功名,一家人安稳度日罢了。 她不是爭宠,她是在挣命! 这些说与红綃,她又怎么能懂? 榕寧定定看著红綃,总觉得这个沉默寡言又倔强的女孩子,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她还是耐著最后一丝性子,算是对自己过往的救赎。 “红綃,如果你愿意出宫,本宫可以帮你!” 红綃冷笑:“不必了,您现在是高高在上的寧娘娘,奴婢就不攀著您了。” 榕寧眼神冷了下来:“你以为温清就真的能將你送到皇上的身边去?” “寧嬪娘娘,”红綃抬眸看著她道,“我再也不要过被人任意打骂欺辱的日子,我也想要有朝一日像你一样,温贵妃会怎么待我,就不劳烦寧嬪娘娘操心了。” “寧嬪娘娘,之前您救过我一次,我今日便还清了你,这些日子您小心一些。今日之后,奴婢与娘娘是敌非友。” 榕寧被她的执迷不悟气得头疼,冷冷笑道:“好一个是敌非友,本宫静待你便是。” 她不再与红綃多话,回到了自己的偏殿。 兰蕊帮她摘下头上的髮饰,瞧著榕寧发白的脸低声道:“主子,红綃那丫头说了什么气著娘娘了吗?” “奴婢这便和她理论理论去,当初娘娘待她是好的,她如今仰仗著温贵妃得了势,就不做人了吗?” “兰蕊回来!”榕寧深吸了口气,定定看著镜子里的自己,脸上的表情何时变得这般的冷酷,连她自己都有些陌生。 “你吩咐小成子,帮本宫查一件事。” “主子,什么事?”兰蕊忙问道。 榕寧透过偏殿的雕窗户扫了一眼端著盒子走进正殿的红綃。 “防人之心不可无,去查红綃的娘亲!” “是!”兰蕊应了一声,转身出去找小成子。 她刚走到门口便看到锦绣趴在了门边,斜斜靠著门框看向正殿的方向,满脸的羡慕。 兰蕊眉头微蹙,锦绣听到身后的动静儿忙转过身看向了兰蕊,脸上掠过一抹慌乱整了容色笑道:“兰蕊姐姐这是要去哪儿?” 兰蕊心头的疑虑一晃而过道:“我去给主子当差,你去厨房瞧瞧那滋补的汤燉好了没有,別燉过了时候。” “好,我这便去瞧瞧!”锦绣不情不愿朝著小厨房走去,眼底的恨意倒是跃然而出。 兰蕊和她还有小成子都是房里受苦受累的奴才,如今一起被调拨到主子身边服侍。 可主子更加器重兰蕊和小成子多一些,凭什么? 兰蕊木訥老实巴交,长得也不如她好看,就被这么个人压一头,多多少少心里不是滋味。 兰蕊將主子交代的事情吩咐好小成子后,回到了偏殿,此时天色已经向晚。 她走进了偏殿后,却发现主子穿了一件素色裙衫,外面照著一件黑色大氅,兜帽放了下来,將脸遮挡得严严实实。 兰蕊一愣:“主子,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出去吗?” 榕寧缓缓道:“隨本宫去一趟冷宫!带上银子!” 第19章 胎死腹中 冷宫地处后宫的最南端,靠近太液池的西南侧方向,四周都是荒芜的林子,林子深处错落著一片残破的宫殿。 院子的大门紧闭,门口靠著墙壁站著两个百无聊赖的守卫。 宫墙里面住著的都是前朝或者现朝犯了错的宫嬪。 一辈子不能出宫,活生生被困死在这里,永世不得超生。 派在这里守门的也都是没门路的皇家护卫们,自然是精神状態萎靡不正。 这里就像是被人遗忘的孤岛,很少有嬪妃来这里,谁都怕惹上晦气。 两个护卫打著哈欠,身上的衣衫都有些破旧了。 冷宫这里当差哪里有什么油水可捞? 里面住著的都是疯子,傻子,还有失宠的宫嬪,翻出来的兜比她们的脸都乾净。 榕寧站定在冷宫外,將脸遮挡的严严实实,冲兰蕊吩咐了几句。 兰蕊忙应了下来,拿著银袋子朝著那两个护卫走去。 不一会儿那两个护卫满脸堆笑地冲榕寧行礼,榕寧自不会让他们认出自己遮紧了容顏,紧了紧披风朝著冷宫走去。 “主子,小心,”兰蕊跟在榕寧身侧,每走几步就得替榕寧挡下疯子们的扑打。 瘦高个护卫躬身在前面带路,甚至一脚狠狠將那个闹得最厉害的老宫嬪踹倒在地。 “消停点儿,再发疯,赐你一顿好打!” 那个宫嬪看起来有六七十岁,满头的白髮,是前朝一个犯了罪的宫嬪,此时被护卫一顿呵斥嘿嘿笑著躺在地上,裸著上身开始捉衣衫上的虱子,捉了一只肥的,丟进了嘴巴里大嚼了起来。 榕寧一阵乾呕,兰蕊忙帮她拍著背。 榕寧定定看著眼前的一幕,想起自己曾经陪著温清在这里住过三个月,那三个月像是三十年那么久。 她深呼吸,忍住了心底的噁心,缓缓起身。 护卫忙道:“贵人,您这边走。” 榕寧点了点头来到了一处极偏僻的小院子,不曾想这里竟是没有前边那么闹腾,反而一片死寂。 榕寧让兰蕊带著护卫在外面等她,她独自迈步走进了满是蛛网和灰尘的正殿。 说是冷宫正殿,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鬆软的床榻,只是一堆散发著难闻气味的潮湿草垛。 靠著墙壁是一张缺了一条腿的桌子,上面放著一只缺口的粗陶碗,里面盛著已经酸臭不堪的浓汤。 窗户很小,外面的阳光穿过窗户显得极其吝嗇,照在靠著窗边站著的高挑女子。 光看身形瘦得厉害,就是一个人形架子,外面披著一件泛黄的素白衣裙,头髮散乱披著,像是一只鬼。 只是那头髮已经稀稀落落挑了些许白髮,她此番嘴巴里哼著丽人曲,身姿缓缓展开,竟是开始独舞。 她的动作不大,很是轻柔,举手抬足之间灰尘跌宕而起,在阳光映照下落下灰色光幕。 榕寧並没有打断她,直到她一曲舞毕,才轻轻拍了拍手道:“纯妃娘娘的舞姿不减当年啊!” 纯妃的身体显然僵硬了一下,她很久没有听到纯妃这个词儿了。 自从两年前因为谋害皇嗣被景丰帝打入冷宫后,两年多了,再没有人称呼她纯妃娘娘。 整整两年了,她的家人也彻底放弃了她,而是送了她的庶妹郑婉儿进宫,如今虽然不怎么受宠可也封了婉嬪。 皇上为了拉拢皇商郑家,自然也会去婉嬪那边歇几次,加上郑家不缺钱,婉嬪在宫里过得不错,甚至和温贵妃很是投缘。 要知道当年將纯妃娘娘打入地狱的便是温贵妃。 而且温贵妃用自己腹中皇子的命做局,纯妃根本没有任何翻身的可能性。 萧泽似乎没有什么子孙缘,建朝五年,除了梅妃生的长公主,王皇后的死胎,温贵妃所谓的被纯妃掐死的小皇子外,如今没有一个活著的皇子。 故而在萧泽面前不管做什么错事,都有可能被原谅,唯独谋害皇嗣这一条毫无机会翻案。 纯妃就这样被关进了冷宫,没有赐死是因为郑家掌控著大齐三分之一的財脉,而且纯妃心直口快,模样生得极美,萧泽还是有些喜欢的。 当初温贵妃就是模仿纯妃的举手投足才入了皇上的眼。 榕寧当初替温清踏出的第一条路就选择和纯妃娘娘做朋友,走纯妃娇憨可爱的路子。 此番时过境迁,榕寧倒是有些恍惚。 纯妃缓缓转过身,看向榕寧,她憔悴瘦弱,身体的关节处都冒出了脓水,即便痛到极点也要跳自己最爱的丽人曲。 当年一曲丽人曲,让萧泽流连忘返,在她的昭阳宫住了半年之久。 如今却是曲终人散,不復从前。 纯妃死死盯著榕寧,许久才冷笑了出来:“哟!这不是温清的好狗吗?如今也承宠了?” 榕寧没有丝毫恼怒,缓缓走了进去,將手中提著的盒子打开,取出了里面的茶具,一样样放在纯妃的面前。 纯妃倒是愣了一下,冷笑道:“温氏这是派你来嘲笑本宫的?也不怕沾了晦气回去!” 榕寧不说话,亲自替她沏茶,上好的浮山银针茶,一克茶叶价值千金。 之前纯妃娘娘最喜欢的东西,郑家养得起。 茶叶的香气瞬间让纯妃娘娘红了眼眶。 两年了,整整两年了,她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她甚至都不怀念萧泽那个不明是非的狗男人,梦回时分都会想起这一口银针茶的茶香味。 她母亲郑夫人是点茶的高手,从小爱喝银针茶,她喜欢极了,因为有母亲的味道。 榕寧端起白玉茶盏送到纯妃面前,纯妃愣了一下,接过茶盏仰起头饮下。 榕寧笑了出来:“娘娘不怕我这条温氏身边的狗给你下毒?” “哼!”纯妃冷笑一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本宫一个冷宫里的弃妇,你杀我有什么用?” “杀不杀,本宫都已经死了。” 纯妃一饮而尽,榕寧继续帮她点茶,缓缓道:“温贵妃当年怀的是死胎,那孩子在她腹中就已经死了。” “温氏买通了太医院的太医,產下死胎帮她隱瞒,你与她交好是好姐妹,即便是她生產,你都尽心尽力陪在她身边。” “结果她用自己的孩子陷害你,说你掐死了她的皇子!” “纯妃娘娘,你是不是这些日子一直懊悔为何没有保下那孩子,你即便是再恨温氏,孩子是无辜的,可那孩子根本就不是皇上的种,所以必须胎死腹中,还顺手除掉你,引皇上同情封她为贵妃!” 榕寧定定看著纯妃:“这连环局,娘娘懂了吗?” 噹啷一声,纯妃娘娘手中的杯子掉落在地,抬眸死死盯著榕寧。 第20章 一个都不能活 “你说什么?”纯妃嘶吼了出来,眼睛都红了。 她当初也就是掀开襁褓看了一眼那个孩子,当时就奇怪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乖巧,不哭? 不一会儿稳婆抱著皇子给萧泽看的时候,便说是纯妃娘娘掐死了皇子,甚至投身撞柱而亡。 温清当下便哭晕了过去,孩子的脖子上有拇指长短的印子,一切都形成了完美的证据闭环,纯妃必死。 萧泽当下便拔剑要杀了纯妃,结果纯妃身边的心腹嬤嬤替她挡下一剑,死在了萧泽的剑下。 浓烈的血腥味道终於让萧泽冷静了下来,两年前蛮族入侵,前线將士们的冬衣还需要郑夫人提供。 萧泽亲自挥动鞭子抽了纯妃郑如儿一顿,甚至都打断了她的腿,让她再也跳不了舞,又將她打入冷宫。 纯妃在这冷宫里,瘸著腿,忍著痛,每天跳著诡异的舞姿,一直跳了七百三十个日日夜夜。 此番榕寧居然告诉她,这一切她有多么的无辜。 纯妃大口大口喘著气,声音发抖。 “本宫……本宫……” 榕寧继续为她点茶:“两年了,你可有郑家的消息?” 纯妃娘娘脸上掠过一抹恐慌,心跳得厉害。 榕寧脸上满是崇敬之色,双手捧著玉盏將玉盏里的茶水倒在了地上。 “这一杯敬令堂!” “令堂郑夫人是女中豪杰,两年前蛮族入侵,令堂亲自带著衣和粮食送到边关,解了將士们的困境。” “郑家能有今天,和令尊无多大关係,主要是令堂能力超群。” “可惜令堂错信令尊,將一切都交给令尊操持,结果你在宫里头出事儿,你的母亲愿意倾尽全力救你出宫,那时……一个月后……” 榕寧深深嘆了口气:“郑家传来消息,郑夫人因为你的罪责羞愤难当,上吊自尽了!” “不!”纯妃脸色瞬间煞白,低吼了出来,“不!不会的!我娘不会死!她从来不是个软弱的女人!她怎么会死?” 榕寧同情地看著她道:“令堂死在了两年前的那个冬夜,大雪纷飞,死了后还被你父亲写了休书休妻出门,你娘的尸体被野狗分食!他抬了外室杜姨娘为正妻,你的庶妹郑婉儿便成了嫡女,代替你进宫安抚天家震怒。” “你的庶弟继承了郑家的爵位,如今在军中做到了將军级別,还是你母亲的人脉扶持他起来!” 榕寧突然笑了出来:“可笑啊可笑,你们母女两个努力了这么久,替他人做嫁衣裳。” 纯妃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突然狠狠扇自己的脸,脸颊隱隱扇出了血。 “娘!”她大哭出声,“娘!女儿不孝,让您死不瞑目!女儿不孝啊!” 榕寧静静看著她冲郑家的方向一次次磕头,直到匍匐在地,低声啜泣,再也没有了力气。 她才缓缓道:“如今你的妹妹是婉嬪娘娘,你的弟弟是大將军,杜姨娘名利双收,还与你父亲双宿双飞,成了京城人人羡慕的夫妻佳偶。” “其实杜姨娘早在你父亲认识你娘之前,就认识你父亲了。” 纯妃缓缓抬起头,额头受了伤,渗出了血,血跡顺著眼角流了下来,宛若两行血线。 “你为何得知?” 榕寧缓缓道:“我没有誆骗你,你有机会可以去查,我今日所言句句属实。” 她自嘲笑道:“我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如今的婉嬪娘娘与温贵妃是好友啊,我可是温贵妃身边的狗,自然会帮她查清楚。” 榕寧看著纯妃道:“我只是將我知道的告诉你,不知道的,你自己慢慢查,故事一定很精彩。” 纯妃的手指死死抠进了砖缝里,指甲一点点脱落,血跡蔓延。 她抬眸死死盯著榕寧:“你想做什么?” 榕寧缓缓起身蹲在她的面前,看著她道:“我替你报仇,將你从冷宫里捞出来,还能保证你復位,这笔交易怎样?” 纯妃愣了一下:“你想要什么?” 榕寧就喜欢这种乾脆的女子,她当初助紂为虐,在冷宫里替温清谋划,將温清推到了这个女人的身边。 如今她要帮这个女人报她的血海深仇。 她也在帮自己。 榕寧看著她缓缓道:“我要银子!很多很多的银子!” 榕寧道:“郑夫人能打通江南槽帮航运,东海海运也能染指,江湖中人人尊称一声郑夫人,她不会不留后手。” “只是现在你在宫內,他们在宫外,而且所有的人都认为是你谋害皇嗣害死了你的母亲,羞辱了郑家的门楣。” “我需要你身上一样东西,告诉你母亲的心腹,告诉他们真相是什么,让他们帮我。” “我是个宫女,我没有银子,没有能用的人,我想弄死温清可我需要借你的力查很多东西。” 纯妃冷冷看著她:“空手套白狼啊!” 榕寧笑了:“因为只有我的空手能套你的白狼!” 纯妃看著她,似乎想从榕寧身上找出什么破绽来。 “你为什么帮我?” 榕寧脸色微微一僵,想到了什么不堪的过往,唇角勾起一抹嘲讽:“我帮温清从冷宫里的弃妃,一直做到贵妃的位子,一个多月前本该是我出宫的日子,她却要將我送给李公公做对食。这个理由够和纯妃娘娘你合作吗?” 纯妃愣了一下:“呵!温清果然心狠手辣!连自己的心腹宫女也不放过,不过她是真的蠢,心腹宫女也敢出卖?” 榕寧缓缓起身:“纯妃娘娘考虑一二。” 她刚要转身,却被纯妃喊住了去路,转过身看去。 纯妃摘下了耳朵上的一只不起眼的银耳环,这只耳环一直戴在了纯妃娘娘的身上。 她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孩子,唯独这只耳环没有摘下。 