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夜游》 分卷阅读1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1 《秉烛夜游》bluer 文案: -长夜漫漫,请赐我烛火。 -人生苦短,愿携手相将。 中篇现实向/ 较虐he/ 心理医生×抑郁病人同居二三事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郑御德,余诗安 ┃ 配角:方屿,邹子澈,秧仲卿,宋佳 ┃ 其它:心理医生,养成,治愈,现实,抑郁症,中篇,短篇,拯救 第1章 午夜篇 “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亲爱的!今天吃什么啊?”女人望着玄关的男人,笑眯眯地系上围裙。 “唔,我还不饿。随便你啦,反正老婆做什么都好吃。”男人也笑,脱下披在身上的保安服外套,随手甩到沙发上。 女人莞尔一笑。她一步一步向他走来,伸手抚上男人的膝盖:“真不饿啊?” “真不饿。”男人在沙发座上扭了扭,把自己窝成一个更舒适的姿势。 “不饿就先不吃饭吧。”女人紧挨着他坐下来,歪头枕在他肩膀上,双手一前一后拢住了他,长长的卷发骚动着男人的侧脸。她声音嘶哑:“不如就先吃我吧……” 男人没有应答,他的身体有些发僵。 “放轻松,老公……你这星期已经好久没空陪人家了呀……”女人欺身而上,一个接一个亲吻,落在他的脸颊、脖颈上。滚烫的温度在皮肤与皮肤间传递,甜腻的香水味弥漫开来。女人牵引着他的手放到自己傲人挺立的胸脯上,另一只手慢慢摸向他身下……没有摸到想象中应有的灼热。男人早就触电般弹了起来,双手紧紧拉扯住身上被解开的衬衫:“我我我……去洗个澡先。” 女人站起来,笑吟吟地点头:“好呀,我们一起洗嘛。” 男人前行的背影僵了一秒:“啊,不用了,工作一天身上太脏。你要是饿了就先吃吧。”他急行几步进了卧室,门外妻子轻言细语的安慰也一并消音。卧室窗帘紧闭,四周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空气中安静得似乎能听到嗡嗡的耳鸣。男人深呼吸,脸上的酡红逐渐褪去。这不是第一次了。工作强度大,心理压力更大,他在妻子面前难以重振雄风。他想起同事老李挤眉弄眼地跟他说的悄悄话:“你肯定不爱你老婆,否则怎么连她接近你都觉得有压力呢?要不你换个人处处。”男人握紧拳头,眉头紧锁。他不是不爱她,只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心里空空落落的,完全无法理解夫妻相视时眼中闪烁的激情。 房门被敲了三下。“老公,水温我帮你调好了啊。” “啊,好,谢谢。”男人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走到床头柜边拿换洗衣物。第二个抽屉滑开,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他黑白灰三色的内裤和短袜。他感叹了一下妻子的细心。突然想穿灰色的……他伸手掏出抽屉深处的一格,一角暗红色的硬纸漏了出来。 是没丢的衣服商标吧?他一把抽出硬纸。竟是结婚证,怎么落在这个抽屉里。他习惯性地翻开扫了一眼。这一眼,让他的目光再也没移开。 贴在结婚证的照片中,他和一个陌生女人并肩站立。女人短发披肩,抿嘴微笑,嘴角挂着一个精致的酒窝。他微微驼背,缩在女人背后,半边面容隐匿在阴影里,面容消瘦, 眉间印着一个郁结之气形成的鼓包,不比一架骷髅饱满多少。 男人双腿颤抖。他跌到地上,眼睛死死盯住面前的白纸黑字: 持证人:余诗安 登记日期:2016年5月10日 姓名:余诗安 性别:男 国籍:中国 出生日期:1993年4月2日 姓名:陈苏源 性别:女 国籍:中国 出生日期:1993年12月25日 陈苏源?那是谁?和自己结婚的明明是外面那个温柔耐心的女人啊!和自己共度这么久,她是——不对,她叫什么?她是什么人? 余诗安揉抓头发,狠狠敲打脑袋,似乎里面有什么怪物要破膛而出。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了,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被他遗忘良久——可那是什么东西?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女人推开房门:“亲爱的?你还不去——”女人错愕地看着瘫在地上满头大汗的余诗安,目光转了又转,终于捕捉到地上那枚鲜红的结婚证。女人关怀地上前蹲下,轻声道:“怎么了?你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 余诗安望向来人,目光涣散:“你……是谁?我又是谁?” 女人一愣:“你今天早上没吃药吧?” 余诗安面容古怪:“我没有病,为什么要吃药?” “你啊,记忆断断续续的,如果不吃药,就会造成持续的记忆混乱。这不,叫你好好听话……” “不、不……”余诗安望着地板,房间昏暗,他似乎什么都看不大清了,“我很肯定,我不认识你……你不是我妻子……” 女人声音冷了下来:“你糊涂了。” “不不……我从没像现在这样清醒过。”余诗安睁大了眼睛,打量面前这个陌生的女人,一股惧意油然而生。“请你出去。” 女人刷的一声站起身,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 余诗安支撑着床头柜站起来就想走。与女人擦身而过的一刹那,被对方一手刀逼近,忙急剧后仰,脚下一趔趄,被扑倒在床上。 女人骑跨在他身上,双唇逼近:“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为什么这么多天了,你还是这个样子?难道你不想要我吗?”女人的禁锢并不牢固,但瘦弱如余诗安,竟没有一丝挣扎脱出的余地。女人口中的咒骂越来越响,她声如洪钟,仿佛宣读审判的教皇:“你为什么不能和女人上床!” “不,不要……”余诗安嘶哑着声音想要辩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的衬衫早已被撕下,团成一团扔在旁边,皮带被扯出,长裤松松垮垮地挂在膝盖上面。直到裤裆里被探入温热的手指,他剧烈地抖动着身体,双手做着毫无意义地遮掩,口中哭喊:“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我没有病——我病好了!不要、不要……我病好了!” 女人动作一顿,面容似有怜悯:“别怕,只要你体会过了就再也不会怕了。” “不……”余诗安眼角的泪痕在黑暗中闪烁着清丽的光。 “马上你的病就会好了。”女人揉捏着手中的器物,笃定地宣布。 余诗安脸色苍白,瞳孔似乎失去了焦距。他感到如墨般的黑暗吞噬了他,听觉和触觉如潮水般从他的身躯一丝丝抽离。一切希望都集中在记忆中、床头柜最底层的那个抽屉。等他睁开眼,他发现自己手上多了一把刀。 身上的重量在下一秒就远离了他。女人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往后退,“神经病啊你!这钱我不要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2 了!” 余诗安没有动弹。他浑身的力气都集中在手腕上。刀柄在他手中转了一圈,镀着银光的刀刃晃晃悠悠对准自己心口。 “噗嗤。”黑暗中,殷红流淌。 第2章 子夜篇 燕都,作为南川省会、中西部地区经济枢纽,医疗卫生基础设施尤其完备,燕都第一人民医院更是其中翘楚。这会,心理门诊的郑御德医生正坐在办公桌前,认认真真地……扒拉着面前的泡面。 虚掩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打扮清爽的女人闯了进来:“在不在在不在呀?” 郑御德捂着喉咙,咳嗽。 “哦,又躲在治疗室吃东西,孙教授看到了准骂你。” 郑御德无奈道:“方屿,未入室先扬声你懂不懂啊?” 方屿翻了一个白眼,没大没小地坐到他面前的治疗椅上,脑后的长马尾一摆一摆的。“郑医生,现在吃什么饭啊,马上就要下班了。今晚同学聚会跟我去吃好的啊!每次聚会都不来,老同学们都让我来亲自捉你。” 郑御德吸溜吸溜地把最后一口面嚼完,又呷了一口汤,慢吞吞地说:“没办法啊,我病人多,可忙了。”他伸了个懒腰,笑眯眯地望向她,“可不像你啊,方女士,坐工作室的咨询师要比我这清闲得多吧?” 方屿脸一黑,这大概是唯一一个她难以辩驳的点了。“去你的,老娘的客户可都是大款。看不起咨询师?那你当年还和咨询师谈恋爱?” “和你交往的时候哪知道你只能考到咨询师三级啊~”郑御德耸肩。 “呵呵呵呵,考得到二级又怎样,某人忙得连恋爱都没时间谈呢。天天泡在医院治病,看起来郑医生只能和病人谈恋爱啦,边治边谈嘛。” “咚咚咚。”助理敲门。“郑医生,病人到了。” 郑御德冲她点点头,静静望向方屿。 “得嘞,半个小时是吧?我去外面等你,今晚说什么你都要跟我走。”方屿没好气地起身。 “等等,我……” 方屿回头。 “帮忙把泡面丢一下。” “……” 郑御德静静观察坐在对面的三人。一对夫妻,男的两鬓白发,眉峰分明,满脸写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女的高颧骨,薄嘴唇,眼神凌厉。最要紧的是挤在他们中间的年轻男人,形体瘦弱,面色苍白如雪,宽大的病号服遮不住肩膀上缠绕的层层绷带。 “病例单。”他公事公办地提示道。 门诊号:14565612 姓名:余诗安 性别:男 年龄:24 籍贯:南川省黑水县 工作单位:无业 …… “是这样,医生,这是我们儿子。他有病,同性恋。”余父率先开口。 郑御德诧异地望了他一眼。这样的说法他很多年没听到过了。他余光扫了一眼低着头的余诗安,他垂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鞋尖,好像那里有朵花似的。他用宽慰的口吻说:“同性恋不是疾病。” 余母眉毛微皱,“医生,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你们大城市的小姑娘穿的衣服都比我们县城的少。孩子他爸去北海当过兵,我四处下海经商,什么没见过?但是自己儿子变成同性恋……我们老了,讲传统,就是接受不了。” 