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儺面之下》 第1章 嫌疑人 审讯室內的桌面反射著惨白的灯光,单向玻璃外隱约可见人影攒动,一个男人坐审讯椅上低著头,神色昏昏沉沉。 “姓名?” “齐林。” “今年多大?” “24岁。” “做什么工作的?” “新媒体工作者……这和案情有关係么?” “问你什么就好好回答。”负责审讯的刑警轻拍一下桌子,“说一说吧,昨晚8点40分到9点半这段时间里你在做什么?” “这个点……我应该还没下班。” “哦?”刑警笑了声,把录有监控的屏幕转过去,“这是死者公寓前门的监控,8点44分拍到的人是你吧?深灰色风衣,185cm左右身高,手上戴著褐色皮质的腕錶。” 齐林微微抬眼,监控里的人影正在公寓门前转身,像是刻意挑衅似的对著镜头,身材和自己无异,只是戴著一副儺戏面具。 那面具通体暗红,两枚犄角冲天,尖锐的獠牙从腮边刺出,像传统儺戏中可怖的鬼怪,令人发毛的是,那双铜铃目隱隱发著暗黄的光,明明隔著这么模糊的镜头,却能看透自己似的。 短暂的沉默,审讯室內只剩下记录员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穿得確实挺像。”齐林轻轻回抽了一下胳膊,把腕錶缩进风衣袖口,“但又没有正脸,这並不能证明是我吧?我看起来好像比监控里这个人要更瘦点。” “齐林!”刑警加重了语气,“我们希望你能配合一点,坦白从宽,不要浪费时间!” “可我真没去过这里。”齐林的眼角皱了皱。 “好,你说你在加班?我们已经问过你的公司了,昨天你不仅没加班,甚至早退了將近三十分钟。我们还顺便问了你合租的室友,他说你昨晚一直到半夜才回来。” 刑警站了起来,他边口述证据边走向齐林,靠近的一瞬间猛的將手按在桌上,发出震响。 “所以,你下班后去了哪里?” 他直直对视著齐林的眼睛,希望通过震慑从对方的眼中分析出什么,可令他奇怪的是,齐林的嘴巴微张,眉角塌下,也是一副疑惑的神色。 “我昨晚半夜才回家?” “你问我?”审讯的刑警气乐了。 “哦!我想起来了。”齐林的眼睛突然睁大。 “我最近在筹备街拍专栏。“齐林接著说,“昨晚去给流浪猫拍照了,不信可以看我的手机。” “在哪拍的?” “家附近的小谷巷。” 刑警回头努了努下巴,示意记录员將手机拿来。 他將手机递过去,待齐林解了屏锁,便点开相册,昨天竟然真的有將近两百张新增的照片,且都是夜景下的猫咪,拍摄时间从八点出头到凌晨十二点多不等。 刑警眯眼放大照片背景,部分照片还有明显的地標建筑,只是他没去过小谷巷,具体要送交由技术科对比才能確认。 “昨天的事,今天就记不清了?记性够差的。” “加班多了是这样。”齐林勉强笑了笑。 实际上,昨天拍猫的记忆是突兀出现在他大脑里的,在此之前他什么都没想起来,像是经歷了一场强烈的宿醉。 直到今早被警察的敲门声惊醒,迷迷糊糊被一路带到了警局,审讯椅上坐了老半天,他才摸透自己沾上了什么案子。 我,一个21世纪隨时会被人工智慧取代的单身社畜,成杀人案嫌疑人了? 齐林知道,疑惑的不止是自己,毕竟犯罪形成的三要素,自己一项都没占。 动机?死者好像是一位名气不小的网红,可是自己和那位网红无论生活和事业上都毫无交集,更没衝突。 手段?警察应该没有查到任何带有自己指纹的凶器,不然能直接结案了。 目的?我没拿人钱財也没图人家的色……死者是个男的。 最关键的是……杀人这种词和我这平凡的人生也不沾边啊! 见刑警捏著下巴陷入了思考,齐林斟酌了一下问道,“那什么……警察同志,是有人举报我?不然光凭一个录像也不能说明什么吧?” 对方瞟了一眼齐林,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咚咚咚。” 审讯室的门被敲开,进来一位手持资料的女警,“王队,採样结果已经出来了,这个男的没有服用违禁药物的跡象。” “没有……”被称为王队的刑警盯著齐林,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酒精呢?” “有一点,不过连酒驾標准都达不到。” 又是长达一分钟的沉默。 在这一分钟的时间里,王队用食指托住下巴,直直看著齐林,而齐林为了表现自己的坦然,也对视回去,只是有些没来由的心虚。 “行,笔录做好了,证据暂时存疑,不过今天你可以先走。“王队撕下监控截图列印拍在桌面,“我会让技术科的同事继续取证,记得之后每天来补按一次掌纹。” “……嗯?好。”突如其来的放人让齐林有些摸不到头脑,不过他还是麻溜的站起身,点了点,与王队擦肩而过。 离去的脚步声逐渐消失,灯光似乎更暗,记录员又將目光放在了王队身上,“师父,我们派人24小时盯梢吧,这人迟早露出马脚。” 他知道传唤齐林的真正原因。 因为死者在案发现场,戏剧般的用自己的手机敲下一行字,屏幕被鲜血涂满。 “凶手是微阳科技齐林。” 本市叫齐林的人不在少数,可精准到某家公司,便只有这一个人了。 “不太对,这个人的眼神告诉我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如果这也是装的,那他的心理素质和表演技巧简直强的可怕。”王队沉思道。 “而且疑点也太多了,为什么手机上会留下一句这么精准且完整的话?监控为什么没有捕捉到凶手离去的录像?死者死於利器,那么凶器在哪?更奇怪的是……” 他轻轻盯著桌面上厚重资料中的某一张,照片里暗红的邪异面具浸泡在血跡中,像是某种邪怪在以人类为食。 “又是关於儺面的案子……” ———— 阴云密布,离开看守所的齐林把手伸出房檐下,手背上传来冰凉的触感,水洼里倒映的世界逐渐破碎。 下雨了。 一辆网约车停在了他的面前,他收拾心绪,裹了裹深灰色的风衣,衝进雨里,猫腰钻进后座。车载音响轻轻震动,低沉的嗓音响起,是首最近的流行歌,可他无心细听,浮想连篇。 杀人?网红?面具?我? 日常996两年没调薪的中层小管理,甚至连高级牛马都算不上,在三点一线的生活外抽空去当了把杀人凶手? 这都什么跟什么?我这二十多年枯燥朴实的人生经得住这么离奇的剧本么? 可不知为何,齐林突然有些烦躁,因为他隱约察觉到昨天他好像忘记了什么,某段时间被空白的记忆占据了。 思绪起伏间,车已经到了齐林所在的小区门口,他隨口道声谢,打开门冲了回去。 小区有些年代了,又没人钱修缮,显得破旧。他一路衝到自己所在的单元楼,看著头顶的楼灯明灭交替,却不由得涌上一股安全感。 毫无证据的说辞,那模糊到姥姥家的监控,还有那个看起来嚇人的面具……这些和自己有关係么?警察说戴著面具那个人是我,面具在哪呢? 齐林突然想通了,他就是个被无辜捲入的路人。 “別瞎想,別瞎想。”他甩了甩手,抹了把自己头髮上的雨水,深呼一口气,经过霉潮的楼道,站在自己家门前。 舍友应该还没下班,邻居家吵闹的熊孩子也没放学,更重要的是他今天可以不用去公司,舒坦的洗个热水澡再补个觉。 如此想著,齐林的嘴角不自觉的上翘了一点。 他推开门,看到自己精心布置过的出租屋。 猫和老鼠的绒毛脚垫,调好柔和亮度的智控灯,往里看去,玄关的鞋柜上养了几盆生命力旺盛的多肉,旁边还有剩了一半的牛奶,地面一尘不染,客厅里摆了三四个能让人陷进去的懒人沙发…… 齐林突然愣在了原地。 像是雨水穿过窗打在了自己的身上,他感到血液从头到脚的冷了下来。 客厅茶几上摆著一副长著冲天犄角,尖锐獠牙,如鬼怪般的暗红色面具,铜铃般的眼睛发著黄光,像在直勾勾的看著自己。 第2章 追杀 齐林僵立在玄关,雨水顺著风衣下摆在地板上积成水洼,他不敢再往前走,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了眼。 “嘶。” 齐林甚至仿照电影里的桥段,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结果疼得面目扭曲。 这不是梦。 那副面具的漆面反射著柔和的灯光,看久了仿佛人类的眼睛在眨动,他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地靠近,生怕遇到什么恐怖小说中的情节……但没有,直至他走到茶几边,也没有任何情况发生。 齐林开始谨慎端详起面前的物件,他在一期关於非遗文化的採访节目中多少了解过一点。 这玩意是古代祭祀,仪式,戏剧中常使用的道具,是自远古时代以来人们重要的精神力量,也是传统宗教艺术和民间艺术的精华。 同时,根据雕刻样式的不同,每个儺面都有著不同的原型和含义。 大体来说,儺面分为三类:以钟馗,开山,魁星等为代表的,样貌刚烈凶猛的凶儺;还有寿星,和合二仙等慈眉善目的正儺。 最后一种则是俗儺,俗儺可以是滑稽的戏子,凶煞的屠夫,风尘的旅人,甚至是无智的野兽,总归更贴近真实生活,少有神气和鬼气,也最为善恶难分。 按照凶神恶煞,嘴吐獠牙的特点来看,这副儺面应该属於凶儺类,只不过它指代的又是哪位传说中的人物? “哎哎!” 齐林拍拍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海。 现在可不是犯职业病的时候,当下最重要的问题是,这个疑似作案工具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家? 栽赃陷害?亦或是…… 齐林汗毛悄然竖起,一个危险离奇的假设在脑海中成型。 昨晚那段记忆空白难道不是错觉? 自己在那段昏沉的时间里做了什么? 齐林伸出手,手指微颤著轻触儺面,质感温热毛糙,像木质品,也有些像……人的皮肤。 灯光突然灭了。 “这时候停电?” 齐林腾的站起来,由於不太喜欢强光,家里一般都拉著窗帘,此刻大下午也显得黑灯瞎火。 “嗷!” 他摸著黑一脚踢到了桌腿,齜牙咧嘴的蹦到窗边扯开窗帘。 大雨瓢泼,阴云不散,一丝光亮艰难的穿过铅灰色的云层照下来,原本光鲜的城市像打上了低饱和度的滤镜。 他恍惚片刻,將手放在玻璃上,瞳孔里映著淹没的世界。 这样略显压抑的氛围,齐林却格外喜欢,仿佛万物都隔绝在天外,而自己蜷缩在安全的巢穴里。 然而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无比的危机感便让他的汗毛炸起,齐林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歪了一下头,某种锐器便从他脸边擦过,血珠如荻飞溅,隨之而来是窗玻璃的轰然炸响! 一道惊蛰划过天空,屋內顿时亮如白昼,齐林在这个瞬间猛然回头,看到屋子里出现了另一个人影。 谁?刚才什么东西扔了过来? 齐林后知后觉的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痛感,温热的液体与涌入的冰冷暴雨交匯在脸上。 “噫,咋反应恁快?”对面响起了调侃似的低笑。 一个矮小的男人从阴影中一步步走来,直到身影进入苍白的光下。 身穿黑色短袖与洗到发白的牛仔裤,光看穿著毫无记忆点,但他脸上竟然戴著一副红铜色,兔牙外齙,眼睛眯成一条线的诡异笑面! 怎么进来的?我明明锁了门! “你谁?”齐林用手背轻蹭了一下侧脸,语气儘量冷静,顺便將手放在了檯灯上,“你要干什么?要钱的话先说多少,我儘量满足你,別衝动。” “还怪实诚,上来先问要多少钱。”矮小男人继续笑,笑声尖锐扭曲,震得齐林耳膜发痒。 “叫恁死恁不死,非得逼俺上门再捅一刀。” 男人一步步靠近,透过儺面的眼孔,他的眼神像渴血的野兽。 “钱倒没必要,恁站著別动就中!” 他骤然蹲伏下身子,怪笑著冲向前,几乎化成了一道残影,手中寒芒直刺齐林侧腰,然而,齐林早已在对方蹲伏瞬间抡起铸铁檯灯,足有十斤重的欧式灯座对著那副兔牙儺面猛砸过去! “靠恁娘!偷袭!”袭击者偏头躲过这一击,不要脸的反咬一口,紧接著匕首改刺为划,用力上挑,齐林只得后仰,刀尖挑开他衬衫上的纽扣,在他的胸口处划出一道浅浅的伤口。 线崩断声里,齐林闻到了血腥味。他踉蹌后退,整个人栽进蓬鬆的懒人沙发里,矮小男人猛的往前,抬脚踩住齐林左肩,兔牙儺面的背后发出刮玻璃般的嗤笑。 这时,多年前大学防身课的记忆突然復甦,齐林抓住对方脚踝狠拧! 袭击者“哎呦”一声,重心不稳向前扑倒,匕首一下扎进沙发骨架,填充物如雪崩滚落出来。 齐林趁机翻滚到茶几旁,抄起滚落的陶瓷杯砸向那人,对方猛的翻身,拨开袭来之物,杯子在墙壁上撞得粉碎,而没有丝毫停顿的,齐林已抄起墙边的摺叠椅横扫过去! “哐!” 椅腿与面具相撞,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 这一击按理说足以砸断面具后的鼻骨,但那人竟然不在意似的,站在原地低著头,肩膀抖动著,笑声更加癲狂,配著那兔牙儺面,说不出的诡异。 “中,中类很……早说这好玩,俺早就来了啊!” 矮小男人右手抽出插在沙发里的匕首,猛扑向前,凌空劈下。齐林抬椅格挡,刀刃卡进钢管接缝处迸出火星,两人倒在满地上翻滚角力,齐林突然看到电视柜下藏了半打可乐,应该是他那个爱吃甜的室友买的。 “请你喝!”没有任何犹豫的,齐林抄起一罐拍了过去,铝罐在对方儺面上炸开,带气的褐色浆糊住眼洞。 齐林抓住这半秒空档,猛的爬起,扑向玄关。然而指尖刚触到门把手,头皮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对方揪住了他后发狠狠往后拽。 草,早该剪头髮的!他终於忍不住在心里爆出粗口。 生死关头,齐林突然看到了鞋柜上那几株茂盛的多肉。 心中的求生欲还是盖过了对多肉的不舍,他再度抄起盆栽,猛的转身狠狠砸在对面的肩上,瓷片与泥土一同飞溅。 “哎!!靠恁娘!!” 袭击者的匕首“鐺鐺”掉在了地上,齐林终於摸到门锁,连滚带爬衝进暴雨斜飘的楼道。身后传来布料撕裂声与野兽般的低吼,但他已无暇回头,阶梯被踩出急促的嗒嗒声,像催命的鼓点。 跑,跑快点就行了,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这个神经病怎么闯进来的,又为什么要对他出手,但总不至於当街杀人! 突然的,齐林感觉背部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击了,紧接著伤口处传来麻木,触电的感觉,而后疼痛撕裂了他的意识,大脑一片空白。 他猛的扑倒在了地上,肩膀血流如注。 这么远,是什么东西打中的我,子弹吗? 齐林的大脑一片混乱,有枪?对面有枪?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只觉得肺里的空气快要掠夺殆尽,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撑住地板,转过自己的身躯,靠在楼道转折口的墙壁上。 那个瘦小的男人逆著光站在楼梯上方,看过去黑漆漆一片,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齐林看到那兔牙儺面的嘴角突然咧开,眼孔处亮起兔眼一样的红光,表情丰富,就像一张…… 真正的脸。 第3章 “你他妈的……” 饶是以齐林平日里佛系的性格,此刻也忍不住骂出声,肩膀传来的痛感一遍遍冲刷著他的大脑,让他的思考断断续续。 他的手指抠进水泥墙面的裂缝里,想支撑著爬起来,血浸透了衬衫,顺著裤腿滴下在地上。而兔牙儺面人迈出了步子,匕首刮过扶手,发出鐺鐺鐺的金属颤音。 “跑,接著跑!”沙哑的笑声混著雨声飘来,“给俺看看恁还能咋跑!” “你现在走……走,杀人要判死刑的,只要你……你走,我保证不报警。” 齐林每说几个字都要大口呼吸,他几乎已经別无他法,只能尽力想出这句孱弱的威胁。 现在是上班时间,人本身就少,还留在楼里的大多也是老弱妇孺,大声呼救说不定会害了其他人。 “哈……” 戴著兔牙儺面的人愣了一下,捂著肚子,讥讽的笑声逐渐放大。 “好人啊,恁真是好人!可惜……叫恁死恁不死,非赶到这时候。” 这是齐林第二遍听到对方说这句话。 “叫你死你不死?” 到底什么意思,在对方的某个原定计划中,自己已经死了? 可是……这简直就是胡扯。 自己期待这么久的游戏就要在今年发行了,自己还攒了这么久的年假,准备领了年终奖就去旅游,去喀纳斯湖边徒步行走,满足一下少年时对於水怪传言的好奇…… 还有这么多的遗憾。 现在因为莫名其妙的人和事,就被人荒诞地宣布“你已经死了?” 自己的意识正在恍惚,剧痛撕扯著他的每一根神经,他把捂著伤口的手举到眼前,视线中模糊一片。 他的眼中被深红色占据,那是血……? 不对,掌心的触感有些异样。 他努力眯起了眼睛,手上的红色竟然是那副獠牙尖锐的凶恶儺面!它的木质纹理下似乎搏动著诡异的心跳,那双金黄的铜铃目露出威严的凶光。 那眼神似审视,又似质疑。 “宵小构陷,君子蒙尘,岂可俯首待戮乎?” 耳语声直接在颅骨深处炸开,眼前的一切都清明了,仿佛拨云见月。 他的手颤抖地抚上面庞,心里涌起一个无法遏制的念头。 戴上它。 儺面与皮肤接触的剎那,时间像是被某种伟力停滯了。 世界被泼了层灰绿色的顏料,斑驳的霉菌在墙面疯狂滋长,楼梯扶手上凝结著暗红色的铁锈,雨声静默,亿万斜飞进来的雨线停滯在半空中,一切非生命体都处在了荒芜和静態里。 戴著兔牙儺面的袭击者突然僵在原地,在他的视野里,齐林的手上突然凝聚出了一张红色的面具,紧接著就毫不犹豫的戴了上去,快到猝不及防。 齐林伤口处流出的血液匯聚成猩红的线,这些丝线层层缠绕重叠,將他全身如茧一样保护起来,又像是某种用於封印的符咒。 “靠,靠靠靠!” 兔牙儺面人突然暴退三步。 “恁妈类个巴子……咋恁也有?!” 齐林缓缓站直身体,绷断了全身的线,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暗红儺面的眼眶腾起两簇金色的火焰,他看到自己右手正不受控地抬起,森白骨刃刺破指尖皮肤,带著淋漓鲜血疯狂生长,直至长成七尺的长戈。 “当礪剑以明志,待时而动,涤盪邪祟,方显丈夫之节。” 一时间,齐林分不清楚这是儺面说的话,还是他自己的声音。 破空声响起,又是方才的袭击手段,可这次弹道在他的视线里慢的出奇。 齐林这才看的真切,弹射而来的竟然只是普通的石子……石子竟有这么大的威力,那兔牙人修炼过什么武功么?又或是,这是那奇怪儺面带来的影响? 他轻轻捏住了袭来之物,看了看,然后用力握成了粉末。 太多问题了,以齐林的好奇心,他很想发问,可此刻身体里有另一个灵魂影响了他的性格……这个灵魂沉默缄言,崇高得不可直视。 於是他扬起长戈,轻轻劈开静止的雨幕。 “刷。” 长戈前具象化出炽烈的刀光,好似要切开天地!而后,它穿过对方的身躯,如候鸟飞向天空,在灰暗的天边留下一片夕阳般的赤金色。 “嗤——” 兔牙儺面的表情变得惊恐至极,而这个表情永远的定格在了他的脸上。 男人一下子栽倒在地,裸露的皮肤迅速灰败成石膏色,仿佛被抽乾了所有生气。 仅此一招。 暴雨重新笼罩世界。 齐林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猛的跪在血泊中剧烈喘息,面具从脸上掉落,砸在地上发出木头开裂般的脆响。 他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手背,上面只有血污,从中长出的骨质长戈根本不存在似的,像是一场梦。 “我……” “哦豁,这次的凶儺当真是有点凶噻。” 戏謔的男声从头顶传来,齐林猛然抬头,看见楼道的围栏上蹲著个戴青面儺面的男人。那面具绘著市井小贩般的諂媚笑脸,额间缀著枚铜钱。 青面人晃了晃头,铜钱在额间叮噹作响。 “別紧张,我是俗儺里的'牙人',只做生意不打架。”他的语调恢復成普通话,“你现在肯定满肚子疑问,对於你们这些新客,我可以免费赠送一个问题,就当是维护未来的大客户。” “我……杀人了?”齐林没理会他,身体微颤,看著楼道里横陈的尸体。 “嘎?”青面牙人愣了一瞬,捧腹大笑。 “哦豁,搞忘咯,你个帅锅还是个新来的。莫得事,以后你还要砍更多滴人哦。” 齐林按了按脑袋,只觉得世界有些荒谬。 “莫得楞个恼火嘛。好好好,就当是给你这个新娃儿打个折,这具尸体我免费帮你处理咯。” 齐林这才看向了他,看向那諂媚笑脸后的眼睛。 俗儺里的『牙人』? “这是怎么回事?” “问的楞个宽泛,要我咋个解释!”牙人好笑道,“算咯算咯,我就用最撇脱的话给你摆一哈嘛。” 他清了清嗓子,不再说方言。 “去年城西化工厂爆炸,有个工人从两千度的钢水里爬出来,连烫伤都没有。”他捏了捏眉心的铜钱,“还有上个月说医院搞迷信的新闻你看到没?被医闹逼疯的某位主治大夫,戴著寿星儺面衝进了icu,愣是把断气三小时的人救活了。” 齐林撑著墙站起来,牙齿用力咬在一起,“什么意思,说重点。” “这些,都是面具带来的改变啊!”牙人嬉笑,“当然,有了能力就容易作恶,也有网贷还不上的大学生戴著儺面抢银行,还有……你这样的。” “什么叫我这样的?”齐林皱眉。 牙人咧嘴,不多做解释,只是继续自顾自的说,“总之,这是近几年来刚出现的怪事,部分人因为未知的原因,会在某个节点突然获得不同的儺面,在面具下面,人所有的执念与欲望都会被无限放大,同时展露出非人的特殊能力。” “而戴上儺面,发动能力的那一刻。“牙人突然蹦下来,抓住齐林的手腕,儺面下的眼睛闪著市侩的精光,“我们就和普通人不在同一个图层了。” “看了那期的《走进科学》特別节目吗?专家说化工厂倖存者是穿了新型隔热服。”牙人回头了一眼灰白的天幕与远处尚未消散的金光,“其实不是,他像你一样,进入了这个离奇的世界。” “我们把这个只有儺面拥有者能看到的世界,叫做……” “儺面之下!” 第4章 挥之不去的阴影 “儺面之下?” 齐林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他再度將面具按在脸上。透过眼孔看,那个世界灰暗而神秘,处处腐朽破败,明明是现实的模子,却像在一汪死水中浸泡了很多年。 他把面具轻轻摘下,瞳孔微颤,大脑乱成一团。 有太多问题想问了,譬如这个人为什么要杀我?你为什么会这么巧出现在这?之前的那桩凶案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又譬如儺面之下和现实世界还有什么区別? 但此刻,有更重要的事。 我真的杀人了,就在刚刚,一条人命死在了我的手下。 即使刚才齐林有些不受控制,即使是对方先动的手,可回想起来,戴上面具后的那个自己视人命如草芥,掠夺生命时隨意到像是弹了弹衣服上的尘埃。 更令他隱隱后怕的是,当时的他似乎带著一丝难以言喻的……畅快感。 可自己明明只是个普通人,这么多年犯的最大错误也就是去老师办公室偷撕作业的答案,年轻时图免费看了几本盗版小说,怎么就成杀人犯了呢? 这身份转变速度快的让齐林有些难以接受。 他刚想开口,却看到牙人把手抬起。 “哎,我刚刚说嘞嘛,免费送嘞答案只此一个哈,送多了老子喉咙都要保养不过来,二回有啥子事打这个电话。” 牙人顶著那副諂媚笑面,往齐林手里塞了张发黄的纸质名片。借著楼道昏黄的声控灯,齐林看到名片背面印著“愿我们的服务,让您宾至如归”,正面却用红色笔跡写著“民俗文化研究协会,特约顾问:钱三通”,以及一串联繫电话和地址。 身为新媒体人的职业病又犯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正反面的內容有关联么! 你这句宣传语完全就是从按摩gg里直接抄来的! 但钱三通却没有任何解释的意味,对方已经哼著小调走到了兔牙儺面人的身边蹲下,嘴里嘰里咕嚕的似乎念了串齐林听不懂的咒语,然后……吭哧吭哧的把尸体扛在了肩上。 “等等,你就这样处理?” “不然嘞?你还指望老子跟耍魔术一样,咔咔咔把这个人变出瓣儿啊纸钱啊那些鬼迷日眼嘞?拜託,有超能力也要讲一定嘞能量守恆……” “不,我的意思是你就这么戴著个奇怪的面具,肩上扛个人在大街上跑?”齐林有些无力,“还有,你能不能儘量讲普通话。” “哦,行,这个倒不至於。”钱三通嘿嘿一笑,额头的铜钱突然叮叮噹的无风自动,紧接著身躯一点点消失在空气里,像是被橡皮擦抹除了一样。 “?”齐林把手伸过去。 “哈!”钱三通扛著尸体突然又出现在了原地,发出一声大喝,想要故意嚇嚇齐林。 齐林抽动了一下嘴角。 “刚才我不说了嘛,不在一个图层了!这是儺面的通用能力,发动异能时,可以和接触的物品一起藏进儺面之下,与正常状態不同,不戴儺面是看不到的。” “我也行?” “对啊,不过你如果只是单纯想看到儺面之下,戴上面具就行,凶儺还是儘量少发动能力……不多说了,我真要走了,外勤打卡快到时了。” 钱三通又消失在空气中。 齐林等了片刻,那人没有再次出现。 他抬头看向了楼梯上阴暗的天空。 少年时候的习惯一直维持到现在,曾经自己最喜欢雨天,雨声適合让人保持冷静思考,或者放空大脑去休息,可此刻瓢泼的大雨无止无终,仿佛要吞没遮掩这世界上的一切。 他有些迷茫了。 嘆了口气,齐林回头看了看楼梯上的血跡,隱隱有点头疼。 这些血还得想办法清理乾净,此刻他突然感激自己找了个旧小区,楼道里没有安装摄像头。 —— 清理完所有“证据”后,已经是下班时间,得亏是工作日外加大雨,竟然没有碰到一个邻居。 齐林躺在还存活的懒人沙发上,眼神空洞无神的盯著天板。 今天他经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顛覆了从小到大的世界观,还要浪费半天假期来清洁外加补窗户,以至於现在累的几乎瘫倒。 还有那副儺面,研究了一会,他发现並不能像小说一样把它收进什么识海里,於是只能做贼一样藏在了床下的杂物盒中。 但让人惊喜的是,他胸前背后的伤口都已经快速结了痂,只是按起来还有些钝痛,脸上那一道擦痕更是几乎已经看不出来了。 这也是儺面带来的改变? 不过也不全赚,自己损失了一张懒人沙发,还有风衣和衬衫…… 在他收拾残局的时候,天逐渐晴了,夕阳穿过残存的黑云,像一点金箔贴在天上,光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边角柔和的影子。 “咔。”门锁声突然响了起来。 齐林回头,穿著宽鬆卫衣的碎发男子拎著一大兜东西走进来,把钥匙隨手扔鞋柜上。 是他的舍友,陈浩。 “臥槽!齐总!”陈浩目瞪口呆的看著窗户,“你把纸壳子贴窗户上干嘛!” 齐林瞥了眼临时修补的窗户,假装淡定,“下午颱风把窗户吹碎了,又没人来修,我临时补了下。” “丟他娄某,房东不讲良心,安个这么脆的玻璃。”陈浩骂骂咧咧的从袋子里掏出一罐菠萝果啤扔给齐林。 “啤酒你也喝甜的。”齐林皱眉接住。 “嗨,有就得了,別挑。”他给自己开了一罐,大大咧咧的躺在另一个沙发上,“哎?客厅好像空了点……对了,早上警察给我打了通电话。” “哦?问了什么?”齐林的耳朵动了动。 “就问你昨天啥时候到的家。”陈浩突然坏笑前倾身体,“咋,出去洗脚被追查到了?” “滚。”齐林翻翻白眼,笑骂出声,“牵扯进了一个案子里,不过大概率和我没啥关係,这段时间每天去签个字就行。” “嗐,我就说,谁能有咱齐总遵纪守法?” 陈浩没有继续追问,而是举起啤酒晃了晃,齐林嘆了口气,也举起铝罐轻碰。 纵然是再喜欢孤独,也会希望迷茫的时刻,有一个与自己共饮的人。 可是,在两人啤酒相撞的一瞬,齐林突然注意到自己手上伸出了无数的血线,沿著陈浩手腕缠绕,好似血管一样,一直顺著对方的手臂蔓延上去。 他的手一抖,猛的缩了回来。 “咋?有静电啊?“陈浩晃了晃手腕,“这红绳是我妈去灵隱寺求的。” 对方的手腕上真只有一条编颗琥珀的红绳。 眼了? 他愣神片刻,抬头。 对面那原本熟悉的人,容貌变成了一副兔牙外齙,眼睛眯成线的红铜面具。 第5章 我是一个好人 齐林手中的铝罐脱手,两人的笑闹声戛然而止,啤酒掉至地面的这段镜头在他大脑中无限拉长。 这又是什么情况? 刚那人没死?还是说儺面是种病毒,会传染? “嘭,嗙!” 饮料坠地的声响惊醒了凝固的思维,陈浩忙弯腰捡起果啤,再次抬头,那副诡异的兔牙儺面已经不在了。 齐林死死盯著陈浩的脸。 “哎哎哎,发烧了你?还是我脸上有?“陈浩把冰凉的罐体贴在齐林额头上。 齐林拍开他的手,沉默片刻,“你最近……有没有遇到过什么怪事?” “怪事?”陈浩把酒放在桌子上沉思片刻。 “还真有!” 齐林的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凝重。 “我这个月记著没怎么钱,到月底想著估计还能剩个四五千块。”陈浩一拍大腿,“结果今个一看余额,只有不到两千了!” “……你能不能养成一下记帐的习惯。” 吐槽归吐槽……但齐林知道的,陈浩的母亲有肝臟上的慢性疾病,又是离异,他的大多数工资都用去带母亲治疗和买药了。 眾生皆苦。 陈浩嘿嘿一笑,“嗐不说这个,对了,这绳你要不要?我让我妈再求一个,说是能压祟保平安。” “不用了,我去洗洗手。” 齐林按著大腿站起来,走进洗手间,反锁上门,轻轻转动水龙头。 镜面灯光呈梯形放射,阴影衬得他的五官轮廓深邃,那道划痕只剩浅浅的一道,以至於陈浩都没发现,他伸手摸了摸那个位置,痛感若隱若现。 理性告诉他刚才的那幕不是错觉,既然已经接触到了儺面之下,那一切诡异都不能再用常理来解释。 齐林盯著镜子,脑海中涌起那些短暂的,离奇的回忆。 血色、暴雨、追杀、长兔牙的儺面…… 盯久了,他突然觉得镜子里的人很陌生。 这张脸他见过千遍万遍,但镜中的表情却冷硬得让人心惊,他的眼神空洞,漠然且苍白地看著世间一切。 可无论在生活中还是在职场上,他都是一副谦逊礼貌的形象示人,会力所能及的帮助困苦者,救助流浪的动物,遇到傻逼也只是迅速远离而不会衝过去狠狠踩一脚。 我真的是这样的好人么?齐林心底突然发出疑问。 明明遇到了足以顛覆世界观的离奇事件,自己却接受得这么快;明明刚杀了人,自己还能事不关己似的收拾残局,而且仅仅只过了几个小时,就能毫无负罪感的和朋友碰杯扯淡。 就好像……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自己。 晃神的功夫,镜面灯突然明灭闪烁,在黑与白的交织里,他的面孔不断变化,越来越陌生。 照明在十来秒后恢復了。 齐林看到镜子里的人,正戴著一副兔牙儺面,眼睛眯成一条含笑的细线。 齐林微微向后一顿,深吸一口气,不过这一次,他却没有过度慌张。 齐林缓缓把手覆盖到镜子上,轻声开口。 “你是谁?” 但没有任何多余的回应,只见镜子里的人也把手贴了过来,做了与他一模一样的动作,仿佛在隔著一个不同的世界与自己触碰指尖。 他们的衣著,头型,身边的布景一摸一样,拋开儺面看的话,无论如何都只是单纯的镜像。 但那副该死的兔牙儺面他就拋不开。 这要怎么办? 看来这样的诡异靠现实方法是解决不了了,还得对症下药。 可是,想到这个方法时,齐林突然咧嘴嘶了声。 那副鬼怪儺面被收回臥室床底下了,陈浩还在客厅……这么过去再拿一副诡异的面具进卫生间,那小子会不会把自己当精神病? 然而没等齐林思考,水龙头流出的液体突然变成血色,溢满了水池,滴答答的流下。 他如临大敌,隨手抄起洗手池下的马桶塞……但接下来,没有任何危险气息,只有一副暗红色的凶神儺面缓缓从水中浮现出来。 齐林这才突然想起来,之前被那小子追杀时,面具也是这样莫名出现在自己的手上。 “隔空召唤?方便是方便,可这也太唯心主义了……” 他拾起那凶神恶煞的面孔,端详了一下,把儺面盖在了脸上。 灰绿色的世界如潮涌来。 水流冻结般悬停在半空中,墙上的水珠拉出流星一样的轨跡,一切真实止步於此,静默不动,陷入了无止尽的死寂。 这已经不是齐林第一次进入儺面之下了,可依旧感觉到震撼无比。 他环视了片刻,看回镜子。 镜中的自己脸上覆盖著长有獠牙和犄角的儺面,那双铜铃目露出金光,威严与凶恶並存,煞气涌现,不可直视。 哎?等等,兔牙儺面呢? 齐林疑惑的移动著目光,竟然在洗手池角落找到了它。 与刚才诡异的样子不同,此刻它缩得仅有一块肥皂大小,儺面的眼睛弧度弯得厉害,面部的纹路如肌肉一样扭动,显得……更諂媚了。 不知为何,齐林有些想笑,可碍於目前情况未知,只能忍住。 “恭迎您,伟大的主公。” 那声音非男非女,眼睛弯成月牙状,叩击出琵琶似的諂笑。 嗯?竟然会说话?齐林一惊。 “臣服在您的麾下,是在下此生之幸……“它诡异的蠕动,尝试靠近齐林。 臣服?所以刚才一直偷摸出现,是因为暗示,想和我沟通…… 齐林屈指轻叩洗手台,儺面上的獠牙像是配合似的突然暴涨一寸,將兔牙儺面逼得连连退后。 他自己也嚇了一跳,但继续装的风轻云淡。 “为何称乎我为主公?” “上任附身者不敌您的伟力,被斩於戈下,所以在下甘愿投诚。” 缓了一会,那副鬼神般的面具后面突然发出一声嗤笑。 “我拒绝。” “啊?” 兔牙儺面似乎没想到齐林会这么果断,表情一下子垮了,那双眼孔弯成哭相。 “为何?是因为在下不够有诚意么?” “不。”齐林轻声道。 “我不收你,是因为你无用。” 有没有用齐林不知道,这样说话无非就是为了贬低对方的身价,以此诱导对方拋出更多的筹码。 简称pua。 “別呀爷!”对方男女不分的声音染上了些哭腔,“在下跑得快!力气大……还会撒谎!” 会撒谎?这也是能力? 凶神儺面挡住了齐林狐疑的表情,但他没有继续说话。 兔牙儺面的眼珠在狭小的眼缝中滴溜溜地转,似乎察觉到了齐林感兴趣,继续补充道,“从在下口中说出的谎言能让听眾更加信服,同时有一定机率谎言成真!” 这么唯心主义的能力?齐林有些好奇其他人的儺面有些什么功能了。 “而且,您是我目前为止见到的第一个森罗万象!”见齐林久久不答应,兔牙儺面似乎有些急眼了,“只有您能收我,不然在下只能成为儺面之下中游荡的孤魂了!” 森罗万象?又是一个新的名词。 但对方把自己抬得这么高,自己自然不能露出无知的样子,於是不说话,只是淡漠的点点头,嗯了一声,表达自己的应允。 兔牙儺面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翻书还快,諂媚之情快要溢出来,但同时又有些犹豫。 “主公,按儺面之下的规则,您还需要在我的强项上胜过我,否则即使戴上面具,也无法调用我的全部能力……” “你的强项是什么?” “撒谎,我们讹兽最擅长的就是撒谎。” 讹兽?应该便是这副兔牙儺面的原型了,在传说中这是一只似人似兔的妖怪,奸猾,喜欢说谎话。 而撒谎…… 他这一生最多的谎言都在职场上,老板催促时打开新建文件夹说快了快了;甲方想出一个烂到透彻的主意时违心吹捧,说些让自己都肉麻的溢美之词。 但这些话很明显在此处不適用。 沉默,长久的沉默,沉默到兔牙儺面以为自己招惹了对面,面具上流下汗液似的水汽。 齐林面具后的唇角突然轻轻掀起,有些愉悦,又似自嘲: “你听好,其实……我是一个好人。” 第6章 民俗文化研究协会 “嘿嘿……哈哈哈哈……” 腐败的世界里响起了阴森的,非男非女的尖锐笑声。 “主公,在下心悦诚服。”它收敛笑声后,恭谨道。 没等齐林再说什么,讹兽的儺面腾空而起,它朝著齐林凶神儺面的眼孔扭曲旋转,仿佛掉入漩涡的孤舟,最终坍塌於一个黑点,彻底消失不见。 齐林愣了愣,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意味不明地低笑了一声。 他的大脑中涌入了一堆信息,那感觉像自身多了一个器官,而自己天生就能掌握它。 但他同时冒出另一个疑惑,为什么那副凶神的儺面没有任何信息给自己? 他摇摇头拋除杂念,从繁杂冗长的知识中整理出重点,这是身为一个新媒体工作者必要的技能。 儺面原型:讹兽。 核心能力:谎言。 与讹兽儺面本身所述的差別不大,发动这副儺面的能力后,所说的谎言会更容易让对方相信,同时,根据谎言牵扯的因果大小,有一定机率使谎言成真。 齐林轻轻摩挲下巴。 有用,又好像有些鸡肋,得具体看看这个成真的標准在哪。 不过,估计我说一句明天彗星撞地球,成真概率只会无限趋近於零…… 他嗤笑一声,移除了这个危险的想法。 齐林还从讹兽的儺面中获取了一些通用的信息。 例如戴上儺面后,人类肉体会得到一定程度的强化,至於强化多少,则和儺面的原型有关。 也就是这个兔牙又在骗我……什么跑得快力气大只是针对普通人来讲,对其他儺面来说优势並不明显。 同时,他还了解了一些关於儺面之下的资料。 儺面之下与现实有些类似平行世界,本身互不干涉,但插入了儺面拥有者这一额外的因素后,两边世界逐渐產生了融合互通。 最直观的一点就是,地理位置的共享。 说白了,在儺面之下中穿梭,抵达目標地点,回到现实后,自身也会处在那个位置! 其次,在儺面之下里可以看到现实世界的生命,但无法触碰,无法影响,想要產生接触必须先回归。 对此,也不是全无预防之法,因为从儺面之下回归的人,身上会有残余的特殊能量,干扰现实磁场,造成电路短路,灯光扭曲等现象。 有些类似恐怖片经典桥段……他暗自吐槽。 照这个逻辑理下来,齐林大致明白了之前袭击者的手段,那人先在儺面之下中进入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显型,造成了短路停电,接著对自己展开了攻击。 但齐林猜测,儺面拥有者们並不敢太过囂张,起码大多数儺面都还不足以无视热武器……而现实世界带著儺面显型,会多一份暴露的风险。 怪不得有著这么诡异的力量,社会上对他们的报导却少之又少,而且大多是当都市传说和未解之谜处理。 齐林轻轻在厕所里踱步,没注意到自己嘴角上翘的弧度越来越大。 在被无聊的日常摧残这么多年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兴奋的时刻了,不只是骨子里爱冒险的天性,还有某种……诡异的愉悦感。 “齐总啊,齐总!!”门口突然响起陈浩的大嗓门,“你掉厕所里了啊?!我快憋不住了!” 齐林一怔,猛然从方才的状態中退了出来,他望著手里的儺面呆了片刻,背后悄悄激起一层冷汗。 面具不知何时已经拿了下来。 他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面镜子此刻无比正常,只是镜面灯打在额发上留下一片阴影,他看不清楚自己的眼神。 ———— 昨晚出来后,齐林隨便啃了两根黄瓜,又喝了点酸奶,便直接躺回了床上。 他本以为自己会一夜无眠,可大概是折腾一天太过劳累的原因,醒来已经是早上十点多了。 今天本来是周四,但齐林又请了两天年假。 自己心头有太多疑问要解,也无心上班,而且警察打电话到公司去,不知道那帮八卦的同事要议论多久……乾脆直接休息几天。 只是年假请完,旅游计划大概又要延后了。 齐林走出臥室,到窗边扯开窗帘,昨天破掉的窗户竟然已经换新了,不用想也知道是陈浩起了个大早弄的。 他的手掌贴著玻璃,往窗外看去,晴日只来了昨天傍晚那一会,今天又是阴雨绵延,雨滴在玻璃上拉出灰色的线,大街小巷笼罩在规律的沙沙声里,世界褪去平日里的顏色,仿佛只有灰和白。 喀纳斯湖边的雨天应该比这里漂亮很多吧?齐林没来由的想。 他低头笑了自己两声,走去厨房开火,简单煎了两个流心的煎蛋,又热了两个肉包,快速对付了几口。 嗯,经典的早餐午餐二合一! 今天先去那个什么民俗文化研究协会找钱三通,下午下班前还要再去警局一趟签字按手印,另外那个採访项目似乎快到死线了,不知道那帮同事没了我能不能搞定……齐林一边咀嚼,一边把整日的规划理顺。 他擦了擦嘴,把餐盘丟进水池。 由於下雨,齐林回臥室思考片刻,挑了件橄欖绿色的防泼水风衣,內搭深灰的质亨利衫,还把直筒牛仔裤的裤腿稍微捲起一些防止沾水,再配了双有防水涂层的黑色马丁靴。 收拾好后,他带著雨伞出门,下楼上了自己买的二手代步车,大雨瓢泼,银灰色的小车很快匯入洪流中。 ———— 齐林按导航找到地方时,瞳孔放大,嘴巴微张,在伞下站了好久。 这是一处盖著几栋灰白小楼的大院,青铜门牌早已锈跡斑斑,民俗文化研究会“的“研“字缺了半块,铁门上贴著褪色的民间剪纸艺术海报,落款还是三年前的日期。 破旧到齐林以为自己不经意进入了儺面之下。 “哎?请问你找谁?”旁边突然响起轻快的女声。 齐林转过头去,是一个顶著报纸挡雨的姑娘,扎著马尾,牙齿洁白,脖颈上用红绳串著一枚用於辟邪的犬牙。 她的皮肤细腻发光,就算在雨里说话都带著笑,丝毫没有被社会摧残的痕跡。 “你好,请问钱三通老师在这里吗?”齐林也不禁眼角微弯,嘴角掀起弧度,轻轻把伞伸过去一些。 “找钱老师?“她毫不客气的蹦进伞下,抖了抖胳膊上的水,“巧了,他在西二栋的文献库,我带你走西侧消防通道吧,那栋正门堆了好多东西,进不去。” “那麻烦你了,请问怎么称呼?” “我叫林雀!刚毕业来实习!你呢?” “我叫齐林。” “麒麟?”林雀的眼神眨巴眨巴,“神兽耶——这是笔名还是网名?” 齐林低下头,眼神茫然,过了会才反应过来对方理解成了什么。 “齐家治国的齐,竹林的林。” “喔……我还以为你名字这么炫……唉,咱们名字能接龙!” 姑娘你的思维还能更跳脱一些么?齐林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嗯”一声,配合地点了点头。 但遗憾的是,林雀的认路能力好像与她自来熟的性格不符。 沿著院內的楼绕了两三道,她嘰嘰喳喳的给齐林介绍每一栋楼的功能,却始终没找到西二栋的消防通道。 这位小姑娘的笑容越来越尷尬,就在她快掏出手机求救的时候,齐林终於看到了引路牌。 “是不是这个入口?”齐林伸手指了指。 “是!我就说我没找错吧!”林雀小小的欢呼了一声。 齐林暗自好笑,手轻轻往下一捋,把伞摺叠。 通道的墙面竟然掛著全国各个地域不同风格的儺面照片,他的脚步不禁放慢了一些,想从中看到自己那副凶神儺面的照片,但遗憾的是,大多只是类似。 来到二楼,廊道左右各有不同职能的办公室,齐林和林雀经过一道又一道门,一直走到掛著【文献室】招牌的那间。 推开旧木门的剎那,樟木香混著陈年宣纸的气息扑面而来,二十平的空间堆满书架,书案上摊著尚未修復的各类古代抄本。 “哎?是哪个哦?“一个瘦削的中年男子从博古架后转出来,戴著副浅茶色的遮光眼镜,抬头纹很重,端著一展冒热气的青瓷茶盅。 即使他此刻的样子像个老派文化分子,齐林也能一眼看出那眼睛中狡黠的精光。 “钱三通,钱老师?” 对方的眼睛微咪,然后一下子放大,满脸堆笑迎过来。 “哎呀哎呀,没想到齐先生这么快。欢迎来到我们民俗文化研究协会!” 第7章 十二大儺 齐先生? 这下齐林完全確定,对方之前的到访绝不是偶然,甚至早就在暗中调查自己,因为从昨天相遇到现在,齐林从未透露过自己的真实姓名! “钱老师客气,我也是早就想登门拜访了,只是事情太多一直拖到了现在。” “哎,理解的理解的,下一次您有事直接电话,我过去找您也行。” “钱老师这里的研究资料很系统啊,光是儺戏的抄本就比省图书馆还多。” “嗐,长期积累下来的,很多都是用处不大的东西,来,来坐下喝茶。” 两人坐在茶桌的两边,过了一会,烧水壶中咕嘟咕嘟沸腾起来,钱三通把第一道烫碗的水沥在瓷海上,第二道水才冲开壶中的茶叶,细柳般的叶子打旋,一会儿便晕出温润的梨黄色,他再把壶口倾下倒进杯中,轻轻推给齐林。 讲究,老道,看起来他经常招待不同的客人。 茶香瀰漫,齐林端起茶杯微抿一口,两人继续有一句没一句地扯淡。 齐林说您这里工作氛围不错,不像外面的私企这么卷,钱三通说也就適合养老,实际到手的钱和你们不能比; 齐林又问您这里五险一金应该很高吧,对面含糊带笑说还行还行,没有公务员高。 齐林说,钱三通又说…… 来来去去,饶是以齐林的定性也有些眉角微皱,对面这个精明的傢伙绝对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但就是不紧不慢的喝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態度。 更可气的是,他还无法主动开口。 因为旁边坐了个局外人。 林雀在旁边小口饮茶,发亮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流转,边听边点头,不时努力做出沉思的样子,偶尔还夹杂著“哦?”“嗯嗯。”“原来是这样。”之类捧场的话。 你在这干什么?工作摸鱼不是这么摸的,而且你的本职也不是招待客户吧……? 齐林的眼神时不时瞥过去,眉角抽抽的频率越来越高。 终於,在第九次加水后,钱三通不紧不慢的开口了,“小林啊,你把陇南皮影戏那套档案搬去隔壁楼的库房,另外把破了的给挑出来送去修补室。” “哎?好吧。”林雀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气,起身遗憾的离开了。 目送女孩出去的背影,齐林好笑开口,“我还以为你们上班真这么閒。” “今天是个特例,我们这行经常要下乡,偶尔还要出国。”钱三通向后躺在木雕椅背上,“忙起来的时候连轴都转不过来,尤其是近几年。” “从儺面之下出现开始?” “是。” 钱三通不再避讳,他的手肘搭在扶手上,侧身看著窗外的雨,“儺文化是非遗文化中的瑰宝,可是自从儺面之下出现,它已经被逐渐扭曲理解成了其他的样子……就像很多被遗忘,被丟失的传统。”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中充满了萧瑟和忧虑,像落叶隨风飘荡。 齐林觉得气氛悲凉,但暂时无法理解对方此刻的心態,只能转移话题,“儺面之下是怎么出现的?” “还不能完全確定,隨著世界各地的诡异事件越来越多,其实不少官方,民间机构都在私下研究,但那个世界的出现违背了目前所有物理规则,根本无法用常理来解释。” “竟然蔓延到了全世界?” “对,即使儺文化不流通的地区,也有人进入了儺面之下,虽然数量没有国內多。”钱三通用杯盖颳了刮茶沫,“而且外国人拥有儺面后,也会根据本地的信仰做出一定样式上的改变。” 改编不是乱编,戏说不是胡说……齐林心里想起了某句知名台词。 “等下,不能確定?也就是大概有猜想了?”他突然敏感的捕捉到关键字。 “嗯,现在广泛认可的一种说法。”钱三通停顿了一下,“是因为某种东西突然泄露,或者说甦醒过来,影响了整个世界。” 齐林没来由的打了一下冷颤,想像有一种人类无法察觉的存在从远古中甦醒,打破了人类一直以来对世界的认知,它席捲天下,像某种特殊的病毒,把部分人变得非人非鬼。 “有点像之前,冰川里封存著寒武纪病毒那种新闻。”齐林点头。 “嗯,至於具体是什么,国外眾说纷紜,还有说是什么丧尸爆发的前兆……”钱三通嗤笑一声,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我猜,是方相氏封印的十二大儺。” “十二大儺?” 没有直接解释齐林的疑问,钱三通站了起来,摸到书架的末尾,伸出手淘了半天,翻出一册文件夹。 他走来,將文件夹摊开放在齐林面前,上面竟然都是各种古代抄本的照片,抄本上的字体有甲骨文,金文,小篆等各种字体,有部分齐林根本看不懂,所幸旁边写了注释。 “翻遍了无数资料,很多资料都有类似的指向。”钱三通伸出手指给齐林指出位置。 他的眼神著重放在了圈上红圈的那两栏。 “昔者,方相氏立儺墟,铸十二大儺於黄泉之隙。赤面金目,玄甲朱裳,以百兽之舞镇鬼疫,以万民之吼锁阴煞。然《儺经》有云:“天裂九重,地缺三丈,儺非儺,墟非墟。盖言儺本吞疫之器,久囚必反噬也。” 关於十二大儺的词条又单独圈了一道,標註出了对应的名字:甲作、巰胃、雄伯、腾简、揽诸、伯奇、强梁、祖明、委隨、错断、穷奇、腾根。 “儺墟、黄泉之隙,吞疫之器,久囚必反噬也……” 这与当前的儺面之下不谋而合! 那灰绿色的腐败世界,拥有诡异能力的儺面,某种远古邪异的脱逃…… 莫名的,他心里好似升起一团名为渴望的火苗,那火苗在暴风中战慄,可即使是永不停歇的雨也无法將其浇灭,直至它熊熊燃烧,直至它燃尽荒原。 世界不再是平淡,无趣的,死水般静默。 它是隱秘的,危险的,未知的,仿佛让人行走在悬崖边缘,而下面是茫茫的,看不清深浅的万丈深渊…… “喂喂喂,喂!” 催促声突然打断了齐林的状態,他猛的抬头。 “你……你在笑什么?”对面迟疑了一下问道。 不知道钱三通到底看到了什么,他的眼神竟然隱隱有些畏惧和担忧。 “抱歉……我刚才想到了一些高兴的事。” 钱三通的嘴唇微张,“……?” 齐林深吸一口气坐了下来,轻轻抿了一口茶,“感谢钱老师的科普,我还有些其他的问题。” “隨便问。”钱三通把文件夹合上,也坐了下来,“反正我是按小时收諮询费。” 这下轮到齐林“……?” “不要露出这么疑惑的表情,別忘了,我是牙人啊。”钱三通的眼睛微眯,一改刚才的正经,突然露出市侩的奸笑来,“如果你真是来申报民俗文化遗產的,諮询什么全当附赠,但你不是嘛。” “……行吧。” 在汹涌的好奇心下,齐林还是忍了。 “既然付费,那我就不客气了,那个人为什么要杀我?你为什么会刚好出现在我的小区?”齐林的身体前倾,骨节分明的手指交叉在一起,一股脑的把疑问全拋了出来。 “还有……关於那桩凶杀案,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第8章 儺神集会 “你还真不客气。”钱三通丝毫没有因为齐林的连续提问而气恼,“不过提前说好,有些问题我其实也不清楚。” “没事,可以挑你知道的说。” 由於对方是收钱的,所以齐林转换了视角,把这场对话纯粹当成一场单纯的交易,最健康的交易模式就是一方出钱一方出货,无需人情,快进快出。 “你不先问问价格?” 齐林愣了一下,潜意识里他觉得这样的諮询总不会贵过律师费,而自己单身无房且不用赡养父母,到手的工资数也还算凑合,所以平时钱不怎么注意,至於住老小区纯粹是因为陈浩死皮赖脸的要求合租。 简单来说,他也是不怎么记帐的人。 “那你报个价吧。” 钱三通伸出一根手指头。 “一次諮询一千?”齐林沉思了一下,“可以接受,別拿车軲轆话拖时间,另外我要清晰的答案。” 年轻人总愿意钱在自己的爱好上,对於此刻的齐林来说,关於儺面之下和围绕自身的一切谜团,就是他现在最感兴趣的东西。 钱三通的表情呆住了,“你……不,您这么富裕?” “不敢收我也可以少给一点。” 钱三通的表情纠结了起来,他脑海中似乎有一个精明小人和一个良知小人在激情碰撞,齐林看著对面的眉毛几乎快要打在一起,搁心底里偷摸发笑。 “其实我不是要钱,更何况我们可是政府机构,流水异常可是会被查的。” “那你这牙人做的什么生意?”这下轮到齐林疑惑了。 “报酬不一定指钱嘛。”话虽如此,钱三通满脸都是对金钱的不舍。 “哦……但茶叶和菸酒也算行贿喔。”齐林以为对面是某种见不得人的暗示,於是发出善意提醒。 “……”钱三通嘆了一口气,“不,我意思是,一次諮询,换你的一次帮忙。” 齐林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我觉得我们还是谈钱好了,这帮忙的范围可太大了,没法定,难道你让我杀人我也帮?” “你又不是没做过。”钱三通嘀咕。 “……”齐林也噎住了,昨天那个在自己面前倒下的矮小男人还歷歷在目。 “不过说到这我还好奇一件事,那具……东西,你是怎么处理的,直接扔进儺面之下了么?” 他原以为对方属於一个见不得光的民间集会,可导航后才发现这里竟然是官方机构,官方也能做这种事? 对方只是以个人身份偷偷混跡儺面之下,还是说…… “秘密。”钱三通神秘一笑,“不过不能直接扔,因为儺面之下有自我修復的功能,会把原本不属於它的东西逐渐排挤出去。” “嘁。”齐林听到对方卖关子,不屑的咧咧嘴。 昨夜临睡前他还在思索能不能把儺面之下当做隨身移动仓库,没想到梦破灭的这么快。 但临时存放应该还是可以的,他暗自安慰自己。 突然,某种奇怪的想法钻进他的脑海。 这样的状態,用“癒合”两个字,会不会更准確? 那个世界的身体被划出伤口,扎入不属於本身的异物,於是负责癒合的细胞在坏死组织的废墟上编织新生,再竭力把入侵的东西给挤出去。 这个惊悚的想法只是冒了个头,便被对方的声音给打断。 “回到正题吧,我先来告诉你那人是谁。”钱三通往齐林的杯中加满茶水,轻声揭开了另个世界的一角。 “可我还没答应你的条件。”齐林往后靠去,手指轻轻的敲击著座椅扶手。 “没事,你会答应的。”钱三通的抬头纹堆起,一副老狐狸般的表情,“他属於一个大多由俗儺组成的组织,名为百戏楼。而那人在组织中的代號为讹兽。” “百戏楼……听起来像某种传统文化景点。” 不过讹兽自己倒是已经猜到了,在这样的异能圈里,大多人必然要有一个类似网名的代號,最方便的便是以自己的儺面原型为名。 “真是景点就好了。”钱三通轻嘆,“可这个组织没有任何现实中的企业和驻点做为背景,甚至没人知道他们的创始人是谁。” “怎么可能……”齐林皱眉,“照你的说法,这个组织的人应该不少,没有现实作为支撑,这些人的凝聚力是什么,如何沟通,怎么保证机构的正常运转?” “你的思维和最开始了解儺面之下的我一样。”钱三通突然感嘆,“但自从那个世界出现,一切就都不能用常理来解释了……把你手机给我。” “嗯?不是……等会?”齐林突然被气乐了,“你这话题跳跃的太生硬了……你要给我贷款吶?” “说什么呢?”钱三通露出疑惑的表情,“算了,你自己看,戴上儺面看看你自己的手机。” “……在这?”齐林环视四周,有些吃惊。 暴不暴露是另一回事,他实验后发现了儺面的一大致命缺陷,那就是,虽然他可以凭著意念让儺面直接出现在周围……但不能凭著意念把它送回去! 也就是他每次召唤儺面后,得想办法自己藏起来! “儺面没法自己消失的吧……?”齐林试探问道。 “对。”钱三通坦然回答。 “……那你让我戴个什么?我一会还得去警局呢,召唤出来后面具回头塞哪!” “哦,忘了这茬。”钱三通嘿嘿一笑,挠了挠头,“那我口头和你形容一下,当你戴上儺面后,就会看到手机上多出一个app,叫做『儺神集会』,它会自动以你的儺面样式为头像,只需自擬用户名便可登录。” “这个app有市面上社交软体的几乎一切功能,同时还有个交易板块,你可以在上面发布自己的需求,並將报酬写明。最终,双方在儺面之下中检收验货,完成交易。” “凭空……多出的app?”齐林忍不住点亮手机屏幕,划拉了半天,什么都没有看到,“也不需要联网?” “你开飞行模式都行。” 太荒谬了,如果钱三通说的都是真话。 他本以为这场诡异的异能爆发是某种病毒或者古老的诅咒,可现在看来它更类似一场游戏…… 有一个幕后存在,祂似人更似神明,祂或者祂们甚至了解现代科技,赐予眾生狂欢,要让人类摆脱现存的社会规则,致使世界……混乱如野火! 齐林的眼神从屏幕移到钱三通的脸上,看到对方也陷入沉默,厚实的嘴唇抿起,陷入了某种忧虑的神態。 “你有没有想说的?”钱三通突然问。 齐林盯著他的眼睛。 与对方的忧虑相反,那团繚乱的野火,也烧在了自己的心里。 “这个交易板块还挺方便,让我想到有人说过,世界就是个巨大的甲方乙方。”齐林笑了笑,只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 “……嗯。”听到齐林的话,钱三通像是鬆了口气,又像是有一些失望,他脱了力往后靠去,“那我们继续说……” “等等,不如,先让我自己猜一下?”齐林的嘴角向上咧。 钱三通微微睁大了眼睛。 “我猜……其实你对关於我的一切並不知根知底,从回答来看,钱老师说话总会忍不住神游天外,把答案围著问题绕一大圈。” 齐林竟然真诚地笑了笑,“钱老师做生意厚道,生怕我听不明白,每个问题都附赠了很多额外的讲解。” “但同时,这也代表你无法精准直接的给出答案,只能拉深对话,找机会圆回来。” 齐林太了解职场上的车軲轆话了,谁不想精准干练的解决一切?当交际的语言变得冗长累赘,那么唯一的原因就是这件事不能做,或者不知道。 自从他得知了儺神集会,便开始放飞自己的逻辑,摆脱现实的思索模式,进入了某种特殊的状態。 “那么我继续猜,其实您只是通过那个儺神集会,看到有人发布了关於我的任务,看到这个百戏楼的讹兽接取任务,从任务说明中大致了解了我的信息和位置。” 他看向对面,对方的头已经低下了,眼神往斜下方瞟去。 “那我该思考下刚才自己提出的问题了,你为什么会刚好出现在我家附近……是冒著大雨天过来看个热闹?” 齐林呲著牙,牙尖森白。 “还是说,牙人也刚好接取了某个关於我的任务呢,钱老师?” 第9章 真真假假 钱三通轻轻抬头,他的眼神变了,脑海似乎酝酿著一场即將落下的风暴,於是只能微眯双眼,竭力盖住眼睛里的锐气和精光。 其实从一开始,齐林就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牙人这个职业,齐林只是在一些古早的武侠小说中有所见闻,大概能知道其类似现代中介,但换角度想,无论时代如何变换,中介的本质也不会有任何改变,那就是促成交易,从中抽取差价,赚取更大的利润。 繁杂的信息在齐林脑海中堆积成山,每一句话在他的耳中反覆迴响了数遍。 钱三通对传统文化扭曲的嘆息不假,为齐林的解答也不假,他看起来古道心肠,不仅给齐林解答了许多儺面之下的疑问,还好心附赠了许多额外的赠品。 但他是牙人。而儺面的原型,来自於內心放大和膨胀的欲望。 牙人这么做,利润点在哪里? 围绕著这点出发,齐林不断拋出报价诱饵,与之周旋,但对方却用“一次帮忙”这种含糊其辞的话给敷衍过去。 然而,这般看似坦诚大方的行为,才是让齐林保持警觉的真正原因。 不是人情债不值钱,而是对方竟然在预支,对方在向一个刚认识不久的,跨行业的,完全不了解的人预支报酬。 这可能么?这是一位老道的“牙人”该做的事么? 若钱三通真的如此好心,好心到愿意预支报酬,甚至相信一个陌生人,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无法安全收取报酬,乾脆做个顺水人情押注未来的自己。 但这样的可能也不存在了,因为有儺神集会这种兼备一定担保功能的平台。 阻塞在齐林大脑中的唯一迷雾散开,多个猜想奔涌著串连在了一起。 藉助儺神集会,对方已经確保了自己的报酬,也是藉助儺神集会,对方知道了自己的信息和位置,才有理由在合適的点刚好来到自己的家附近。 茶香淡了下去,杯中水渐冷,无人续添。 在刚才那顿连炮式的问话后,齐林其实生出了一丁点悔意,因为那样等同於直接上手撕破了对面的偽装。 万一对方直接恼羞成怒怎么办?