纯妃將耳环放在掌心里,稍稍一用力,耳环便被捋直了,竟是一把微型的钥匙形状。 “你拿去吧,我娘在江州还有些自己的私產,那里的人都是我娘的心腹,你去告诉他们真相。” 榕寧眸色一闪,准备接过纯妃递过来的钥匙,不想纯妃摁住钥匙定定看著她道:“本宫不该信你!毕竟你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但是本宫只求你一件事,哪怕你利用本宫做成了你想做的事情,却並不想將本宫从冷宫里捞出来,本宫只求你一件事。” 榕寧脸色郑重了起来:“什么事?” 纯妃笑了出来,声音桀桀锋利,凑到榕寧耳边低声道:“记得,別让他们活!郑家的家主,杜姨娘,宫里头的温清,郑婉儿,郑拓小將军,还有……一个都不能活!本宫要他们死!” 第21章 夺宠 榕寧带著兰蕊回到了景和宫的偏殿,这些日子皇上虽然来景和宫,可也是去正殿瞧温清罢了。 她住的地方倒也僻静了几分,她將钥匙交给了小成子,让他想法子送出宫,送到郑家郑夫人的心腹手中。 小成子如今靠榕寧运作,已经拉拢了一批人。 他除了在景和宫当差,房那边也负责著。 宫里头的內侍们定期要出宫採买,房那边是一个月出去採买一次肥,这个月初就是出去的好时机。 榕寧交代了小成子几句后,便命兰蕊焚香,准备练字儿。 这些日子,她正在练赵孟頫的帖子,刚起笔有些手生,倒是更专注一些。 以至於身后传来的轻柔脚步声榕寧都没有听见,突然一只修长的大手轻轻裹住了她的手。 她顿时惊了一跳,差点儿跳起来。 “別怕,是朕!”耳边传来萧泽促狭的笑意,龙涎香的气息从身后將她包裹。 萧泽的手裹著榕寧的手,在雪纸上细细划过笑道:“这个字得这么写,才能立起骨架,让字形更加好看。” 他的声音温柔繾綣,吐出来的热气喷在她的耳边。 榕寧心跳加快了几分,耳朵红透了的。 萧泽最喜欢榕寧这种小儿女般的害羞情態。 此番暖阁里烧著银霜碳,將暖阁里的气温笼得暖烘烘的。 榕寧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素色中衣,將她玲瓏的曲线显露无疑。 萧泽嗅了嗅她颈边兰的香味,低声笑道:“爱妃笼的什么香,这么好闻?” “皇上!”榕寧到底不自在了些,不露痕跡偏了偏身子。 上一次家宴,所有人都嘲讽她被温清当眾夺了恩宠,萧泽当下牵著温清的手离开,全然不顾及她的脸面。 后来甚至將她从景和宫的主位踢了下去,更是对她曾经被温清鞭打的事情只字不提。 从那以后,榕寧对萧泽稍稍有些寒了心。 原来所谓的帝王恩宠,都是萧泽的心血来潮罢了。 可她榕寧从来不敢奢求帝王的真心,她明白此时绝不能將萧泽从她的身边推开。 隨即榕寧转身抱住了萧泽的腰身,將头埋进了他宽厚的怀里,低声嗔怪道:“皇上怎么悄无声息地来了,那些奴才该打,也不说通报一声,臣妾给皇上行礼。“ 榕寧忙朝著萧泽躬下身去,却被萧泽扶住手臂。 萧泽笑道:“是朕不让她们通报的,寧儿。” 萧泽抬起手,手指缓缓抚过她凝脂般的脸低声道:“这几日,朕没有来陪著你,是不是生了朕的气?” 榕寧忙笑道:“臣妾哪里敢?只不过……” 榕寧靠向了萧泽的怀,声音酸楚:“臣妾有罪。” “臣妾明明知道身处后宫,应该看得明白,皇上不是臣妾一个人的,皇上是大家的,可臣妾还是嫉妒,吃醋,臣妾喜欢皇上,所以才会有这样不该有的心思,还望皇上恕罪。” 萧泽果然被榕寧的话打动,脸上的表情难得多了几分动容,將榕寧紧紧抱住。 兰蕊抿唇笑著带著其他宫女缓缓退出了暖阁。 锦绣也跟在了兰蕊身后退了出去,却在关上门的那一刻扫了一眼里面紧紧相拥的一双人。 她看著萧泽挺拔的身姿,眼底不禁微微一热,皇上这般的英雄人物,谁人不爱呢? 兰蕊脚下的步子停了停,看了一眼有些失魂落魄的锦绣,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她和锦绣都是房里的奴婢,之前关係还不错,一起吃过苦,自然关係也同其他人不一般。 这些日子锦绣的心思越来越明目张胆了,可主子再怎么仁厚也容不下这个。 她实在是没忍住,冲锦绣笑道:“锦绣,今儿这件裙子没曾见你穿过,顏色委实亮了一些。” 锦绣哪里听不出兰蕊言语里的警告意思,不就是嫌弃自己在主子面前打扮得太好看了吗? 她脸色冷了下来,淡淡道:“最近主子得宠,我们身为奴婢穿好看一点,也是给主子挣面子,让別的宫里的人不会瞧不起我们!” 兰蕊动了动唇,无话可说,她脸上的表情整肃了起来。 “锦绣,主子走到今天不容易,咱们做奴婢的切莫再给主子惹祸。” 锦绣本想呛白回去,倒也不敢,毕竟兰蕊如今可是寧嬪身边一等一的心腹婢女,她的地位稍许低一些。 “知道了!”锦绣应了一声。 兰蕊嘆了口气,也不便再多说什么。 屋子里萧泽轻轻咬著榕寧的耳朵,低声笑道:“怎得这般害羞,耳朵都红了?” 萧泽將她打横抱起,榕寧紧紧拽著他的衣襟,刚要说什么,突然外面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 “皇上!贵妃娘娘新编了一支舞,请皇上过去瞧瞧!” 萧泽顿时愣在那里,显然温清的舞蹈令人迷恋。 他將榕寧重新放了下来,牵著她的手笑道:“走,一起去瞧瞧。” 榕寧眸色微沉,脸上却染了一抹乖巧的笑。 “好!臣妾陪皇上去瞧瞧温姐姐的舞蹈!” 榕寧跟在萧泽的身后,走出了偏殿的暖阁,却看到红綃低垂著眉眼躬身候在门边。 她今天刻意打扮了的,一袭淡青色挑线裙子衬托著她的脸越发素白了几分,鸦色的髮髻上却簪了一朵艷丽至极的茉莉,衬得人比娇。 萧泽不禁停下脚步看了红綃一眼:“这景和宫的宫女都是如此出脱。” 红綃忙跪下谢恩道:“多谢皇上夸讚。” 萧泽笑了笑,移开视线朝著正殿走去。 榕寧隨著萧泽走进正殿,迎面便瞧著温清穿著薄如蝉翼的艷红色纱裙扑进了萧泽的怀中。 她开朗大胆,笑容娇俏,倒是很让萧泽迷恋。 隨即温清淡淡扫了一眼榕寧,凑到萧泽的耳边低声笑道:“皇上,臣妾不是不愿意让妹妹看,只是这支舞专门为皇上准备的,让妹妹瞧著笑话。” 萧泽愣了一下,自然懂得温贵妃的意思。 温贵妃又笑道:“不妨让妹妹在外面先候著,臣妾跳给皇上看?” 萧泽此番被眼前勾魂摄魄的温清迷了眼睛,哪里顾得上榕寧。 温贵妃抬起手勾著萧泽的腰带,一点点將他带进了暖阁里。 榕寧便似个傻子般站在纱橱前瞧著里面温清的倩影,隨著激烈的鼓点跳著这世上最放浪的舞。 榕寧站在那里,萧泽没说让她走,她便只能侯在这里看著。 她死死盯著里面的一双人影,渐渐融合在一起。 纱橱里面的鼓点也停了,传来令人耳红脸热的声音。 榕寧缓缓闭了闭眼,手指一点点攥紧。 第22章 秘药 三天后,小成子疾步走进了榕寧的偏殿,跪下磕头道:“主子,有消息了。” 榕寧示意兰蕊將门窗关好,兰蕊隨后带著表情好奇的锦绣走了出去。 小成子这才牙低声道:“主子,郑家派了人在宫中接应,说是要亲自见主子一面才信奴才传出去的那些话。” 榕寧点了点头,也是,光凭一个宫里头的小太监说的那些浑话,郑夫人手底下的心腹怎么能信? 她没想到郑家竟然有人在宫中? 榕寧隨即起身,带著兰蕊去御园散步,命小成子將身后温贵妃安排的尾巴挡开。 她沿著御园的宫道绕了三圈转到了太液池边,刚在白堤上走出十几步,便看到一个皇家护卫焦急的来回踱步。 宫规森严,榕寧明白其中严苛,这个郑夫人送进宫的侍卫不晓得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和她见面。 那侍卫看到榕寧走来,忙跪下行礼。 榕寧定定看著他道:“贵姓?” 侍卫没想到榕寧这么干脆,忙回话道:“臣,二等侍卫张瀟!” 二等侍卫好,一等侍卫在皇上面前露脸太多,宫里头的人都认识,办事反而不方便。 三等侍卫乾的活儿最多,几乎没什么权力和自由,操作的空间小。 二等刚合適! 榕寧点了点头道:“张侍卫,不必多礼,平身,你最好长话短说,有什么要问的,本宫知无不言。” 张瀟应了一声,捡著几个郑夫人身边心腹在意的问题问了。 榕寧回答得有理有据,张瀟之前微蹙的俊挺眉头此番平復了下来,脸上带著几分悲切。 “郑夫人对家父有活命之恩,不曾想被奸人所害,原来纯妃娘娘竟是无辜的。” 张瀟吸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一只玉瓶送到榕寧手边:“这是南疆秘药,正好克制温氏身上的南疆秘术。” 榕寧眸色一闪,悬著的一颗心落了下来,隨即將玉瓶捏在手中。 她暗自感嘆果然是郑家的大手笔,短短三天便是南疆的那些贵重秘药都能拿到手。 “怎么用?”榕寧手指缓缓抚过瓶身。 张瀟忙躬身压低了声音道:“回娘娘的话,无色无味,只要沾染在她用的东西上,穿的衣服上,都会发挥效力。” 榕寧攥紧了手指,笑道:“果然是好药,希望能送她上路!” 温清!你活得太久了! 榕寧刚回到了偏殿,绿蕊便找到了榕寧躬身行礼道:“小主,娘娘请小主过去。” 榕寧心思一动,这些日子温清每次被萧泽恩宠后必然会使劲儿磋磨她。 只不过最近她也学聪明了,没有明目张胆,那些隱秘的折磨更令人身心疲惫。 “知道了,本宫换件衣服便去。” 绿蕊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红綃如今成了温清身边的红人,绿蕊显得较之前沉默了许多。 榕寧拧开了张瀟给的玉瓶,將里面近乎透明的粉末洒在了自己的身上。 “主子!”兰蕊没想到主子胆子这么大,“主子洒在奴婢身上吧,奴婢的空儿混进正殿也是可以的。” 榕寧脸上掠过一抹无奈,缓缓道:“温清对本宫身边的人可是防备得紧,尤其是对你,况且你一个奴婢怎么能近她的身子?” 榕寧缓缓起身,將剩下的粉末统统洒在自己的裙摆,袖间淡淡道:“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药粉只对她身上的秘术起作用,对本宫无妨,本宫又不跳绿腰舞。” 榕寧说罢朝著温清的主殿走去,她眼神冰冷,神色坚毅。 温清始终摆脱不了她本身的一个最大缺点,那就是得意忘形。 榕寧迈步走进了正殿,转过十二道琉璃屏风,便看到温清斜靠在迎枕上。 一边的红綃替她捏著腿,旁边的小几上放著一只掐丝珐瑯盅,里面还盛著热气腾腾的汤水。 榕寧定了定神朝前一步躬身福了福:“嬪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温清没有起身,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榕寧,点著一边的双耳珐瑯盅缓缓道:“本宫最近服侍皇上分外的疲累,皇上很掛念本宫,专门请太医院开了方子。” 她抬眸冷冷看向榕寧,言语间多了几分骄傲:“这可是皇上专门赏赐的坐胎药,让本宫按时服下好给皇上添一个龙子!你给本宫捧过来。” 榕寧眉头一蹙,不得不走到一边抬起手捏住了珐瑯盅的双耳。 温清冷冷道:“聋了吗?本宫让你捧著!” 榕寧眉头狠狠皱了起来,这种瓷盅虽然很好看,可最大的缺点是底部太薄。 一般服侍的宫人用这个容器盛汤的时候,都捏的是双耳,只有那个地方不烫手。 如今温清却是要她双手捧著,榕寧深吸了口气,咬著牙端起了珐瑯盅。 刚端起来便觉得手指都被烫伤,她只得忍住钻心的疼痛缓缓捧了起来。 温清轻笑了一声,却让红綃端了牛乳,倒了蜂蜜进去,一口口喝著。 榕寧被烫得实在是受不了了,伸出去的两条胳膊都微微发颤。 温清斜睨了榕寧一眼一口口喝著牛乳,淡淡道:“別动,这可是皇上御赐的东西,你这条贱命赔不起!” 榕寧捧著珐瑯盅躬身道:“是!” 不想她刚应了是,突然身体歪歪一倒,手中的珐瑯盅顿时摔到了地上,她整个人都朝前倒在了温清的身上。 这下子变故突起,榕寧几乎以一种极其滑稽的姿態,趴在了温清的身上。 “贵妃娘娘恕罪!”榕寧惊呼,挣扎著从温清的身上爬了起来,一个没稳当,又跌了下去。 温清狠狠一巴掌扇在了榕寧的脸上,抬起腿將榕寧踢倒在地。 “离本宫远一点!本宫觉得你噁心!” 温清高声呵斥。 榕寧虽然狼狈,雪白的脸颊上露出一个鲜明的巴掌印。 她低垂著眉眼,眼眸里渗出一丝快意。 她很確定,自己刚才摔在温清身上,那些粉末可是尽数蹭在了温清的身上,甚至还有她盖著的锦被上。 温清坐起陡然发作,点著榕寧呵斥道:“这可是御赐的东西,你好大的胆子,胆敢给本宫泼洒了,来人!宫规伺候!” “什么宫规,朕倒是不知道景和宫还有专门的宫规不成?” 萧泽绕过屏风,缓步走了过来。 第23章 坐胎药暂缓 萧泽缓步走了进来,温清顿时脸色一白连忙从床榻上爬了起来,跪在了萧泽的面前。 “臣妾给皇上请安!” 萧泽脸色发沉,缓缓坐在了榻上,视线看向了一边跪著的榕寧。 榕寧此番跪趴在地上,浑身都被汤水淋湿了,一双手已经被烫伤红肿不堪。 萧泽深吸了口气,起身亲自將榕寧从地面上扶了起来。 温清一颗心瞬间沉了下来,心头暗道自己怕是又著了榕寧的道儿。 萧泽冷冷道:“究竟怎么回事?” 温清刚要说话,却被榕寧抢先一步。 榕寧又冲萧泽跪了下来,脸上的表情惶恐至极。 “回皇上的话,都是臣妾不小心打翻了温姐姐的坐胎药,臣妾以后再也不敢了。” “坐胎药?”萧泽眉头狠狠皱了起来,看向了温清。 温清脸色发白,不禁红了眼眶道:“寧妹妹这些日子许是嫉妒臣妾承宠,今日来臣妾这里更是將臣妾的坐胎药打翻,臣妾也是一时间气急……” 榕寧唇角勾起一抹嘲讽,脸上的表情越发自责拿起地板上碎了一半儿的珐瑯盅,双手捧到萧泽面前。 “是臣妾不懂事,温姐姐让臣妾捧著珐瑯盅服侍在侧,这等小事臣妾也做不好!臣妾当真没用!” 榕寧放下手中的珐瑯盅残片,隨即一巴掌狠狠扇向了自己的脸。 本来肿胀的脸,此番更是红了一片,看起来可怜至极。 萧泽缓缓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珐瑯盏,顿时眸色冷了下来,死死盯著温清。 “你让她怎么捧得住?这么烫的热汤,珐瑯盏胎底这般脆薄,你让她伺候你,在一边捧著?” 温清抬眸看向萧泽到底心虚,低声呢喃道:“不是的,不是的,臣妾……” 哗啦! 萧泽手中的珐瑯盏朝著温清掷了过去,擦著温清的额角砸过,將温清的额头划破了一道口子。 “皇上息怒!”榕寧忙磕头。 温清捂著额头上的伤口,鲜血顺著她的指缝渗了出来。 纤白的手掌遮挡著额头上的伤口,也遮挡住了她眼底的无边恨意。 果然萧泽对榕寧这个贱人上了心,竟是为了她伤及自己。 李公公明明告知她,皇上在养心殿处理江南冬汛带来的水患,绝不可能来后宫。 乘著这个机会,她这几天才会抽出时间磋磨榕寧,让她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最好自乱阵脚,怎么此番竟是赶到了景和宫? 还是选在她再一次动手打榕寧的时候。 之前榕寧是个宫女刚得宠的那阵儿,她都能被萧泽惩罚,如今榕寧更是得宠的寧嬪。 这些日子的恩宠,让温清的性子有些张扬了,如今出了这么大的紕漏。 她不敢反抗,也不能反抗。 温清挪开手缓缓匍匐在萧泽的面前,声音微微发抖:“臣妾有罪,还请皇上责罚。” 她重重磕了一个头,头上的伤口更是挣裂开来,血跡都擦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萧泽心软了几分,瞧著她盈盈不可一握的细腰,想起了她的绿腰舞,想起和她共同度过的那些糜艷时光。 “罢了,不必磕了,你这几日的坐胎药缓缓再喝!” 萧泽本来今日在养心殿里处理公务,已经感到疲惫不堪,准备在养心殿里歇下,不想双喜无意间提及温贵妃的绿腰舞。 他顿时心底热辣辣的,竟是有些渴望。 此时早已经扫了兴致,若是再去寧嬪偏殿也没什么意思,隨即冷冷道:“摆驾启祥宫。” “是!”李公公淡淡扫了一眼一边躬身跟著的双喜,眸色阴沉寒冷。 双喜肩头瑟缩了一下,神色很快恢復如常,低著头跟在了李公公的身后。 他既然坐在了寧嬪娘娘的这条船上,就得风雨同舟,已然得罪了李公公,早已没有退路了。 寧嬪曾经和他说过,李公公必死。 若是李公公死了,他双喜便是总管太监。 榕寧被兰蕊扶著站了起来,看著一边依然跪在地上的温清,缓缓福了福笑容寡淡:“温姐姐,臣妾告退。” 温清死死盯著面前的地板,光可照人的地面上,映著一张扭曲的脸。 温清咬著牙道:“榕寧,別太得意。” 榕寧淡淡笑道:“一个人……居然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那得蠢到什么程度?” 榕寧说罢大步走了出去。 这一场发生在景和宫的风波在后宫也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皇上有月余都没有去景和宫,反而在启祥宫里呆了足足一个月,让萧贵妃重新得意了起来。 眼见著到了元宵节,一直別居宫外礼佛的陈太后也回到了宫里。 陈太后並不是皇上的亲生母亲,当年萧泽生母身份卑微是个宫女出身,后来生萧泽的时候难產而亡。 当时的陈太后还是贤妃娘娘,膝下无子便將萧泽养在了身边,不想这个孩子竟然能脱颖而出继承大统。 她一向性子淡泊,甚至都不愿意居住在宫中,反而去了皇家寺庙的別院居住。 每到初元节,元宵节,宫里团圆的日子,陈太后便会回来一聚。 只不过之前初元节的时候,陈太后病了,皇上体恤免了车马劳顿。 如今元宵节便是病好了,带著人回宫,求个闔家团团圆圆。 故而元宵节的宫宴甚至比初元节的宫宴还要热闹。 榕寧一早起来梳洗打扮,穿了一件湖蓝色裙子,外面搭著滚绣银边儿的罩衫,梳著半月髮髻,只简单地簪了一支红玉簪子,看起来倒是端庄大方。 她收拾妥当缓缓起身,小成子突然疾步走了过来,跪在了地上道:“主子,郑家来信儿了。” 榕寧接过小成子捧著的一根小竹筒,竹筒外面用油纸封著。 她打开竹筒,抽出来里面的绢条,垂眸看向绢条里的字儿,顿时眸色一闪。 隨即榕寧脸上的表情多了几分玩味,她將纸条丟进了一边的炭盆,瞬间烧成了灰烬。 榕寧候在了景和宫的门口,正殿里的温清也不知道准备了什么,许久不出来。 就在宴会快要开始之际,温清才带著红綃和绿蕊走了出来。 她没想到榕寧居然等著她,眼底顿时生出几分警惕。 “你在这里做什么?” 榕寧躬身福了福笑道:“在这里等姐姐啊,姐姐是一宫主位,嬪妾应该与姐姐共进退!” 温清登时眼神阴沉了下来。 第24章 陈太后 温清脸色微变,她才不会觉得榕寧有这么好心,陪著她一起共进退。 榕寧想要她的命! 温清冷冷笑道:“什么时候一个贱婢居然这么讲规矩了?来本宫面前抖什么机灵?滚远些!” 榕寧也不恼,冲温清福了福缓缓笑道:“嬪妾既然惹得姐姐不高兴,嬪妾这便告退。” 她转身走出几步,又停下了脚步,折返回去看向了温清笑道:“今日太后娘娘回来,眾姐妹一定会想著法子討太后娘娘的欢心。” “姐姐舞跳的那么好,想必又是一曲舞姿动君心,妹妹还是劝姐姐一句,姐姐的绿腰舞实在是美艷动人,令人心神激盪,但是在太后娘娘面前跳这个怕是有些不合適。” 温清脸色微变,不过这个贱婢说的也对,她才不会傻到在太后娘娘面前跳绿腰舞。 可是如今她用了秘术,腰身细软,若是不趁此机会在皇上面前表现表现,重新將皇上的恩宠爭取过来,哪儿还有机会让她如此接近皇上? 还不是因为榕寧这个贱婢,让皇上对景和宫都生出了几分厌烦。 温清冷冷笑道:“此间事情就不劳烦你惦记了,管好你自己吧。” “不必再像上一次在宫宴上討別人欢心,別人都不一定看得上你,像你这种无家世,无背景,光靠写几个破字,容貌和皇上故人相似,就以为能爭得恩宠,当真是可笑。” 榕寧但笑不语,转身离开。 兰蕊不禁气闷,看著榕寧低声道:“主子,何苦在这里等她糟践自己?” 榕寧仰起头看向天际,傍晚时分,天际间一点点的红霞晕染而起。 她淡淡笑道:“呵,宫里头的规矩,就在那里摆著,我和她毕竟都住在景和宫。遵守宫规,便是与自己方便,不落人口实。至於她温清怎样可以无视。” 步輦很快停在了朝华宫。 一般琼华殿的宫宴规模比朝华宫大,元宵节的宫宴便挪到了朝宫。 元宵节不比初元节,很少招待上京的世家贵族。 元宵节的宫宴更像是皇家的家宴,除了萧氏皇族之外还有后宫的嬪妃,再没有他人参加。 榕寧坐在了萧贵妃和温贵妃的下首位,正对上了对面投过来的好奇视线,便是郑家的那位后来进宫的婉嬪娘娘。 郑婉儿冷冷看了一眼榕寧,眼底的轻蔑之色跃然而出。 虽然她的母亲也是一个妾室,可如今母亲成了郑家的正头夫人,她的哥哥也承袭爵位。 她如今早已经將冷宫里的那个贱人踩在脚下。 就在她饱受恩宠,却不想遇到了榕寧这么一个贱婢,將后宫所有的恩宠,都揽到了她自己身上。 让她们这些宫嬪根本没有法子,好在这一个月来皇上都歇在了启祥宫,景和宫终於败下阵来。 如今榕寧瞧著对面坐著的人,神情倨傲,鼻孔都有些朝天了。 榕寧冲对面的碗嬪点了点头,甚至还举起酒杯遥遥敬了一杯。 婉嬪倒是一愣,自己也知道郑家是皇商,她在后宫做事,甚至比刚来的玉贵人都要低调。 可是这个宫女出身的寧嬪未免也太高调了些,这贱婢的笑容倒是颇有些深意。 婉嬪也来不及深思,殿门外传来了阵阵的脚步声。 陈太后在萧泽的陪伴下缓缓走进了朝华殿。 许是陈太后多年礼佛的原因,身上的气韵倒是安定沉稳,嬪妃们纷纷起身跪了下来。 陈太后的视线掠过面前的几位嬪妃,最后却落在了榕寧的身上,缓缓道:“听闻如今后宫出了一位容貌很像邵阳郡主的女人。” 榕寧心头咯噔一下,邵阳郡主是皇上最忌讳提到的话题,即便是王皇后想要敲打拉拢她,也都是將她带到后宫的御园里亲自点拨。 此番陈太后当著这么多人的面提及邵阳郡主,倒是令人意外。 提起昭阳郡主,榕寧只觉得四周的视线都看向了她,像一簇簇的利剑,刺得她浑身难受。 榕寧竟然被陈太后点到了名字,也不能就此轻易掠过,忙起身急步走到了陈太后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儿臣给母后请安。” 陈太后定定看向了榕寧,缓缓道:“抬起头来。” 榕寧之前照顾温清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关於陈太后和皇帝之间的事情。 皇帝不是太后亲生的,有很多意见和陈太后相背,却也逼得陈太后不得不让步。 当初陈太后对於皇上和邵阳郡主一起游歷四方的事情,深感不满。 所有的皇子都在为了那个位置爭的头破血流,唯独出宫建府的小王爷端王与眾不同,困进感情的漩涡。 当时陈太后就劝解过萧泽,说什么情深不寿。 他还年轻,这般过早拘泥於儿女情长之间,哪里还像一个皇子。 萧泽为此和自己的母妃生出了几分嫌隙。 后来直到阳阳郡主生病离世后,萧泽才醒悟过来,参与了夺嫡,並且一举拿下太子的位置。 可母子两个因为邵阳郡主的那件事情到底生分了。 当著这么多人的面,陈太后毫不客气的再次提起邵阳郡主,萧泽显然脸上的表情有些不愉,却也不能说什么。 榕寧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容貌的事情,这是她手中的利剑,也是她无法掌控的未来。 陈太后缓缓道:“还算沉稳的一个人。” 榕寧这才鬆了口气。 可陈太后並没有让榕寧起身,就这么坐在了主位上,萧贵妃和温贵妃坐在陈太后的一侧。 萧泽陪坐在陈太后的另一侧,他贵为君主,不可能为榕寧这个身份卑微的嬪妃做出忤逆太后的事情。 太后没有让榕寧起身,她就得在这里趴著。 其他的嬪妃露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表情。 王皇后笑著起身行礼,亲自为陈太后布菜。 陈太后看著她笑问道:“这些日子吃了什么药?身子可好了?” 王皇后忙笑道:“儿臣好多了,多谢母后掛念。” 陈太后道:“皇上的事情,你也多操心一些,所有的恩宠都得雨露均沾,儘早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正道。” 王皇后忙躬身笑道:“母后教训的是,儿臣知道了。” 所有人都纷纷同陈太后见礼,唯独榕寧像是被人故意冷落,她也不恼,跪在那里挺直的背绷得紧紧的。 第25章 蛇缠腰 萧贵妃也热切的起身將一晚刚剔出来的果肉,浇了金黄香浓的蜂蜜,端到了陈太后的面前。 “母后,您尝尝这个,是番邦进贡的新鲜果子,儿臣已经帮您將果肉剔出来了。” 陈太后自是高兴,笑著拍了拍萧贵妃的手:“一个个的都是好孩子,哀家很是欣慰。” 萧泽笑道:“今日元宵佳节,能与母后再次团圆,儿臣也很开心。” 萧贵妃王將另一份儿果肉推到了萧泽的面前:“皇上也尝尝,臣妾许久没吃过这么新鲜的果肉了,在这大冬季也难为那帮蛮子有心了。” 萧泽笑著点了点头,接过萧贵妃递过来的果肉。 萧贵妃的手指纤细柔白,衬著新鲜的果肉,倒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 一边坐著的温贵妃哪里能让萧贵妃將这风头抢了。 她忙起身走到了陈太后面前,躬身福了福:“母后,儿臣编了一套新舞跳给母后看,祝母后福寿绵延,身体安康。” 陈太后惊讶笑道:“温贵妃居然编了一套舞,那哀家得瞧瞧。” 陈太后缓缓道:“哀家在盘龙寺礼佛,很少见著这般的热闹,今日你们都是孝顺的。” 萧贵妃眸色微微一动,神情里掠过一抹鄙夷。 这温贵妃其他才艺都是寡淡,唯独这舞蹈近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越来越夺人眼目。 萧泽也生出几分好奇:“清儿又编了一套新舞?朕倒是也想凑个热闹,清儿定会让朕大饱眼福。” 温清脸颊微红,含羞带怯地冲萧泽俯身拜了拜,窈窕身段也能让人多看几分。 所有人都热热闹闹的,唯独跪在地上的榕寧,似乎成了一块无人问津的石头,就那么灰暗暗的跪在一边。 甚至连萧泽都没有想起来,还有她的存在。 玉贵人冷哼了一声。 她坐在了榕寧的下手位,低声冷冷笑道:“一个宫女出生的贱婢,皇上只是被你一时迷恋。如今太后娘娘回来,看你还能出什么么蛾子,就在那里跪著吧,这才是你该呆著的地方。” 玉贵人的嘲讽,榕寧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她只是低著头,玉贵人还以为自己的话刺伤了榕寧的心,神情越发得意了起来。 她再不把榕寧放在眼里,而是看向了正在跳舞的温贵妃,眼底掠过一抹愤恨。 这温贵妃近来不知从哪儿学的邪术,便是这舞姿越来越妖嬈了。 榕寧低著头,耳边传来了欢快的鼓点。 她没有看温贵妃一眼,唇角一点点勾起了一抹满是嘲讽意味的笑容。 榕寧唇角的笑容还没有完全淡下去,突然温清一声惨叫,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变故突起,甚至为他奏乐的乐工都被这一声惨叫嚇了一跳,手中的乐器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被温情这一声喊叫嚇懵了的,纷纷站了起来。 温清此时疼得脸色煞白,整个人瘫在了地上,却是动也动不了。 温清的腰间渐渐有血跡洇出,疼得她额头都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啊,那是什么?快看!”玉贵人离得温清比较近,此番竟是慌的尖叫了出来。 萧贵妃即便是见多识广,此情此景也让她看呆了。 萧泽脸色顿时发白,死死盯著地上像蛇一样来回扭动的温清。 温清腰间的血越来越晕染而出。 像是一条血色的带子,缠绕在温清的腰间,几乎要將她的腰给勒断了。 “太医!快传太医!” 萧泽大声吼了出来,不一会儿两个太医提著药箱赶了过来。 