余父接着解释:“这是病,病都可以治,我们几年前就带他到燕都来看过病,你们医生也说不能治,我们只好找熟人去了黑水的专业私人医院。这不,治好了。”说着还有些自豪地扬起脸。 “看法是看法,事实是事实。”郑御德冷静地望着对面的二位——也是唯二抬着头能看到脸的人,“1973年,美国心理学协会和美国精神医学会就已将同性恋从疾病分类系统中去除。1990年,世界卫生组织也将同性恋从疾病名册中去除。2001年,根据我国第三版《中国精神障碍分类与诊断标准》,同性恋不再是精神疾病的一种。前不久,就今年5月下旬,台湾司法院还宣布了同性婚姻合法。你们的儿子只是拥有一个小众的性向,顶多被分为自我不和谐型。” 余父若有所思地望着身边缩在一团的人:“您的意思是同性恋治不好,还是会复发的?” “……”郑御德沉默数秒,“不,我的意思是,根据国家法律法规和疾病诊断标准,同性恋是人类众多性倾向中的一个正常类别,并非任何疾病,无需接受任何治疗。” 余母和蔼地点点头,“谢谢,这些信息比我们上次来的时候全面了许多。但是谁家父母不希望自己有一个正常——有一个会结婚生子的儿子呢?走他这种歪门邪路,旁人会怎样看他呢?所以无论付出多少代价,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都会进行尝试。” “现在认识理解同性恋的社会人群越来越多了,社会舆论总体来说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能在您县城里,有些人因为这种差异不待见孩子,也不是您因此不待见自己孩子的理由啊。正是因为有歧视同性恋的人存在,为人父母的,才更不应该接着握住他们的手去捅孩子一刀。” 余父瞟了余诗安一眼,面色古怪。 “我……治好了。” 郑御德迫不及待地望向余诗安。这是进治疗室以来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这是病人高筑的心理壁垒崩溃的信号。谁知余诗安就悄声说了这么一句话,目光往自己这里停留半秒,就诚惶诚恐地躲开了。 余母满足地拍打他的后背:“嗯,我们知道,我们知道。医生,其实今天来主要咨询的也不是这事,他一刀捅伤了自己,我们怀疑是治疗同性恋的后遗症。” 郑御德注意到余诗安衣领边露出的绷带,轻轻询问他:“不要紧吧?还疼不疼?” 余诗安置若罔闻。 郑御德望向几欲开口的余母。 “是这样,从黑水的医院出来后,我们就给他相亲结婚。可怜了我的儿子,治好了同性恋,不会对同性产生性冲动了,附带着对异性也没有了。姑娘一个月不到就闹了离婚。哦,出院后他一直有服用秧教授开的药的,因为他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底子虚。我就寻思着趁着吃药还可以控制,得赶紧把问题解决了啊。秧教授的私人医院里有一个女的,也是喜欢女的,她妈妈安排了一个男的……强上了她,教她体验真正的鱼水之情。这不,后来那就答应和男人结婚了嘛。要是我家是女儿我是不忍心的,但是我家是儿子,儿子又能吃多少苦呢,对不对?” 郑御德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当然对面的三杯水也从没没空过。他预感到今天可能又无法按时下班了。“您的意思是,您为了纠正孩子的性向,找了一名异性□□他?” 沉默良久,余父瓮声瓮气地回应:“都是为了孩子好。而且我们咨询过,这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3 不犯法。” 其实可以按猥亵罪处理。郑御德腹诽。但是显然这句话没有说出来的价值。“那么,捅伤是怎么回事呢?” 提及此事,余母眉头微皱,抬手揉着太阳穴。“那姑娘声称她亲眼看到他从床头柜摸出小刀,亲手刺向自己胸膛的。还好刺的不深,姑娘也及时打了抢救电话。我觉得平时他不是这样的人啊,来燕都看完外伤就顺便来了心理科。” 郑御德无数次瞥向余诗安,这么下去他是什么都无法从他那听到的,也难以达到有效信息的交流。“这件事给予他的冲击很大。请您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您生来就喜欢异性,而这为世界所不容,您的家庭还给你物色一名同性逼你□□,你会是什么感受呢?好了,请你们二位出去稍作等候,我和病人单独说几句。” 助理响应了他的按铃呼唤:“二位请跟我来。” 二人一前一后消失在治疗室。郑御德起身,撤去余诗安面前多余的两杯水。医生和病人隔着一片蒸腾的水蒸气,一个死命低着头,一个望眼欲穿。作为心理治疗师,无法交流的感觉就像是隔靴搔痒,难受极了。“好了,他们都走了。这里只剩下你跟我了。”郑御德声音温和轻柔,简直就跟哄小孩子一样,然而他失望地发现,余诗安的身体在轻微地发抖。“别怕,不论你以前看过什么样的心理医生,我会是不一样的。你是成年人,我是你一个人的医生,我们接下来的谈话,除了威胁到你生命的内容,我都会为你保密的。我愿意帮助你,请你相信我。” 余诗安抬头望了他一眼。又一眼。眼神躲闪。 “能不能告诉我,你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伤痕呢?” 郑御德上半身向他那边压了一点,同时对方向后倾斜了一度,和他保持一个平行的平面。 余诗安双手放在膝盖上,反反复复地揉搓病号服的布料, “如果……有,我是不是……有病?”他的声音带着适度的沙哑,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大喘气,这是被生活的苦难磨砺出的后遗症。 说对了!郑御德在心里给自己鼓掌。小刀放在床头柜里,怎么听怎么像一个日常使用的位置。隔着薄薄的木板,每晚和伤害自己的刀刃共枕,这回是怎样的心理状态,也就不难下定义了。“不一定呢,有可能有,有可能没有;有可能是很容易治疗的病,有可能是需要你、我、你的父母共同面对的病。你愿意给我看看吗?当然,你不愿意也没有关系。” 余诗安又抬头飞速地瞟了他一眼。挣扎了几秒,他一颗颗解开系至胸口的纽扣。 居然不只是割手腕吗? 病号服缓慢褪下,露出余诗安光洁瓷白的肌肤。没有衣料的遮盖,他的身形愈显瘦弱,如苍白的雕像般,骨架上只披了一层薄薄的皮肉。手臂上、小腹处,纵横着数十道深深浅浅的淡红色伤痕,都比周围皮肤凹下去一些,一道附着一道,像在砧板上试刀的痕迹,凶手随意下刀,同一位置的血肉被反反复复地割开。余诗安一双泪眼追逐着郑御德的目光,双手紧紧攥着衣服,身体在微凉的空气中轻颤。他再开口,声音中已染上了哭腔:“郑医生,能不能……不要告诉我父母……” 郑御德为难。自残或自杀未遂这种程度的行为,已经不在他保密条例范围之内了。他只是为他拉上衣服,安慰地拍拍他的右肩:“一会你的病例我直接交给你。能不能告诉我,做这些事的时候,你心里是什么感觉呢?” 余诗安缓缓低下头。视线接触又切断了。“讨厌自己。无力。愧疚。委屈。觉得很疼,但是又觉得这是我应得的。事实上做完了也没觉得心里好受多少,只能做得更狠……” “你为什么讨厌自己呢?” “我感觉……自己没有用。我感觉……没有人爱我。要是我没有出生就好了。” “是因为你是同性恋吗?” 余诗安沉默。并丝毫没有接下来会开口的架势。 “那么,你对女孩子是怎么看的呢?” “……她们很友善,很阳光,和我有很多共同话题。但是……一看到□□的她们……我就感到害怕、恶心。” “好的,那么你对男孩子是怎么看的呢?”郑御德看到对方神色古怪,忙补充道:“现在我们的谈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你可以相信我。” 余诗安支吾了几次,声音弱弱如蚊虫:“我觉得……他们是同类。我想……我要……当然现在我不想了,我不会想了……我……” “如果现在有一个你各方面都满意的男孩站在你面前,闭上眼想象一下,对——你心里有什么感觉呢?”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余诗安在一片寂静中睁开眼,眼神涣散:“我觉得——我配不上他。” “郑医生郑医生,治疗结束了吗?” “30分钟已经过了,今天的谈话到此结束。心理治疗是个长期的过程——令郎的情况不容乐观,建议尽快去精神卫生专科做全面检查,药物治疗以精神科医生处方为主,之前吃的药千万不要再乱吃,希望你们加以重视。” “郑老师您要下班啦?方小姐托我向你转达,她等得不耐烦先走了……” —————————————————————————————————— 燕都第一人民医院心理科病例编号fh6324 记录日期: 2017 年 09 月 02 日 17 时 26 分 余诗安,24岁,男性,汉族,无宗教信仰,无职业,高中文化水平,婚姻状况为离异,南川省黑水县人。因自残、自杀未遂,于2017年9月至本院心理门诊接受治疗。病史由患者父母代述,病史详尽可靠。 患者自幼乖巧懂事,学习成绩优异。高中时与班级内外异性走得极近,为校方重视,约谈家长。患者告知父母其同性恋倾向,对异性无法达成性唤起。18岁,放弃高考,高中毕业后应征入伍,翌年被因故除名。20岁,进入黑水县私人行为纠正机构。22岁,对同性无法达成性唤起。23岁,与同乡异性相亲结婚,一个月后,离婚。后曾从事物业安保工作。同年,自杀未遂,发现多处既往自残痕迹。患者少语,性格内向,无主动交流意愿。父母非近亲结婚,均系个体工商户,初中文化水平,家庭经济环境殷实。其父曾在部队服役,脾气暴躁,自尊心强,曾对患者幼时施加家庭暴力。其母为人干练,思维固执,在患者成长过程中经常代为做决定。 患者既往体健,无重大疾病史,无重大手术史,无头颅外伤史,无昏迷抽搐史,无精神活性物质依赖史。家族无精神病患者,无其他遗传性疾病患者。 体检结果:肩胛骨骨折,手臂、腹部体表外伤。胃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4 粘膜损伤。 神经系统检查:无异常。 精神状态:被动接触,消极对答。对回忆及讲述过往经历怀有抵触心理。无攻击、威胁性言语行为。治疗尚合作。 实验室检查:三大常规、肝肾功能检查正常。 脑电地形图:异常脑电地形图为主。δ、θ频段能量增高。 小结与分析: 患者有持续焦虑无助感、持续恐惧或忧郁感,情绪压抑,自制力减弱,思维迟缓,意志活动减退,记忆力下降,在相对快乐和忧郁、悲观、绝望间摆荡,长期睡眠障碍,性敏感,易受惊。根据病史、临床表现及检查, 可以排除精神分裂症、躁狂症、癫癎所致的人格障碍、脑炎后遗症或其它脑器质性损害。 