然后再反咬一口,第二天的新闻头条来个,某某机构小院遭人非法闯入,凶手是微阳科技齐林…… “啪啪啪。”钱三通轻轻鼓掌,打断了他的头脑风暴。 “真不能小看现在的年轻人,我24岁的时候连饮料中奖的骗局都信,三千买个带奖的瓶盖,最后落得一场空。” 齐林想奉承一句“那您牛逼”,可觉得有些带讽,於是卸力靠在椅子上,暗自感嘆还好对方没有直接暴起。 他后知后觉,接触儺面之下的兴奋感好像有些冲昏自己的头脑了。 “没错,我是接了关於你的任务。”钱三通轻笑,笑容里带著估价的精光,此刻他才真正像是流窜两界之间促商往来的牙人。 “我的任务对你无害,报酬也不是钱,但不能告诉你细节。” “你不怕我上了儺神集会后自己查?”齐林嘬了口杯中的凉茶。 “儺神集会里有著严格的论坛等级,每个人都需要通过交易,任务获得积分,才能逐渐开放新板块的权限。”钱三通意思很明显。 给你查,你也查不到! 齐林轻嘆,“那我们的合作还作数么?” “作数,当然作数。”钱三通此刻的笑几乎和那副青面牙人面具一样,“之前確实是有些誆你,但这一会儿,我觉得你值得我押注。” 明明是夸讚的话,齐林却眯上了眼睛,嘴角掀起嘲讽的笑。 “但咱们的交谈不怎么够坦诚啊。” “我自己的任务受协议限制没法透露。”钱三通伸手过去把齐林的凉茶倒掉,再度添满,“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讹兽的任务內容。” 齐林微微往前凑了点,未碰茶杯。 “一周前,一位匿名用户发布了一条悬赏,要求弄死有数百万粉丝的大网红『少昊氏』。”钱三通感嘆,“这个任务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波动,其一杀人是现实的重罪,其二目標又是有一定影响力的公眾人物,风险很大。” “光是这样还拦不住那些亡命之徒,最让人奇怪的是……这个任务的报酬。” 他推了推茶色的眼镜,沉思片刻,“这个任务的报酬叫做,记忆再现,发布者还补充了一段说明,说是可以按客户要求,重现一遍曾经经歷过的场景,最长24小时。” “记忆再现?这也能算报酬?”纵然是有诸多联想,可佩戴儺面的人总能一次次刷新齐林的世界观。 “当然算,报酬的方式多种多样,只要发布者拿得出来……”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略作停顿,“但这样特殊的报酬对於杀几百万粉丝的网红来说確实有些不太够,因此刚开始冷了两天,就当大家以为要取消时,突然被另一个匿名用户接下了。” “又匿名?”齐林忍不住皱眉,“照这么说整个论坛一点真实性都没有,大伙全匿名交流不就好了。” “哪有这么简单,这个儺神集会的开发者对人性把握透透的……匿名只可对下,不可对上!” 齐林默默饮了一口茶。 这个儺神集会简直就像阶级制度森严的古代王朝,上位者俯瞰下方一览无余,下位者抬头仰望一片迷雾,於是人们勾心斗角,相互廝杀,只为往上多攀一步,看到更多风景。 “也就是说,这个任务的发布者和接取者,都是儺神集会的高层人物?” “起码比我和我认识的人都高。” 齐林沉思片刻,等待著钱三通的下文。 对方还在兜圈!还没说任务究竟如何和自己关联上的。 “隨后任务被匿名者接取的第二天,那个发布者又补充了一条任务,要求杀掉接取上一个任务的人,直接悬赏300万!” “300万?纯现金?”齐林一惊。 这可是纯流动现金而非固定资產,能一下子拿出这笔数的多半也不是普通人。 “然后任务被讹兽接了?” “对,讹兽的实力不高,但第二条任务发布是在半夜……看到的人不多,大概讹兽刚好熬夜碰上了吧。” 齐林嘴角抽了抽,他刚被儺神集会的冰山一角给震撼,此刻又突然觉得它既荒诞又无序。 “不对……什么意思?”齐林突然站起,猛的將手按在桌面上。 他反应过来了,钱三通句句没有提到自己,可其实整件事早已围绕自己掀起风暴! 死去的网红少昊氏……自己被警方当嫌疑人传唤……第二条任务是杀掉接取少昊氏悬赏之人,结果讹兽找上了自己? 钱三通一副计谋得逞的笑,似乎早就在等齐林这个反应。 “……那个发布者还贴心补充了任务目標的信息,方便大家寻找。” “他说,接取『少昊氏』悬赏的人今年24岁,新媒体工作者,就职於微阳科技。” “真名:齐林。” 第10章 雨中鸟 把自己的真实资料曝光上去? 齐林不想深究对方是从哪获取自己的信息,他现在有了更大的疑惑。 为什么? 线索千头万绪,可他始终不得要点。 他朝九晚九,日出晚归,三点一线之外偶尔发呆,偶尔饮著啤酒做著財富自由週游世界的梦,心有太多不甘,但又在洪流般的岁月中逐渐沉默不言,和社会里千千万的同龄人没什么不同。 钱三通刚刚提到那位大网红时,齐林第一时间甚至没往自己身上想,也是因为如此。 他根本就没和这帮人有过什么牵扯! 为什么,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齐林的眼神有那么一瞬凶恶如镰,其间的戾气几乎化成实质,那双眼睛隱隱露出金光。 青色的面具顿时覆盖在刚才还在看热闹的脸上,钱三通如临大敌的从椅子上站起来,额头上的铜钱鐺鐺作响。 “莫激动莫激动,又不是我搞嘞!” 齐林猛的抬头,“你还知道什么?” “没了,能说的我都说了。”钱三通赶紧把口音变回来,“注意控制下情绪,不要让儺面过多的影响你!” 齐林这才反应过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向后躺去。 这种感觉太糟心了,他的人身安全和隱私一下子岌岌可危,仿佛任人宰割的鱼肉,而这样的处境还可能威胁到陈浩,威胁到他身边的其他人。 不过自己当真无辜么?他心里仿佛出现了一个微小的声音。 齐林烦乱的挥了挥手似乎想驱赶什么,可他面前只有空气。 钱三通小心翼翼的戴著那副市侩笑容的儺面,出声提醒,“凶儺对人性格情绪影响非常的大,你得儘量控制脾性。” “嗯。”齐林继续深呼吸,虽然现在非常想一拳干在对方欠揍的脸上。 他已经不想继续进行这场谈话了,刚才的愤怒有些异常,不適合和对面的傢伙继续扯些弯弯绕绕。 “等会我还有事,今天就先走。”齐林拿起杯子一口饮完剩下的水,“对了,那副红色儺面的原型是什么?” “还不知道,儺文化流传的太过广泛也太过鬆散,面相很多,我也在查资料了。” “嗯,谢谢。你那个忙我会记得的。” “嗐,什么帮忙不帮忙的……不过既然这样说了,你可得守江湖道义!”青面牙人面具的笑容看起来仍然非常欠揍。 “好,我儘量。” “还有……”钱三通挠了挠头,他的身份在齐林这里並不明朗,且更偏乐子人,可此刻竟然说了句关心的话。 “小心点。” 齐林沉默著看著钱三通,轻轻点了点头。站起来拉开椅子,转身离去,墨绿色风衣的衣摆隨风而动,离开房间,消失在走廊尽头。 窗外依旧大雨瓢泼,天地黢黑,久久不停。钱三通摘下了面具看著窗外,脸色一股悵然。 “哎?钱老师?刚才那个帅哥走啦?”清脆的声音像只嘰喳的麻雀,钱三通回头看去。 “是啊,刚走不久。” “唉,可惜可惜,我还没加上联繫方式,毕业后还收拾这么清爽的不多见了。”林雀嘆息道。 钱三通知道对方只是在耍宝,忍不住笑了笑,“他还会再来的。” “这么肯定?”林雀的眼睛亮了亮,三两步蹦到窗边,脖子上的犬牙晃了又晃,“下次来你让我接待他呀。” “有些问题,你可能回答不了他……我也不行。”钱三通摇了摇头。 “咕嘰!” 窗外突然传来了声音。 一道灰黑色的残影掠过天空,两人同时把视线移了过去,竟然是一只不知名的鸟儿,那只鸟竭力震动著翅膀,对抗著风雨交加的世界,可这样的天气不是如此单薄的身躯能对抗的,飞了半天,它终於还是狼狈的斜飞过来,停歇在了外面的窗沿上。 “呀!鸟!”林雀忙打开窗户,“快进来,快进来避避雨。” 可那只鸟不为所动,也许是因为它听不懂人话,又或许只是它感觉到了危险,固执的不相信別人。 大雨斜捎,把这只惊弓之鸟淋的羽毛结团,可它就是眨著那只漆黑的眼睛,跟钱三通长久对视著,一步也不肯进温暖的屋里。 —————— 齐林握著方向盘在路上疾驰,暴雨几乎到了雨刮失去作用的地步,瀑布一样顺著车窗倾泻,轮胎呲啦经过水坑,溅起数十公分的水。 他改了往日的习惯,罕见没有在开车时听歌,雨声和引擎声混杂,汹涌的炸响在整个车舱內……他第一次察觉到,原来开车时会这么的吵,吵到人心烦意乱。 世界已不是之前的世界,现在的世界像是周围有什么东西在匍匐,雨声就是某种生物的尖牙利爪拨开草丛的声音。 他天生是爱冒险的性子,从小觉得自己异於常人,也幻想著总有一天会有天降的异能或者小说中的系统来到自己身上,可真到了这天后,他却仅仅高兴了不到24个小时。 很明显,自己正处於一场未知的暴风中心,有人围绕自己设了一场精巧的棋局,可自己竟然连对方的目的都不知道,颇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感觉。 信息已经泄露出去,他在昨日的追杀中侥倖获得了儺面才活了下来,可是以后呢?关於这样的追杀还会有多少?会不会……牵扯到自己身边的人? 这才是他最为害怕的。 齐林握紧了方向盘,沿著导航的指示开动著,顺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之后该怎么办。 “等閒下来,第一件事先去那个儺神集会看看……”他自言自语道。 按钱三通所说,儺神集会应该是整个儺面之下最为重要的情报交流区,就算自己权限暂时不够,也肯定能搜到关於自己的信息。 “其次是森罗万象……” 关於这个名词,齐林刻意的没有问钱三通,他潜意识里觉得这种能力应该非常特殊。 因为讹兽说过,它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 同时,在旁敲侧击的沟通中,齐林发现钱三通似乎默认每个人只能有一张儺面,毕竟它由心相所生。 那……自己能收纳其他人的面具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特殊的外掛,还是另一种灾祸? 他轻轻嘆了口气,接下来就是自己和身边人的安全问题。 “和陈浩说搬个家吧……以后分开住。” 这样的想法一出现,他脑海里就不由得浮现出陈浩满脸惊愕问自己“义父这是为何啊?”的场面。 齐林正视前方,摸了摸扶手箱,想著先给陈浩提前说一声,却摸空了。 “奇怪,是刚才经过那一段坑洼路的时候给手机顛下去了么?” 齐林呼了一口气,猛得低头,以最快的速度在座椅下捡回了自己的手机。然而,他再抬头看前方时,大雨茫茫中竟出现一个人影,他戴著兜帽,脸部被一片漆黑覆盖,但车根本来不及剎停,以迅雷之势直接撞了过去! 第11章 諦听 暴雨倾盆,车轮在积水中发出刺耳的声响,齐林几乎是將剎车踩到了最底下,但如此湿滑的路面终究是剎不及。 “砰!” 车头传来阻碍感,那道人影登时向后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趴在暴雨如瀑的地面上,不动了。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齐林懵住了,他从未想到封闭的高架桥上会莫名站著一个行人,这是他学会开车上路以来第一次事故。 来不及多想,齐林把手剎拉起,打开门衝进雨幕,蹲在那人身边,上手检查对方的状態。 那人静静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齐林沿著他的脚往上看,穿著宽鬆的黑色质运动裤,上身是黑色卫衣加兜帽,身高看起来只有一米七不到……不过最重要的是,他的头部正在流出暗红色的液体,与雨水混淆,转眼又被冲刷乾净。 真要命,齐林此刻深刻知晓了什么叫做祸不单行,在倒霉的日子里,各种离奇的意外总是会纷至沓来,好似老天在故意捉弄你。 “喂喂,你还能说话吗?”齐林在大雨里轻轻拍打著那人的胳膊,另一只掏出了手机准备打急救电话,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来回搓动,可那该死的屏幕见了水连锁屏都划不开。 “刷!” 就当他越来越急,一股无名的暴戾涌上心头时,那被撞的人竟然直挺挺的按著地面站了起来! “臥槽。”齐林大为震惊,“喂喂餵快趴好,动作別这么大,我在给你叫急救车了。”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也跟著站了起来,看到那人的面容,突然心中一凛。 那是一副青灰色的儺面,额头有一独角,面纹似虎,长著一对犬耳,双目微闔,似睡非睡,雨水顺著他的儺面纹路流淌,混著血色,在下巴处匯成淡红的清流。 普通人大雨天上高架桥已经够离谱了,更不可能图好玩戴著面具。 这人必然也是儺面拥有者,而且这幅的面相他是认识的,虎头犬耳,是传说中聆听万眾心声,辨识万物真相的神兽諦听! 大雨中的高架桥,这一幕怎么这么熟悉呢……区別是小说里那人开的是迈巴赫,而自己开了个二手捷达。 齐林轻轻把手机屏幕再度锁上,中断了报警的念头,脑海中的各种想法飞速闪过。 “你要做什么?” “我在追……”諦听似乎陷入了困惑。 “追谁?我?” 一道惊蛰响起,齐林的防水风衣上流泻著冷冽的光,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戴上面具的准备。 但出人意料的,对面抬起头看了看齐林,那双虎目闪了一闪。 “不是你。” 齐林莫名有点感动心说原来不是我,运气终究还是没惨到那种地步…… “可我……想不起来是谁。”諦听扬起脸,疑惑的看向远处。 高架桥下的湖水在风暴中糊的像是一片浓雾,也像他面具后迷茫的眼神。 完犊子了! 被我撞失忆了! 齐林真想说小兄弟你別玩这套,我这两天的小心臟真的经受不住打击……失忆梗这种东西早就狗血到言情剧都很少拍了,你怎么还和我玩这一出呢! 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只见諦听面具下闷哼了一声,脚步踉蹌,开始蹲地上摸索积水。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你在找什么?我帮你,然后先送你去医院吧。” “不去……医院,我要逃。” 暴雨中突然再度炸响一道惊雷,諦听面具上的纹路突然应声翕张,像是爬行动物的鳞片,而面具上的犬耳竟然也跟著抖了两下。 “不在了,不在了……”他跌跌撞撞的转身便走,孤独的身影在雨中飘摇。 “等会,咱们还是先去医院……”一来齐林是担心这人的身体,即使有儺面看起来也受了不轻的伤,二来虽然主要责任不在自己……但这么走了会被定义成肇事逃逸的吧? 齐林上去抓住諦听的胳膊,却没想到却被对方粗暴甩开了。 “不要……管我!”諦听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旁边有车疾驰而过,大灯的光亮撕开雨幕,越站在这里暴露的风险越高,这下齐林真是没辙了,又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乾脆把手举了起来, “好吧好吧,至少拿把伞。”齐林小跑到车后,从后备箱里抽出一把雨具,向諦听递了过去。 諦听驻足回望,那双虎目盯著雨伞迟疑了数秒才接过,然后倒持伞柄打开,垂著观望了会,突然举到头上,刚才接的雨水顺著伞骨浇遍了他的全身。 “……” 齐林眉角疯狂抽动,“要不咱真去医院看看?” 可那人只是沉默摇了摇头。 齐林突然有种感觉,面具后的这人应该还是个不大的少年,先不提他的身高……只有少年才会有这么直白的孤独感。 他们还没学会在社会中隱藏自己的软弱与爪牙,也不会装作合群……孤独得简单粗暴,汹涌如潮。 諦听没有再说话,转头撑著伞离去,脚步踩碎粼粼发光的积水。 齐林只觉得没来由的冷,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諦听格外排斥医院,而且等下自己还要去警察局签字盖手印。 “小心点啊!沿边走!”齐林大喊。 这人好像確实没什么事的样子……儺面带来的强化应该够硬。 然而这个念头仅仅冒出了一下,就看见前面撑伞的少年突然往前扑倒,伞面也“嘭”的收缩,如同渔网一样把諦听包在伞里。 “……” 齐林嘆了口气,只觉得人生大概是无望了。 —————— 刺鼻的消毒水味钻进鼻腔,白炽灯下,人群匆匆,来来往往。 全身湿透的齐林站在医院的走廊里,风衣顺下的水能滴成洼……即使是防水的衣著也救不了他,他觉得自己好像刚穿著衣服游泳上来。 最终,他还是送諦听来到了医院。 当然,送医就不能戴著面具了,於是他在路上把諦听的面具摘下,丟在了车里。不出他所料,看起来顶多是个十六七岁的半大孩子,面容苍白如纸,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送来时急救站的护士还一脸疑惑询问自己发生了什么,齐林只得胡乱编了一句看到这孩子倒在高架桥的路上,其他一概不知……毕竟自己是有案子背在身上的人,再招惹点什么难免不会罪加一等。 那时护士还想再问什么,没成想諦听突然適时吐了一口血出来……嚇得半个站点的护士连推带搡的给送去抢救了。 幸运的是,那口血只是因为嘴里咬破了皮,另外除了点擦伤和脑震盪外,其余没什么大事。 他转过身来,透过玻璃看著普通病房里睡著的少年,不由得缓了一口气。 来回折腾了这么一通,此刻已经快晚上八点了,他竟然鸽了警察……要怎么向他们解释今天的事? 齐林有点牙疼。 正逢此时,他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轻微的震动声嗡嗡的响起,他嘶了一声,把湿透的额发向后捋,然后拿起手机一看。 哦豁,说曹操曹操就到。 派出所的催命来电! 第12章 未有之梦 手机震动声久久不绝,齐林仰了一下脸,颇有一种即將大义赴死的悲壮感。 他把拇指悬在接听键上半秒,终究还是按了下去,喉结轻轻滚动,將手机贴在耳边。 “你好,齐林是吧?”对面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是,我是。” “今天下午约好的笔录为什么没有来?”电话那头的声音里夹杂著公事公办的冷静感,背景音里都是键盘的噼里啪啦声。 “不好意思,临时遇到了点情况。”他微微侧身,避开推著输液架的护士,儘量拉上立领让自己的声音別太大,“是这样的,我现在在急诊科,我去笔录的路上遇到个倒在路边的孩子,然后把人送市二院来了。” 那头的键盘声突然停顿了下来,对方的语气稍缓,“孩子?多大?在哪碰见的?” 齐林心里咯噔一下,只能祈求那段路上刚好没有被摄像头拍到。 “应该还没成年,是个男生,具体位置在环城东路到派出所中间那段高架桥上。” “哦,严重吗?” “没事,应该没什么事。”齐林犹豫了一下,“有点轻微脑震盪。” 对面沉默了片刻,大概也在思考没事和脑震盪之间的逻辑,不过他並没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那你现在能过来吗?” 齐林捧著手机,抬头又往病房里瞟了一眼,那个少年蜷缩在病床上,睡姿有些不安。 “但这孩子的家属还没联繫上。” 对方没有说话了,齐林听到他好像在和別人低语商量些什么,而后键盘声再度穿插进背景音,话筒那边却换了个人。 “行,你现在就在医院不要动,我直接过来找你。” 这道声音中气十足,让齐林心头微微一沉。 是昨天审问自己的刑警王队。 “好,王队,我就在急诊科门口等你。” “嗯。” 对方利落的掛了电话。 奇怪。 直接来找自己?按昨天的情况,如果证据不够,对方不会如此劳心费神;可如果证据够了,又怎么会给自己选择的余地? 齐林轻吐了一口气,抓了抓脑袋,缓缓靠墙蹲下。 好累,大脑像是锈住了,齐林低著头,甚至怀念起上班的时候。 噪音喧囂又空洞,灯光冷得让人微颤,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如今萎靡疲惫的耷拉著,盯著地面发呆,盯著盯著好像要向一边倒了,可没有人看他一眼或者提醒他年轻人醒醒,所有人都有各自的心事,人影如织,没有为他停留。 手上的腕錶响起滴答声。 这枚腕錶是齐林生日时別人送的,作为一个喜欢给自己兴趣买单的人,他的表不止一枚,而且尤其喜欢机械錶。 最开始戴不习惯,觉得手腕上有个东西不好活动,可戴久了就脱不下来了……因为他在很多沉默到发疯的夜里总想听点声,分针和秒针交错,一轮又一轮的噠噠噠轻响,让他感觉自己的心还在勉强跳著。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怎么回事……什么声音! 声音越来越大了,可齐林的眼睛酸涩到几乎睁不开,他努力的控制眼部的肌肉,感觉像是泡在浑浊的水池里。 他奋力睁开,他看见了……整个走廊空无一人! 惨白的灯光堪堪笼罩一圈,只有自己头顶的一盏亮著,往前再看便是一望无尽的黑暗,黑暗中传来滴滴答答的钟表声。 冷汗顿时从背后渗了出来,他猛的站起,却觉得头重脚轻跌跌撞撞,於是用力扶著墙面往前走。 不对,不对,不能直接走…… 那个孩子……諦听醒了吗? 有时候齐林真的恨自己这种诡异的责任感,可他还是忍不住朝病房里面看去。 病房里空无一人。 齐林莫名传来了心悸的感觉,他使劲眯眼凑近了病房门的观察窗。 不……那不是病房,病房里应该是洁白单调的床单枕套,旁边放著孤零零的输液架,可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这是一间用於直播的臥室! 暗红色的光顺著丝绒窗帘的褶皱缓缓流淌,环形补光灯呈扇形排列在电脑桌前,桌上的屏幕键盘等外设高端到自己都不捨得用,悬起的麦克风泛著冷冽的铁色。 齐林的手不听使唤一样的推门进去,缓缓走近桌子,手指在质地冰凉的桌面上摩梭。 很陌生,自己应该不认识这儿…… 可是设备真棒。 想著想著,齐林便坐到了桌前,那架价格不菲的电竞椅很符合人工学设计,坐得舒坦,往里一躺便有些不想出来的感觉,接著他熟稔的打开主机,调试麦克风和音响,保持他们在最佳状態,然后他又掏出手机卡在支架上,开始操作著电脑上的推流软体。 嗯?我要干什么来著……齐林突然生出一个疑问。 是了,我要像往常一样直播……直播什么呢?对了,说些山村誌异人文歷史,说一说那千百年前……被埋没於民间和大山中的传说。 他轻轻將手指按在手机上,用指纹开了锁。 屏幕登时亮了,他翻到最后一页应用,想打开最常用也是最热门的视频软体……却突然被一个奇怪的图標吸引了眼球。 那图標好像是一副白色的儺面,儺面的头顶生出弯角,獠牙长达数寸,一双金目,眼神古井无波,漠然到像是永恆的。 “儺神集会?”齐林嘀咕的念出那个app的名字。 像是有夜风扑打而来,汹涌冲刷著他浑浊的大脑,他顿时一个激灵,猛的从座位上弹射起来。 儺神集会……儺神集会?那个只有带著儺面才能看到的神秘论坛?可自己在哪?自己的脸上明明什么都没有! 他颤抖的伸手又確认了一遍,摸到自己有些湿润的皮肤。 呼……没有,没有那莫名其妙的儺面。齐林鬆了一口气,可自己现在在哪?得出去,出去找諦听,出去等王队。 齐林恨恨地把手机扣在桌面上,然后猛的回头。 他的面前站著个人。 他不清楚这人是谁,因为对方戴著一副血色的暗红凶神儺面,那双凶煞的铜铃目威严得令人颤抖。 齐林发现自己不能动了,莫大的恐惧无孔不入的袭击了他。 儺面下的人身穿深灰色风衣,腕上有一枚皮质腕錶,手持七尺的白色长戈。 齐林想逃跑,也想咆哮出声,可时间仿佛被冻结了,世界开始生锈,灯光倒转成锈跡般的灰绿色。对方轻轻抬手,残影掠过,齐林只见自己胸口破碎,如盛开的血色荻。 痛,好痛…… 可死亡来临之际,他心底流淌过的竟然不是恨意也不是愤怒,而是……一股释然。 我是不是疯了,齐林不断问自己。 但他觉得疯的不只是他,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竟看到那副暗红色儺面的铜铃目微微垂下,显得疲惫无力……齐林不知道为什么凶手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这不是在搞笑么?兔死狐悲?拜託,离开的可是……我啊。 但对方只是看著,很久很久不说话,两人之间的沉默无止境,像是曾经很多个静到发疯的夜晚。 “辛苦了。”齐林突然轻声说道。 那副暗红色儺面下的人没有开口,他是如此失心落魄,悲伤氤氳而起,逐渐溢出,填满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 “喂,醒醒,醒醒……护士呢!” 恍惚间有人拍打自己的脸。 是谁……是谁! 汹涌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齐林突然想起来刚才好像被人捅了,有人要害自己!! 然后他用劲了所有力气,一拳狠狠干在了那人脸上! “嗷呦!” 有人嚎叫了一声,这人真有意思,惨叫也中气十足…… 不对。 齐林赶忙揉了揉眼睛,清醒了一下大脑,见不少人的目光都在往这看。 但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他看到身穿便服的王队,正捂著鼻子,蹲地上怒视著他。 第13章 王明天 王队捂著发红的鼻樑,边嘶哈边搓揉,这一拳虽迷迷糊糊,但还是有些力道在,此刻他觉得酸麻的感觉直衝天灵盖,忍不住得想流眼泪。 “哈……袭警啊?袭警是要刑拘的。”王队摸摸人中,手指放到眼前检查有没有流鼻血。 消毒水味混著走廊的穿堂风涌过,扑进齐林的鼻腔,他这才完完全全的甦醒过来,但他没有理会王队的问话,而是猛的站起,手按在门上,朝观察窗里看去。 病房里的少年睡姿不再这么扭曲了,他缩在洁白的被褥里,把自己裹紧,胸膛平静且规律的起伏著。 他轻轻呼了一口气,然而仅仅只是放鬆了这一瞬,后脑勺突然传来死亡的凝视感。 “我……我说我睡懵了,你信么?”齐林把手微微举起转过身来。 “……”王队的眼神凌厉,像钉子一样把他钉在原地。 突然他像是释然了,微微嘆了口气,向周围挥挥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大伙別堵这了,没啥看的,一点误会。” 人群重新涌动,零落散开。 眼见不再这么拥堵,齐林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两步,把手放下,“对对,是误会……” 王队冷漠一扫,把话茬堵了回去,皮鞋碾过瓷砖发出脆响,他走到了病房门前,也朝里看去,过了一会,眉眼可见的柔和了些,大概是联想到了什么。 “你说你救的就是那个孩子?” “嗯对,医生说没什么太大问题,但是短时间內要躺著別乱动,好好休息。” “哦,还没联繫上父母?” “没。”齐林努力扒拉两下耷拉的刘海,“医院没有他的档案,也没检索到任何他的疫苗接种记录,我到现在连他叫啥都不知道。” “你说是在高架桥上发现的?” “对。”齐林犹豫了一下,“应该是被车撞了,不过不严重,不知道他为什么雨天里跑到高架桥上。” 这些问题明明在电话里都问过,可此刻王队仅是漫不经心的再提问一遍,就给了齐林十足的压迫感。 “为什么確定是被车撞的?有没有可能是自己摔的?” “……我没有確定,不过我看这伤势,摔应该摔不成这样吧。” 是不是撞的我还不清楚吗!齐林心里嘀咕了一声,他微微侧头,却看到王队似笑非笑的眼神。 原来刚才那开玩笑似的问话也是一个陷阱。 他克制著喉结滚动,漫不经心的把视线又看向病房里面,没有再说话。 俩人沉默了一会,还是王队先开口。 “嗯,这半大孩子,估计是和家里闹了矛盾,等我回所里查一下,还有肇事逃逸……至於你,跟我走吧。” “走?去哪?” “还能去哪?” 齐林的手突然抖了一下,心说餵你不讲法啊你还什么都没问呢怎么就要把人带走。 “看你紧张的,市局食堂这个点没饭了。”王队瞥了他一眼,鼻子通红,嘴角带笑,“你也没吃吧,走,出去吃个宵夜。” ———— 霓虹在充满积水的柏油路上晕成光斑,里面倒映著光鲜亮丽的街景,雨刚停,水中的景色只平静了一会,可转瞬被几只大脚踩得向一旁溅开,大排档的塑料顶棚边缘坠著成串的水珠,俩人裹著各自的风衣和外套找了个位坐下,还没招呼,辛辣的,香咸的风便闻讯赶来。 “吃什么?要不要麻辣小龙虾?你海鲜过不过敏?”王队搓了搓手,吐出一口热气。 “我来份炒饭吧,外面的小龙虾吃了怕拉肚子。” “你们白领应该经常吃外卖吧,还怕不乾净?”王队接过菜单,顺手在三鲜炒饭和小龙虾上打了两个勾。 “那我换个诚实说法,我確实小龙虾过敏。”齐林嘆气。 王队把纸质菜单递给老板,没忍住乐出声。 这真是一幕奇怪的场景,他们缩在这块四面透风的大排档雨棚下面,衣服从里湿到外,世界带著萧瑟又孤寂的凉意,此刻却因为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略略觉得温暖起来。 然而这样的错觉只是一瞬,齐林强行让自己回神,他並没忘记王队赶过来的目的。 旁边的锅炉翻炒声响起,铁铲叱吒得像是兵戎相交。 “对了,王队你全名是?” “王明天。” 这三个字带著某种份量,又往齐林心里压下了一寸,气氛悄然发生了改变,树静风止。 王明天像老朋友似的隨意问道,“今天去哪了?” 齐林的拳头放在腿上微微缩紧。 “去了非遗文化保护中心,找一位朋友聊了下项目上的事。” 钱三通那里本来也是非遗文化保护中心的附院,他並没有在目的地上撒谎,毕竟对方真想查也能查得到。 “呦,你们还有这业务呢?”王明天调侃道。 “暂时还没达成合作,只是有初步意向。” “你那位朋友叫什么?” “钱三通。” 齐林看到王明天已经掏出了手机,边问话边打字,同时外套下的衬衣口袋里有微弱的灯光闪烁,应当是打开的执法记录仪。 “嗯……钱三通。聊了多久啊?隨后没有去別的地?” “大概在那坐了两三个小时吧,之后就开车往派出所赶,结果在路上。”齐林朝医院的方向努了努嘴,意思是接下来发生的你都知道了。 他的交代几乎句句属实,前提是得忽略和钱三通的“合作细节”。 “好,刚才说的內容全程录音,签字吧,给你带过来了。”王明天从兜里掏出一叠纸和笔,拍在齐林面前。 “就这么就完了?”齐林有些发愣的接过纸张,展开,边看確认书边来回瞟著对面。 “不然呢,你想主动认个罪?” 齐林嘴角抽了抽,赶紧写下自己的姓名。 “炒饭来了!慢用哈!”裹著发黄围裙的服务员走了过来,把碟子端到王明天面前,米粒炒的金黄,碎鸡蛋和虾仁均匀的混在一起,还扔了勺老乾妈,锅气腾著香辣味溢出来。 王明天鼻子动了动,胃部一抽,似乎陷入了纠结,但还是把盘子推过去,艰难开口,“你的,他端错了。” “顺便还告诉你一个事。”王明天啃了啃嘴皮,“技术科已经比对了,你那晚拍的照片时间,地点都对得上,不在场证明应该成立,但是吧……” “嗯?” “算,没什么,先吃吧。” “噢。”齐林点点头,心不在焉地拿著勺往嘴里扒拉起来。 明明应该是个好消息,可他的情绪却没法好转。 刚才昏睡时的画面又进入了他的脑袋,那间直播室,那副儺面,骨戈,疼痛感……被穿透的胸膛以及那个疲惫而悲伤的表情。 那真的是梦么? 齐林扒拉著扒拉著,突然听到一阵剎车声,他抬头,看到一辆白色麵包车停在了医院门口,下来了三个身材不一的男子。 奇怪,这大晚上的,都快过探视时间了……这么个疑问刚出来,齐林的眼睛突然放大了。 不对……其中一人好像带著面具! “哎!您的小龙虾!”服务员再次过来,小龙虾卤得红光剔透,颗颗饱满,鲜红的辣油滴落在大碗里,浸出辛烈的香。 王明天咽了咽口水,刚准备戴上手套,却突然被齐林拍了拍胳膊。 “干嘛?”王明天转头,顺著齐林示意的方向看去。 多年刑警的直觉在他心里鐺鐺作响,他还没说话,齐林已经扔掉勺子站了起来,往医院方向猫著腰小跑。 王明天挑了挑眉,最后看了一眼碗中一只没吃的小龙虾,嘆了一口气,隨即眼神凝重,也果断追了过去。 第14章 突发情况 涉过积水的浅洼,风衣颯颯摆动,城市的路灯在他视线中晃出昏黄色的波浪线。 齐林一路狂奔,他有一种特殊的预感,这伙人的目的绝对不正常,这种感觉来自那张一闪而过的儺面,也来自他这两天祸不单行的警惕。 而且他隱隱觉得……他们很大概率是冲病房里那个还在昏迷的少年来的。 “跑这么快!那伙人你认识?”后面传来王明天的大喊。 “不认识!但他们不像好人!” “我也感觉不像!”在这个紧张的时刻,俩人之间没来由的默契,都没向对方进行多余解释,“但你往前跑什么!” “过红绿灯!”齐林往回吼。 “哎妈呀我真是!”王明天气的普通话都变味了,“彪啊你!这时候还遵守交通规则!直接横穿绿化带啊!” “……”齐林沉默了一秒,扭头看了眼后面的车,果断拐弯横穿了过去。 两人喘著粗气跑到了急诊楼门口,王明天还好,齐林几乎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长时间加班不锻链的弊端在此刻显露无疑。 齐林弯腰扶著膝盖,同时往旁边看了眼那张麵包车,那是一张相当有年份的五菱宏光,前盖还凹下去一块,整张车虽被暴雨洗得乾净,可到处都是粗浅不一的划痕。 “咋开能开成这样。”王明天皱著眉头拍下了车牌號,目光朝楼里看去。 两个男人正站在护士站前沟通什么,可如果自己没看错,车上总共下来了三人……还有一个呢? 王明天快步走入大门,越过前厅,齐林在后面紧跟上,走得近了便逐渐听到那两人討好的笑。 “服务员,俺真是孩子他二叔……来接孩子回家养伤嘞。”其中一个大油头男人说到。 “叫谁服务员……没有监护人证明,也没有出院手续,肯定是不行的。” “噫,俺们是亲戚还要啥证明?” “不需要证明的话,说不定我还是你家长辈呢。” 眼见值夜班的护士表情越来越暴躁,王明天侧身避过路人,把手按在了那男人肩上。 “哎哎,你好,警察,你们的车涉嫌肇事逃逸,麻烦出示一下身份证件。” “派出所的?”左边那个一直没吭声的矮个男子眼神一眯。 “对,派出所的。”王明天衬衫的前兜掏出证件,在两人面前晃了晃,“我看你们从门口那张麵包车上下来,是你们的车吧?” “是俺们的车……肇事逃逸啥的不可能,俺这人开车一直都遵纪守法。”油头男子转过身来,点头哈腰。 “出示一下你们的身份证件。”王明天再次强调。 同时他的眼神左右一瞟,发现齐林也在找剩余那人的身影,两人的目光短暂交匯了一瞬,齐林轻轻点了点头,快步跑开。 这是一种很莫名的直觉,此刻来不及说这么多,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齐林往病房里观察时焦急的眼神……王明天觉得这个仅仅见过两次,在一起吃过夜宵的年轻人可以信赖。 “没带,俺身份证没带。”油头男子的笑容开始僵硬了。 “没事,扫个脸也可以。”王明天从衬衫口袋里抽出执法记录仪,寸步不让。 凉颼颼的风从大门处匯入一楼,黑夜已深,此刻也已经过了医院的正常探视时间,在大厅走动的人已经稀少了,他们的对话带些隱约的回音。 “哎,算了算了,俺不接小孩了,俺直接走中吧。”油头男人似乎有些心虚了,他扯了扯旁边的矮个男子,转身欲走。 “站住!”王明天皱著眉头轻喝,“我警告你们,不配合警察执法,可能涉及妨碍公务罪!” “嗖!” 没有任何预兆的,矮小男子直接抄起铁质的高腿凳向王明天砸了过来! 袭警?! 王明天下意识抬起胳膊格挡,只觉得前臂传来剧痛,隨著护士站的值班护士“哎!”地一声尖叫,油头男人蹬起一脚,直直踹在王明天的肚子上。 “跑!”油头男人大吼。 王明天被踹得踉蹌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导诊台的铁皮边缘,他顺手摸到一旁的塑料病例夹,当做武器拍向对方面门,一声脆响加一声惨叫,飞溅的纸张在两人之间散成雪。 可另一个矮个男子竟然没有犹豫或回头帮忙,扭头就跑! 王明天本想追击,然而脚下突然一滯,那油头男竟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腿!他用力蹬踹,没想到抱腿这傢伙力量大的出奇,扭著腿往旁边一拽,王明天摔向候诊区的联排座椅,塑料椅背在撞击中裂开豁口。 “操。”痛感加持著愤怒,让王明天忍不住骂出声,他万万没想到这帮人敢这么大胆,真敢在医院这种地方公然袭击警察! 油头男子爬起来,抡凳再砸,王明天心头一凛,翻滚躲到一旁,然而黑影丝毫没有停顿,铁凳正照著他的面门轰然砸来! “鐺!!” 王明天已经將双臂护在身前做好受击准备,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没到来,他疑惑的看去,油头男子的眼睛上翻,晕乎的趴倒在了他的旁边。 “没事吧?”刚才导诊台的小护士手里抱著灭火器,露出担忧的表情。 “好准头啊小姑娘。”王明天翻身爬了起来,身上几处吃痛,他揉了揉,然后对小护士露出满不在乎的笑。 “等会,刚才那个人呢?” 小护士指了指急诊楼的大门,“跑掉了。” 王明天顺著他的手看过去,大门口的地板上躺著两个哼哼唧唧的保安,看起来是尽了力,但並没有拦住。 他轻嘆一口气,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响了三秒后,“喂,我是王明天,市二院这里突发情况,需要支援,还有,立刻查查这辆车的车牌號,我把照片给你们发过去。” 简单有效的沟通后,王明天握著手机嘆了口气。 自己是有些掉以轻心了,明明这两年类似的事越来越频繁…… 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那两个躺地上的保安大喊,“你俩赶紧把这边这小子按住,等警察过来!” 然后,他一秒也没停留的跑向楼梯,摸著扶手飞速往上蹬。 他差点忘了,医院里还有一个危险份子! 他们的斗殴经验老道,力气比一般人还大,大概率是留有案底或者受过一定训练的人员。他方才认为这些人顶多是有些异常,才放心让齐林一人去寻,没想到他们狠辣到敢直接对警察出手。 而且这小子追的还是那个戴著面具的……光从特殊性上看,应该是三人中最为危险的一人。 所以,齐林现在怎么样了?! 第15章 谎言之兽 齐林攥著楼梯扶手喘了两口粗气,鼻腔里都是直窜大脑的消毒水味。 应急灯在头顶投下惨白的灯光,他微微顺了顺呼吸,在反光的铁扶手上看到自己扭曲变形的脸。 他放慢了步伐,微垫脚尖爬到楼梯拐角处,做贼似的伸出头去。 整个走廊里竟然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嗯?不会是我想错了吧?对面另有目標? 他疑惑著摸著墙向前行走,想去查看諦听所在的病房,然而就在这时,头顶的led灯光发出电流过载的滋滋声。 齐林心里猛的一紧,他仰头看去,白与黑疯狂交错,在他的眼里烙出青光,最终抽搐两下,终於是彻底熄灭了。 在幽静的廊道里,只剩尽头的窗户余下一片月光。 他猛的闭上眼睛,儘快適应黑暗。 作为本市规模最大的医院之一,停电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就算真的遭遇故障也有备用电源支撑基础设施。 那么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齐林逐渐靠近房门,想要悄悄观察,结果全身莫名的酥麻起来,他闭著眼狠抓了几下,强行忽略这种不適感,往观察窗里看去。 他透过那一块方窗看到了什么? 有人站在諦听的床前,窗帘在夜风中微动,那人幽静的站立著,像是一具穿越了千年的鬼魂。 他的脸上是一副暗青色的儺面,浮雕三目之相,额间竖瞳以硃砂点燃,两颊蛇鳞纹路一开一张,像是人的肌肉,獠牙自下顎爆出一寸,尖锐又小巧。 邪异的美感在微弱蓝紫光中若隱若现,齐林后背微凉,他认不出这个人的面相原型……但,他看到了獠牙与令人不適的鳞片。 这是凶儺。 除自己之外的第一个凶儺。 那人指缝里溢出蓝紫色电弧,道道电弧如毒蛇一样开始撕咬著諦听的皮肤,可似乎又没对諦听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齐林疑惑了片刻,这人在做什么? 最关键的是,他们为什么要找諦听,又是怎么找到的医院来? 齐林突然觉得搞明白这些比鲁莽衝进去救人更重要。 电光火石之间,他有了一个主意。 齐林轻轻闭上眼,脑海中回忆著讹兽那兔牙外齙的样子,仅仅过了数秒,他的手中便微微一沉。 他睁眼看去,一副红铜色的讹兽面具便出现在自己手中。 成功了!他心头微微一喜。 谎言之兽……刚好看一看效果究竟如何。 齐林深吸一口气,没有再犹豫,將其覆盖在脸上。 世界,开始腐朽。 所有非生物以外的动態被禁錮在时间里,方才泼洒出的玻璃碎片有些反弹起来冻结在半空,千万个面反射著电光,简直像细微的星辰。 儺面之下的视野中,諦听面色青白的躺在锈跡斑斑的床上,而那蛇鳞儺面人在灰色的月光下俯视著他,他们背后的墙体斑驳脱落,好像一副旧世纪半毁的画。 齐林突然拧开把手,推门进去了。 “谁?”蛇鳞儺面猛然抬头,眼孔下阴冷地像真正的毒蛇。 “我。”齐林微微抬头,將自己的面相照在月光下。 按钱三通的说法来看,讹兽的前一任主人在儺神集会中活跃异常。 所以他在赌……赌对面认识这副儺面。 “呦……原来是讹兽?”对面的声音从凌厉变得有些放鬆下来,手上的电弧暂时停滯。 很好,第一步赌成功了! 齐林的拳头缓缓鬆开,“嗯,是……俺,恁在这弄啥?” “关你什么事?”蛇鳞儺面下的人笑容森冷,“怎么,上次还没被电够?” 靠,看起来讹兽应该从这人手里吃过瘪,不能走友好路线了。 “嘿……说个球头你说,俺来做任务。”齐林继续说著有些蹩脚的河南话。 “呦,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对面的声音滑腻,带些蚀骨的冷,犹豫了一下又追问道,“你怎么好像高了不少?” “恁管嘞怪宽,俺穿嘞內增高!” 齐林微微有些汗顏,这种细节他真的完全没想到,但有了这副儺面后,说起胡话简直信手拈来。 撒谎第一式,胡搅蛮缠! “算了,今天有要事,不想和你扯皮。”蛇鳞儺面开口道,“现在走吧,医院这种地方动起手来很麻烦。” “咋走?”齐林嘿嘿一笑,“床上那个是俺嘞任务目標。” 那副蛇瞳骤然扫了过来,与齐林儺面后的眼睛阴森对视。 “你的目標……?谁发布的任务?” “管恁球事!再说了,要说也是恁先说。” 蛇鳞儺面沉默了一瞬,头上硃砂点的第三目微微转动。 “恁说不说,不说咱就打一架硬抢,恁刚才那俩兄弟已经被警察看见了,一个抓一个跑。”齐林继续对对面施加压力。 他当然不知道楼下具体什么情况,只是隨口这么一说。 蛇鳞儺面可见的皱起眉头,脸上鳞片如水般翻涌。 “嘖。”那男子把手插进兜里,好似装的不在意,一步步向齐林走来,“那俩人確实是逃犯,抓了算是为民除害……倒是你,到底想怎么办?” 齐林本以为这阴森的傢伙至少该质疑一下,没想到直接就信了。 讹兽的能力这么好用?对方不仅暴露了自己的心急,还给了自己討价还价的机会。 “嘿嘿。”齐林儘量夹著嗓子笑了笑,“把床上那个娃给俺。” “不可能。”蛇鳞儺面冷声道,“你知道他多重要么?” “恁知道他对俺多重要么!”齐林也嘲笑了回去,“別太装佯,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突然,对方的手中爆发出蓝紫色的电弧,眼孔后的眼睛寒光一闪。 齐林知道是时候收网了。 “哎哎,算了算了。”他忙后退一步,装出有些惧怕但逞强的样子,“俺还接了个任务,搞清楚这孩是弄啥嘞,咱各退一步,恁和俺说说,俺就当做这个任务了。” “这……”蛇鳞儺面犹豫了片刻,“但是你得和我说到底是谁发布的任务?” “噫,你这不是让俺卖僱主么?” “你卖的还少么?”对面露出嘲讽的笑容。 “一码归一码。这样,恁再给俺点啥……”齐林思考,“这样,这小孩弄啥嘞,恁咋追到这个小孩嘞,给俺说清楚这俩事,我不和你爭,顺便告诉你谁给俺发布的任务。” “哦?”对方的蛇鳞再次鼓动一下,按说谎言之兽应该格外警惕,可他就是莫名觉得对方说的话合情合理。 “行……知道了就赶紧滚。”他抱著手,“这小孩是用来追踪腾根的。” 一瞬间像是有惊蛰划过齐林的脑袋……他的思绪跳回数个小时之前,大雨中那个少年沉默的遥望湖面,说出那一句没说完的话。 “我在追……” “追谁?我?” “不是你……可我记不得了。” 諦听在追十二大儺中的腾根? 也就是……十二大儺如钱三通的猜想,是真实存在的! 某种惊异的想法闪过齐林的心里,可他不动声色的回答,“恁咋知道他在医院的?” “我们在他的大牙里装了定位器。”对面隨口说道。 装定位器?无数种猜想在他的脑海中乱窜,他能想到的合理解释就是。 难道諦听是他们这个机构的试验品? 现在没空去猜这些东西了,齐林没想到这场提问这么顺利,顺利到自己都產生了疑惑。 之前的讹兽……能力有这么强么? 蛇鳞儺面再度转身回去,抓住諦听,手上的电弧再次轻微闪动,齐林突然明白了什么,方才他一直想直接把諦听带进儺面之下,可那孩子一直在抗拒。 “该你说了,说完赶紧走。”蛇鳞儺面冷声道。 齐林捂著肚子突然嘿嘿一笑,某种计谋得逞的愉悦感涌上他的大脑,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是在做戏还是真的被讹兽影响,笑容扭曲中透露著些癲狂。 对方脸上的蛇鳞顿时翻涌。 “讹兽,你又要毁约?” “毁约?怎么可能,我最讲的就是信用了。” 他走过去,上去把手按在諦听的小腿上,似乎在用肢体语言和对方表达什么。 “第一……我来告诉你,谁发布的这个任务……没错!就是讹兽,我自己接我自己的任务!” 对方眼孔后面的眼神突然变得疑惑,转而变得异常愤怒。 “第二,讹兽说过不和你爭……” 那副讹兽儺面突然发出脆响。 令人惊异的变化倒映在蛇鳞儺面后的瞳孔中,他自从接触儺面之下后从来没有见过这番景象,於是从愤怒变得震惊,再变得恐惧。 他看到了足以顛覆儺面之下的秘密。 铜面的兔牙下顎逐渐破碎,紧接著急速癒合,可癒合后竟然是深红色的……尖锐的獠牙暴涨出三寸,额头生出冲天的长角,那双铜铃目取代了弯曲的笑眼,威严不可直视。 “但,我可没有说。” 第16章 怀疑 “一个人竟然有多副儺面……” 面覆蛇鳞的男子说话时牙齿微颤,表情惊惧,可又似某种病態的喜悦。 “咚!” 不等蛇鳞儺面继续开口,迎面而来的便是七尺的白色长戈,长戈宛如天顷,压迫感让他眼睛不由得眯起。 白光乍现! 这一击直接在儺面之下的墙壁上撕开了巨口,裂缝边缘充满了不真实感,如烛影一样轻轻晃动。 竟然劈空了。 齐林定睛一看,对方的骨头融化了似的,整个人瘫软下来,柔若无骨般从床下爬行到了床的另一侧,动作迅猛如蛇。 这人果然不像讹兽这么好对付……齐林暗道。 其实在他戏弄完对方后,本来是想借用讹兽的能力,扯一句外面有飞碟,趁机拿骨戈偷袭……可是在切换后的那一瞬,身体里那个沉默高傲的灵魂便把这个方案给否了,甚至故意先用骨戈砸地发出一声响,藉此提醒对方。 “好好好,人们都在猜昨天新出现的凶儺是谁……”对面躲过后继续冷笑,蓝紫色的电弧在面具上如蛇爬行。 齐林眼神一凝。 “原来是讹兽有了第二幅儺面啊。”蛇鳞下的声音冷冷笑道。 “……”齐林没有言语,他心里的槽意甚至一时间压过了另一个高傲的灵魂。 答案是对的,但你似乎把主次搞反了。 对面的指节爆出刺目的电弧,“本来只想抓个諦听,现在多了个意外之喜。”他挥动手腕,霎那间整间破败的病房亮起幽蓝的光,一时间鬼气森森。 “下次,我会准备好再来的……这次我们扯平。” 预料中的攻击根本没到来,齐林还在疑惑对面想做什么,那男子手中电弧便猛然变粗了数倍,如同一条狂舞的巨蟒! 下一秒现实中所有灯都亮了,儺面之下中也是一样,整个楼道和所有病房亮如白昼,发出暴躁的滋啦电流声,灯泡再度过载,简直像是垂死爆发的超新星! “嘭!” “啪!” 所有的玻璃灯管轰然炸开,他听到了各个病房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齐林的眼睛也顿时被闪出了失明状態,甚至脱离了儺面之下,他抬起胳膊遮住眼孔,又听见一声玻璃爆碎的声音,忙向窗户看去。 只有窗帘微动,冷风灌入,人已经不在了。 草,你搞这么大动静,结果乾脆利落的逃了? “……怯懦之辈。” 他戴著面具轻声道。 “嗒嗒嗒。”门口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还有皮鞋碾过玻璃碎片的声音。 齐林心里一紧,再次回到了儺面之下。 “齐林!”隨著门砰的一声再度被推开,王明天冲了进来,可他的视线中,房间內只有昏睡的少年一人。 他猛的往前冲几步,穿过齐林虚幻的身体,趴在窗边往外看去。 “妈的,俩人不会都跳下去了吧。”王明天骂道,脸上带著一丝忧虑。 齐林愣了愣神,走了上去,突然好似被讹兽的性格占据了上风,他伸出手玩闹似的在王明天面前晃了晃。 可是王明天只是把头伸在窗外尽力目眺著。 “这小子真是……不该放他一个人来!”王明天猛的按了一下窗沿,这样的焦急大多出於责任感,他现在极度后悔让一个普通公民去追危险的逃犯。 可齐林没法接话,他想说我现在安全的很……可一旦诚实交代的话他就不会再安全了。 於是他站在王明天身边看著外面的街景,他们中间好像有道灰绿色的细线,仅仅几厘米的距离,却像隔了两个世界这么远。 他第一次在儺面之下里看到別的正常人,虽然他总共就进了这个地方两三次。 这种感觉还挺奇妙,刚才王明天直直撞过来的时候他甚至下意识抬起胳膊挡了一下,可两人竟然真的直接穿过去了,像是一些奇幻电影里的艺术展现手法,导演穷尽特效想表达的,无非是原本在同一屋檐下的世人,因不可抗力,永远相望但不能触碰。 像死亡,像误解,像欺骗。 什么是孤独?这他妈才是孤独。 ———————— 警笛声在市二院门口乌拉乌拉发出刺耳响声,红蓝光交替闪烁,王明天看著同事用手銬拷住油头男子,押送上车,可他依然把手抱在胸前,来回望著街道。 此刻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王队,要不要先一起回去?”走过来位年轻的女警,轻轻抬手敬了个礼。 “不了……那个孩子的监护人还没找到,我在这里陪他一晚吧。”王明天点点头,“还有,监控调了没?” “调了,但全是屏。”女警嘆气道,“对方可能提前破坏了摄像头线路或者带了某种干扰装置,看来是有预谋作案。” “哦……修復的可能性大吗?” “只能让技术科的同事儘量试试了。” 王明天疲惫的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警车有序离去,由於已经是深夜,解除警报后,世界一下子空旷起来,路灯在王明天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齐林……” 你真的自己一个人追过去了? 关於这个年轻人,他其实还有不少的疑问,那桩密室杀人案太多太多矛盾点了。按他这么多年的刑侦经验来说,在他翻看录像监控和看到齐林本人的一剎那,几乎就能確定齐林是凶手。 但那个年轻人迷茫的眼神和近乎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轻鬆推翻了自己的职业直觉。 紧接著是今天自己亲自到来的真正理由。 因为侦查科在现场新发现了不属於死者的指纹,可惜的是指纹模糊不清,无法做出有效比对,他们只能逐一排查。 首要对象自然是齐林。 但经歷了今晚的一切,他的直觉又告诉他还是不对。 “不过,他碰到儺面似乎很衝动……儺面,会有什么特殊么?” 由於现在不知道齐林去了哪,担忧也无用,他强行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就比如刚才医院二楼完全不正常的电压过载,和大范围的监控失灵。 王明天第一次开始尝试朝这个方向思考,近两年来也有其他市局分享过涉及儺面的案子,可大多都是毫无逻辑与头绪的,不仅侮辱他十多年的职业经验,还与唯物主义思想相违背。 但这些案件好像都有和刚才医院二楼一样的特徵。 如果某种人,可以做到和自己初高中看的玄幻小说里一样的事呢? “王队!” 他突然听到空旷的街头有人大喊,於是猛的把眼神转过去。 齐林正挥著手带著笑意跑过来,他的步伐凌乱轻鬆……王明天嘴角刚露出一丝喜意,突然有种怪异的既视感。 这小子好像每次打完怪兽后,跑过来的奥特曼人间体啊。 第17章 领养? 病房外的联排座椅上,两人靠排坐著,沉默无言。 此刻已经是深更半夜,按理来说外人並不能在医院逗留,不过两人情况特殊,帮相关人员处理了二楼的事故现场后,便乾脆在这里直接休息一夜。 今晚对很多人来说大概难以入眠。 该问的东西王明天也大概问了一通,齐林大致的描述是进病房看到那人要抱走孩子,於是衝过去和人扭打了起来,结果对方眼看打不过且楼下有警察,便乾脆从二楼直接跳了下去。 王明天问了句然后你直接跳下去追的么? 齐林说没有,怕跳下去摔断了腿,所以抱著室外管道一点点顺下去的,也因此最后没追上。 说这通话的时候齐林自己都汗顏了,可也许是因为两人都乏了,又或是讹兽的效果依旧还在稳定发挥,竟然没对这漏洞百出的话提出过多疑问。 其实齐林只不过是从儺面之下中走到了医院后巷,在后巷里呆了一段时间,回到现实然后跑了回来。 至於只能召唤不能自动消失的儺面,被他藏进了垃圾桶旁的纸盒里…… “没事就好,放心,警察会调查的。”王明天最后眨了两下眼,靠著墙壁闭目养神。 这也让齐林心里的愧疚又多了一分。 眼前的世界逐渐迷糊,但这短暂的时间里,他没有做梦。 本打算浅浅小憩一下,结果下一秒再次睁开已是天亮。 刺眼的晨光穿过眼睫直接投射进瞳孔,齐林伸出手掌挡住光线,微微低头看了看表,已经是早上六点多了。 他的大脑逐渐清醒,只觉得全身酸痛无力,侧头往旁边看去,旁边已经空无一人,护士正在挨个房间测量身体,走廊人来人往,有序不紊,昨天半夜的影响已经尽力消除,破碎的灯泡也在最早的时候装好了新的。 齐林扶著凳子站起,发现病房门是打开的。 他推门进去,王明天已在床前,跟护士说著什么,见齐林进来,仰了仰头示意。 让齐林最惊喜的是,諦听醒了。 这个少年的脸色依旧苍白,头髮应该有一段时间没打理,略微有些长了,可长得清秀,五官精致,乍一看甚至有点像个女孩。 “怎么样?这小孩的父母联繫上没?”因为是齐林带回来的,再加上昨日共同经歷过事,他的语气也算熟络。 “还是没有。”王明天摇了摇头,“局里都找人查过了,这小孩甚至没有出生证明。” “啊?”齐林懵住了。 再早个小几十年,这样的事並不算少见,碍於流程、技术等问题,不少孩子直到大了还一直都是黑人黑户,可在当下的社会,这种情况多少有点不可思议了。 “那……意思是也没上过学?” “没建档的话肯定是上不了任何公立学校的,不过他识字。” 一个危险的想法再次浮现在齐林的脑子里。 难不成真如自己猜测的那样,諦听是某些机构的试验品? 这种猜测也太过於玄幻了,而且,齐林从另一种角度也想不明白。 按昨日那傢伙透露出的信息,諦听是找寻十二大儺的工具……可即使如此,儺面世界的爆发才差不多两三年,而諦听测骨龄后至少已经有十五六岁了! 齐林嘆了口气,只觉得当下的局面越来越扑朔迷离。 “那怎么办?”齐林这句话蕴含了多种含义,关乎到这个孩子的当下,以及未来。 “好啦,血压测完了……我看看,一切正常。”护士在本子上记录了数据,把测血压的仪器从諦听胳膊上取下来。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諦听抬起头,那双鹿一样明亮却迷茫的眼睛盯著护士,轻轻说了句谢谢。 “哎呀,真懂礼貌。”护士的眼睛都笑弯了下去,忍不住伸手在諦听头上揉了揉,“姐姐下午还要来一次,你好好休息哦。” 她看了看齐林和王明天点点头,“儘量吃些清淡的,还有,加点肉,这孩子有点贫血。” 隨后,她抱著病歷夹离开了。 “如果真的联繫不到父母,估计得送本市的福利院去,然后再寻求社会人士领养落户。”王明天的语气略显沉重。 福利院…… 齐林抓了抓脑袋,某些不愿意回忆的画面在脑海里闪烁,他倒不是从福利院出来的,不过生活大概也好不了多少。 因为他从小就没见过他的父母,靠亲戚间来回推搡,吃百家饭长大。 这时齐林注意到了王明天的眼神。 这位老刑警应该是在思考什么,可那眼睛不似办案时锐利,再被眼角的皱纹一衬,反倒是有些柔和的慈爱。 “王队今年多大了?”齐林突然问道。 “啊……”王明天一怔,“我今年42。” “这身体素质,真看不出来。”齐林这句话倒是实诚,没有多少奉承在里面,“那您家孩子呢?” 王明天突然沉默住了,他的嘴角轻轻撬起,有些苦涩又有些坦然。 “我没有孩子,我爱人的病导致生育会有很大风险,所以我俩没有要。” “抱歉。”齐林愣了一下,开口道。 “这有啥好抱歉的,俩人日子也过得舒坦。”他洒脱笑笑,又再度看向了床上的少年。 齐林大概能猜出对方想什么,这位雷厉风行的刑警此刻格外好懂。 “要不然您把他领养了?”他试探问道。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床上的少年突然把脸转了过来,那双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荡,最后请求般的停在齐林身上。 “我可以,跟著你么?” 俩人当场有些石化。 “啊?谁?我吗?”齐林不可思议的指著自己。 他心说小屁孩喂喂你看清楚一点,这里你闭眼听声音都不该选我吧,我这年龄顶多能做你哥。而且那晚在高架桥上我拽都拽不回你,怎么这会又主动了? “你身上有齐林的味道,而且送了我一把伞。” “什么齐林的味道……我就是齐林,那把伞我不要了!”他有点搞不懂这小孩讲话,外加没来由的心虚,生怕諦听来一句,昨晚就是你撞的我! 那讹兽再能掰扯估计也得跟王明天回趟警察局了。 然而这位刑警却突然一笑,“估计是年轻人之间更有话题,和我怕有代沟。” 你不要露出这样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好么!齐林暗恨。 怎么可能莫名其妙领养一个孩子,我给他付了这么多医药费已经算我仁至义尽了好么? 然而諦听的眼睛就这么一直看著他,眼睛里露出些期待和即將溢出的失落。 