此时的温清早已经躺在了地上,直挺挺的,宛若死过去一样。 甚至都来不及將她送回到暖阁內,只得就地將她的衣服用剪刀剪开,隨后两个为温贵妃诊断的太医瞧了一眼温清的腰间,嚇得语无伦次。 这时温清的外衫已经脱下,腰间的束缚也被剪断,却看到她的细腰处长出了一大串的脓包。 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速的增大,由於原来的米粒大小迅速膨胀到了拇指般大小。 污血不停的渗了出来,一阵阵的恶臭袭来。 “天啊,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王皇后也嚇得连连后退,还不忘扶著陈太后。 此时所有人看向温清腰间出血的脓包,像是看一个从未见过的怪物。 张太医不禁高声喊了出来:“这……这是蛇缠腰,这是蛇缠腰啊!” “什么蛇缠腰?究竟是什么鬼东西?”陈太后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如今她病刚刚好,好不容易回宫过一个团圆的元宵节,不曾想温贵妃搞出这种东西来? 张太医忙衝著陈太后跪了下来:“臣启稟太后娘娘,这是一种可传染的疾病,而且很难有办法治好。” “臣以前在民间游歷,也曾听闻此病,叫蛇缠腰,在民间乡野出现。” “一般得病的人在短时间內突然发作,有毒疮密密麻麻长出来。而且此病还会传染,若是沾染了,身体甚至会腐烂而亡,一个好端端的人就这样活生生疼死。” 张太医话音刚落,所有的嬪妃爭抢著连连向后退开,这一下子乱子大了。 每个人都想距离温清远一点,越远越好。 因为太害怕被传染,人人都如没头的苍蝇乱走乱撞,连带著桌上的酒盏饭菜都被带到了地上,打了个稀碎。 便是萧泽都有些恐惧,向后退了一大步,忙下令道:“来人!將温贵妃送回到景和宫去,没有朕的命令不准將人放出来。” 提到景和宫,萧泽终於想起了一边还跪在地上的榕寧,高声道:“寧嬪就从景和宫搬出来吧,先暂住在听雪轩。” 听雪轩在养心殿附近,原本是萧泽的南书房。 他閒暇时候在那里读读书,写写字,与文人墨客交流。 景和宫里若是住了温贵妃,寧嬪自然不能再住进去,毕竟这病若是真的被染上,岂不是惹了大祸。 榕寧忙冲萧泽磕了一个头:“臣妾谢皇上恩典。” 榕寧缓缓站了起来,再看向疼的满地打滚的温清,眼神里的冷漠晕染而出。 温清,既然你这么喜欢景和宫的主位,本宫就让给你。 第26章 迁怒 好端端的一场元宵节的宫宴,被温清的这一出闹剧搅和的七零八落。 陈太后脸色阴沉的能拧出水,各个嬪妃也受到惊嚇,这场宴会再也没必要进行下去。 嬪妃们纷纷回到了各自的住所休息,榕寧不得不带著兰蕊直接搬进听雪轩。 兰蕊都没来得及去景和宫將榕寧的东西收拾出来。 好在听雪轩用的东西一应俱全,又距离养心殿很近,双喜直接带人从內务府领了一些东西送到了听雪轩。 搬完东西后,双喜去给榕寧磕头。 榕寧让兰蕊拿了满满一袋子银锭子塞进了双喜的手中。 双喜受宠若惊,忙跪下给榕寧磕头:“奴才谢寧嬪娘娘的赏赐。” “之前奴才宫外的爷娘老子过得极其艰难,家里穷老娘却得的是富贵病,每日里需要用人参吊著气。” “多亏娘娘让小成子送了银子给奴才的家人,这才保下我娘一条命,如今又给奴才这么多,这怎么成?” 榕寧让他收下:“你在皇上身边服侍,地位自然比旁的內侍要尊贵,来往人情世故也需要用银子笼络,这些你收著急用。” 双喜眼底掠过一抹感激,又冲榕寧磕了个头,这才退了出去。 兰蕊帮榕寧將头髮散了,准备服侍她上床休息。 榕寧瞧著铜镜里的那张如的容顏,缓缓道:“三天后,將解毒的方子想办法送到张太医手里。” 兰蕊愣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娘娘,难道要帮温贵妃解毒吗?” 榕寧淡淡笑道:“为何不解?只有温氏解了毒,其他人才不会怀疑到別处去,况且早早折磨死了,就不好玩了。” 兰蕊瞧著榕寧那张柔美的脸,心底打了个寒颤,主子手段也著实狠辣。 兰蕊应了一声,转身退出了暖阁办差。 榕寧定定看著镜子里的自己,低声呢喃道:“温清,好戏才刚刚开始,你可得陪我好好演下去。” 连著几天,景和宫传出了温清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根本就没有人去探望,除了张太医硬著头皮每天去给温贵妃医治外,便是那些下贱低等的宫女奴僕,都离景和宫远远的。 这种急症传染开来,可是了不得。 景和宫虽然是温贵妃的寢宫,可此时门可罗雀,荒凉的像是被人遗忘的冷宫一样。 景和宫的房间里,时不时传来温贵妃疯了般的嘶吼声和喊疼声。 红綃更是脸色苍白,原以为帮著温贵妃爭宠,自己也能沾沾光。 就像是同样在温贵妃身边伺候的榕寧,能够入了皇上的眼。 以后她也要做人上人,要有无上的权利,再也不要做任人打骂欺辱的小宫女。 她眼看著就要成功了,甚至皇上这几天都已经注意到她了,还对她笑过。 可就在这个接骨眼儿上,竟然闹了这么一齣子闹剧。 如今自己还是温清身边近身服侍的宫女,自然不能像別的人一样躲得远远的。 她此生怕是再也见不著皇上了,毕竟不好的传言越来越多。 甚至还有人说温贵妃是妖怪变的! 不然怎么会短时间內就能变得这么妖嬈,学会难度如此之大的绿腰舞,此时怕是妖术失效,遭到了反噬。 这股邪风也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在后宫愈吹愈烈,更是导致其他的宫女连和红綃说话的都没有。 红綃不光要忍受著景和宫的孤独,甚至还得承受温清发疯。 温清得了蛇缠腰,发起疯来將她和绿蕊打个半死。 “滚过来!还不快滚过来!疼死本宫,疼死本宫了!” “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平日里是怎么伺候本宫的?为何让本宫遭这种罪?” “为什么不是你们得了这病,贴身服侍本宫都没有得上,为何是本宫?为什么啊?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温清疼的咬牙切齿,突然一把將红綃端过来的药碗扫到了地上,碎成了片。 她起身死死掐住了红綃的脖子,將她向后推去。 红綃一个不小心,整个人摔在了碎片上,脊背都被刺出了一个血窟窿,一边的绿蕊嚇得哭了出来。 温情又抓起了鞭子,抽在了绿蕊的身上:“哭什么哭?没用的东西!光知道哭,还不快去太医院將张太医找来?” 绿蕊连滚带爬衝出了景和宫。 红綃身上的血流个不停,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她的肩头又狠狠受了温清几鞭子,只觉得这人生越来越绝望,还不如就此死了的好。 可一想起自己在宫外的爹娘,她又不敢死。 她家之前有几亩薄田,后来自家的地被豪强地主霸占了去,爹娘不得不打零工,还要养活两个妹妹。 温清为了让她顺服替她办事,甚至將他娘和爹以及两个年幼的妹妹都一起囚禁了起来。 如今家人在温贵妃的手中,红綃也不敢反抗,哪怕温清將她凌迟处死,她红綃也得受著。 温清抓著鞭子狠狠抽在了红綃的身上,直到打累了,这才摇摇晃晃躺倒在床榻上,死死盯著灰濛濛的天板。 “为什么?本宫吃的,穿的,用的已经很小心了,却在宫宴上让本宫出了这么大的丑,这可如何是好?” “主子!张太医来了,”绿蕊带著张太医折返回来。 张太医瞧著地上七零八落的碎片和浑身是血的红綃,暗自摇了摇头,这温贵妃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好在今天他在民间寻到了一个方子,专门治蛇缠腰的方子。 他忙在太医院配了药,恰好绿蕊来找他。 张太医跪在了温贵妃的面前:“贵妃娘娘切莫惊慌,臣已经寻到了给贵妃娘娘治病的方子。” “照著这方子,服药一个月后便能好的利利索索。” 温清大喜过望:“什么?找到方子了?太好了!快给本宫熬药,本宫要吃药,本宫真的是受不了了。” 温贵妃一把夺过了张太医的方子,死死按在了自己的胸口,脸色终於恢復了一点点的活气。 张太医开好药,隨后看了地上的红綃一眼低声道:“这位宫女身上的伤,臣也配了药治一治吧。” 温贵妃冷冷道:“治她做什么?一个下贱的宫女,宫女都是贱婢,没一个好东西。” “不过是本宫养的一条狗,还不快滚出去,在这里装可怜做什么?张太医是专门为本宫瞧病的,你算个什么东西?滚!” 红綃忍住疼,踉踉蹌蹌爬出了景和宫。 四周早已经没了人烟,所有人离他们景和宫远远的。 红綃悲从中来,抱著一棵梅树大哭了出来,却不想树后缓缓走出来一个人。 她抬眸看去,脸色微微一变。 第27章 死人不会说话 红綃定定看著从林里走出来的榕寧,下意识退后一步,隨即低头躬身行礼道:“奴婢给寧嬪娘娘请安!” 榕寧看著她淡淡笑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必多礼。” 她凝神看向了红綃满是伤痕的身子,嘆了口气道:“何苦呢?” 红綃身体瑟缩了一下,突然向前几步跪在榕寧的面前,扯住了榕寧的裙角大哭了出来。 “奴婢实在是受不了了,还求娘娘可怜可怜我,奴婢想去娘娘身边服侍!” 红綃这个话是真心的,她担心自己会被景和宫那个疯女人活活打死。 榕寧垂眸定定看著匍匐在自己面前的红綃,轻笑了一声。 “本宫之前给过你机会的,你不珍惜,如今本宫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红綃没想到榕寧拒绝的这般决绝,她心下一横咬著牙道:“娘娘,奴婢虽然是个没用的,可之前也帮过娘娘!不然温氏怎么可能被皇上斥责弄进了东四所受苦?” 榕寧原以为她是个通透的,没曾想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看向红綃的眼神冷了几分:“你如此一说,本宫更不敢用你了。” 红綃愣在了那里,动了动唇,竟是绝望到极点。 榕寧轻轻拍了拍手,兰蕊走了过来,將手中提著的包裹送到了红綃的面前。 红綃愣了一下抬起手接过,缓缓打开包裹,顿时手中的包裹掉落在地。 她忙又弯腰將掉在外面的一只普通银鐲捡了起来。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红綃死死盯著面前的鐲子,这只鐲子她哪里不认识,还是她进宫后攒了份例银子凑了两年买给娘亲的礼物。 她的娘亲不是中原人,是父亲当年做货郎的时候救下来的一个南疆女子。 夫妻两个伉儷情深,生育了三个女儿,哪里想到父亲得罪了富户,家道中落。 娘亲不知道为何突发疾病,家里因为这一笔不小的开支越来越穷。 不得已红綃进宫做了宫女,本以为能撑到放出宫去,再嫁个好人家。 不曾想跟了景和宫的温贵妃,每日里过得日子苦不堪言,实在是熬不出头的绝望。 银鐲子是用银丝绞成麦的形状,此番纹沾染了黑色污秽,隱隱能看到上面的斑驳血跡。 “怎么回事?我娘到底怎么了?”红綃定定看向榕寧,脸色煞白,声音发颤。 榕寧看向她的视线有些复杂缓缓道:“之前你帮了本宫一次,今日本宫再帮你一次,当是还清了你的恩惠。” “本宫之前也是温贵妃身边的心腹大宫女,可本宫为她掏心掏肺做了那么多事,她竟是要將本宫送给阉人?” 红綃顿时瞪大了眼眸,没想到榕寧背后还有这般的曲折。 榕寧淡淡笑道:“人人都以为本宫为了荣华富贵爬上了龙床,实际上本宫是被逼无奈。” 榕寧同情的看了一眼红綃,似乎透过红綃的脸看向了另一个自己。 “你为温清固宠,不惜利用你娘南疆之人的身份,將那些见不得光的秘术尽数告诉了她,你以为她会待你很好,甚至將你送到皇上的面前。” “呵!”她唇角勾起一抹嘲讽,“你甚至还以为她会善待你的家人,毕竟你帮她做了那么多。” “你看看这只鐲子吧!温清是不是告诉你,故意製造你家遭了火灾的假象將你的家人统统接到了別处?” “我想你大概有些日子没有收到家里面的消息了吧?” 红綃的身体微微发颤,看向榕寧的眼眸都有些发红。 “娘娘还请明示!” 榕寧笑了笑道:“当初温贵妃的手下给你家放火的时候,你娘体弱多病,竟是走得迟了,被浓烟活活呛死了,你父亲也因为救你娘亲被横樑砸死,两个妹妹年岁尚小,哪里经见过这种阵势?一家人齐刷刷死在了火场里。” “不……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她不是这样说的,她说先將我家里人接到一处宅子好好供养,只要我听她得话帮她,她就允我放出宫,还会给我一大笔银子给我娘治病!” 红綃连连后退,捂住了耳朵,脸上的表情绝望扭曲。 “不是这样的!她明明答应过我的,还说皇上正值盛年,会喜欢我这样的小家碧玉般的女子!” 榕寧此番不知道该同情她,还是鄙夷她。 郑家的人果然有些手段,三教九流都有人,这才查出来红綃的底细,原本只是查红綃不想竟是查出来这么大的悲剧。 榕寧看著红綃渐渐疯癲发狂,便由著她,得亏这些日子景和宫四周都没有人靠近,倒是清净得很。 红綃终於哭累了,瘫坐在地上,手指紧紧攥著沾血的银鐲子,眼神也空洞无神。 榕寧缓缓道:“你跟了温清虽然不如我跟著她的时间长,可也有些日子了,她极端自私自利,心狠手辣,这你不是不知道。” “你帮她復宠的绿腰舞是你娘从南疆带来的,你娘想必当年是南疆的巫女吧?应该是得罪了权贵半路逃了出来被你父亲收留。” “如此一说,若是让皇上知道她的绿腰舞来自南疆巫女,到时候必然涉及巫蛊之术,这可是皇上的大忌讳。” 榕寧冷笑了出来:“这世上什么人才会保守秘密,那便是死人!而且还是一家子死人!” 红綃趴在了地上,额头抵著湿冷的地面,两只手死死抠进了冰冷的泥水里。 