临床诊断:中度抑郁症。 第3章 夜阑篇 “你来了。”郑御德冲来人点头。一天有那么多病例从他手中过,周而复始再次对上病人,都只能凭病史的只言片语唤醒记忆。然而对眼前这个人,他印象深刻。这人比以前更瘦了一些,仍是被宽大的病号服套着,低垂着头颅,阳光透过百叶窗打在他脸上,似乎能勾勒出肌肤下半透明的血管。郑御德放下病例,和颜悦色地望着他,问:“最近感觉怎么样?” 坐在一边的余母急吼吼地发言:“郑医生,精神科开的药我们一直有喂他吃,但是没有好转。我们想给他办住院,毕竟我和孩子他爸都还有生意要做,总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监督他。让他一个人待在家里我们都不放心。可是,可是他打死也不想住院,精神科医生说是他对住院环境有抵触心理,不能住……” 郑御德注意到余诗安在轻微地发抖。 “——所以,我想,医生你有没有介绍的疗养院,环境好一点的那种?毕竟上次也是在私人医院治好的。钱不是问题,每月住宿费十万以下我们都支付得起……” 余诗安抖地更厉害了。 郑御德忙打断:“这样,我先和病人单独谈谈。” “好好好。”余母忙不迭地起身离开,走之前拍了拍余诗安肩膀:“医生问什么,就说啊!” 关门声响起,一阵诡异的沉默。二人开始了“比比谁先开口”的游戏。余诗安难熬地等待了半晌,抬头望了郑御德一眼。这一眼,满是心虚的意味。 得到了回应,郑御德也不拖延,“你比我上次见你更瘦了。” 余诗安沉默,满不情愿地低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精神科医生开的药没有好好吃吧?” 余诗安的喉结滚了滚。他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口。他开始专注地撕扯着病号服下摆的布料,眼神不住地在衣服上乱瞟。 这是一个潜意识发出的求救信号。郑御德心里一紧。他慢慢从办公桌后站起来,往余诗安的方向走了一步,不容置疑地说:“把衣服撩起来给我看看。” 余诗安一个激灵。他古怪地扫了郑御德一眼,动手解开纽扣。肩膀上的绷带还没完全拆下,淡红色的伤痕密布,从绷带之下一直延伸到下腹部,其中几道深红色的新鲜伤口纵横交错,尤为显眼。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各类中西药的独特气味。余诗安刚才一直在心里祈祷不要被发现不要被发现,没想到还没多祈祷几遍就被喝令脱了衣服。 “疼吗?”郑御德蹲在治疗椅边看他,冰凉的手指抚上伤口边缘,成功激得他打了个冷颤。 “对、对不起。”余诗安有些手足无措,郑御德这个姿势,自己眼神怎么胡乱躲都能和他对接得上。 “药也没有好好吃吧?看你父母,似乎不是不会监督你吃药的人。你是怎么办到的呢?”郑御德的手指一路滑到腹部的伤口。 余诗安双手死死撑在沙发椅扶手上,身体后仰。“对、对不起……那个医生……他告诉我父母我同性恋的病没有根治,他开的药……我实在不敢相信他……” 所以你在他们面前吞下药,回头自己躲在厕所里抠嗓子呕吐出来。这么熟练的一套,大概很早就学会了,长期积习导致胃酸上涌,胃粘膜损伤。郑御德看着手下伤痕密布的肌肤,难以想象这皮肤之下还有更千疮百孔的躯体,以及居住在这幅躯体中的,无处安放的灵魂。 “那么你相信我吗?”郑御德抬头仰视,目光灼灼。 余诗安跌进他的凝视,眼里一层泪光闪了又闪。他轻轻点头。“您是第一个跟我说同性恋不是病的人。所以,能不能……救我。” “郑老师。上一位已经结束了吗?”助理诧异地为郑御德递上茶水。 “啊,你带余先生到休息室去坐着,等我下班就带他走。” “咦?”助理惊奇地望向躲在郑御德身后的年轻人,他眼角通红,嘴边却挂着一丝罕见的微笑。助理马上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公事公办地向来人点点头,“你好,请随我来。” 郑御德低头呷了一口茶。就在刚才,他做了一个难以置信的决定—— “救我。” “怎么回事?” “如果您不答应,他们肯定会把我送到其他私人医院,我不想回去。求求您,就和他们说您把我带到您认识的疗养院了,我会自己租房子自己照顾好自己,绝对不给您添麻烦。” “我了解你的诉求了,但你的情况需要家庭、朋友的陪伴和支持。哪怕你的家庭不理解你的状况,一个人独处对你的病情绝不会是一个好选择。” “……郑医生,求求您,求求您,对您来说就一句话的事,我、我会做好接下来的一切的,我、我没有办法了,真的不想回去……郑医生,求您救救我……” “这样吧,我在南郊有一处房产空着,就当你是我的租客好不好?哎呀好了别哭了,乖……” 郑御德头一次看见那张苍白的脸上出现笑容。泪珠还挂在眼睫毛上,在阳光照耀下,就变成了清晨小草尖上的露珠。他从内心燃出了火焰,整个人都被点亮了。 房客约法三章: 一,不允许伤害自己; 二,一日三餐按时吃饭,11点前必须睡觉; 三,吃药谨遵医嘱,若感到任何不适,主动找房东。 余诗安背着帆布包跟在郑御德后面。 “东西这么少?”郑御德吃惊,“我家可没有洗漱用品和衣服提供。” “我都带了。” 余诗安用力点头,手用力捏着背包肩带,顿了一顿,“药也带了。” 郑御德带他走进电梯,步入医院地下停车场。“我和你父母商量过了,你住在我那里,平时我得空会去照顾你,谈话治疗按时长收费,费用标准依照我院收费标准算。他们连同房租全预付了。但是我在医院门诊这边是很忙的,平时可能很少管你,你有什么事情要主动跟我说。你的病不是神经性的,都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5 是心因性的,慢慢来。” 余诗安坐上副驾驶座,一一点头应下。 “你还没我的手机号吧,135……” “我有。”余诗安飞快地说,有些不好意思,“您的名片上有。” “噢,”郑御德有些意外地瞥了他一眼。“那把你的给我。” “是。”余诗安慢吞吞地摆弄手机。 陌生号码 13607465860 南川,黑水 2017年9月8日 19:12 我是余诗安。 今天傍晚的燕都前所未有地没有堵车。余诗安心情很好,他侧头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车水马龙,注意到桥边坏了好几个月的路灯修好了。他人生中崭新的篇章,从此刻开始。 “这是你的房间。”郑御德领他参观。“对面的是我的卧室。因为离医院比较远,我一般周末才回来住。” 空旷的客厅里摆放着几件套孤零零的桌椅,所有房间的桌面上都空无一物,连落灰都没有,冰箱里更是空空荡荡。郑医生周末都不一定想回来吧。余诗安敏感地断定。 “就把这里当做你自己的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肚子饿不饿?” 余诗安看了眼墙上的钟,陈恳地点头。 郑御德无辜地耸肩:“嗯,忘买菜了……” “……” “我是吃过泡面了的,你叫外卖吧。” “……”余诗安犹豫再三,小心翼翼地举手:“不好意思,怎么叫外卖?” 郑御德:“……” 第一次叫外卖余诗安就点全了四菜一汤,最终不负众望地剩了一大半。他迟疑地围着餐桌走了几圈。他是想放冰箱的,可是又有些不好意思,冰箱毕竟算是合租区域的公共物品,目前里面什么都没有,直接放进去岂不是很突兀?郑医生看到了会不会嫌弃?可是,全丢掉了岂不可惜? 郑御德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监控画面,忍俊不禁。他本是不想开监控的,但是看那家伙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客厅呆了那么久,他实在好奇。他完全能猜到他的心理状况,初入新环境,紧张、害怕、无所适从,这都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二十分钟后,他走到空无一人的餐厅里,一把拉开冰箱门。两对上下相扣的碟子挤在冰箱底层的最深处,如果不是仔细看,真能和雪白的冰箱内壁融为一体了。郑御德差点笑岔气。 快十二点了,郑御德合上手中的《世界100例复杂心理病案详情分析》。解完手回房间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对面房门似乎一直有灯光透出来。别是睡着了忘关灯了。他暗自猜想,轻轻旋开门把手。 余诗安正窝在小床上,手上端着一本什么书读着。暖橙色的床头灯灯光打在他脸上,勾勒出一个浅浅的轮廓。郑御德屏息看了半分钟,敲敲门框:“怎么还不睡?” 床上的人形一颤。余诗安嘴巴微张看向这边,还没从书中的世界脱离出来。郑御德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还、还不困。” 这也是理由?郑御德脸一沉。“不是答应我十一点前关灯睡觉的吗?” “啊。”余诗安惊叫一声,看向床头柜上的闹钟,“抱歉,没注意时间。我这就睡。”说着慌慌忙忙把书放到搁在地上的包里,抱起被子把自己裹成木乃伊。 “关灯。”郑御德无奈地提醒。 “噢噢。” 这种情况下,郑御德也没睡好。有一个半陌生人睡在他对面的房间,和自己就隔着两道门板。这个他选择随手帮助的病人,像投向平静水潭的小石子,在他的心湖中泛起点点涟漪。 他中途醒了一次。他抬起手腕看了眼电子表,02:40。无端觉得口渴,起来倒杯水。刚打开房门,就被从余诗安房门缝隙间透过的丝丝微光吸引了。这家伙……一股火气油然而生。他的好脾气只留在门诊时间,如果要一天24小时都保持耐心和克制,他会疯掉的。郑御德推门而入。余诗安正对着一团幽光泪流满面。 “手机拿来。”郑御德冲他没好气地摊开手。 余诗安被突然的人声吓地手颤了颤,手机刚好从他手中滑落,被郑御德一把捞过。 “知乎?‘出柜失败是怎样一种体验’?” “……”被抓包的余诗安乖巧如面对教导主任训斥的学生。“我只是……睡不着……” 郑御德叹气,按灭手机。“以后只要我在,十一点查寝的时候必须把手机上交。” “嗯……”余诗安唯唯诺诺。 一留心,发现他眼角通红发亮,完全不像是刷手机有感而发哭出来的。他面容僵硬,除了几道泪痕外没有任何能显示感情的表现,似乎对任何人和事都提不起任何兴趣。这家伙处于抑郁状态……都说了要早点睡啊!深夜不睡就等着抑郁吧!郑御德叹口气,坐在床沿边,放缓口气:“不放下手机睡怎么知道睡不着呢?” “我经常失眠,最早也就两三点睡,早上最晚六七点醒……我不需要很多睡眠的……”余诗安慢慢措辞,看到对方一脸深究的表情,连忙补充:“怪我今天下午喝了杯咖啡,我对□□敏感,中午12点过后喝都会睡不着的。