齐林看著那双眼睛,没来由的愣住了,他突然想到昨晚那副阴森的蛇鳞儺面,那人伸手站在漆黑的病房里,手用力的钳著諦听的肩膀,好像要拉这个还没成年的孩子去地狱。 该死的,自己那莫名其妙的责任心又冒了出来……他刚才差点忽略了最重要的,这个孩子身上关於儺面的秘密太多,若他真能寻找十二大儺中的腾根,那么必然不止那个蛇鳞儺面一方覬覦他,跟了普通人確实更危险。 还有一份动摇,是小时候自己那无依无靠的回忆,產生的惻隱之心。 “可我不满足收养人年龄。”齐林还在挣扎。 王明天拍了拍齐林的肩膀,示意他出去走道上。 两人来到外面,终於可以敞开说话。 “我明白,这確实是一件很大的事。”王明天突然开口,“实话跟你说,我是有些想收养这个孩子,但我觉得……很多事情不能光靠大人来决定,他自己的意愿也很重要。” “……你的意思是,鼓励我收养他?” “你只要想的话,所里可以给你开证明,年龄不是问题,你俩刚好能当兄弟。” “但我现在还是案件的嫌疑人呢。”齐林终於拎出了最敏感的底牌,“你就不怕他跟我有案底?” 王明天的眼睛转了过来,盯著齐林,“那是你么?” “……当然不是。” “那不就结了。”王明天突然又露出笑容,“但是这事肯定不能强压头,你不愿意的话我就直接走收养程序带回家,我爱人估计也会很喜欢这个孩子。” 他拍了拍齐林的肩膀,“选择权在你。” 第18章 决定 选择权在我…… 齐林沉默了片刻。 从经济角度来说,自己没房贷没车贷又是单身,多养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肯定不成问题。 可现在自己和諦听的境况都很危险。 首先,自己的部分信息已经暴露在了儺神集会上,他不知道这个信息已经被多少人看到,后续还会有多少像讹兽一样过来找自己麻烦的人。 而諦听呢? 这个少年的秘密绝不会比自己少,毕竟目前最合理的猜测,整个世界的异变都源起於十二大儺,而他竟能追寻其位置。 更何况……他想起昨天那张阴森的蛇鳞儺面,那人背后的组织正在想尽办法把諦听抓回去。 如此分析起来,潜在危险足以让人焦头烂额……但自己都这样想了,普通人怎么办? 由於儺面之下和异能的存在,正常人面对儺面拥有者几乎毫无反抗之力,若是其他家庭收养了他,等於在家里埋了个定时炸弹。 左右权衡,千思万绪之间,齐林做出了决定,他抬头回应了王明天。 “嗯,那就辛苦王队那边给我开个证明,我再去办收养手续。” 王明天看著齐林,“確定?” 齐林的眼神还有些疲倦,但语气带著笑,“不过我不怎么会做饭。” 王明天嘴巴微张,齐林很难解释出对面那复杂的表情,有宽慰,高兴,还有一丝浅浅的悵然与失落。 “你可以没事带著他来我家吃饭,我和我爱人都会做,她肯定也乐意。”最后,他拍了拍齐林的肩膀说。 医院的走道人来人往,各自有各自的忙碌与心事,此刻还是料峭寒春,凉意席捲城市的高楼与大街小巷,可街上人们的表情要比昨天明媚的多,今日无雨,天已经晴了。 諦听在屋里安静的等待著结果,他望著窗外,枯枝上正钻出顽强的,苍翠欲滴的新芽。 时间的齿轮开始缓缓转动,未来如雾般迷濛,不可捉摸。 齐林在答应后没来由的嘆了口气,他不確定自己以后会不会后悔。 但起码不是现在,不在这个春天里。 这收养后,也算难兄难弟了吧?他心里轻声道。 —————————— 走之前,齐林含糊的提醒了一句,諦听身上应该有某种追踪装置。 王明天神色严峻,再次拉諦听去做了个全身ct,果然在大牙的位置发现了一枚信號发射器,他直接走特殊流程预约了牙科,进行了一场小手术把东西取了出来。局麻的效果不是很好,諦听疼的泪眼汪汪,却全程一句话没说。 之后,两人便暂时分开,齐林回家去处理私事以及准备收养材料,王明天拿著信號发射器带回局里分析来源,还有为齐林开取特殊收养证明,至於諦听,暂时安排了一位辅警在医院陪同。 齐林手握方向盘,枝芽的影子和阳光在车窗前来回交替。 他在考虑搬家的事。 目前这种情况,实在不宜把旁人牵扯进来,更何况现在多了个半路捡来的弟弟,所以换地方住是最好的选择。 齐林对自己的穿著要求较高,衣物比正常男生多些,但除此之外倒也简洁,行李总体上不难收拾。 最麻烦的其实是陈浩。 陈浩和自己不只是当下的舍友,他们从大学就住在一个宿舍,简称床对铺的兄弟。 俩人都因为家庭条件不好,经常一起出去找零工或者在一起拼外卖优惠券,有一学期齐林选的课多没空兼职,陈浩便天天藉口不小心买多了,给齐林带点吃的。 毕业后,也是由於没有多余的钱交租,陈浩找到了这个偏远的小区,拉上齐林各自分摊一半租金。 结果第二年,齐林进的创业公司踩中时代风口迎风起飞,恰逢顶头上司收受供应商贿赂被查,他便被推出来带领了那个摇摇欲坠的部门。 只是谁都没想到,齐林几次决策都正中市场痛点,直接带领部门转亏为盈,说话做事滴水不漏,算是坐稳了这把小领导的交椅。 但工资涨了,待遇高了,他从那个小实习生变成全公司最年轻的中层精英,还是没搬出那个开车都要个把小时的偏远老小区。 只是为了……一些让人怀念的理由。 可如今他就要走了。 要不……还是偷偷交一半的租金,让房东骗陈浩说降租了?齐林漫无目的的想。 车轻轻剎在小区里的停车位上,齐林熄了火后钻出来,找到自己的单元楼,一层层爬了上去。 打开门,窗帘微动,阳光穿进薄纱,屋內传来了熟悉的味道,只是空无一人。 “是哦,今天还是周五。”没有三点一线的日常,外加这几天的惊心动魄,让他差点把时间都忘了。 齐林拍了拍玄关柜上几盆多肉,看著其中空缺的位置嘆了一口气,把风衣脱了下来掛衣帽架上。 之前一直忙来忙去没什么感觉,此刻一放鬆,他全身涌上了黏腻不適感,虽然外衣差不多干了,可內衬混著雨水和汗液,湿乎乎的粘在后背上,此时无止尽的疲惫涌上来。 当前最重要的是,洗澡休息! ———— 窗外的太阳从东逐渐落向西头,阳光也逐渐隱去午时的锋芒,带了抹温柔的橙黄色。 齐林洗完澡躺床上几乎就昏迷了过去,此刻感觉眼皮像是有千钧重,他用力扯著眼看了下表…… 一下子睡到下午六点了! 他用尽全力爬了起来,打开臥室门,想出去简单找点吃的,却发现臥室的沙发上已经坐了个人。 陈浩!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齐林过去倒了一大杯水,咕嚕嚕给自己狂灌下去。 “嘿,你在家啊?早说我给你也带份炒饭了。”陈浩扒拉著面前的饭盒,“今天公司部门聚餐,提前下班了,不过我没去。” “这种场合能去还是去一下,人情往来在哪都需要的。” “靠,能白嫖我不去吗?自费!这公司真是能薅就薅。”陈浩气的把勺子插进饭里。 与自己不同,陈浩在的公司因为业务收缩,变得越来越压榨员工,越来越不做人。 齐林嘆气坐到了旁边,沉默了一稍。 “陈浩,我想和你说个事。” “?齐总你咋变这么客气了。”陈浩大惊,“咋了啊,这得是多大的事。” “我……” “失恋了?”陈浩面色为难,“我虽然感情经歷稍微比你丰富点,不过也丰富不到哪去。” “在胡说什么。”齐林没忍住笑出声,他知道这是陈浩故意在缓和气氛。 “我想一个人搬出去。”沉默了片刻,齐林还是说了出来。 “?……”陈浩惊讶的成了大小眼。 “义父,这是为何啊?!” 第19章 上网要趁早 “义父这是为何啊?!” 这句话与齐林之前的猜测简直一字不差,这么多年的感情,自己太了解对面了。 “工作原因,离得太远。”齐林说,“每天开车到公司都得个把小时,实在有点不方便。” “你老实和我说,你是不是惹上什么事了?”陈浩脸色突然严肃。 ……果然没这么容易相信。 齐林在心里轻嘆,对方也一样,太过了解自己。 “从昨天警察给我打电话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陈浩来不及抹嘴巴,“兄弟这么多年了,別骗我。” “没有。”齐林也难得的倔了起来,“真是离的远,每天来回跑烦了。” “扯呢你!”陈浩一拍桌子,“真因为距离问题你早搬了!我还能不知道你性子?” “我性子怎么了?你又不是真懂我。”齐林沉默了一下,话语里开始故意夹杂著冷意。 他早知道这件事不会这么顺利,可真到了这时候,陈浩越激动他越不好受。 “昨天我换玻璃时候就发现了,那碎的形状根本就不可能是颱风吹的,明显是被什么东西砸了。”陈浩继续说,“你是不是惹上什么黑社会了?现在都法治社会,惹上了咱也別怕。” “没有,单纯就是想搬。” 齐林感动之余还有些惊诧,以往陈浩给他的印象就是大大咧咧行事粗暴,怎么一到这时候反倒聪明起来了。 何况我现在还有了讹兽的谎言能力……难不成对头脑简单的人来说,这是负负为正? “行行行,我就当你单纯想搬。”陈浩挥了挥手,“咱俩一块唄,我也不是非要住这。” “不……我现在想一个人住。” “齐总!”陈浩有点急了,“你別给我玩那套什么怕连累我的戏码,到底是不是遇上事你说!还是我哪得罪你了?” 齐林摇了摇头。 “就是单纯想一个人出去住,而且我也不是徵求你的意见,只是和你知会一下……你要是嫌房租贵,这里的房租我继续给你摊一半。” “这根本不是钱的事!”陈浩怒道。 但齐林没有再回应,他直接站了起来,回到了屋里,“砰”一声重重把门关上。 窗外风涌,陈浩坐在沙发上愣住了。 云朵撕裂成细条状流泻於天边,即將被黄昏燃尽,在燃尽的那刻,夜幕就將笼罩下来。 ———— 齐林回到臥室烦躁的打开了手机,此刻他必须通过其他的事逼迫自己转移注意力,防止自己心软。 做些什么呢? 他先打开了微信,结果扑面而来的是一串99+的群聊。 其实他这两天里偶尔有空还是回了些消息……但工作就像夏天的蚊子,怎么杀都杀不完,更可怕的是他还在某些群聊里看到了自己的组员在向客户道歉,隱隱有出了岔子的倾向。 於是齐林杀不完工作,选择直接杀掉了微信后台。 现在的心情不適合看这种不健康的东西,越看越心塞。 要不……刷会短视频? 委实来说,齐林不是短视频的受眾,这种碎片化的时间里他更喜欢小憩一下或者找本书看。 如果问短视频的商业逻辑和运营策略他能给你说的头头是道,可除了一些商业化优秀的帐號外,小眾赛道的他真没看过几个。 比如【少昊氏】。 数百万粉丝的网红遭遇凶杀,这不是一个小眾的新闻,营销號千方百计的为这件事渲染悬疑氛围,光是猜测就有几十种版本。 但齐林这几天完全没时间了解这个给自己造成当下困境的始作俑者。 他戳开了一个音符样式的app,在搜索栏打下少昊氏三个字。 齐林在看到他作品的第一眼就愣住了。 【少昊氏】的作品符合短视频逻辑中深化人设的特点,具有相当让人印象深刻的特徵。 他所有视频都戴著一副儺面。 那儺面双目嵌著重瞳,额生螺旋双角,颊侧逆鳞密布好似刀刃倒生,面具通体玄黑鎏金,舌面吐出,刻著自己看不懂的咒文。 帅是很帅,但齐林现在都有些儺面恐惧症了。 他隨便点开了其中一条视频,博主的嗓音醇厚且悠长,再配合那具富有民俗特点的儺面,把人不由得带入那段故事的长河里。 “话说上世纪80年间,闽南地带有个山鸡村,出了一件怪事!这村子背靠老鸦山,面朝乱葬岗,平日里鸡犬相闻倒也太平。可那年冬至刚过,村里接连三夜,家家户户的灶王爷画像,鼻眼间竟淌下黑血——” “啪。”齐林把视频关掉了。 绝不是因为怕这种神神叨叨的玩意,只是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齐林嘀咕道。 从视频里看不出少昊氏有什么问题,他就像个正常的故事类博主,唯一奇怪的是他没留下自己的联繫方式,所有收入皆来自於平台的播放量奖励。 虽然以少昊氏的粉丝量来说,这一部分收入也足够他吃喝不愁,但比起接gg的收入来说少了不知道多少倍……他就像个真正沉醉於民俗文化艺术的人,只为把那些埋没於民间的,虚实模糊的故事娓娓道来。 齐林又想到了在医院里那个短暂而诡异的梦。 他摇了摇头,强制自己不要去回想。 按钱三通的说法,只要戴上儺面就能在自己手机上看到那个叫儺神集会的app。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齐林第一反应除了惊惧,还有就是“你是不是在扯淡。” 一个完全忽略当前人类通信科技,却又开发成论坛样式的app? 这简直比儺面之下更令人恐惧。 毕竟里世界还像是某种自然现象亦或是病毒爆发,可儺神集会却代表这一切的幕后,有一个或者一群知晓现代科技的存在掌控一切! 神?鬼?还是人? 但都与我无干……这些事根本想也想不明白。 齐林深吸一口气,右手缓缓显示出一副儺面。 不是那副凶儺,而是讹兽! 有老號当然是上老號……只是不知道皮下换了个人还能不能登录上去。 齐林轻轻把它覆盖在脸上,灰绿色的世界如潮涌来。 他把屏幕的应用翻到最后一页,手突然微微一抖。 真的有,那个凭空多出来的,白色面具图案的app! 齐林轻轻伸手点开,屏幕突然变成了全黑色,几行白色的楷体逐渐浮现。 【登录者面纹检测中——】 【检测通过。】 【欢迎你,讹兽】 轰然间,黑色的登录页崩塌,如同国內古早论坛一样的界面展现在他的眼前。 页面顶部划分出【任务板块】、【日常分享】、【灌水区】等数个內容板块,而页面最底端则是四个功能区【聊天】【论坛】【朋友圈】【我的】。 默认登录是在【论坛】的【日常分享】板块 这ui虽然有点古早,但划分的倒是挺清楚,这个產品经理比我公司的强…… 齐林一边吐槽一边滑动著论坛功能的日常分享板块,然而他的表情逐渐复杂起来。 这上面的內容太有意思……也包含太多信息了! 他现在只有一个感觉,后悔第一天没有上儺神集会。 果然,上网还是得趁早啊。 第20章 意料之外 出乎他的意料,从【日常分享】模块中,他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儺面世界。 诸如“没控制好火力把厨房给烧了,人怎么能犯这么大的错。” “不小心被父母看到儺面了,你们有遇到这种情况吗?都是怎么和父母解释的?” “新人初来乍到,求解这个儺面上的纹路可以自己修改吗?” “有没有財神之类的儺面?私。” “为什么没法召唤暗影军团?” … 此类种种,和现实的论坛发言类型几乎大同小异,不同的就是大家仿佛共同遵循著另一个世界的准则,问题大多围绕著儺面展开。 有人欢喜,有人忧愁,有人高谈阔论,有人迷茫於未来。 来此之前,齐林本以为儺神集会应该充满森然的鬼气,人们说话总带著谜语人般的神秘感,可令他欣慰的是…… 其实世界还是那个世界,阴谋诡论终究是少数,我们彼此都只是突然闯入未知领域的普通人。 另外,如钱三通所说,每个用户都需强制以儺面的原型为名,但后面可以加个自定义后缀。 例如那个没控制好火力把厨房烧了的发帖人,名字全称便是:【橱役-火炎焱】。 齐林乐了起来,连点了好几个用户的帖子,还发现了好几个抽象至极的后缀。 但他突然注意到一个点,在此处发帖的几乎没有太过著名的儺面原型,大多是些浪人、屠夫、更夫之类的古代职业,或者是畏兽,蛊雕这样,和讹兽基本同一层次的普通妖怪。 齐林略微思索,不难猜测,看起来儺面原型也是实力的一种体现,以一些著名仙神、大妖、以及歷史留名的豪杰为原型的用户,数量应该极其稀少。 而且,以讹兽的权限看过去估计都是匿名。 “哦对……讹兽的信息……”齐林突然嘀咕出声,点向【我的】功能区,这里应该就是用户的个人资料界面。 他先看向顶部的用户名。 【讹兽-爱我是你的谎言】 “……” 齐林忍不住在床上痛苦扭曲起来。 为什么那个傢伙会起个如此非主流的名字…… 他真的很想直接把名字改了!! 但扭曲半天,齐林以趴在床上的姿势冷静思考了一下。 目前讹兽所涉及到的关係网应该都不知道讹兽的死亡,他只是一个顶替上號的假人。 其一,突然改动有可能引起別人怀疑,其二,讹兽这个皮在论坛还算活跃,应该能用来做挺多的事情。 作为一个新媒体人,他深知小號的重要性。 不到万不得已的那天,儘量不暴露吧。 齐林安慰著自己,强行不去看那串非主流的名字,继续往下看。 【讹兽-爱我是你的谎言】 【骨重:四两四钱】 骨重是什么?齐林的大脑宕机了一瞬。 但旁边竟然贴心的有个感嘆號作为注释,他点开查看。 【骨重:用户个人等级,初次登录时,会根据生辰,面相等生成原始等级,此后,可通过部分重大任务提升骨重。】 齐林突然想起来了,他在一期传统玄学文化的採访中听说过,这好像紫微斗数中的一种称骨算命法。 秤骨算命大概会根据人的降生年,月,日,时辰,来计算出这人天生命重斤两,从二两一钱到七两二钱,骨重越高者这辈子命越好,总共五十一个等级,还同时对应了五十一句歌诀。 当然歌诀他根本一句也记不下来。 “所以这玩意就是用户等级唄,不过等级有啥用?”齐林自己都没发现,他自己嘀咕的频率好像变高了。 注释中写到: 1、用户等级可影响任务发布次数与接取次数。 2、高等级用户可对低等级用户屏蔽自身个人信息。 3、【出现新儺神后解锁】 4、【出现新儺神后解锁】 … 往后全是未解锁词条。 齐林默默用手指头按了按眉骨。 他刚才还在夸奖这个app设计的比公司的產品经理好,如今看来全天下的產品经理思考方式都有点反人类。 没实现的功能你乾脆就不要放出来啊!还有,儺神又是什么? 没想到自己刻苦钻研半天又多了这么多新的疑惑,为什么不能像小说里一样,有大量的旁白辅助讲解? 齐林轻声嘆气。 他的手机轻点,再往下便是几个跳转入口,分別是【歷史发帖】【收藏】以及【设置】这三项。 “没了?”齐林又划拉了两下屏幕。 不用进行商业变现的app真是好啊……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界面这么简洁的个人页面了。 儺神集会的风评在齐林心里再度迴转了一些。 但鬼使神差的,他没有先点歷史发帖和收藏,很明显,里面必然藏著讹兽的秘密,也可能藏著一些……关於自己的东西。 根据帕金森定理,当一项重要事务即將到来时,人们总会不自觉的感到压力和焦虑,从而倾向於拖延完成。 自己现在就是帕金森……不,处於帕金森定理中。 他先进入了【设置】。 【设置】界面与常规app倒是区別不大,基本都是隱私设置,瀏览设置等常规,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这儺神集会还有关怀模式。 也就是它竟然把一些老龄用户,视力不便的用户也给考虑其中了。 齐林心里对它的好评再度上升。 至於隱私设置则是常规拉黑用户,可自由选择对低等级用户屏蔽。 但令他最绷不住的是,这两部分设置里也有很多没解锁的部分,同样要等出现新儺神后。 儺神?儺神到底是什么?光看这个名字便知道应该是某种很高层次的存在,但他指的究竟是现实中某个人,还是集会中的某种身份? 这个app的评分在齐林心里跟过山车一样上下起伏。 最终,他的大脑平静下来,眼睛盯住了那个【歷史发帖】。 虽然和很多人一样有颗八卦的心,可他几乎不会去主动窥探別人的隱私,此刻不由得有种奇怪的罪恶感。 齐林安慰自己,讹兽已经死了。 他突然愣了愣,讹兽竟然死了…… 这几天发生的事,已经让自己彻底远离了平凡人的人生。 这样的嘆息只是一瞬,他没有再犹豫,果断点开了【歷史发帖】 紧接著,他看著讹兽的最近一条发帖愣住了。 第21章 第二位儺神 “兄弟们,有老板赖帐不认怎么办?” 看到这个標题的第一眼,齐林以为是讹兽现实中遇到了黑心不良企业拖欠工资。 他隨手点了进去,评论不算多。 有尽心为他出主意说走法律途径的,有出餿主意说给老板一通教训的,还有人问你不是讹兽吗?去骗老板钱不就好了。 直至他翻到一个夹枪带棒的评论,“你刚抢了那个三百万的悬赏!还差这点钱?” 讹兽在这条评论下回復了。 “我说的就是这个老板!我明明把那小子杀了,老板硬说那人没死,等会还得去一趟。” 齐林的手停在屏幕上方,久久未动,他刻意看了眼发帖时间,正是前天自己遇袭前几个小时。 什么意思? 下午的休息让他的大脑逐渐开始重新转动,他理清当下已知的所有线索后,突然发现了一句差点被遗忘的话。 “可惜……叫恁死恁不死。” 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个矮小的男人躲在讹兽的面具后面,手里的匕首刮过扶手,发出催命的音符。 他本以为这句话类似某种诅咒或者泄愤的狠话,但如今结合这条帖子看起来却有了另一重意思。 也就是说,在那次袭击之前,讹兽已经对自己出手过? 齐林之前根本没往这个方向思考,是因为人类都有自己的记忆惯性。 说白了,即使这件事情的证据再足,发展再合理,但只要记忆中没出现过,就一定会排斥与否定。 “怎么可能……” 在他的记忆中,他真的只是在前一天正常上班下班,之后回家一觉睡到了天亮,就被警察请去了警局…… 而在这段时间的某一个点里,讹兽来杀了自己一次,但自己没死,还失忆了? 齐林第一次体会到头大如斗的感觉。 等一下,我不是还去小谷巷拍流浪猫了么? 他猛的切出儺神集会,打开了相册,一张张看了起来。 里面的每只猫都有著各自的姿態,或慵懒,或端坐,或三两结群,警惕地看著镜头,眼睛微微泛著幽黄的光。 照片是真实的,王明天也说已经经过了技术科的检测。 可是,自己记忆里这股阻塞感是怎么回事? 如果这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真实存在,自己当时应该立刻就反应过来,不该像是被临时插入数据的磁碟。 齐林翻了个身,又再次强迫自己用异能者的思维思考。 “有没有可能是……某种取代他人意识的儺面?” 在各类想像作品中常有那种异能,灵魂附著在他人身上,操控別人的身体行各种恶事。 照这个逻辑来看,倒是能解释得通诸多谜团,但如果是这样……他就不得不得思考另一个可能性。 少昊氏,真的有可能是他杀的! 因为记忆惯性的原因,即使所有证据都指向自己,齐林也可以理直气壮的说不是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但如果加入异能这种超现实元素呢? 如果某个他人的意识,操纵了自己的身体,去做害杀人…… 那么自己到底算不算凶手? 眼见一个推理问题逐渐变成哲学问题,齐林悵然的摘下了讹兽儺面,隨手丟在一旁。 在齐林逛儺神集会的这一会,残存的黄昏终究还是没能烧尽黑暗,夕阳被潮水般的夜晚浇灭,最后一缕光芒从他脸上离开。 “咕咕咕……”他听到了自己的胃泛空响起的回音,但齐林只是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没有行动。 方才的新鲜感,兴奋,悵然也隨余辉离去了,很多事想不明白,他也不会在暂时想不明白的事上钻死心眼。 只是…… 要怎么面对陈浩呢?真要这样一刚到底,和自己这么多年“对铺的兄弟”闹得不愉快? “咚咚咚。” 齐林的臥室门外突然发出敲击声,他猛的坐起。 “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啊!”外面传来陈浩的声音,“我饭买多了。” 齐林愣了一下,隨即神色复杂的撇了撇嘴角,最后轻轻笑了出来。 他走过去开了门。 “我回来时候你不都吃过了吗?”齐林好笑道。 “没吃饱,下去买夜宵又买多了。”陈浩也嘿嘿笑了笑,“你要搬就搬吧,具体几號提前说,到时候我帮你忙。” “……嗯,好。”齐林的眼角动了下,刻意避开了陈浩的目光,走到桌边,毫不客气的打开炒饭盖子开始往嘴里扒。 炒饭就是普通的鸡蛋炒饭,加了些肉丝胡萝卜和包心菜,买的是常吃的那家,连米粒的硬度都刚好合適。 只是不知道为何,今天的饭吃起来却略微有些咸涩。 “那你……”陈浩不自觉捏了捏手,再次挤出笑脸,似乎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你可想好了啊,以后没人给你带饭了。” “嗯。”齐林心里突然一酸,但他微微抬起头,是满不在乎的神色。 “放心吧,还有……谢了。” —————— 出乎意料的,这件事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陈浩心中所想,齐林无法得知,正如自己现在的情况也不会有任何人懂。 “设身处地”永远只是个假设,也没任何人有资格让別人为自己设身处地的想。 吃完饭后,俩人各自找了藉口回到臥室处理自己的事情。 齐林轻轻揉了揉眉骨,坐在飘窗前看著窗外的夜色,他习惯性的没有开灯,窗外的霓虹海漫过他单薄的肩胛。 虽然这个小区偏远,可也已经在政府的城市规划中,不少投机的商人先来附近,边等掛牌流程边就把店开了起来。於是不下雨的时候,小区外面的街道便是炊烟繚绕,灯光融化进雾里,晕出一片温暖的人间烟火。 齐林多多少少是有些捨不得这里的,就像所有生物总会眷恋它最初的巢,这里是他掉进社会大染缸后住的第一个地方。 他嘆了口气,然后突然想起来那个“每嘆一口气就老十年”的经典老话,真要这么算起来,那么这几天的嘆气数量足够他从一个年轻人变成活了千年的乾尸或者幽灵。 他中断了无端的联想,继续准备登录儺神集会,既然已经身在局中,那么最好的方式就是儘可能多的搜集信息,以便自保。 他的手中再度幻化出了一副儺面。 这次是那副凶儺面具,獠牙一如既往的森然,那双铜铃目炯炯有神,威赫十足。 “该是登录它的时候了。” 不知道註册新號需要哪些流程,另外这副儺面的面相自己和钱三通都没找到类似的……那么登录时候会显示出来它的名字吗? 齐林突然有些期待了。 他把儺面覆盖在脸上,灰绿色的滤镜淹没现实世界。 紧接著他打开手机,翻到最后一页,手略微停顿了一下,用力点开了那个app,黑色界面霸占全屏。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屏幕上出现的字眼,竟与讹兽截然不同! 【登录者面纹检测中——】 【检测通过】 【新儺神已登录儺神集会】 【儺神集会全新功能解锁中——】 屏幕上的大红色楷体刺的人眼发痛,紧接著无数小篆字体如代码般疯狂在屏幕上流窜起来。 【更新完成】 【儺神集会已更新至最新版本】 【儺面之下进度已同步】 【恭迎您的到来,伟大的第二位儺神】 第22章 变革来临 第二位儺神? 齐林第一反应是,哦,说曹操曹操到,晚饭前还说新儺神是谁,没想到现在就出现了…… 第二反应是,等会……谁? 他反覆的盯著手机屏幕,逐字確定上面的字眼。 “恭迎您,伟大的第二位儺神。” 我? 荒诞至极的感觉突然涌上齐林的心头。 即使觉醒了儺面,他也並没觉得有什么过於突出的地方,自身的战斗力確实要比俗儺那类要强一些,不过战斗手段好像只有把自己的骨头化为长戈,劈出刀光,效果有些单一。 怎么会被判定为儺神? 部分人如果遇到这种戏剧化展开,大多会认为自己是天命主角,但很明显齐林不是。 他皱著眉头,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更深更大的漩涡,好似冥冥中有一双手在戏台上控制著皮影人的马绳,演绎著跌宕起伏爱恨痴嗔,其实都不过是背后之人的把戏。 与此同时,这样的信息通过无形的媒介,传播到了十个,百个,千个人的面前! 它无声无息却又无处不在。 人潮涌动的街头,山林深处的小院、太平洋上正在航行的豪华客轮,甚至跨越大洋彼岸,无视山脉、海洋、天空,无视人类建立起来的信息壁垒,传达到了世界上的每一个儺面拥有者眼中。 市非遗文化保护中心。 钱三通本在办公室悠閒的泡茶,享受难得的悠閒夜晚,突然心生所感,青色的牙人儺面出现在手中。 他慌里慌张的戴上面具,打开儺神集会,看到整个论坛的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新增著。 “新儺神?!” 关於新儺神的问题,其实一直都是大部分人心中的疑惑。 祂究竟该如何诞生?何时诞生? 所以此刻,整个儺面世界几乎沸腾了,最新的討论几乎都变成了新儺神究竟是谁,还夹杂著少部分关於更新的探討。 钱三通点开那条弹窗的更新。 【版本更新重点】 一、用户等级效果新增 ·现提升用户等级时,可为儺面增加新能力。 ·现可直接通过眼孔查看其他儺面用户等级。 二、儺面之下改动 ·儺面之下的色彩更鲜艷了。 ·儺面出现机率略微提高。 三丶隱私设置 ·骨重五两以上时,儺面可选对普通人不可见。 ·高等级用户可对低等级用户屏蔽自己的等级。 钱三通愣愣的看到这里,心里突然涌上了一股没来由的惶恐。 能力变化的具体效果他还没有去尝试,但光是儺面出现机率提高这条,就足以让当下摇摇欲坠的社会治安再次动盪。 他突然抬起头环视四周,原先那破旧腐败的儺面之下,好似確实提升了一些视觉饱和度,不再像原来那么的灰濛。 或者换句话说,这个世界竟开始有一点点像现实了。 钱三通紧皱眉头,还想往下继续翻阅,却发现已经没了,儺神集会的公告是如此简洁直白,不愿多说一句无聊的废话。 只有更新公告的末尾留著两句: “再次欢迎新儺神的到来。” “敬请期待下一次更新。” ———— “好,好,儺神……”灰暗的办公室內,男子坐在椅子上对著手机喃喃自语。 此刻已经是近乎晚上十点,且由於最近的治安不太好,大多数人都走完了,只留他一人在此处加班。 头顶仅剩的一盏灯光笼罩下来,在他衣服褶皱上留下漆黑的影子,男子轻轻抬头,面相是三目,额间硃砂竖瞳,两颊蛇鳞纹路一开一张,如同呼吸一般,场面妖异又恐怖,像是一出舞台剧。 “最近大事都在扎堆发生……难道是大儺们终於按捺不住了?” “妈呀!怎么还有人。”办公室里突然传来了其他人的吼声。 他突然转过脸去,看到一位推著垃圾桶的清洁工。 “哎,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阿姨,我还在加班。”男子就这么戴著蛇鳞的儺面转了过来,俏皮的摸了摸后脑勺。 “哦,那小伙子你等下走的时候记得锁门。” “好的,放心。”他微微一笑,面具上的蛇鳞轻轻蠕动。 然而,这位清洁工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似的转头离去,男人的诡异在她眼中仿佛只是个幻象。 他看著清洁工远去的背影,嘴角的弧度逐渐的放大,再放大,最后忍不住低低的笑了出来。 变革……来临了! ———— “嘶……然后呢?”齐林抱著手机在床上翻滚来翻滚去。 没了,他没感觉到有任何变化。 那句恭迎儺神到来的登录页面被它叉掉后,一切就归於平静了,他在论坛贴翻了又翻,整个用户界面甚至没和讹兽有什么不同。 他只看到论坛的帖子开始激增,几乎全在討论新儺神的內容,而他这个疑似始作俑者的傢伙当场懵住,好似古代那种被临时推出露一下脸,实则实权在他人之手的傀儡皇帝。 不是,哥们,你这app是不是显示bug了? 他赶紧翻到个人用户资料那页,想看看自己的儺面面相,结果却让他惊呆了。 与常人不同,他的儺面头像竟然是完全的空白,没有默认显示,同时儺面名称也没有,只能自定义后缀。 如此说来,我是不是可以拿这个號到处改名装水军……? 然而,这样的想法仅仅是刚弹出便胎死腹中。 让他牙疼的是,他的名字下方与所有人都不一样,竟有个小小的圆角框,里面用小篆写了两个字。 【儺神】 官方认证! 齐林嘆了口气,继续往下看自己的等级。 这里竟然也与讹兽不一样,讹兽的用户等级实打实的写了个四两四钱。 而自己的呢? 【骨重:七两二钱(三两二钱冻结中)】 【实际可用骨重:四两】 不提那个嚇人的七两二钱,这个冻结是什么东西…… 自己这可是新號,怎么还能帐户风险冻结的? 齐林只觉得世界太过於抽象荒谬了。 常人可能很难理解他现在的感受,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上一秒刚中了五百万,下一秒却被告知涉及违法洗钱,连本带利被罚了五百二十万的冤大头。 倒贴一部分后,他牛逼轰轰的儺神號实际用户等级比讹兽还低…… 但据他的猜测和刚才的更新,实际骨重大抵只会影响儺面的能力,毕竟更新之前从未听说过还有冻结这一说法。 也就是他对外的显示,以及用户权限应该还是最高的七两二钱! “我都没算过生辰八字……难道说我的命这么好?……”齐林回想起自己跌宕起伏的童年和当下的境遇,沉默片刻。 算了,还是儺神集会出bug的可能性大点。 但至於名字…… 齐林望著那空白的地方和下面的官方儺神认证,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看来以后要儘量少用大號发帖了,必须要儘可能的低调,谁也不知道这儺神集会究竟有没有人肉搜索这一说…… 思考片刻后,他突然咧了咧嘴,点开自定义后缀输入了进去。 嗯,低调! 那就叫…… 【我不是儺神】 第23章 突然来电 霓虹灯在玻璃上晕成模糊的色块。齐林仰面躺在黑暗里,儺面集会猩红的字体倒映在视网膜上,【儺神】二字如烙铁般灼人。 他侧了个身,飘窗缝隙渗入的夜风掀起衬衫下摆。 点击確认的一剎那,这个名字就已经更新在了自己的资料页,大概也不会有谁去审核这种名字。 而由於儺面名的位置空白,所以【我不是儺神】这几个字乾脆前置,成了自己的主用户名。 齐林看著手机有些想笑,那是经歷过极度荒诞的虚无感。 但总归比【爱我是你的谎言】好听……他吐槽道。 他再次用这个號研究起app的更新內容,首先是新能力的增加,这点估计要亲身尝试,可此刻他没有太大的心情,更没有合適的实验环境。 查看其他用户等级倒是方便,数据可视化后,用户能確定自己该打还是该怂…… 那个蛇鳞儺面不知道有几斤几两,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到……不过倒是有空可以去看看钱三通的等级。齐林心里暗暗想到。 至於【儺面之下的色彩更鲜艷了】这条略微有点滥竽充数,类似游戏里那种“更新了视觉效果”的说明,实际上很多时候你压根看不出来更新在哪,还不如不更。 【儺面的出现机率略微提高。】 这条更新倒是让他的心里一沉。 这里的用词太过於模糊,略微到底是有多高的机率? 在许多比较深度的奇幻作品中都有类似的思考,如果一个普通的无魔社会里,突然涌现出一大批自身拥有异能的人,那么他们究竟会打击邪恶犯罪,还是成为邪恶本身? 答案其实是不確定的,没有任何人能一概而论,你既不能指望他们跟dc中的超人一样拥有神性,也不能说他们就一定会像祖国人那样为所欲为。 人性不止双面,而是千面万面。 唯一可以確认的是,如果这个提升数值到了一定比例,那么註定会为当下的社会秩序带来新一轮动盪。 齐林轻轻嘆息。 而关於隱私设置的更新则更为危险,骨重五两以上时,儺面对普通人不可见。 以往部分儺面拥有者使用超能力前,还需要额外戴上儺面这个动作,但以后他们几乎可以长时间的把儺面掛在自己脸上,不会引起別人怀疑。 “但好像这么做会更容易把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给其他儺面拥有者……”他嘀咕道。 算是个双刃剑。 除此之外,齐林並没有发现自己的儺神號有更多的特別,论坛里也没什么好看的,几乎已经被“到底谁是新儺神”的帖子占满了,还有诸多例如“三年之期已到,恭迎儺神归位。”“儺神得了mvp!”之类的烂梗。 他无心再看了,隨手把面具取下,手机上的论坛也如幻觉般消失,只剩微信图標里的99+。 齐林扶著窗台支起上身,斜靠在飘窗的墙壁上,盯著手里那微微发亮的铜铃目,良久,彼此都沉默。 “你到底是什么啊……”他轻轻发问。 因为这个面具,自己身陷囹圄,诸多迷雾围绕,看不清前方的路,在短短三天的时间里,他却觉得这一生好像都要因此而改变。 当然,他不可能奢求一个面具和自己聊起来,即使它谜点重重。 齐林跳下了飘窗,把面具再度塞进衣柜。 至於讹兽儺面倒是自己消失了,他合理推测,即使自己能吸收多副儺面,也只能在现实里同时使用一副。 他跌倒在床上,微微闭上双眼,其实以前他也有经常熬夜加班第二天继续早早去公司的经歷,却从未感觉像这几天这么累过。 但就当齐林快要睡著时,突然觉得手臂和胳膊都有些发痒。 他伸手过去挠了挠,痒感却丝毫不止,反而传来些火辣辣的痛,胸口也有些沉闷,於是他赶紧挣扎著爬起来,打开了小夜灯。 自己的胳膊和腿上有一片片细微的红斑,虽不严重,但自己却格外熟悉这种症状。 “我过敏了?!” 齐林坐在床上懵逼了一下,赶紧倒水找柜子里抗过敏的氯雷他定胶囊,脑子里快速回忆起最近是否吃过什么东西。 他並不是什么诡异的过敏体质,从小到大明確的过敏原基本只有虾蟹一类。 “不可能啊……” 今天一天齐林几乎都没怎么吃饭,只吃了陈浩晚上带回来的炒饭,而这傢伙对这件事记得怕是比自己还清楚。 他突然想起来昨晚和王明天一起吃的那顿夜宵,回忆起了当时有些异样的口感。 “靠……虾仁。” 屋漏偏逢连夜雨……齐林仰望著黑暗的天板,觉得自己的未来並不比这间屋光明。 只是他隱隱有点疑惑,为什么这次过敏反应延长了这么久……以前都是吃完当场就起疹子了。 “也许是因为太累,免疫力有些差。” 他仰头把药拍进嘴里,灌了一口水,忍著皮肤上的不適钻进了被窝。 ———— 一夜过去。 这一夜他昏昏沉沉了做了许多梦,梦境支离破碎。 有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有朋友,同事,也有面容模糊的亲人,在梦境中似乎所有人都和儺面掛了勾,有的人惊恐尖叫,有的人变得不再像自己。 齐林艰难的从梦中醒来,坐到桌边喝了一大口水,稍稍缓过来了一点。 他摸了摸自己的皮肤,红疹已经基本褪下去了。 今天的目標是收拾家里物件,略微准备一下搬家的事,至於收养,大概要等王明天那边通知才行。 他站了起来,环顾一下四周。 灰白色的亚麻色窗帘滤进温柔的天光,隨风飘荡著在飘窗上留下晃动的影子,边上的书桌上摆著自己组装的电脑和各种不同的书籍,墙边立著一面等身镜,用来整理平时的衣著,松木的衣帽架是他精心选的材质,像一盆精心修出来的盆景。 他沉默著,怀念了很久,才终於下决心要破坏它们。 然而就在齐林找好箱子准备往里塞衣服时,电话突然震动起来。 他掏出手机,仔细看上面的来电人。 “钱三通?” 齐林皱著眉头迟疑一下,还是决定接了电话,“喂,有何贵干,怎么钱老师主动来找我了?” “齐林!”那边的声音带著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我问你,你是不是能吸收別人的儺面?” 第24章 特殊事务应急管理局 “……”齐林沉默住了,一时没有回话。 他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钱三通是怎么知道的? 回顾这几天的经歷,从第一天起到现在,齐林从未对任何人暴露过拥有讹兽儺面的事! “你在说什么?”齐林故作疑惑的问道。 “你自己去看儺神集会!” “我知道啊,现在都在討论新儺神出现了这事。”他把手里的活放下,走到飘窗边,“不过这事和你刚才问的问题有什么关係吗?” “不是,不只是这个,你搜一下讹兽的关键字,有人说昨晚在医院见到了讹兽,发现讹兽有第二幅儺面!” 齐林眉头一皱。 那晚逃跑的蛇鳞儺面人! “你怎么確定那人不是造谣?” “发这个帖子人对我是匿名,这么高级的用户没事去造讹兽的谣?而且他说很明显中了讹兽的谎言能力。” “另外。”钱三通嘿嘿一笑,“我去確认了一下讹兽原主的儺面,发现它凭空消失了。” 齐林轻轻在房间里踱步,他理顺了钱三通的猜想。 由於不知道讹兽已死,所以蛇鳞儺面人用正確的思路推导出了错误的结果,以为是讹兽获得了吸收儺面的能力。 但钱三通是亲眼见到自己杀的讹兽,甚至还免费帮忙处理了尸体,所以看到这个帖子时,自然而然的就会想到自己。 再加上讹兽的尸体和儺面原本都在钱三通那,所以他只要稍作確认,便几乎可以篤定。 “你想做什么?”齐林冷淡道。 “有好事。”他的声音依旧兴奋,“你现在有时间来一趟吗?我们当面谈。” 齐林环视了一圈周围没收拾好的杂物,轻轻嘆了口气。 他现在几乎没有別的选择,钱三通了解到这个份上,已经能顺理成章的推导出自己的特殊,自己再闭口不认,有些把別人当傻子的嫌疑。 另外,潜意识里,他觉得钱三通是个精明的商人,但算不上坏。 “好,我现在开车过去,但要一会时间。” “没问题,我等你,还是上次那间档案室。” 电话“嘟嘟嘟”地被掛断了。 齐林苦笑了一下,这些事接连不断,没有一刻消停过。 “不过听他刚才电话里的感觉,应该不知道儺神就是我的帐號。毕竟儺神和能吸收儺面之间应该没什么联繫……” 他决定对这件事情咬死不承认,毕竟儺神集会可是全球联网,影响力要比线下大的多,一旦曝光出儺神的真实身份,那乐子可就大了。 ———— 齐林开著二手捷达行驶在马路上,照著导航再次来到了市非遗文化保护中心,把车停在院外。 阳光被院內粗壮的槐树挡了个结实,光斑艰难的从枝叶里落下来,像是一地的金箔。 他轻车熟路找到了上次的入口,整栋楼比上次来时还要安静,大抵是因为周末的缘故,上了二楼,先闻到的是一股轻微的茶香,有人已经等候多时。 齐林走到二楼的廊道尽头,进了那间【档案室】。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林雀竟然又在这里! 小姑娘今天换了身装扮,鹅黄的针织开衫,薄荷绿缎面长裙,比起当日的灵巧更添一分稳重,只是脖子上依旧佩著那枚微微发黄的犬牙,衬得领口的皮肤白得发光。 没等钱三通开口,林雀像只嘰嘰喳喳的鸟儿,“来啦?辛苦辛苦,快坐!” “你也在?”齐林倒也没说什么,把靠椅拉出来坐下了,只是看钱三通的目光有些不善。 上一次故弄玄虚不把人支开也就算了,这次是你主动约我说有事,我这么老远过来了,怎么还让外人在场? “介绍下,这小姑娘叫林雀。”钱三通端起茶壶给齐林加满茶水。 “我知道的,上次见过,而且已经知道她的名字了。”齐林儘量放开心中的不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林雀,这位就是吸收了讹兽儺面的人。”钱三通又给林雀介绍。 齐林“嗤”的一下被茶水呛住,没忍住咳嗽起来。 “果然,上次我就感觉出来他的不一般了!”林雀的眼睛笑的像只小狐狸。 “你怎么感觉出来的?”钱三通边泡茶边疑惑问道。 “长得好看吶!” 齐林已经是第二次感受到这姑娘的无厘头了,但他现在无心理会这个,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流转。 “你们……” 钱三通一副计谋得逞的坏笑,他清了清嗓子,“你有没有发现当前儺面世界的爆发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別卖关子,说吧。”齐林隱隱察觉到了什么。 “儺面爆发这么久,官方却始终没大规模介入,你认为我国在应急管理方面会这么薄弱么?” 这一句话瞬间点醒了齐林。 是了,他突然察觉到了儺面爆发后的不合理之处。 按他之前的思考,儺面拥有者可能碍於自身实力,社会、人伦原因,不敢太过於放肆。可他这几天的亲身经歷告诉他,当人有了超脱现实的力量后,能有多么的为所欲为。 就比如昨天发生的事,那伙人竟然敢直接入侵市级公立医院,还一度造成了医院的大范围停电……光是自己短短两日就经歷了这么多,那么全国乃至世界范围里,每天要有多少次这样的事件发生? 齐林完全低估了人性的欲望,也低估了人性的恶。 但最奇怪的也在这点,当前社会虽然对比前些年来动盪不少,可总体来说依旧平稳,甚至绝大部分平民根本不知道儺面爆发这档子事。 “所以你的意思是,国家早就已经成立了某种组织,来应对这些异能爆发的特殊情况?” “对。”钱三通双手交叉在腿上,往后靠去,观察著齐林的表情。 “而我们这里,除了做些非遗文化保护工作外,还隶属於特殊事务应急管理局第九分局。” 如果是前几日的齐林,大概会震惊无措顺便吐槽一句这是什么神展开,可现在他的思路简单运转,便想明白了这一切。 合理,这样就合理了……真实的世界不是童话中的个人英雄主义,也只有国家组织起来的机构才能真正维持住社会的稳定。 可惜的是儺面爆发时间太短,相关研究应该並不透彻,且儺面突发因素非常不可控,能维持成现在这样恐怕也已经是殫精竭虑了。 “所以,林雀也是管理局的人。”齐林把目光转了过去。 “是啦,我隶属於情报组。”林雀狡黠一笑,“情报组可有意思啦!没事就在儺神集会里水贴,发各种钓鱼標题能钓出很多有用的东西喔~” 然而齐林只是礼貌的点了点头,再次看向了钱三通的眼睛。 当对方开诚布公的袒露自己的秘密时,他就猜到了对方具体要做什么。 “所以……你和我说这些的目的是?” “我想代表第九分局,邀请你加入我们。”钱三通正色道。 第25章 责任 “我想代表第九分局,邀请你加入我们。” 齐林直视著钱三通,对方那双精光外露的眼睛罕见真诚起来。 “这算是公务员么?”齐林轻笑,“所以那天我问你接了什么任务你说不能告诉我,原来是官方的事情。” “公务员倒还算不上,不过確实能按编制內福利待遇给你。”钱三通故意忽略了后面那段话。 “就因为我能吸收別人的儺面?”齐林直接开口。 “齐林,你可能意识不到你的这个能力有多么重要。”钱三通的身体前倾,“从儺面之下出现后,即使再强大的儺面拥有者都不可能同时拥有第二幅儺面,这是定理!而根据我们的研究推测,只要把儺面封印在人类的意识中,它的暴动和传染就会停歇。” “换句话说,你或许能阻止儺面之下继续入侵现实世界!” “怎么阻止?我去追杀十二大儺?”齐林低著眼睛,“就像《成龙歷险记》里那样全世界寻找面具,最后把他们都吸收到自己的身体里?” “《成龙歷险记》是什么?”钱三通刚还兴奋的表情愣了一下。 “动画啦动画啦,你们老年人不看这个很正常。”林雀在旁边撑著脸补刀道。 “没事,这个不重要……”钱三通摆了摆手,他甚至已经篤定齐林会加入,“我现在可以直接给你拍板通过,只要你点点头。” “我有个问题……”齐林的眼神突然变得幽深,“如果我有这么强大的能力,为什么你们不强压著我的头来干这件事?” 钱三通怔了怔,“这种事能和和气气的確定肯定更好……而且儺面能力的发动需要本人的意识催动。” “既然如此。”齐林摇摇头,“我拒绝。” 钱三通懵住了,他的手保留著拎著壶盖的动作,似乎从来没想过会是这个答案。 “为什么……”他甚至忍不住从现实的角度考虑,“你觉得报酬不够?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额外申请补贴。” “不是的。”齐林轻笑了声,“我又不是牙人,不图这个。” 阳光射入房间內,堆满各类材料卷宗的屋子发出淡淡的宣纸香,由於整间屋子的家具大多是木质的,太阳晒久了便有些暖,可是场面却冷了下来,静的出奇。 “咕嚕咕嚕……”林雀看不下去了,伸手按了饮水器上的取水键。 “能说说理由么?”安静被打破后,钱三通不死心的追问道。 “其实说多了好像有些矫情,但我又怕不说明白你没法回去交差。”齐林沉默了片刻,“我只是不喜欢被束缚的感觉。” “没人会束缚你!”钱三通急了,“上次和你说过我们这行是经常需要出差的,全国甚至满世界的跑……甚至你要特权的话,我可以给你申请不用坐班,不用打卡……” “钱老师,让您失望了,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齐林再度露出疲倦的表情,“我只是不喜欢被责任捆著跑。” “要怎么说你能明白呢……”齐林仰著头鬆散的靠在椅背上,“以前我为了生活为了餬口饭,可以当牛做马996,但我觉得我仍然是自由的,我有后退之路,假如我有天崩溃了我可以头也不回的离开,顶多去找下一份工作,世界离了我照样转。” “可你突然有一天告诉我我是救世主。”他抿了抿嘴,“虽然我小时候还是挺憧憬这个职业的,总想著某一天天將降大任於我,而我那天会毫不犹豫的站在万万人前,跟电影里那种牛逼哄哄的主角一样,可这个任务现在才来,我就有点慌了……因为我已经在社会上摔得鼻青脸肿,知道了责任这两个字的重要性。” “可是我越懂这两个字越怕,我一旦接下这个责任就要马不停蹄的冲了,再也不能回头,回头了就要世界毁灭。”齐林摇了摇头,“我觉得我承担不起……起码我现在没准备好。” 又是无止尽的静默,钱三通看著齐林的眼光逐渐复杂,而齐林低头不语。 “你真的说了好多话耶。”林雀突然伸出手拍了拍齐林的肩膀,像个熟络的好哥们,“不过我懂你!” “你懂什么?”钱三通为了打破这份尷尬,也不得不暂时转移话题。 “您別管我懂什么,这是年轻人的默契。”林雀的眼神灵动的眨著,里面流淌著清水般的光。 “谢谢。”齐林轻轻笑了笑,疲惫的眼神里露出感激的神色,可他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那……还有其他事么?” “没有了。”钱三通继续看著齐林,虽然眉目里有些失望,可还是强行让语气显得无所谓一点,“如果你以后想通了,可以再来找我……除此之外,也欢迎没事常聊。” 齐林点了点头,又转头朝林雀笑了笑,“那我先走。” 他把杯中茶一口饮尽,起身离开了这间屋子,脚步声渐远。 茶香稍减,杯中渐冷,余下的两人都没有再添茶。 良久,钱三通感慨的开口,“我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局。” “我觉得这不是结局。”林雀慵懒的把腿伸直,两臂后仰,舒展了一下四肢,“他只是还没准备好……起码我觉得他很果断,不是那种隨口答应之后又做不好的人。” “也许是吧,但现在新儺神出现,我们也不知道祂的真实身份,动盪已经肉眼可见,我们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钱三通突然想起来什么,笑了声问道,“如果能拯救世界的是你,你会怎么做?” “钱老师怎么老爱问年轻人这种问题!为什么拯救世界的不能是你呢!五六十岁正是闯荡的年纪呀!”林雀呲牙一笑,旋即把双腿缩到凳子上,像一只蹲著的猫,“不过如果是我啊……我可能毫不犹豫就上了。” “这么果断?”钱三通似乎有些吃惊。 “不,我不会像他想的这么多,我只管努力,万一死在拯救世界的路上,后面的事就与我不相干了,我也不会觉得愧对其他人。”林雀眯著眼,一缕阳光晒在她的身上,“更何况我可没什么留恋的,我的命不值钱~” 末了,小姑娘突然懊恼的拍了拍手,“完了,又忘了加他微信了!” ———— 齐林用手稳住方向盘,车辆穿过街道两旁的阴影在路上奔驰。 他说不明白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心情,有些低落,有些消极,有一些对自己的失望,甚至有一丝……后悔。 然而这样的情绪还没来得及继续影响他,一通电话便又打来了。 齐林边目视前方边点开支架上的手机。 “喂,你好。” “齐林。”对面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收养那孩子的特殊证明我给你列印好了,你正好趁今天过来签字的时候拿一下吧。” 齐林一怔,没想到那边流程这么快。 “好的,我刚好在外面,现在直接转道过去。”齐林回復道。然后等那边先掛了电话,便改了导航目標。 银灰色的小车在马路上转了个弯,驶入了一条更深的洪流。 第26章 惊变 汽车一路奔驰,只是经过那段熟悉的高架桥时,齐林开车的速度明显放慢了很多,生怕前方突然又钻出一个不明生物。 幸运的是这一路並无其他意外,大约四十分钟后,车辆抵达了派出所的泊车位,齐林熄火锁好车门,走进派出所,然而跨进大门的一剎那便听见值班大厅中吵吵嚷嚷。 齐林看过去,一位明显上了年纪的老头正对著值班的文员血泪控诉。 刚开始齐林还抱著吃瓜看八卦的心態,索性边等边听,可这大爷语言组织能力不够,敘述经歷几乎是从盘古开天闢地开始讲起。 文员听著听著嘴角便开始不自觉抽搐,齐林终於是看不下去了,上去插话。 “你好,你们王队给我打了电话让我来找他。” “王队?哪个王队?”年轻的文员仿佛得到了救赎般把目光看过来。 “王明天。” “你叫啥?” “齐林。” “好,你去稍微坐一下,我给王队打个电话。”年轻的文员立马拿起了座机话筒,获得了一丝喘息机会。 眼见他人有事,这位受害者愣了一愣,低头嘆口气,隨即转头发现了新的目標。 “小伙子,你也是丟了人来报警的?” 齐林眉角抽了一下。 “我没丟人,大爷,我来是有其他事。”他礼貌回应。 “哎……我和我媳妇结婚四十多年了,最开始我们是在一家化工厂认识……”大爷用乾枯的手抹了两把眼泪,再次讲回了上个世纪。 等会这话题转折怎么这么生硬……您怎么突然就和我诉起苦来了,我看起来这么像知心好人吗。 齐林按了按眉骨。 “大爷,您到底是遇到啥事了?”他受不了了,直接乾脆利落的帮大爷回归了主旨。 “哦……我老伴走丟了。”这老头嘆息,“今早上一起来我就没瞅见她……” “那您倒是得说她名字叫啥啊!”文员那头电话打完了,语气忍不住带上一丝急躁,“不然我怎么帮你找呢?” “我……我只记得叫她英子了。”老头囁嚅道。 “这位大爷,您的档案上显示老伴已经去世好几年了,这个英子是您新找的?你们是没领结婚证?” “不可能。”老头浑浊的眼神突然有些惊恐,“不可能,我后来没有找过……我老伴就是英子……” 到这里齐林已经听不下去了,他大概猜出来,这大爷估计是有一些精神上的问题,於是只能越过这人的肩头看向那位文员,露出嘆息的表情。 “王队在审讯室里,你得等一下他。”对方与齐林的年纪相仿,思路也快,自然也明白过来了其中缘由,他先是回復了齐林,而后语气却突然变得柔和了下来,“没事,没事大爷,那我知道了,您再慢慢说……” 齐林坐到了大厅的等候区里,仰望著天板,没有再听他们说话。 审讯室……审谁?难不成是前夜抓到的那个?齐林开始漫无目的的联想。 —————— 昏暗的审讯室內。 头油到发亮的颓废男人坐在审讯椅上,嘴里说的话好似服软,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警察同志,俺说了俺啥都不知道,那人给俺两百块钱叫俺来接个人俺就来了。” “张贵发!三次盗窃前科,两次暴力伤人,这次升级到绑架未遂加袭警。”王明天冷喝一声,“数罪併罚够你在监狱里蹲到退休的!老实交代还能爭取个宽大处理。” “好唄,那俺承认,俺就是接俺侄子回家。”被称为张贵发的男人嘿嘿笑。 王明天冷冷的看著这个昨夜在医院行凶后落网的男子,眼神锋利如刀。 从前天夜里带回警局后,他的同事便开始了连夜的审问,可此人插科打諢了一夜,愣是没问出什么关键內容。 这是一位犯罪经歷丰富加心理素质强硬的惯犯。 在王明天十几年的审讯生涯中,並不是没遇到过这类人。 但令人不解的是,这种人一般只会在证据確凿前嘴硬,而张贵发目前的罪证已经足够量刑。 他到底在遮掩什么?他的同伙或者僱主,究竟给了他多大的好处? 王明天手里的笔尖轻轻划过纸张,把那张麵包车的照片圈了起来,沙沙的声音磨的人心慌。 “没事,这张车的来源我们也追踪到了……很快就能知道你想把侄子接回哪。”眼见对方不吃普通的恐嚇,王明天咧嘴一笑,换了另一套战术。 “那几个人的身份我也查到了,按刑法来说比你判的还重。”他突然重重的用笔尖敲击了几下桌面,“等他们落网的时候,无论许给你啥,都不作数了。” “噫……啥?那边啥都没许给俺。”张贵发果然迟疑了,眼睛滴溜溜的转。 “许了两百块钱啊。”王明天微微一笑,“刚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忘了?” “啊对对……两百块钱。”张贵发怔住一瞬,连连点头。 人的谎言被戳破的那一瞬间,就是心理防线最脆弱的时候,即使这个谎言再微不足道。 王明天突然拍桌而起! “还他妈两百块钱?两百就把你命买下来是吧!”他暴喝道,“你知不知道对面还对你隱瞒了什么?蹲牢都说轻了,一旦那边犯罪事实属实,死刑都够你判的!” 张贵发终於微不可查的轻轻一抖。 “买啥命买,我……恁別瞎嚇唬人。” 他开始真正犹豫了起来,似乎在思索死刑和背叛己方哪个结果要更糟糕一些。 这两天的疲惫,警察的连番审讯,其实已经折磨的他痛苦不堪。 脑子里的记忆像电影一样闪动,也如电影一样离奇……那个脸上戴著蛇鳞面具的人手指发出刺眼的电光,在他的面前把准备逃跑的人电成了黑色的焦炭。 “放心,这只是背叛者应得的,只要你们把手里的活做好,我保证你们获得的不止是世俗的钱財。”那人的声音冷的像是毒蛇在吐信子。 时至今日,张贵发都对那一幕感到浑身发毛,可他又有种莫名的渴望。 获得的不止是钱?什么意思……难道我也能获得那种玄幻小说主角一样的力量? 在那天后,他做梦也想拥有那副神奇的儺面,这样就可以为所欲为的施展暴力,不被束缚於各种规则下。 那种……能够为所欲为,足够顛覆社会的力量! 那自己也就不会被抓捕至此了…… 张贵发的思绪至此,情绪突然有些莫名激动。 王明天看著对方的表情,眉头紧皱。 他竟然有些看不透对方的表情变化了。 正当他准备继续开口追问时,头顶的灯泡突然闪烁了起来。 “嗯?”旁边的记录员抬头看著灯泡,而王明天却死死盯著对方的脸。 不对劲,黑暗中似乎有东西缓缓在张贵发的脸上蠕动。 十来秒后,灯泡终於恢復了光亮。审讯椅的却金属腿在地面刮出尖锐的啸叫,尖锐的令人耳膜生疼! 而记录员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听旁边的王明天猛的吸了一口气,怒喝一声。 “张贵发!你搞了什么!別在那作妖!” 两人齐齐望过去,只见对方那油头垢面的脸上覆盖了一副两腮靛青,点著蓬乱鬃毛,红鼻獠牙的奇怪儺面,而他的脊椎正发出爆竹般的脆响,那副鈦铝合金的手銬竟然扭曲变形了起来! 第27章 暴起 张贵发的身躯越来越扭曲,手臂急速膨胀充血,原本那偏瘦的身躯此刻强壮到不似人类。 “师……师父!”实习的记录员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已经有些傻眼了。 那副鈦铝合金的手銬链齿发出磨损声,中间的锁链变形到几乎在崩断边缘,而这副手銬本该连世界大力士冠军都不可能扯断。 警校里的应急课程可没教过怎么处理这种情况!这还是人类么?! “別慌!你先出去!”旁边响起王明天的大喝,“有人暴力袭警,叫人增援!” 审讯室內本来全程有监控,但他看到那副诡异的面具时,突然回想起曾经的种种电子设备失灵的情况,怕同事不能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异常。 话音刚落。 “咔嚓!“鈦合金锁链断裂的声音终於响起。 “张贵发!!”王明天还在试图和这人做最后交流,“再继续下去,就真的谁也救不了你了!” 没有任何回应,隨之而来的是某种类似猩猩的怒吼! “呼呼!!” 