是她害了家人,如果不是她生出了不该有的念想,如果不是她嫉妒榕寧得宠,她就不会想法子帮温氏復宠,想著跟著宠妃会有更多见到皇上的机会。 “呵呵哈哈哈哈……”红綃大笑了出来,眼角的泪滑落脸颊,冰得她灵魂都有些发抖。 榕寧看著她缓缓道:“本宫言尽於此,你知道她太多秘密,她必然会连你一併处置了,只是现在还不想打草惊蛇罢了,你如今对她还有些价值!” 榕寧自嘲得笑了笑,温清一向就是这样的人,只是上一世自己看不清罢了。 榕寧看著她道:“明儿个张太医再帮你家主子诊治的时候,你去求求他帮你瞧瞧,怕是早被温清下了慢性的毒药也为未可知!” 红綃愣怔在那里,整个人都呆了。 榕寧转身搭著兰蕊的手离开。 她脚下的步子顿了顿,侧过脸扫了一眼地上瘫著的红綃。 “所有的事,你大可去查,是福是祸,本宫也只能提醒到这里!” 红綃低著头,视线里滚著无边无际的恨意。 第28章 心悸 红綃跌跌撞撞回到了景和宫,她一时间难以平復自己的心情,生怕撞见温贵妃会忍不住动手。 虽然她不该相信榕寧的话,可手中沾著血跡的鐲子是真的。 这是她专门托人出宫找的银匠,按照她的要求给娘亲打造的。 上面的纹还是她自己亲自画出来的图样子,这鐲子是死物,不会骗人。 红綃在倒厦里歇了会儿,被绿蕊找了过来。 绿蕊脸颊红红的,有些肿胀,眼睛都哭红了。 她看向红綃的笑容颇有些惨澹,低声道:“主子找你!” 红綃听到主子这两个字儿,竟是身子打了个哆嗦。 她缓缓起身朝著倒厦门口走去,绿蕊喊住了她,提醒道:“方才张太医给主子开了方子,主子心情尚且不错,不过主子喜怒无常,你当差注意些。” 绿蕊又道:“我去给主子熬药,你快去主子跟前候著吧。” “熬药?”红綃看向了绿蕊手中提著的药包,眸色一闪,“我方才在外面歇了一会儿不累,等我一会儿去小厨房替你看著便是,这些日子大家都累了。” 绿蕊因著温清发疯,眼睛都熬红了,自然感激万分。 张太医给温清开的方子,自然是对症下药。 温清当初根本不是什么蛇缠腰,而是她服用南疆的秘药,又被榕寧上次大闹景和宫时给她下了毒,这才腰身上长出了一圈脓包,让人以为是蛇缠腰。 如今解毒的药方一下,三天后温清就已经见好,整个人又活泛了过来。 温清好了后主动去给太后和王皇后请安,还未进得门去,便吃了个闭门羹。 到底大家被当初温清那蛇缠腰的症状嚇坏了,此番即便温清口口声声说自己好了,可陈太后身边的宫女迦南还是將她挡在坤寧宫的外面。 温清顿时脸色阴沉了下来,不得不站在太后娘娘的坤寧宫外,看著其他的嬪妃说说笑笑从她面前走过。 榕寧这些日子住在养心殿旁边的听雪轩,虽然不似一般的寢宫大,住的地方也逼仄些,可它最大的优势便是距离养心殿很近。 这些日子,皇帝除了启祥宫更多的是在听雪轩,同榕寧赏茶品茗,情意浓浓,寧嬪的恩宠又一度风头兴盛了起来。 上一次元宵节宫宴,陈太后受到了惊嚇之后,一直身子不怎么好。 陈太后夜半常常做噩梦,后宫的嬪妃们一听太后娘娘身子不爽利,便纷纷过来请安问病。 榕寧不得不去,虽然觉得太后娘娘对她好像有著不一样的恨,如果那真的算是恨的话。 她总觉得太后娘娘对邵阳郡主颇有些微词,甚至將这份恨意都牵怒到了她的身上。 榕寧搭著兰蕊的手臂走来,远远便看到孤零零站在坤寧宫外的温清,脚下的步子顿了顿还是缓步走了过去。 “给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的身子可好些了吗?。” 温贵妃瞧著榕寧那张笑意温柔的脸,顿时脸色阴沉了下来,她实在见不得榕寧这张脸。 如果不是因为上一次自己病了,得的是蛇缠腰,否则以她的能耐如今早已经宠冠六宫,不想被这个贱婢又横插一脚,分走皇帝的恩宠。 此时她心头颇有些焦灼,这些日子皇帝冷落了她不少,甚至因为她身上这点莫须有的病,其他嬪妃包括太后都想离她远远的。 更无论是龙体金安的皇帝,萧泽早就让李公公传来消息,让她最好哪里也不要走动,静养为好。 倒是便宜了面前这个贱人,在她的面前耀武扬威。 温清冷冷笑道:“本宫身体好得很,你何必假惺惺。” 榕寧也不恼,笑道:“娘娘怎么不进坤寧宫?哦,我想起来了,一定是太后娘娘嫌弃,不想理你是吧?” “你……”温清气的咬牙切齿,可此时她已经引起了陛下的不满,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一定会彻底失宠,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温清淡淡道:“本宫就在这里为太后娘娘祈福也是可以的。都是服侍太后娘娘的,何必要分个高下立见?” 榕寧知道她是死鸭子嘴硬,笑了笑,转身走进了坤寧宫。 温清眼睁睁看著,刚才太后已经下令不需要她行礼,让她待在景和宫好好休息,想到此温清心头一阵阵的憋屈。 也罢,如今自己杵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想想別的法子。 榕寧走进了坤寧宫,上首位坐了萧贵妃,梅妃娘娘坐下手位,其他人按照品级分开坐著。 不多时,太后在王皇后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进来。 嬪妃们连忙起身行礼,一时间有些乱纷纷的。 榕寧稍稍抬头,看向了正位上坐著的陈太后。 总感觉陈太后神色特別的憔悴,瞧著夜晚没有睡好。 她穿著滚边儿绣云银纹的深紫色外衫,衬著脸上的霜色越发沉冷。 如寧心头咯噔一下,也不知为何这位太后娘娘从第一次见她的面儿起,就对她极其討厌。 榕寧总有一种被陈太后看穿了的错觉。 王皇后给陈太后奉上热茶,关切的看著陈太后道:“母后,这些日子,您睡得还可安稳?” “儿臣得了些安神的香,这就给您送过来,您每日里焚香即可。” 陈太后接过了王皇后的茶,轻轻抿了一口,眉头舒展了不少,可还是满脸的怨懟。 “哀家许是在蟠龙山住久了,不曾想回到京城,见识了这些热闹,倒是让哀家开眼了,你身为后宫之主,不能这般纵著她们。” “是,母后教训的是,”王皇后表情尷尬。 萧贵妃忙接话笑道:“若是太后娘娘喜欢热闹,儿臣可以联繫戏班子进宫,为您演出。” “儿臣已经联络了一些戏班子,就选在下个月的月初,到时候草也长得上来,儿臣带著母后去踏青也好。” 陈太后笑了出来,看向了萧贵妃道:“到底你是个孝顺的。” “等这些日子过去,咱们就在宫里头也开个堂会,唱折子戏,你们可以隨便点戏。” 萧贵妃等人连忙起身笑著谢恩,陈太后却將视线落在了榕寧的身上。 “寧嬪,”陈太后端起茶盏,喊了一声榕寧。 第29章 恩宠用尽之时 榕寧听到陈太后点她的名字,忙起身冲陈太后躬身行礼。 “儿臣在!” 陈太后定定看向榕寧,视线讳莫如深,许久道:“听闻景和宫温贵妃的病已经好了,你住在听雪轩到底不像话了些,还是和一宫主位住在一起好一些。” 陈太后话音刚落,四周宫嬪齐刷刷变了脸色。 萧贵妃神色得意,都压不住脸上的笑容,太后这个安排委实称她的心意。 听雪轩距离养心殿实在是太近了,这些日子皇上十次有九次都在这个贱人的听雪轩里住著。 若是將她也扔回到景和宫,以后必然断了寧嬪的承宠之路。 毕竟温贵妃变成了那个鬼样子,皇上心里难免有些隔阂,而且那病会传染的,万一温氏那个贱人暂时性好了,蛇缠腰的病还会再犯,又万一不小心过给寧嬪…… 总之景和宫怕是皇上再不愿意光顾了。 太后娘娘这个安排分明就是不让榕寧承宠。 王皇后眉头微微一蹙,若是打压了寧嬪,以后启祥宫岂不是又要繁似锦,囂张夺目? 她忙笑看著陈太后道:“母后,如今温贵妃的病刚好,也不知道会不会……” “你呀,身为一宫主位,性子委实太柔和了些,有时候也该拿出中宫的气势来才行!” 陈太后截断了王皇后的话头,脸色板正了起来道:“宫中皇恩浩荡,雨露均沾,才能为皇上广开枝叶,专宠算怎么回事?” 说到最后几个字,陈太后的声音里显然夹杂著几分锐利之色了。 榕寧噗通一声跪在了陈太后的面前,再不敢多说一句。 专宠这个词儿颇有些言重了。 王皇后也起身而立道:“母后息怒,是儿臣这些日子病著,有些疲累,后宫的事情让母后操心了。” 眾多嬪妃纷纷起身,跪倒了一大片。 榕寧低著头定定看向雕刻著浮雕纹的青石地砖,眉头皱了起来。 自己长了一张和邵阳郡主万分相似的脸。 真的是成也是这张脸,败也是这张脸。 当年邵阳郡主究竟做了什么,让她未来的婆母居然这般恨她。 人都死了,这绵绵恨意还是不休,甚至迁怒到了旁人的身上。 如果她这一次搬回到景和宫,怕是为了避讳,萧泽再不肯来景和宫了。 她唇角勾起一抹苦涩,有朝一日居然和自己的仇人温清一起被困在景和宫中。 看到这么多鶯鶯燕燕的嬪妃一起跪在她的面前,陈太后脸上的表情缓和了几分。 她缓缓道:“哀家有些累了,你们跪安吧!” 王皇后本来想拉一把榕寧,和启祥宫的萧贵妃分宠,没想到陈太后这么坚决。 她只得做罢,多不过榕寧就是个棋子,既然变成了废棋,就没必要再用了。 榕寧走出了坤寧宫,刚走过穿廊却被萧贵妃等人堵住了去路。 榕寧冲萧贵妃躬身福了福:“给贵妃娘娘请安!” 萧贵妃心头说不出的畅快,抬起手掐住了榕寧的下巴,镶嵌著红宝石的护甲一点点刮过榕寧娇嫩白皙的肌肤。 榕寧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成了拳,脸上的神情丝毫不慌,定定看著面前囂张跋扈的贵妃娘娘。 萧贵妃细细端详著榕寧的脸,冷笑了出来:“別以为有了这张魅惑君王的脸,都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做梦!” 萧贵妃掐著榕寧的脸,狠狠推向一边。 榕寧耳垂上的流苏在她洁白的脸颊上晃过一道暗影。 她抬眸定定看著萧贵妃,脸上掠过一抹笑容:“多谢贵妃娘娘提点。” 这个笑容刺痛了萧贵妃的神经,她冷冷道:“一个贱婢罢了,本宫告诉你,这宫里只要有太后娘娘一天,你就翻不起浪来!君王恩宠消弭的那一刻便是你的死期!” 萧贵妃说罢仰起头带人离开。 榕寧脚下的步子踉蹌了一下,被兰蕊扶住胳膊。 “主子!”兰蕊瞧著榕寧的脸色不好看,忙劝道:“皇上这些日子偏疼主子得很,怎么会没有恩宠,主子且放宽心。” 榕寧笑了笑,看向了景和宫的方向:“会有人坐不住的。” 榕寧带著小成子和兰蕊等人再一次回到景和宫。 虽然温清蛇缠腰的病已经治好了,可景和宫依然门可罗雀,萧条得像是到了冷宫似的。 榕寧收拾好东西,不得不去主殿拜见温清。 温清仰靠在迎枕上,看向榕寧的表情多少带著几分幸灾乐祸。 “呵!这不是宠妃寧嬪娘娘吗?” “怎么?太后娘娘一句话就將你打回了原形?” 榕寧不与她逞口舌之勇,只是敷衍的行礼道:“娘娘若是说嘴,再无別的什么事,嬪妾就告退了。” “站住!”温清手中的茶盏狠狠摔到了地上,砸了一地碎片。 她缓缓坐起身,看向榕寧的视线带著一丝杀气。 “寧嬪,你可別忘了,如今本宫是景和宫的主位,你一个贱婢最好安分一些。” 榕寧轻笑了一声:“怎么?贵妃娘娘还要对嬪妾动私刑吗?” 温清登时愣了一下,竟是有些犹豫了。 两次在景和宫对这个贱婢动私刑,她都没落到好。 第一次被降为答应,直接丟到了东四所。 好不容易爬起来,第二次对这个贱婢动刑,居然又被皇上撞见,月余都没有来看过她。 后来她得了蛇缠腰的病,更像是將她遗忘了去。 温清想到此居然下意识看向正殿的门口,甚至都怀疑萧泽是不是又会从殿外不动声色的走进来。 榕寧如今被太后娘娘无缘无故的厌恶,事情变得极其不利,她也无意与萧贵妃爭长短,转身走出了正殿。 温清发现这个贱婢显然没把她放在眼里,抓起一边的玉如意狠狠砸了出去,擦著榕寧挺直的背影碎在了窗欞上。 她缓缓眯起了眼,咬著牙低声道:“如今太后都厌恶你,本宫倒是瞧瞧你还能翻起什么浪?” “更衣!” 红綃和绿蕊忙帮温清换了衣服,温清可不愿意就此坐以待毙。 她如今因为得过病,不太受太后娘娘待见,此番一定得查清楚太后娘娘那边的情形。 温清想到了一个人,或许能打听出点什么来。 “去涟漪宫!” 第30章 梦魘 温清带著红綃到了涟漪宫,正值午后,冬天的太阳光线有些苍白,虽然阳光很浓烈,可到底有些冷。 温清紧了紧披风的领口,让红綃敲开了涟漪宫的宫门。 守门的奴婢瞧见居然是温贵妃来了,忙行礼后转身走进去通报。 虽然温清现在因为得了蛇缠腰的病,在皇帝面前没有办法承宠,可她依然是贵妃娘娘。 她的位分远在婉嬪之上,婉嬪不能以下犯上,將高出她这么多等级的贵妃娘娘撵出去。 婉嬪不得不硬著头皮出来迎接。 到底婉嬪还是防著温清的,安排茶点座位的时候,故意坐得离她远远的,温清脸色不愉,但也不在乎这个。 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婉嬪將一盘梅糕推到了温清的面前,笑道:“温姐姐怎么想起来嬪妾这里?” “嬪妾今日在小厨房做了梅糕,温姐姐尝尝好不好吃?” 婉嬪推梅糕的动作极快,有意识的向后缩了缩。 温清瞧著婉嬪躲她像是躲瘟疫似的,脸上的表情颇有些不愉快,还是忍了下来。 她拿起了梅糕咬了一口,梅的香味渗入了唇齿之间。 梅糕做的分外精巧,甚至是盛放梅糕的盘子都用的是玛瑙镶嵌。 温清夸讚道:“这梅糕,婉嬪妹妹做的不错,这盘子瞧著也是价值连城。” 婉嬪脸上掠过一抹得意笑道:“这些都是嬪妾娘亲之前进宫探望的时候带来的。说是怕宫里头用的东西不习惯,都是些小玩意儿罢了。” 郑家是皇商,自然財大气粗,甚至有些东西比皇家的还要厉害一些。 婉嬪这般一说,眉眼间带著万分的得意。 確实郑家唯一不缺的就是银子。 温清不动声色將手里的梅糕丟进了面前的盘子里,隨即冷冷看著婉嬪。 “当真是羡慕妹妹,郑家的一个庶女罢了,能走到今天也不容易。” “不过妹妹怎么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妹妹心里也清楚,当年本宫可是用了本宫的亲生孩子,换了你的荣华富贵,嗯?” 