我——我很困,想睡,但是睡不着……” 郑御德了然地点头。“睡不着就别强迫自己睡了吧,我们来聊聊天吧。” “啊?”余诗安惊讶。 “你也不用一直把我当医生,把我当一个痴长你几岁的朋友就好。” 余诗安眼睛乱瞟,努力回忆:“这可不好,我没什么朋友。他们大多数都死了。” “……我很遗憾。他们是怎么回事呢?” “都是黑水医院出来的病友,我们偶尔有联系。后来我们中的一些人建立了qq群,每天早上醒来在群里互发一个笑脸,告诉大家自己还好好活着……一开始大家都在,有的人说他结婚了,有的人退群了,有的人留下了遗言就离开了,头像再也没亮起来过。”余诗安声音低沉,脸上面无表情,熟练得像是在复述一个早就铭记于心的故事。 “也很有可能,他们离开了这个账号,在生活中开始了新生活,结交了新朋友和恋人,对不对?” “对。”余诗安脸上紧绷的线条柔和了些许。“我也一直是这么期望的……” 第二天郑御德睁开眼的时候,惊讶地发现他竟躺在余诗安床边上睡着了,和面前那个毛茸茸的后脑勺只差一个手臂的距离。昨晚他们是都靠坐在床上聊天,他本意是想帮助余诗安转移注意力培养睡意,结果倒是自己先睡着了吗?这进度倒有点快……郑御德起身看了一眼枕边的人,一双清明的眼睛,一对接上他的审视就闭上了。 “对不起……”余诗安躲在被子里唯唯诺诺。 “你这又是道的哪门子歉?” “嗯……郑医生,现在是早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6 上了,我能不能……拿到我的手机?” 郑御德哭笑不得,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交给他。看不出对点外卖完全不了解的他还是个手机控啊。“醒了就起来吧,你胃不好,我煮点粥给你。” 余诗安摸到客厅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大碗绿豆粥,中间一个碟子盛着水煮青菜和卤豆干。他摸摸肚子,难得地感受到一丝能被称作食欲的东西。 “来了?先把药吃了。”郑御德从厨房里走出来,身上还挂着围裙。 “现、现在吗?”余诗安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不能饭后吃吗?” 郑御德不容置疑地塞过来一把药瓶。 “好吧……” 余诗安从精神专科医院检查出来,病情诊断又增加了几条。一个病症几剂药,每天得吞下一把一把的药,和吞食米饭一样。他左手捧着一把形状各异的药丸,右手接过郑御德递来的温水,邹着眉一饮而下。胃里涌起一阵阵酸意。痉挛的痛苦如毒虫噬骨,一点一点啃食身体。余诗安用力捂住嘴,咽下恶心的感觉。“咳咳……郑医生,我可以吃早餐了吗……” 燕都松泉精神病医院病例编号hq5274 记录日期: 2017 年 09 月 06 日 15 时 02 分 患者精神状态不稳定,言语表述混乱,药物治疗失败。患者对精神卫生科的单人床、束缚类辅助器具有强烈的恐惧、无助及惊恐反应,可以认定患者曾经历过严重刺激、虐待,或躯体完整性受到威胁,或曾暴露于具有生命威胁的创伤性环境中。 建议患者从精神卫生科转至心理科。建议专注心理治疗,药物治疗辅助。 体检结果:肩胛骨骨折,手臂、腹部体表外伤。胃粘膜损伤。 神经系统检查:无异常。 精神状态:消极反抗。在特定的环境中对于特定物体有恐惧心理。 实验室检查:三大常规、肝肾功能检查正常。 脑电地形图:异常脑电地形图为主。δ、θ频段能量增高。 临床诊断:中度抑郁症,创伤后应激障碍,恐怖症,神经性呕吐症。 第4章 末光篇 “今天我妹妹要来。”郑御德看着余诗安收拾碗筷,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余诗安差点没把碗给摔碎。“我可不可以就待在房间里?” “可以是可以,我不会干预你的决定。但是从医生专业的角度来讲——你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出门了,你需要结实新的朋友,不能一天到头来就围着我转啊。”郑御德扬起手机,“更何况,她现在已经在门口了。” 一个瓷碗应声而碎。 郑御德挑眉,把他往旁边推。“这里我来收拾,你去开门。” 余诗安苦着脸,一步一回头地蹭到门边,迟迟没有动作。门铃响了又响。他转头去寻郑御德的身影,发现他端着盘子进了厨房,专注地洗碗,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做派。余诗安深呼吸一口,手慢慢伸向门把柄。还没等再深呼吸一口,门咔哒地响了一声,直接被人从外面用钥匙打开了。 “……”余诗安心情复杂。心理医生的心,海底针啊! 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小女孩看着门内的余诗安,眨眨眼睛。“啊……你就是……” “我,我就是……” “余诗安!”女孩惊叫出声,“我哥经常跟我说到你的!你好我叫邹子澈——” “你、你好。”余诗安飞快地碰了碰她伸出的手,垂下头。 邹子澈轻车熟路地领他到客厅沙发上坐下,似是准备详谈。余诗安心中着急,他从来没有这么嫌弃过客厅里缺少一台电视机,这种时候大家就该围着电视一言不发啊! 两人从喜欢的食物、爱看的电影一直聊到最近看的小说,大多是一个人说一个人听,偶尔回答几个问题。邹子澈是个自来熟,又能从对方的反应迅速察觉他的情绪,二人的谈话竟一直没冷场过。发现他喜欢读书,却不大熟悉手机阅读软件的使用,还帮他下了各大文学网站的客户端,最后兴致昂扬地推荐了几本耽美小说。“回头我有时间就看。”余诗安说。 “那你觉得我哥怎么样,你考不考虑他呢?” 心脏快速跳了几下,余诗安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他、他不是……” 邹子澈狡黠一笑:“他是谈过几个女朋友,但是一个都没成啊。而且我可从来没见过他让别人住进来哎。” 那是因为……余诗安苦笑,在心里给她哥发了张好人卡。因为他愿意收留我,否则自己就走投无路了。 “可是真的,我也从来没见谁能容忍他的暴脾气,还能在他身边呆这么久。” 余诗安狐疑地看了眼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背影,深刻觉得他们口中讨论的人不是同一个客体。 “咦?你不觉得吗?”邹子澈追问。 “呃……郑医生对我一直很温柔很耐心的,我从没见他发过脾气啊。” “得,你们都磨合到这种程度了。”邹子澈拍手。 “……”余诗安不好意思地盯着脚尖看。也许,这正是因为郑御德一直把他当病人看的缘故吧?面对病人,医生的职业素养又怎能允许他脱下温柔的面具呢?他只是他的病人。 “在聊什么呐?”郑御德擦着手走过来,转向邹子澈,“高三周六不补课?有没有想好考哪所学校啊?” 邹子澈鼓着嘴巴:“你怎么和妈妈一样,整天就是学校学校学校的。” “关心关心嘛。” “燕都大学咯。做你的学妹,嘿嘿嘿。” “你以为燕都大学是那么好考的啊?你行不行啊?” “大胆!居然质疑姐的能力!” …… 余诗安在旁边安静地听着,一时间插不上嘴。他敏感地察觉到,这兄妹两的年龄差有些大,姓氏也不相同。话题中提起的共同的亲人,只有“妈妈”。应该是同母异父了,想不到郑医生也有一个复杂的家庭背景。 周三下午,余诗安横躺在床上,百无聊赖。整栋房子安静得只听得到石英钟的滴答声。床头的闹钟、客厅的欧式摆钟、厨房墙壁上的挂钟,此起彼伏的走针声,组成一曲宏大的交响乐,仔细分辨其中的旋律又发现它如此吵闹。 不能再这么闲下去了。今天的日记还没有写——郑御德布置的作业之一,他解释“可以写你今天做了什么,回忆以前发生过什么,写明天想做什么,都行,字数要够写满一面”。可是今天也是无所事事,难道又要像昨天那样用意识流抒情混过去?等他回来检查到,一定会生气的吧。——现在这个点他快下班了吧?在做什么呢? 余诗安拿出手机,翻到和郑御德的短信界面,开始沉思。直接问他在做什么?还是和他报告自己的情况?这周是不是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7 也周五才回来?会不会打扰到他……胡思乱想着,他一遍遍打字上去又一遍遍按下删除键。如果周五晚上才回来的话,那还要等整整两天啊。郑御德周一早上才离开住宅,可他却觉得度日如年。 不如去医院找他吧!这个想法冒出来时他被自己吓了一跳。太过冒险激进,却顺理成章。他弹起身换了套衣服,第一次单独走出家门。 郑御德边整理手中的纸质资料边对身边的助理抱怨着什么,余诗安躲在门后看了一眼就缩了回去。还是等到他下班好了。下一秒,治疗室的门就打开了。助理纳闷地退后一步:“您好,您找谁?” “啊,没事,我朋友。”一个轻柔的男声从她身后传来。 余诗安小小地雀跃了一下。助理不疑有他,冲他点点头就走了。 郑御德看过来,眯着眼睛笑:“怎么今天有闲心来找我啊?” “我……药快吃完了,来开点药。”说谎不打草稿,理由张口就来。 “平时吃药可没见你这么积极。”打趣归打趣,郑御德还是随手撕了一张处方纸。“一会去哪逛逛吧?” “哎?我?”余诗安眨眨眼睛,不敢确认他话里的意思。 “是啊,从不见你约朋友出门,好不容易来找我,当然要带你去外面散散心。你一个人不敢去,这不有我陪着嘛。”郑御德拿出医生的逻辑。对抑郁病人来说,接触“外界”是很重要的,然而余诗安一天到晚窝在房里看书写日记,怎么抑郁怎么来。 “嗯。”余诗安答应。 医院旁边紧挨着凯德广场,二人在一楼金银饰品区逛了一会,都觉得索然无趣。 郑御德看他对陌生的环境没有什么抵触,一直毫无怨言地跟在他身后半米的地方,目光下垂。得找点什么事情做啊。正好走到电玩城门口,花花绿绿的银幕一下子吸引了他的眼球。他回头牵住余诗安的手腕:“你喜不喜欢打电玩?” “呃……我没玩过……”余诗安透过落地窗看见里面人来人往,个个专注于面前的东西喜形于色的,微微发怵。同时他也看到郑御德眼里闪烁的光,心里一横,率先步入电玩城。 郑御德掏出一张红票交给他:“你去前台,交给那个服务员,跟她说兑换游戏币。” “……”寓教于乐吗!这对他确实有些操作难度啊!他有支付宝怎么不用呢!余诗安心情复杂地蹭过去,把钱递给服务员,开口结巴了一下:“兑、兑换游戏币。” “您好先生,是兑换一百元的游戏币吗?”服务员笑吟吟地看着他。 “是的。” “请问有vip卡吗?” “嗯……没有。” “好的,请稍等。”服务员把钞票放入验钞机,过了两遍。端出一篮游戏币,又一篮。 半分钟过去了,余诗安如芒在背。