那股声音夹杂著高频的震颤声波,他和一旁的实习记录员下意识捂紧了耳朵,紧接著一块黑影急速朝他们飞了过来,还没等看清是什么,他按住旁边的人猛的蹲下,躲过这一击,受审人的桌子轰然撞在墙上,扭曲的跟麻一样砸了下来。 “哈哈……中……得劲!” 那副儺面下发出某种兴奋地近乎张狂的声音。 就在张贵发停止攻击的这一瞬,一个身影突然窜出! 由於正常审讯没有带枪,王明天手边能用的只有一根警用电棍,但他挥棒砸向对面的时候没有一丝的犹豫,他的耳朵渗血,心跳如鼓,面色狰狞且愤怒! 电棍的电压被他调整到上万伏,这是能让一个普通人瞬间肌肉抽搐昏迷甚至致命的程度,而警棍到张贵发身上的一瞬,对方果然不自觉的仰起了脖颈,全身抽搐失去了自控力。 有效! 他回头瞥了一眼,他带的小徒弟已经衝出了门。 欣慰一闪而逝,他竟然感觉到电棍那头传来了抗力。 王明天神色震惊的转回了脸,看到对方脸向上仰起,胯下甚至流出了腥臊的液体,这本是已经对肌肉失去控制力的表现。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但他还是没倒! 不仅如此,他的下顎竟然在一点一点的下压,那副鬢毛蓬乱,红鼻獠牙的儺面一点点抽搐著,正视著自己,形同鬼魅。 王明天心中一寒。 没等他反应,对方的口中便再次发出了猿啸,只不过比刚才那次更甚! 轰鸣声在王明天的脑中响彻,將他的思绪给扰乱成了一团,紧接著他什么都听不到了,只剩一点嗡鸣在空白的世界里。 王明天的脸部肌肉不断的颤抖,手中警棍应声掉落,就在这一瞬,张贵发用发麻的胳膊猛的推开这位刑警,朝门口冲了出去! “嘿嘿,好啊,好啊!”张贵发好似闻到了自由的香气,但没等他再多高兴几秒,急促的脚步声和警报声便接踵而来。 “控制组上!压制关节!” 两名特警班出身的干警如猎豹般扑上,警靴重重踩住嫌疑人脚踝。其中一人用擒拿术锁死其右臂反关节,另一人抽出备用约束带迅速缠绕肿胀的腕部。 “立即封锁走廊!”另一位年老刑警的吼声震醒发愣的年轻警员,“通知防暴队携带束缚毯,医疗组准备镇静剂……” “呼呼!!” 野兽的嘶吼声中,两名控制张贵发的干警被猛然甩退出去。 这一下所有人都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这是什么生物?这还是人类么? 但他们手中没停,张贵发野兽般的嘶吼中,第三名警察已取出脉衝电击器! 他精准避开同伴站位,两枚电极针扎进嫌疑人背部三角肌区,比刚才更强大的瞬间电压让暴起的肌肉產生强直痉挛,张贵发眼孔中的眼睛已经泛白,面具下顎流出污浊发黄的口水,隨即剧烈抽搐了两下,扑倒在了地上。 而那两名干警已经把拇指始终按在92式手枪保险栓上,保持著警戒。 这是他们最后的底线。 幸运的是,张贵发似乎没有再站起来。 王明天跌跌撞撞的从审讯室里走了出来,他扶著胳膊,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面色痛苦的靠著墙壁。 “王队!”“王队!” 王明天看著几位同事的口型,应该是在喊他,可他此刻什么都听不见,刚才的声波让他的大脑有些无法维持平衡了。 但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危机感。 “小心……看好他!”王明天用尽力气大喊出来。 前来支援的所有人都一愣,隨即又把目光注视在趴著的张贵发身上。 只见地上那人鼓张的肌肉慢慢消退下去,逐渐恢復了常人的体態,可那副面具竟然还牢牢的吸附在他脸上。 突然,张贵发的脚轻微抽搐了一下,似乎有些转醒。 其余人如临大敌般的持枪瞄准,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张贵发从头部起,像是被橡皮擦涂抹乾净的画,紧接著全身当著眾人的面…… 消失的无影无踪! —————— 齐林微微捂著嘴打了个哈欠醒来,有些疑惑的抬头看了眼天板,好似刚才听到了楼上轰隆轰隆的脚步声。 他等人等到睡著了。 自从接触儺面之下后,好像身体更容易累了……是我的错觉么?齐林心想。 他回头望去,那位老大爷竟还在和文员掰扯。 文员大汗淋漓的说警铃来了,有特殊情况,大爷您先走我会帮你查,大爷固执的说不,我等的不是警铃,我就等我的英子。 齐林默默扶了一下额头。 突然,老大爷的眼神看向了楼梯,而那里原本空无一人。 “这小伙……咋长这么磕磣。” “大爷你说谁呢!”文员难得的怒了,“我在这陪您耗一下午您怎么还骂人呢……” 齐林刚想笑,突然,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他的汗毛微竖,他的目光朝楼梯看去,似乎有什么莫名的危险朝他靠近。 这种感觉他最近遇到过好几次,而且准確性很高。 儺面之下里有人! 第28章 山魈 但齐林没有在第一时间採取行动,其一是因为目前这个场面,他根本没有机会戴上面具。 虽说昨晚刚更新了普通人看不见五两骨重以上的儺面,但他还没来得及测试。 鬼知道这功能到底靠不靠谱,自己的儺面到底算五两之下还是五两之上……万一掏出来被人在警察局看到,那乐子可就大了。 其二则是因为他不知道这个儺面拥有者到底是谁,衝著谁来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决定按兵不动,如老僧坐定般坐在椅子上。 然而却有其他人动了。 那个老大爷突然走向了空白处,伸手扯住了什么,对著空气讲话。 “小伙,你见俺老伴没,最开始我们是在一家化工厂认识……” 询问处的文员小伙目瞪口呆,“大爷,大爷,那没人,要不我送你去医院吧。” 但老大爷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对著空气说,“俺们结婚四十多年了……” 突然,这个老人像是被什么东西嚇到了,往后重重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文员见状大惊失色,衝出来赶紧扶起了他,“大爷,你咋了,別嚇我啊这是警局,咱可不能玩碰瓷那套……” 他用力扶起了这位脑子不太清醒的大爷,然而一抬头,一副靛青色儺面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副儺面红鼻獠牙,鬢毛乱如猴,简直如同山野誌异中描述的鬼怪。 “哦!!!”文员吼了一嗓子,但没有自己逃跑,而是拖著大爷准备往后撤。 但始料不及的是,迎面来的是一个粗糙长茧的巴掌,带著强劲的风朝他的脸上拍去。 “嘭!” 齐林在那张儺面出现的一瞬就已经冲了上去,他察觉到了那人的恶念,即使念著事不关己,可一到了这个时刻他的动作总比脑子还快。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那位年轻文员拋飞而起,如断线的风箏,在空中洒下星星点点的血液,最后啪的落到地上。 “噫……原来想要摸著人,还得回这边来。”张贵发气喘吁吁,兴奋的自言自语道。 “砰砰!!” 震耳的枪声从楼梯处袭来,张贵发的胸肩顿时出现两指宽的弹孔,血如泉涌,但他也只是闷哼一声,跪在了地上,紧接著又如同刚才一样消失不见了! “操!这是什么玩意!”那位站在楼梯上开枪的老刑警跑了下来,回头大喊,“赶紧上报,这边出现紧急事件,我们无法处理!还有,打急救电话!” 脚步声,怒骂声,皮革与器械的摩擦撞击声,世界混乱成一团。 所有噪音如暴风颳过齐林的耳朵,他只是怔怔的看著地上那位生死不明的文员。 他们互相不认识,说过的话不过三五句,能称得上交际的地方大概仅有刚才对老头无奈的默契对视。 但他是如此的鲜活啊,再过几个小时就要下班了,他还有很多美好的未来……如今却莫名的躺在了这冰冷的地板上,血液瀰漫出来发出骇人的铁腥味。 “这么好的小伙!那个狗东西打他干啥!”老头突然捏著文员的手嚎啕大哭。 齐林的大脑都是懵的,他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只觉得有股压抑不住的愤怒从心底砰发而出,像是火山。 这人是谁,从哪来的? 如果我能再快点,別迟疑…… “齐林?!”楼梯上传来熟悉的声音,瞬间打断了他的思绪。 齐林机械的转头望过去,一眾干警搀扶著王明天走了下来,这位正气十足的刑警如今看起来悽惨极了,脸颊两边都是血。 “王队!”齐林的眼睛微微瞪大。 “別和我说话,我听不到……”王明天现在说话几乎都是用吼的,“赶紧走!下次找机会再来!那人应该还在局里,太危险了!你开车来了没?” 齐林点点头。 王明天回头看了看地板上的人,对齐林说,“帮我们把他也带走。” 他不顾身上的疼痛,连推带搡的把齐林轰出了派出所的大厅,而其余干警也扶起了地上的老头把他们送出门外。 王明天还想再说什么,最后只是齜牙咧嘴的对齐林摆了摆手,毅然又走了回去,回头拉起了防爆门。 齐林回头望去,在门闭合的最后还能看见地上一片深红的血,像是流进他的眼里。 他轻轻闭眼。 “去你妈了个比……畜生……”齐林的身体突然微微颤抖起来。 从小到大他都是特別不喜欢说脏话的类型,一是绝大多数人都喜欢有礼貌的孩子,二他觉得脏话里含的恶意太强,容易伤別人的心,所以脏词最多局限於那几个表达感嘆的“臥槽”“我靠”。 但有时候,他会觉得,这世界上的一些骯脏东西,你永远没法通过礼貌的方式和它和解,正如他们诉诸暴力毁坏秩序,正如他们肆意的,隨手毁灭无辜之人的未来……你没法忍住,只恨不能骂得再恶毒一些! 只恨,不能在这种烂人身上诉诸更大的暴力! “大爷,我给您打个车,是张灰的,等会停在这个门前你直接上车报我手机號后四位,9221。” “小伙子,我不走,我还没找到老伴……” “会找到的。”齐林用手机打好了车,可他已经失去了敷衍大爷的耐心。 他打算找个院子里的角落直接进入儺面之下,反正在进入前监控都会失灵,他只要確保没人眼看到就好。 “大爷,打好了,您在这等著就行。”齐林没等他答应便回头,重新走回了警察局大院。 “小伙子!”背后突然传来了老人的声音。 齐林皱著眉头回头,却看到老人猛的踩了两下地面显得气愤至极,泫然欲泣。 “刚才那小伙……他是好人啊!” “……”齐林轻轻转过脸来,默默嗯了一声。 血红色的凶神儺面出现在他的手里,齐林將其覆盖在脸上。腮旁獠牙暴涨三寸,那双铜铃目骤然爆射出威严的,愤怒的金光! 灰绿色潮水疯狂蔓延將他吞没,齐林消失在了现实中。 他一跃而起,直接扒到了二楼的一间窗户上,从未关的窗户跳了进去。 这间应该是某位领导的办公室,桌子上堆著厚厚的材料,齐林走到了门边,在儺面之下里拉开生锈的门,来到二楼的走道。 他突然听到了尽头的证物室发出异响,往那头看过去,还未见其人,眼孔中的视线却好似穿透了墙壁,左下角出现了两排小字。 这在之前从未出现过,应该是那条可以看到低阶儺面个人资料的更新。 那两排小字写著: 【儺面:山魈】 【骨重:四两五钱】 第29章 来回穿梭 山魈? 齐林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动物园里那白脸红鼻的猿类。 这种动物性格暴戾好斗,又因为面相奇特,在古代经常被添油加醋描述成某种精怪。 齐林一步步向前走去,隨著他的走动,手腕处的骨骼刺破皮肤,逐渐延展出七尺的长戈。 空旷的世界里,长戈戳在地面上发出“嗒嗒嗒”的响声,像是秒表在倒计时。 按齐林本身的性子来说,面对未知的敌人,他应该先悄咪咪的猫过去观察情况,可戴上这副面具后,他便不屑再用那种偷摸潜行的行为了。 他的灵魂,他的意识仿佛在不断地重复第一天戴上儺面时的那句话。 “当礪剑以明志,待时而动,涤盪邪祟,方显丈夫之节。” 面对这种穷凶极恶之徒,他就该堂堂正正的碾碎对面的脸! 突然间,证物室的杂音也停了,似乎是里面的人察觉到了什么。 可齐林仍旧在一步步的接近,丝毫未停。 此刻猎物与猎手的身份仿佛突然反转了,只看谁先按捺不住,压迫感来势汹汹,仿佛一根悬紧的弦。 突然,里面的人响起一声猩猩般的巨嚎。 某种狂暴的,高频的声波瞬间衝撞过来,饶是齐林也猛的停滯了一瞬,耳朵里传来些微的疼痛感,紧接著那扇儺面之下的门猛的崩裂成黑色的色块,硕大的黑影破门而出,夹杂著骨骼的爆响! 齐林一瞬间举起长戈横挡在身前,被巨大的蛮力往后推的一顿,紧接著他猛挥长戈將蛮力顶回,隨著血液飞溅,在山魈的胸前划出一道深痕! 山魈的战斗直觉明显远胜普通人,竟在一瞬后仰躲开了致命的威胁,他摸了摸胸口上的伤痕,张狂的样子终於变得有些惊疑。 而齐林的反应却是。 这一击威力怎么这么弱? 从前天面对蛇鳞儺面时他就隱约有些奇怪,第一次觉醒时他仅仅是隨意劈出一刀,那道刀光便恢弘不可直视,直接划过天边近乎形成一片晚霞,可之后的表现力明显差了很多。 难道就是因为那次太过囂张,用户等级才被冻结了? “恁谁啊?”山魈儺面下发出张贵发的嗓音,他喘了两口气,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沫,“別別別,刚才偷袭是俺嘞错,俺现在也和恁是一类人了,打个商量……” 齐林沉默。 谁和你是一类人? 仅仅是因为脸上戴著儺面,我便要和你相提並论? 他单手將长戈轻轻提起,竖在面前。 “靠恁妈!俺还能怕你!”山魈已知齐林的意思,身上的肌肉再次开始鼓张充血,此时他仿佛真的在向一只蛮横的猩猩发展! 这是齐林第一次见到会连同身体形態变化的能力,但是他没有给对方任何变形的时间!手中长戈斜飞而起,直取对方面门,然而山魈却已有应对,他瞬间临时中断变化,往前一俯避开横刃,反向齐林身上贴来。 “嚎——!” 山魈喉间陡然炸开汹涌的声浪,齐林耳膜针扎般刺痛,长戈险些脱手。 他没想到在短短的这一会时间里,对方对儺面的能力使用上手的这么快! 那山魈趁机贴地窜近,指节凸起的拳头裹著腥风直捣胸腹。齐林旋身闪避,戈刃擦著对方肩胛削落半片儺面,露出张贵发扭曲的侧脸。 隨即灯光暗了下来! 现实中走廊惨白的顶灯在声波震盪中爆裂,两人齐齐退出了儺面之下,碎片飞溅的剎那,山魈佝僂的身躯已如炮弹般撞向齐林。 后者长戈横栏,与对方的手爪相撞迸出火星,鞋底在瓷砖上犁出两道刺耳刮痕。 “都是戴面具的,恁下死手干啥!”山魈后跃嘶吼,肌肉纤维继续如蠕虫鼓胀,皮肤下凸起嶙峋骨刺。 齐林沉默著將长戈倒提疾冲,七尺寒芒自下而上斜撩,逼得这只怪物撞碎消防柜踉蹌后撤,玻璃渣混著灭火器喷涌,將两人逐渐遮盖在瀰漫的白雾中。 不太行……虽然这面具同时赋予了自己一定的战斗技巧,但似乎被自己本身不怎么会打架给拖累了。 齐林脚下微微用力,准备再次进攻。 然而就在此时,他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 “快快快!二楼!” 警察们听到动静了! 齐林心头一沉,身形消失在现实,再度进入了儺面之下。 然而山魈的面具却诡异的咧起了嘴角。 “哦……原来恁不敢露面啊。”山魈在现实中看著另一个世界的齐林,发出了猴子般的笑声。 他回头朝声音来源冲了过去! 刚刚上楼的干警反应也不弱,听到狂奔的脚步便瞬间持枪瞄准。 “砰砰砰!!” 那体型硕大的怪物再次消失在了眼前! “到底什么玩意!”一位平头干警怒吼出声,隨后那张鬼魅般的山魈儺面便又贴脸出现了! 对普通人来说最难处理的並不只是儺面的异能,而在於儺面拥有者能自由的在两个世界来回穿梭。 这根本就是一场不公平的战斗! 山魈表情狰狞的张开嘴,喉头滚动。 “捂耳朵!”其中一人大叫。 但预想中的声浪並没有出现,干警们只看到空气中突然出现了一道白色的残影,紧接著钉著怪物的肩膀带著他横飞出去。 齐林站在儺面之下里,还保持著投掷的动作。 刚才危机时刻,来不及顾得上更多,他直接把骨质长戈当做標枪一样甩了出去,並且控制它回到了现实。 没想到还成功了! 山魈嗷嗷的躺在地上痛苦呻吟,脚不断地蹬著地面,那柄长戈的尖刃將他深深钉在地板上。 干警们面面相覷,持著枪不断靠近。 但突然,山魈再次消失了。 “妈的,真邪了门了!”几位干警咒骂道。 而后,戴著深红色凶神儺面的齐林,一步步走了过来,穿过他们的身体。 干警们当然不知道,是他把山魈带回这个世界的。 钱三通说过,可以把自身触碰的物品一起带进儺面之下,那么这只由骨头衍化的长戈应该也算自己的一部分。 这一举是为了防止山魈的再度反扑,也是为了一些……无处释放的愤怒。 张贵发拼命的用手握住长戈的柄部,试图向外扯出,然而这柄长戈扎得实在太深了,更让他惊恐的是,他感觉好像自身力量在源源不断的被吸收。 直至那戴著神鬼莫测的儺面之人走到他的面前。 “等会!商量,还能商量……你到底要啥!” 齐林突然咧嘴一笑,笑容冷漠又嗜血,与之前的他判若两人。 “商量你妈。” 他抬起脚,狠狠一脚踹在山魈的面具上,猛踩,用力踩,仿佛想直接踩爆对方的头颅! 第30章 官方入场 “啪!” “等等……!” “啪!啪!” “靠恁……” “啪!啪!!” 齐林用鞋底疯狂在那具山魈儺面上输出,仿佛在踩一只蟑螂,鞋底的攻击力不如那柄骨质长戈,可侮辱性更胜一筹。 方才山魈被长戈切掉一半的面具本已復原,此刻又开始出现皸裂的纹路。 面具之下,逐渐有鲜血渗出来。 张贵发不再求饶,隨著每踩一下,便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可吼叫最后越来越无力,直至无声。 眼见红色的液体从面具两边滴滴答答下来流成了滩,齐林猛然甦醒。 他紧皱眉头,眼看脚下的山魈已经彻底昏迷过去,才意识到刚才的状態似乎不太对。 儺面带来的性格改变似乎不止高傲,还有那近乎神祇般的漠然和杀伐果断。 冷静过来后,他缓缓將脚抽离对方破碎的脸,此刻张贵发依旧被长戈钉在地板上,再配合儺面之下的灰绿色滤镜,像一幅西方中世纪里绘著受罪之人的壁画。 几位干警警惕的望向这个方向,依次后退,齐林也望过去,可他们的眼神中什么都看不到。 直至看著所有人离去,齐林才从张贵发身上把长戈抽了出来,这柄凶器上原本还粘著血液,可转眼消失於长戈的刃面上,像是被它吸收了。 看著这一幕,齐林无心再猜测原因,他现在只想著到底该怎么处理脚下这货。 张贵发还留有微弱的呼吸,其实自己就算把他击杀在此也未尝不可,对於这种隨时妄图顛覆秩序,肆意伤人的恶人,他没有任何圣母心可言。 但他突然开始思考起另一个问题。 我有权利么? 齐林的鞋底仍黏著破碎儺面渗出的血渍,腥气流淌在空气中,他凝视著脚下奄奄一息的张贵发,耳畔迴响著方才骨骼与面具碎裂的闷响,心头微微沉默起来。 方才踩踏对方的时候,除了想对恶人以暴制暴,发泄怒火外,他还感觉到了一丝……诡异的畅快。 深究根底,那种畅快来自於某种特殊的自由。 来自於对秩序的无视……来自於侠以武犯禁的快感。 与第一次儺面附身时浑浑噩噩无法掌控自身的情况不同,现在人类的思维在拼命引导著他。 刃面仍在无声吞噬血跡,儺面赋予的力量如暗潮冲刷神经,將某种审判者的傲慢沁入骨髓—— 仿佛自己已是凌驾世俗的判官,只需一挥手便能裁定生死。 他抬头,看见走廊尽头的窗玻璃上戴著凶神儺面的自己。 若自己再进一步……若自己再隨心所欲…… 那张狰狞面孔下,与山魈儺面獠牙賁张的扭曲有何区別? 当刀锋染血过多,持刀人终会模糊善恶的边界。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长戈突然震颤起来,仿佛催促他完成最后一击,他的耳中传来幻听一样的声音。 “天行有常,诛恶即道。” “別吵!”齐林突然把手按在儺面上低吼。 他已有抉择,纵然心头掠过种种,此刻也只能有一个答案。 留下山魈这颗不稳定炸弹才是最大的恶! 他把长戈对准了山魈的心臟。 这时,他突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猛的抬头,儺面的眼孔中骤然出现了三排信息。 【儺面:打更人】 【骨重:四两七钱】 【儺面:悬壶】 【骨重:四两六钱】 一位是是古代司职警戒与守夜之责的打更人,一位是治病救人的游方郎中。 然而这却不是最终要的,直至他看清第三个信息,才突然眉头紧蹙。 【儺面:风伯】 【骨重:五两二钱】 齐林骤然警惕。 第一个以古代神话人物为原型的儺面! 第一个除他以外的五两之上者! 齐林抽著长戈朝反方向爆退而去,在这一瞬间他便有了猜想。 袭击警察局如此恶劣的事件,应该是官方儺面拥有者下场了! 看到那如此高阶的骨重,他心里反而略略鬆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自己就不必再纠结刚才那些问题,而且留下来也易生变故。 他果断钻进方才来时的那间办公室,从窗户再度跳了下去。 ———— “嘖,我们貌似来晚了哦,这傢伙已经背过气了。” 隨著一声轻佻的嗓音,率先来到二楼的是位精瘦的,黑色衝锋衣配运动裤的男人,他的儺面玄色底漆,眉心嵌残缺铜锣,儺面耳垂还掛著铸铁灯笼,犹如深夜执梆巡城的护卫。 “你的体力……是真好啊大哥……”悬壶儺面人扶著自己的膝盖,站在楼梯上气喘吁吁,她的声音清脆如击玉,面具以白釉色为底,鼻樑像是捣药杵,“次次跑的比队长还快……真显著你了。” “跑这么快也没看到刚才那个全面板问號的人是谁!”打更人回懟,“你再跑慢一点没准这个山魈都给人扛走了!” “行行行你快,你秒男。”悬壶没好气的直起身来,走到山魈面前。 “这被打的……样子也太惨了!上身俩明显弹孔,应该是其他这里的刑警朋友开枪打的……”悬壶眼孔后的眼睛来回扫视,“肩上这里有锐器贯穿伤,是刚才那个做好事不留名傢伙的武器?脸上……我的天,碎成这样。” “看出啥来了?”打更人好奇的凑过来问。 “这脸上明显有鞋印,44码的鞋印,殴打山魈的人个子应该比你高不少……”悬壶沉吟道。 打更人一愣,怒视过去,微微垫了垫脚尖。 一阵风轻轻从窗户外飘了过来。 按儺面之下的常识来说,非人为造成的自然运动都会处於停滯状態,可这股风却好似违背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刚开始是轻柔如抚摸,隨著某个存在的到来越发的刚烈,最后简直像一阵风暴!窗户哐哐作响,吹的打更人和悬壶不禁用手挡在面前。 “老大,你出场可以不用这么急……我今早出门时化了妆的……”悬壶嘆气道。 “带著儺面应该吹不散你的妆吧?” 隨著温和的轻笑声响起,他们等待的人现身了。 他的面具是半透明青碧玉质,两鬢缕空云絮雕,眉心刻著一个甲骨文“夙”字,双色琉璃瞳孔,其中弯折宛若风暴凝形。 打更人看了过去,“有时候我真的不得不承认逼格这种东西是天生的……” 此人便是整个第九分局中排名极度靠前的人物,也是他们这个特別行动小组的组长,风伯! “我刚才先在外面的半空中环视了一圈,也没找到那个人。”风伯轻嘆。 “老大,你看他的属性面板也是问號?这昨天更新的新功能靠不靠谱啊?”悬壶不確定的又问了一遍。 “我觉得应该靠谱,毕竟你们的等级都能准確显示。看山魈身上的伤口,是一位使用利器的儺面拥有者。” “使用利器,用户等级比我还高……”风伯看著脚下悽惨昏迷的山魈,不由得沉思起来。 “到底是哪位大神啊……” 第31章 穴居生物 由於怕回去开车被官方的人看见,齐林索性把车继续停在了警察局里,他在儺面之下中一直跑了快一个街区,最后找了个阴暗的巷子出现,回头四顾,確定没人后才回到现实。 巷子里逼仄,湿冷,灰暗,一时间齐林甚至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哪个世界。 他看著手里那迷一样的面具,沉默了一会,突然发出一声低笑,然后隨手把它拋飞进巷子深处,双手插兜,回到街口。 世界光鲜,人潮涌动,男男女女从他的身旁擦肩而过,他定在人群中,像是一块格格不入的礁石。 “接下来该去哪呢……” 齐林突然陷入了某种迷茫中,他还记得今天的计划本来是来拿一下特殊证明,然后去准备收养諦听的手续。 这事一闹,再加上王明天看起来也受伤不轻,不知道得拖什么时候去了。 短短三四天,他的固定生活计划已经出现了翻天覆地的改变,阴谋,暴力,这些和普通人格格不入的字眼簇拥在他的周围。 但与正常生活剥离的同时,他也没有融入儺面之下的世界,因为齐林找不到自己的目標,刚获得能力时的兴奋感正逐渐被重重谜团冲淡,变成难以言喻的空虚。 一切都变了,又仿佛没变,无论在哪,大家都只是被时代和局势推搡著向前。 “说不定答应钱三通还好一点……起码他们有明確的目標,知道自己该干什么。”齐林轻轻笑了笑。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当然,这只是空话。 纵然他刚刚衝冠一怒血溅三尺,可与拯救世界比起来又是何其的微不足道,后者就像个假大空的梦,他都不知道从何谈起。 他掏出手机,想要打车,一时间却不知道目的地该定位到何处。 “算了,先回家吧。” ———— 齐林推开家门时,下午的阳光正斜斜地铺在玄关地砖上,隨著风的流通,窗帘轻轻飘荡,他呼吸了一口熟悉的气息,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就像心理学分析的,人本质上就是一种穴居生物,总要有一个能回去的,真正被称为“家”的地方,为了这个家,他们可以放弃很多,用朝九晚九的劳作甚至更为重要的东西去守护。 虽然自己就要走了。 往里看去,陈浩正蹲在茶几旁拆快递箱,听见动静微微抬头,“哎,我中午一醒就发现你人没了,跑哪去了?” “出去看房子去了。”齐林隨口编了个理由,“你怎么没去上班?” “靠,你比资本家还黑心,今天可是周六,要是公司连双休都改了我就真不呆那了。”陈浩一刀划开快递盒。 这样无聊的对话在日常中上演过无数次,可此刻他却意外的怀念起来,之前的一些谜团忧虑暂时拋到脑后。 突然,齐林听见厨房里传来电磁炉的滋滋声。 “不是吧,你刚才在做饭?”他不可思议的问道。 俩人本质上都属於那种外卖吃惯了的傢伙,他自己的厨艺最高水准基本止步於煎个荷包蛋,能把菜炒熟的程度,而陈浩就更不用说了……这傢伙煮汤圆能煮成一锅芝麻糊! “没,我妈来了。”陈浩抱著快递箱蹭到厨房门口,嘿嘿一笑,“你小子就等著好吃的吧。” 齐林突然怔了怔,歪头往厨房里看去。 一位繫著围裙,头髮微卷的中年女性正拎著锅铲翻炒,她也注意到了有人回家,便回过头来,脸色有些发黄,可笑容温柔,充满了岁月的恬静美。 “哈嘍,小齐。”陈浩妈妈眯眼笑轻轻挥了挥手,这是她和年轻人学的招呼方式。 “阿姨,早说您来我们下馆子就好了。”齐林忙不迭走进厨房。 陈浩的妈妈从很多年前便独自拉扯著陈浩长大,生活的很是辛苦,肝病也只能靠长期吃药维持著,可每每齐林见到她,从未在她脸上看到一丝对生活的失望,像是傍晚时不刺眼,但依旧红火的夕阳。 “因为浩浩说你要搬家啦,想在家吃个散伙饭。”她继续笑眯眯的说道。 齐林怔住了一瞬,有些侷促的不知道如何回应。 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母亲的样子,所以碰到这样的长辈总是不太知道如何应对……也总怕做事说话让別人失望。 “哎呀,没事的,搬个家而已,你俩不还是那什么……好哥们吗?”她似乎察觉到了齐林的侷促,伸手拍了拍齐林的肩膀,“浩浩也说了,你现在离公司好远,搬近了方便点。” “嗯……我,周末会过来找陈浩玩的。” 齐林自认为不是一个情感起伏大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些泫然欲泣。 也许是这几天经歷的事太多了,也许是某种东西影响了他的性格,又或是有个温柔如母亲的人,给了他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理解和关心。 “好,烟大,快出去吧,你俩先收拾收拾你们的狗窝,一会开饭了。” 陈浩妈妈笑著点了点头,推推他的背把他赶了出去。 陈浩抱著快递箱回屋了,里面响起零碎的拖动声,窗外风又起,夕阳温柔。 —— 陈浩妈妈端出最后一道菜时,瓷碗边沿还沾著葱。 “尝尝阿姨改良版的醋排骨。“她特意把盘子往齐林面前推了推。 陈浩刚要伸筷子,就被母亲用勺柄轻敲手背:“等小齐先夹。” 齐林忍不住笑了声,夹了一块送进嘴里,咬开酥脆的壳时,齿间漫开得当的酸甜。 陈浩妈妈舀了勺冬瓜汤淋在他碗里,“你们年轻人总熬夜工作,喝这个清肝的。” “妈,我也熬夜。”陈浩说。 “少打点游戏不就不熬了!” 齐林边吃边搁一旁乐。 汤麵浮著的枸杞像散落的火星,暖意顺著瓷勺流进胃袋。 “你找的新公寓带不带厨房?”她指指厨房,“我从家里给你带了一桶猪油,能存好久,自己炒菜煮汤时候舀一勺,可香了。” 陈浩叼著排骨含混不清地吐槽,“人齐总也不会做饭啊!” “人家只是不乐意做,真做起来那也是大厨的水准,而且我跟你们说,外卖终归还是不健康,你们都不知道人家用的什么油……” 旧小区的温暖房屋內,年轻人们听过无数次的话再次重复。 可齐林很乐意听,他维持著脸上的笑容,不经意的揉了揉眼睛,陈浩有意无意的用膝盖碰了碰他,像是当初上学时提醒他別睡了一样。 笑闹,饭菜香混做一团,阳光斜切过阳台晾晒的衬衫,在地面上流下水一样的波纹。 饭最后还是吃完了。 收拾碗筷时陈浩妈妈突然“呀”了一声,从外套口袋里抽出手搓的红绳,红线已经有些泛旧,穗子却理得整整齐齐。 “之前浩浩特別让我求的,差点忘了。”她把红绳套在齐林腕间时,“你们做邻居的缘分到头了,总还有別的缘分在。” “不是我求的啊!我妈非要送你个真儿子!”陈浩在远处边收拾垃圾桶边大喊。 齐林却不理他。 “谢谢阿姨。”他好奇的捏著红绳,“编的真细,这是保什么的?” “你们俩的都是保平安的,平安最实惠。”陈浩妈妈笑容满面。 有人吃饭早,有人吃饭迟,远处传来不知谁家炒菜的滋啦声,夜幕降临,万物都回到了自己的巢穴,在夜晚慰藉白天的疲惫,寻求片刻的安寧。 齐林握著红绳,微微发起了呆,最后轻轻点点头。 第32章 处理 齐林收下红绳后,几人开著电视聊了会儿天。 陈浩妈妈站在长辈的角度,事无巨细的叮嘱以后自己一个人住的注意事项,明明齐林和陈浩都已经在社会上立足好几年了,但在长辈的眼里,孩子似乎永远都是孩子,一辈子也长不大。 两人边听边互相取笑打岔,直到明月高悬,夜已深。 “我先送我妈回去,晚点还回来。”陈浩说。 “行,你带好钥匙,我可不一定会给你开门。”齐林边说边將两人送到楼下。 夜风喧囂。 “齐总,车钥匙借一下!”陈浩嘿嘿一笑,理直气壮的伸出手。 齐林一顿,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爱车现在还流落在外,痛心之余仍是面不改色,“送去保养了,我今天打车回来的。” “这么不赶巧,那我打个车。”陈浩低头戳著手机,不远处陈浩妈妈轻轻在夜风中搓手,吐出一口热气。 “那我先上去了,你和阿姨路上注意点。”齐林笑著朝那个温柔的女人挥了挥手。 “成,没事,放心。” 齐林转身,再沿著在这条走了千百遍的楼道,回到了家里。 温柔的暖光灯照亮屋內,里面还残留著刚才的人间烟火气,齐林短暂的怀念了一会,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往沙发上一躺,打开手机,上了社媒平台搜索今日的热点。 自己离开时,山魈已经失去行动能力,再加上那三位疑似应急管理局的人出现,给他吃了半颗定心丸,所以整个下午几乎摆烂式的没有再去想这件事。 但伤亡情况具体怎么样?如此恶劣的事件,官方对外的报导到底又是怎样的? 他催眠自己,不是操心,只是有点好奇。 果不其然,他看到微博的本地热搜第一便是这场案件的说明。 【我市公安机关成功处置一起恶性袭警案件】 今日上午,我市派出所发生一起暴力抗法事件。犯罪嫌疑人张某(男,42岁)在接受例行问询时突然情绪失控,袭击警务人员並破坏公物。警方迅速启动应急预案,在多部门协同下成功控制事態。 期间,张某剧烈反抗,导致一名警员重伤,三名警员轻伤。目前嫌疑人已趁乱逃脱,公安机关正全力追捕。目前受伤干警已送医救治,无生命危险。案件正在进一步侦办中。 刑事技术专家在节目中指出:“该案反映出极端暴力分子可能藉助新型兴奋剂增强体能。建议市民发现异常亢奋、攻击性极强的可疑人员立即报警,切勿擅自接触。” 公安机关已成立专案组,在全市范围布控排查。警方重申:任何暴力袭警行为都將受到法律严惩,目前社会面治安整体平稳,市民无需恐慌。 註:本报导严格遵循《突发事件新闻报导管理办法》,涉密战术细节不予公开。 … 与自己所想的基本一致,官方不可能报导出任何关於儺面的內容,以防造成老百姓的恐慌。 至於嫌疑人脱逃这条,齐林个人认为可能性不大,虽然他对那位骨重五两二的【风伯】具体多强没有概念,但长期生活在蓝天白云下,他对官方的组织有信心。 如果他们连一位已经重伤昏厥的新晋儺面罪犯都控制不住,那当下的秩序稳定也就无从谈起了。 更大的可能是真话中套著谎言! 山魈不可能像普通犯人一样对待,应急管理局一定有更特殊的羈押手段,而这种手段是普通人,甚至连警察都不知道的,所以乾脆说是逃跑,方便隱瞒行踪,也顺便藉此让广大市民多少警惕些。 而整个新闻里,最令他开心的其实是那句关於伤亡情况的报导。 这种事情不可能存在瞒报,也就是说…… 那位年轻的文员没死! 齐林把手机放在胸口上,另一只手压著额头,突然放鬆的轻声笑了下。 “太好了。”他喃喃道。 齐林躺了一会,便直起身站起来,走进了臥室。 他要登录儺神集会,再看看儺面者形成的社会里,关於这件事的討论! 齐林进屋后轻轻把门反锁,防止一会陈浩回来,紧接著深红色的凶神儺面出现在自己的手中。 他閒著偷偷尝试过两三次,每次召唤出的儺面並不是从原先的位置物理移动过来,而是类似重新生成。 所以他也不怕隨手丟的儺面沾上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虽然这么做好像有点类似渣男的奇怪既视感。 他省去吐槽的环节,將面具覆盖在脸上,紧接著解锁手机。 他没再用讹兽的儺面,而是直接选择了用他的儺神號登录,这样就能看到所有用户的名字,不存在所谓的匿名!反正只要他不发帖,就不会引起震动。 当代网民的必备技能,潜水! 灰绿色的视线中,那个名为儺神集会的app轻轻晃动,齐林伸手点开。 【登录者面纹检测中——】 【检测通过】 【恭迎您,伟大的我不是儺神】 齐林呲了呲牙,当时起名时玩心大起不觉得有什么,可此刻再配上“恭迎您,伟大的”这几个前缀,便真有点龙王归来那种感觉了。 他强忍著羞耻,开始刷帖。 默认登录页里依然是水贴为主,而关於第二位儺神到底是谁的討论热度依然不减,甚至已经出现了他熟悉的小短文,《谢邀,儺神其实一直都是我的好兄弟》《v我50,倾听我和儺神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齐林摇了摇头,继续翻著关於今天暴力事件的话题。 关於这件事的討论意外的不多,看来绝大多数儺面者都还是普通人,没把这件事往儺面上联想。 突然,一条帖子吸引了他的注意,標题为《我猜今天警察局那事,是有新人突然在里面获得面具了》。 如此精准命中真相的帖子让齐林眼神一凝。 他戳了进去,认真看了看,结果发现楼主並无任何有效猜测,仅仅是说看到了风伯在那附近游荡。 下方质疑声强烈,吵了很多楼。 可看著看著,齐林突然汗流浹背了。 【青鸞-林中雀】:“有本事放风伯的照片啊!我还说我看到儺神在附近游荡呢!” 第33章 不存在的信息 谎言並不可怕,真相才是快刀。 齐林轻轻挠了挠儺面,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不过他可以確认这人百分百在拱火。 首先他逃跑的时候,一直注意著附近有没有儺面拥有者,虽然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但从小谨小慎微的性子,让他在反侦察这件事情上颇有心得。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他们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儺神是谁,不然钱三通早就把自己手机打爆了。 另外,就是关於这个id…… “青鸞,林中雀?” 齐林不能確定这人的身份,但结合id后缀和说话语气,脑子里自然联想到了那个思维跳脱的姑娘。 手机屏幕在灰绿色滤镜下泛著幽幽冷光,齐林指尖滑动继续翻阅。 【小廝-陆仁甲】:你说这种话简直无理取闹,人家在里世界里,我拍空气啊? 【青鸞-林中雀】:哦~也就是说你並没有实际证据,是在胡扯咯。 【小廝-陆仁甲】:有本事你给我介绍一款能克服儺面之下的手机? 【青鸞-林中雀】:诺基亚。 【小廝-陆仁甲】:?真的假的,为什么? 【青鸞-林中雀】:真的,因为儺忌呀。 “……” 齐林受不了这个谐音梗了,他嘴角抽了抽,从帖子里退了出去。 这下,林中雀就是林雀的可信度又高了点。 整个论坛的內容包罗万象,可齐林一般只摘取跟自己有用的,他往下翻了翻,大多都是家常里短和新人求助,因此一眼略过。 翻著翻著,他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回忆起自己这些天的经歷,一切起始都是源自於那场奇怪的杀人案。 大网红的死亡,三百万现金的悬赏,神秘的僱主与栽赃。 按钱三通的说法,这件事在儺神集会上的热度绝对不低,可从事发到今天为止,满打满算才过了五天。 怎么完全没有相关的討论? 齐林突然嗅到了奇怪的味道,某种不妙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 他的手指在【任务板块】上悬停了一下。 这几次上线,齐林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了这个板块,就像那条所谓的帕金森定理,当一项重要事务即將到来时,人们总倾向於拖延完成,仿佛只要自己只要不触碰,某些东西就不会到来。 可人总要面对这些的。 他的鼻息重了些,手指点了下去。 【任务板块】整体布局和【日常分享】差不多,只不过帖子標题的前面会带有標红的『悬赏』二字。 而这一块的內容就比日常里阴暗多了。 与他原本猜想的大差不差,当一个论坛处於不受监管的灰色地带,且涉及利益相关时,那上面的內容绝对不会美好到哪里去。 帮忙教训人,购买违禁物品,洗钱……更黑暗点的还涉及到杀人,器官买卖,招收活体实验目標等。 只不过,这些人在发布任务时,会用各种黑话替换,且涉及具体地点和人名的內容,会让接取任务者私聊。 此举简单一猜便能知道,是为了防止官方人员在钓鱼蹲点,顺藤摸瓜把面具下的真人找出来。 但这么一对比,那条悬赏少昊氏的任务便更是疑点重重了。 齐林皱著眉头,他並不是完全没见过世面的小白,可见到如此粗暴直接的黑色交易,还是会隱约感到不適。 而且,这一板块,高等级用户比例明显高了很多,光是隨便一翻,便已经翻到了【毕方】【蜚牛】【三目雷公】等多个响亮的名號。 与之前所想的一致,虽然自己部分用户等级被无故冻结了,可他的权限依然是按七两二钱来算,也就是说,几乎整个儺神集会的用户都无法再对他匿名! 照这么说来……我可以看到那个栽赃自己的匿名用户究竟是谁? 齐林的心跳微微加速起来。 他略过了这些悬赏,不断的往下翻,一行行信息跳进他的大脑里。 然而最终的结果却是…… 没有。 没有任何有关少昊氏的任务。 齐林懵住了。 他不信邪的在右上方搜索栏里打字。 【少昊氏】搜索结果:0 【齐林】搜索结果:0 【网红】搜索结果:3 他的眉毛一皱,点进去了最后一个,然而三条搜索结果都与少昊氏毫无瓜葛。 怎么回事? 齐林仰著头沉默了一会,把手机丟到一旁,望著天板思索起来。 黑暗的室內只借外面的街灯微微照亮,夜风灌入房间內。 “难道钱三通在骗我?” 这个想法一出来就被齐林否决了,不是相信对方的人品,而是人家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这种谎言太过低劣了,如果自己当时上儺神集会看了眼,岂不是当面就能戳穿他?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所有关於这条任务的內容和信息,都被人刪除了。 方才那种不妙的感觉是对的。 齐林觉得自己好像大海上的一叶孤舟,每次他隱约看到灯塔的光亮,拼命朝著目標前进时,总会被汹涌的浪再度拍回原点,而他也没有退路……因为后方是深如夜色的漩涡。 他把面具摘了下来,隨手丟到飘窗上。 想不明白就暂时不想了,这是他一直以来防止內耗的办法。 而且光从表面上看,所有相关內容被刪除了反而是件好事,起码自己的个人风险降低了不少。 现在不如想想接下来的安排。 年假几乎快请完了,周一得继续老实去当社畜……而明天是周日,自己还有最后一天的歇息时间。 明天收拾东西,再看看房源,另外…… 对了,要去看看諦听,说好的收养这孩子,已经把他自己放医院快两天了。 “咔咔。” 外面响起门锁转动的声音,隨之陈浩的大嗓门传来。 “齐总!!!!我回来啦!” 齐林慌不迭翻身,一个猴子捞月把儺面捡了起来,隨手塞进被窝里。 他打开门走了出去,“呦,回来的还挺快。” “我妈说你就要搬走了,让我多和你聊会天。”陈浩嘿嘿一笑,走到冰柜旁掏出两罐桃子啤酒,“来,不醉不休。” “果啤醉你个头。” 齐林接过啤酒,没好气的笑了笑,往沙发上一斜,而陈浩坐在另一边,把沙发压的一震。 “齐总,你明天有啥计划?你新房子在哪啊?” “还没有看好。”齐林说,“想著明天去看。” “成啊,我陪你?反正明天我也没啥事。” 齐林饮了一口啤酒。 “不用了,看完房子我还得去趟医院。” “啊?医院?”陈浩猛的直起身子,“你咋了,哪不得劲?” “不是……”齐林突然沉默起来。 他其实犹豫过这件事该不该和陈浩说,可转念一想,即使搬家,以两人的关係以后肯定还是在一起常玩常见面的,家里多个孩子这事总不可能瞒一辈子。 与其到时候让人胡乱猜测,倒不如现在说了。 “嗯……我收养了个孩子。” “哦。”陈浩说,“嗐,我还以为你病了呢。” 整个客厅突然沉默了十秒,陈浩以比平时还要高两倍的声音吼了出来。 “啊??!!” 第34章 夜谈 齐林忍不住眯起一只眼睛,伸出手指堵住一边耳朵,表情无奈。 “至於么?” “我靠,什么叫至於么?”陈浩嚷嚷,“你这句话的震撼程度不亚於你突然和我说你有超能力。” 齐林顿了一下,默默喝了口啤酒,没说话。 “不是,真的假的啊?你说的话是中文吗?是字面上那个意思不?” “是,我真领养了一个孩子。”齐林把啤酒放在桌子上。 “……男的女的?多大?”陈浩的面色突然凝重了些。 “男的,具体多大我不知道,估计十五六岁吧。” “十五六……”陈浩好似突然鬆了一口气,往后一躺,“那还好,我还以为是你年轻犯了错误呢,这岁数也对不上!” “什么莫名其妙的……”齐林哭笑不得,“只是个在外流浪的小孩,我给收养了。” 窗外夜色如墨,两人没开电视,齐林说完这话后整个客厅陷入了默契的寂静里,只剩两人偶尔小嘬一口啤酒的声音。 最后陈浩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不是……我能理解你这算做了个好事。”他嘆气道,“但这究竟是为啥啊?你才24岁,別说结婚了连女朋友平时都懒得找,结果你突然有天回来跟我说你收养了个孩子?” 代入一下,这件事对於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来说真的很离谱!! 齐林也只是喝著啤酒,没有第一时间回应,灯开的暗,月亮清冷的照进来,像是要和那一点柔黄色爭抢光亮。 是啊,为什么呢?其实现在回想起来他依然还是有点不可思议。 也许是因为突然的善心大发,对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產生了怜悯?又或者是对撞了他之后的愧疚?还是说不想让諦听给其他人带来危险? 或许都有,但齐林心里其实是明白的。 更大的原因是,他好像从諦听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自己莫名其妙的闯入了儺面的世界,一边是真实而清醒的烟火人间,另一侧则像一个神奇,但充斥著荒诞和危险的梦。 他到底属於哪一边?他自己都不太能確定。 明明他在真实的世界生活了二十多年,但儺面之下看来还挺需要他,又是儺神又是救世主的……可这一切更像是一个阴谋,有一股冥冥中的力量或者一个人,在推著自己不断前行,很多事身不由己。 而諦听也是如此吧? 这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对一切的记忆都是这么的朦朧,拥有寻找十二大儺的能力,很明显早已沦为他人棋子。但他哪都不属於,儺面的世界把他当做试验品以及爭抢的工具,而现实里也没有他一丝的容身之地,甚至能让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大雨天徒步上高架桥,无人在意他的安危。 无依无靠,风雨飘摇。 所以自己才动了那点该死的惻隱之心。 “你都有答案了还问为啥,就当我做好事吧。” 言语间,齐林把罐里的酒倒进玻璃杯里,他其实更喜欢这样喝酒,总觉得玻璃杯里的口感更好。 他晃了晃杯底,眸子里淌著酒液一样的清光。 “行行……我发现你秘密真是越来越多了,忧鬱范都是非主流时代的事了。”陈浩唉声嘆气的说,“现在女生都喜欢暖男那一款啊!” “暖男也不是大嘴巴什么事都要说。” “行行行。”陈浩翻了个白眼,“你这人有主意后真是牛都拉不回来,不过我还得再问你一个问题。” “嗯?” “你想搬出去,是不是就因为这个小孩?”陈浩沉默了一下,表情略微严肃。 “……”齐林沉默了一瞬。 “有这个原因,但也不全是。” 在此之前他甚至也犹豫过要不要和陈浩讲关於儺面的事,想来这个神经大条外加有些中二的傢伙也不是这么难以接受……但今天发生的恶性事件却再度打消了他的这个念头。 普通人得知这样的事根本没有半分好处,只会让自己陷入无法抵御的危险之中。 “总之不是因为离公司远对吧?” “嗯……那天对你说了谎。”齐林轻声说。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陈浩反而高兴起来,握著啤酒往后一躺,“我就说你怎么可能因为这么丁点距离拋弃我!” “谁拋弃你了?”齐林突然有点想笑,“现在交通这么便利,我只是搬家又不是死了。” “嘿嘿,你別管。”陈浩满意的喝了一口啤酒,“那以后能告诉我原因么?” “不好说。” “没事,那就以后再说。”陈浩举起了啤酒罐,“明天咱们一起去看看那小子。” “这么好糊弄?”齐林露出疑惑的表情,“我还以为你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呢。” “咱俩之间,別说这点屁事了,就算你齐总蹲局子,我也得陪个包庇的罪名!” 齐林低了低头,旋即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把杯子送了过去。 “好,来干。” “来来来!” 两人轻轻碰杯,饮尽了杯中的残酒。 夜如玄墨,月白风清。 ———————— 一夜过去。 齐林迷迷糊糊的从床上转醒,眼神有些迷糊,光线张牙舞爪的从厚重的窗帘缝隙里钻出来,於是他转了个方向,把被子往上扯,蒙住了头。 但今天並不能赖床,他还要去医院看諦听。 於是齐林慢吞吞的坐了起来,表情像是丟了魂,一夜无梦,但他身上疲惫的感觉並没有消除半分。 这样奇怪的感觉已经持续好几天了,虽然他这几天遭遇的事足够顛覆过去,但硬要说起来的话,休息时间也不比以前加班时少。 “奇怪,怎么会这么累……” 齐林沉默片刻,突然联想到儺面会不会如聊斋志异中的妖邪一样吸收什么生命力,可转念一想,钱三通那半拉老头戴了这么久也没见有事。 “要不找时间去体检吧。” 他揉了揉肩膀,肌肉酸得齜牙咧嘴,结果突然摸到了锁骨旁的痂。 愣了愣神,齐林站起来对著镜子看去,镜中偏白的肤色衬著那块血痂甚是恐怖,但其实细看的话周围已经长出了淡白的新皮,而血痂近乎快脱落了。 这种伤口对普通人来说大概要癒合上数个月半年之久,而自己现在仅仅只是过了五天……这种癒合力还能称之为人么? 某种复杂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 他呼了口气,打开衣柜,由於天气大晴,温度有些上升,他没有再挑风衣,最终选了套墨绿圆领卫衣配白色长袖打底,深灰宽脚工装裤的装扮,轻装上阵。 突然他的心头跟著床上手机一颤。 又有人打电话,这几天一接到电话感觉就没什么好事。 第35章 你的名字 齐林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眼神锁定在来电显示上。 医院打来的? 諦听不会怎么了吧?他心里咯噔一下。 “您好?” “您好,是齐林先生吗?这里是市二院住院部。” “我是。”齐林抬起头。 “您先前预缴的五千元费用已经不足了,目前欠费八百三十六元,您看您什么时候过来缴一下?” 齐林沉默了一瞬,心里情况略微有点复杂。 好消息是,那小屁孩没事。 坏消息是,医院这地方果然和销金窟没区別! 他挠了挠头,“好,我明白了,我正准备过去……治疗费用后续可以走社会保障这一块报销么?” 电话的对面轻轻传来翻动纸张的声音,小护士的似乎也在確认,“根据入院记录,患者没有身份证件,家属栏空白,派出所也没查到匹配的失踪人口信息,所以我也不太清楚这种情况能不能报销唉……要不您去有关部门问问?” “行吧。”齐林默默捏了捏眉心。 不过他本来也做好了垫付医疗费的准备,只是隨口问一嘴而已。 “另外,登记上写著您是他的紧急联繫人,我们需要向您確认三点:第一,您是否准备担负他的后续治疗?第二,欠费如何结算?第三,如果患者符合出院標准,是否由您接走?” “后续治疗由我来承担。”齐林深吸一口气,脸上不自觉露出喜色,“他现在能出院?” 他听见小护士噼里啪啦敲了一通键盘,“可以的,脑部ct显示血肿已吸收,外伤基本都癒合了。不过患者仍存在逆行性遗忘症状,接下来好好休息,別受刺激就行。” “感谢感谢,那我一会就到,费用我会补齐的。” 电话嘟嘟的掛了。 他微微侧头,窗外碧空如洗,今天又是晴天。 齐林又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走出臥室,发现陈浩早已在客厅,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给你买了手抓饼,豆浆。都还没凉,赶紧趁热吃。”陈浩兴冲冲的拍了拍桌子,“吃完去接你家孩子!” “什么叫我家孩子。”齐林翻了翻白眼,走过去拎起手抓饼的袋子,“还有,你怎么比我还激动?” “那肯定啊,二十四岁的都市白领,领养孩子!说实话我觉得给你出个本市什么爱心青年,杰作青年专访都不过分!” “那叫杰出青年……而且你分明是一副吃瓜的表情。” “嘿嘿,你別管!”陈浩交握著手,突然表情严肃起来,“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当不当讲。” “不当讲。” “你说以后这小孩回来该叫你什么,叫你爸么?” “……” 齐林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 不过他也確实思考过类似的问题,叫爸肯定不合適,叫叔叔好像也有点怪,应该叫哥哥吧? 另外还有一个现实的问题…… 给他取什么名字呢? 取名並不受领养相关的具体法律强制,只是户籍登记时需要有一个正式的身份,而他总不能叫諦听。 齐林简单思考了一下,大脑中一片白雾。 让他起个uc震惊部风格的標题还行,但现在突然有一个十五六的半大孩子丟给他,说要给这孩子起名確定未来数十年甚至一生的身份,可真有点逼死他这个新媒体行业的傢伙了。 “也应该问问他自己的意见……” 他快速咀嚼完毕,抽张纸擦了擦手,按著大腿站了起来,陈浩忙在后头跟上。 锁门,下楼。 齐林还习惯性的看了眼自己的车位,发现那里空空如也,而陈浩已经把车打好了。 —————— 两人到医院的时候,面前是拥攒的人群。 无止尽的噪音几乎是用砸的闯入耳朵,孩子的哭闹声,大人的爭吵声混作一团,可喧囂之下又有静默,也有颓废的青年或半百的老人,低坐排椅上拿著报告,一言不发。 移动的残影匆匆经过,孤坐的身影定格,像是摄像中的追焦镜头,將人物划分出两个不同的世界。 人说在医院中,你可以看到整个人生微缩的全貌,生老病死,爱恨別离。 可齐林暂时不是很想看,他只觉得吵闹。 而陈浩四下环视,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沉默。 “周日的人果然还是这么多啊。”陈浩说。 “你来之前都没想过周几么?”齐林儘量避开脸红脖子粗的人群,一边喊不好意思让让,一边回头,“都叫你別来了,周日市二院人简直挤爆。” 不过,由於市二院之前出了那档子事,提前出院的不少,因此挤过急诊大厅到了住院部后,人流反而少了下来。 齐林在走廊上越走越快,可最后到諦听的病房前却放慢了脚步。 “你咋了?”陈浩伸头,“你到底是来偷孩子还是来接孩子的?” “別吵,万一人家睡著了呢?”齐林偷偷往观察窗里看了眼。 房间里只有諦听一个人。 那个少年並没有察觉到两人的到来,他身穿一身蓝色条纹的病號服,皮肤白的有些病態,头髮柔软,但明显已经有些长了,几乎快要盖住眼睛,透过千丝万缕间,他的目光看向窗外。 可窗外什么都没有,只有蓝天与浅灰色的高楼,枯树上的枝条摇摇晃晃,细看倒也能看到嫩芽,衬著藤蔓植物伸出浅浅一角,在相框一样的窗中点缀出一抹绿。 有什么好看的呢? 不过他隱约想起来,好像很多年前自己也是这样,这是少年们心照不宣的默契,好似透过那层玻璃板,便能抵达目光里的远方,便能逃出当下的囚笼。 可长大了就会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他推门进去,开口正准备说话,諦听猛然转过头来,机警的像只野兽,但看清来人后,眼睛里的戒备又放下了,有些压抑的雀跃。 “你感觉这几天怎么样?” 齐林坐到床边的凳子上。 “还好,不想在医院,怕。” “这孩子也不是很小了啊,咋说话有点断断续续的呢?”陈浩有些震惊,结果看到齐林剜过来的凶恶目光,果断闭了嘴。 “好,不怕。我这次来就是带你走的,我和警察那边说一下,特殊证明已经下来了,先提前带你走,之后再补户口。” “嗯嗯。”諦听也不管听没听懂,重重的点了点头,旋即他又开口了: “警察,那个好大叔,刚才来看过我。” 好大叔?齐林大脑转了一下,能被諦听这样叫的,难道是王明天? 是了,那天警察局出事后,估计送来的也是市二院,和諦听成病友了。 “好,我等下去看看他,不过现在我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要问你。”齐林故意放慢了语气,让諦听听清楚每一个字。 “从接下来起,你就要跟我一起生活了,但那个代號並不是你真正的名字……” “我需要给你上户口,登记,你才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諦听听到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下去这几个字眼时,轻轻抬起了头看到了齐林的眼睛,那眼神充满耐心和鼓励。 “所以,你想叫什么名字?” 第36章 记忆混乱? “那我叫……”諦听见齐林有些认真,也开始努力思考起来。 一分钟过去。 諦听耷拉著脸,“想不出来……” “起个名字费劲巴拉的!”陈浩豪迈一笑,大手拨开齐林,“小弟弟,就算你没大名,以前別人总得称呼你点什么吧?你小名叫什么?” “嗯……諦听。” 齐林心头一紧。 但陈浩却毫不在意的继续笑,“哦~諦听啊,好名字,给你起这个小名的人有文化。” 他沉思片刻,眼珠子一转,“諦听……而齐总你又姓齐。” “有了!”陈浩一拍巴掌,“那就叫齐听吧!” 齐林默默用手捂住了脸。 “齐听……好像还可以。”不得不说,諦听虽然好像没有经歷过正常教育,但意外的有些懂事。 “不,不可以。”齐林拍了下床,看著陈浩,“齐厅……我还齐部呢!” “有什么关係!仕途一片大好嘛!”陈浩嚷嚷道。 齐林嘴角抽了下,不想再和这个神经大条的傢伙掰扯了。 反正落户还要等拿到证明,准备资料,还有时间可以思考他的名字……既然来都来了,王明天也在这里,不如去看看他的情况? 他点了点头,“行行行,那你就先和他討论著仕途,我上去看看另一个人。” “你还有朋友在这住院?”陈浩疑惑道,“好傢伙,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人脉好还是……” “也不算朋友,勉强算是熟人吧。”齐林想了想,虽然俩人有过两次共同对敌的经歷,但算下来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也还不到一周的时间。 更何况自己还是嫌疑人呢。 齐林没来由笑了笑,站了起来。 突然,一只苍白的手抓住了齐林的衣角。 齐林低下头,看到諦听柔软的头髮,心里嘆了口气。 虽然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但諦听心理年龄似乎要比同龄的孩子小的多,大概是很少经歷社会化的缘故。 他伸手按在了諦听的头上,“我只是找那个好大叔聊聊天,一会就下来。” 諦听的举动在自己看来其实也有些奇怪,虽然自己当他的面答应了自己会收养他,可按认识时间算,俩人怎么也不能算“很熟”。 从第一次见面,送了他一把雨伞,把他送进医院治疗……到后来蛇鳞儺面突然出现,自己出手阻拦,满打满算共同经歷的事也不过几件。 齐林属於在工作上外向,生活中有些迴避型人格的人。 想和他真正熟络起来,基本都要像陈浩一样相处很久很久。 其实大部分人都是如此,白来的东西不珍贵,总要消耗些时间,才敢放心的对另一个人投入信任。 那諦听呢?