温清提到了当年,婉嬪顿时脸色煞白。 她捏著梅糕的手指不禁轻轻抖了一下,她顿时又心头有些发慌。 当初温贵妃的那个孩子是个死胎,甚至將她娘亲也牵扯进来。 如今温清直接提起这件事,怕是要在后宫做点什么。 婉嬪笑著抓住温清的手,倒也不嫌弃她是得过蛇缠腰的人。 “温姐姐说的是哪里话?以后温姐姐的事情便是臣妾的事情。” 温清已经火烧眉毛,不想与她虚与委蛇,定定看著她道:“太后娘娘最近怎样了?” “今早本宫在坤寧宫外面瞧你们这些人进去也没有多长时间就出来了。” 婉嬪左右看了看,起身亲自將窗户关上。 她做完这些后回到温清的面前,压低了声音:“太后娘娘极不喜欢你们景和宫里那位爬龙床的贱婢。” “哦,是这样吗?”温清眼底掠过一抹喜色。 婉嬪道:“嬪妾听到的消息是,这些日子太后休息不好,时时刻刻都在梦……” 婉嬪动了动唇不知该怎么说,思索后带著万分的谨慎缓缓道:“听太后娘娘身边的服侍的人说,太后娘娘这些日子总是在做噩梦,不停的喊著邵阳郡主的名字。” “许是寧嬪长得和邵阳郡主一模一样,太后娘娘瞧著她在自己的眼面前绕来绕去,有些不舒服,便对她进行打压。” “太后娘娘出手打压,即便是皇上也不能说半个不字。” 温清突然一把扯住了婉嬪的手腕,因为太用力,婉嬪不禁闷哼一声。 温清却死死盯著她,婉嬪心头髮慌,可是自家娘亲被她抓住了什么把柄,她也只能忍著。 温清急声道:“方才说太后娘娘老是梦到邵阳郡主,做噩梦,是吗?” 婉嬪脸上笑容僵硬,不晓得她为何问起这个回道:“確有此事。” 温清鬆开了婉嬪,眼底带著狂热的兴奋和嗜血的杀意,她喃喃自语:“做噩梦……” 温清似乎不太放心,再一次追问道:“你確定这个消息是真的吗?” 婉嬪脸色有些发沉,可也不敢发作出来。 现如今温贵妃就是个疯子,也不晓得她怎么了。 之前行事还有些章法,只是为人稍微跋扈高冷了一些,可自从她身边的宫女爬龙床,她估计也是受了刺激,行事越发的乖张起来。 她的母族郑家仅仅是商人罢了,哪里敢和这些封疆大吏的女儿一爭高下,婉嬪陪笑道:“温姐姐放心,太后娘娘身边服侍的人,有一个与我们郑家颇有一些关係,所以这消息是可靠的。” “嬪妾觉得太后娘娘之所以对寧嬪如此態度,大概还是和邵阳郡主有些关係的。” 温清彻底鬆开了婉嬪,仰靠在椅背上,隨即想到了什么,起身笑道:“本宫想起来,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暂且回宫了。” 她终於要走,婉嬪顿时鬆了口气,起身冲温清躬身福了福:“恭送贵妃娘娘!” 温清转身走出了涟漪宫。 婉嬪眉眼顿时阴沉了下来,突然脱下自己的衣衫。 方才仅是被温清扯了扯衣袖,她就觉得穿著这件衣服不太舒服了。 她將衣服丟到了一边,木槿忙走了过来捡起了衣服,不明所以的看向自家主子:“主子,这衣服……如何处置?” 婉嬪冷冷道:“不乾净了,扔了吧,噁心。” 木槿抱怨道:“这贵妃娘娘也是个不大注意的,得了蛇缠腰的病刚好了几分便来招惹主子您,还差点儿撕烂了主子的衣袖,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 婉嬪冷冷笑道:“能不急吗?呵,景和宫都快变成冷宫了。” 这边温清脚下的步子急切又慌张,她心中的那些消息一点点的串了起来。 终於温清停下了脚步,身后的红綃差点撞上去忙跪了下来。 温清突然想到了什么:“红綃,你母亲不是南疆行巫蛊之人嘛,想必你也懂得一些,是吗?” 红綃脸色煞白,不知道这个魔鬼又想干什么。 温清眼眸缓缓眯了起来,唇角染了一层笑。 第31章 二心 一场倒春寒袭来,立春后竟是雨雪交加,湿冷的空气裹挟著冷清的气氛,让景和宫里里外外都冰冷如霜。 春宴马上要开始了,帝后为了彰显对农耕的重视,到时候会举办春宴为农事祈福。 甚至景丰帝还要亲自去耕地里插秧,王皇后则是纺线。 后宫里的嬪妃们也要出宫应景儿,不过这一次出宫的嬪妃可不是人人都能出去的,一般都是选择一宫的主位,或者是皇帝的宠妃。 景和宫的主位是温贵妃,自然轮不到榕寧出去面见百姓。 温清借著这个由头,便將內务府赏赐下来的所有东西都据为己有,丝毫没有一点送到偏殿去。 兰蕊提著一个脏污的包裹,走进了偏殿,她走进门口跺了跺脚上的残雪,这才提著包裹走进暖阁。 暖阁里的温度几乎和外面的一样冷,炭盆里烧的煤烟碳只剩下了残渣,似乎很久都没有烟气了。 榕寧趴在窗前的桌子边写字儿,突然咳了几声。 “主子!”兰蕊忙放下手中的包裹,疾步走了过来。 她將一件大氅披在了榕寧的肩头,榕寧这一次是真的生病了。 自从主子被太后赶到景和宫,皇上就再也没有来景和宫找过主子,不知道是避讳温贵妃身上的病,还是顾及陈太后的脸面。 榕寧的日子不太好过,温贵妃也落井下石,內务府的供应竟是一点也不拿到偏殿。 主子连取暖的银霜炭都被温贵妃据为己有,温贵妃只说她身上有寒症,银霜碳先紧著正殿供应。 “咳咳……无妨,”榕寧在雪纸上落下最后一个字儿,冲兰蕊摆了摆手。 兰蕊瞧著榕寧苍白的脸不禁红了眼眶,忙將包裹打开取出捡来的树枝放进了炭盆里。 树枝烧起来也就能维持一会子的温度,主子还是冻得受不了。 她生了火,转身取煮茶用的银吊子,刚提起小银吊子顿时脸色难看了几分。 走之前还嘱咐锦绣记著给主子取水煮茶,她在外面捡树枝將近一个多时辰,锦绣在干什么? “主子,奴婢去找锦绣去!主子还病著,不在主子身边伺候,却是舔著脸凑到正殿里做什么?” 兰蕊多多少少提醒过锦绣,之前觉得她是心大,可此番瞧著当真是心也黑了。 “站住!做什么去?”榕寧喊住了兰蕊。 兰蕊气哭了,红著眼眶道:“锦绣委实过分了些,主子也就是几日没承宠,她这是安的什么心?到底是服侍您还服侍温贵妃?” “之前皇上来的时候,打扮得比主子您还艷丽些,如今朝三暮四的,主子病了都不近身伺候著?” “旁的人倒也不说了,她可是因为和小成子一样从房里出来的,主子对她格外照顾一些,怎么现如今变成了这个样子?” 榕寧冲兰蕊招了招手:“你过来!” 兰蕊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走到了榕寧的面前,榕寧拿出了冻疮膏,抓起了兰蕊的手。 “主子,奴婢自己来!” “別动!”榕寧温柔地笑了笑,细心帮兰蕊涂抹著膏药,低声道:“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她如今此等表现倒也是个好事,总好过他日生出异心,背地里反咬一口。” “可是……”兰蕊还想说什么,被榕寧笑著打断话头,“本宫在这宫里呆了十年,这些光景早就见过了。” 榕寧帮兰蕊將冻疮涂好后,起身看著外面渐渐越下越大的春雪道:“皇上这些日子准备春礼,还要陪著太后娘娘尽孝,当真是忙碌啊!” 兰蕊动了动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太后娘娘不喜欢自家主子,这便是最大的一个难关。 加上皇上这些日子太忙,怕是早就忘了主子了吧? 榕寧透过窗欞看向了锦绣笑意盈盈地从正殿里走了出来,即便是下了台阶还不忘记折返身与身后的红綃说几句体己话儿。 榕寧眼神淡了下来,掠过一抹锋锐。 她转身看著兰蕊道:“拖住锦绣,本宫离开一会儿。” 兰蕊忙应了下来,转身走出偏殿迎住了锦绣。 榕寧穿戴好,將披风上的兜帽摘下来遮挡住了脸,拿起了之前抄写好的那些诗词转身走进了风雪里。 她从偏殿的侧门出了景和宫,顺著后面的梅林直接去了太液池的方向。 雪越下越大,因为是春季,下的都是一片片的雪粒,夹杂著雾蒙蒙的水汽刮过榕寧的脸颊,生疼。 榕寧的那双眼眸却亮得惊人,今天双喜送了消息来,这一次若是把握不住机会,等到那个男人真的將她忘记了,她便是死路一条。 大仇未报,她怎么能去死? 榕寧的绣鞋都被雨水浸湿了,粘腻,冰冷,就像是这该死的天气,让人无端生出一股子绝望来。 她本以为可以仰仗著萧泽的宠爱步步为营,可千算万算,没算到陈太后这么大的一个变数。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有些机会得好好把握。 太液池上,湖中盪著一叶扁舟。 萧泽难得歇一会儿,正好今日雪景別有一番趣味,陪著太后说了一会儿话后便来太液池上赏雪喝酒。 李公公今日准备宫里春宴的事情,双喜得了机会近身伺候,他躬身温好了酒送到了萧泽的面前。 萧泽接过酒盏饮下一口,微微一愣。 双喜忙躬身笑道:“回皇上的话,奴才在酒里加了一点枸杞。” 萧泽点了点头:“你小子倒是个有心的。” 这些日子他確实累得够呛。 双喜低下头,小心翼翼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这个法子还是榕寧告诉他的,一点枸杞便是討巧至极。 李公公固然是皇上的心腹內侍,可到底这些年养尊处优,被那些小太监们捧上了天。 自己被人伺候的时间长了,骄奢淫逸的性子也有了,再服侍別人难免有些疏漏,这就是双喜的机会。 萧泽品著温热的酒,看向外面蒙蒙的雪线,倒是一番別样的景致。 突然他坐直了身子,看向了岸边。 “那是什么?”萧泽眉头一蹙。 双喜忙细细看去,他目力极好,只一眼便惊呼了一声。 第32章 你爱朕? “回皇上,”双喜忙转身行礼道:“奴才瞧著像是有什么东西掛在梅树上。” “过去看看!”萧泽好奇心陡然而起,太液池这一带很是偏僻,一般很少有人来。 他倒是要瞧瞧谁在这里。 靠岸的时候,萧泽这是真真切切地看明白了,梅树的树杈上竟是沾满了各种雪纸抄写的诗词。 萧泽下了船,好奇的抬眸看向这些树杈上掛著的诗词。 待看清楚诗词的內容,他顿时愣在了那里,抬手便扯下来一张。 雪纸的边角上还残留著半朵红色蜡油凝固后的梅。 一边的双喜低声讚嘆道:“当真是有心了,竟是用蜡油凝成梅的形状粘上去的,奴才平生第一次见。” 萧泽抬眸看向远处,呢喃道:“是有心了,这上面可都是朕创作的诗词,你在此处等著。” “是!”双喜忙停下脚步,再看向萧泽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萧泽缓缓走进了林间,远远便看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此番榕寧正踮起脚尖吃力的將手中的诗稿粘在树杈上。 她的手纤白如玉,诗稿捏在她的指尖更带著几分诗情画意的美。 榕寧低低的祷告声传来,迎著风雪断断续续的。 “求上苍保佑吾皇身体康健,平平安安的!” “求诗仙降福吾皇,让大齐国泰民安,来年风调雨顺,这样吾皇也能开开心心的。” 萧泽愣在了那里,隨即眸色微动,眼眸间难得露出几分真情。 榕寧默念了几句后,想要將诗稿送到最上面的枝杈上,够得有些艰难。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突然身后探过来一只手臂,骨节分明修长的手將她手里的诗稿接过,粘在了最高的枝杈上。 榕寧像极了受到惊嚇的小兔子,转身躲开几步,惊讶地看向了萧泽。 萧泽看过去,短短几天没见,这个丫头竟是清瘦到了这种地步。 绝色美好的小脸,苍白得像纸一样,在这雨雪交加的薄雾中脆弱得让他心疼。 “別怕,是朕!” 萧泽冲她伸出双臂,笑道:“到朕的身边来。” 萧泽俊朗的脸因为这一抹笑,温柔得能將人溺死。 榕寧这么一瞬间,心跳漏了半拍。 这是她设计的邂逅,很美。 榕寧下意识朝前走了几步,她是真的冷,真想靠近他的怀抱里取暖。 哪怕帝王的温度也只能分她一点点,就这一点,对於榕寧来说也够活著了。 榕寧朝著萧泽走来,萧泽刚將她抱住不想被她挣脱。 榕寧仓皇间挣扎著逃出了萧泽的怀抱。 萧泽急声道:“寧儿?” 榕寧缓缓摇了摇头,笑容有些淒楚,脚下的步子越发向后挪开几步。 她看著萧泽道:“臣妾之前在乡下的时候,听过一个故事,春季尤其是雨雪交加的春季会有管诗词的神仙下凡赐福。” “只要將一个人的诗词敬上,磕头跪拜祷告,就会很灵验。” “臣妾如今住在景和宫,是个不祥之人,万万不可沾染了皇上的身子,是臣妾的罪过!” 榕寧说罢转身便想离开,脚下却是踩在了湿泥上,顿时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寧儿,小心!”萧泽抢上一步將她抱住,不想榕寧是真的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榕寧得了双喜的消息后,故意將自己置身於雨雪之中,这才染了风寒,如今在这里耽搁了这么久早就是强弩之末。 她赌得便是萧泽內心的一丝怜悯。 萧泽果然慌了神將榕寧打横抱了起来,外面候著的双喜看到萧泽抱著榕寧走出来忙跟了过来。 “皇上,这……” “找最近的房子,准备炭盆,薑汤,还有沐浴用的东西。” 双喜忙道:“皇上,这里距离最近的房子恰好有一个地方,就是湖心岛上的兰亭,里面还有早些年修好的地热汤池。” 萧泽再不废话抱著榕寧上了船,双喜拼尽全力划船靠在了湖心岛上。 岛上的兰亭还是先帝爷在位时修建的,里面的宫人都是一些宫里头的老人了。 此番看著年轻的帝王抱著一个女子进来,具是心智肚明,一个个忙碌了起来。 榕寧这一觉睡得很沉,梦魘中李公公那张噁心的脸无限的放大,手中的匕首狠狠刺进她的嘴巴里,搅动著血肉横飞。 “啊!”榕寧惊恐的喊了出来,却是落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榕寧大口大口喘著气,她知道这个噩梦会一直跟著她,直到她杀了那个魔鬼为止。 “寧儿!”萧泽温厚的声音袭来。 榕寧对上了萧泽关切的眼眸,她陡然想起来什么忙要推开萧泽。 “皇上切不可如此!