和陌生人交谈他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要命的是陌生人转化为熟人的这个过程中,一切且有可能发生,一点小事就能影响与人的关系走向,他总被自我怀疑和自我厌恶苦苦折磨,这会他已经在质询自己刚刚是不是该一次性说全了。 “您好,这是您的游戏币,请清点。”服务员笑容可掬地上前一步。 余诗安取过篮子就跑。这使目睹了全程的郑御德感到使命重大。“好了,想玩什么?” 炫光跳舞机是绝对不好意思尝试的,大小游戏机似乎又难度巨大,他把目光投向一排孤零零的娃娃机。郑御德走了几步,站在一个娃娃长得形象尚可的机器面前,示意他投币。 “嗯……我不会玩……”余诗安再三犹豫。 “那我先示范给你看。”郑御德投币,操纵抓杆来到最近的娃娃上方,按下按钮。 “咦,真能抓到?”余诗安惊奇。话音刚落,摇摇欲坠的娃娃就掉了下来。 “抓力很小,看你运气了。”郑御德把操纵台让给他。 余诗安四下看了一圈,几对情侣散布在娃娃机周围,无暇顾及这边。没人看我没人看我……他在心里默念,甩了甩抓杆来到刚刚掉落的娃娃上方,按确认。娃娃再一次缓缓升起,成功掉落在出口。那是一只卡通小丑鱼,余诗安和他默默对视了几秒,扑哧一声笑出来:“真的好丑啊。”他很少笑,苍白的面孔常是面无表情,眉间的鼓包让他怎么看都是阴郁。但嘴角这么一弯,整个人气质都变了,一刹那间年轻了好几岁。 “你笑起来很好看,平时也应该多笑笑嘛。”郑御德发自内心地点评。 余诗安闻言,脸上的笑意就像触风的含羞草,立马藏了起来。 “有帅哥耶!帅哥在抓娃娃!” “居然还抓到了……” 周围的两对情侣往这边聚集,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女孩跃跃欲试地向余诗安讨教秘籍。余诗安挠头,眼神不住瞟向郑御德那边,而后者只是抱臂立在一边,丝毫没有要上去解救的意思。 “真的是巧合、运气……我也不知道怎么抓到的……”为了证明,余诗安在她的注视下又投币抓了两把,果然再没有什么产出。 围观者散去后,余诗安把篮子往他怀里一塞:“郑医生你先玩吧,我去趟洗手间。” 郑御德转到街机区一连打了级把,还不见余诗安回来。别是迷路了吧……挣扎了一会,还是按下“放弃继续”,从屏幕面前拔起来,一路晃到厕所门口。一个人影斜倚在入口处的瓷墙上,背脊佝偻。郑御德默默上前去,靠在距他一米处的墙上,一手揣兜,一手端着游戏币。偶尔来往的人纷纷对郑御德的古怪造型行注目礼。 一秒,又一秒。厕所里的换气扇轰隆隆地转动,隐约还能听到外边淅淅沥沥的雨声。余诗安没有感知到另一个人的加入。现在的他眼中一切色彩都失真了,抑郁找上来时永远不分时候,也不管人是否开心。感知快乐的神经被切断的那一秒,世界万物都能静止。他不愿这样的,尤其是郑御德还在周遭的情况下。余诗安擤了擤鼻涕,偶然一偏头,一双略带审视的眼睛映入眼帘。 “啊,对不起……”余诗安连忙站直。 郑御德微笑:“有什么对不起的,不想玩了,就去吃饭吧?” “啊?”余诗安扫了一眼对方手中沉甸甸的篮子,“可是这些游戏币还没花完啊……” “那就带走,下次来抓。” “还可以这样吗?”余诗安满脸不相信。 郑御德率先把游戏币一股脑倒进斜挎包里,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噪音。“没被发现就可以。” “……” “在外面吃还是回家吃?” 余诗安惊奇地望过去:“郑医生今天回家住吗?” “嗯。”郑御德也惊奇地望回去,人都找到医院了,现在状态又不好,如果不陪着也太没职业素养了啊! 余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8 诗安低头沉思了一会:“那,我回去加在谈话时间里。” 原来更有职业素养的在这儿…… 二人在一家东北饺子店解决了晚饭问题。回到家,郑御德就去检查他药瓶的余量。突击检查不可能作假,看到一瓶有增无减的小棕丸,他的脸都黑了。 “这个药……真的太苦了啊,很难吞。”余诗安皱着眉头抱怨。事实上,这药简直是诱导恶心、呕吐、眩晕的利器,每次吃都要把胆汁都呕个干净才罢休。他才悄悄停了半周,本想着周五前数十片冲到马桶去的…… 郑御德只是旋开瓶盖,轻轻嗑出两粒,道:“停药小心呕吐症复发。” “这是冷笑话吗……”余诗安嘟囔,接了过来,就着手边的凉白开鲸吞下去。果然,应该对着马桶吃这个药的。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厕所里,喉咙一涩,低头就吐。马桶里漂浮着尚未消化的面团和肉渣,酸味熏得他满脸沁汗。生理眼泪不断被逼出,又刺得他眼睛生疼。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想出声提醒“别过来”,却被呛得咳嗽不止。一双温暖的大手抚上背脊。余诗安委屈极了。 “呜……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我没有故意抠嗓子。” “我知道。” “呜……能不能不吃这个药了……” “不行。” 之后余诗安又吐了几遍,浪费了不少药丸,当然最最浪费的还是和郑御德一起吃的饺子。药瓶见底,喝水吐水,胃都要被洗干净了。余诗安泪眼朦胧地望着郑御德,后者坚定而缓慢地摇了摇头。最后,他安慰了些什么他都不记得了,忍住反胃撑过数十秒,他终于放松下来,任由郑御德给他擦拭眼泪和嘴角的秽物,把他抱到床上休息。 半夜余诗安抱着被子翻来覆去,他觉得郑御德肯定嫌弃死他了,而自己在自己心里也早死了一万遍。 起床互相监督协会 溺水鱼 2017/8/31 05:48:57 :) hey~ 鵁鶄 2017/8/31 05:49:19 :) 我也醒了 indix 2017/8/31 05:57:02 :)为什么今天又下雨。 溺水鱼 2017/9/1 04:48:07 :)早早早 indix 2017/9/1 05:00:14 :)鱼你也太早了吧! 鵁鶄 2017/9/1 06:23:12 :) 又多活过了一个月 indix 2017/9/2 03:59:14 :)睡不着。想死 溺水鱼 2017/9/2 06:28:24 :)现在睡着了吧? 溺水鱼 2017/9/2 08:45:37 鵁鶄还没起床吗?羡慕。 indix 2017/9/3 05:49:02 :)首杀 indix 2017/9/3 06:42:41 夜越来越长 溺水鱼 2017/9/3 07:25:37 :)昨天去看了心理医生。有点害怕。话说鵁鶄呢? 溺水鱼 2017/9/6 07:57:07 鵁鶄鵁鶄,呼叫鵁鶄…… 溺水鱼 2017/9/7 08:32:49 鵁鶄?indix?你们还在吗? 溺水鱼 2017/9/9 02:15:01 你们不在了吗? 溺水鱼 2017/9/9 08:12:13 :( 第5章 萤烛篇 每周周五晚上是属于余诗安的谈话治疗时间。郑御德会领他到书房,总结他这一周的情况,引导他做一些自我认识,然后布置接下来一周的任务。因为大多数周末他俩都泡在一起,谈话进行得格外有效率。 “今天,在纸上写下你觉得自己有的缺点。”郑御德递给他一张a4白纸。 余诗安略微思索两秒,提笔就写。“胆小懦弱,自卑,在小事上自己和自己过不去,过于追求完美,容易对强权无条件服从……” 三分钟后,郑御德拿过被填满了大半面的纸:“好,现在让我们来看看,哪些是你真正的缺点,哪些是可以被改正的。” 接收了余诗安后,一周一周的谈话记录累积起来,都用完了一整本病历本。郑御德明白,对方的病情主要是心理原因所致,治疗的成败在于重新构建认知结构和正面的自我评价。而这一切工作,都压在他一个人的肩膀上,他独自闯入迷雾重重的心城,企图挖掘他的过去,帮他解开心结。虽然余诗安嘴巴紧得就像被人缝住了一样…… 这个家的各个角落都逐渐充盈起来,冰箱再也没空过,阳台上那盆偃旗息鼓的盆摘重新泛起绿意。郑御德工作日回家的次数逐渐增多。不论哪一天回,家里都有热腾腾的饭菜等着他。这小子手艺真不错。郑御德暗想。他也发现,桌上菜品丰富,但余诗安动筷子的着实不多。比如辣椒和鱼类,他从来不碰。那么做出来给谁吃的也就不言而喻了。 周末,几个心理科的朋友约郑御德去ktv唱歌,他把余诗安也捎上了。大家好奇地打量这陌生的面孔,吓得余诗安往他背后一直躲。郑御德伸手一拦:“你们可别吓到小兄弟。” 作为在心理科实习过的校友,方屿也来了,她趁着郑御德独自坐在点歌台旁,上去暗搓搓地打听:“你们两个什么关系啊?” 郑御德无语:“你怎么这么八卦啊。他就是我和你说过的,住在南郊客房的那个病人。” 方屿挑眉:“可是你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啊?别跟我说这是什么惺惺相惜……不!别说话!我要去知乎上回答‘前男友变弯了是怎样一种体验’!” 郑御德目送她蹦蹦跳跳地离去,第一次因为周围朋友都学过心理学而亚历山大。他低头,明显地感受到胸腔内那颗越跳越快的心脏。他有些惊讶,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鼻子,发现指尖都出汗了。他转头望向端坐在角落沙发上的那个人。鲜红的灯光效果淹没了余诗安的脸颊,唯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虔诚地追逐着他的方位。他已经不再惧怕与人对视了呢。方屿陡然出现在画面里,郑御德连忙转回头,正好播到他选的歌了。 “你是余诗安吧?我叫方屿,郑御德的大学校友。” “你好。”余诗安微微颔首。 方屿的好奇心上来了:“所以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我……”余诗安迟疑,他实在不好意思把他短暂的保安经历告诉她,在此之前他确实未曾步入职场。“我也不知道……” 方屿善解人意地笑笑,目光望向捧着话筒高歌的郑御德: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9 “啧,陈升的歌,真老土。” “尽管有天我们会变老, 老得可能都模糊了眼睛, 但是我要写出人间最美丽的歌, 送给你……” 余诗安静静地听歌词,心似有所感。“挺好听的。”他告诉方屿。 郑御德似有心灵感应,突然对着麦道:“方屿你又在侮辱我偶像是不是!这叫经典!我从小听到大!” “是是是——”方屿冲他摆手,私下冲余诗安吐舌头:“真是炮仗。” 余诗安被他的形容逗笑了。 郑御德一曲唱毕,方屿也站起身来,高声对众人宣布:“我要提前走了,今晚我还有一个客户——和你们大医院不一样啊,周末可是我接客的高峰期。” 