这个孩子敏感,警惕的像只野兽……又为什么会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对自己如此的依赖? 仿佛大家並不是初次相逢……而是早已认识了很多年。 諦听听到齐林的话,轻轻点头,鬆开了衣角。 “帮我陪下他,別和小孩聊乱七八糟的。”齐林拍了拍陈浩的肩膀。 “放心,你就交给我,早年我的外號是西门街孩子王!” 齐林撇了撇嘴,转身离去,轻轻把病房门关上,临走前听到陈浩迫不及待的问,“哎小弟弟,你俩咋认识的啊?” “是我的错,我当时撞到了他的车……”諦听的声音隱隱传来。 齐林落荒而逃。 他还在想怎么打探到王明天的病房位置,突然迎面来人,差点撞上。 “不好意思。”齐林道歉道。 结果定睛一看,是上次王明天安排在这里陪同的辅警小姐姐。 “哎,好巧,你来了啊?”对方的表情挺高兴,“今早医院还催缴款项,我还想著下午点联繫你呢。” “他们已经直接联繫我了,我等会就把费用交了去。”齐林点点头,“这几天真是麻烦你了。” “麻烦什么呀,这么年轻就收养个半大孩子,辛苦的是你才对。”对方抬头盯著齐林,看著看著,笑容更盛。 “你有女朋友嘛?” “啊?没有。”齐林老实回答,心说这也是个转折生硬的主。 “怕你个大老爷们带孩子带的毛毛糙糙的,所以问问……女生比较细心。”小姐姐侧身让了让经过的人,“加个微信唄?” 大老爷们带孩子毛糙,和加个微信之间有什么必要的联繫吗…… 但齐林还是掏出了手机,打开自己的二维码给对方扫了,反正他工作生活不分家,微信里的好友不差这一个。 “对了,我想问一下……你们王队是不是也在这家医院里?”他斟酌了一下,趁对方在扫码时候问了句。 “哎?是的,上次不是有人在局里闹事嘛,受了点伤。”对方边盯著手机边说道,“不过放心,不重。” “能告诉我在哪个病房么?我想去看看。” “就楼上,耳鼻喉住院部的那层,501。” 齐林点头道了句谢谢,便与她擦身而过,听见后面的叫喊,“记得通过好友啊!” 他往楼上走去,连爬两层,到了耳鼻喉的住院部,简单看了看指引牌,便找到了501的方向。 然而,就当他走向501的时候,刚好看到有人从里面出来。 那是一位穿著白色大褂,內搭黑色羊毛衫的男子,八字眉,五官柔和,光从外表看起来属於毫无侵略性的那种人。 来看望王明天的? 齐林与他擦肩而过,还礼貌的点了点头,正准备握住门把手,突然被人叫住了。 “等下。”那男子的气场突然变化了,眼神锋利了一瞬,旋即又温和的说道,“这间病房住的是警局干部,请问你是?” 齐林愣了一下。 看来对方不止单纯来看望,应该是王明天的同事之类的。 “嗯……我是他的,朋友。”齐林找不准两人的关係,不过说朋友应该也差不到哪去。 “朋友……?”男人露出沉思的表情,歪头往里看了一眼。 “不信你可以直接问他。”齐林坦然道。 “没事,例行询问罢了,毕竟病人的身份有点特殊。”男人的表情鬆散下来,“那你进去吧,我先走了。” 齐林看著对方远去的背影,有些疑惑。 这人定然不是等閒之辈,因为刚才他定住的时候,齐林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一种名为气场的东西,除了心理压迫,似乎连风都静了一瞬。 他摇摇头走进病房,王明天抬头看过来,露出一些喜色,他的两耳包上了白色的纱布,看起来应该经歷过手术了。 “我来看諦听,刚好听说你也在这里,顺便上来看看你。”齐林坐在床旁边。 “我暂时听不清,打字!”王明天摆摆手喊道。 齐林汗顏,差点忘了这茬,他掏出手机把刚才说的话打进备忘录给王明天看,王明天又打字回復他。 关於那天的事,其实他很想知道会不会对王明天怎么样,毕竟一个普通人亲眼见到怪力乱神之事,肯定会有很大的心理变化。 他纠结犹豫了一下,不好问得太直接,只好找了个温和点的切入口。 “那天那个小哥怎么样了?我当时想救他,没赶得及。”齐林打完字转给他看。 结果王明天的神色突然变得疑惑起来,他赶紧低头在手机上疯狂写字,把手机转过来。 “啥?那天你去警察局了?” 第37章 打更人 “啥?那天你去警察局了?” 王明天这话一出口,齐林的第一反应是: 完了……失忆梗怎么突然流行起来了,先前是諦听,现在又是你? 当时王明天的样子他可是歷歷在目,双耳流著血,走路一瘸一拐,几乎站不牢稳,却不由分说的就把自己推了出去让自己快跑,颇有壮士一去兮不復还的壮烈感。 他不太懂医学上的事,但大概知道人体有一定的自我保护机制……难不成是那段记忆对他来说太可怕,所以受伤后大脑刻意给他刪了? 齐林在手机上打字,“是啊,我车还停你们那呢,还是你打电话叫我来的。” “等会,我想想……那个戴猴子头套的人打我的时候……” 对方的表情越发疑惑,脸部肌肉隱隱抽搐了两下,似乎有些痛苦。 “没事,没事,想不起来先別想了。”齐林赶紧伸手过去拍拍他的背。 突然,病房门再度被推开,他听到声回头看去。 进来的是一位两鬢已掺了银丝的中年妇女,她的手里拎著保温桶,虽然眼角被岁月炸开鱼尾纹,但眼神仍然精亮,那双眼睛扫过齐林,再落到了王明天痛苦的表情上。 “老王,老王!你咋了?”她冲了过来,把桶放在床头柜上,一下子拨开齐林的手,同时那双眼睛瞪过去,有些警惕和慍怒,“你谁啊?” “別激动別激动素琴……这人是我朋友。”王明天虽听不太清,但从表情能看出来女人的意思,连忙扯住她的手。 “哪来的朋友?这么年轻?” “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愿意收养那个孩子的小伙子。”王明天的样子与平日雷厉风行的样子完全不同,此刻说话竟有些柔声细语,宽慰著女人。 “哦……”女人的眉眼一下子舒展下来,笑容爽快,“不好意思是阿姨误解了,我还以为你是他们局里那些不懂事的小年轻呢!” 看对方两人的样子,不用介绍齐林也能猜到。 这位肯定就是王明天的爱人了。 只是没想到他工作和生活上的反差这么大……齐林嘀咕。 按照王明天的性格,他以为这位刑警支队长的爱人会是个温婉女子……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物降一物? “这是我爱人,李素琴。”王明天笑著介绍道,只是由於耳朵听不见,对音量把控不准,说话有点像骄傲的吼出来。 “阿姨好。”齐林站了起来点点头,“我正准备给那孩子办出院,刚好知道王队也在这,所以顺便来看看。” “行,行,老王和我提过。”她先確定了一眼王明天的状態,然后再对齐林说,“我可喜欢那孩子了,长得白白净净的,以后你们想吃好吃的了,隨时过来蹭饭!” 她隨即打开保温桶的盖子,燉到软烂的鸡肉浮出油晃晃的汤麵,汤麵上还漂浮著枸杞和他认不出来的辅料,浓郁的肉香和鲜咸味飘散出来。 齐林鼻子不自觉的动了动。 “今天中午喝鸡汤啊?”王明天嘿嘿一笑,“看,我早对你说了吧,我爱人这做饭水平和大厨没区別!” “別贫。”李素琴拍了一下男人的手,语气责怪,却掩不住的笑,“下次再住院就饿著你!每次受伤都能给我嚇死。” “你说啥?听不清。”王明天伸耳朵过去。 “我说吃你的!”她把鸡汤盛进一次性碗里。 有一部小说里讲过,世界上最孤单的有两种人:一种是恨不得全世界都和他一样倒霉;而另一种则是看到別人幸福,心里也会感到一丝温暖。 明明这一幕日常这么平淡无奇,齐林的心里却突然涌过一阵暖流,好似要流进眼睛里。 他悄悄往后退去,觉得自己不应该继续呆这儿了。 然而这个动作还是引起了夫妻两人的注意,王明天招呼道,“这还有多的碗筷,你也来点。” “不了,朋友和那个小孩还在下面等我,王队,阿姨,我先下楼。” 齐林轻轻点头,替他们关上了病房的门。 他对著房门呼了口气,心情有些复杂。 一开始他其实是抱著一些试探的目的来的……想看看王明天这种普通人见到儺面异能爆发后究竟是种什么心態,谁成想对面竟然失忆了。 但此刻他突然觉得,记不起来这些东西,也好。 齐林低头笑了笑,转身看向长廊。 他懵住了,面前是一片空寂。 来回的病患,护士,行色匆匆的家属,路人,所有生命全都消失了,只剩空旷的走廊,孤零零的输液架与推车。 而窗外晴阳,已染上了一层灰绿色。 齐林心中警铃大作,差点下意识召唤出自己的儺面,但转头一看,还能从观察窗里见到王明天和李素琴,他们正笑著说些什么,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可走廊又是如此空净。 这一幕好生诡异,如果只是进入儺面之下,他应该能看到路人的!此刻这种奇怪的剥离感,像是把他拉入了某个特殊的领域或梦境。 “鐺!” 他突然听到了由远及近的锣声,伴著锣声,有人吆喝,回音悠远,摄人心弦。 “子夜铁律。” “鐺!” “万籟收声。” 齐林的眼孔瀰漫上一层大雾,有人提著昏黄的灯笼向他缓缓走来。 “鐺!” “残锣涤祟。” “鐺!” “前尘断绳。” 敲锣之人由远及近,从雾中现身,光亮隱隱照亮了他的脸。 他脸上的儺面玄色底漆,眉心嵌残缺铜锣,儺面耳垂掛著铸铁灯笼,与手中灯笼样式无异。 神秘,不可捉摸,诡异……只是齐林微微低头,发现这人应该不足一米七。 这人要做什么?齐林心里很是疑惑,虽然对方神神叨叨的念了几句难懂的话,但自己並没有任何不適的感觉,於是只能略显无措的站在原地。 “……请问,你还记得昨天下午发生了什么事么?”玄色儺面人问道。 昨天下午发生了什么事? 齐林脑子里的猜测如闪电般拼接起来,结合刚才“前尘断绳”的表层意思和王明天的失忆。 难道是来洗脑的? 他动用了另一层思考模式,如果按当下的社会现状来看,官方必定要有这一块职能,用於处理平民不慎遭遇儺面灾难的局面。 另外对方的行为毫无侵略性,再结合面具上的铜锣和刚才的吆喝…… 昨天的打更人? 虽然自己没有戴儺面確认,齐林也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 奇怪的是对方的能力好像对自己並无作用……他清楚记得昨天的每一个细节,並没有王明天那种记忆缺失头痛的症状。 “我昨天去局里领证明,结果有人闹事,然后我就跑了。” 思考片刻,齐林决定配合他演戏,防止无中生事。 “领证明?什么证明?” “收养孩子的证明。” 打更人摸了摸面具下顎,“嗯,还好没有洗掉额外的部分……本来想蹲王明天同事的,没想到蹲到了个漏网之鱼。” 他微微仰头继续说,“当你梦醒时,你会连同这段对话一起忘记。” “好。” 对方微微沉吟,又隨口追问了一句,“你看到闹事人的样子没?” “没有。”齐林不想在做这种公式问话上继续浪费时间,乾脆撇乾净。 “不对……” 打更人儺面下的声音幽幽传来。 “我给你植入的记忆里,那人应该长著一个鬍子拉碴的脸。” 第38章 亲人 齐林瞬间清醒了。 他以为这只是一次照例的询问,却没想到是对方埋下的语言陷阱。 他暗暗骂道,和这帮官方的人玩真是一刻也不能掉以轻心! “植入?什么植入记忆?”齐林疑惑问道。 他看到打更人儺面后的眼神凝实了起来。 “没什么,记住,你梦醒后都会忘记。”他继续轻敲了一声铜锣。 “鐺!” 这次齐林有感觉了,隱隱像是有东西在按摩自己的头皮。 “我再问你,你是否记得昨天下午发生的事?” “记得,我昨晚去局里领证明,然后有人在警察局里闹事,我就跑了。” “那你是否记得闹事之人的样貌?” 齐林刚想回答鬍子拉碴,却突然一惊。 还是不对,这可能是一个局中局! 记忆篡改应该不会有从零修正这么逆天的强度……人的记忆太过庞大也太过零碎,大多都靠一个令人深刻的锚点支撑起来。 就像很多人都有过的既视感,当你经歷某个场面时,突然思绪纷飞,觉得当下这一幕好像曾经见过,且这种感觉会越来越清晰篤定。 其实,只是因为人见到了某个类似的场景,物品,或者人物,藉由这一个深刻的锚点,脑补发散出了其余不存在的记忆。 人总会陷入回忆,陷入懊悔,所以大脑也总会欺骗自己,某些虚假是存在的……好似这样就能让遗憾补全,復现曾经流失的东西。 另外,齐林之所以这么想,还源自於刚才王明天提到的猴子头套。 他以为王明天嘴里的猴子头套指的便是山魈儺面,但实际上这两者只是类似,细究却天差地別。 打更人很有可能是藉助类似的锚点,才帮王明天形成了一段完整却又不存在的记忆! 於是齐林轻轻吸了一口气。 “看不到他的样貌,因为他戴著猴子头套。” 打更人沉默片刻,轻轻点头。 “谢谢配合,牢记,醒来后你就会忘记这个梦境。” 齐林装作茫然的嗯了一声。 “鐺!” “亥时更漏!” “鐺!” “黄粱换昼!” 打更人敲著铜锣与他擦肩而过,雾与灯笼光隨著他,如潮汐褪去。 “鐺!” “尔记此景!” “鐺!!” 最后一声铜锣震天,齐林忍不住回头望,看到那玄色儺面深幽如潭。 “不曾邂逅!” 隨著最后一声尾音的消失,喧囂声再次涌入齐林的耳朵,推著推车的清洁工摇了摇他的胳膊。 “小伙子,是不是遇到啥事了?怎么在这里发呆?” “啊,没事。”齐林侧头朝走廊看去,人潮如织,像一副流动的画。 打更人已经不在了。 —————— “你还去蛮久的嘞。”陈浩见推开门的是齐林,开口吐槽道。 “嗯,没忍住多聊了一会。”齐林轻轻坐到床边,看向坐在床上的孩子,“费用我已经交完了,问了一下护士,今天就能给你办理出院。” 諦听的脸色一下变得欣喜起来。 齐林刚才遇到打更人后,为了不让自己的情绪波动被陈浩和諦听察觉,於是在楼上多坐了一会,等休息的差不多,他便直接去护士站把费用补齐,开好了出院证明。 虽然平时得閒且閒,但当他下决心做某件事时,执行效率便会高的夸张。 “真的可以走了?”諦听再次確认了一声。 “嗯,可以,今天。” “好事啊好事!”陈浩兴奋拍了下大腿,“晚上我们下馆子吧。” “行,今晚我请,你去帮忙拿个药唄。”齐林把出院带药处方递过去给陈浩,看著对方的眼睛,“我和諦听说点话。” “行。”陈浩懂这句话的意思,也不拖延,接过单子看了两眼,果断出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了齐林和諦听两人。 “自从上次把你送进来,一直都没有空好好和你说话。”齐林轻轻说道。 諦听局促不安的搓了下手,嗯了一句。 “別怕,既然说过了要一起生活,我就绝对不会反悔。”齐林笑了笑,儘量不给对方压力。 但有些话必须要和諦听说清楚,关乎到以后的生活,安危,甚至生死。 “你自己也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对不对?”齐林的眼睛直视过去。 “知道……”諦听低著头。 “但你这几天都没有召唤出来那副面具,证明你也知道它不能在大眾面前显露,对不对?” “嗯,我记得的,好像有人……和我说过。” “是谁说的呢?还记不记得他的样子?” “记不清了……”諦听低低的回覆道,好像在为了不能回答齐林的问题愧疚。 “没有关係,这些事情以后慢慢想,反正你和我身上谜团都不少。”齐林故作轻鬆的笑笑。 他从諦听的语气里,感觉这个孩子並没有骗他。 紧接著,齐林突然问了一个直接的问题。 “为什么相信我?” 諦听突然抬起了头,一瞬间他仿佛以为齐林在质问他。 “我……不知道,感觉你,很熟悉。有齐林的味道。” “齐林?”按语境来看,这个齐林怎么也不可能指自己,而有另一个同名人刚好和諦听相熟的概率也不大。 此刻没有外人,齐林念著这个词琢磨了一通,突然领悟到了它的另一层含义。 是了,从小到大都有不少人说过自己的名字和麒麟同音,但过去那只是个谐音玩笑。 而此刻呢?从諦听嘴里说出来的麒麟又该是什么意思? “你说的这个麒麟……他是个,生物吗?”齐林伸手瞎比划,难不成那个试验机构还造出来了上古神话里的生物? “不是……也是个人,但我记不清了。” 记不得,不知道。 所有问题只停留在表面,接下来的答案全是这两个词。 齐林轻嘆,这和自己的处境简直一模一样。 “好,以后再慢慢说吧……不过现在,我要和你约法三章。” 齐林的眼神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你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要学会守约,能做到么?” 諦听看著齐林的眼神,重重的点了点头。 “第一,和你这几天做的一样,以后千万不能在普通人面前露出儺面。” 諦听使劲点头。 “第二,以后儘量不要一个人出门,去哪一定要和我报备。” 諦听又使劲点了点头。 “第三……”齐林思考了一下,“以后万一有人问起来你和我的关係,你就说你是我的远房表弟。” “为什么?不能说是你,收养的我么?” 齐林苦笑了一下。 当然是怕閒言碎语,毕竟大家对收养来的孩子总容易抱著异样的目光去看待……可諦听应该是理解不到这层含义的。 齐林努力思考了一下,最终选了个通俗易懂的解释。 “因为,我们以后就是亲人了。” 第39章 回家 “亲人……”諦听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似乎在咀嚼它的含义。 “可亲人不是指有血缘关係的两个人么?”他搬出了书本上的套词。 “倒也不全是……”齐林一瞬间有些语塞。 回顾过往二十多年,其实他对这个词的感触也不深。 在他这段人生轨跡里,几乎没有父母弟兄,只有在各个亲戚家的辗转流离。 其间倒不能说多么困苦,毕竟大多数普通人终归还是对一个小孩子心存善意。 可各家都有各家的日子要过,无论再怎么友善,外来的孩子也始终和他们之间隔著一层看不见摸不著的薄膜。 那层薄膜是很多次的欲言又止,是很多次的望而却步。 “……血缘也不是必要的,亲人更像是彼此相信,不怕对方厌弃,什么话都能说的人。”齐林最后只能如此解释道。 “啊?”諦听愣了愣,认真思考起来。 没来由的,齐林心里响起空荡荡的,自嘲的笑声。 “咚咚咚。” 齐林转头,透过观察窗看到了陈浩,他没有直接进来,而是正往里瞅著。 齐林点点头,招了招手,意思是我俩聊好了。 “取药的地方人真是多的不行。”陈浩推开门,把塑胶袋展开。 “知足吧,才排了这么会儿。”齐林扒拉著简单看了看里面的药……基本一个也不认识,只知道不便宜。 “谢了啊,今晚想吃啥隨便说。”齐林笑了笑,“对了,要不把阿姨也叫过来一起?” “嘿,那我可要好好的宰你一顿。”陈浩搓搓手,“我这就给我妈打电话!” 末了,陈浩突然又问,“哎对,本来说今天还要陪你看房子的……这还去么?” “暂时不去了吧,还带著个小孩子。”齐林拍了拍还在思考的諦听,“想不明白的事就不要想了,以后都会懂的,先把病號服换下来。” 他突然看到衣架上那套皱巴巴的全黑尼龙外套和质运动裤,嘴角抽了抽。 看来以后也得研究一下十五六岁孩子的穿搭了。 “走,那咱俩先出去,让他换衣服。”陈浩指了指门外,“正好去走廊打个电话。” 齐林轻轻点点头。 病房外,噪音像开了闸的水,人声沸腾。 陈浩靠著墙握著手机欲言又止。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打啊?”齐林抱著手看著对面,“还是说你有什么话想说?” “齐总,你有没有想过……不搬家了呢?” “你怎么又说这个?”齐林轻轻皱了皱眉头。 “你想啊,你现在还要上班,同时还带了个小屁孩。”陈浩嘆了口气,“现在这情况搬家多麻烦啊,咱那地方住这么久了房租一次也没涨过,治安也还行……” “哎!”陈浩猛的往墙上一靠,表情纠结,“只是觉得少了个饭搭子很不爽,你明白那种和朋友一起呆惯了,回家没人聊天扯淡打游戏的感觉吗?” “我知道。”齐林说,“但是不得不搬。” “到底是为什么呢?”陈浩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下连齐林也沉默了,这几天他也抽时间在各个租房平台上看了不少信息,一想起搬家这件事就头痛。 不只是搬家中的各种麻烦事务……还有离开熟悉的巢穴,產生的焦躁不安。 最大的问题,陈浩是个普通人。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拋开儺面能力不谈,起码自己和諦听能打能逃,也能对部分危机提前预警。 可因为儺面之下的存在,普通人和儺面拥有者的差距几乎只能用天堑来形容。 这一点他在之前山魈和警察的对抗中便真实感受到了。 纵然陈浩四肢发达,曾经还学过散打之类的战斗技巧,在常人中属於很能打的那一档……可主动权根本不在他的手里。 “哎……”齐林靠著墙嘆了口气。 其实他是动过一些惻隱之心的。 儺神集会上关於自己的信息已经被全部刪除,而諦听身上的追踪器也摘掉了。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 那个小区的家已经安全了? “嗐,算了,本来都说好了,倒搞得我婆婆妈妈的。”陈浩笑了笑,走到走廊的窗边,拨通了电话。 齐林朝也朝窗户看去,人声冗杂,听不出他具体说了什么,从窗户里看去,这方寸大小的天空中,流线状的白云已经逐渐聚集,逐渐灰暗,像是苍茫的山群。 晴天大抵是又要结束了。 大约过了不到一分钟,陈浩掛电话走了过来。 “和我妈说好了,晚上先来家里,我们再出去吃。” “吃什么,想好没?”齐林顺嘴问了一句。 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再谈刚才的內容。 “不知道,要不你还是让……諦听选吧。”这个词对陈浩来说好像有点烫嘴,“我突然觉得这个名字又不是很顺口了,老是让我想到西游记里那玩意。” “谁不是呢?”齐林按了按眉骨,“不过给孩子起名这种事我真的很不擅长。” 病房门突然开了。 齐林猛的转头,见諦听已经自己走了出来,他上下打量,虽然那身皱巴巴的黑衣服按齐林的审美来说评分为负,但好歹不像穿著病號服这么柔弱了,有了些精神气。 “现在,可以走了么?”諦听期待的问道。 “走走走!”陈浩衝上去叫了一声,“这里的味道我都闻腻了!” 齐林看著大呼小叫的损友无奈一笑,而这时諦听也把目光转了过来。 隔著最后一缕射入走廊的阳光,他们遥遥对视。 “走,回家。”齐林的嘴角轻轻翘起。 纵然前方多有坎坷,浓雾瀰漫,但至少此刻,我们还能看到从阴云下看到充满阳光的明天。 这是一个季节的开始,寒潮还未全部褪去,柳条在玻璃窗上划出淡青色的弧线,像未晕开的笔墨,泥土开始鬆动,嫩芽从土里冒出青葱的一角,风掠过时泛起细小的光斑。 齐林带著两人走下楼梯,人间的悲和欢从他们身边匆匆掠过,趴著窗户的病人摘下抗菌口罩,偷偷呼吸著未过滤的空气,期许著康復的愿望。 时间的洪流仿佛因为这片刻的美好停缓了一瞬。 但洪流总会继续奔涌,没有人能预知未来发生什么,正如有的人在这个季节刚刚相遇,而有的人却即將挥手离別。 第40章 关怀 钥匙钻入锁孔,隨著咔吧一声,三个男人大包小包的拎著东西进来。 几人大抵是赶贏了乌云,雨天的前兆还没来得及光临此处,夕阳的余辉透过半旧的窗帘落入屋內,在客厅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们走的时候没关窗子,於是风与尘埃,裹著熟悉的气味一同涌来。 熟悉的家具布置让齐林鬆弛下来,他隨手把钥匙拋在鞋柜上,拎著的东西暂时轻轻放置在了沙发旁。 紧接著旁边响起陈浩的欢呼,他手里拎的兜子直接像保龄球一样拋转过去,然后隨便蹦到一块懒人沙发上,躺尸不动了。 齐林嘴角抽了抽。 两人的生活习惯可以说差距蛮大,齐林喜欢整洁,有序的环境,而这个四肢发达的傢伙只需要保持最基本的卫生就行。 不过他们从不会以自己的习惯要求別人,在互不影响的基础上,怎么生活是个人的喜好。 但今天又有些不同,因为这个本来就不大的地方又多了一个人。 諦听呢?齐林回头。 皮肤苍白,头髮柔软的男孩有些侷促的站在玄关,目光好奇的扫过房间的每一寸—— 懒人沙发隨性的铺垫在客厅中央的编织地毯上,掉漆的老旧电视柜下塞著各类游戏卡带和饮料,米色的亚麻窗帘滤过天光,墙面波纹涌动,有著令人睏倦的安全感。 “老弟,进来啊,在那发啥呆呢!”陈浩躺在沙发上懒洋洋的招手。 諦听突然被惊醒了,把目光投向齐林。 “到家了。”齐林笑著说。 諦听吐了一口气,拎著东西迈出步子,把袋子也放到沙发的旁边。 由於没想到諦听能这么快出院,齐林还没来得及给他准备生活用品,於是经过商场时想著先隨便买点毛巾牙刷拖鞋將就用。 但购物永远是一项风险事宜,你无法控制自己的手,更无法控制商场的优惠折扣。 於是,这一堆大包小包里,最后不仅包含了諦听的个人用品,还有正在打折的酸奶、果啤、盐渍生和一些麻辣类的零食,还有两份迈凯伦的拼装车模。 车模也是齐林买的,他平日对这些东西仅止於喜欢,並没有过於强烈的购买慾望,但架不住路过专柜时驻足不前的两人。 陈浩是乐高玩具的发烧友,他是知道的,令他没想到的是另一个傢伙。 齐林本以为諦听不怎么接触社会,多少有些无欲无求,可路过专柜时,这个男孩的眼睛里也在冒光……於是齐林便买了两份,以“礼物”的名义送了出去。 一份代表是相遇,另一份便是代表著分离了。 “先隨便坐著休息一下。”齐林拍拍諦听的肩膀,隨后转头问道,“阿姨什么时候过来?” 陈浩看著手机道,“刚收到消息,快到小区了,估计五分钟。” 说完这句话后,大家好似陷入了不约而同的沉默里。 齐林坐下来靠著沙发闔眸歇息,陈浩噼里啪啦的戳著手机,而諦听则是端坐著,好奇的继续打量四周。 三人各有各的心事,但在这短暂的一会里没必要开口,也说不清。 直到门铃声叮咚响起,齐林赶紧起身去开门。 脸色有些蜡黄,但眉眼温柔的女性出现在齐林的目光里。 来人正是陈浩的妈妈陈玲,自从离异起,陈浩就改了和妈妈一个姓。 “阿姨。”齐林招呼道。 然而这次陈浩妈妈却只是简单的应了一声,並没有把目光放在齐林身上,然后慌忙朝里看去。 諦听也好奇的看了过来。 这个瘦削,白净,乖巧端坐的男孩与她遥遥对视。 陈玲的欢喜之情像是要溢出来,不用多说,陈浩肯定已经把这件事说给她听了。 “这位就是小齐领回来的那个孩子?” “阿姨好。”諦听乖乖点头。 齐林的心突然鬆了下来,庆幸自己不用再教了。 同时他突然又多了个小小的疑惑。 从諦听表现出来的样子,能看出来他几乎没有接受过什么社会化,而从蛇鳞儺面人口中得知,他甚至可能是某个神秘机构的试验品。 文化课也就算了……难道那帮人还会好心教他基础的待人礼仪? 来不及想这个问题,陈玲已经冲了上去,满眼含笑的扯住諦听的手,“这孩子真懂事,你叫什么名字?” “諦听。” “諦听?这个小名可真是……”陈玲温柔一笑,“好听,但总该有个大名?” “还没想好呢阿姨。”齐林略显无奈的站旁边,“他连户口都还没来得及上,您也帮忙想想。” 諦听的头微微低下去了一些。 “好好,不打紧。”陈玲赶紧摸了摸諦听的脑袋,有些粗糙的手掌传递过去让人心安的温度。 “那我也想想,我们先去吃饭?仨大小伙子肯定等我等饿了吧?” “哎呀妈,就等你这句话呢,齐总他钱包都备好了。”陈浩嬉皮笑脸的上来。 “是,备好了。”齐林无奈笑了笑,“但是你们还没想好吃啥啊?” 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一直是人类的千古难题,於是几人齐齐看向諦听。 諦听也一脸迷茫的摇了摇头。 —————— 由於陈玲身体的病因,不能吃太油腻和高蛋白食物,最终,大家选了处清淡的粤菜馆。 蒜蓉菜心,粉蒸排骨,白切鸡,蒸到软烂的凤爪,再加了盘萝卜糕,最后点了一例冬瓜排骨煲汤,荤素搭配下来,倒也有滋有味。 除了陈玲外,其他几人今天来回奔波连午饭都没吃,諦听和陈浩完全是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就连平时细嚼慢咽的齐林也有些吃相粗暴的趋势。 於是,整个饭桌上直到风捲残云也没有多聊几句,只是陈玲早早放下了筷子,在一旁反覆叮嘱些操心的话。 “你们以后要彼此体谅,能別点外卖就別点外卖。” “抽空多休息,別老是打游戏。” “浩浩以后一个人住,要注意安全。” “过马路注意看灯……” 很多话对年轻人来说大多是无用的,他们自信深諳当前社会的节奏与规则,可上一辈却不管这些,总是要一次一次的说。 好似一泉清流,无论你理不理会它,它都始终孜孜不倦的奔涌著,直到你乾渴难忍的时候才会突然惊起,寻找那救命的水源。 可你不知道到了那一刻,它究竟会在原地等你,还是早已在漫长的时间中乾涸。 第41章 进贼 云笼罩了明月,夜色如幕降临。 饭场的后半段,齐林还是忍住了食慾,和陈玲老老实实的聊了会天,顺便请教半大孩子如何带,该注意哪些事项。 諦听听到关於自己的內容,刚想放下鸡爪,就被陈浩拍了下脑袋。 “没事,都是自己人,继续吃你的,让齐总听就行。” 她说,齐林便乖乖听著,偶尔笑笑,却不打断。 突然,陈玲的话锋一转。 “小齐……你带著这孩子,搬家应该很麻烦的吧。” 齐林怔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了对方的潜台词。 “嗯……確实还是挺麻烦。”齐林老实回答。 这句话不掺假,本身搬家就是件劳心费神的事,明天便是周一,自己的假期已经消耗完了,工作的同时又要兼顾諦听,又要到处找房子,想一想就头大。 某个想法在他心里再次动摇起来。 有没有可能……这个家已经安全了? 不过陈玲也只是如此提了一嘴,似乎是怕齐林难做,便绕到了催找女朋友的话题上。 “还有,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感情问题啦,浩浩粗枝大叶的,对女孩又不够温柔,他没女朋友阿姨倒是理解。”她说起自家儿子的不是来特別顺嘴,“不过你怎么现在还没找呢?” 陈浩嘴里叼著排骨支支吾吾的抗议。 齐林的眼角微微抽搐,“阿姨放心,这东西讲究个缘分……该来的总会来的。” 陈玲捂著嘴轻轻仰头笑,仿佛只是隨口一说,毫不在意,“行行,要找就找个合適的,好的……我就是担心,担心我万一看不到了。” 借著餐厅头顶的亮光,齐林发现她的面色確实比之前更黄了几分,像是贫瘠的黄泥土。 某种酸楚突然涌了上来,齐林撑著笑容,“阿姨別这么说……” 陈玲这才发现到在场的三人全愣住了,尤其是陈浩那双眼睛,皱的像是淋了雨的纸团。 “我说错话了。”陈玲歉意的笑了笑,“儿子赶紧吃。” 但接下来的时间唯有沉默,有些话说出来便是覆水难收。 这顿晚宴突然在不那么愉悦的氛围里结束了。 几人离开餐馆后,陈浩照例送陈玲先回去,齐林则是先带諦听回家。 陈玲往双手里吐著热气,在昏黄的路灯下,身影单薄。 齐林趁他们等车的空,一把拽了陈浩过来,低声询问。 “阿姨怎么会说这种话?你陪她检查时候医生怎么说的?” “最近几次我加班太重,而且我妈都轻车熟路了,所以最近几次都是她自己去的。” “这个时候就別心大了!”齐林忍不住瞪了瞪眼,“回去看看她的检查报告!” 陈浩重重的点了点头。 车来了,齐林看著那对母子上车,远去,轻轻的嘆了口气。 “阿姨身上的味道,不好闻。”諦听突然开口,“我怕她不喜欢,所以没说。” 一阵夜风涌来,这句不太好听的话让齐林浑身一凉。 这小子说的话应该不是表面那层意思,因为他和陈浩光从嗅觉上什么都没有闻到。 他知道諦听大致的能力,却没想到这小子在不戴儺面的情况下依然有著某种感知。 但此刻他顾不上这个,而是赶紧追问: “怎么个不好闻?具体是什么味道?” “我,说不清楚……”諦听的目光也看著远处,车辆疾驰的尾灯在他们的眼中逐渐模糊缩小。 “像是某种东西……放坏了,腐烂的味道。” 男孩的表情染上了些许悲伤。 齐林也不言语,某种莫名的情绪在他心里流淌开。 “先回家吧,等陈浩回来看他怎么说。” —————— 叫醒了楼道里的声控灯,一层层爬过昏暗的楼道,两人回到了自己家门前。 齐林满怀心事的掏出钥匙,照例插入锁孔,打开门。 齐林一步跨进去,他此刻有些疲倦,想给諦听安置好睡处然后早早休息。 突然,諦听伸手拦在他的面前。 “怎么了?”齐林不明所以的往里看去。 “有陌生的味道。” 齐林的眉头瞬间紧皱起来,隨手抄起鞋柜上的盆栽。 是普通的小贼?还是……? 由於小区年久失修,没有监控,入贼的可能性还是有的,因此他没有第一时间召唤面具,而是拿出普通的武器用于震慑。 “还在里面么?”他压著嗓子问后面的諦听。 “不知道。”諦听也压著嗓子回復道。 齐林蹲伏了下来,躡手躡脚的往里走动,由於他们租处的装修布置,进门一眼就可看到客厅的全貌。 此刻大厅的窗帘飘荡,夜灯打著温柔的黄光,他这才注意到,客厅里確实有被人动过的跡象,电视柜下堆叠的卡带倒塌,桌屉拉开了一丝缝隙,没有好好关上。 好像真进贼了! 他按住諦听不让他进门,把手机掏出来往后递去,示意他万一有事就打电话报警。 “嚓嚓……” 他几乎是用鞋底摩擦著地面往里走,只是臥室一片漆黑,他什么都看不到。 “咚咚,咚咚。” 齐林开始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在他刚觉得这个家安全的时候,生活却总要给他一些莫名其妙的意外,他说不上现在什么感觉,带著一丝恼火,还有某种寧静又要被打破的惧怕。 “嚓嚓……”他一步步的磨到了自己的门前。 奇怪的是,齐林没有听到任何一丝其他的声响。 “別动!!!” 诡异的安静让他再也按捺不住了,他猛的站起来,一手按开灯,一手举著盆栽怒吼出来。 屋內除了他,什么都没有。 他猛地再次衝进陈浩的房间,打开了他室內的灯。 还是什么都没有。 齐林长舒一口气,把盆栽暂时放在床头柜上,卸了力一样揉了揉额头,晃著胳膊走出来。 自己是不是太过神经质了? 然而,就当他刚刚在心里发出感嘆时,面前突然被一个人影挡住。 他定睛一看。 那是一张额生独角,虎头犬耳,双目微闔的青灰色儺面。 “!” 齐林甚至没来得及吼出来,拳头已经比意识更快的锤了过去!这一拳结结实实的殴打在儺面上,力道之大震得自己手生疼。 然而只见那儺面人后退了几步,蹲地上,委委屈屈的出声。 “哥哥,是我。” 齐林:“?” 来之前他已经与諦听约法三章,也只有諦听会叫他这个称呼,他这才注意到,这人脸上不正是諦听的儺面? “你……怎么突然把它戴上了。”齐林抽了抽嘴角,又有些生气,“不是说过了平时儘量不要暴露儺面吗?” “我……我听到你的叫声,没多想。”諦听站了起来,像个犯错的孩子。 齐林微微一怔,轻轻嘆了口气,“抱歉。” 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能岔开了话题,“不过应该是错觉……好像家里並没有遭贼。” “不。”諦听仰起脸,“哥哥戴上面具看。” 齐林心头一动,把家门先拉上,然后反锁,隨即凶神儺面出现在自己的手中。 他轻轻把儺面盖在脸上,灰绿色的世界如潮水涌来。 在这个世界中,家里早已是天翻地覆。 锈跡斑斑的电视柜,抽屉到处被翻得乱七八糟,此刻正有无数的黑色细线不断拉扯著缝隙,把它们修补回现实的摸样,他察觉到了什么,赶紧回到自己房间里,发现儺面之下中的衣柜更是被暴力拆烂,整个屋子何止进了贼,简直像进了土匪。 齐林愣愣的看著这一幅景象,默默的把面具再次摘掉,危机感如蚂蚁噬心涌上他的心头。 但与此同时,更大的疑云笼罩过来。 这次的贼人好像並不是直接衝著自己而来,而是在翻找什么物件? 齐林站在原地,许久未动,窗外已是阴云遮月 到底是谁? 他们又在找些什么? 第42章 雨夜心事 到底是谁? 他们到底在找什么? 依靠儺面偷窃可谓是再简单不过,只需要进入儺面之下中翻找,確定位置后回到现实,把实物取走就行。 可齐林在家里简单检查了一下,没有丟任何物品。 此时此刻,齐林倒巴不得那伙人是入室行窃的盗贼,这样他起码可以报警,但目前看来,这伙人肯定是衝著某种特殊的东西来的。 自己身上还有什么秘密?是为了翻找儺面? “还好今早临走前把儺面藏进了厨房的调料柜里……” 由於自己最近在准备搬家,来回收拾东西,儺面藏衣柜里也並不方便,思来想去,陈浩压根不会做饭,所以厨房反而是个安全的地方。 齐林在家中踱来踱去,陷入沉思,諦听则是左右摆头,目光跟著他移动。 由於儺面存在实体的特性,这一种可能倒真的有。 但细想又觉得不对劲,儺面虽然存在实体,可隨时能被拥有者本身召唤回来。 只有拥有者本人才能透过它发动能力,不然通过掠夺他人的面具,岂不是能集万千能力於一身? 当然,自己是个特例……不然钱三通也不会如此兴奋了。 他转念一想,或许也正是因为自己的儺面特殊,因此遭人惦记? 齐林犹豫片刻,把自己的儺面朝諦听递了过去,“戴上试试。” 諦听虽然不明白,但没有质疑,乖乖把它戴在了脸上。 “怎么样?感觉到什么特殊没?” “你的面具,比我的重……” “……除此之外呢?”齐林按了按眉骨。 “没了。”諦听顶著那副深红色的凶神儺面看著齐林,那双铜铃目此刻黯淡无光,完全就是普通的木雕而已,“戴著这一幅面具,看到的世界还是白色。” 齐林已经大概理解了諦听的说话逻辑,这句话的意思是他甚至看不到儺面之下。 那就又不对了……总不可能对方是个笨比新手?还不清楚儺面的特性? “会不会是找我的?”諦听把面具摘下来,递迴齐林手中,犹豫了一下问道。 “不太可能,別想这么多。”齐林沉吟片刻,拍了拍他的头。 这句话不只是安慰,諦听已经做过了全身扫描,定位器已经被取出,而且今天刚刚转移阵地,这个过程也没有大张旗鼓。 虽然还不能確定对方在找什么,但总得来看,还是自己这个密室杀人案嫌疑人,无名凶儺面具拥有者,背黑锅的傀儡皇帝,儺神集会第二位儺神更遭人惦记一点。 齐林嘆了口气,他已经快有种债多不愁的感觉了。 门锁转动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只是转到一半卡壳了。 “齐总,你把门反锁了?” 外面响起陈浩的声音。 两人顾不得思考,齐林拔腿而起,一把抓住諦听的面具,手腕一抖,“嗖嗖”两声,像扔飞碟一样的甩进了自己的臥室,再抓著臥室门把手重重一关,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諦听目瞪口呆。 齐林跟没事人一样拍拍手,对諦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过去开门。 然而开门看到对方的一瞬,他心里涌过一阵不妙的感觉。 这个傢伙不像平时那么嬉皮笑脸,眼神略显沮丧和疲惫。 “你怎么把门反锁了?”陈浩努力在嘴角挤出一个弧度,走了进来。 “諦听反锁的,刚来不习惯。”自从得到讹兽儺面后,齐林的瞎话越来越信手拈来了,“阿姨那边怎么样?” 两人边聊边回到茶几旁,陈浩把自己完全嵌进柔软的沙发里。 “各项异常指標都有点高……基本已经到了肝硬化中后期了,前段时间还导致过消化道出血,但一直不对我说。”陈浩低声道,“然后我没忍住和她小吵了两句。” 齐林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才的种种危机,对比此刻好像显得如此风轻云淡。 你身陷囹圄,你八方受困,你周身迷雾重重,可那又怎样?最起码你手持武器,还能抵抗,还能奋斗。 但陈浩呢? 纵然有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雄心壮志……可往往拔剑四顾心茫然,才是人生最无解的死局。 天涌黑云,淅淅沥沥的声音逐渐响起,亿万的细丝如轻纱般笼罩了这座城市。 雨终究是落了下来。 “齐总,你说我该怎么办?”很久没人说话,陈浩像是在低声自语。 记忆中陈浩从来不会这样问自己,他在自己心里一惯是莽夫的印象,大大咧咧踩了很多坑吃了很多苦,但好像一直都是一往无前的。 “病该治就治,肝硬化又不是什么治不好的绝症。”齐林故意冷声,“別在这自己嚇自己,还有,稳住阿姨的心態。” “嗯。”陈浩努力笑了笑,似乎想活跃一下气氛,“估计费用不少,有点压力山大。” “你钱不够还有我,我钱不够咱们去借。”齐林低喝道。 这些年的经歷,陈玲种种的温柔慈和,早已让他也將其视为了亲人。 齐林还想说什么,却发现陈浩又恢復了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他躺在沙发上望著天板,只是眼神空洞。 “你说,要是人真有什么仙法,什么超能力就好了……去tm的人间疾苦,手一挥功一传,什么病都不在话下,多好啊。” 齐林怔了怔神,和諦听对望了一眼,那个男孩也欲言又止,看来懂了超能力这三个字的含义。 他突然想到了钱三通说过的那条新闻,戴著寿星儺面的主治医生衝进icu,直接把濒死的病人给当场救活了。 “如果有超能力就好了……” 某种想法一经破芽,便再也止不住,他突然想到是否可以走此偏门,解决陈玲的病痛? 然而,涌入脑海的同时还有某些破碎的画面。 那手持匕首入室行凶的讹兽,那在警察局暴起伤人的山魈……那无视秩序的诡异世界,那些肆意而为的暴力,以及刚刚发生的,藉由儺面之下的行窃。 齐林也往后一倒,倒在沙发里。 一直以来,他觉得自己还算是有主见的人,可此刻也陷入了莫大的迷茫。 有些事是对是错,谁能说清呢? 夜已深了,窗外细雨飘摇,大家各怀心事,早早找了藉口回去休息,齐林不由分说的把諦听赶去了臥室,自己在沙发上睡。 一来是他的性格,总不能让比自己小的孩子受委屈,二来便是这一连串的事情下来,未来大致也睡不安稳。 “还有,明天要去上班了……最近这几天估计攒了一大堆事。” 他轻声嘆气,嘆息中充满疲惫。 近日种种在他的思绪里翻飞,最后破碎成嘈杂的片段。 这场遍布全市的风雨里,有人酣然入梦,有人辗转反侧。 有人用面具遮住真容,漫步於雨夜中的街道,有人站在灯火辉煌的写字楼顶端俯瞰雨中的钢铁丛林。 而俯瞰者手中捏著两张列印出来的照片,他在两张照片之间来回移动著目光,一张是铜铃金目,额生长角,獠牙暴起的深红色凶恶儺面,另一张是嵌著重瞳,头角螺旋状,长舌吐出,颊侧逆鳞密布的玄黑鎏金儺面。 良久后,偌大的办公室里响起低低的笑声,他掏出一枚充满机械质感的煤油打火机,点燃两张照片的右下角。 火焰在大雨笼罩不到的世界里徐徐燃烧,最后,终將一切化为灰烬。 第43章 微阳科技 天地无光,大雨瓢泼,亿万银珠接续成密集的细线。 应了昨日预兆,大雨如约而至。 齐林混在人群中,周围潮湿发闷的汗酸味无可抵抗的涌入鼻腔,男人女人们错拥著,把他深灰色的羊毛风衣压出难看的褶皱。 上班日死亡三號线! 自从买车后,齐林就几乎没再挤过早高峰的地铁……时隔多年,他终於又回想起了那曾经被支配的恐惧。 由於个子高,上层的空气还算流通,他低头看去,被压在地铁门上的少年脸已经皱成苦瓜的样子。 “还有三站……!坚持一下!”他努力发出声音,对著諦听说。 是的,深思熟虑后,齐林决定最近上班都把諦听带上。 安全隱患仍未解除,大白天家中无人,他总不放心让这个充满谜团的小孩一个人呆家里。 若是一般公司可能难做,但他就职的地方主打一个弹性工作制,对牛马们在工作之外展现出笑里藏刀般的人文关怀。 简单来说,只要你踏实努力肯加班,其余不违反公司底层制度上的事一切好说,更何况齐林已经算是中层领导,拥有一间自己的独立办公室,虽然面积不大,但仅让个孩子活动是绰绰有余了。 人来人往,人走人散,諦听的表情越来越绝望。 终於,隨著地铁甜美的到站播报声响起,齐林一把拽住这个孩子的衣领,游泳般划开人群,把他拖拽出来。 “我的妈,挤一趟地铁堪比打了场自由搏击。”旁边一同下来的路人吐槽道。 齐林努力按平风衣上的褶子,深以为然。 “上班……真恐怖。”諦听心有余悸的看著地铁门关上,隨即列车化作疾驰的银芒奔进黑暗里。 “这才哪到哪……这只是上班的路上。” 齐林嘆了口气,甚至有点想为死去的假期默哀……即使那几天假期鸡飞狗跳。 人总是在后悔里不断循回往復,回想好几年前找工作时候,没找到工作感觉自己活不下去,结果找到工作发现还不如死了。 “我们以后,每天都要这样?”諦听跟在齐林后面忍不住问道。 “倒也不……平时我都是开车的。”齐林按照记忆寻找著合適的地铁出口,“只是今天车碰巧不在。” “我撞到的那辆车?” 齐林猛的低下头,心虚地左右看了看,表情略作凶狠,“约法三章再加一条,这事不要再提!记得,你是我的远方表弟,只是过来旅游的!” “哦哦。”諦听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两人按著出口路线走了五分钟,再踩上电梯,徐徐往上移动,直至听到雨声。 昏暗的天光从地铁口挡雨棚外再次出现,cbd的楼群鳞次櫛比。由於天色太暗,不少大楼在白天也开了灯,如散开的星火。 街道上撑开千百种不同顏色的伞面,齐林拍了拍諦听的后脑勺,也撑开伞,带著他径直朝微阳科技大厦走去。 这栋写字楼即使在cbd范围內也算显眼,它並不是直上直下,而是某种异形结构,三十八层的玻璃幕墙此刻像是以水为弦的竖琴。 据说当初设计这栋楼时请的是全国著名的大师,大师姓甚名谁这个已经无人知晓了,但他的牛逼之处在於让你一眼看过去就知道…… 这栋楼很烧钱! 諦听边走边仰头,越走近嘴巴张的越大,“好高啊……里面能住多少人?” “不知道。”自动门开启,齐林推著他走进大楼內部,“不过我感觉有些楼甚至都没人办公。” 关於微阳科技这座企业,有过太多传奇,也有过太多流言。 据创始人江震霆的有关採访说,1999年的夏天,他在城中村租下一栋不到三十平的办公室,骑著一张自行车,便到处开始推销gg业务,可谁都没想到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微阳”已经成了这个行业的龙头之一。 从纸媒时代开始,微阳科技便紧跟著市场的每一步变化,隨后捕捉到网际网路浪潮的苗头,用首笔融资將公司转型为全媒体平台。 而后业务类型不断扩展,又在智慧型手机流行后,押中了移动端流量红利,自此一飞冲天,纳税额常年稳居全市的前五。 这些介绍,每一个呆久了的老员工耳朵里都听出了茧子,可事实不得不让人拜服……他只在年会上见过那位传奇的创始人,如今五十多岁的年纪,却几乎看不出面容苍老,精神头旺盛,属於上了地铁反而要给柔弱大学生让座的那种。 而如此规模的公司,流言自然也就多了,吃里扒外,高管緋闻,灰色產业……这些常规的且不提,最让齐林牙疼的是,经常有人说这家公司闹鬼,还传的有模有样。 所以纵然加班有餐补,但只要忙完,齐林就绝不在此多混,毕竟公司真的有人加班猝死过! 不是怕这个,只是觉得有些不吉利。 思绪流转间,他已经带著諦听走进电梯,电梯內人满为患,厚重的电梯门缓缓闭合。 然而在合上的最后一瞬,外面突然响起了一声大喊。 “等等我啊!!” 齐林一听乐了,这人是个熟悉的主。 他伸手按住按钮,故意嘴角一沉,“你又卡点上班是吧?” “齐总!!”留著波波头的年轻女孩衝进来,眼睛瞬间亮了好几个度,又惊觉刚才声音太大,压低问道,“您老终於来上班啦?部门一群人都等成望夫石了。” “別贫,林小檬,现在距离上班时间已经过去四分钟了,说好话我也不会同意你补卡的。” “齐~~总~~~”林小檬眼睛夸张的眨巴著。 齐林努力忍著嘴角的笑,“电梯呢,注意点影响。” 这人正是他部门的新媒体运营,林小檬。 齐林带的部门不算大,加上实习生统共也就十来个,另外齐林本身也是从底层牛马一路摸爬滚打上来的年轻人,和他们相处完全没有架子,能爭取的福利儘量爭取,整个部门气氛格外的好。 用一句短视频平台的土话,“这些都是我的家人们。” 虽然齐林定的规矩是工作之外儘量不要干涉彼此的私生活,但很多人確实是把他当成了家人对待。 当前说话不便,林小檬的眼睛便在电梯里四处流转,电梯徐徐上升,他们的办公楼层在18层。 突然,她在一堆狼狈又疲態的人群里,看到了一个清秀又乾净的少年! 咦呀! 林小檬嘴角的弧度藏不住了。 不过她也有些好奇,为什么公司会进来一个这么好看的未成年男生,难道是电商业务部找来的男装模特? 正当她如此猜测时……諦听有些怯怯的抓了下齐林的衣角。 “……!” 林小檬仿佛瞬间变成了瓜田里的猹。 第44章 谣言四起 “叮咚。” 到了十八楼后,电梯发出清脆的提示音。 几人按次序走出电梯,待后方梯门关闭的一瞬,林小檬再也压制不住了,她侧著头表情激动,“耶耶耶?齐总咋回事,这小男生是谁?” “我是他的……远房表弟。”諦听像是条件反射似的抢答道。 齐林露出讚许的神色,“过来旅游的,反正閒著没事,带他过来体验下职场氛围。” “啊……远房表弟啊。”不知道为什么,林小檬脸上露出了遗憾的神色,“我看你俩长这么像,还以为是失散多年的……” “少看些奇奇怪怪的小说。”齐林按了按眉骨,却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哪里像了? 穿过掛满获奖证书的弧形走廊,內部区域的磨砂玻璃门自动开启。 微阳科技的管理层福利之一,打卡时间可以弹性两小时。可林小檬没有,於是她只能看著刷脸打卡机上那大红色的迟到二字,露出討好的笑容。 “嘿嘿……齐总。” “把补卡申请发过来吧,我报人事的时候给你找个理由,下不为例。” 路上大多都是熟人,遇到后便轻轻点头互相打个招呼,但不知为何,当他走过去时,后面总是不断传来窸窸窣窣的嘀咕討论声。 不至於吧……我就带了个半大孩子来一起办公而已,整栋大楼又不是没人带过。 齐林心里有些疑惑起来。 他的贴心狗腿子林小檬快步上前,將手拦在嘴边靠外的一侧,刘海一晃一晃,“齐总,齐总,现在千万低调,你目前可是本层……啊不对,本公司的緋闻之王!” “啊?”齐林的眉毛一扬,“你想说的是谣言吧?緋闻指的是情色方面的。” “哎呀无所谓了,都有!” 作为社畜群体,工作之余最大的乐子自然就是討论公司內部各式各样的八卦,以往他也是公司娱乐圈忠实的倾听者与討论者……怎么今天轮到自己身上了? “咋回事?”他压低声音侧头问道。 “你那天不是被警察到公司来提走了吗!”林小檬回道,“还不够劲爆?传疯了!” “但只是普通的协助调查而已。”齐林的眼睛瞟著各方,“我们公司会计和法务不是三天两头的被传唤走吗!” “这……好像不是一回事但我不知道怎么反驳……” 两人一边偷偷低语,一边来到了新媒体部的办公区域,他看过去,与一双双熟悉的目光对视。 “哎,齐总!” “齐总你快看oa上面的申请单,批一下!” “这个小孩是谁?” “我还以为你不干了呢。” “齐总来了,青天就有了!” … 齐林忍住了捂脸的衝动,笑骂道,“我不就请了几天假么,好好干活。” “您这请假请的可不一般啊。”戴著黑色半框眼镜,头髮蓬鬆发黄似鸡窝的男人叫道,“那天你被警察叫走,我们以为部门都要无了呢,气势汹汹搞得好像你真杀了人……” “快闭上你的乌鸦嘴老岩。”齐林果断制止他。 这位叫张岩的死宅是出了名的乌鸦嘴,说甲方要改甲方就会改,说项目要凉项目就得凉。 “哎哎哎。”一个竖著高马尾的女生趁他们聊天拉住了林小檬,“这个跟齐总后面的小帅哥是谁?” “我还没问名字呢,据说是齐总的远房表弟。”林小檬老实回答道。 “啊?”女生脸上透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齐总以前和我说过他亲戚很少的。” “你的意思是?”林小檬眼睛亮了下,旋即沉吟道,“但要说私生子,这年龄看著也不对啊……” “……你指定是有点问题!我不是这意思。”高马尾女生略有些无力。 齐林打开自己的独立办公室隔间门,把諦听推了进去,回头叫道: “大家先忙著,林小檬,跟我进来一下。” “惨了惨了死了,不会被他听到了吧。”林小檬吐了吐舌头。 而她的办公室好闺蜜摊了摊手,用唇语说了句自求多福。 齐林当然没听到,不过这是其次,他现在真有点好奇公司內部到底怎么传的自己了。 他隨手拉了两张椅子给諦听和林小檬坐下,自己则是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皮椅上。 “齐总,你要问啥?”林小檬轻咳了两声,“先说好我可没说你坏话!”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齐林的手肘靠在扶手上,手指轻敲著太阳穴。 “现在大家大概都是怎么传我谣言的?把你大概知道的都说一下。” “哦……”林小檬观察著齐林的表情,“就,有人说你因为钱色交易被抓,有人说你干灰產。” “这都什么跟什么?”齐林这下才知道谣言传起来究竟有多厉害,不过是被警察叫走一次,什么说法都来了。 “还有呢?这俩事公司不是没人做过,我一个小小的部门经理,应该也闹不了这么大。” “啊……剩下来的一些谣言就比较离谱了。”林小檬抓了抓脑袋,“还有人说你杀了人,更有离谱的,最近有个大网红不是死了吗?有人说是你乾的……”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突然在齐林心里炸起惊雷,把他的记忆带回了审讯的第一天。 王明天说过,他的不在场证明充分,嫌疑基本可以排除,於是这几天他都几乎快要忽略这件事了。 而且这样的案件在水落石出之前,一般都有严格的保密程序,几乎不可能被警局以外的人知道。 难道仅仅是因为巧合,对方就精准的猜到了自己涉案其中? “这个谣言有点过於离谱了。”齐林面色不变,“从哪先开始传起来的?你知道么?” “我不知道谁先带起来,我们啥都不知道,反而是隔壁策划部和我们说的。”林小檬劝阻道,“不过齐总你也不用太操心,这下你正常回来上班,谣言肯定就不攻自破了……” 钱色交易和灰產之类的谣言確实不攻自破。 但杀人呢?这个谣言太过巧合了。 齐林隱隱嗅出了一丝奇怪的味道,他像是突然惊醒了似的。 嫌疑人戴著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儺面,穿著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衣服。 不符合常理的密室杀人,疑似丟失的记忆,那个支离破碎却又充满暗示的梦境…… 若以常人的视角来看,这些线索確实不足以支撑起事实,但拥有儺面后,这种情况却合理了很多。 无论怎么想,自己也无法从这个案子中脱身。为什么因为王明天的一句话,自己这几天就近乎完全忘了? 就好像…… 有股莫名的力量在阻止著自己调查这件事,同时还抹去了一个明显至极的提示和线索。 为什么凶杀现场的手机上,显示的不是自己的其他信息或住址。 而是自己的公司名【微阳科技齐林】? 第45章 猜疑 齐林拿起了一支碳素笔,笔桿在修长的指尖来迴转动。 此刻他再次审视起这个快被自己遗忘的事实。 少昊氏的死一定和自己有关,甚至可能就是自己亲手杀的,只是……究竟为什么,最近好像把这件事忘了似的? 那是一个生命的离去,无论按人伦还是按法律来说都是一件大事。 但自己要无言承担这一切罪责么? 那天夜里思考的哲学问题,此刻不知为何豁然开朗,或许是因为他再次回到了他自己的主战场里。 答案是否定的,不公与恶,从来不该忍气吞声。 他真实的遇到过这样的事情,那是上一任经理刚刚落马的初期,隔壁策划部门因为项目標书的低级错漏,导致原本十拿九稳的项目中断了续约。 新媒体部是负责运营的主力部门,而策划部门只是辅助,因此,一口大锅直直的盖在了自己部门的头上,甚至导致整个部门都面临被辞退的风险……最后齐林熬了两个通宵,从上百页的標书中纠察出了紕漏,对上一层层报上去,才解决了这次危机。 同理,他从未有杀害少昊氏的记忆与心思,论心不论跡,这脏水他不接。 但光是自己如此想还不够……必须要找到充足的证据,才能把一口黑锅洗乾净。 而线索,这不就来了? 往深了想,公司里这场谣言风波也可能因这个人而起。 因为真凶和自己有工作上的往来,所以栽赃时提供的主要是自己公司方面的信息。 这两者就算不是一人,也定然有密不可分的联繫。 “会是谁呢……”齐林的手指轻轻摩挲著下巴, 公司里的儺面拥有者……疑似有著附身或操控他人的能力。 很危险。 “谁是谁?”林小檬疑惑道。 “传谣言的人。”齐林头也不抬回道。 林小檬嘶了一声,“齐总还真打算找到底啊?” 在她的印象里,齐林对人一直都算温和的那类,况且此刻谣言已经在他回来后不攻自破。 没想到自己的老大好像有点想硬刚那意思! “那当然得找了,损害我的名誉权,闹得还不小,没准还能搞一笔赔偿呢。”齐林把笔轻轻拍在桌子上笑道。 若是普通的栽赃也就算了……关键这波栽赃涉及到杀人,还有一个潜藏在自己周围,能操控或者附身他人的危险份子。 不解决这事,以后怕是工作和生活都没法正常过下去了。 他斜眼一看,林小檬还在原地沉思,这样的事他可不打算牵扯普通人进来。 “你就別瞎想了,工作做完没。” “嗐,我这不是,急领导之所急想领导之所想嘛……”林小檬眼见摸鱼计划被打破,尷尬的挠了挠头。 “去去去,別以为我不知道,要摸鱼也別在我面前摸。”齐林笑著摆摆手把人赶了出去。 他微微往后躺倒,靠在椅子上,突然想起来旁边还有个人,刚才全程一声没吭。 “在看什么?”齐林把椅子转了回来。 諦听正把手放在玻璃窗上往外看,大雨急骤,外面的灯光晃动如烛火。 “好高啊……”这个男孩说。 “我们只是在18楼,这栋楼有38层呢,上面更高。”齐林隨口答道,顺手翻开笔记本电脑。 先忙工作吧,请假这么多天攒了不知道多少事……齐林暗暗嘆气。 而且如此多问题也没法一拍脑袋就能解决,更不能贸然行动打草惊蛇。 他可不是爽文中不食五穀的圣人,此刻陈浩妈妈生病大概需要一大笔钱,家里还多了一张嘴吃饭,无论如何,工作是不能丟的。 他打开电脑微信,无止尽的99+群消息刺痛了他的眼球。 齐林眉角抽了抽,顿时觉得一阵头大。 早知道问问钱三通,应急管理局的工资有多少了……什么救世,说到底也只是一份工作而已,去哪不是混啊! —————— 市非遗文化保护中心副楼,档案室內。 窗外雨打竹叶,天气沉闷,屋內茶香更浓,微微有些八字眉的中年男人轻扣桌面后端起茶杯饮了口。 “好茶,这茶芽金黄挺直,跟笋子一样。是君山银针?” “呦,还挺懂,喜欢的话等会走的时候给你送点。”钱三通拎著茶壶给对方续满。 “茶叶倒是不急,我来主要是想问点事。”中年男人轻声道。 “领导问了,上周三那个新出现的凶儺信息为什么到现在没上报?” “啊?问谁?问我啊?”钱三通挠了挠头,“你风伯都不知道的事,我为什么会知道。” 中年男人皱了皱眉,平和的眉形此刻竟然有些凶意,“在现实里叫我大名。” “行行行,姜伯约。我真不是对你这名字有歧视,问题是每次一叫这个名字,我总会想起你一计害三贤的典故……” “好了,別扯皮。”姜伯约没有动新续的茶,“你那天不是打外勤卡出去了么?是去凶儺现身的地方了吧。” “老天,这你都知道?你们四局还能看到九局的打卡记录?”钱三通大为震惊。 “不过我那天到了地方后什么都没看见,凶儺大抵是跑了。”他往后靠去,一副扼腕嘆息的样子。 姜伯约的眼神闪烁,脸上皱纹如刀。 “现在是团结的时刻,新儺神的身份无人知晓,最近儺面出现的频率也高了很多,到处动盪,大家就別互相藏私了。” “藏啥私?哦……你的意思是上次大闹警察局那个山魈被你们藏起来了?”钱三通的双手交握在胸前。 “你……从哪知道的他是山魈?” “別小瞧牙人的情报网。”钱三通冷冷的按了煮水键,“在家国大义上我们確实是一条战线,不过你也別拿这个来绑架我,大家各自有各自的考量,你们四局的领导,也不该越界管我这个九局的人。” 风声呼啸,钱三通没有关窗,一时间冰冷的雨斜飞而入,雾气下沉,气氛紧张起来。 “这么说你其实知道他的身份?”姜伯约低声问道。 “我可没说,不要过度猜测。” “行,既然你不愿意坦白,那就我先说。”姜伯约道,“我们赶到的时候山魈其实已经被人提前打至重伤昏迷了,而除了弹孔外,他身上最严重的是利器贯穿伤。” 钱三通的耳朵微微动了动。 “普通的利器很难对山魈造成实质性的杀伤,这把利器大概率是凶儺专有的骨器,只是如此奇怪的伤口,不像剑不像刀,而是像某种带著倒勾的东西造成的……我印象里並没有使用这种武器的人。” “所以你说,这位行侠仗义又匆匆逃跑的人。”姜伯约轻轻抿了一口茶,雾气好像被一股风轻微托起。 “会不会是那天出现的新凶儺?” 第46章 工作上的对头 “所以你说,这位行侠仗义又匆匆逃跑的人,会不会是那天出现的新凶儺?” “嘖……”钱三通沉思片刻,“你这个推论挺有逻辑性的啊姜队。” “……然后呢?”姜伯约隱隱有点发怒的趋势,“我都坦诚相待了,你不打算说一点別的?” “说什么?在儺面异能降临前你就是刑警了,而我只是个保护非遗文化的文职!”钱三通扶了扶茶色的眼镜,“你指望我跟你分析案情啊?” “老钱!”姜伯约冷叱一声,“你知道这件事有多重要么!这是一位凶儺!凶儺的破坏性你不是不知道,如果不加以管控,会闹出什么乱子?” “行了行了,別大动肝火,你和我说也没什么用。”钱三通微微举起双手,“领导的想法我可不敢妄加猜测。” “这么说就是承认你们確实知道內情了?”姜伯约的面色稍有了一些缓和。 钱三通不置可否的將目光移开,看著窗外。 “他们年轻人有一词,叫什么谜语人,说是这样的人说话只爱说一半,特別令人討厌。”钱三通轻声道,“其实我也烦……但很多事情大家都说不明白,就好像你们审案子似的,没有合適的人证物证,作案动机,说什么都是扯淡,还平白遭人误会。” “这么说这个人的身份还远不止这么简单。”姜伯约轻声道,“既然如此,我就不问了。” “呦,我以为你个死心眼子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呢。”钱三通把脸转过来,露出一丝喜意。 “呵……既然是领导的意思,那我回去让我这边的领导来问吧。”姜伯约笑了一声,饮尽了杯中的茶水。 钱三通的表情僵住,却也只能无奈的把茶壶继续倾了过去。 “对了,怎么不见那个小姑娘?”姜伯约突然想起什么。 “你说的林雀啊?”钱三通確认了一下,“管不住,今天又请假跑去市中心玩了。” “又到处跑?”姜伯约嘆气,“最近外面乱,你也该多少管管她……” “管得住么?年轻人。”钱三通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而且別操心……” “她可是局里的福星啊。” ———— 齐林的眼睛盯著电脑,双手几乎无意识的在键盘上移动。 直至叮嘱完张岩新项目的注意事项,他才用力伸了一阵懒腰,身体关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才过一早上,他又怀念起假期了! 他抬起手,看著腕錶,发现光是查看,回復了一轮消息,就已经过了午休时间。 “嘶,忘了吃午饭了。” 他说完后先回头找諦听,想问这个孩子饿不饿。 由於许久没有理他,这个孩子百无聊赖的坐在一旁,除了去厕所外一步也没出门,此刻正在迷瞪著眼睛抵抗瞌睡。 齐林微微一怔。 这几天事情太多也太急,他完全没空思考諦听以后的人生该如何,只想著孩子可怜,先收养了再做打算。 但总不能就这么成天带著他,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还在上学。 “估计现在给他弄学籍也是个麻烦事……”无房人士发出一声扎心窝的话。 “嗯?哥哥说什么?”諦听迷迷糊糊醒过来。 “我说饿了没?想吃点什么?”齐林笑著探过身去揉揉他的头。 諦听本来想说不饿,结果肚子不爭气的发出空洞的回声。 这时,办公室的玻璃门突然响起鐺鐺鐺的敲门声。 “进来。” 林小檬顶著个波波头探头探脑的钻进来。 “你俩还没吃饭吧?” “没呢?咋?你打算请客?”齐林开玩笑道。 “我请就我请啊,就当是抵今早迟到扣的钱了。”林小檬嘿嘿一笑,从背后拎出袋子,放到他们的桌子上。 齐林拨开一看,是两盒炸鸡。 “好好好,又吃垃圾食品。” “你不吃给弟弟吃!小男孩就爱吃这个!”林小檬呲牙道。 齐林哈哈一笑。 楼外大雨不停,电光如虬,瀑布般冲刷著外墙表面,於是对比起来,办公室倒也显得平静祥和。 諦听刚开始还略显矜持,尝了几口后恨不得把鸡骨头嗦乾净。齐林倒是大致吃了几块便停下了,虽然他也爱这口,不过身材管理要求较高,对高油高热的食物讲究点到为止。 “齐总,这就不吃啦?”林小檬问道。 “不了,我还得抓紧整理文档对上匯报。”齐林滑动著椅子的滚轮,从杂物桌回到办公桌前。 但是他手指移到键盘上的时候,看到林小檬的样子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还想说点啥?” “我早上特別去打听了一下……”林小檬吞吞吐吐的说道。 “都说了不让你管这件事了。”齐林轻轻皱眉。 不过他理解,林小檬摸鱼的成分顶多占一半,更多的还是对他本人的关心,旋即又心软的嘆口气。 “打听到什么了?” 林小檬听到对方不高兴,本来已经打算落荒而逃了,如今又如蒙大赦。 “那些话好像最开始是从陆总那里传出来的!” “陆明远?”齐林確认道。 这人是隔壁策划部的老大,也是当初標书做错甩锅给齐林部门的元凶。 虽说后来齐林平反,可对方也只是遭到了警告,碍著资歷老道或许还有其他的什么原因,没有被公司裁退。 “对,我还是用零食向隔壁骗来的消息,还是上次那个策划部的女生。”林雀鬼鬼祟祟的道。 “没事,不用这么小心,这间办公室隔音还行。”齐林说道,“继续说。” “那个女生说上周你被带走的第二天,陆总就约著部门出去聚餐,在饭局上喝多了,然后就对著所有人说你是因为杀了人才被抓走的。” 林小檬拍了拍拳头,“然后策划部你也知道,好几个大嘴巴,最后就闹得半个公司都传起来了……” 齐林往后靠去。 陆明远么…… 若是因为曾经的私仇栽赃,大可有无数其他的理由。正常人哪里会造谣別人杀人这种话。 他侧脸看去,透过百褶窗的缝隙隱约能看到隔壁策划部的人影。 “既然都这么说了……” 那自己確实要去问问这个工作上的老对头了。 第47章 相互试探 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玻璃幕墙上,脚步声踢踏混杂在其中。 这段距离不远,新媒体部与策划部在同层,左右不过几十米的距离。 於是没过多久,脚步声骤然停下。 戴著护颈的策划部小姑娘悄悄的往这瞟了眼,看到隔壁部门老大站在他们经理办公室的门前,表情无悲无喜。 好像闻到了火药味似的,她缩了缩脖子,把头转了回去。 齐林站在策划部经理办公室的门前,指节轻扣。 “请进。”门后传来低沉的男声。 齐林推门而入。 放眼望去,陆明远的办公室比齐林的大了几乎快两倍,红木书架上摆著年度最佳团队奖盃,落地窗边几株琴叶榕的叶片泛著油亮的光,养得极好,大有“公司是我家”的意味。 他正伏案写著什么,深蓝条纹西装袖口露出半截暗金色腕錶。 “呦,稀客啊,这是假期过完了?”陆明远放下万宝龙钢笔,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两道弧线,“齐经理来指导工作?” “陆总说笑。”齐林反手带上门,毫不客气的坐在会客沙发上,“新季度短视频投放方案需要策划部配合,想著当面沟通更高效。” 陆明远突然笑出声,他站起身走了过来,在齐林面前放了瓶矿泉水,“行,工作上的事该配合我们肯定配合,我的人你抓过去隨便用。” “用过了,刚才我的人还找你的人聊了会別的。”齐林往后一靠,没有动桌子上的水。 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沉闷了一下。 “意思是除了项目,还有点別的私事要说?”陆明远皮笑肉不笑的靠在椅背上。 “顺嘴的事嘛。”齐林也笑了笑,“我们俩好歹一起工作好几年了,以这交情啥事不能聊,对吧?” 陆明远是笑面虎,这件事在部分聪慧的人眼里心知肚明,只是很少有人想到齐林也有这样的一面……这俩人除了工作上的事外根本没有任何交情可言,但齐林说起谎来已经完全脸不红气不喘,笑的那叫一个温文儒雅。 陆明远继续保持著笑容,但隱隱呼吸重了些。 “那我们先聊聊短视频的投放……” “听说陆总上周组织部门出去团建啦?”齐林的指尖划过桌面,突然插话。 “……是,这个月的团建经费再不用就过期了。”陆明远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他像是骤然失去了耐性,“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齐林抬起眼睛。 “嘖,哪有,再说了,就算真有人置喙你,在全公司闹最大的谣言面前也不值一提啊。” 没想到陆明远会这么快按捺不住,那齐林也就不打算继续和他打哑谜了。 对方的眼神一凛,旋即低低一笑。 “哎,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齐经理,人喝多了难免说胡话,別见怪。” 齐林怔了一下,没想到陆明远竟然乾脆承认了下来,还隱约有服软的意思。 “你说你造谣我吃个回扣什么的我都能理解……”齐林也换了开玩笑的语气,“你说那玩意,谁信呢?” “嗐……我当时真喝大了,听了些捕风捉影的事。” “捕风捉影?”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震耳欲聋,齐林看见对方瞳孔里映著自己的倒影。 这个词用的耐人寻味,是打算狗急乱咬人,还是確有其事? “陆总这话说的我有点没听明白。”齐林拧开水瓶喝了一口,“你意思是这话也是从別人那听来的?” “哎哎,你不要过度解读啊。”陆明远笑道,“让上头听到了不好。” 上头…… 齐林冷冷的笑了笑。 对方的意思很明显,我是从別的领导那里听来的。 这人精能说出来这种话,意味著无论他是在编瞎还是真的,自己都没法再问了……看来还得另寻突破点。 “说到这个。”齐林突然指向那盆琴叶榕,“陆总知道为什么这盆栽总养不好么?” “嗯?”陆明远听到后疑惑看了看自己精心培育的绿植,叶面確实油光发亮,只是露出泥土的根茎部位已经歪斜发黄了,细看有些洞孔。 齐林的指尖戳进湿润的腐殖土,笑了笑,“因为这玩意看著枝繁叶茂,其实土里早被虫蛀空了。” 两人的视线在潮湿的空气中相撞,陆明远的眼中闪过诡光。 “你说的这句话……暗示性十足啊。” “哪有,你们做策划的才是喜欢过度解读。”齐林笑著摊摊手,“行了,这事我就不问你了,攒了好多天工作,先回去忙。” “不聊项目的事了?”陆明远问道。 “算了,有事还是微信上说吧。”齐林站了起来,“跟几年前一样……我和你面对面聊不到一起。” 这句话已经不是夹枪带棒了,而是直接充满不客气的意味。 若是放在以前,他多少会做一些表面功夫,不让整件事情闹得这么难看,但如今一回来也不知道怎么,对这些噁心的人和事再无半点容忍。 陆明远也紧皱著眉头,看著齐林打开门走了出去。 陆明远沉思片刻,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在微信列表中翻到一个名叫【淡泊名利】的联繫人。 “齐林今天正常来上班了。” “我知道。”对方的白色聊天框弹出。 “这人这次脾气有点爆,半点没忍,不像从前啊。” “那你就让著点,年轻人有点脾气很正常。” “徐总,你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让我造谣,还说了要把新媒体部並过来。” “急什么,许给你的一分不会少。” “但他还是回来了,项目正常进行,我没看到有什么变化啊。” “中间有人影响,出了点紕漏而已。” “然后呢?现在你们打算怎么搞?” “?” 对方这个问號打过来,陆明远浑身一激灵,意识到自己有些著急了。 “抱歉徐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想问那现在咱们怎么办,你们也想让齐林落马吧?” “我们可不止想让他落马……算了,既然你这么急,那我们现在就採取一点其他手段吧。” 陆明远微微一怔,他从这句话里隱约感到了可怖的凉意。 “什么意思?” 突然,陆明远的眼神向上泛白起来,像是肌肉抽搐失去了全身的控制力,他的身躯疯狂抖动,屁股下的凳子发出鐺鐺鐺的声响。 “陆经理?”有人突然敲门,关切问道,“里面怎么了?您没事吧?” “没事。”陆明远突然恢復了正常。 他轻轻抚摸著自己的脸庞,像是那里有一层看不见的隔绝物。 然后,他看著电脑屏幕上的微信,怪异地微微扭动了一下头。 第48章 一大团火 “哥哥?”趴在玻璃窗上看雨的諦听突然回头。 他看到齐林推门进来,面色有些冷漠,而后坐到软椅上一言不发,手指轻叩脸颊,似乎在沉思什么,於是便静静地不再吭声。 上头…… 陆明远还知道些什么?牵扯其中的人还有谁? 齐林这个位置確实多多少少和其他业务部门有过不愉快,想暗中使绊子的人不少……但他没法从这个角度来摸线索。 这可不是都市文的狗血剧情,大家仅是为了一点点项目上的摩擦就追根究底,想办法污衊別人杀人? 明显不可能。 如果他身价过亿倒还值得……但他一个连牛马阶层都没摆脱的年轻白领,谁也犯不上用如此手段针对他。 这付出和回报不对等。 也就是陆明远暴露的如此之快,绝大概率是被当枪使了。 “陆总啊……”齐林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嘆息。 虽然他和对方多有矛盾,也完全处不来,但想到对方涉入了一场如此危险的局中,齐林还是会忍不住心里一沉。 那么背后那人针对自己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陆总?”諦听也许是呆的有些睏倦,小心翼翼的试探和齐林搭话,“是哥哥刚才出去找的人?” “对。”齐林轻声道。 “惹哥哥不高兴了?” “有一点……”齐林伸手抓了抓他的脑袋,突然心里有了一丝主意。 很明显,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就涉及到儺面,涉及到超凡,那么隱藏在背后的对手一定也是儺面拥有者。 那諦听能不能闻出来? 他好奇的问了一句,“諦……弟,你能感觉出来附近的人有没有面具么?” 諦听微微一愣,眼睛眨巴两下,“应该可以,只是要用力闻。” “应该?”齐林疑惑的补充了一句。 “我好像能做到,早上在那个,很多人的地下长车上,我也隱约感觉到其中一两个人有面具,他们的气味要比一般人更浓烈。”諦听犹豫了下,“但是我感觉不到哥哥和普通人的区別……” 哦,所以这小孩才说应该。 齐林对自身的独特並不惊讶,虱子多不痒债多不愁这句话他已经说腻了。 “气味?是体味么?”他忍不住回想起拥挤的人潮,空气里蔓延著那股汗液发酵的酸味。 “体味?並不是。”諦听伸出手,似乎想给齐林比划一些什么,“是一大团的……像火一样的,想法。” 齐林抽了抽嘴角。 这也太抽象了!有时候諦听说出来的话真的需要一位翻译。 “你等会啊……我理理。”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试图理解。 神话中关於諦听的描述,在细节上各有不同,但最大的特徵基本一致。 辩万物,听人心。 那这个火一样的想法…… 他克制住自己的理性,从抽象的角度解释,难不成是类似人心欲望的东西? 是了,在他之前和钱三通的对话里,对方也隱约提到过类似的方面,再结合自己的经歷,觉醒儺面之时似乎要有某种强烈的欲望或者感情。 “那我懂了,这样,等会我带你出去转一圈,你帮我看看谁……有那一大团火。”齐林悄咪咪凑过去,做出商议的样子。 諦听似乎有些开心似的,唇齿轻轻张开,又努力控制著喜意,重重点了点头。 齐林也咧嘴一笑,翻转了一下椅子,开始回復起消息,然后把需要的报表修改上传了一下。 大约又过了个小时左右,他扭头鬆了松脖颈的肌肉,回头看了看諦听,眉毛一挑,眼神往门外一瞥。 开始不务正业! 諦听对肢体的理解能力明显高过语言,早已按捺不住想出门的男孩一下子站了起来,贴心的给齐林打开了办公室门。 齐林突然想起来了在各种平台上看到的,关於兄弟姐妹之间的段子。 以前他没有感同身受,此刻却突然有些想笑。 好傢伙,要么说弟弟都是哥哥的狗腿子呢…… 齐林单手插在风衣兜里,下摆瀟洒一抖,另一只手勾了勾,諦听快步跟他出门。 既然开始搜查周围谁有面具了,那自然也要看看自己部门的人! 办公区域联排放置著两列桌椅,用透明的遮挡板隔开每个人的工位,中间留了一条两三米宽的走道。 齐林带著諦听,装作不经意的来到每个人背后视察工作。 来回走动……来回走动…… 諦听的鼻子像狗一样用力,嗅嗅嗅…… “老大,您要是实在没事就去上个厕所浇浇什么的。”张岩终於忍不住了,“你在这我没法好好干活啊!” “嘿你……老岩,你是不是做贼心虚!”齐林嘖了一声。 “不是,齐总,我发您的方案您看了吗,今晚要是大伙加班可全赖你。”高马尾女生捂嘴笑道。 “苏姐,看了看了,我觉得还是第一版好……”齐林心虚道。 “你带著弟弟干嘛呢?”林小檬终於也忍不住转过头来,“弟弟在闻什么?怎么跟狗鼻子似的……是不是齐总叫你出来搜刮我的零食。” “啊,不是不是。”諦听的眼睛一耷拉,感觉脸上微烧,往后退了一步。 平时部门的人说话基本便是这个风格,除了工作上的正事齐林会严格要求,其余完全就是朋友之间相处的模式。 “那你找……不对,齐总让你找什么呀?”林小檬步步紧逼,嘴角坏笑。 “我在……我在找一大团火。”諦听被逼急了,没忍住。 语出惊人,震惊四座,周围听到的人齐齐沉默住。 苏姐猛的弹跳起来,“火?!你闻到哪里有糊味了?” 她这么一咋呼,周围人便瞬间紧张了起来。 微阳科技去年也闹过一场大火,从30楼往上下蔓延,几乎烧穿了两三层。 那场火烧的诡异,至今也没找到火源……所幸事情发生在凌晨,公司里的人还没来上班,没有明面上的伤亡,不过也给很多人种下了阴影。 齐林几乎是飞扑上去把諦听扯到了自己的身后。 “哈哈……我弟弟说的是找团伙。”齐林解释起来自己都有点尷尬,“我在里面和他闹著玩呢,说我们团伙经常买下午茶,带他出来找找有没有好吃的。” “哦哦。”听了这个解释大家恍然大悟般,起码不再紧张了,纷纷回坐。 “你弟弟咋……” 张岩还欲开口,被苏姐猛拍了一下胳膊,拉到了自己的身边,低喝了声,“傻吗你!別多说话。” 齐林怔了怔,拍拍諦听的后脑,示意他不要紧张。 部门的人並不是傻子,几乎都察觉到了諦听的言语异常……但善良的人总是默契十足。 谁都没有说出来,谁都当没有发生。 他突然轻轻的笑了出来,带著諦听离开这片办公区。 其实有没有儺面都已经不重要了……他对这帮朋友充满了信心,不过碍於好奇,齐林还是低头悄悄问道,“有没有?” 如他所愿的,諦听坚定的摇了摇头。 看来儺面倒也没有普遍到抓一个人就是…… 齐林边思索边带著諦听朝隔壁策划部走去。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陆明远的那间办公室铭牌上。 第49章 祥瑞青鸞 虽然依照他的猜测,陆明远大概率只是被当枪使的普通人,但依然不排除有儺面的可能。 “记住,等下如果感觉到了什么,不要说话哦。” 諦听想起刚才的失误,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由於齐林刚和陆明远闹了不愉快,结果没过多久又主动过来,举止有些怪异。 所以他晃著故作轻鬆的步伐,想装作无事发生。 然而在策划部的人眼里…… “哎哎你看隔壁齐总又来找事了。”策划部的几人把头微微侧向对面的方向,唇齿微动,声音压低,熟练程度好似民国时期的情报局。 “看到了,走路都带风,有点囂张。” “何止啊,还多带了个人……我们没有项目要找童模吧?” “没有,这人也不是童模,我刚打探到,这人是齐总的弟弟!”其中一个號称吃瓜王的女生得意扬扬的说道。 “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一个扎著艺术家小辫的男生震惊道,“干嘛?叫人打陆总啊?” “你那个脑子能不能贴近现实一点……”吃瓜王先是吐槽了一句,又有些犹豫,“呃……不过我也不清楚带弟弟过来干啥。” 眼见周围的同事切了一声,吃瓜王恼羞成怒,似乎为了挽回面子,决定放一个猛料。 “別切!刚才我隱约听到隔壁在说什么火……什么放火!” “草。”艺术家小辫汗流浹背,“不至於吧?你这更不贴近现实!” “哎呀,无论如何来者不善……虽然巴不得他俩闹起来弄点猛料,但陆总不在啊。”吃瓜王挠了挠头。 齐林第一次过来后,大约不到半小时陆明远也离开了办公室,走的时候一脸漠然,策划部的人甚至没敢问他去哪。 果不其然。 齐林敲了敲门,喊了句“陆总你在吗?” 没人回应。 “陆总你在不在啊?你在的话吱个声。” 一片静默。 “我有急事!你不开我进去了哈。”齐林不由分说的推开了门。 办公室里竟然真的没人,只是窗户没关严,雨声一下子大了起来,雨点扑进那几株琴叶榕里,光鲜的叶片下枝茎萎靡。 “咦……”齐林回头朝策划部门的人礼貌笑道,“你们陆总去哪了?” “不知道啊。”吃瓜王剧烈摇头。 “是去上厕所了么?” “应该不是。”吃瓜王犹豫了下,“去了好一会了,如果是厕所不能这么久吧。” “哥哥。”諦听突然叫了一声。 刷刷刷。 附近人的目光都忍不住放在了諦听的身上。 諦听嚇得话也不继续说,不著痕跡的往齐林身后一躲。 年轻人突然发出此起彼伏的唏嘘声和笑声。 有好奇八卦的成分在,不过还有一部分原因是……长得这么干净的小孩真的很少见。 齐林无奈的笑了笑,抬手看了一下腕錶。 离下班明显还有一段时间……这是去哪了? 他抬手轻轻一按,“打扰大家了哈,如果你们陆总回来麻烦和我说一声。” 齐林大步带著諦听离开,同时轻轻歪头。 “刚才想说什么?” “很奇怪,房间里有残余的……火,但和原本那个人味道是分开的。” 諦听竭尽全力解释著,而齐林也大致听懂了。 他的眉头轻轻一皱。 確实有儺面拥有者的干涉,但这个儺面拥有者不是陆明远? 他们到底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 齐林略微有些心烦了,一旦涉及儺面异能就会有无数种操作可能性,他著实没法猜。 怪不得世界要大力发展科学道路……毕竟玄学真的毫无逻辑可言。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齐林扯著諦听,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掏出手机。 “陌生號码?” 齐林犹豫片刻,还是接了。 由於自己的工作属性,陌生电话一般会被他认定为推销,不过这样的电话他多少还是会应付几句,毕竟人们餬口饭吃都不容易。 “餵——齐先生嘛?” 齐林突然愣了一瞬。 倒不是因为对方的声音清脆如铃,而是他隱隱觉得有些熟悉。 “嗯,我是,请问有何贵干?” “哎呀,这里有您的快递需要您签收一下。” “快递?”齐林眉毛一挑,“我最近没买东西。” “不好意思,记错我的本职工作了……其实我们在做一个街头挑战,您只需要回答我的三个问题,全部正確的话会送您一份幸运大礼包!错的话就……只有一份幸运小礼包了。” 齐林忍不住笑出声,这个声音与他大脑中的某个形象重叠。 “行,你说。” “请听题,为什么一只小鸟飞到巴黎就不飞了?” 齐林怔了怔。 “留下过冬?” “错!因为巴黎世(是)家。” 齐林瞬间牙疼了起来,开了免提。 “你继续问。” “第二个问题——一位拔罐师傅突然被警察抓走,他到底犯了什么罪?” 齐林一脸懵逼的看向諦听。 諦听以更懵逼的眼神看回去:“拔罐是什么……” “不知道。”齐林老实交代。 “你拔(把)我罐(灌)罪(醉)!” “好了好了,这位做街头活动的女士,您这问题我真的是猜不出来,我这边还有工作,礼物我就不要了哈……” 齐林作势要掛电话。 “哎哎哎,別急呀別急呀。”对面暴露出了原本的音色,“行吧行吧,虽然你答错了,但我说过,你还有份幸运小礼包。” “先说你怎么知道我手机號的?” “钱老师告诉我的呀,这都猜不到。”女孩咯咯咯的笑起来。 “行吧,但我现在还真的有点事。”齐林的心情突然好了很多,可想起来刚才儺面拥有者的轨跡,又不免有些焦虑。 “没准我能帮你解决呢——你不问问我幸运小礼包的內容?” “好吧,幸运小礼包的內容是什么?”齐林无奈追问。 “我就是幸运。”林雀轻声说道。 她的声音介於严肃和笑意之间,声音很轻,轻到像是诉说著不可示人的秘密,电话里掺著风声和雨声,漫长又悠远。 有一股凉风直从天灵盖涌入,吹散了他脑中迷雾。 齐林突然觉得事情也许有转机了。 果然,不科学的事情就要靠机械降神来解决。 “你在哪?” “啊哈,就在微阳科技大厦负一楼的咖啡厅嘍,今天我请假出来玩,突然想起来你在这家公司。” “就在楼下?”齐林站起来往外看了一眼,大雨依旧瓢泼,“行,我下去找你。” 他忍不住看了眼諦听,“……带个孩子你不介意吧?” “呃?不……怎么介意。”这下轮到对方疑惑了。 “那等会见。” 带来祥瑞的青鸞么…… 齐林掛掉了电话,轻轻呼了口气。 第50章 衔来消息的林雀 电梯开始匀速下落,些微的失重感涌来。 齐林看著显示板上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除了一丝期待外,还有些微的疑惑。 期待自然不必多说,他本身对林雀的观感就不错,这个小姑娘的到来似乎也暗示了能帮自己解决一些当下的困境。 疑惑的是,为什么呢? 她提前拿到了自己的手机號,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碰巧来到了微阳科技。 在他看来,这一切可太不碰巧了。 “难道是想当说客,继续拉我入编制?” 在齐林思考时,电梯已经发出叮咚的声响,负一层的下沉广场到了。 这一层在建立前,人事部整日洗脑,说是用来著重体现员工福利和人文关怀的,划分出餐饮,健身,娱乐等多个不同的功能区,绝对满足大伙工作之余的所有需要,因此当年的一批老员工忍受著整日的装修噪音和加班,眼巴巴的等它建成。 结果在收工后,资本家们开了场股东大会,会上著重强调了这么好的地方不用於营收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因此它改为了对外开放,像是一座五臟俱全的小型商圈……自然,当时对员工们说好的福利也没了,换成了自家家人消费打8.8折。 齐林带著諦听走出电梯,按照记忆找寻著那家小而精美的咖啡店。 他行过中庭,拐了个弯角,目的地豁然出现在眼前。 那家咖啡店修了片三十多平的外摆,用编制的竹条围起,挨边种著一圈茂盛的吊兰,叶片青翠而散漫的垂下,像是一片被分开的大海。 此刻並不是標准的下午茶时间,只有一位女士坐在那,上身是件微微露肩的黑色针织毛衣,背影中黑髮如瀑。 他有点不敢確定了,在他匆匆见过两面的记忆里,那个小姑娘好像一直都是扎马尾的。 “林雀?”齐林靠近后礼貌的问了一声。 “嗯哼,这位先生找谁?” 出乎他意料的,女孩並没有转身,而是仰起头往后倒,露出狐狸般的狡黠目光。 齐林很少这样和人对视,从高往低,像是从天上俯视人间。 “你……” “我?”林雀笑意盈盈,似乎在猜他下一句说什么。 “脖子这样不痛么?”当代脆皮白领发出最诚挚,最真心的问候。 “哈哈哈哈哈哈……”林雀捂著肚子坐直了,拍拍旁边的位置,“快坐快坐。” 齐林拉著两把椅子往外扯了扯,撩起风衣下摆坐下,却发现林雀的面前空空如也。 “怎么没点个喝的,边喝边等?” “等你请呀,这里是你们的地盘,你们员工肯定有免费之类的福利吧?”林雀笑道。 这一刀快准狠的插进齐林的胸口,他隱约有点受內伤的感觉。 “……对,有的有的。”齐林汗顏地翻动著手机上的电子菜单。 这时諦听也落座了。 突然,这个男孩的眼神停在林雀的脸上,而林雀也察觉到,好奇的与这个男孩对视。 在短暂的对视中,諦听先败下阵来,低著头紧张的抓著自己的衣角。 “这就是刚才你说的那个小孩?是你弟弟么?”林雀好奇的问道。 “对。”齐林暗自感动,这次竟然不用过多的解释两人的关係。 “呦呦呦还害羞了……”林雀手肘搭在桌面上,撑著下巴,“而且好像有点与眾不同哦。” 齐林的手微微一顿。 “哪里不同?” 諦听身上的秘密也不少,从他残存的记忆和那天蛇鳞儺面透露出的信息,已经可以確认这孩子具有追踪十二大儺的能力。 虽然齐林暂时没有动力去找什么大儺,但如果官方知道了……会不会对諦听採取一些什么手段? 林雀那湖泊一样清澈的眼睛微微波动著,里面泛起深不见底的光。 旋即她突然一笑。 “嗯……比同龄的男生乖多了!” 齐林微微鬆了口气,但他隱约有种感觉……林雀仿佛是猜到了什么。 他点了杯美式,又给諦听点了杯热可可,而后林雀直接在可可的后面选了+1。 等单的过程中,几人突然陷入短暂的沉默。 最后还是林雀的嘆息声打破了僵局,她的语气突然装得老道成熟,刻了两声,压低声音: “哎,年轻人脸皮就是要厚一些,有啥说啥,这样才能进步,才能成长啊!” 齐林嗤的一声笑出来,周围的气氛悄然融化,“你这句话是谁教你的?” “钱老师呀!”林雀嬉笑道,“我学的是不是很像!” “確实很像。”齐林轻轻抿了抿嘴,“冒昧问一句,你来这里打算做什么?” 既然对方已经让自己脸皮厚一点了,那就索性把话全部说开。 “嗯……如果我说我今天请假,原本只是为了单纯来市中心逛逛街,你信不信?” 齐林微微一愣,“没有其他目的?” “出来玩要什么目的?”林雀揶揄道,“趁年轻大好风光,多来点说走就走的旅行。” “但是吶。”这个女孩话锋一转,撩了撩头髮,“我的运气告诉我,今天来这里能碰到更有意思的事。” 这时几人的咖啡已经做好了,服务员端著托盘,將饮品放在他们面前。 齐林点头道谢后,却没有喝,而是有些疑惑的盯著林雀: “什么有意思的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问有没有涉及到儺面?” 齐林骤然一惊,他没想到林雀会这么直白了当的说出来,那也就是说…… 他和諦听对视了一眼,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震惊。 “咦咦咦,你俩眼神跟做贼似的,別看啦,我猜这位弟弟也有。”林雀边笑边把吸管插入自己的杯中。 以往见面,齐林只觉得对方古灵精怪,但从此刻起,他终於產生了一些额外的好奇。 “嗯,你说的很对。”齐林坦白道,“不过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还猜出来了別的什么?” “其余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呀。”林雀捧著热可可,像只晒太阳的猫一样眯著眼享受它的热气。 “都说了我是猜的……这便是我的能力,幸运!” 齐林目瞪口呆。 “別愣神啦,看在这杯可可的份上我就再给你解释一下。” 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我的儺面原型是青鸞,主要能力是幸运加持,你刚才看到的是一种很模糊的能力,它在日常的表现为,可以让我的每个选择,猜测都自主的倾向於【正確】。” 齐林微微合上嘴巴,大脑运转起来。 他以为对方说什么“我就是幸运”只是一句俏皮话,结果这样看来竟然是字面上的意思? “所以……你说今天在这里能碰到有意思的事,甚至说諦……弟拥有儺面,都是猜的?” “对呀,你简单理解为女人的第六感就好了……不过我的第六感额外准確。”林雀用手指轻轻敲著下巴,指甲贴了蓝色的亮片,“但也止步於此了,我只能按这种模糊的感觉走,相信我的运气,但我並不是预知未来,没法知道更准確的事。” “而且猜测也不是百分百准確……毕竟运气这玩意也说不准。”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耸了耸肩。 “也就是你刚才说他有儺面,有一定诈我的成分。”齐林突然有些哭笑不得。 “那你不是上鉤了嘛?”林雀眨眨眼睛。 “……这能力多少有些抽象了。”齐林只能如此评价道。 “这就感慨了?这只是正儺和俗儺的【涉世】能力。” “【涉世】?” 齐林耳朵一动。 “嗯,组织上对儺面之下的调查其实已经很久了,也大概寻找到了一些……规律。” “其实说白了就是设定吧?”齐林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词。 “看起来游戏没少打啊你!”林雀一下子活泼起来,“那就好解释多了。” “你有没有发现,最近你身边的人偶尔会降智?”她嘿嘿一笑。 齐林嘴角抽了两下,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骂人。 但他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是的,就算他不戴上讹兽儺面,王明天、陈浩,这些与他交谈过的人也都很容易相信他,即使他的谎言隨意,漏洞百出。 “想起来啦?”林雀吸了两口可可,“这就是讹兽的【涉世】,即使不带上儺面,也会潜移默化的影响著自身和周围,就像是游戏里的被动。而戴上儺面发动的,一般是涉世能力的进阶版,更为强大,也更为诡异。” “原来如此……” 他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些新奇的知识產生了额外的兴趣,原先某种被压下去的冒险欲望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所以你戴上儺面后会变得更幸运?”齐林调侃道。 “不止哦。”林雀点点自己的脑袋,“甚至能强行扭转事情发展的变化,像是……逆天改命。” 这句话中含的分量似乎格外的重,齐林终於动了自己的咖啡,咽下去一口压了压胸中的闷气。 “逆天改命……会不会有些太夸张了。” “是很夸张,所以也遭受到了限制,命运从来都是对等的。”林雀笑了笑,“所以我的儺面是一张残面。” “残面?” “哎呀,没法给你看啦!我今天带的包空间有点小,等会不好装回去。”她继续笑,“你可以理解为不完整的儺面,我的面具只能堪堪遮住上半脸。” “按你的意思,残面和普通儺面的区別应该不只是外形吧?”齐林分析道。 “宾果!残面的特点就是,使用能力后会,会在未来的某天受到一定的反作用。”林雀再次捧紧了热可可的杯子,仿佛能藉此驱赶寒意,“也就是如果我发动了很夸张的幸运,某一天一定会被巨大的厄运反噬回来。” 她的语气看似毫不在意,可不只为何,齐林却能感受到一丝浅浅的……像是绵绵秋雨一样的悲伤。 这样的反噬,难道以前已经发生过了?她是否又联想到了什么? 諦听的感觉好像更为强烈,这个小男孩方才只是静默的听著,但此刻竟然出声安慰。 他小声地说,“这位姐姐,別怕。” 林雀突然噗嗤的笑出声。 “玩笑啦!这么玄学的事你们还真信吶!就算厄运真的来了,也会被我的幸运buff再次抵挡回去哦~” 齐林沉默片刻,转移了话题。 “你刚才说,只有正儺和俗儺有涉世能力?”他突然注意到了一个关键点,“那凶儺呢?” 林雀吮吸饮料的动作停下了,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凶儺没有,也不需要所谓的涉世能力……” 齐林微微一愣。 “根据组织上长久的跟踪调查,凶儺的一身本领,就是为了杀伐和暴力而生。” 这句话好似带著一股飘散不定的血腥味,没来由的,他仿佛感觉到空气森冷了下来。 只为了杀伐和暴力而生…… “目前儺面觉醒的频率越来越高,官方组织的人手不足,对於正儺和俗儺的监控稍微放弱了,主要目光便集中在了凶儺的身上。”林雀轻嘆,“这也是我今天要和你说的另一件事,儘量別让人发现你凶儺的那一面。” 来不及为自己的凶儺儺面哀悼,他现在突然被另一个问题困惑住了。 “等一下,你和钱老师不是官方组织的么?为什么要提醒我这个?” “嗨呀!”林雀的表情突然心虚起来,好像是犯了错事,“完了完了,你的讹兽儺面降智光环好像对我也起作用了!” 齐林默默捂了下脸。 “好啦,其实说出来也没啥,我和钱老师也是听上面的命令,不准把你有凶儺面具的事往外说,包括你能吸收面具的能力也暂时向其他分局保密。”林雀悄咪咪道,“我甚至都怀疑你是不是我们领导的私生子什么的……” “但如果你做了恶,我还是会报警哦”林雀嘿嘿一笑。 齐林忽略了这个玩笑,他轻轻往后仰去,说不上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 一方面,他得此殊荣,暂时没了人身安危,这很好……可另一方面,他总是陷入“对方为什么这么做”的纠结中。 他討厌幕后那些朦朧的博弈,把他当做棋子或傀儡扔在台前的感觉。 “还有,儘可能的去做一些儺神集会上的任务吧。”林雀突然出言提醒。 “做任务?”齐林猛的把头又甩了回来,“为什么这么突然?” “根据我们的测试,上一次儺神集会更新后,骨重带来的实力提升非常明显。不仅如此,达到四两五钱,便可以把多个目標隔空拉进儺面之下,达到五两,儺面上的力量会分散到全身,像是一片漆黑的影子或者……须佐能乎!你看过火影吧?” “看过。”齐林点点头,又恢復了些兴趣,“还有呢?” “没了,我们推测是每提升五钱的骨重会解锁一种全新的力量。但更多的还在测试中,而且也还没来得及为其命名。” “还有啊……我有个私人的问题想问你。”林雀说 “什么?”齐林沉思被打断,突然抬头。 “你,是不是第二位儺神?” 第51章 守株待兔 雨幕渐密,即使在下沉广场里,仍能听到世界外细微的沙沙声。 齐林的指节无意识摸索著杯沿,他的第一反应是矢口否认。 神。 这个在各类宗教传说和神话中位於顶点的名词,光是细究便让人不寒而慄。 虽然儺神的具体含义不明,但影响之深远绝对是齐林无法控制的。 只是他瞒无所瞒,已经提前输了一筹。 仔细想想,对方知道自己拥有吸收其他儺面的能力,且据钱三通说,这是这样的能力第一次出现。 那么,一个独一无二的森罗万象,和儺神几乎同时登场,怎么可能不让人联想到一起去? 一切都仿佛一个巨大的巧合,再加上自己对於未知的茫然和慌乱,才导致了如今这一切。 “是,我就是第二位儺神。” 他不能指望讹兽的降智光环起作用,更何况他觉得林雀是带著某种诚意而来,自己此刻踌躇不前,深陷迷雾……也太需要一位盟友了。 只是她会作何反应?会盘查自己关於儺神的更多细节?还是准备先把方才的確认上报组织? “喔!酷啊!”林雀的眼睛发亮,睫毛眨得好像羽翼,“那我以后可以叫你儺神大人吗!” 齐林:“……?” 这个女孩的言行举止仿佛永远在齐林的预料之外。 他回头看了眼諦听,諦听更是满脸“儺神又是什么东西?”的疑惑表情。 齐林斟酌了片刻,“你不想问点其他的?” “看你的样子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啦!”林雀开心的笑著,“就跟钱老师说你是救世主时一样懵。” “只要知道我有吸收儺面的特殊能力,很容易就会联想到儺神身上吧?” 本书首发1?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这么说倒也是吼。” “所以……”齐林轻轻晃动著杯中剩余的冰块,“钱老师应该也知道?” “他不確定。”林雀斜靠回去,手臂搭在椅背上,“大家都只是猜测而已……谁知道你承认的这么快!” 齐林竟然从这句话里听到些微埋怨的意思……他轻轻的笑了声。 “总之,钱老师知道也不打紧……因为他们本质上就是打算替你隱瞒一切。”林雀的语气突然严肃,“但除此之外,再也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你的特殊了!” 小姑娘的脸突然靠近,耳垂上悬掛著闪烁的蓝水晶,湖一样的眸子轻微眯起,变得深如渊涧。 “现在无论是官方还是各种民间机构,对儺面的研究都在如火如荼,试想你这特殊的身份一旦让人知道,那后果究竟会是什么?” 寒意微涌。 “你会变成青蛙和小白兔。”林雀突然呲牙,双手虚空划拉两下。 齐林继续笑。 “別笑啦!一定要记得,就像打游戏一样,新手期犯错可以容忍,但是老手犯错就太不应该了……更何况这可不是游戏,死了可不只是game over了!” “嗯,我全部都记下来了。”齐林说,“我笑是因为真的很高兴……谢谢你。” 林雀微微愣了片刻,旋即坐了回去,继续捧著热可可小口啜饮。 旋即她出口补充道,“至於之前儺神集会的舆论,领导也帮你处理了……我们顺著风向,全部炒作到了讹兽身上,现在大伙都认为特殊的是那位讹兽原主人……你也不要多想,你是正当防卫,於情於理都不会追究。” “会影响到他的家人么?” 林雀的手一滯,头轻轻抬起。 而后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平和,柔软。 “不会,听分局里信息科的说,他的父母都在农村,而且一般人想要获取公民的户口信息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嗯。”齐林轻轻点头。 “好啦~!情报交流环节到此结束,还记得我来这里的真正原因么?” “给我送幸运小礼包?” “鬼咧!”林雀噗嗤一笑,“別打岔,赶紧说你现在遇到了什么问题。” 齐林轻轻吐了口气。 “你知道上周那桩杀人案的事么?” “哦,少昊氏啊。”林雀耸了耸肩,“我知道啊,但我觉得肯定不是你做的……” “又是幸运猜猜猜?” “不,是本侦探精湛推理后得出的结果。”林雀掰了掰手指头,“我大概看了下这个案子的问题,简直离谱……哪个儺面拥有者会在行凶前会故意退出儺面之下给摄像头拍到啊!这脏水泼的也太明显了吧!” 齐林一阵感动,心说世上还是聪明人多。 “但另外的可能我就不好说了……比如,杀人的真是你,只是你当时失去了意识,或者被別人操控了,或者简单点梦游了,跟曹操似的好梦中杀人……” “打住打住。”某齐总做出噤声的手势,“但你也知道,如果是这种情况,那我应当是无辜的。” “唉,这好像是一个哲学问题喔……” 林雀眼见齐林的额头仿佛出现了看不见的黑线,噗嗤一乐,“好啦好啦我不开玩笑啦,你的意思就是,即使不是你做的,现在这盆脏水也泼到了你身上,所以你必须要洗乾净?” “嗯。”齐林突然往后靠,嘴角微微咧起,但却没有一丝笑意,“我已经大概猜到了,应该和我公司里的人或群体有关,而且涉及到了儺面异能。” “明白,果然不出我所料,今天有好玩的事情。”林雀的小手捋动著下巴处看不见的鬍鬚,沉吟片刻。 “你知道最高级的幸运是什么吗?” “嗯?”齐林看过去。 “守株待兔。”林雀神秘一笑。 在成语的原本释义中这是个贬义词,传说有位古代的农夫在树桩边捡到了不慎撞死的兔子,於是他便放弃劳作,日夜在树桩边等候……可换成林雀的角度思考,农夫第一次確实是幸运的,他没有做任何努力,便收穫了丰厚的回报。 “所以……守到什么时间?” “本姑娘掐指一算,晚饭后吧?” “晚饭后是几点?”齐林手指轻轻敲著太阳穴。 他突然有种要被宰的感觉! “看你几点请客咯~”林雀把喝完的可可杯放在桌子上,眼睛眯起。 ———————— 最终,这顿饭自然没有跑掉。 窗外大雨纷飞,电光急掣,玻璃窗上蒙著层流动的水光,可转眼被店里朦朧的雾气遮挡。 烤肉的油脂顺著烤盘滴进下面的无烟碳里,滋滋冒响,烤到微微变色的肉块沾了层孜然,盐粒和辣椒,最后裹进清新的生菜里,被人一口一口的咽下。 “好吃。”諦听的眼睛闪闪发光。 齐林倒是没有太多的食慾,他满心都在消化林雀给的信息,还思考著方才陆明远办公室的异常。 “哎哎哎,吃点吧,东道主不吃东西我也不好意思吃了。”林雀的腮帮子鼓起包。 “也可以你当东道主。” “哦,那算了,我又好意思了。”林雀嚼嚼嚼。 “不过说真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不把身体养好,工作啊,解决危机啊之类的全是白扯。”林雀喝了一大口茶,努力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关键时刻不到来之前,你永远都不知道身体有多重要。” 齐林微微一怔,还是没有说话。 “说起来我也蛮好奇的,自从儺面之下更新后,儺面拥有者们几乎都快疯了……整天想办法研究如何提升骨重,但你怎么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林雀停下了进食,撑著腮帮子看著对面的齐林小声说道,“难道你的儺神號天生是满级?” “这也是幸运么?”齐林都忍不住讚嘆了句,“不过也不全对,虽然我这副儺面是满级,但被冻结了三两二,现在只能发挥出四两的实力。” “哇,冻结……”林雀仿佛学到了新知识,不过又好奇起来,“那你不想办法解封或者重新升回去?” “……”齐林微微侧头看著窗外,现实的世界也灰暗,朦朧一片。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以前挺爱看小说,里面的主角在拥有系统或者某种能量后,就会开始不断地努力变强。但真轮到我自己身上了,我却只高兴了那么一两天,仿佛一切都像一场梦,没有实感,一切都来的太快太迷茫了,我还是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 “你这种性格还蛮適合当那种佛系种田文主角的……”林雀似乎总能和对面的男人有共同的话题,“但现实不是种田文小说,而且你也不是那样的人啊。” “为什么说我不是那样的人?” 她轻声嘆道,“山魈是你控制住的吧?” “嗯。”齐林点头承认,毕竟那天他是从非遗文化保护中心离开后去的警局,时间也对得上,因此林雀和钱三通大致也猜到了。 “如果你真的是那种佛系的,浑浑噩噩的人,面对一个实力不明的危险敌人,为什么会忍不住出手呢?” 齐林再次对视上了那双猫一样狡黠的瞳孔,仿佛能看透他所有的心事。 是啊……当时的他为什么会这么愤怒呢? 以往他以为自己早就在这人潮拥挤的世界里泡成皱巴巴的纸张,洗去了激情,洗去了顏色,洗去了个性,发誓遇到老人跌倒绝不搀扶,看见危险第一反应掉头就跑。 日復一日,年又一年,每个年轻人都以为自己的心不会再跳动。 但事实呢?我们看到不公依旧会义愤填膺,看到哭泣者总会不吝善良,阻止暴力总会身体比思想更快……埋藏在心里的那份勇气和责任感像是一个定时炸弹,平时它安静不言,一到关键时刻就会爆成满天绚丽的火。 “因为……”齐林轻声道,“我当时没想这么多。” “是啊,我们未来还会有这些“没法想这么多”的时刻。但到了那个时刻你再后悔力量的不足,就什么都来不及了……”林雀的样子罕见的认真起来,眉目间的悲伤轻飘飘的。 “就像现实,病痛了,饿了,身边的人求助了,才会后悔没有抓住每个时刻多攒一点点钱。” 諦听竟然也放下了筷子,他大抵是听不太懂这样的对话,可他隱约知道气氛不对,於是便乖巧的看著齐林。 齐林也看著他。 某种特殊的感觉在他的心里擂鼓,他突然好似醒了过来。 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现在自己身陷囹圄,危机四伏,还收养了同样迷雾重重但如此信赖自己的諦听……而他稍有不慎,身边的人就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復的境地! 曾经有人说过,“鸟能在悬崖上活下来的唯一方法,就是一次一次的折断自己的双翼,令它变成抵挡狂风的翅膀。” 齐林没有回覆,但他突然开始大口吃起东西来,令自己饱腹,充满力量。 “哎哎哎……你你你,给我留点啊!”林雀齜牙咧嘴的伸筷子,諦听也重新启动加入抢肉组。 笑声响了起来,雨声远隔天外。 街头瓢泼大雨,车水马龙。 —————— 这一顿烤肉约莫吃了两个多小时,在几人解决了晚饭后,便再度准备溜回公司。 溜回公司是林雀要求的,“根据本大师的幸运风水学来讲,今晚的好事肯定还是发生在你们公司里。” 她如此说道。 於是几人进了电梯,下班也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几乎没人上楼了,电梯里只有三人,林雀轻哼著歌。 电梯很快来了十八楼。 弧形走廊的灯火依旧通明,往磨砂玻璃门里看去,走掉的人甚至不到三分之一。 林雀:“……真诚的採访一下,你们都市白领为什么都这么拼?” “到项目节点了一般都是这样。”齐林隨口道。 “哦,意思是加班费很高咯?”林雀思考片刻。 齐林猛的被打出暴击,脚步微微一个趔趄,回头翻了翻白眼。 林雀今日画了轻微的淡妆,再加上本来年纪就不太,在一眾加班加到憔悴的牛马中显得如此之好看,於是眾人纷纷回头望过来,充满震惊。 “我妹妹。”齐林怕人们误会,隨便找了个藉口。 “哎,哥~”林雀甜甜的叫了声,嘴角一个劲坏笑。 齐林嘴角抽了抽,把她和諦听带进自己的办公室。 “好了,隨便找地方坐。”齐林把自己的办公室门关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所以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相信我的幸运直觉。”林雀毫不客气的拉了张椅子,坐上去伸了伸胳膊,“就在今晚,对方一定会露出马脚,预感很强烈!” “嗯。”齐林的表情也认真了些,轻轻点头。 然后。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三个,四个小时快过去了…… 齐林回復消息的手指已经敲到麻木,他乾脆趁机加起了班,等到自己忙完,回头发现諦听已经在办公室小沙发上睡著了,林雀的脑袋往后倒的像只猫头鹰,眼睛闭起嘴巴微张,隱隱发出小动物般的呼声。 “…………” “喂喂喂!林雀!”齐林伸手过去晃了晃椅子。 “哎哎哎!!”林雀猛的惊醒,“別胡说啊,我没睡著。” 齐林抬起手腕,给对方看了看自己的腕錶,“十一点五十了!说好的今晚呢,你的幸运s变成幸运e了?” “不,不对呀……”林雀也心虚的抓了抓脑袋,“怎么会呢……” 齐林轻轻嘆了口气,他也別无他法,“乾脆今天就这样吧……我之后再想……” 突然,一股塑料烧焦的味道隱约的从门缝里传进来,諦听也突然醒了。 “哥哥……外面。” 齐林猛的转头,隔著玻璃门往外看去,外面隱隱有谣言的黄光,而后恐惧的叫声在外面响了起来。 “快过来……!快来人,打电话!!!著火了!!!” 第52章 大火焚起 “打电话!!著火了!!!” 方才整片天际的雨声一瞬被人的尖啸吞没。 齐林想都没想,猛地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 黑烟滚滚,热浪扑面而来,由於整层楼都铺满了塑胶地毯,烧起来有极度刺鼻的味道。 他第一反应是环视这层,由於已经深夜,新媒体部的人只剩下了苏姐,这个女人向来以雷厉风行著称。 此刻已经顾不上其他,她粗暴翻动著同事的工位,从林小檬的一大堆物件中找到了毛巾,用力撕成数块,把杯子里的水全浇在上面。 “齐总!”她小跑过来给几人递上湿毛巾。 “苏姐,怎么回事,火是从哪里烧起来的?”齐林赶紧把湿毛巾分给身后两人,捂住鼻子吼道。 “策划部那边!我刚才在做方案,刚闻到味道就发现那边已经起火了!” 齐林这才放眼望去,视线的尽头有剧烈的火光,这片区域处处都是易燃物,烧起来的速度简直不敢想像。 “烟雾报警和自动灭火怎么都没反应?”林雀上来皱眉问道。 齐林突然警觉,回头与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对视了一眼,两人瞬间都懂了。 这便是今晚露出的“马脚”,只是他们断然没想到对方会採取如此危险极端的手段。 可放火的目的又是什么? 此刻来不及多想,更要命的是,他还看到策划部那边有人,正是那位被戏称为吃瓜王的女孩,她被火线封锁了路,正在拿著厚重的文件册惊慌失措的拍打著。 刚才那声尖叫应该就是她发出的。 “苏姐,咱们这边还能出去,你带著这俩人走安全通道!”齐林对著这个工作上的得力助手吼道,“下楼的时候顺便打119!” 他扯下墙上的灭火器,结果諦听突然上来拽住了齐林的胳膊。 “哎呀我的小弟弟,这都啥时候了!”苏姐把他往回拖拽。 此刻正是爭分夺秒的时间! 没有任何的拉扯犹豫,几年共同工作的经歷与信任,让她无条件的相信著齐林。 齐林感激的看了这个老战友一眼,拔下了灭火器的保险栓,握著喷嘴冲了过去。 他的背影没有半分犹豫。 林雀的额发在热浪中撩起,眼瞳里泛动著耀眼的火光,火光中男人的风衣翩飞起舞。 “苏姐,你带他先走!”林雀把諦听推向也跟了过去,“我手脚麻利,我也过去帮忙!” “哎我真是……” 那个女孩利索的像只雀跃的鸟儿,苏姐伸手捞空了,咬了咬牙,扯著諦听往外走,结果大概因为男孩的力气天生比较大,硬是半点拽不动。 “我要去,帮哥哥。” “这时候別学齐总的死倔了!”苏姐怒吼,“你留下就是你哥的负担!” 听到负担二字,諦听猛的抬头,眼神像只受了伤的流浪猫,可旋即又萎靡了下来。 苏姐突然发现对方不再出力抗衡,便拽著他跑向安全通道,同时手里开始拨打救火电话。 諦听脚下趔趄,一步三回头,眼睛里满是冲向火势的两人。 “你跟过来干什么?!”齐林发现林雀的瞬间便怒了,此刻已经到达火势蔓延的边缘,他握著喷嘴对著路上的火焰猛喷,一步步往前逼近。 “忘了我来的目的了么?”林雀用毛巾捂著口鼻,“都守到现在了,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去逮兔子!”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齐林猛烈咳嗽两声,“算了,先救人!” 他想安抚里面的那个女孩,可一下子记不起对方叫什么,於是朝里面大喊,“吃瓜王!別怕!別往后退了,小心窗玻璃炸开!” 女孩从慌乱中猛然惊醒,眼见隔壁的老大拎著灭火器冲了过来,一瞬间感动到五味杂陈。 “齐总!好好,我不动,我,我……” 她还是不由得往后垫了一步,而这一步却踩到了什么。 吃瓜王不由得低头,看到自己的脚后跟踩的,是一双黑到发亮的皮鞋。 灭火器的白雾暂时阻挡了齐林的视线,等白雾落下,火光终於缓解了蔓延的速度,可高温依旧灼得空气失真,环境微微扭曲起来。 他猛然皱起了眉头,如临大敌。 扭曲的空气中,陆明远的身影缓缓浮现出来。 这个平日里同样讲究仪容的男人此刻西装革履的站在火场中,领带端端正正繫著温莎结,轻轻接住了后靠的女孩。 吃瓜王惊恐的回头望去,“陆总?你什么时候在这的,你……” 她的声音突然滯住了,一只遍布青筋的手掐住了她的喉咙,大拇指好似按住了她的颈部动脉。 吃瓜王拼命挣扎,但一切只是徒劳无功,她像一只任人宰割的兔子蹬著腿,从地上被拎起来,致命的缺氧让她的大脑逐渐不能呼吸。 “陆明远!!”齐林大吼。 陆明远转过脸来,笑容疯狂,那金丝眼镜后面的瞳孔里倒映著火焰,却比满天暴雨更加冰冷。 “呦……你今天怎么没提前下班?”陆明远的脖子一歪,轻轻问道。 陆明远那人他是知道的,刻薄,心思重,却也只是扛著房贷,胆小谨慎的中年牛马中的一员,哪怕他真有可能是儺面拥有者,也不敢为了陷害自己,行杀人放火之事,传点谣言是他的极限了。 那么他大概率是被某种异能操控甚至附身了。 齐林紧皱眉头,如果今天不是林雀的到来,事態真的要往无法抑制的方向发展而去。 一旦策划部失火,甚至有人员伤亡,再赶上自己今天刚回来上班的节点,又与陆明远有矛盾。 种种巧合之下,那一切矛头將会全部指向自己。 更何况他有某种感觉,即使陆明远也只是幕后之人可有可无的弃子……在此局设下后,这位策划部的经理大概也要在烈火中与真相一起化为灰烬。 “吸引他的注意。”林雀正视著前方,嘴唇微微抖动。 齐林的思绪如电,大喊出声。 “陆明远,你先鬆开你部门的员工!什么都好商量!” “……商量什么?”陆明远手里的力道再次加重,“我们没有交流的必要。” “是想给我泼脏水么?”齐林冷声道,“別忘了,四周有监控拍著。” “监控……”陆明远怔了一下,忍不住低头,身躯抖动,“监控……你认为监控还会对我们起作用?” 他发出低低的冷笑,也等於变相指出…… 別装了,我们是一类人。 第53章 在烈火中 大火再次有了起势,火光照亮了四周,空气中带著令人噁心的焦糊味。 “倒也是……不过你认为监控拍不到,我就没有证据?”齐林突然也跟著笑了笑,把手插在风衣口袋里。 陆明远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微微一沉。 “总把別人当傻子可不行……你猜我知不知道这张脸背后是谁?”齐林咧起嘴笑道,露出森白的牙齿,“姓……徐的?” 陆明远突然怔住了。 突然,一道寒芒从林雀的手上爆射而出! 一把水果刀正正的划过陆明远的手腕,带出飘飞的血液,这个男人低吼一声,手上顿时松力,吃瓜王嘭的坠到地上,无意识地咳嗽两声,但没有动弹,眼见是昏迷了。 林雀说过自己隶属於情报组,大概属於文员那类,看起来也文文弱弱的……所以別说对面,连齐林都没想到她的飞刀这么有准头。 他没忍住回头看了林雀一眼。 “乱扔的!反正总会中!”林雀吼道,“救人!” 陆明远嘶著牙,低下头去,齐林从他的脸上看到了狰狞的表情。 他似乎还想继续擒住这个半昏迷的女生当人质! 这段距离光凭常人的速度难以抵达,更何况中间有火线的阻拦。 