臣妾是住在景和宫里的,臣妾……” “別动!” 萧泽心疼的紧紧抱住她低声笑道:“朕知道你怕什么,不就是蛇缠腰吗?” “朕有真龙护体还怕那个东西做什么?” “况且朕已经问过张太医,温贵妃身上的病根除了,和你更是没什么关係了。” 榕寧直瞪瞪看著萧泽,眼底的泪一点点晕了出来,委屈的模样让萧泽看著一阵阵心疼。 他確实对景和宫有顾虑,可此番早已经被这个傻丫头的神情冲淡了原有的一点不適感。 榕寧带著哭腔看著萧泽:“皇上当真不计较这些?” 萧泽笑著揉了揉她鬆软的髮丝,俯身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这个吻足以证明一切。 榕寧重重扑进了萧泽的怀中,大哭了出来。 此时不说话,就是最好的解释。 萧泽心疼的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將她整个人箍进了怀中。 榕寧闷声闷气道:“皇上放开臣妾,臣妾染了风寒別过给皇上,臣妾什么都不求只求皇上好好儿的。” “臣妾晓的自己没有雄厚的家世能辅佐皇上,也不如萧姐姐那般有父兄从军替皇上分忧,更比不上温姐姐的柔情似水。” “臣妾很普通,只能拼了命的爱著皇上,皇上你一定要好好的。” 爱这个字刚从榕寧嘴里说出来,萧泽身子微微一颤,一种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后宫三千佳丽,唯独她对他不是敬而是爱。 爱这个字眼儿,实在是陌生啊! 陌生到只在他的记忆中出现过,眼前的这张脸和记忆中的那张脸,一点点重合,直接击中了他的心臟。 “你爱朕?朕荣幸之至!” 萧泽声音发紧,俯身吻上了榕寧淡色的唇。 第33章 偷偷的来 夜色来临,漫天的雨雪也停了下来。 萧泽轻轻把玩著榕寧的头髮,有些意犹未尽的繾綣。 “明日搬回听雪轩吧,朕每日里都念著你做的冬芥饼的香味。” “皇上!”榕寧脸色微变,翻身下了床榻跪在了萧泽的面前。 萧泽愣了一下,忙探出手臂想要將她扶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地上凉!” 榕寧却规规矩矩磕头行礼,脸上的表情也多了些整肃。 “臣妾斗胆请皇上收回成命!” 萧泽探出去的手臂僵在了半空,不明白好端端的,这个丫头怎么会说这些? 此时瞧著她微微发白的脸,显然是真的害怕了。 榕寧磕了一个头,声音轻颤:“臣妾今日来湖边替皇上祈福已然是万分的幸运,能得皇上垂怜更是臣妾三生有幸。” 榕寧神情间掠过一抹犹豫,恳求道:“臣妾求皇上不要將今日之事说出去,臣妾……臣妾害怕……臣妾更不能搬离景和宫。”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榕寧说罢重重磕了一个头。 萧泽眸色沉了下来,顿时想到了什么。 他哪里不清楚让榕寧从距离他最近的听雪轩搬出来,是太后娘娘的旨意。 今日他与榕寧在这湖心岛的兰亭欢好,说得好听点叫情难自已,说不好听传到太后那里,便是寧嬪不守妇道白日宣淫。 他凝神看向了地上跪著的女子,单薄的身子微微发颤,显然是怕极了的。 萧泽登时想起来那个梦中的女子,也是不被母后喜爱,诚惶诚恐的样子。 萧泽顿时心头一股子无名火烧了起来,他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像极了卿卿的女子,当年他护不住卿卿,今日他可是天下的主子,区区一个心爱的女子如果都护不住得话,他这个皇帝便不必再当了。 “起来!”萧泽起身將榕寧扶了起来,“有朕在,你不必惧怕任何人。” 榕寧轻轻靠在了萧泽的怀中缓缓道:“皇上,臣妾不是自个儿怕,臣妾是怕皇上您左右为难。” “皇上不仅仅是臣妾的爱人,更是太后娘娘的儿子,是天下的君王,臣妾不能任性,只要能这么远远的看著您,想著您,念著您,便是臣妾的福分了。” 萧泽心头微动,紧紧抱著榕寧的肩头,看向她的视线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意味。 他低头吻了吻榕寧的发心:“等开春,母后去盘龙寺礼佛,朕便为你升一升位分,单独辟出宫殿给你住。” 榕寧没想到萧泽动了真情,竟是待她如此好。 她没有生儿育女,也没有显赫的家世,再升位分当真是真的宠她了。 榕寧低下头,紧紧贴著他宽厚的胸膛,听著他沉稳的心跳声,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跃然而出。 她爱得不是他,是他手中的皇权啊! 对不住了,皇上。 若是大仇得报,她会尝试爱一个人。 “皇上,臣妾离开景和宫有些时候了,该回去了,不然……” 榕寧將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萧泽眉头一蹙:“怎么?温贵妃还敢苛责你吗?” 榕寧慌忙摆手:“没有,没有,温姐姐待臣妾极好。” 萧泽动了动唇没有问下去,嘆了口气將她鬢边的髮丝別在她的耳后:“你呀,性子委实有些软糯了,以后有朕在断不能让別人欺负了你去。” “是,皇上,”榕寧抬起手臂圈住了萧泽的脖子,亲昵的亲了亲他的脸颊。 “有皇上这句话,臣妾就心安了!” 萧泽笑著点了点榕寧的鼻子,对於这个陡然闯进他生活里的姑娘,他倒是越来越喜欢了。 不多时几个宫人进来帮榕寧更衣洗漱,整理好后,榕寧又陪著萧泽用了膳。 “双喜!送寧嬪回景和宫!” “是!”双喜满眼的喜色,侧身请榕寧跟著他离开。 榕寧拜別了萧泽刚转身走出几步,身后的萧泽突然喊住她笑道:“你喜欢朕的诗?” 榕寧一愣转身看向了对面站在廊下的男人,偏偏那么一站宛若清风朗月一般。 她背负著血海深仇,偏生他就是那个避不开的筏子。 榕寧吸了口气笑道:“臣妾能復诵皇上写过的所有的诗词,皇上的词风大气磅礴,与臣妾来说有朗朗正气,倒是可以避邪。” 萧泽顿时愣了一下,隨后大笑了出来。 “辟邪!哈哈哈……朕的诗词能让爱妃辟邪也算有点用处。” 萧泽上前一步,竟是有些不舍,抬起手掐住榕寧的下巴,凝神看向了她。 榕寧心头渐渐镇定,萧泽让她点评诗词,她可点评不出来。 萧泽精通诗词歌赋可不是隨意能糊弄的,她曾经也只是个小小的宫女,进宫前家里连饭都吃不饱,哪里还能读书? 若是强行点评,反而会弄巧成拙,还不如另闢蹊径。 淳朴有淳朴之人的说法,她在萧泽心底就是那个纯粹,可爱,酷似他生死恋人的姑娘。 只有这样,他才会记得她。 君王记得,她就能好好活。 萧泽看著榕寧的眼底多了几分情愫,俯身凑到榕寧耳边低声道:“明日还来这里,朕亲自教你写诗?” 榕寧心头一动,果真偷偷摸摸的这个感觉,即便是君王也很上癮。 这偷来的男欢女爱,自是带著几分不一样的刺激。 榕寧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也踮起脚尖凑到萧泽的耳边。 她温润的唇擦著萧泽的耳廓小心翼翼道:“那……臣妾偷偷的来?” 萧泽看向她清亮的眼眸,心头竟是痒痒的,想將这个小东西狠狠揉进他的血肉里。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容低声耳语道:“朕也偷偷的来。” 榕寧在萧泽的脸颊上大胆的亲了一下,转身逃也似的离开。 她的身形都瞧著雀跃了起来,萧泽一直看著她登了船才恋恋不捨的折返回去。 上了船,榕寧脸上的小儿女情態瞬间不见,眼神渐渐冷冽了下来,看著太液池湖面上的浩渺烟霞。 双喜不知为何竟是对这个以宫女之身短短月余爬到嬪位的女子,生出了几分敬畏。 许久榕寧低声道:“多谢双喜公公,以后本宫定当厚报!” 双喜忙跪下道:“娘娘抬举咱家了,咱家能伺候娘娘是咱家的福气。” 榕寧点了点头:“咱们都会有福气的。” 榕寧同双喜在景和宫不远处的梅林分开,她从景和宫侧门走了进去,刚进去便撞上了温清身边的绿蕊站在门口处。 绿蕊身边站著的居然是锦绣,还有脸上带著伤的兰蕊。 绿蕊看著榕寧进来,敷衍的行了礼,隨即扬起下巴看向了榕寧:“贵妃娘娘请寧嬪娘娘回来后,去正殿一趟。” 榕寧上前一步,一把扶住了兰蕊,她脸上的伤一看就是被人掌摑后的印记,顿时脸色阴沉了下来。 “怎么回事?” 兰蕊克制住了眼底的委屈回稟道:“回主子的话,主子凭弔诗仙离开后,奴婢与锦绣起了些衝突,贵妃娘娘作主,对奴婢以示惩罚,是奴婢的错。” 榕寧眸色一闪,猜也猜到了的。 锦绣如今不安分,跑正殿跑得勤快了些,便是温氏想要利用锦绣监视她。 不用说刚才兰蕊绊住锦绣,必然被锦绣磋磨了。 她缓缓抬眸看向了一边站著的锦绣,一步步朝她走去。 第34章 掌摑回去 锦绣看向榕寧,表情颇有些不自在,可到底还是觉得榕寧是个窝囊废。 好好的一张脸,就这般浪费了。 若她长了邵阳郡主的那张脸,此番定是荣华富贵加身,何苦被困在景和宫失宠? 她不能坐以待毙,反正榕寧连太后娘娘都容不下她了,以后必然是失宠落破的命。 温贵妃的爹爹好歹是大齐的封疆大吏,她抱哪根大腿,她心里和明镜儿似的。 想到此倒是也不避讳什么了,她反正是瞧著榕寧就是个宫女的命,甚至已经得罪了萧贵妃,说不定没过几天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不一定能留下来。 锦绣暗道何不乘著这个机会在温贵妃那边立下投名状,到时候也好给自己谋一个前程。 锦绣看向榕寧福了福道:“回主子的话,兰蕊委实过分了些,奴婢也是关心主子,这么大的雨雪担心主子受凉便准备了汤婆子想给主子送去,哪曾想兰蕊一点也不关心主子的安危,竟是拦著奴婢……” 啪! 榕寧一巴掌狠狠扇在了锦绣的脸上,將她后面告状的话尽数扇了回去,不留丝毫的余地。 锦绣的半边脸顿时肿胀了起来,她捂著脸不可思议的看向榕寧,不晓得她竟是直接动手。 “本宫离开景和宫,去哪儿,做什么,需要同你一个奴才报备不成?你好大的狗胆子!也敢逼问本宫身边的大宫女?” “呵!莫说是本宫身边的兰蕊骂你,便是打你你也得受著!兰蕊,掌嘴!” 兰蕊抬眸看向榕寧,眼底掠过一抹感动。 主子替她出头了,她若是再畏首畏尾,顾及这个,顾及那个,倒是让主子无法自处了。 她深吸了口气,走到了锦绣面前狠狠掌摑了下去。 “贱人!你敢打我?”锦绣推开了兰蕊。 “按住她!给本宫打!”榕寧坐在廊下小成子搬出来的椅子上。 小成子只觉得心头的一口鬱气发作了出来,方才锦绣吃里爬外和兰蕊起了衝突,直接被温贵妃罚了。 如今主子终於还回来了,他带著两个嬤嬤上前一步压住了锦绣。 兰蕊哪里给她挣扎的机会,再不惜力,左右开弓扇了下去,锦绣一张如的脸肿得都没个人样儿了。 一边的绿蕊忙要上前,榕寧端著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冷冷看著她道:“本宫虽然住在景和宫的偏殿,可毕竟在皇上面前开过脸,今日倒是瞧瞧几个奴婢如何欺到本宫的头上来。” 绿蕊顿时停下了脚步,榕寧虽然如今被陈太后不喜,可皇上还是喜欢的啊! 万一真的得罪彻底了,以后怕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榕寧冷冷看向趴在地上,捂著脸大哭不止的锦绣道:“想要去正屋,便自个儿巴著去便是了,本宫不拦著你。” “若是留在本宫的身边,再出什么么蛾子,本宫性子也不是个好的。从今日起,你便留在外面服侍吧,不必进暖阁来了。” 锦绣顿了顿神还是慌慌张张爬到了榕寧的脚下哭道:“主子,奴婢不敢了,奴婢真的不敢了。” “奴婢以后一定和兰蕊姐姐好好相处,还求主子饶了奴婢这一遭吧!” 锦绣如今好不容易巴结上温贵妃这条大腿,温贵妃留著她在榕寧这边还有用处,此番若是直接搬到温贵妃那边,自己的前途也就完了。 她还不能翻脸,只得跪在榕寧面前求饶。 榕寧冷笑了一声再不理她,起身朝著正殿走去。 锦绣只觉得脸火辣辣的疼,比刚才她抽兰蕊的脸可是严重多了。 她磨了磨后槽牙,眼底满是怨毒之色。 榕寧你等著,我一定要將今日所受屈辱尽数还给你这个贱人。 榕寧缓缓走进了正殿,绕过屏风冲坐在正位上的温贵妃躬身福了福,隨即直起身看向温贵妃:“贵妃娘娘请嬪妾来不知所为何事?” 温贵妃审视的看著榕寧,这个贱人整整一天去了哪里? 此番瞧著她沉稳有度的神情,貌似也看不出丝毫的蛛丝马跡。 “妹妹好大的威风啊,整整一天不见,刚回来便是要立威吗?” 榕寧轻笑了一声:“偏殿里的丫鬟们生了嫌隙,让温姐姐见笑了,几个奴婢罢了。” 温清眉头狠狠皱了起来,猛地一拍桌子高声斥责道:“榕寧,你整整一天去了哪里?莫非又触犯了什么宫规?” 榕寧这一遭去太液池边邂逅萧泽,不晓得精心设计了多久。 她怎么可能轻易就和温清摊牌,只是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温姐姐不必担心嬪妾,嬪妾既然进了这座宫城,一旦出不去,便是再也不会出去了。” “诺大的大齐后宫,嬪妾又能去哪儿,也就是赏景宣怀罢了。” 榕寧淡淡笑道:“温姐姐,若是嬪妾没记错得话,宫里头的规矩是一宫的主位负责照顾宫所里的其他嬪妃,可没说要限制嬪妾的自由啊!” 温贵妃死死抓著椅子上雕的扶手,定定看著面前这个女人,心底竟是没有来由的多了几分恐慌。 她到底在干什么? 温清眼眸微挑冷冷看著榕寧:“榕寧,你被太后娘娘厌恶是你的命,不管你怎么补救都会惨死,本宫等著这一天!” 温清现在也不敢太过处置这个女人,如今榕寧刚被太后弄到景和宫,她再闹出动静就不好看了。 她打算冷处理这个女人,到时候等皇上对她的新鲜劲儿过了,她就得被太后赐死。 可现在榕寧说话还是这么囂张跋扈,温清反而谨慎了起来。 