立马有人打趣:“这就走啦?留我们一群老爷们儿——留御德一个人在这啊?” “去去去。”郑御德率先不给好脸色。 众人哄笑。 余诗安一直安安静静坐在来时的位置,众人搭话也应,酒水和话筒一概婉拒。郑御德贴着他坐下来,手中一杯香槟:“刚才方屿没跟你讲我坏话吧?她就这样,古灵精怪。” 余诗安笑着抿嘴,摇摇头。 “这歌我还真是从小听起的。”郑御德一口气灌下大半杯酒,深呼吸一口气,后靠在沙发上。“小时候父母总是吵架,爸爸还总是打妈妈,我太小了什么也阻止不了,就躲在自己房门背后,自欺欺人地把音乐磁带放进录音机,再把音量开到最大。” “……”余诗安沉默地倾听。房间内灯光昏暗,人声嘈杂,音乐伴着隐隐约约的聊天声完美地掩盖了角落里的二人。 郑御德继续说:“后来他们就离婚了,妈妈带着我嫁给邹叔叔。我一度很恨他——我爸爸。一个大男人,仗着力气大去欺负女人,我发誓我决不能成为那样的人。可是,我还是成为了。受害者长大后会成为刽子手,不知道造物主怎么这么喜欢开玩笑。” 怎么看都该应些什么吧。余诗安内心着急,偏偏他没有与人情感交流的经验,最终只是伸手搭在郑御德手腕上。灼热的温度在肌肤之间传递。 郑御德叹了口气,身体放松下来,“我发现我身体里充满了暴力因子。我不得不长成我最讨厌的那种人。我大学时谈女友,谈了一年多,有一天争吵时我甚至动手……我控制自己没打到她,但是我知道继续下去我绝对会伤害到她。我很怕我会继续这样,伤害我身边最亲爱的人。” 余诗安搭在他身上的手紧了紧,道:“你不会的。” 郑御德伸出另一只手,重叠搭在余诗安的手指上,久久不语。过了一会,他又说:“大学同学都开玩笑说,心理有问题的人才会对心理学感兴趣。其实确实有很多人,专业也好辅修也好,多少都是为了自查自治。人无完人,大家都是同类。” 吵闹的摇滚乐持续烘烤着空气,余诗安觉得他全身都燥热了起来。裹杂在一片嘈杂中,他隐约听到了他的沉吟—— “我们都是同类。” 深夜,郑御德订了代驾回南郊,路上接到邹子澈的电话,说和同学在南郊森林公园玩到太晚,没有公交车回去了,能不能在他家借宿一晚。 “哦,你和刘潇潇来吧,我在南郊。你诗安哥也在。嗯,你记得门锁密码吧?好。” 余诗安朝他投来狐疑的目光。 “小妹和她同学要来。”郑御德打了个哈欠,“只能赶她们去你房间了,今晚你跟我睡。”余诗安的单人床睡上两个女生绰绰有余,但两个男人就睡不下了。主卧的双人床正好。 “啊?”余诗安惊恐。“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郑御德想了想:“哪里不太好?我不介意的。” “不是,我是觉得你妹妹睡我的小床……”自卑心理在作祟,感觉自己盘踞的地方,都被沾染了罪恶和疾病的气息,怎么都不适合小女孩们。 “你是介意吗?”郑御德关心起他来。 “不不不完全不介意……只是担心……”余诗安犹豫了一会,想到整个房子都是人家的,自然还是听人家说了算的好,便答:“没什么,就这样吧。” 回到家,邹子澈和刘潇潇已经先一步到了,正一前一后从盥洗室走出来,发尖都湿漉漉的,看起来是一进家门就迫不及待去冲了个凉。郑御德冲地板上一串湿脚印皱眉,突然想起每次余诗安用过的浴室,心头一颤——他会把瓷地板都拖干净,洗手台、洗衣机上都不留一点水渍,一切崭新如初。这到底算是他的强迫行为呢,还是爱整洁的本性? “诗安哥,你们出去玩了啊?闻见我哥身上一身酒味。”邹子澈凑到余诗安面前,满口抱怨。 “啊。”余诗安笑笑。突然想起什么,主动提起新话题:“你上次推荐的几本书,我看完了。” “咦咦咦咦咦咦?”邹子澈又惊又喜,双眼放光:“好不好看?” “嗯……”余诗安沉吟,努力回想着,“《depr□□ity》构思巧妙,情节推动得很合理,但其实,男二在倒数第二章 的举动很不合理,前文要是有铺垫就好了。” “这我倒没注意,不过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邹子澈如醍醐灌顶。 余诗安继续点评:“《陌上》文笔优美,风格古典,但是……作者似乎不是很了解男人之间的感情,情节兜不住,后期角色有些失控的迹象……” 邹子澈连连点头,突然一锤手心:“诗安哥语文这么好,又有故事,你可以自己写小说啊!你写的我绝对追!” “嗯……”余诗安眨眨眼,这个提议似乎挺合理。 刘潇潇在旁边面露惊异,她戳戳邹子澈:“你们刚才说《陌上》?是我想的那个《陌上》吗?!” “就是。”邹子澈予以肯定回答。 刘潇潇瞪大了眼睛注视着余诗安:“活的小受!” “……”余诗安面色有点不自然,视线情不自禁瞟向刚从他房间换新床单出来的郑御德。郑御德把旧床单往洗衣机上一放,就款款走过来,立在他身旁。 “我懂了!我可萌bl了!”面对肩并肩站着的二人,刘潇潇难忍激动,面上洋溢着崇拜之情。 邹子澈扶额,她把她领回家前并不知道她是这样脱线……她佯咳几声,扯扯刘潇潇衣角,身体力行地暗示她冷静。“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大哥他们啊喂……” “可是他们帅啊!颜值即是正义啊!我可不是所有cp都喜欢。”刘潇潇花痴不减。 余诗安正式将求救的目光投向郑御德。郑御德引众人到沙发上坐下,让余诗安去给她们倒水喝,自己面向刘潇潇,悠悠开口:“那些颜值不那么高的同志怎么了呢?” 刘潇潇叹气:“哎,不瞒你说,我看到两个丑男抱在一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10 起就觉得恶心……” “他们也相爱啊,不应该在一起吗?”郑御德拿出心理医生的架子,耐心引导她说下去。 刘潇潇点点头,脸上带着顽皮的笑意:“我知道,我是支持同性恋的。两个帅气的男孩子在一起多养眼啊。唉,要是我妈把我生成儿子,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搞基了……” 这下轮到邹子澈面色不自然了。看到郑御德往自己这边瞥了一眼,她就知道要拿自己举例子了——“我妹妹也和你一样,很多女生都对男男cp感兴趣,你知道这种现象为什么会出现吗?” 刘潇潇一愣,思索的目光望向邹子澈。后者无力地摆摆手,被心理医生耳提面命过太多次,实在是懒得再参与大哥的思想会谈。 这时候余诗安也端着水来了,家里仅有的三个玻璃杯挤在他手中颤颤悠悠。郑御德忙起身接了一下,在他们三人面前一人放了一杯水。 余诗安和他并排坐下来,“我不渴,水给你……” “你先喝。”郑御德不由分说地把他推过来的水杯又推了回去。余诗安乖乖低头呷了一口。 刘潇潇眼睛又开始发亮。 郑御德开始分析:“中国上千年的性压抑大多把压力施加在女性身上,这使她们比男性同胞更难纾解欲望——我这么讲,你明白吧?” 刘潇潇满脸认真上课的表情,点点头。 “而一对男性cp,既能满足她对爱情以及性的幻想,获得不同程度的心理满足和性安慰;又让她作为一名女性成为旁观者,脱离于以两个男性为蓝本的性幻想,让她不会有罪恶感。”郑御德看了一眼低着头的余诗安,“但本质上来说,解除了这种幻想的面纱,我们,不论相貌美丑,都是普通人罢了。”——不是你拿去幻想的脸谱化对象。 郑御德说口渴了,拿起余诗安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邹子澈心情复杂地注视着,心想开解的代价这么大的吗,都把自己绕进去了。 “其实我们更希望,大家是因为我们身上其他的闪光点才认识我们的。小众的性向只是我们共同的特征之一。” 邹子澈目瞪口呆。大哥,你真的把自己绕进去了! 刘潇潇明白了他的意思,略有些尴尬,看余诗安郁郁欢欢地缩在郑御德背后,忙道歉:“对不起啊……” 余诗安一直沉浸在发呆的世界里,什么都没听到,直到被郑御德戳了一下腰,才猛然抬起头。“啊……哦……” 睡前,邹子澈溜到对门房间里。她红着眼睛轻声道:“哥,刘潇潇说了什么你们千万不要在意。诗安哥,我代她向你道歉。” 余诗安和郑御德对视了一眼,有些莫名其妙:“没什么的,有什么好道歉的……” “你真不在意?”邹子澈追问。 “真不在意。” 邹子澈这才放心了,嘴角带着柔和的笑意,“那,诗安哥,你试着写小说嘛,每天写个几百字什么的。我看你房里那么多书,大哥的书房快被你搬空了吧。” 余诗安看向身边的人,迟疑道:“我每天还要写日记……” “没事,你写小说就不用写日记了。”郑御德开口,“在书房的电脑上写,写完了给我看,一样可以。” “那……好吧。”余诗安下定决心。日记他是真憋不出来了,披个马甲记录过去他倒有点兴趣。 “早点睡吧。”郑御德下逐客令。 “好好好——”邹子澈冲他做了个鬼脸,又严肃道:“我是真心希望,大哥和诗安哥能幸福。” 郑御德笑,伸手揉乱她的头发。“嗯,我知道。” 关灯了。黑暗中,二人并肩躺在宽阔柔软的床上,郑御德难得地失眠了。床上承载了另一个人的重量,床单上沾染上另一个人的气息。他转头看枕边的人,那人大半个脸埋在枕头里,睡得正香。郑御德见过无数次他熬夜,或是在单人床上翻来覆去入不了眠,那是他情绪最容易崩溃的时刻。但今天,这人亢奋了几分钟,就陷入甜甜睡梦中。他若有所思。余诗安可能对单独睡小床有轻微的恐怖症,小床的体型让他想起医院的住院生活。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为什么我没能发现? 第二天余诗安一睁开眼,就看到一个人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呃,如果忽视他眼睛下方的黑眼圈的话。 郑御德一向是个行动力强的人,就像写下条条病例的钢笔,他看到了就分析,想到了就做。“以后你就睡在这吧。”郑御德说。 “……啊?” “今天我请你看电影。” “……咦?” “我有话对你说。” “……喔。” 今天天气多云,微风。余诗安套着一件万年不变的格子衬衫,袖口纽扣一丝不苟地扣齐,刚好遮掩住手腕上毛毛虫般的伤痕。郑御德走在他旁边,万能的t恤配牛仔裤。二人享受着适宜的沉默,微风轻轻撩拨着他们的衣领。 在各类国产青春片和欧美喜剧片之中,郑御德选中了一个排片量少的小众爱情片:《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订座也在后排,希望观众少一点,情绪酝酿一切顺利。 银幕在一片黑暗中盈盈亮起。1983年夏天,意大利北部的乡间别墅里,17岁的少年爱上了大他7岁、前来度假的美国同性房客。他把自己的爱意藏得很深,生怕对方知道后会厌恶自己,又不敢踏足一份不可能有结果的感情,一直克制着自己直抒胸臆的冲动。而爱欲又是那么灼烫的火焰,他的每一举手投足都经过深思熟虑,力求给这位成熟优秀的男人最好的印象。