正如两人晚饭时所探討的,人生总会有很多『没法想这么多的时刻』。 他並不想把面具暴露给当下的敌人……可却老是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在生死攸关的局势前,人们总是会不犹豫自主的拋却理智,忘记得失,把自己的身体交给本能和勇气。 没有任何迟疑的,深红色的凶神儺面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手中,他將面具覆盖在脸上,铜铃目宛若活过来一样,金光四射! 灰绿色的世界如潮涌来,雨幕声骤然远去,此刻刚好惊蛰炸响,亿亿万雨丝像是裹著寒芒的针线,铺天盖地的悬浮在半空! 跳动的火焰骤然在这个世界中静止,失去了高温这一特性,齐林衝进灰色的火海,风衣骤起猎猎的响声。 可令他疑惑的是,他通过儺面之下也看不见对方脸上存在任何儺面,而眼孔里也没有弹出对应的信息。 这是附身或者操控人心类儺面的不同?难道非要找到本体么? 绝大的压迫感宛若实质,骨戈瞬间突破手部皮肉生长出来,而后尖端如弯月,撕裂凝固的火焰,刀光刺的陆明远忍不住闭了一下眼睛。 然而,没有血液飘散的场面。 齐林横过长戈,用柄部卡住陆明远的脖子,重重的把他抵在了墙上! “嘭!” “嘶……”陆明远狠狠撞在墙上,喉部被挤压著,他剧烈挣扎起来,可发现无用,於是乾脆放弃抵抗,脖子里发出嘶哑的笑声。 “怎么不……杀了我?” “你也配?”齐林的手部继续用力。 若是真能解决这个幕后之人,齐林不会有过多犹豫。 但他並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此刻对方占据的是陆明远的身体,两人在工作上多不对付,可再放大数倍也不至於死仇。 “嘿嘿……”他嘶哑的笑著,表情有些诡异和兴奋,“我很好奇,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齐林:“……” 如此激烈的场合冒出这番话,饶是齐林也突然懵逼了一瞬。 什么?自己怎么可能知道?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他不过是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自己公司管理层的大致姓氏,从中隨机挑选了一个,目的单纯只是让对方分心,好让林雀偷袭。 姓徐的? 这究竟是什么额外收穫?这也是幸运的效果? “不过没关係。”陆明远嘶哑的说道,“值了,值了……” 值了?难道对方已经確认了什么或达成了什么目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齐林冷冷发问。 “你说这场火?一开始是为了晋升而已……”陆明远的笑容诡异,“大家在职场上打拼了这么多年……嘶,勾心斗角,无非就是利益所趋,换个世界也依旧如此,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呢?” 晋升? 此刻来不及思考这两个字的含义,他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一切並不仅於此。 果不其然,对面继续开口了。 “可现在,我又重新確定了一件事……”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齿间挤出来,带著愉悦和狂喜,“少昊氏的面具果然是在你这里吧?你到底把它藏哪了?” 这个问题在齐林的脑海中炸响,静止的空间里,露出水面的部分真相宛若海中的冰山,挤压可怖的一角。 有人从儺面之下中暴力闯入自己的家里,似乎在寻找什么…… 是找少昊氏的面具?! “什么面具?”齐林低声道。 “別装了,可是有监控亲眼看著你走进去……”陆明远嘿嘿笑道,“这么久没什么进展,我们还以为当时那人真不是你。” 信息太过繁杂,千丝万缕的线仿佛乱麻般缠绕起来。 诚然,从几句对话中,他大概得知了对方放这场火的目的,以及家中遭遇盗窃的真相。 可更大的疑云浮现出来。 照对方控制陆明远的能力,还有够构陷自己的行为,齐林都快补全最开始的那场杀人案的拼图了。 若按已知条件分析,那么整件事很有可能是对方通过操控自己杀害少昊氏,意图嫁祸到自己身上……虽然目的不明,但多半也是为了那个什么莫名其妙的晋升。 可对方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们並没有控制自己,只是在想方设法在夺得少昊氏的面具?难道还有另一方势力在其中博弈? 他们要少昊氏的面具干什么?还有…… 少昊氏的面具在自己这?! “捷足先登啊,齐总。”陆明远用力抓著戈柄,试图推回去,但在齐林恐怖的力量下完全是徒劳,“不过……那副面具一定是我们的。” “不愧是凶儺,力气真大。”这个戴著金丝眼镜的男人用力喘息,见推不动,乾脆放弃,“我还蛮好奇的,你这幅面具的名字是什么?” “齐林,不要多说了!”林雀的声音突然传来。 “消防局离这不远,很快就会过来,先打晕他!”她接替了丟下的灭火器,正在对著起势的火猛喷,“而且地上那个女生是普通人,高温里撑不了太久的!” 第54章 最后的癲狂 陆明远听到声音,朝齐林背后看去,这时他反而表现得更从容了,有恃无恐似的。 “呦,那个小妞也有儺面啊看来……长得真漂亮。”他阴阴的笑著,“你马子?” 这样话大多出现在一些古早的港片里,此刻从陆明远口中说出,却不知为何这么噁心,仿佛那张脸后的人正瞪著阴森森的眼睛,像垂涎猎物一样看著一个活生生的人类。 平时的陆明远再怎么和自己不对付,再怎么尖酸刻薄,也断然不会对女生露出这样的表情。 据齐林了解他的夫人也是全职在家,两人恩爱无比,还带女儿来公司玩过,附近的同事经常偷偷感嘆陆明远对家里人的態度,好像从一条蛇变成了憨厚的狗熊。 没有任何回答,齐林单手持著长戈继续卡著对方脖子,另一只拳头微微捏紧,骨节爆响。 然而!变故突生! 剧烈的高温顿时朝齐林后背涌来,他猛然回头,瞳孔里映出违背儺面之下规律的烈焰! 凝固在灰绿世界的火焰竟如活物般扭动,化作三股交缠的火蟒直扑他咽喉! “齐林!”远处的女孩大吼。 她的掌心忽然漾起苍蓝色的光晕,半副金属儺面缓缓自手中浮现。 那面具形似孔雀翎羽与夜梟的融合体,神秘到又像是假面舞会中聚光灯下的主角。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在烈火之中,她把面具覆盖在脸上,眼孔被泛著暗金的纹路勾勒成凤尾形状,幽蓝金属表面流转著熊熊的火光,好似远古象徵吉祥的神话图腾。 【儺面:青鸞】 【骨重:四两六钱】 齐林的眼孔中刚跳出这两串信息,头顶的自动灭火装置便骤然启动了,那本来被人为关停的水管发出嘭的一声爆响,而后水流如洒般浇灌下来。 这股水流瞬间压低了这波奇异的火势,灼人的水蒸气汹涌而起,齐林只得暂时把骨戈抽离,往前猛地一划。 “刷!” 蒸汽和残余的火蛇被割开,文件与燃烧的灰烬满天飞舞,又在水中坠落,融入漆黑且混乱的夜。 齐林这才意识到大意了,很明显对手不止一个人,他的眼神左右扫动,林雀也如临大敌般的到处环视。 然而,什么都没有! “咚咚咚。” 他的背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由於刚才为了制服陆明远,齐林从儺面之下回到了现实,冷水混著焦灰倾泻而下,喷洒在他的眼孔上。 他只能看到模糊的背影,可又怕伤及陆明远性命,於是反抽长戈,用柄部往上用力划拉! “呲啦!” 陆明远身上响起布帛割裂的声音,他的高定西装后背撕裂开,狼狈的露出里面的衬衣。 可他依旧不停,踉蹌扑到窗边,金丝眼镜滑落悬在耳际,镜片倒映著电闪雷鸣的雨夜和城市中的灯火。 “哈哈哈哈哈哈,小齐总啊,都已经到这个环节了,你就好人做到底……帮我完成'晋升'的最后一步吧。” 齐林轻轻抹了把面具上的水,他的风衣烧的破破烂烂,儘是黑洞,像是残损的战旗。 可当他看清对方的动作后,瞬间进入了儺面之下。 他看见陆明远手中掏出了手机,那个男人要拍摄些什么。 男人坐到了窗边,身形摇摇欲坠,大声喊道,“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齐林的脑中疯狂的闪过种种对应策略,可此刻对方已在悬崖边缘,他的牙齿不自觉咬紧,几乎快要崩裂。 陆明远把金丝眼镜摘下,从十八楼的窗外拋向世界。 而另一只手里,他的前置镜头正对著自己。 “微阳科技的齐经理要杀我!“陆明远的脸色恐惧无比,“我不想死!!” 齐林受够了这种小丑的表演,他微微抬起长戈,准备把对方的大腿钉在墙上,至於伤口之后再解释,保下人命最重要! 然而,火再次涌起。 四处的大火宛如活了过来,齐齐涌在两人之间,旋绕成一扇天然的火墙。 而齐林的眼中,新的信息一闪而逝,那暗中匍匐的人像条毒蛇般窜进密林,却终究还是被他逮到了尾巴。 【儺面:毕方】 【骨重:五两一钱】 “我这一生劳苦,好不容易熬到现在才到了这个位置。”陆明远继续他那癲狂的演戏,他的戏码漏洞百出,可这根本不重要。 “我以为本来能过上好日子,谁知道职场上也能发生这种电影里的事。” 他把轻触了下手机屏幕,点开摄像头,摄像头里大火与水交融著,蒸腾出死亡的气雾。 燃烧的吊顶终於轰然坠落,钢筋擦著陆明远的腿插进已经烧软的地面,火顺著他的裤腿往上爬。 “我没机会了,我没机会了……我只想曝光这件事,让大伙替我伸冤,替我谴责凶手……” “嘭!”陆明远突然用头猛撞侧边玻璃,裂纹蛛网般炸开,暴雨裹著碎玻璃扫进来,在他脸上割出血线。 鲜血顺著他的脸往下流,將他的面目衬托的惊悚又可怜。 “你们一定要信我……” 林雀突然甩出不知道哪捡的工牌,砸中他手腕,手机打著旋飞向半空,掉进火里,可电子元件爆裂的蓝光里,他们两人只看到陆明远露出得逞的诡异笑容。 齐林骤然撕开面前的火墙,可吊顶又继续塌陷,轰隆隆的往下坠落,將他的行动再次阻隔。 “晚了。”他张开双臂仰向破碎的窗户,宛如癲狂的小丑,暴雨灌进来打湿狂乱的黑髮。 “小齐总,地狱见。” 他往后倒去。 可在倒下的最后一瞬间,大抵是某个意识离开了,齐林突然看到陆明远的脸上充满了无止尽的惊恐,嘴巴微张,手在空中乱抓乱舞,最后什么也没抓到。 他从十八楼坠向大地,在大约几秒后爆出可怖的声响,炸开满地的血。 惊雷炸响,雨幕沙沙沙。 远处传来消防车的鸣笛,混杂著风声,火声,雨声,可这些噪音都从他的世界里远去了,齐林抹了把脸上的水渍。 他满耳只有陆明远坠落前的那声微弱的求救。 那个口型是: “救救我。” 第55章 事故的余波 头顶的灭火装置系统喷洒著水流,与烈火激出朦朧的蒸汽,烫的齐林脸上微微发痛。 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沉默著,冰冷的暴雨涌进来,他的脑海中还在想那个男人坠落之前的眼神。 隨著一闪而逝的毕方消失,火势逐渐小了下去,按理说此刻正是杀人灭口的好机会,可对方甚至没有尝试的意思。 仔细思忖一下,方才陆明远的话中可信度又高了些。 四周恶臭的焦糊味涌入鼻腔,让人闻起来脑袋微微发晕,齐林默默的测了下吃瓜王的鼻息,还好这个女孩只是昏迷了,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哼哼唧唧的声音。 他把吃瓜王背起来,回到儺面之下中,踏过灰色的,没有温度的火。 “走吧,消防已经来了。” “嗯。”林雀说。 她也有些沉闷,泛著冷冽寒光的面具下眼神微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知道毕方么?”齐林看著前方问道。 “毕方?”林雀突然侧头,“刚才出手的那个人是他?” 齐林微微一怔,他突然想起来林雀的骨重似乎不如对方,应该是看不到对方信息的。 “对。” “听局里的人说过。”林雀抬脚越过烧焦的障碍,“这人偶尔会在儺神集会里发布任务,且任务多是涉黑涉暴,也是重点监测对象之一。但那人的用户等级应该比我高,很多东西看不到,要回去问问。” “谢谢。” 齐林又微微用力把吃瓜王往背上托举了下,可衣料已经被烫烤到近乎发脆,微微一用力便发出了叱拉的声音。 他面无表情的背著人继续走,没有因这个滑稽的插曲心疼或笑。 在离开办公区域前,他回头又望了一眼,单手摘下了脸上那副儺面,丟进残留的烈火中。 那副儺面此刻仿佛只是个普通的木製品,还是某种易燃的木料,齐林与那黯淡的铜铃目遥遥相对,看著它逐渐变成灰烬。 而后他转身。 林雀把面具摘下攥在手里,愣了愣神,快步跟上。 暴雨如注。 漫天的笛声里,城市的千百种光火通过雨珠的离析,像是万筒一样在人的眼中展开。 楼下已经乱成了一片,消防队带来了高高的云梯,与地面小组分成两拨行动,救援人员与齐林和林雀在楼道中碰面,简单询问了几句便接过了齐林背上的女孩,其余人冲了上去直奔火场。 在这样的灾祸面前,人力偶尔显得渺小,可偶尔又显得如此伟岸。 两人刚出大楼,警戒线外的諦听和苏姐便冲了过来,可穿反光背心的警察抬手示意他们止步。 齐林冲他们挤出一抹笑,又摇了摇头。 “这里还有两位伤者!”消防指挥吼道,“快来人检查伤势!” 齐林没有过多动弹,任由人把他扯来扯去。 他突然侧头望了望。 在距离他十数米的地方,穿著黑色雨衣的警察將坠楼的陆明远团团围住,满地的血,像暗红色的蛇爬进大雨中。 —————— “本台讯,昨晚11时50分左右,位於我市高新区的微阳科技大厦发生重大火情。起火点位於18层,过火面积约200平方米。事故造成该公司市场部主管陆某(男,38岁)不幸坠楼身亡,另有3名人员因吸入性损伤送医,目前生命体徵平稳。” “据消防指挥中心通报,首批救援力量於凌晨0时20分抵达现场。由於18层自动喷淋系统部分失效,火势迅速蔓延至走廊及相邻办公区,隨后被扑灭。” “警方已封锁事故现场展开刑事调查,对於网传“职场纠纷引发惨剧“的说法,警方表示需待尸检报告及监控数据综合分析,呼吁公眾勿传播不实信息。” “微阳科技发布声明称,已成立专项小组配合调查,並启动员工心理疏导预案。市安监部门將於今日对全市高层建筑开展消防设施突击检查。本台將持续关注事件进展……” 齐林坐在病房的床上,轻轻刷动著手机,諦听坐在一旁乖巧等待。 龙头企业发生火灾,这样的新闻今早直接点爆了社交平台,关切,谴责,嘲笑,不屑,芸芸眾生,千百张不同的嘴脸。 更重要的是,这场火灾里死了人。 关於陆明远的坠楼,眾说纷紜,大部分人自然相信由於起火无路可退,还有小部分阴谋论则是引到了人为陷害上。 齐林对这样的说法並不奇怪,他比较奇怪的是…… 陆明远在死亡之前那场癲狂的录拍好像完全没有以任何方式流入大眾的视线里。 他突然看向了一旁的床位,林雀正闭著眼,小脸嵌进枕头里,不知道有没有睡著。 到了医院后,齐林才发现自己还是受了一些轻伤,衣料和部分烫伤的皮肤有黏连,手背上烫的都是泡,可林雀受的伤几乎可以用毫髮无损来形容,大抵是那诡异的幸运又起了作用。 他再次回想起凌晨刚到医院,林雀趁病房没人时和他的对话: “那什么……不好意思啊。” “为什么会这么说?” “来之前说了大话,最后还是闹成这样。”林雀闷闷的,有些蔫头耷脑。 “幸运也不是什么事都能做到。”齐林轻轻摇头,真情实意,“多亏了你。如果不是你,今晚的伤亡会更惨重,我们好歹救下了那个小姑娘不是么?” “但你那个同事还是被人害死了,还栽赃到了你的头上。”林雀抿著嘴。 齐林一时间没有说话,而后笑了笑: “突然感觉不像你了……我以为你是那种活得通透,明辨是非的人。” “明辨是非?”林雀突然抬头。 “是啊……”齐林轻声道,“他的死是幕后那条野狗造成的,也是我造成的,如果不是我,陆明远大概率也不会被当成棋子。”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似乎在神游天外,可声音里隱隱涌现出某种狰狞。 旋即齐林又低下头,眉眼儘可能的柔和起来,“但冤有头,债有主,无论和冤和债都与你毫无关係,你只是好心施救却又无能为力的医者,我们能说救不活病人的医生是错的么?” “你……”林雀的眼神波动起来,最后突然嘆了口气,她望著窗外密布的阴云。 “你知道么,第一次有人和我说这样的话……在我获得青鸞的儺面后,不少人整天寄希望於我,一旦失败,可能有些人不会直说,但他们的眼神总是失望的……好像一切都是我的错。” 她没等齐林回话,抢先继续说: “好啦不说这个!我懂了,都是你的错!” 齐林笑著轻轻点头。 “但放心,他们不可能有栽赃你的。”林雀把右侧的长髮撩到耳后,笑容像只狡黠的小狐狸,又变回了那个自信且古灵精怪的模样。 “因为……有我啊!” 第56章 於暴雨后(上) “因为有我……” 早上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还不觉其味,只觉得是某种安慰或者朋友之间的证明,但此刻再细想那副神秘而瑰丽的青鸞残面,齐林心中却不由得沉重起来。 这短短的几个字里到底包含著怎样的份量? 是第九局出手了么?还是……林雀的幸运在其中起到了作用? 在短暂又似乎无止尽的沉默里,近日里的种种再次掠过他的大脑。 陈浩、諦听、林雀,所有相信自己,帮助自己的人,还有那一个个受牵连者…… 早在第一次遭到讹兽袭击时,他就应该清醒的。 他掀开病床的被褥,走下了床,諦听忙不迭的过来想要搀扶。 “这么紧张干嘛。”齐林突然忍不住笑了笑,“我这都是皮外伤。” “哥哥……”諦听欲言又止,最后鼓起勇气,“不是哥哥的错。” 齐林微微愣神。 一直以来諦听表现的都远比同龄人要幼稚,语言能力薄弱,可心思细腻到仿佛能洞穿所有人的心事。 这也是諦听的【涉世】么? 齐林轻轻点头,看向窗外,將手贴在冰冷的玻璃上。 窗外大雨瓢泼,如第一日,他一时恍惚起来。 潮湿的杀机渗透自己生活的每一个角落,而自己始终在被动拆解他人布下的棋局。 当有人栽赃自己杀了少昊氏时,自己却始终在逃避真相;周身危机四伏,极大可能威胁到身边人安全,他却还是慢吞吞考虑著搬家,甚至事不关己似的照常上班下班。 陆明远在火场癲狂而无赖的指控,也拆穿了他刻意忽略的东西。 “人们勾心斗角,无非是利益所趋......换个世界也依旧如此,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呢?” 凶儺面具,儺神称號,幕后执棋者,濒临破碎的秩序……这世界暗流汹涌,早已与平静的往昔背离而去。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非要后悔,非要等到有人死去,才能换回你那毫无用处的愤怒么? 委实来说,齐林明白陆明远的死亡有部分咎由自取,可那本是个普通人,职场上的一些衝突,断然不该到葬送未来,破灭家庭的地步。 这一次死的是陆明远,下一次又会是谁? 齐林偶尔会这样逃避现实,或者换个不太好听的说法,他如千千万个年轻人一样,经常会无意识的摆烂。 以为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著,以为混过了一段不幸的日子,下一段日子就会渐渐转好……以为那些无力的,让人追悔莫及的时刻,总会晚一点再到来。 可事实並不是这样,人生是一片夜色下的海。 你看到远处似乎有塔灯,海面有船只,暂时平静地如履平地,於是你只顾一如既往的前行……可你总下意识欺骗自己,明明黑夜里还有礁石,有风暴,下一刻便会涌来百米的巨浪。 到了那个时刻,迎接你的只有粉身碎骨。 想起来了吧?正如你小时候遭受家教不好的孩子们欺负、辱骂、一直以为忍让能换来他人的良心发现,一直以为大人回来就会解决……可期待,等待,换来的永远都只有灰心失望。直到你绝望,绝望中咬著牙,拿著石头主动朝他们反击,砸的对面头破血流,抱头鼠窜。 你早就知道的事,还要再来一次么?你那卑微的……任人欺凌的童年? 突然,齐林仿佛感觉到了什么,轻轻回头。 林雀已经坐了起来,那双精致的眸子轻眨,两人在苍白的病房里遥遥对视。 “醒了?”齐林笑道。 “其实一直都没睡。”林雀静静地看著他,耳垂上的坠子反射著湖水般的光,“你做的决定是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做出了决定?”齐林突然好奇道。 “看眼神咯。”林雀眨眨眼睛也走下病床,逐步靠近他,“像是我每晚想通吃什么时候一样的舒畅。” “啊对了。”灵动的小姑娘眨眨眼睛,“以防我猜错,我还要给你打一针强心剂……请回答,猫会喵喵喵,狗会汪汪汪,鸭会嘎嘎嘎,那么鸡会什么?” 齐林並不懂时下流行的谐音梗有什么乐趣,可很多女孩都喜欢,这个段子他也刚好听过。 那次是齐林犹豫要不要接一个极其困难的项目,这个项目回报丰厚,可失败率极大,很可能导致长期加班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林小檬便问了他这个问题。 於是,齐林第一次回答对了林雀的谐音梗。 “鸡(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 “宾果!”林雀这次笑的很开心。 “所以现在加入还来得及么?”齐林轻声问道。 此刻他断然不能再以普通人的身份继续茫然行走,无论从保护身边的人,提升实力,还是更多的了解儺面来说,加入官方都是最好的选择。 所谓的拯救世界依然是个遥遥无望的空话,但至少这样做……能帮他迎接未来的风浪。 “当然。”林雀继续笑,“你不知道钱老师整天念叨你念叨成啥样……另外,我们可是算编制內,该有的福利都有!” “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走后门进编制。”齐林似调侃对面,又似自嘲。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 齐林不再说话了,此刻事情已尘埃落定,只待出院,他便听著雨声,享受也许是最后一会儿的静謐。 只是想著想著思绪便不由得偏转,远处雷声滚滚而来。 那些藏在阴影里的对手,此刻又在做些什么? 第57章 於暴雨后(下) 早上8:30分,微阳科技市场部总监办公室內。 眉头深皱的男人坐在厚实的真皮座椅上,他的头顶稀疏一片,眼镜厚的像是啤酒瓶底。 市场部总监,徐磊。 若按往常来说,以他的职位断不用这么早来,可昨夜发生了如此紧急的事件,董事会大半夜便传来了消息,要求所有总监及以上级別员工9:00到场,不容有误。 徐磊看著桌面上的面具,一言不发,仿佛已经看了一整夜。 那副面具长著牛一样的耳朵,鼻孔部分凸起似畜,可眼孔嘴巴又是人类的形状,看起来诡异至极。 “怎么会呢……为什么那个视频没有发出去?”头髮稀疏的男人发出喃喃自语声,声音里有些咬牙切齿。 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晋升机会啊! 他不信邪的再次戴上这副半人半牛的面具,对著手机一通乱点。 这副“件人”儺面带来的能力是附身,一开始,他只喜欢附身女人,藉助那些貌美年轻的身体行一些不堪入目之事,可长久下来这样的刺激已经无法满足他。他开始像在职场上一样渴望权利,渴望某种“不平等”。 直到儺面戴了很久,他才突然发现,自己手机上多了一个叫儺神集会的app,而这个app上等级森严,上位者可以对下屏蔽,完美满足了他对於权利的渴望。 然而,当他查看用户等级是,却发现自己这副“件人”儺面,天生只有三两五钱的命格! 低人一等让徐磊感觉天塌了。 於是这位微阳科技的高管开始研究如何提升用户等级,拼命的接取各类任务,常借工作时间出门,甚至不惜涉黑涉暴,只为了换去儺神集会上那一点点“可以对下屏蔽”的权限。 但没想到,他最终的等级还是卡在了四两四钱处,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再提升自己的等级。 那个奇怪的app上只显示敬请期待晋升任务,可要通过下一次儺神集会更新才会开放。 他抓耳挠腮,欲哭无泪,一天天的等待,直到公司里的另一人找上他。 那位比自己还要高一级的顶头上司,平时看起来温文尔雅,没成想到儺面竟是古代神话中,象徵火焰的神兽毕方。 天生骨重,五两一钱。 对方表示,来向自己谈个交易。 他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得知自己拥有儺面的,但如此贵重的命骨让他產生了无比的妒忌,阴阳怪气一通后本想回绝……却差点给自己带来了杀身之祸。 在诡异的,致命的火焰面前,他选择了臣服。 於是,对方冷冷的给他扔下了一个任务: 找到网红少昊氏的位置,夺得他手里的那副儺面,不要让警察怀疑到这边。 少昊氏?那个大网红? 徐磊呲牙咧嘴。 杀这样的公眾人物,风险可比登天还高! 於是他一天天的拖延,幸运的是毕方也並不催促。 直到有一天,儺神集会中突然有位高等级用户发布任务,他碰巧点进去,发布用户的名称不出所料是被屏蔽的*號。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可接下来,这个任务目標让他目瞪口呆。 【杀死网红少昊氏】 怎么回事?难道是毕方忍不住自己发任务了? 徐磊大汗淋漓,若是被其他人捷足先登,少昊氏面具大概率也要不保…… 正当如此想著,这个任务果然被另一个匿名接取者捷足先登了。 “是谁啊!?” 当时的徐磊目瞪口呆。 徐磊下意识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立即发布了一个无人问津的小任务,悬赏了一点钱,让人专门盯著少昊氏的別墅。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早上他醒来,该任务便被完成了,更让人没想到的是…… 毕方说,杀死少昊氏的人是齐林。 他目瞪口呆的向盯梢的人求证,而盯梢之人提供了一份录像。 他看到录像中有个戴著凶狠深红色儺面的人走进別墅,进门前还挑衅般的回头望了一眼,那人的个子高挑,风衣猎猎,手腕上的表泛著森冷的光。 说实在的,徐磊知道这一位“勉强”算年轻有为的齐经理,可他发自內心的厌恶妒忌这样的人。 以至於听说齐林被传唤走时,心里还偷摸乐了很久。 他计划亲自走一趟,去齐林的家里偷摸翻翻有没有少昊氏的面具存在。 而几天后,异变突起。 儺神集会突然降临了所谓的第二儺神,版本更新后开启了全新的时代。 儺神的身份徐磊压根不想猜测,对位置高到不可仰视的人,他反而生不起嫉妒之心,而是慌忙的查看起更新的內容。 自己的晋升任务不出所料的解锁了! 这个晋升任务叫做【製造一场关於他人的谣言,並使这场谣言影响儘可能深远】 徐磊短暂思考之后,突然陷入了狂喜。 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自己只要把齐林杀人的事往公司一传……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那么自己的晋升任务岂不是手到擒来? 当然……自己不能亲自下场,免得引火烧身,听说策划部的那个经理一直和齐林不对付……不如,就交给他来? 一日,二日,三日……谣言如肆意躥腾的火苗,开始沸沸扬扬。 可奇怪的是,自己的晋升任务始终没有动静。 难道力度还是不够? 就当他思衬这场谣言是否应该再庞大一些时,齐林昨天竟然又无事一样回来上班了。 暴怒,愤恨,各种负面的情绪涌上徐磊的心头,而陆明远竟然还敢在微信上找自己,甚至发出质问的口气! 这个老男人莫名的暴躁起来,可旋即,某种危险的,不可示人的想法笼罩他的心头。 如果再顺势加一把火呢…… 如果仅是谣言还不够……让所有人亲眼目睹公司某高管的死亡呢?最好……再多带点人命一起,那样谣言的力度便够了! 於是。 暴雨,大火,附身,坠楼。 遗憾的是齐林那个小子竟然也加了班,还救下了那个女孩……可无所谓,谣言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手机被打落前,视频就发了出去,而且还顺便確认了当初录像里戴著面具的就是他! 徐磊美滋滋的躺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任凭楼下笛声如风也不为所动,他本以为自己此番一石二鸟已是完美收场。 可时间来到现在。 他翻遍了网络,也没有看到昨夜视频的影子。 “妈的,为什么!”徐磊在脑子里回溯完整件事情的经过,也没有发现到底问题出在了哪,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中间阻挠,替齐林挡下了这次灾劫。 “呦……徐总这么大的火气。”温文尔雅的声音响起,门轻轻推开,“开会了。” 徐磊的背上瞬间冷汗淋漓,那温和醇厚的声音在他听起来比死神还要恐怖。 “好的好的江总……”徐磊耷拉著脑袋,看了眼表,刚好差不多九点钟。 暴雨在会议室的落地窗外织成灰幕。 坐在长桌尽头的男人指节叩响胡桃木长桌,將高管们的低语压成寂静,他的银灰鬢角纹丝不乱,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在场的诸位。 这位便是微阳科技董事长,江震霆。 “舆情组先匯报。“董事长嗓音沉如滚雷。 公关总监滑动平板的手微微发颤:“微博热搜前五占三,知乎討论帖两小时內破万。我们已將大多数舆情引导到提供灭火装置的供应商身上。” “可是很多人猜测是有竞爭对手陷害。”徐磊似乎有些底气不足的说道,“还有,新媒体部的齐经理昨晚也在,大家大多猜测……” 人事总监陈芳猛地推开咖啡杯,“三小时前警方已经出具了不立案通知书!齐林还冒著生命危险救下了一位员工呢。” “但这也不能解决公司內部的舆论啊。”徐磊指尖划过平板上的热搜词条,嘆气道,“大家总要为了公司的声誉著想……” “够了。“江震霆的钢笔尖刺穿纸张,他望向左侧自己的亲信,那是和自己有著同样姓氏的弟弟。 江离山。 他沉默片刻,“齐经理主动辞职还能保留体面。” “那就由我保全微阳的体面。”江震霆撕下钢笔尖上的纸屑,落在辞退文件签名处。 “人事部注意控制舆论,禁止员工內部再对此事进行发酵!” “即日起,解除齐林新媒体事业部经理职务!” 第58章 双喜临门与祸不单行 “齐总,不是我说,咱俩真的抽空上庙里拜拜吧,转转运。” 陈浩坐在病床前削苹果,行刀如流水。 “抽空吧。”齐林本就不太信这个,只是看著对方手里逐渐缩小的的果肉嘆气道,“我真谢你了,你能再浪费一点么?” “靠,我这辈子都没怎么给人削过苹果,你还挑上了!”陈浩嚷嚷道,旋即他立马凑近,鬼鬼祟祟,露出哥们都懂的表情。 “哎哎,那个女生到底和你啥关係啊?” “朋友。”齐林轻轻侧过脸去,看了看隔壁空空如也的病床。 早上和林雀交谈完后,回了一堆关心他的消息,齐林便实在抵挡不住困意,回病床上小憩了一会。 醒来后,林雀已经不见了,换成了陈浩那张逐渐凑近的大脸。 齐林打开手机微信,暂时忽略那些99+的群聊,往下翻阅,再次看了看林雀留的消息。 【雀大王】:“白白~医生检查完了,我没啥问题,溜回局里先给你准备手续。” 【雀大王】:“你先好好休息,別的不用操心。” 这个女孩交代起正事来乾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与平时那机灵古怪的话癆样子截然不同。 “走了啊……”他往后靠去,意味不明的感嘆了一声。 “噫,你这样子明显就是在想別人吧?”陈浩嘿嘿一笑,不过並没有多说什么,知道关於女孩的玩笑要適可而止。 齐林翻翻白眼。 他说的当然不是林雀走了,只是感嘆自己要走了。 此刻,齐林虽然坚定了自己做出的决定,不过又有一种梦幻感,觉得加入那个什么应急管理局就好像突然穿越到了动漫里似的不真实。 未来会怎么样呢?由於自己的特殊,彻底与普通的世界告別,变成一个神秘且冷酷的执行者,背负著什么血之哀一样的东西杀人打怪…… 又或者没自己想的这么离谱,毕竟官方的钱三通和林雀也依然和普通人一样要上班打卡不是么? 想到这里,他突然看向陈浩。 “你今天怎么没上班?” 陈浩手里的刀突然一顿,旋即继续削。 “嗐,兄弟住院,难道我还不能请一天假过来看看啊。” “我没什么事,你把重心放在工作和阿姨那。”齐林没有察觉到对面微小的变化,“新家我也找到合適的地方了,不用操心。” 新家指的自然是第九分局的员工宿舍,毕竟按齐林入职后的特殊性,无论从保护还是从待遇的角度来说,都没有让他住在外面的理由。 “好啊,好。”陈浩怔了怔,旋即努力挤出笑,“新家搬哪去了?” “员工宿舍。”齐林沉思片刻。 “你们微阳科技待遇这么好?!”陈浩有些震惊,“现在都进化到包食宿的地步了么?” “不是,我打算辞职,找了个新工作。”齐林觉得在一些细枝末节上並没有撒谎的必要,“非遗文化行业的,算……外包吧。” “你……”陈浩似乎有些不理解,“微阳给你的待遇不是挺高的么?” “这家的工资也不低,新媒体那行太容易被淘汰了。” 当然,此处齐林说了谎,他可没和第九局的人聊待遇细节,但总不能说他辞职是为了守护爱与和平。 “哦……”陈浩耷拉著脑袋,继续削苹果。 “哎哎……再削就真的只剩果核了。”齐林忍不住提醒道。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吱呀一声。 “哥哥,饭。” 諦听从门口走进来,手里拎著袋子,里面装著透明的快餐盒。 他看著齐林的眼神明明是雀跃的,但移到陈浩的身上时便似乎带了层犹豫: “……那个,你也有。” “嘿,小屁孩,好歹那天我也是一起接你回来的,怎么不叫我哥!”陈浩张牙舞爪的过去揉諦听的脑袋。 窗外的天空有连绵不断的阴云和暴雨,可他们还处在能遮雨的小屋里消磨这一点从指缝里挤出来的时光。 齐林偶尔会被这样莫名的场景打动,由於人生太短太急促,你会希望这样偶尔无聊的时间是永恆的,一直不要过去。 可病房里的消毒水味却让齐林想起了什么,不由得心里一沉。 陈浩妈妈的病情到底该怎么办。 他这几天偶尔会思考,治病救人能不能走偏门,依赖儺面之类的异能。 他甚至想在儺神集会上发布悬赏,找找有无治疗类的儺面拥有者,可某种怪异的直觉告诉他,不能盲目这么做。 齐林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反正都准备加入官方了,他们对此一定有些研究,到时候第一时间问问看……齐林心里想道。 突然,门发出咣鐺一声响,开门者用力不小,似乎显得格外兴奋,震得齐林手背留置针隨著输液管微微晃动。 三人一同望去。 林雀抱著一打文件,鹅黄针织衫上沾著几片槐树叶,隨著进门的是个戴著茶色眼镜的中年人,眼镜的后面精光四射。 时隔几日,齐林再一次见到了钱三通,而且这次是对方主动上门。 “钱老师把公章都带来了!”林雀將文件夹哗啦抖开,放在齐林面前的小桌板上,露出夹层里封皮的合同。 “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没?”钱三通微笑走上前来。 “本来也没什么问题。”齐林无奈的笑道,“你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在问我今天能不能来上班……至於这么急么?” “碰到人才,当然不能和普通人一样的对待。”钱三通环顾了一圈病房,然后对著諦听和陈浩轻轻点了点头。 似乎碍於对面那从容的气场,陈浩显得有些拘谨,同样点头致意后拉著諦听跑到了一边,对这个小屁孩发出噤声的手势。 同时,他看著齐林的眼神变得震惊且羡慕,像是重新认识自己的这位好哥们一样。 “五险二金直接掛靠在省非遗保护中心,工资按处级待遇——另外,你看这栏!”林雀嬉笑著,蓝色指甲划过津贴明细,“外勤期间每天还有880元特別补助。” “这是针对你的专项申请,更多的福利没有体现在合同里。”钱三通慢悠悠的说道,“虽然光看到帐收入不如你那私企,但这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齐林指尖触到合同尾页的政府公章水印,蜷了蜷手指。 “嗯,我没什么意见。” 本来一切都是答应好的,也没什么临时变卦的需要,更何况对方在短短三个多小时內便整理好了合同亲自上门,足以显示对自己有多么重视。 “需要什么时候到位?” “越快越好,你可以先把之前遗留的事处理完。”钱三通一副深不可测的大佬做派。 齐林感动之余又在心里吐槽,你私底下可不是这样,一副奸商的嘴脸! “多谢,我先把微阳那边的工作交接安排好,走下辞职流程。”他点点头。 “嘖嘖嘖,有此同僚,何愁大业不成啊。”林雀笑眯眯模仿出老道的语气。 “那你应该和他多多学习,好好工作,少请点假,少摸点鱼。”钱三通看了眼旁边的小姑娘,也忍不住调侃道。 几人到来后,周围的气氛顿时活泼了起来,三人都在说笑,齐林顺便在文件上签字,笔尖与纸张摩擦的声音被说话声盖过去。 齐林开玩笑的同时又不免有些悵然,单纯离开微阳科技他倒没什么可惋惜。 令你不舍的,常常不是某个地方,而是某段时光,某段回忆中的人和事。 林小檬,张岩,苏姐,还有部门里的每一个人……经歷这波事故后,即使自己离开了也多多少少会受到影响,而他们之后又该怎么办呢? 这时,他的微信上再度传来了私聊,手机轻微震动,低头一看,是林小檬的头像。 【一颗酸柠檬】:“老大!!!你现在怎么样,没事吧?” 【齐林】:“一点小伤,不要紧。” 齐林朝林雀和钱三通歉意一笑,示意自己先回个微信。 【一颗酸柠檬】:“听苏姐说了你昨晚的英勇事跡,我们永远挺你!!” 【一颗酸柠檬】:“公司真不是人,我也不想在这呆了!” 齐林突然有些疑惑。 【齐林】:“等会,公司怎么不是人了?” 【一颗酸柠檬】:“啊?你还不知道?看看群里的人事变动通知!公司要辞退你!” 齐林怔了片刻,赶紧切换到公司的企业群,像他这种级別的管理变动一般要公开通知的。 果不其然,上面有一份临时的置顶。 他寥寥几眼扫过,通知中表扬了自己在微阳科技的功勋,但又是说自己作为18层的部门负责人,加班时没有注意工作时的安全流程,此次恶性事故影响深远,经公司深思熟虑后决定做辞退处理。 公司辞退,几个重重的大字写在电子文件上,盖了总经办的公章。 齐林握著手机,肩膀轻微抖动,最后终於憋不住笑了出来。 n+1补偿! 双喜临门!! 风中带来了热闹的味道,久久不歇,林雀调侃他被辞退像是中了彩票,钱三通说不懂你们年轻人……似乎连医院沉闷的氛围都弱了,人们嘈杂的交谈声涌向陈浩。 那几人的聊天里並没有什么高深的词汇,可他依然断断续续的听不明白,於是一个一米八一的大男人站在墙边挠了挠头,动作尷尬,像一只发条上尽的木偶。 “我齐总就是吊啊。”陈浩由衷的笑了笑,轻声说。 然后他摸了摸諦听的头,对这个男孩做个噤声的手势,“如果等下你哥问起来,就说我只请了一上午假,回去上班了。” 陈浩悄悄移到门边,又回头看了一眼,最后走的时候没发出一点声。 ———————— 天涌黑云,大雨瓢泼,可这样天气里,行人依旧不少。 眾生忙碌,眾生推搡,眾生拥攒在一块,汗味酸得像是某种发霉的味道。 雨幕里的街灯晕成团团光斑,陈浩的鞋尖碾过水洼,倒影碎成无数个佝僂的自己,他仰头看了看天空,喉结滚动。 “妈的,效应不好……效应不好是老板的问题,关我屁事啊。” 陈浩低低的咒骂了一句,对著便利店的玻璃门,揉了揉镜中颓废的脸。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被裁员了。 裁员的理由很简单,甚至没有出示任何纸面文件,只是人事约谈,然后轻飘飘的一句话。 因为项目营收不行,整个部门全裁,人事主管说完后还假惺惺的说道,“大家都有难处,这个时节应该体谅公司。” 体谅你……可谁来体谅我呢? 陈浩不是不懂法,他按照齐林教过他的,大概说了一轮索要辞退赔偿的事,可对面一下就不乐意了,从人到泼皮无赖仿佛只需一秒。 “公司白养了你们这么久,月月营收都是负数还敢要钱,行,有本事你去打官司,你去告!” 告就告!决不能让这种公司占一丁点便宜! 突然,陈浩察觉到裤兜里的震动,把手机掏了出来。 他在雨中滑动屏幕,水珠从伞沿落下。 那是电子小程序的通知,市二院发来的电子帐单和陈玲的检查报告,白色底面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像是雪上落了一层滚烫的灰烬。 十字路口的绿灯亮起,人群突然凝成黑压压的幕布,陈浩被人潮推著往前涌,西装革履的肩膀撞得他踉蹌,他的手机猛的摔在了地上。 陈浩突然心痛起来,他赶紧蹲下捡起了自己的手机,用袖子疯狂擦拭著出现裂纹的屏幕,可越擦越看不清上面的字……他强行用胳膊肘夹著伞,天上的大雨落进他的眼中。 如果有超能力就好了…… 就像每个孩子都幻想过拥有无敌的能力,可以飞翔,可以遨游,再不济可以收拾坏人,维护世界和平。 可陈浩却总爱看那些写医学类的奇幻小说,他想著自己如果也能有那样的能力就好了……不用钱,或者少一点,就能让妈妈再无病痛。 他走过斑马线,儘量不妨碍行人。 最后终於找了片瓦檐下,蹲在满世界的大雨中。 …… “嗒,嗒。” “嗒……嗒……嗒。” 温热的雨流经脸颊,可奇怪的是,他竟然听到了某种水滴在木头上的邦脆声。 陈浩抬手想揉揉眼睛,却突然愣住了。 他的脸上戴著一块坚硬的东西,摸起来是温热的,而且只有半块,堪堪遮住上半脸。 第59章 冤有头,债有主 在还算愉快的交谈里,齐林已经顺便將厚厚的一沓文件签好,还给钱三通,对方接过来,將公章狠狠地盖在每一页上。 这时,齐林隨意扫视了一圈,才突然瞥见屋里少了人。 “陈浩呢?”他转头问正在摆弄手指头的諦听。 男孩茫然的眨了眨眼睛,伸手比划出门的动作,“他说,回去上班了。” “这样啊……” 齐林看了看窗户,大雨一刻未停,露出窗外灰濛濛的天际线。 他有些懊恼,刚才七嘴八舌的太过混乱,竟然把陈浩撇一边了。 不过这样的感觉只是稍纵即逝,毕竟以他和陈浩的交情,很多话不用多说。 “你发小?”林雀隨口问道。 “嗯,认识很久了,很好的朋友。”齐林点头。 林雀闻言看了眼掛钟,“今早老早就来了,一直在这守著,还顺便和我聊了几句,不断给我道谢。” 齐林不由得有些感动,又有些好奇。 “谢你什么?” “我也不知道谢我什么。”林雀嘆气,“我和他说,我是和你一起从火场里逃出来的同事……大概是谢谢有人和他的好哥们一起患难与共?” “不好意思,他见不认识的女生会有点紧张。”齐林无奈的笑了笑。 “好啦好啦,你们的兄弟情我是不懂。”林雀帮忙整理著小桌板上文件,“钱老师,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没有了。”钱三通將公章放入盒內,收进公文包,金属搭扣发出清脆的“咔噠”声。 “小齐同志,你就先安心养伤,等你这边全都处理好了就告诉林雀,我那边调车过去帮你搬家。” 小齐同志……齐林听著这个称呼略有些不適应,但碍於对方以后大概是自己上级,没有出口吐槽。 “对了,我想问一下……”他犹豫一下,想问问关於用儺面治病的事,没成想钱三通伸手虚拦了一下。 “等你到单位里聊。” “你先安心养伤,样子还是要装一下的哦。”林雀眨眨眼,帮忙收好了文件,“我们先回去了,有事微信说。” “嗯。”齐林点点头。 他目送两人离开病房,女孩鹅黄色的身影在拐角处晃了晃,轻快的脚步很快淹没在器械车经过的咕嚕声里。 而后,齐林望著重新安静下来的环境,轻轻吐出一口气。 方才朋友们来看望,他不好露出多余的表情,但从昨晚到今早,陆明远临死时的样子,一直反覆的在自己脑海中碾过。 齐林轻轻握了握拳头。 从离开大厦开始,他就检索起了脑中的记忆,结合当下所有的已知点,不难排查。 姓徐的,比陆明远还高的职级,公司里有两位,但其中一位已经外派去了其他城市,唯一留在公司的便是市场部总监。 徐磊! 齐林对这个老东西的印象还不浅,除了工作上的交流外,这位也经常在微阳科技八卦圈中露面,他业务能力极强,但维护客户似乎常靠某些不可言说的桃色手段,诸如给客户介绍女孩。 而部分流言如今听起来也非常耐人寻味……传闻中有不少女同事对他进行主动勾引,事后却又矢口否认。 那么若是结合儺面异能来看呢? 一切就能解释通畅了。 这样罔顾性命,肆意妄为的人渣…… 齐林说不出现在自己是种什么心情,他捏紧的手颤抖起来,整个金属病床发出微微的颤音。 “哥哥。”諦听突然按住了他的胳膊,眉目之间带著一层紧张和忧虑。 “……我没事。”齐林鬆了口气。 “是公司的人,惹了你生气么?”諦听继续问道。 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齐林怔住了。 “让哥哥这么生气的话,不如我们杀了他吧?” 齐林猛的转头,与諦听的眼睛对视。 这个男孩的眼神少有的带著一层认真之色,微微发黄的眼睛里不见丝毫杀气,话里的血腥味溢散,可平静的却像是討论今晚吃什么。 齐林沉默了一会,伸手揉了揉諦听的头髮,“以后不要把打打杀杀什么的掛在嘴边。” 话虽如此,但他心中已有答案。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只不过,齐林在担心另一个问题……毕方的真实身份。 那汹涌诡异的火焰,那串一闪而过的信息……五两一钱的骨重,几乎能持平上次见到的正神儺面风伯。 而且,毕方也是古代神话中带来火灾的驰名神兽! 他的威胁性绝对要大过徐磊,是帮凶,更有可能是比徐磊还要高一级的始作俑者。 而这人的身份此刻却扑朔迷离。 “希望林雀能查到些什么吧……” 他的眸光隱隱闪动,暂时平息下心中的怒火,继续看著諦听。 一个孩子,到底是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才会把杀人说的像吃饭一样轻鬆? 仔细回想起来,自己收养諦听的行为也有些过於鲁莽……一个来歷不明,谜团重重的孩子,只是因为看著他可怜,好似有著自己小时候的影子,便盲目下了这个决定。 这样做对么?他也问过自己。 可除了最开始犹豫过,之后每一次,他心中的答案都是不后悔……齐林不知道缘由,只是觉得自己必须要这么做。 “你以前在哪生活?真的想不起来了么?”齐林突然问道。 諦听似乎没想到齐林会问这个问题,他眼神动了下,轻轻摇头。 “那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遇见的那晚,你说你在追什么?”齐林尝试引导了一下,“腾根,你记不记得这个名字?” 諦听努力思考了下,又摇了摇头。 齐林不死心,逃避和直觉无用,諦听的来歷迟早是要搞清楚的,这样对大家都好。 他沉吟片刻。 还有什么能追查到有关諦听的线索呢…… 对了!那张麵包车! 齐林猛的想起来那天在医院被扣押下来的麵包车,如果依靠公安系统,应该能查出那辆车的来源地。 若是之前,他即使想到了这一层也没用,毕竟他一个普通公民没有这个权利。 可此刻加入第九分局就不一样了,像这种应急管理的特殊部门,查个信息不是手拿把掐? “哦对,车……”齐林拍了一下手。 自己的车还在派出所呢! 计划已经订好,出院后先打车去派出所,把车开走,回家搬东西,直接去市非遗文化保护中心安顿,问问能否用儺面治病,还有找人帮忙查查諦听的事。 齐林的眼神逐渐的冷了下来。 然后……顺著现在已知的一切,往上顺藤摸瓜,找到徐磊,找到毕方,找到自己陷入凶杀案的真相。 接下来,冤有头,债有主。 第60章 青木堂? 第二日下午,齐林办理了出院手续。 当下事务繁杂,没什么时间再在医院里养伤……而且,昨天手上和肩部遭到火烤的创面,今天竟然已经隱隱长出了新皮。 这恐怖的自愈力,再呆下去估计要被当做样品研究了! 雨小了些,淅淅沥沥,捎著冰凉的微风。 两人撑著雨伞,拎著出院的材料与药物站在街边等计程车,齐林低头看了看地上水洼的反光,终於忍不住问道: “你有没有发现这件外套有点奇怪?” “有……吗?”諦听犹豫了一下,扫了一遍齐林的全身。 由於齐林的风衣几乎已经完全被烤坏,內衬也有一部分黏连在皮肤上,染了褐色的污渍,於是趁自己办手续的时候,諦听便自告奋勇承担了买衣服的责任。 钱是件小问题,毕竟孩子经验不足,不会讲价可以理解…… 但这件村口大爷似的黄皮袄搭亚麻衬衫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穿,不暖和么?”諦听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有把事情办好,但他没有理解问题出在哪。 “暖,暖。”齐林撑著伞嘆了口气,拉开停在面前的车门,一弯腰钻了进去。 天灰濛濛的,在不太好的天气里人们总不太爱说话,司机也沉默著,整段路程像是一段上世纪的黑白默片。 默片演到中场,车在区派出所安全门前停了下来。 由於发生了“嫌疑人暴起伤人”那样的恶性事件,派出所值守的人员与武装明显比之前精良了许多,见齐林和諦听走来,手持步枪的干警做了个止步的手势: “这里目前只处理紧急事务,如果需要出具证明或者办理户籍等,请去隔壁区派出所。” “我……”齐林伸头往里眺望了一下院中,“你好同志,我是来取车的,一辆银灰色的捷达,上次停你们大院里没开走。” 干警顿了一下,思索片刻,“是齐林么?出示一下身份证。” 这下轮到齐林奇怪了,他把身份证掏出来,“对,我是,冒昧问一下,您怎么知道的?” 干警没有过多解释,眼睛在身份证和齐林身上来回扫了眼,归还回去。 “行了,进去开走吧。” 关闭的安全门缓缓向一旁拉开,留出两车的宽度,齐林点头致谢,走进大院,走到自己的二手捷达旁边。 怪不得说汽车是男人的第二生命。 看这优美的线条,看这刀锋般的车窗,看这漆面上令人心痛又令人怀念的划痕! 齐林略显激动的坐上驾驶位,招呼諦听也坐上来,引擎在雨中发出嗡鸣。 远处的干警看著那辆二手捷达缓缓倒车,轻歪了一下头,嘴对著领口的对讲机。 “喂,姜队,有人来取车了。” 对讲机那头髮出呲啦的电流音,“那辆二手捷达?来的人是叫齐林么?” “对,叫齐林,看过身份证了……是本人,还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不用了,后面的事会有人接手。” “收到。” 他招招手,示意齐林把车开出来,半透光的车窗中,主驾和副驾的人正在笑著说些什么。 然后,他目送著这辆银白的小车驶入大路中。 ———— 在车上,齐林开著免提模式直接打给了钱三通。 嘟嘟两声后,那边响起了钱三通的声音。 “喂,齐林?遇到什么事了?” “钱老师,我出院了,今天就准备搬过去。” “这么快?”那边的声音似乎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得再休养几天。” “不方便么?” “方便,对人才我们什么都方便。”钱三通身边大致是没旁人,又带上一些奸商似的口吻,“宿舍已经给你收拾好了,巴不得你明天就能上班。” “上班倒是……”齐林停顿了一下,“能不办公,先住下来么?我明天还得把微阳那边的工作交接好。” “你这责任意识能不能在有用的地方?”钱三通那边传来抓头髮的声音,嘆了口气,“行,我派一辆中包过去给你搬家,晚点。” 齐林笑了一声,没有反驳对方的吐槽,“那就多谢您了。” 委实来说,当他下了某个决心时,就会与平时那个摆烂的自己完全的分割开,自律,强硬,冷静中带有条理,遇山开山,遇水架桥。 车速更快,轮胎碾过低坎,掀起带泥的水。 很快,银白色的汽车在小区的停车位中摆正。 齐林撑著伞遮住諦听,拎著东西,微弯著腰衝进单元楼,爬上自己无比熟悉的楼梯。 他站在家门前,长舒一口气,儘量摆脱掉那些负面的,不舍的情绪,打开家门。 遥遥的,有一双目光投递过来,齐林和自己的髮小兼长期舍友对望。 “臥槽,齐总,你怎么出院这么快?也不和我说一声。”陈浩叫道。 “想著你今天应该还在上班,我又伤的不重……你怎么又没去公司?” 这个傢伙平时连那一点全勤奖都不捨得丟的! 齐林和諦听在脚垫上蹭了蹭鞋上的泥水,走进了门,隨手把钥匙丟在玄关柜上。 “啊这个……”陈浩的声音卡住了。 齐林心头突然回忆起陈浩昨日的怪异之处,心中涌起不好的感觉。 昨天相见时的欲言又止,两日莫名其妙没去上班…… 这傢伙的工作不会出问题了吧? “臥槽,等等。”陈浩极度震惊,见了鬼似的,“齐总你这穿的什么玩意!” “……说正事!”身穿大黄皮袄配工装裤的齐林靠近道,“你不会……工作出问题了吧?” 然而,当他问出这个问题后,却看到陈浩这傢伙满脸喜意,好似准备告诉他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嘿嘿,实话说,之前確实是工作出问题了……但我又找到了新工作!” “新工作?” 齐林心头刚一慌,又舒缓了一口气,不过他依旧皱著眉头,“昨天怎么不和我说?” “嘿,这不怕你瞎操心嘛?我这虽然不如齐总混的好,可好歹耳濡目染的也学了点本事,找工作不是手到擒来?” “好了好了別瞎捧。”齐林笑骂道,叫諦听先去收拾东西,“新公司叫什么?” 不是他多嘴,实在是陈浩太过容易轻信別人,毕竟这傢伙从毕业到现在电诈都中过两次了,当然,最后也没造成太过严重的后果……拯救他的是贫穷。 “这个这个……”陈浩眼神乱飘,手指不自然的搓动。 “是一个叫青木堂的医疗机构……正规的。” 第61章 离別 正规的? 不强调倒还好,一强调反而让齐林起了疑心。 “青木堂?你们老板是不是叫韦小宝?”齐林的眉角挑了挑。 “我就知道你要吐槽这个!”陈浩一副不出意料的样子,“有营业执照的!不信你搜!” 齐林露出狐疑的目光,並没有直接搜索公司的信息,毕竟这年头办个营业执照太简单了,说明不了什么。 “你应聘的是什么岗位?” 他当然希望陈浩好起来,问题是这份新工作疑点太多了…… 医疗机构?你大学的专业不是建筑吗?!这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去呀! 陈浩的眼神再度往上乱瞟。 “呃……就,医师助理吧大概是……” “不需要持证上岗?”齐林快准狠的插了一刀。 “我可以后面补嘛……再说了你没听说过男护士基本没门槛吗?”陈浩说,“就当我是核动力驴!” 齐林默默揉了揉眉骨,乾脆利落的確定了这家机构有问题。 不过他却没有联想太多,毕竟类似的皮包公司太多了,表面上喊著高端项目,其实满公司都是销售,到处割韭菜。 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並不是何不食肉糜的人,当前环境下,能有个餬口的工作都是件幸事了。 之后也顺便帮陈浩看一看有没有合適的工作机会吧……齐林暗暗道。 “小心被割腰子。”齐林半开玩笑半认真,“还有……如果遇到了事,一定要和我说。” 陈浩的嘴唇动了动,最后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齐林站了起来,环视了一圈熟悉的小屋,眼睛掠过每一处,似乎想把每一个细节都收进眼里。 对了,还没告诉陈浩他今晚就要搬走的事。 “我先去收拾……” “齐总,你什么时候搬走?”陈浩突然问道,“员工宿舍是现成的唄?要不今晚就搬?” 齐林:“?” 这下他突然有点搞不清陈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不是赶你,意思是早搬早省心。”陈浩连忙解释道,“我看了天气预报,未来几天都是大雨,越下越大了。” “这个倒是。”齐林看了眼窗外,大雨依旧,覆盖世界。 即將离別的思绪让他没空想这么多,只点点头道,“我確实打算今天就搬的,等下单位的车过来接我。” “那你先去收拾吧,回头我帮你搬上车。”陈浩努力地挤出笑容。 齐林微嘆一声,甩掉情绪里那些离愁,走进了臥室。 空荡荡的客厅里,陈浩喃喃自语,有点伤感,但似乎又有些莫名的骄傲。 “齐总……原谅我,以后哥们就和平静的生活告別了……” 可惜一年前戒了烟,不然此刻陈浩会再点一根,任凭青烟繚绕,想像自己在白雾中,像那些电影里的黑帮教父。 “哎,主角註定是孤独的……” 陈浩不经意的把脸扬起四十五度角,忧伤地仰望天空。 ———————— 很快,大包小包便堆在了客厅里。 齐林本身的东西也並不多,没有购置过除电脑和ps5之外的大件。 唯一比一般男生多的东西大概就是款式不同的衣服了,可衣服不算占地方,多加一个大箱子便能解决。 另外,他还趁著大搬家顺便翻了翻床下,刻意找了找那些容易被遗忘的角落。 令他半庆幸又半烦闷的是,並没有找到所谓少昊氏的面具。 陈浩蹲地上,用牙齿撕开胶带,帮忙给各个大箱子封口,諦听努力的压上来把凸起的地方按平,齐林在玄关处握著自己那几盆多肉,犹豫著到底是带走还是留下给陈浩养。 这傢伙会养死的吧?他心里有点不確定。 突然,电话响了。 齐林单手掏出电话,手指还在抚摸著多肉的叶片,“喂,你好。” “餵?同志你好,我是钱老师叫来帮忙搬家的,您是在一单元?” “对。” “车就停在楼下了。”电话那头说,“需不需要我上楼帮您搬?” “不用,大雨天过来辛苦了,我们这边有人手,一趟就差不多搬完了。” “哎好,那我等著。” 齐林率先抱起最大的箱子,往里屋挑了挑眉毛,甩甩头,示意另外两人跟上。 三人在昏暗的楼道里发出咣咣咣的脚步声,直到一楼。 往外看去,地面积水碎成千万,一辆中型麵包车在雨中等候,驾驶员向窗外吐出一口青烟,见有人走来,忙不迭的下车,拉开后厢,帮忙往里塞东西。 “谢谢您了,请问怎么称呼?”齐林用手遮住前额。 “叫我小李就行。”司机露出笑容,“你们是跟车还是?” “我自己有车。”齐林指了指自己的那辆二手捷达,“您在前面开,我们在后头跟著就行了。” 他再度回头看了一眼大楼,看了一眼陈浩。 “还有,阿姨那边有情况要和我说,该治治,办法大家一起想。”齐林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叮嘱。 “知道了知道了,赶紧走,你们再留一会都要到晚饭了。”陈浩挥挥手,颇有些豪迈。 諦听犹豫片刻,也朝著陈浩挥了挥手。 齐林拍拍身边男孩的后脑勺,示意他上车,隨即钻进了自己的驾驶位,不再留恋。 从此就和这里彻底告別,开始全新的生活…… 以后究竟会怎样呢?还有空关著灯在窗边,无聊的听雨到天明么? 