她没有太多的机会对付她了,每一次失败,意味著对眼前这个贱婢的掌控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温清缓缓道:“本宫这一次春宴必会拿回所有的,你便好好守在宫里头,慢慢失宠烂掉吧!” 榕寧暗自好笑,看来这一次春宴温清准备好了爭宠的手段。 温清冲榕寧厌恶的摆了摆手,榕寧退后回到了偏殿。 “小成子,你现在去外面捡点儿可烧的树枝来。” 小成子忙应了一声,转身走出了偏殿,刚走出没几步便撞上了双喜。 “喜公公!奴才给您请安!”小成子忙躬身给双喜行礼。 能在御书房陪著皇上的都是厉害太监。 小成子没想到双喜居然站在院子外面偷听,此番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双喜扫了一眼他手中的树枝:“怎么?寧嬪娘娘过得不好?” 第35章 不喜欢寧嬪? 双喜回到养心殿,萧泽坐在龙案边翻看內阁送进来的摺子,李公公陪在一边小心翼翼磨墨。 他按照萧泽的吩咐给几位阁老们传去圣上的口諭,刚回到养心殿復命,便殷勤地伺候在左右。 萧泽看到双喜回来,抬眸要询问似乎想起什么,看著李公公淡淡道:“你退下吧!” 李公公顿时愣了神,忙躬身应了一声退出了养心殿。 路过双喜的时候,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 从什么时候皇上与双喜说话竟是要避开他的,难不成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这些日子双喜这个狗奴才大有踩著他的脑袋向上爬的意思,看来他还是对下面的这些狗崽子太仁慈了些。 双喜也瞧见了李公公看他的眼神,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可大家都是宫里头討生活的,谁不想爬得更高一些? 李公公退出养心殿,萧泽这才开口问道:“送寧嬪娘娘回景和宫,可有人瞧见你?” 双喜哪里能让人瞧见他送景和宫的寧嬪娘娘回来,他可是皇帝身边伺候的人,此番若是露出什么风儿,被坤寧宫的太后娘娘知晓了,又少不得雷霆风霜。 皇上的意思很明显,不就是暗戳戳的送寧嬪娘娘回来,到时候等太后离开宫城去盘龙寺礼佛的时候,便什么都不必要顾及了。 许是皇上也发现了什么端倪,这才派他去瞧瞧景和宫的情形。 他忙躬身道:“回皇上的话,奴才送娘娘进了景和宫的侧门,也没有惊动什么人。” 萧泽脸色舒缓了几分,问道:“景和宫情形如何?” 双喜定了定神,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萧泽脸色一沉:“说!” 双喜忙跪在了地上,擦了擦额头的汗道:“回皇上,奴才在景和宫外见到了寧嬪娘娘身边的小成子。” “小成子说,这些日子温贵妃娘娘寒症发作,內务府供给景和宫的银霜碳尽数搬到主殿供贵妃娘娘使用,寧嬪娘娘的偏殿只能捡拾树枝生火取暖。” “什么?”萧泽顿时脸色阴沉了下来,起身便朝著养心殿门口走去。 双喜忙跪在了萧泽的面前磕头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 “景和宫这些日子颇多是非,若是闹得沸沸扬扬……” 萧泽顿时停下了脚步,胸口起伏不平,眸色一阵阵发冷。 萧泽咬著牙道:“温氏哪里是得了寒症,怕是心病吧?” “朕一而再再而三容让她,她便是这般心思歹毒,屡教不改?朕宫里头的妃子,竟是连取暖的碳都没有,还得去外面捡树枝生火,便是寻常百姓家的妇人也不会过得这般艰难!” “怪不得寧儿瞧著朕,倒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隱,她也是太良善了,竟是被欺负至此也不愿意同朕说!” 想到此萧泽竟是对榕寧也多了几分怨言,他可是她的天地夫君,她受了委屈居然不与他说,到底有没有將他当作是依靠? 萧泽深吸了口气,朝著养心殿门口走去:“摆驾景和宫!” 双喜忙起身跟在萧泽身后,不想还未走出养心殿,李公公便带著一个坤寧宫的嬤嬤疾步走了进来。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嬤嬤脸色惊慌磕头道:“皇上!太后娘娘心症又犯了。” “什么?”萧泽登时愣在那里。 嬤嬤急声道:“这些日子太后娘娘一直睡不好,总是夜半被梦魘惊醒,早上便说头疼,用了半盏牛乳便晕了过去。” “速速传太医!”萧泽慌了神,转身朝著坤寧宫的方向赶去,却想起来什么,脚下的步子顿了顿。 一边的双喜早已经猜到什么。 皇上是心疼寧嬪娘娘挨冻,如今又不敢明著去景和宫,毕竟寧嬪娘娘是被太后打压才回到景和宫的。 此番太后这边急著,寧嬪那边也急啊! 双喜忙凑到萧泽身边低声道:“皇上,奴才一会儿去內务府走一遭。” 萧泽顿时脸色缓和了几分,让双喜敲打敲打內务府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萧泽转身带著李公公去了坤寧宫,张太医刚从里面提著药箱走了出来,规规矩矩冲萧泽磕头行礼。 “太后怎样?” 张太医磕头道:“回皇上的话,臣已经给太后娘娘把过脉了,是太后娘娘夜里睡眠不好,气血虚弱,臣已经准备了补血益气和安眠的药。” “只要休息好,太后娘娘的凤体无碍。” 萧泽鬆了口气冷冷道:“安眠?太后娘娘为何会夜晚频频陷入梦魘,就没什么好的办法吗?” 张太医慌得脸色发白,忙磕头道:“皇上息怒,臣已经开了助眠的方子……” “是皇帝来了吗?就別为难一个太医了,是哀家自己睡不著罢了。” 暖阁里传来陈太后的声音,萧泽转身走进了暖阁。 张太医顿时鬆了口气,缓缓起身被坤寧宫的宫女送了出来。 他暗自摇了摇头,太后这些日子是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劳心劳神失眠,加上年老的缘故便会出现梦魘这种症状。 他在这宫里头也浸淫了这么多年,宫里头的主子们哪个没有点什么心病呢? 心病还需心药医治,他的那些方子都不一定管用。 暖阁里萧泽接过大宫女迦南递过来的药碗,亲自给太后餵药。 陈太后用了药后,脸色缓和了几分,看著萧泽笑道:“你是皇帝,前朝那么多事情需要你处置,不必来看哀家,哀家好得很。” 萧泽忙笑道:“母后说哪里话,儿臣孝敬母后天经地义的事,前朝也好后宫也罢哪里大得过孝道二字,母后好好养著。” 陈太后表情欣慰了许多,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倒也是孝顺得很。 萧泽看著陈太后问道:“母后,儿臣听说母后夜不能眠,不晓得母后是为了什么思虑,儿臣定当替母后分忧。” 陈太后表情一怔,眼底的慌乱藏了起来,笑道:“年岁大了,难免睡眠不好,皇上且放心,哀家没什么大碍。” 萧泽鬆了口气,陡然想起来那个说爱他的女人,突然生出几分试探。 “母后,儿臣……” 陈太后笑道:“皇帝有什么但说无妨,哀家是你的母后,咱们母子知无不言。” 萧泽缓了缓神色道:“母后是不是不喜欢寧嬪?” 陈太后顿时脸色冷了下来。 第36章 春祭 陈太后不想萧泽会问出这个来,眼底掠过一抹暗芒,隨后笑道:“皇帝为何如此一说,寧嬪也好,你的温贵妃也罢,都是你自己的后宫,哀家老了,很多事情也不愿意再管了。” 萧泽顿时一颗心狠狠揪扯锐痛,他其实早就看出来太后不喜寧儿,主要是寧儿长了一张和卿卿相似的脸。 想起卿卿,他对太后不能不说是怨懟的,如果当初不是太后执意拆散他们,他们也不会经歷了那么多的蹉跎。 想到此,萧泽的心思寡淡了几分。 是,太后说得对,如今他才是真龙天子,他喜欢谁,不喜欢谁,由不得別人作主。 “母后好生歇著,儿臣告退!”萧泽起身走出了坤寧宫。 一时间坤寧宫又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安神香的味道散在四处,让人反而觉得有些烦躁。 陈太后仰靠在迎枕上,死死盯著渐渐走出坤寧宫的那一抹挺拔的背影。 她冷冷笑道:“果真不是亲生的,没有血缘关係到底是不成的。” 一边服侍的迦南顿时嚇了一跳,这话可不能传出去。 她忙笑著端著一罐蜜饯送到了陈太后面前道:“太后娘娘刚服了药,还是先用蜜饯压一压。” 陈太后捏起一颗蜜饯含进了嘴里,压住了心底的苦涩,声音微微发紧低声呢喃:“迦南,哀家当年是不是真的做错了?若不是哀家狠心,那邵阳郡主也不会……” “太后娘娘!”迦南脸上表情惶恐,半跪在陈太后面前低声道:“当年的事,娘娘就忘了吧,如今皇上与娘娘您是母子情深,万不可再生出什么嫌隙来。” 陈太后靠在了枕头上缓缓闭了闭眼:“哀家不喜欢寧嬪那个女人,那张脸……那张脸让哀家瞧著不舒服。” 阿嚏! 榕寧狠狠打了个喷嚏,一边的兰蕊慌了神又拿起了一件灰鼠皮大氅披在了榕寧的肩头。 “主子小心著凉!” 榕寧紧了紧披风看向了外面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景和宫也到了掌灯时分。 为何双喜那边还没有消息?难不成今夜註定还得再挨冻下去,她的身子也有些吃不消了。 不,她如今不能生病,至少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不能病。 突然景和宫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內务府的总管亲自带著人抬著东西进了榕寧的偏殿。 何总管此番看向榕寧的表情都有些诚惶诚恐,跪下给榕寧磕头道:“奴才给寧嬪娘娘请安,奴才特送银霜碳来您这里,还有这个……” 何总管又拿出来一只盒子规规矩矩捧到榕寧的面前,竟是满满一盒子南珠。 他躬身笑道:“这些珠子送娘娘,娘娘妆点著什么物件儿玩儿。” 兰蕊他们顿时看呆了去,內务府总管的权柄很大,一般不会这么轻易討好后宫的嬪妃,除非是宠冠后宫之人。 此番在自家主子最落破的时候,內务府总管居然亲自来送东西,还夹带自己的私货也一併奉上討好。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这为的是哪般? 榕寧命兰蕊准备赏银,赏了下去。 何总管也不敢多话谢恩后,疾步转身走了出去。 何总管的动静闹得有些大,直接惊动了温清。 温清命红綃和绿蕊堵住了何总管的去路,她是抹不开面子,身为贵妃总不能和一个內务府的奴才计较。 可现在內务府在干什么? 之前对景和宫还冷眼相看,如今竟是亲自送东西过来。 温清已经领教了榕寧的手段,今晚唱的又是哪一出? 绿蕊的声音有些尖锐:“何总管留步,贵妃娘娘是景和宫主位,既是送东西过来怎么能先送到偏殿去?理应搬到主殿才合规矩啊!” 何总管心头暗恨,冷冷看著绿蕊,又扫了一眼主殿的方向。 要不是温氏这个遭了瘟的臭婆娘,將內务府给景和宫的银霜碳全部据为己有,如今皇上身边的喜公公过问,那不就是皇上过问吗? 温贵妃这一处强占银霜碳的举动,皇上还以为是內务府剋扣太狠,他差点儿连脑袋都搬家了,此番竟然敢质问他? 可是双喜公公说的又很隱晦,景和宫的事得他调整好,还必须让寧嬪过得舒心,还不能大张旗鼓,更不能牵扯皇帝。 何总管咬著牙冷笑道:“內务府供给景和宫银霜碳每日都有定量,早就给过你们景和宫主位了,今晚的银霜碳便是咱家自个儿孝敬寧嬪娘娘的。” “为什么?”绿蕊终於绷不住了。 何总管冷冷笑道:“奴才与寧嬪娘娘投缘,便是送些礼物罢了。” 何总管再不愿意多说,转身甩袖离开。 暖阁里兰蕊早就將何总管送过来的银霜碳点著了,隨后將炭盆推到榕寧的面前。 榕寧拉著兰蕊和小成子一起烤火,听著外面的爭论声,不禁低声笑了出来。 榕寧笑道:“这位何总管也是个妙人呢!” 不多时便传来绿蕊的骂声:“得意什么?谁知道又勾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便是以为仰仗著一个內务府的总管就能翻了天去,实在是可笑。” “等春宴回来,我家主子得了盛宠,有你们的好看!” “主子,奴婢去撕烂她嘴!”兰蕊气道。 榕寧將她拦下淡淡笑道:“理会那些做什么,自己该做什么就做出来罢了,荣华富贵也不过是一场虚妄。” 绿蕊的叫骂声响彻云霄,好一会儿被温氏喊了进去,自然少不得又一通发火。 三天后,榕寧拖著疲惫至极的身体走出了偏殿。 这几日她偷偷摸摸面见萧泽,萧泽像是那开荤不久的毛头小子,对榕寧简直是死命的疼宠。 今天是皇上下詔去乡野进行春耕农作的时间,温贵妃还需要陪著其他的宫里头有头有脸的宫嬪,一起跟隨帝后来到郊外乡下住够三天,祈福仪式后就能回宫。 虽然这一次行程住宿吃穿用度都很简陋,但很受贵族的喜欢,能体验別样的风俗人情。 毕竟是一场祭祀上的大事,不是所有宫嬪都能参加,也只有几个皇上身边服侍的宠妃参与。 为了表示重视,皇帝的圣諭会下到各个宫里,到时候总管太监登记在册,用步輦將各宫主位娘娘接到东司马门外,一起隨著帝后的队伍出行。 这一次春祭便是太后娘娘也很看重,也要一起去的。 温清早早起来盛装打扮,穿金戴银,侯在景和宫门口等著皇上的圣旨。 榕寧却穿了一件秋水长裙,外面罩著一层碧色纱衣,简简单单用一支羊脂玉簪子將头髮綰起来,此番陪在温清身后一起候著。 温清扬起下巴,看向身后的榕寧冷笑了一声淡淡道:“本宫若是你就找个狗洞钻出去,还算有些骨气,偏生也来这里候著,春祭关你一个贱婢什么事?” 榕寧淡笑不语,温清刚要再嘲讽几句,不想双喜已经带著圣旨赶了过来。 “奉天承运,皇帝詔曰,景和宫寧嬪娘娘隨行春祭,钦此!” “什么?”温清顿时脸色惨白,一把抓住双喜,“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