难以置信的是,这么美好的人早就喜欢他了。初尝禁果的少年与他度过了短暂而甜蜜的夏天。而幸运似乎全被耗尽在他们相遇之初,六周过去,房客离开,如梦美好的爱情永远留在了那个夏天。爱情难以强求,但记忆可以永存。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我将以我之名呼唤你。 电影结束,音乐悠扬,男声缓缓哼唱。郑御德心中似有触动,他的感情生活沉寂已久,这份甜蜜而苦涩的滋味在他心中激起陌生的共鸣。他转头去看余诗安,差点被吓一跳。余诗安脸上刻着深刻的悲伤,满脸的泪痕反射出黯淡的幽光。 “诗安。”郑御德唤他。 “啊。”余诗安如梦初醒,回过神来,别扭地接过他递来的纸巾。 等他整理好,旁人也三三两两地散了场。郑御德把他压在原地,欲言又止。现在不是个表明心意的好时机,但他也明白,余诗安的回复,是不会因为时间地点而变化的。他今天也只是想要一个答复而已。 男声的歌唱渐渐弱了下去。 “余诗安……” 音乐渐停。 “我有点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呢?” 一片寂静。 短短几秒钟,郑御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11 德从他脸上欣赏到了几种表情:不可置信、疑惑、欣喜、激动、迟疑、悲伤。他看到了他此时的心路历程,对余诗安的回答也有了心理准备。 “对不起……”他说。“谢谢你郑医生……听到过有人可以喜欢我……我就死而无憾了……”他的头又低下去了,左手捂着脸,不知道是不是又哭了,右手握拳,紧张地摩挲着膝盖。 “没关系。”郑御德宽慰,“你只是还不敢迈出来,慢慢来。” 听懂他不会放弃的意思,余诗安有些慌张:“不是的,郑医生,你很好,是我——我这样糟糕的性格,残破的身体——我被折磨得对别人都起不了身体反应,满足不了你的需求,我——我配不上你的。你是我的恩人,我不能害你。”一旦话题说开,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也隐藏不住,肆意发泄,百无禁忌。 “这样的你加上我这个心理医生,不是正好配对吗?”郑御德笑笑,“不要紧。你不想做,就不用做。我不逼你。以后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好不好?好了不哭了,走吧,服务员要来清场了。” 二人的生活和从前一样。很长一段时间,余诗安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跟郑御德出门看了那场电影,这一切是不是都是他生病的臆想。他不敢再去睡郑御德房里的大床,虽然那张床上清新的皂香味难以忘怀,睡在上面的感觉如此安心。郑御德完全住南郊了,例行监督治疗进度,得空带他去结识新的人——都是郑御德朋友圈的,余诗安甘之如饴。 十月底,余诗安病情恶化,开始出现幻觉和妄想。惊吓在每晚半梦半醒间准时造访,有时他闭着眼睛平躺着,感觉有人面对面地盯着自己看。入睡的一刹那,他又看到一只黑黝黝的手从天花板垂下来。他在单人床上翻来覆去,只为赶跑溜到房里的“老鼠”。 郑御德强制把他拎到自己床上,陪他失眠。 “郑医生,你听到了吗?地球转动的轰隆声?” “郑医生我是不是治不好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好恨爸妈没有接受我的能力,还把我生下来,又认为这都是我的错。” “要是我没有出生就好了。” …… “余诗安,给我好好撑住,你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你还不相信我吗?” “郑医生,我想告诉你,我以前的故事。现在有点晚,故事很长,你愿意听吗?” 余诗安 13607465860 南川,黑水 2017年9月8日 19:12 我是余诗安。(信息已送达) 2017年9月14日 08:30 郑医生,今天我可以出门吗?(信息已送达) 2017年9月18日 20:49 郑医生,我现在可以给你打电话吗,时长计入谈话时间。(信息已送达) 2017年9月18日 20:51 我感觉很不好。(信息已送达) 2017年9月18日 22:12 谢谢您,晚安。(信息已送达) 2017年9月19日 07:30 好喜欢你呀,郑医生。(信息未发送) 第6章 梦魇篇 高三时,男生们都不愿和我玩,一天到晚没有一个人跟我讲话。这样也好,我更喜欢和女生们在一起,远离下了篮球场就把一身汗臭带进教室的这些人。女孩子们也乐意和我玩,她们知道我喜欢男生,把我当可以诉说知心话的异性闺蜜。课间陪她们去买零食,她们都会挽着我的手走。不走运,这被教导主任撞见了,他说这是他这个学期抓到的第三个女生挽着我走。我妈妈被请到学校来了,她一脸震惊,在主任面前举起她的手包就打,手包上的铆钉划得我手臂上全是印子。晚上回到家,她问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以前一心学习成绩拔尖,怎么会变得三心二意去玩弄女孩子感情。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因为她在指责一些我没有做过的事情,那样肮脏的罪名我根本无力承担。我说,妈,其实我喜欢男生,那些女生都是因为这样才亲近我的,她们只当我是朋友。 我想,我一辈子忘不了,那一刻,她脸上的表情。那是从来没出现在她脸上的表情,我从没见过那样的她。那像是看到世界上最丑恶的怪物一样,眼角那一块的肌肉连同着脸颊上的那颗灰痣,都在无法控制地哆嗦。 神经病。恶心。她说。 不可能,你在骗我。她说。 你和女孩子交往也没什么,花心也没什么,以后好好学习就行了,以后不许再提这件事。她说。 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把心捅破了给她看,可她却看都不看就要拿胶水补上。我拉着她不让她走,继续跟她说我的秘密,她往旁边躲了一下。我腿都是软的,顺带着就摔跪在地上。我继续哭着跟他诉说,说我高一开始意识到自己与旁人的不同,那时候我有多恐慌多害怕,说我改不了喜欢男生的这种心情,我喜欢男生,就像班上男生喜欢女生,是一样的感觉。 她也哭了,坐在地上说不知道她前生造了什么孽,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们两个哭哭啼啼抱在了一起。那天晚上,我说不出的轻松,感觉一直压在心头的大山不翼而飞了。 妈妈后来告诉了爸爸,他很生气,也很焦虑,我做错了点什么就打我,打得比以前还重。他觉得我缺少男子气概,是学校教育环境的缺失,因此他逼我放弃高考,去他服过役的曹州报名入伍。就这么放弃高考了……本来,我想报考燕都大学的,我想学汉语言文学的……只要我继续努力肯定没问题的。 新兵连每天就是体能训练和队列训练。我体力不好,一开始跟不上队伍,常常害得大家陪我一起挨罚。班长私下找到我,每天陪我加训,说希望这样能尽快提升我的体能。我们跑了大半个月,终于我不会再拖班上后腿了……我很高兴,也很感动。他也是南川人,说的家乡话我听得懂,我们聊了很多。他性格直爽,爱憎分明的那种,我一直把他当大哥哥看待。熟悉起来后,他格外照顾我。在攒够津贴买手机之前,我和家里联系只能用全连仅有的一台公用电话,每天训练完排队排到走廊转弯,都不一定能抢到时间通电话。他解散我们班前就总会提前让我去帮他拿东西,这就是偷偷放我去排队打电话。他每次说‘余诗安解散,去拿班务日志’的时候还会冲我眨眼睛,每次我都想笑。大家还以为班长对我有意见,每次都抓我做苦力,私下格外谦让我…… 我一直喜欢读书。但当兵的生活太苦了,每天就是睡够七小时充满电,然后用整个白天去耗尽体力的过程。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途径去看书。我看不到这样下去的意义,我常常抬头看到飞过操场的鸟,数它们盘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12 旋了几圈然后才离去,猜测今天看到的几只还是不是昨天看到的几只。我的天空是方形的,是有边界的。他们给我定了原罪,把我发配到这里来,把我关在这里耗尽我的青春年华。第一年,连里规定严格,不允许用电子产品,后来有段时期政治敏感,连纸质书籍都不允许带。内务检查的时候,只要找到了能用来写字的东西都要扣分。那段时间我很恐慌,我睁眼看不到文字,整个宿舍只有八块破床板,没有一点活人生活的气息。我感觉我的大脑渐渐麻木了,放空了,什么都不去想了,每天就拖着身躯跟着去训练,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这也是大家都想要的。 第二年,新兵进来了,我们也算是老兵了,上面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室友们都趁休假出去给自己买了手机办了号,我想这么多津贴放在卡里,不用白不用,也跟着买了。这是我第一次用手机,上学的时候我电脑都被禁止摸的。手机小小的屏幕,却像一个给我展示外界世界的知识之窗一样。我第一次知道,外面还有很多像我这样的人,他们也可以活得很自由轻松,是可以走在阳光下的。我还找到了曹州同城的交友群,大家讨论着露骨的话题,分享各种图片资源。那一阵子我什么烦恼都忘却了,每天沉迷网络,就像中了毒一样。 物极必反,我单单看到了交友群的便利和有趣,没想过它的传播性。有一天,我正在宿舍偷偷摸摸地浏览网页——我还记得是一个讲述一个男人和男朋友十年爱情长跑的贴子,班长突然就闯进来,面色不善,问我在干嘛。——还能在干嘛,我慌慌张张收起手机的动作就说明了一切。 他问,政委叫你,为什么?他说你是同性恋,这是不是真的? 我当时整个人都呆住了,耳朵里全是嗡嗡的鸣叫。 他突然给了我一拳,大骂,你这个骗子。 我不明白,我骗什么了?到现在我还不明白。 他把我压到政委面前,那个呆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后面,喝令我交出手机。手机一解锁,就看得到我没退出的同城群,再翻一翻,就能看到我相册里保存的欧美男星露腹肌的照片,根本无从辩解。 我太傻了,在笼子里放声高歌,竟忘了那里其实是同性恋的监狱。军队对同性恋是零容忍的,但他又会偷偷摸摸地处理,不知道是我还是这个惩罚见不得人呢? 