车徐徐而行,驶出小区,陈浩看著两辆车的尾灯消失在雨里。 “走嘍……走嘍。” 在屋檐下,陈浩轻轻嘆了口气,大雨瓢泼,形影单只。 而后,他看著自己的手,手心里突然像是生出了藤蔓,藤蔓缠绕成一副青褐色的,裂纹如经络的木质儺面,但很可惜没有下半部分,只能盖住上半脸。 残面上的眼神低垂,眼尾处掛著两滴晶莹的琥珀,好似菩萨垂泪。 “放心吧齐总……下次再聚,我妈的身体肯定已经恢復了。” 他忍不住笑了笑,与那低垂的菩萨目对视,眼神里充满了希望与憧憬。 “哎……真希望你也能看到那个世界啊……” 第62章 代號:方相氏 “啊嚏!” 齐林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伸手揉了揉人中部位,单手把风衣上端的扣子又系上一颗,打开了空调的热风。 人都说倒春寒才是最冷的,果然没错,齐林甚至有点回味刚才那件黄皮大袄的温度了。 “哥哥,我们要搬去的地方是哪?”諦听在副驾驶上突然问道。 这个小傢伙能主动问问题,齐林反而有些高兴。 “去我新工作的地方。”他笑道,“一个……能让我们知道该做什么的地方。” “那以后就不用再挤那个地铁了?” 齐林愣了愣,噗嗤一笑。 没想到对地铁的阴影还挺深! “不用,以后我们住的是宿舍,走两步就能到工作的地方。”齐林笑道。 天涌黑云,齐林和前车一直保持距离行驶在大路上,车流量极大,来来往往。 有的车在路口处分別,可也有一路隨行的车辆。 大约几十分钟后,熟悉的市非遗文化保护中心大院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辆拉著一家家当的中包车驶入大院內,齐林打转向灯跟上,身后万千车流继续奔赴大路,而一辆黑色的小轿车突然靠边停下,像是逆流中的礁石。 突地,路过的行人见小车晃荡起来。 车內,身材矮小,裹著防水衝锋衣的男子解开安全带跳到副驾驶,对著玻璃哈了口气,紧接著用袖子磨亮,眼睁睁看著那辆二手捷达驶进了非遗文化保护中心。 那张脸光看五官有些秀气,但左脸颊却有一块狰狞的烫伤疤。 “喂,姜队。”男子手握著手机,“你猜的没错,他真的来第九局这里了,这傢伙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按下山魈的凶儺!” “钱三通那个老傢伙……果然一直在和我打马虎眼。”那头的声音磁性中又带著丝凌厉。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注意一些,別打草惊蛇,他们刚进去肯定有不少要聊的事,等到晚上……再用你的【惊梦】来確定吧。” “等到晚上?”这个男人突然愣住了,他抓起手机看了眼屏幕,“晚上是几点?现在还不到晚饭时间呢,我又得等?” “打更人,这是一次正式的任务。”那头的声音带上一丝严肃,甚至叫上了他的代號,“现在不是插科打諢的时候。” “……是,风伯。”打更人提起精神,“不过我还是有些疑问……对方和我们同属应急管理局,有事为什么非要瞒著我们?” 对讲机那头沉默起来。 “对不起,是我多嘴了。” “不……你问的问题確实有价值……”风伯的声音悠悠响起,“我那天和钱三通討论过这个问题,对方给出的答案是,在家国大义上我们確实是一条战线,可在细节之处却各有各的打算。” “大家对儺面的研究都还在探索阶段,虽然在重大突破上会互相分享,任务也会相互配合,但私心是在所难免的……因为,这是一场资源的爭夺。” “资源爭夺……”打更人低声道,“原来我们也会么?” “当然,你在觉醒前不属於行政机关,大概还留有滤镜,但各行各业都一样,大家从来没停止过竞爭。”风伯轻轻笑了声,听不出语气里是嘆息还是在自嘲,“爭荣誉,爭职称,爭地位……天下自古就是一场纷爭,更何况异能的出现对世界的改变简直是翻天覆地的,这是一块人人都垂涎的蛋糕,谁能夺得最大的那块,谁就会获得最大的话语权。” “听这意思,第九局像是要谋反。”打更人忍不住吐槽。 “当然不会……我坚信自己的同僚,但爭取利益,和家国立场並不衝突。” “明白了……大概。” “明白就好好做,等回来后,我办公室那半瓶茅台你直接拿走吧。” “那我这下彻底明白了。”打更人兴奋的搓了搓手。 通话被对方中断。 他遥望著窗外漫天的大雨,如泼水般浇盖到自己的车窗上,突然泛起了嘀咕。 不知道为什么,他隱隱感觉到这半瓶茅台不是那么容易喝的。 —————— “鏘鏘!新人入职大礼包——” 林雀指尖啪地弹开文件夹,抽出张手绘地图摊在桌面,犬牙吊坠在领口前晃晃悠悠。 “这算什么入职大礼包?” “怎么?我亲自给你做单位介绍还不算啊?到时候迷路了可別怪我!” “但你能等我收拾好宿舍么……”齐林望著屋里好几个大纸箱子,还有四处好奇张望的諦听,有些头疼。 “咳,主要是钱老师的任务啦,但我马上下班,还约了朋友去吃海底捞。”林雀吐了吐舌头。 “咱们局大楼地上三层是正儿八经的非遗展厅和各个办公室,什么儺戏道具啊,其他的非遗文化物件啊,都在上面展览。”她的手指在地图上滑动,自顾自的介绍,“我们日常的办公也是在楼上。” “这就不必介绍了,表面上这些我慢慢看,你不是急著下班么?咱们直奔主题。”齐林说道。 “爽快!”女孩呲了呲牙,“晚上我给你打包点海底捞……的免费零食。” “我真谢谢你。”齐林忍不住笑了一声。 林雀突然压低声音,指甲在地图某处划出刺啦一声响。 “档案室隔壁那堵墙其实是液压门,验证瞳孔后能直通地下三层——” 果然,每一个神秘机构都要建立地下场所,像是海面上浮动的冰山……老套又合情合理。 齐林一边低头细看,一边听著林雀在旁边的继续讲解。 “然后,我再给你讲讲部门架构~后勤部,人事部在地下一楼,这俩部门职能你肯定懂,偷偷和你说,人事部老大可烦了,上回我多问一句公积金比例,被她揪著填了十份表格……” 她思虑片刻,“不过你这种重点引进人才,外加单身青年的设定,她应该会很喜欢……” “这位新手指引官,我们能別这么跳脱么?”齐林看著地图嘆气,用手指圈起一片地下二层,这里整片区域都写著一个大字“连”。 “这片是什么地方?” “哦,整个地下二层都是研究部,这里是相当重要的地方,有关儺面的研究成果都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不过那里好多人有点精神不太好……”林雀道,“总归这只是个说明,更多的你要亲身去体验。” “那为什么叫连呢?难道是类似军队中的编制一样?”齐林好奇发问。 “不,只是因为研究部部长姓连。” 齐林捂了捂额头,指了指第三层。 “这里的结构好复杂。” “对,第三层算是整个第九局的核心区域,包含收容科,情报科,行动部。”林雀探过脑袋来指给他看。 “你画的太抽象了……这个“鸟”的区域是?” “哈!”林雀旋身坐上办公桌,小腿在半空轻晃:“情报组嘛,当然就是我的地盘啦!” “这么说你竟然是情报科的老大?”齐林略有些吃惊。 “哦,那倒不是,单纯因为地图是我自己画的……” 齐林再次落败下来,和这个女孩聊天他经常跟不上对方思维。 “好啦好啦,我只是趁机来给你举行个简单的欢迎仪式,也没指望光看图就能让你明白。”林雀从桌面上蹦下来,“而且也不够有诚意嘛,晚上钱老师有空的话带你走走,没空的话等我明天来带你溜达一圈吧~” 齐林也抬起脸,將那副地图捲起收好。 真是谢谢林雀,凭这张抽象的手绘,他对第九分局的理解更模糊了。 “行吧,你先去吃海底捞……对了,我们的机构对內就叫第九分局么?” “嗯哼~”林雀点点头,不过犹豫了一下,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第九分局是为了方便的称呼,按数字排列出来的……其实各个分局都有类似战狼那样的特殊行动代號以及对应职能。” “嗯?”齐林看向他。 “我们第九分局的职能主要是【保护】和【收容】,代號:方相氏。” 第63章 欲盗天机,反遭其患 “方相氏……” 这个名字出口的瞬间,齐林突然感受到了某种异样的悸动,他猛的回头,像是背后有阵冷风吹来。 但似乎只是错觉。 “这个代號有点囂张啊……”齐林转回头笑道。 毕竟在传说中,驱使十二大儺镇封鬼疫的便是方相氏,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儺文化传说中的信仰存在。 结果竟然只是一个分局的代號? “唉?囂张吗?”林雀思考了一下,“我倒觉得还蛮符合我们的职能的。” 齐林不打算在称呼的问题上耗费时间,他旋即想到一个新的问题。 “照这么说,每一个分局都有著不同的职能?” “是的。” 齐林露出诚恳求知的表情看了过去。 “但我要下班去吃火锅了。”林雀眨眨眼睛一笑,“反正长篇大论的给你介绍你也不一定能记得,大家都是同事,以后总会知道的啦~” 齐林抬手看了看表,也確实到了下班的时间,旁边响起窸窣的声音,諦听知道自己插不上话,已经开始简单整理起了床铺。 “那,祝你玩的开心,明天见。”齐林点头笑道。 “ok。”女孩伸出手指轻擦额头,眨眼做出敬礼的手势。 而后她向门边走去,一路蹦蹦跳跳,倒真像一只电线上的雀鸟。 “哦对了……”林雀突然回头,看著已经在低头整理东西的齐林。 “人多多少少有一些自己的秘密……只要对组织无害,我觉得没必要实诚的透露出所有。” “你指的是?”齐林隨口问道。 “你知道的,儺神大人~”林雀的声音里带著些俏皮,“不过我可还没告密哦,钱老师还在猜测阶段。” 齐林微微一怔。 她竟然没把如此重要的信息同步给钱三通? 人均二五仔啊! “当然啦,我只是站在我的视角考虑……总觉得能力越大就要承担越多责任,但……我猜你其实还没彻底准备好,对吧?” 齐林似乎还想问些什么,而他抬头,女孩的身影已经远去了。 ———————— 了大约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齐林总算把宿舍基本布置完毕。 一间简单的二人宿舍,不过五臟齐全,洗衣机电视微波炉等基础家电都有,最让齐林惊喜的是这间屋子竟然有一个与之前相仿的飘窗。 人总爱在陌生的环境里找熟悉感,他坐在飘窗上面,看外面风雨如旧,一时间思绪起伏。 “感觉这里怎么样?”齐林突然扭头问那个一声不吭的孩子。 “喜欢,很……安全。”諦听乾脆又利落的回答道,却好似没什么精神。 “在想什么?”齐林突然问道。 一直以来,諦听总是这样少言寡语,很少主动表达自己的意愿。 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带这么大的孩子,可齐林往前退十年也差不多是这个岁数……少年们大概总是沉默,又渴望著有个能倾诉的对象。 “我……”諦听犹豫了一下,“我也可以上班么?” 齐林的嘴巴微张。 原来这小孩是在愁这事! 自己之前也想过諦听的未来,只是事情太多暂且搁置了……没想到“目標”这种东西,对一个迷茫的孩子来说是如此的重要。 一时间他感觉自己头上插了个不称职家长的標识语。 “你这个年龄应该还算童工吧……”齐林忍不住笑笑,但他没有隨口敷衍,而是低头认真道,“抱歉,是哥哥忽略了你的想法……我来想想办法。” 諦听的嘴角往上咧了咧,点点头。 齐林抬起手腕,表上的时间也快到七点半了,正是和钱三通约好聊天的时间。 感觉諦听的能力还蛮適合这里的……要不问问能不能破格录取?他暗暗想道。 嘱咐好諦听后,齐林撑著伞从宿舍走向西二栋。 楼道的灯光昏暗,楼上寂静无声,楼外是瓢泼大雨。 果然,编制不似私企那般,若是微阳科技的话,这时候正人声鼎沸。 齐林轻车熟路的找到档案室,轻敲木门。 “进来。” 齐林推门而入,茶香四溢。 钱三通坐在茶桌后,正在往杯中倾注茶水,他穿著中式的宽袖长衫,风灌入,手却丝毫不抖。 对於这个人,齐林始终捉摸不透。 牙人,一个普通的俗儺,却隱隱位於第九分局的高层……一面似商贩般贪嗔奸猾,一面又仿佛历经风霜,沉稳有风度。 “等你好久了。”钱三通有些得逞般的笑了笑,“快坐,吃饭没?” “还没呢,刚收拾完住处,这不马不停蹄的过来了?”齐林心里轻嘆,上周他还在和钱三通言语交锋,给自己不入编制找了一堆理由,还唬了通对面。 没想到世事变化沧海桑田,报应来的这么快!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晚上出门就有夜宵,不过下雨大概会收摊早。”钱三通倒是完全不在意似的,“隨便聊点啥吧,你第一天来肯定有很多想问的,大概憋不住。” 他把杯子推给了齐林,“牢记保密协议就好,从现在起,很多关於儺面的研究可以为你开放。” 齐林也不客套,率先问出了关於陈玲的问题。 “当初您说过,去年有个寿星儺面,衝进icu把人硬是把人救活了对不对?”他迫切道,“我有一个长辈患了比较严重的慢性病,我能不能在儺神集会上悬赏人去医治他?” 钱三通的眉毛一抖,似乎没想到齐林先问的是关於別人的问题。 “不行。” 他的回答没有半分犹豫,乾脆且利落。 虽然当初心里已有准备,可得到確切回答,齐林感觉心都凉了。 “为什么?” “因为……那个寿星儺面的拥有者,现在已经死了,面具还在收容处。” 齐林愣了一下。 死了? “可拥有治疗能力的不只有寿星吧?还有悬壶什么的……” “你认识悬壶?”钱三通饮了一口茶,“不过,我不只是这个意思……首先,治疗类的儺面本就极其稀少,而且在我们的实验样本中,治疗外伤还好,但若治疗他人的器质性病变,儺面拥有者本身的各项指標都会严重下降,说白了甚至类似於以命抵命。” 他轻嘆道,“也有人曾经想过改变这个规律,但最终毫无用处,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应了那句古话:『以人慾盗天机,反招阴阳噬脐之患。』和这是差不多的道理。” “所以,看开点吧。”钱三通出言安慰道。 “可本质上……现代医疗也是一种逆天改命啊,和儺面有什么区別呢?”齐林脑海中浮现陈浩失落的样子,还有陈玲那张蜡黄的,憔悴的脸。 他真的不甘心。 “这便是思维的问题了,现代医疗经过了多少年的发展?多少人力物力的前赴后继才达到今天这种地步?”钱三通轻笑,“我觉得这不能算是逆天而行……这就是人类自己创造的天命。” 齐林沉默不言。 对方说的有道理,可最终留下的还是只有失望。 “不过说到这个……今天情报组反馈过来了一条新的信息。”钱三通思虑片刻,“有一股信奉什么慈悲药王的组织……一直借儺面做著灰色医疗的勾当,之前打击了一波,许久没再冒头,很多样本也是从这个组织里获取的。” “但今早有人在集会上发帖,说是……他们的药王菩萨回归了。” 第64章 师出有名 借儺面做灰色医疗的勾当? 细细一想,这该是一条多么恐怖的產业链。 结合钱三通之前说的话,很容易想到,这个组织大概就是借儺面异能为人治疗,以零成本赚取庞大的利润…… 只可惜,这看似拯救苍生的炉火,是以人命作炭。 关於药王菩萨的事他不是特別感兴趣,因为钱三通提起这事更像是某种有感而发,他暂时没时间再去探究那些已经逝去的密辛。 但他注意到了某个特殊的用词。 “回归?”齐林无意识的转了转茶杯,思虑片刻,“这意思难道是……?” “对,在那场事件里,药王菩萨的儺面拥有者也死了。”钱三通继续添茶。 “但他们这个『回归』的说法非常耐人寻味。接下来,这也是一个重点调查项,我们要確定药王菩萨儺面究竟有没有再度现世。” 某道灵光从齐林的脑中一闪而过。 “原主死后,儺面会继续寻找下一任主人么?” “会。”钱三通发出意味不明的感嘆,“所以,即使当前的儺面拥有者无暴力,违法倾向,我们也无法確定下一任就一定是好人……而收容科也是为了镇压无主儺面而存在的。” “就当是饮鴆止渴吧……”他自嘲的笑了一声,“少一个人戴上儺面,就能少一份意外。” 经歷了山魈和徐磊的恶念后,齐林对此也深有体会……可他在那些无力的,暴怒的时刻,又会偶尔想起力量无罪论。 是对是错,自己也不清楚,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握住这份力量,守住自己和身边的人。 至於对错,交给未来评判就好。 “哎……既然儺面可以收容,为什么还要……”齐林斟酌了一下,没有说出后半段。 “为什么还要你?是吧?”钱三通笑问道。 “我可没想摸鱼。”齐林略微有些心虚。 心虚的是他入了职享受了福利,本该尽职尽责,可想起那个所谓拯救世界的重任依然有些喘不过气。 “因为儺面一旦诞生,又成了无主之物的话,便会產生自己独立的思想,游荡於儺面之下……此刻它们將再无任何人性压制。”对面的男人声音幽幽。 窗外惊蛰突然炸响,砸碎两人之间交流,雷光霎时笼罩在对方的半脸上,將一半脸衬得惊惧似的惨白。 “收容科目前能镇压的也只是普通的,低级的俗儺和正儺……碰到凶儺根本毫无办法。”他轻轻嘆息,“两年前有一则新闻,一个人的死,仅一句轻飘飘的『本市某张姓男子遭遇雷击』便掩盖了过去,实际上那是收容的儺面暴走產生的后果。” “……” 齐林看著钱三通的表情,像是陷入了某种悲伤的追忆,这么说来那个张姓男子应该就是收容科的人?也许和钱三通关係还不错…… 可在路上总有不可避免的牺牲。 齐林最终没接下去话茬,而是转到了最初的话题。 “难道非要传承,不能是一副新的药王菩萨儺面?” 以前他就隱隱怀疑过,虽说世间百艺,三教九流,华夏与各国传说中可以做儺面的原型数不胜数,可浮生苍茫,若儺面继续扩撒下去,终有一天原型会用尽的吧? “嗯……是有这种可能。”钱三通露出些许思考的表情,“研究发现,一些职业类的俗儺確实会出现重复,毕竟中民之质,天下常性。但类似仙神佛这种儺面应当是……不会重复的吧?” “为什么?”齐林追问道。 “这……还没足够的数据支撑。”钱三通憋了半天,“但大家都这么想的……按林雀那小姑娘的话讲,牛逼的东西一般不会太多。” “哦……好像有点道理。”齐林挠了挠头,有些好笑的同时,又有些感慨。 是了,人怎么可能事事皆知?就像生活中已经稀鬆平常的物件,也是经过千万次发明失败后才演变而来。现如今全世界的飞机单日航行已近十万次,可人类轻鬆触及蓝天的背后,是多少次的失败坠毁,多少人的踽踽独行? 为了让气氛不再那么沉闷,齐林调侃道: “说不定未来某天,儺面的研究也会有新的进展,或者儺神集会再度更新,能让儺面治疗毫无副作用。” 钱三通怔了怔,也露出了笑容。 “我很期待有那一天。” “不过啊,现在你先別惦记走捷径了。”钱三通抽了张纸巾按在茶渍上,“那天微阳科技的事故是怎么回事?” 来了……齐林心中暗道。 他没打算在这件事上隱瞒,先不说林雀也牵扯到其中,还有关键的一点: 若想处理徐磊,他必须师出有名! “微阳里有人戴著某种具有附身能力的儺面,放火烧了我办公那层,並控制了一位和我有过节的同事坠楼,想要嫁祸给我。” 齐林的风衣下的拳头攥得微微发白。 “嫁祸的目的是什么?”钱三通轻轻扣著桌面,也沉思著,“晋升任务?” “你知道?”齐林挑了挑眉。 “推测出来的。”钱三通见壶里水不多了,按了开关继续烧水煮茶。 “自从上次儺神集会更新后,整个应急管理局交流了一遍信息,把『提升用户等级』的优先度调到了最高。”钱三通的眼睛往斜上方瞟著,“正常来说,部分任务会得到儺神集会的加精,除了发布者原本给的奖励外,加精任务还会额外提升用户骨重。” 他说著说著,看向齐林,突然沉默了一会: “你这表情……你不会完全不知道吧?” “……”齐林心虚的喝了口茶。 等会……!加精? 按理说加精这种东西一般都是论坛管理员操作的吧? 钱三通像是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升级也是你之后的必要工作內容……继续说,但每个人到了关键节点都会卡住,需要完成自己专属的晋升任务才能往后升级,而且晋升任务给的提示一般都比较模糊。” “如果那个儺面拥有者仅仅是想栽赃你,而不是直接冲你来的话,大概率便是晋升任务了。” 齐林轻声嘆气,“其实也有一部分直接冲我来……” “嗯?” “他们说,少昊氏的面具在我身上。”齐林正色道,“我怀疑他们和最开始那桩杀人案有关联。” 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回到最初那刻。 钱三通端起茶杯,可茶杯抵在嘴边久久不动,他先不提杀人案,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所以……少昊氏的面具是在你身上么?” “不在。” “这个可以在。” “这个真不在……” 齐林汗顏道,“少昊氏的面具有什么特殊的么?” “不知道,但大家会协助你找寻真相。”钱三通终於喝了下去,“他从没露出任何异常,光从表面看仅是个普普通通的讲故事博主,但既然成了儺神集会上的任务目標,我们便可以大胆猜测,他那副整天戴著讲故事的儺面,並不是为了打造人设……” “而是一副真正的异能儺面。” “……嗯,不过无关紧要了,那个栽赃我的人不会罢休,他篤定少昊氏的面具在我身上……恐怕会找寻一切可能的机会对我继续出手。”齐林轻声说道,“另外……我也想让他死。” 轻飘飘的语气中杀意骤现,如黑云中滚动的雷霆。 为了一己私慾造成的无端罪孽……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以为自己高人一等的渣滓。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钱三通的声音也似乎变了,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调侃,又带著某种莫名的蛊惑。 是啊,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如果自己愿意,现在就可以衝进儺面之下,衝进徐磊的办公室,把他的脸皮扒下,把他的手脚剁掉……也把他丟下十八楼,最好要坠进十八层地狱! 可这次他却没有被那少年般的愤怒冲昏头脑。 “第一……我虽然已经大概知道是谁做的,但还没百分百確定。”大雨飘摇,齐林听著雨声,莫名的冷静,“第二,我想做,也一定要做……但我必须师出有名。” 茶香越冲越淡,到了两人几乎快闻不见的地步。 可钱三通的表情却突然欣慰,放鬆下来。 “我果然没看错人。” “去做吧。”钱三通笑道,“这是你的心结,同时也是第九局共同的任务,但如你所说,必须要提交足够確凿的证据,到时候我给你找帮手。” “有足够的证据,我可以直接……上私刑?”齐林找了个勉强合適的词汇。 “哪有什么私刑……只是不法分子暴力抗警,被当场击毙了而已。”钱三通嘿嘿一笑: “以杀去杀,虽杀可也!” 大雨远渡天外,齐林紧绷的神经突然舒缓了下来。 他坐累了,走到窗边,看了眼雷中的暴雨。 “谢谢你啊钱老师。” “你先搞定你那边的破事,赶紧开始正式工作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了。”背后的男人发出笑声。 齐林的视线微微扫过街头,看到一辆停在路边熄灯的黑车,不过他並没有过多在意。 “那今晚先到这?我还没吃饭呢……带我弟弟去吃点夜宵。” “去吧去吧。还有,下次也可以聊聊你弟弟的事。”钱三通隨口道,“还有……儺神集会上之后加个好友。” 齐林转过头来看了这个无辜饮茶的傢伙一眼。 但他没有问更多,而是摆了摆手告別,风衣猎猎,准备离开这间办公室。 跨出门前的最后一脚,齐林突然回头,像是想起了什么。 “对了,那个什么信奉药王的组织叫什么?” “慈怀堂吧好像是。” “哦……还好还好。”被各种巧合搞怕了的灾星莫名鬆了口气,走出廊道。 飘摇大雨中,街边那张黑车里。 某脸上有烫伤疤的男子正猫在窗边,看著院內打著灯光的办公室窗户。 狠狠闭眼,又狠狠睁开。 睁眼,闭眼,睁眼,闭眼…… 最后,他的肚子和嗓子一起发出绝望的吼声。 “你大爷的,聊完没啊……到底什么时候去睡觉啊你!” 第65章 巧遇 大路两旁的路灯在雨中晕开暖黄色的光晕,照亮匆匆经过的伞面,伞面微微打著旋,雨点飞溅出来,落在街边停靠车辆的窗上。 车里的人忙趴下头,而后做贼似的又抬起来一点,看著一高一矮的两人向著不远处的烧烤一条街走去。 “靠,不是吧,你们难道还要吃夜宵……” 这道声音齐林自然是听不见的,他撑著伞护住諦听肩膀,看著前方,呲啦的滋油声穿透雨幕,而后冲入鼻子的便是炭火的香气,五顏六色的推车与棚子支撑在雨里,像是只开一夜的曇。 他不知道曇究竟有多香,但想来是比不过夜雨里的令人安心的辣椒和孜然味,没想到这条街白天不显山水,到晚上反而热闹起来。 嗯,非常满意! 虽然自己没有吃夜宵的习惯,却极喜欢这样的氛围,烟火里满是人气,耳边老板们的吆喝声不绝於耳。 “想吃什么?”齐林带諦听经过一个个棚子。 “有股,很香的味道。” 这个男孩的鼻子不断鼓张著,远比他闻什么人类的味道时活跃,脚步也快到小跑起来,最后停到某个摊位前。 老板是位中年女性,脸上被高温熏得有些红,掀开铁板魷鱼滋啦作响:“两位吃点啥?魷鱼小串六块,大串十五!往里坐还是打包走?” 齐林默默捂住了额头。 怎么是海鲜?自己海鲜过敏的! 眼见諦听已经迈不开步子,一脸的跃跃欲试,他嘆了口气,扫视了一眼老板的业务范围。 除了铁板魷鱼,还有卤得辛辣的小龙虾。 “大的小的各来两串吧……你这有没有海鲜外的东西?” “我这小龙虾是河里捞的撒,不算海鲜。”老板面目狰狞的回答道,按魷鱼的手臂上爆出青筋。 齐林嘴角抽了抽,没做多余的科普和解释,只是拍拍諦听的头: “先进去坐著,我去旁边买点东西。” 他离开面前的摊铺,撑著伞来到旁边的炒饭摊前。 “这个,这个,还有胡萝卜,腊肉也来点……” 齐林伸手选著配菜,看老板伸勺舀进大锅,隨便翻炒了几下,香味便溢了出来。 在浓烈而不呛人的烟雾里,他仰著头看天空。 明天先去一趟微阳,领一下解除劳动合同证明,然后归还公司財產,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可归还的……充其量一台笔记本电脑。 不过应当是见不到新媒体部的朋友了,毕竟18楼刚烧个半毁,天板都掉了下来,这层的同事都得强制居家办公。 还有工作交接……要不临走时向人事的芳姐推荐一下自己人? 別从外部空降个新经理,部门的人大概会不適应。其实苏姐就很好,又靠谱对业务掌握又熟练……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齐林沉默著,脑海中又开始乱想。 他曾在微阳失落过也风光过,上千天的日子,各项荣誉与讚美,背锅与爭斗,没想到临走时只能浓缩成这么些內容,像来时一样孑然一身。 哦不对,並不是孑然一身……还有n+1赔偿。 齐林突然忍不住笑了笑,眼神不经意往旁边一瞥。 他愣住了。 有两个裹著黑色大衣的人走进那家魷鱼摊的雨棚,四处环视。 隔著如此遥远的距离,他看不清諦听的表情,但那俩人竟然一步步靠近,最终围坐到了諦听身边,把那个男孩格挡在了自己的视线之外! 齐林猛的转身,往旁边跑去。 “哎哎……你的炒饭好……”背后的声音传来。 两个摊子之间隔得不远,他脚下雨水飞溅开,衝进雨棚下,把老板都嚇了一跳。 “諦听!”他喘了口粗气叫道。 諦听的眼神猛的抬了起来,有些局促不安,又像是看到了救星。 “哥哥……”他往左右瞟了瞟,“好大叔也在这。” “啊?” 裹著黑色大衣的人转过脸来,正气十足的方脸上面戴笑容,只是耳朵上掛著类似耳机的东西,应当是助听器。 “王队?!”齐林目瞪口呆。 “我就说,这孩子肯定不是自己瞎跑的。”另一位裹著黑衣服的人也转头过来,两鬢掺著隱私,英气的眉毛笑意盈盈,不正是王明天的爱人李素琴? “你们……”齐林惊喜的坐了下来。 世界太小了吧!! “我说怎么今天特別想吃烧烤呢。”王明天笑道,“成,和你小子真是缘分不浅。” “你们怎么会来这?”齐林问道。 “我们的家就在这附近。”王明天说,“倒是你,这里离你住的地方很远吧?怎么大晚上的来这里吃东西?” 怪不得上次说自己来非遗文化中心谈项目,对方好像愣了下…… “我……”齐林眼睛一转,决定交代一部分实话,“我换工作了,现在就在非遗文化中心工作。” “哦?”王明天思考了一瞬,“怎么换工作换的这么突然?是因为微阳科技前两天的事故么?你现在什么岗位,这里的岗应该都是编制內吧?” 齐林刚想扯谎,结果却见李素琴拍了一下王明天的胳膊: “职业病又犯了!怎么说话跟审贼似的呢,就不兴人家小孩一直在备考?” 齐林暗暗好笑,点点头算是承认,“嗯,其实一直在备考,也有点熟人在里面……而且微阳科技確实已经把我辞了。” 王明天给李素珍赔笑,然后儘量放缓了语气,隨意说道: “你好像总是陷入一些恶性事件里啊。” 齐林面不改色的嘆了口气,“对啊,最近確实很倒霉。” 怀疑只是出於一位警察的职业素养,他现在想的很开,对此並不反感。 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为什么要为不是自己做的恶事而心虚? 短暂的沉默。 直到老板把一小盆小龙虾端在他的面前,辛辣的鲜味突破了有些沉闷的氛围。 諦听突然开口,声音小却果断: “哥哥他,真的很好。” 李素琴怔了怔,也赶紧出来打圆场: “恢復期硬要出来吃夜宵我都不说你了,吃个饭还不消停!把人大的小的都嚇著了!” “抱歉抱歉,职业病。”王明天笑著解释道,望著爱人的眼神里满是温柔,“不是怀疑小齐。” “我理解的。” 齐林没忘掉王明天曾经的种种,医院时的默契,对抗山魈时的决绝,还有鼓励自己收养諦听时的眼神。 这绝对是一位称职的,问心无愧的警官。 雨点敲打棚顶的声音渐渐密集。 刚才的谈话只像一个突然不太和谐的插曲,隨后便进入了正轨。 聊了聊諦听的事,聊了聊未来的打算,方才的些许不快都拋到了九霄云外。 同时,王明天还说,那件杀人案已经彻底排除了他的嫌疑。 齐林微微一喜,隨即又暗暗嘆气。 这只是在公眾层面而已,最终的真相连自己都还没搞清。 逐渐愉快的聊天中,似乎连雨夜的风都升温了不少,唯一可气的是几人边聊边剥小龙虾,而他只能干巴巴的掘著炒饭…… 可他依旧很开心,越是孤寂的旅人,就会越期待重逢。 不知不觉,桌上一堆残壳,也终於到了分別的时刻。 临走时雨势转小,李素琴伸手给王明天拍拍大衣上的褶子,转头对齐林眨眼睛:“我做的饭可比这摊子香十倍,有空带小听来。” “嗯,一定。”齐林点了点头。 “別只是嘴上说说,我可是说真的。”李素琴的眼神移到了諦听身上,“小孩还发育呢,別老是带他吃外卖,没营养。” “为了他我也会去蹭饭的。”听到如此熟悉的叮嘱,齐林怔了怔神。 两边就此笑著分別。 灯影在积水里摇晃成星河,諦听望著两人挨著走的背影,“好大叔走路同手同脚了。” “那是阿姨挽太紧了吧。”齐林笑著撑起伞,“走吧,回宿舍。” 尾音融进远处夜宵摊的叫卖声里,湿漉漉的街道继续蒸腾著人间烟火气。 而他们都没注意到,街边的黑车中有一双似饿狼一般的眼睛,狠狠盯著他们回来的身影。 “吃爽了是吧!!总算回来休息了!!你最好祈祷我等会什么都没发现!” 第66章 彼时惊梦 夜色已深,雨声淅沥。 齐林躺在陌生的床上,看著天板,鼻腔里还氤氳著灰尘的声色味道,远处的光晕透过飘窗伸进来,諦听蜷缩在对面床铺的阴影里,呼吸很轻。 他失眠了。 说不上具体为什么,每一场失眠也都不必有確切的原因,只是那些被白日喧囂压下去的念头此刻又从骨缝里钻出来,像是硌在身下的细小砂砾。 他翻了个身,寂静中响起布料摩挲的窸窣声。 “睡不著么?哥哥?” “认床……你怎么也没睡著?”齐林扯了扯嘴角,“刚才吃的肚子不舒服?” “不是,只是在想事。” 这下齐林有了些兴趣,“在想什么?” 对八卦感兴趣一直都是人类的天性,更何况諦听这个平时沉闷的男孩。 諦听忽然掀开被子,盘腿坐起来,头上翘起一撮呆毛。 “这里。”男孩指尖戳了戳自己太阳穴,“哥哥这里,像烧开的水壶。” 齐林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形容自己的精神状態。 “真是奇怪的形容。”齐林用指节轻叩自己额头,笑著说:“放心,你应该也多想想你自己的事。” “我?” “是啊,比如说……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諦听突然沉默住了,他看著窗外,“好像有人问过我类似的问题。” 谁? 齐林本来想顺著问,但看这小屁孩的样子大概也是不记得,於是他换了个问法: “那你当时怎么回答的?” 街道上行驶过车辆,尾灯在男孩的眼中离开又亮起。 “我想做个……对別人有用的人。” 齐林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觉得像是有根细针轻轻扎了下胸口,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亦或是反驳,因为这句话中隱隱透露著某种孤独的真意。 即使是这样懵懂的男孩,也如同行於世间的大多数年轻人,大家来时呱呱坠地孑然一身,最后却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活。 “这样么……”齐林把手垫在后脑下,望著天板。 “那哥哥呢?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不知道。”齐林轻轻的说,“太晚了,睡吧。” “嗯,好。”諦听挠挠头躺了回去。 “晚安。” “晚安。” 窗外斜雨纷飞。 街边的积水倒映著昏黄色,时针已经悄然滑过午夜。 打更人蜷缩在驾驶座上,饥寒交迫,为了防止自己睡著,他按了下屏幕,上面跳出歌单,默认的歌曲缓缓从音响里震起。 “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看到你们有多甜蜜……” 男人咬著牙按下了暂停键。 “草,再不睡我也去弄点宵夜吃了!” 他的眼睛猛然闭上,游走的感知如蛇般盘桓。 这是打更人儺面的涉世能力,可提前锁定目標,检测对方的脑波变化!除了检测对手是否睡著,便於入梦,他还经常在审讯时检查犯人的意识波动,来判定对方的证言有几分可信。 而隨著意识的逐渐深入,打更人的嘴角逐渐咧起。 “终於睡著了。” 最后他猛的甩了甩头,將座椅放下,一张玄色的儺面出现在手中。 他看著儺面耳垂的铸铁灯笼隨呼吸明灭,然后將其覆盖在脸上,隨著指尖轻叩眉心铜锣,残音如涟漪盪入雨幕。 【惊梦——启】 灰绿雾气自车窗缝隙渗出,大雨骤停,打更人瞳孔逐渐蒙上白翳,整个人如坠入深潭般瘫软下去。 仿佛灵魂离体般,他看到了自己的身体正在离自己远去,视线逐渐飘向空中,朝著非遗保护中心里某个早已锁定的光点游去。 在空中,他感觉不到风和雨,直到脚下突然凝实。 打更人四处张望,支离破碎的天空中倒映著无数画面,像是一个个不同的世界拼接而成。 他知道,自己已经跳进了齐林的深层意识中。 “怎么都是小时候的事,这小子的童年的好像不是很幸福啊……”打更人嘟囔了一声。 深层意识藏著的往往是某些不愿回忆的往事,这来自於人的自我保护。 脸戴玄色面具的男人迈出一步,身边景色变换,他看到稜角酷似齐林的孩子在昏暗的巷子里奔跑,到一户门前时却犹豫了半天没敢敲门,最后坐在门阶上抱著腿仰望天空,即使身后的窗户中飘出饭菜的烟雾。 他又迈出一步,画面如电影跳帧。 这一次他来到了一处操场,一堆笑容扭曲且癲狂的孩子们围著年少的齐林,爭抢他的书包。 “野孩子!野孩子!”有人笑著把他的书包倒下来,倒了一地的大白兔奶。 打更人看了过去,有些不解其意。 书包里怎么会装的都是,而不是书? 他猜测,这並不是记忆最初的样子,可能是来源於某种想法扭曲后的画面,毕竟人脑容量也是有限的,不可能对这么久远的事原模原样的復刻。 不过又是是什么意思? 正如此想著,便看到那群孩子捡起了。 空荡荡的,童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著某种喜意。 【如果他们吃了,我们应该就能做朋友了吧?】 打更人轻嘆一声。 他再次迈出一步。 “嗖!” 他的视线中出现一颗急速放大靠近的石子,明知这是梦境,可他还是下意识躲了一下。 隨即,这个覆著儺面的男人看到了犹如困兽的少年齐林。 他背靠著一堵摇摇欲坠的烂墙,手上拿著一大把石头,正在拼命朝远方一些模糊的人影丟去。 没想到这个受人欺负的傢伙准头还挺好,好些模糊的人影被这孩子一个人砸的嗷嗷直叫,抱头鼠窜。 “报復的好!”虽然知道自己的任务不在此,可打更人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 他走在一幅幅画面中,像是在翻阅一本漫长又有些单调的小说,现代人多压抑啊,谁又能忍受主角一直憋屈,忍气吞声? 再善良的人,被逼到绝路之时,都会化作穷凶恶极之徒。 可欺负齐林的孩子们一窝蜂散去了,主角却依旧孤零零的站在原地不动,没有一丝报復了別人的喜悦。 打更人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正准备离开之时,四面八方又传来齐林的声音,空旷的像是在山谷里迴荡。 【我刚才……是不是砸重了点?】 “……”打更人有些沉默。 “真是个奇怪的,纠结的人。” 他敲了敲眉心的铜锣,决定不再看这些事情,深层的记忆实在太庞大太复杂了,很难筛选出什么。 他没有忘记此行的,確定齐林究竟是不是那天制服山魈的凶儺! 当然,如果能顺手揪出九局到底准备干什么勾当,那就更好了……別说半瓶,就算搬一整箱茅台,风伯也不敢说什么! 他轻轻一跃,准备跳到浅层记忆区看看。 然而,落地的一瞬间,打更人却突然愣住了。 暗红色的光顺著丝绒窗帘的褶皱缓缓流淌,环形补光灯呈扇形排列在电脑桌前,悬起的麦克风泛著冷冽的铁色,而一个男人背影挺拔正直,正面对著屏幕手舞足蹈,像是某些儺戏求神的手势,口中似乎在讲什么“大山深处……古往今来……” 更多是被记忆扭曲了,听不太清。 等会,这是……什么地方?好像在哪看到过……怎么好像是个直播间? 打更人无所谓的靠近背影,想看看屏幕前的究竟是谁,反正这是记忆,根本不可能感知到自己! “来来来,让我看……”打更人语气轻鬆的像是在哼歌。 突然,屏幕前的男人双手猛的垂下,一动不动。 而后,醇厚的,又带著一声轻漫的嗓音响起。 “好……终於等到你了。” 第67章 他人口中的未来 “好啊……终於等到你了。” 悠悠的声音从那人的口中传来,散漫,也並没有直接的压迫感。 但打更人觉得自己的血都冷了。 他的四肢滯涩住,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谁?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吗? 应该不是吧? 打更人努力扭动脖子,脸上那副面具似乎有万斤之重,然后小心翼翼的用余光瞥视著屋內。 令人绝望的是,四下再无其他人。 【惊梦】失效了?不可能啊…… 这个能力更像是洗脑的进阶版,他可以以类似意识或者说灵魂的状態,直接进入睡眠者的记忆深处翻阅细节。 虽然这招因画面混乱外加有悖人伦,使用的次数较少……但每每出手,都是无往而不利的! 他强行逼迫自己冷静,眼睛盯住屏幕前这道背影。 虽然自己並不是位老道的专业人员,但是在觉醒被收编后,与明暗势力的交锋都不少,也与风伯学会了许多东西。 他没有率先发声,在什么都不了解前说话太快,反而会露怯。 据他的个人猜测,也有可能是因为入侵出了岔子,导致自己变成了齐林记忆中的一部分,引发了扭曲和混乱……也就是,自己现在成了当时的齐林? 那自己只要顺著对话逻辑演下去,一样能推导出之后的事情。 “比我想像中的更慢些。”那道背影嗓音依旧醇厚,带著些许的笑意。 我该怎么回復,在线等,急…… 打更人的大脑疯狂运转,想到齐林表面上还挺礼貌,最后果断而篤定的: “嗯,不好意思。” 迟到了就要道歉,很合理。 对方的笑意更浓,“那为何不动手?” 动手?! 打更人的思绪骤然乱成了一团麻。 这时,一道灵光闪过他的大脑,仿佛晴天霹雳。 那並不是他盯的案子,只是听同事提起过,有位叫做少昊氏的网红在儺神集会遭到了悬赏,而接取者和发布者的身份全是谜,之后还栽赃了谁谁谁…… 更多的信息他记不太全了,不过那时他正好在摸鱼,閒来无事便上短视频软体里搜了一下。 从觉醒后,他的记忆力一直不太好,但那位网红的特徵实在太明显了……那副面具的纹路神秘莫测,光看外形甚至要盖过风伯。 网红? 他又猛的转头看了看这段记忆中的布置。 直播间! 他像是发现了某片新大陆似的。 意外收穫! 当然,此刻不能完全確定,於是打更人继续沉声定气: “动手前,你最起码应该把脸转过来。” 那道背影愣了片刻,又轻轻一笑。 “是在下唐突了。” 梦境中的椅子是可旋转的,隨著转轮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响,对方的身形逐渐扭转过来,也让打更人的心跳猛然加速。 视线里的这人终於展露真容,戴著一副双目嵌著重瞳,额生螺旋双角,颊侧逆鳞密布的玄黑鎏金面具。 果真是少昊氏! 那么,齐林是接取了那桩任务的凶手?! 但对方为什么好像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还有,少昊氏为什么不反抗? 兴奋过后,是更大的谜团。 “为何还不动手?”少昊氏又重复了一遍。 打更人不知道少昊氏面具下究竟是何表情,但对方语气里一直带著某种隱隱的期待,甚至鼓励。 背后一定有另有隱情,此刻断然不能暴露,打草惊蛇。 “在动手前,我想知道他人悬赏你的理由。”斟酌片刻,打更人给出了这个回答。 正常来说,只要不与原记忆偏差太大,都能被大脑自动脑补搪塞过去,所以他的提问並没有细到揪字眼的地步。 俗话说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若是知道自己即將死亡,很容易吐露出更多內容……他也推测出齐林有可能会这么问,毕竟刚才走过的记忆世界中,这小孩实在太纠结太拧巴了。 “……” 少昊氏並没有说话,眼孔后的视线隱隱泛著微光。 怎么回事,难道暴露了?打更人心头一凛。 令人庆幸的是,少昊氏继续开口了: “当然是为了在下这副儺面。”他轻笑道。 “儺面?”打更人的讶异已经遮掩不住。 不对劲啊,如果是为了儺面,那杀人越货的意义在哪?人应当没法使用他人面具的吧? “別的无关紧要,只是希望你听好接下来的每一句话。”少昊氏的语气些微有些严肃。 “?” 打更人的大脑再次烧了起来,按方才的逻辑推演,自己明明是接了任务来杀人的……可对方怎么突然叮嘱起了自己? 这句话插在整个对话逻辑里太过出戏,导致他有些茫然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是在下从千万个未来中探寻到的唯一出路,也是阻止祂们归来的起点。” 少昊氏的声音磁性而有温度,仿佛正在把那些千百年前的传说娓娓道来。 “大儺本是护世灵枢,奈何千年镇压十一鬼疫,早与凶煞之气纠缠难分。” 突然,直播间的场景碎成了波光粼粼的洪流! 打更人大惊,骤然往后退了一步,抬头望去,万千如镜的碎片中倒映的不知是记忆还是未来。 有燃烧的大火,有遍地的尸骸,有密密麻麻的爬虫,有遮云避月的大物,还有那无尽血红的夜色。 还有……还有……每一幅场景都足够令人畏惧甚至发狂。 “疫染江淮,虎倀食婴,魅惑童稚,更有不祥蔽日、咎星犯斗、磔尸腐川、蜎蝣附木、窥天窥渊、巨祟撼岳、蛊糜稷坛,十厄並起,惟“痴”隱而未发。” 少昊氏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旋即他压低了声音,换上了温和的语气。 “但友人啊,不必惧怕……这一路,你不必再像来时那般孑然一身。” “你將逢故交,遇新知,得照助……” “只可惜。”少昊氏从无尽的黑暗中现身,轻轻靠近了打更人。 “作为一切之初,我没法与你同行……但又庆幸我用死亡找到了真正的『答案』,传下了我的儺相,这也算陪你贯穿了始终。” “可能会有些艰辛……但……拯溺救焚之任,匹夫尚不敢辞,况膺天命者乎?” 他轻轻的拍了拍打更人的肩膀。 打更人心说你到底在说什么,几乎完全听不懂…… 但突然的,他有些想哭。 这些便是他当时与齐林说的话么?听起来明明是那么振奋,却又莫名的伤感。 “另外……不要再装下去了吧?你只是助他打开心锁的门钥,不该沾染他的悲伤。” “噶?” 打更人猛然抬头,发现少昊氏眼孔后的眼神正在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 第68章 梦已醒,天已明 完蛋……早就暴露了! 怎么可能?少昊氏到底是个什么玩意?而且这人不单纯是齐林的记忆,似乎还有自己的意识?! 打更人遍体生寒,顾不上更多,猛然一跃,想要退出梦境。 然而,那些光怪陆离並没有离自己远去,他似乎只是原地蹦躂了一下。 “你……” 此刻情况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虽然对面这个神秘的网红並没有露出什么敌意,但是打更人心中仍然警铃大作。 不能如此被动了! 他轻敲眉心的铜锣,锣声震天且悠远,声波盪开近乎实质的涟漪。 没办法,只能试试用记忆清除的手段,看看能否强行突破出去! “鐺!” “子夜铁律!” “鐺!” “万籟收声。” “鐺!” “残锣涤祟。” “鐺!” “前尘断绳!” 他的手指依旧扣在眉心处,凝神看著对方的反应。 嗯?好像是有效果,对方不动了…… 打更人心头微微一喜。 然而,这样的想法刚刚浮现,他的大脑便一片空白,像是突然断了片。 等到视线再次归拢…… 那张玄黑鎏金的可怕儺面已经几乎贴在了自己的面前。 少昊氏看起来仍旧如此的温文儒雅,或者说漫不经心,可越是这样,便越流露出可怖的压迫感。 但打更人无法再后退一步,对方的手指已经轻轻按在了自己的儺面上,分明没用力气,可他感觉全身都被禁錮住了。 “原来如此……刚才便是阁下的戏词?”少昊氏礼貌的问道,“真是不错。” “……” 我刚才这么大的动静仅仅换来声不错? 戏词又是什么?打更人转念一想,对方恐怕说的是刚才自己念的那串咒语。 並不是所有儺面异能都可以隨心所欲的瞬发,在某些能力发动前,他们会由心涌现出一些晦涩难懂的词汇,像是一串暗號或者触发口令。 不然鬼才愿意搞这么大的施法前摇! “为什么要设下圈套等我?”打更人被完全压制住,声音已经近乎嘶哑。 “嗯……等你,也並非等你。”少昊氏轻嘆,“正如在下所说,我的友人无法突破自己的心锁,所以要借他人可入梦的儺相一用,在合適的时间告诉他真相。” “这么说,我成传话筒了?”打更人低声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筹备的?” “很久很久之前,但也可以说……只是从上周开始。” 这句话像是一个谜题,但其中蕴含的信息量几乎爆炸。 再结合方才少昊氏胸有成竹,丝毫不反抗的样子,那番稀里糊涂的,说书一样的话语…… 打更人猛的抬头,“所以悬赏与杀人,全都是你们的自导自演?!” 少昊氏的手指轻轻摩挲过他的面具,好似在上面画些什么,声音生脆,像是在他的脑子里锯木头。 这个神秘的男人没有回答。 “好了。”最后,他轻轻开口,“那一日尚未到来,还请阁下再代我瞒些时日。” 等会,你做了什么……还让我替你瞒?做你的棋子? 他脑海里隱隱闪过一个身影,那一日,那个女生在办公位上把玩著白色的悬壶儺面,清脆如玉的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我喜欢什么样的人?起码得个子高,长得帅,皮肤乾净些……” 他说不清对那人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但听到这段话时没来由的有些难过。 因为他觉得自己和这段话里的每一个词都对不上,个子高长得帅皮肤乾净,老大风伯就很满足以上条件……问题是老大都是有妇之夫了好么! “嗯,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敢於担当,不要对谁的话都听之任之,有主见,还要勇敢点,別老是轻易放弃,这样就行。” 是了……她后来还说过这样的一句话。 勇敢点,是怎样的勇敢? 他突然感觉热血涌上了心头。 “如果我不答应呢?”打更人咬著牙,强忍著全身的压制,四肢猛烈的抖动了起来。 “咦?” “不要……老是把別人当棋子和工具!” 讶异的声音从少昊氏嘴里传来,他能感觉到对面突然涌起了某种决心。 “怎的我好似成了那故事里的反派?” 那副玄黑鎏金面具下的人突然笑了起来。 “大义为先,我並不是阁下的敌人……相反,我们正行於一路。” “你的大义就是这样遮遮掩掩,满嘴谜语人?”打更人继续竭力的突破著压制,“如果你做的是对的,为什么不能直接找官方说出真相!” “不可,况且如刚才所说,没到合適的时机。”少昊氏声音依旧耐心,“但我向你保证,那一天近在咫尺。此刻已是暗流汹涌。” 打更人的眼角抽抽,他发现挣扎片刻仍是无法逃离出这段记忆。 【如果能回去,第一件事先上报领导。】 他心里暗想。 【算了……这个时候不能莽,大丈夫能屈能伸,万一对方一怒之下……】 “阁下当然能回去。”少昊氏揶揄笑道,“我也不会一怒之下怎么样,用一句年轻人的话叫什么来著……內心戏別太多?” 这下打更人彻底傻眼了。 对方还能听到自己的心声?到底你是打更人还是我是打更人? “夜长梦多,今夜不如我们到此为止?”少昊氏压在他面具上的手微微用力。 【巴不得!】 打更人內心忍不住想。 【等会就回去敲风伯的门!】 “那可不行……在別人的记忆里,一切可由不得阁下。”少昊氏的语气似乎永远都这么平缓,“可惜我已以身入局,如果以后有机会……让我那位友人替我说一声抱歉吧。” 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句话的具体含义,他便被用力一推,往后倒去,怦然砸碎了直播间的地板! 同时,熟悉的戏词,藉由另一个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子夜铁律,万籟收声,残锣涤祟,前尘断绳。” “?你是什么时候学会……” 他只来得及在脑海中响起疑问,刚才的所有记忆便突然从他眼前飞逝而过,快速的从他脑子里抽离。 大儺,鬼疫,守护,天命,少昊氏,自导自演…… 他如坠深海,眼前一片模糊,无止尽的黑暗。 “哎呦!” “咣!” 打更人突然手舞足蹈的从驾驶室蹦了起来,一下子撞到了车顶,痛的齜牙咧嘴捂住头。 “我……睡著了?”打更人有些发懵的看著自己手中的儺面。 他隱约记得昨天潜入了齐林的深层记忆,看到了他少年时候的事,再然后…… 似乎什么都没发现,一觉睡到了现在。 再向外看去,黑云依旧,天色蒙蒙亮。 夜已经过去了。 上架感言 不知不觉到了上架的日子,和曾经仰慕过的大佬亦或是作者朋友一样,我也终於到了写感言的这天。(很长也有些文青,酌情查看~) 说实在的,虽然这部小说的成绩並不算优秀,但依旧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一开始,它的创作动机只是来源於我半夜的灵光一闪。 那天晚上我刷各种社交平台的时候,突然在论坛上看到了一张很帅的儺面照片,於是中二的心热血重燃,我开始幻想一个男人戴上它拔刀走进雨夜的样子。 那一刻大雨縹緲,无名的英雄为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目標背负栽赃与罪孽,还有整个世界不理解的目光,孤独的抗衡著背地里的阴谋家们或齜牙咧嘴的怪物。 所以,刚开始大家也看到了,陷害的谜题,爽快的战斗与反杀……也被很多人奉为经典的黄金三章,按照这个节奏下去,大概成绩会更好。 可写到一半的时候,我的爽文大脑突然和另一个精神分裂的人格打了起来。 故事开始朝著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主角固执又迷茫,对我拋出的一切诱饵都不感兴趣,好像要怀疑我给他创造的一切,包括外掛……於是我掉了一堆头髮成天想著如何驱动他。可发现他又不全然是条咸鱼,他对世界的不公依然充满了少年般的怒火,会纠结心中的错与对,但真碰到“没法想太多的时刻”,他就会身体先大脑衝出去,和那些噁心的玩意玩命。 这就是现在的齐林。 实话讲,在我写这个故事的时候,很多人说看到了龙族的影子,我对其中一位书友的评论印象非常深刻,他说齐林像是一个长大后的衰小孩。 他看似拋除了那些少年的幼稚心性与孩子气,把自己包装的坚不可摧。可那个死小孩永远在自己的心底深处,正义勇敢,却也有著许多不敢向前的怯懦,生怕往前一步,当下所拥有的就会翻天覆地,生怕自己做出某个决定后,接下来的人生就会万劫不復。 像是现在绝大多数迷茫而浑浑噩噩的年轻人。 引用我曾经很喜欢的一句话: “一个作者哪能写尽世上的所有人呢?写来写去,写的还是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无论孤独还是野心,都是自己人生某个侧面的写照。” “这是我的局限和浅薄,但也是我的真诚。” 熟悉茶叶的人可能知道,我並不能算一个纯粹的新人,虽然我从未正式发表过书籍,但写作一直都是我的爱好。 从初中开始,我就用手写的方式连载dnf的同人给全班传阅,甚至一度替代了我的周记作业,让语文老师追的念念不忘;高中有了手机后,便开始在各大论坛玩文字类的游戏加之写各种短篇同人。 直到大学,直到工作,直到自主创业……创作从未有一刻停止,也没有一刻满足过,我在白天应付那些操蛋的客户和糟心事时,满脑子都是那些绝美的画面——浪子饮酒作诗,英雄纵马挥剑驰骋天下;城市或者青山中的旅人撑著伞,与年轻大笑著的狂徒们擦肩而过。 浪子是我,英雄是我,旅人是我,狂徒亦是我。 这是我的救赎,也是我的旅途。 另外,还有一些感谢书友的话要说。 我真的好喜欢【书友】这个词,就像我彼时喜欢的【旅友】,所有友人,最初都是因一场巧合而相逢。 想像有天,你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迷了路,这时天涌大雨雷电交加,无路可躲,但你发现了什么呢……哈!一个防水的塑胶袋! 你顾不上搞笑將它戴在头上,结果扫视间,一个女孩站在街道的另一端和你遥遥对望,她的眉眼灵动眼角弯弯,最主要的是手里也一样拿著空空的包装袋准备套头…… 你怎么可能忍住不和她成为朋友? 书也是场充满了巧合与邂逅的旅行。 我们因为某个片段,某个人物,某段故事而深陷其中,发现了同样深陷其中的作者和朋友,大家嘻哈一声便决定结伴,因为年轻人的决定本就鲁莽一些……纵然中途有人道路不合,有人无声退出,可每想起相遇时共同经歷过的巧合,是不是偶尔还会轻轻的心动? 反正我是心动了,感谢每一个评论,点讚,投票,打赏,或者只是默默看书支持我的朋友,也是因为你们的一路陪伴,才让这段旅途不至於那么难以坚持。 所以,在临上架整理大纲的时候,我突然还是想明白了一件事,我要写一个让我自己喜欢,也让书友喜欢的故事。即使这个中途有人暂时离场,我也会满心欢喜的庆幸你曾来过。 但我可以向诸位保证,写自己喜欢的故事绝不等於自嗨,我依然会观察著市场的热点,斟酌大家的喜好,绝不会餵一些无效虐主虐配,以及普罗大眾都厌恶的奇怪毒点。 这一定是一个勇敢,奇幻,中途也许略有遗憾,但结局美满的故事。 书里的角色並不像现实中的我们,面对汹涌而庞大的时代只能隨波逐流;他们有了儺面的加持,可以抵抗,可以爭斗,可以尽力挽回一些离失和爱而不得。 这就是我要写的。 ———————————————— 然后,说一下更新规则,群里的小伙伴可能都知道茶叶因为现实实在太忙有些更新无力……不过我还是在上架第一天准备了一万字小爆更~(4.25日中午十二点开vip章节后放出两章,下午八点左右再放出两章。) 之后的话还会和以前一样,日常儘量做到两更。能多更会儘量多更。 不断更(按规则使用起点请假条那天除外),不太监是绝对的底线,然后定个小目標激励自己一下: 本月(4月內)月票达到1000加两更(目前已经快五百票了,月底好像有双倍月票活动?大家可以攒一攒那几天投) 盟主(?)加更。 白银盟(?你在想什么屁)加十更。 如此抽象的加更原则不是茶叶囂张,而是真的有点更新无力……(跪)所幸弄隨缘点算了,嗯,长期有效~ 最后,感谢你阅读这个故事。 求首订~求票票~ —————————————— 最后!!!经典献祭环节,没想到我个纯新还是有一丟丟作者人脉的嗷! 蓝鹿月《你一臭打游戏的,还修上仙了?》 【网游式修仙】【安稳升级流】 日更一万的大佬,量大管饱同时兼顾质量,超级爽 —————— 雾海时钟《日月同错:我蹲了万业尸仙一千年》 简介:当一人一狗重现在现世战场,黎青玄咧嘴一笑:“万业老贼,贫道这厢有礼了!” 日月同人扛把子! —————— 灵云山人《家族崛起:从边荒鰥夫到长生道君》 【种田、摸尸、无系统、草根崛起】 节奏舒適行文扎实,超级推荐! ———————— 日暮途远锦衣夜行《诡秘:最后一个牧羊人》 诡秘同人中少见的牧羊人序列,三十万字了,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看看 —————————— 老莫不吃鱼《灾变末世里的农场主》 简介:永夜吞噬世界,人类在微光中苟活,丁默亲手种下无尽作物,抬眸望去,宛若一尊真阳。 —————————— 望雨归海《长生符种:我靠苟道修仙》 凡人流、无系统、草根崛起、制符起家 ———————————— 梅子杀手《邪神只想做游戏》 游戏製作网吧文轻鬆脑洞 —————————————— 断南《诡秘:漫游深渊的愚者》 简介:愚者克莱恩为对抗天尊,分裂人性化为新的周明瑞。他被投入深渊,身负多种序列,在失控中挣扎,在深渊中重生 —————————————— 荒川幽谷柳青衣《从黄飞鸿开始横推诸天》 是我一位素未谋面的老友的书,诸天文,笔力极强稳扎稳打,现在已一百万字可宰了~ ———————— 感谢大家的阅读,求明日的首订~最后,祝愿这一路不孤,不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