你被除名了,去办复原吧。政委冷冷地说。我很感谢他,他什么别的都没说,也没有骂我玷污了班级荣誉…… 但班上还是有人知道了,以班长为首的那群人,把我的被子往厕所踢,把牙刷扔到马桶里,把我的日记本撕碎。一直到我走前的最后一天。其实他们不赶我走,我也不可能留下的。 我走的那一天,城市灰蒙蒙的,天空就像传统水墨画,雨越下越大。我没有伞,也没敢和家里说,感觉从笼子里出来了,我却没处可去了,也不敢去了。我想起以前在家时抓跳蛛,都是拿一个玻璃杯去扣,扣住了就放在那里,任它不停地跳起来又被玻璃弹回去。放一晚上,我再拿开玻璃杯,它就永远都不会再跳了…… 我爸厌恶我,他的战友好像听说了消息,纷纷问他我怎么回事,他一律回复生病。我妈天天以泪洗面,她说,不怕,治不好就再治,我们家这么大生意,生个病有什么治不起的。他们带我去看了黑水最大的医院,那个心理医生跟他们说,可以治,她认识秧仲卿教授,他是精神科主任医师,□□政府特殊津贴专家,他的私人医院专收同性恋、受虐狂、恋物癖,只要给钱住够时间。爸爸叹气,妈妈满口答应。 很快,我就被带到秧教授的私人医院,等待我的是更加黑暗的两年。我每天都必须吃大量的药,我能感觉这些药腐蚀我的精神,让我的身体变得虚弱,让我的记忆变得模糊。我经常走着走着不知道要去哪,久坐后站起身感到无法抑制的眩晕和无力。后来我学会吞下去、检查完口腔后,回房间抠嗓子吐出来。如果被别人发现……就要接受更可怕的物理治疗。物理治疗一直是主要的。郑医生,你也是心理医生,你该知道,如何才能改变一个人的性向吧?不断给予下半身负刺激,很多人都崩溃了……我有一个朋友,他就死在病床上,死的时候还被束缚带捆绑着……其他人约定,‘以后你们出去了,在qq群里继续联系,每天发一个笑脸,告诉大家你还活着……如果突然一连几天没有发,我就知道你死了。’现在群里没有一个人回复我……他们都变了,或者死了,只剩下我……郑医生,我已经变成现在这残缺的模样,过程不可逆,我一生都只能这样了对不对?郑医生,我觉得……唔……有点困……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篇:黎明篇 第7章 黎明篇 路人丁丁丁_| 264楼| 发表于 2017-10-6 17:42 国庆假期还坚持日更!太努力了大大! 以太子| 265楼| 发表于 2017-10-6 19:55 入《秉烛》坑时就知道大大擅长虐文,但没想到这么虐。虐得我心肝疼。 rainboww |266楼| 发表于 2017-10-6 20:59 秧教授越来越变态了,什么时候去死啊! 21233212 | 267楼| 发表于 2017-10-6 22:05 暴雨欲来风满楼 坐等更新 溺水鱼| 268楼| 发表于 2017-10-6 22:20 宋佳和别人不一样。他天生长着一副宁折不弯的骨架。秧教授放下手中的皮带,朝围观的众人摆头示意。他们往后瑟缩了一小步——这是本能反应,然后,他们也本能地往前冲上一大步,如果惹到了秧仲卿,后果不堪设想。 宋佳手臂上几道白印正迅速鼓起、红肿起来,肿到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然后,暗红的淤血从皮肤下慢慢浮起。他后退了一步,撞到身后的墙上,眼中惊惧的光芒疯狂闪烁:“我又没做错!” “你父母今天就要来看望你了,你还不放弃你的龌蹉思想?”秧教授在眼镜后面慈祥地微笑。 “我和陈琰南是不会分开的。一年、两年,他都会来找我的!”宋佳的声音越来越大,想到什么就不管不顾地叫喊出来,给自己壮胆。 “你坚持搞同性恋,有没有为你的父母考虑?有没有点社会责任感?”秧教授深深地叹了口气,口气中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控中的愉悦。 宋佳接收到了他的愉悦,他的愉悦就是自己痛苦开始的信号。他迅速大声吼道:“把我生成这样——他们有没有为我想一想!” 秧教授和蔼地笑着,动手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13 把他按到在病床上。陆天一、牛斌、王家轩三人也一人抱着一只手或脚,强行把他套进床上的束缚带里。这是精神病院病床专用的束缚用具,凭宋佳的蛮力是如何也挣脱不开的。他尖声喊叫、求救,呼唤着远在千里之外的陈琰南的名字。他的外裤被撕破,内裤被扯下来,双腿强行被扭曲成m字,卡在病床栏杆上。他再也叫不出来了,只是泪眼朦胧地哆嗦着,眼神一个个滑向三个室友,三人像躲瘟疫一样避开了他的目光,宋佳发出的求救讯息根本传递不出去。他知道,如果不帮秧仲卿捆住自己,那么被捆的就是他们。面对刽子手、受害者二选一的难题时,很少有人不自私。 “你父母还跟我说希望你尽快出院,希望你年底就能痊愈——看看你现在,和刚进来时没有丝毫长进!”秧教授抽出床头柜抽屉里的小铁盒,铁盒打开,消毒水味在空气里弥漫。 宋佳拼命挣扎起来。手腕上的内伤已经在和束缚带的摩擦中变得鲜红,一片叶子放上去都会引起烧灼的疼痛。可是此时,他仿佛失去了知觉,在单人床上扑腾着,像一条锅里热汤中的鱼。鲜血很快留了出来,蜿蜿蜒蜒地顺着束缚带和皮肤接触的印记,洒在雪白的床单上。 五寸长的毫针,在秧教授手中闪烁着银光。针的另一面,连接向墙角的电子针灸治疗仪——不,那并不是治疗仪,只是伪装得很像罢了。金属的外壳、严密的电线线路,它的发电功率要比人想象的大得多。他手持长针逼近宋佳,口中训示着些什么,仿佛宣读神圣的天谕。 宋佳听不到了,从胸腔中传来的心脏不规则跳动的声音,像震耳欲聋的鼓声掩盖了他的听觉。他感到下身一片冰凉——那是长针贯穿了会阴穴,然后,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扭曲、痉挛…… 伴随着电流的滋滋声,刺耳的惨叫声在医院治疗室内回荡。 忒休斯 | 269楼| 发表于 2017-10-6 22:21 前排!表白鱼鱼! 黄瓜炒皮蛋 | 270楼| 发表于 2017-10-6 22:25 有点想弃文……我好害怕啊……qaq 路人丁丁丁_| 271楼| 发表于 2017-10-6 22:37 虐吧虐吧,鱼粉无所畏惧。陈琰南明天就可以来了吧!! 溺水鱼 | 272楼| 发表于 2017-10-6 22:46 谢谢大家,明天我得停更一天,有点不舒服,家里人不让用电脑。 真相你给我站住| 273楼| 发表于 2017-10-6 23:50 鱼大太客气了,注意身体呀~ 清澈如虹 | 274楼| 发表于 2017-10-7 02:46 感觉刻画得太细腻了、太真实了,这个不会是你的亲身经历吧鱼哥…… 蒹葭苍苍 | 275楼| 发表于 2017-10-7 19:06 总感觉楼上暴露了些什么…… 溺水鱼 | 276楼| 发表于 2017-10-8 21:37 秧教授把病床上方的投影仪打开,调出一个又一个男人半裸的画像。陆天一和牛斌分别扒拉着他的眼皮,逼迫他看着图像不能闭眼。王家轩继续按着宋佳的四肢,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 “看好这些图像!”秧教授在他上方冷冷训示,“你还有感觉吗!” 宋佳惊恐地摇头,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身体出卖了他,疲软的□□竟有抬头的迹象。他的上下牙齿开始打颤。 一双橡胶手套从铁盒里抽出新的毫针,迅速扎向□□那块柔软的弹丸之地。接着,秧教授不容分说打开电流开关,三人迅速散去,留宋佳一个人躺在床上声嘶力竭的惨叫。细针在他疯狂的颤抖中甩出了重影,却仍坚固地钉在身体里,像条不停往他身体里钻的蛇。剧烈的痛苦中,他的意识都溃散了,接下来,只看到一张张幻灯片的变换,秧教授在质问着什么,而他反反复复地遭受电击,口水控制不住地往外淌。 “没有——没有感觉……我没有……我没有……” 见父母之前,秧教授逼他吃了一大把抗抑郁的药片,给他套上宽大的病号服。这样从外面看,他就和常人一样了,看不出有任何外伤。医院和病人家属的会面总是少不了秧教授的,他坐在双方中间,双方面对面相顾无言。 “宋佳的情况已经有所改善了,”秧教授笑眯眯地解释,“但是根治还需要一个疗程的世界,是不是啊宋佳?” “是的。”宋佳没什么精神,他盯着地面,面容虚弱。 母亲愣愣地看着秧教授,救助:“我记得他以前明明很开朗很健谈的……” “是的,直到他得了病为止。”秧教授熟练地叹口气,整理桌上的病历单,道:“如果要继续住院,费用是这样算的……” “宋佳。”父亲突然打断,面容沉痛,“你还想知道陈琰南现在在哪里吗?” “不想。”宋佳姿势没变,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好吧。”父亲沉吟,与母亲简单讨论几句,继而转向秧教授,“那么再继续一个疗程吧,希望是最后一个疗程了……” 宋佳面无表情地闭上双眼。短暂的会面后,他将继续回到自己的病床上,在接下来几个月里完成这无止境的负刺激治疗。那天晚上,宋佳幻觉中看到寝室角落出现几尊石膏神像,耶稣面像被挂在天花板角落里,用苍白无神的眼球,满脸凶神恶煞地看着他。明知那里很可能什么都没有,一个前来捉拿他的恶灵藏匿于此的念头难以消散。他尖叫着让室友撤走它们,只换来他们争先恐后递来的药片。第二天早上一睁眼,他又看到俯视之下的卧室空旷无比,床上棉被中央微微隆起。然后,他看到里面冒出的自己的脑袋,那个自己指向这个角落的手指因惊恐而颤抖,刺耳的尖叫声撕破空气。 他越来越分不清自我和外界、臆想和现实了。有时候他也帮着按住别人接受治疗,从一张张涕泪横流的脸上他看到了自己。陈琰南不会喜欢现在的自己的,他想。哪怕他坚持下去,活着从私人医院走出去,他也是行尸走肉一具了,他想。别去祸害陈琰南,谁都别再爱上,谁都不要来管我,他想。 炁体源流 | 277楼| 发表于 2017-10-8 22:48 天呐结合楼主文案的【本文基于真实故事改编,纪念我的伙伴s,1998.1.17-2015.6.9】,我表示疑惑,这个这个,真的有可能发生在现实社会中吗…… superman | 278楼| 发表于 2017-10-8 23:06 苦逼心理专业的告诉你,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14 很真实啊,现在不正规医疗机构采取的“治疗”就是长期虐待……医生播放人体裸体讯息,如果观测者看到男性他身体有反应,就给予电击刺激,女性则不刺激。违反人权就是了……这种改变个人性向的方法,没有科学证据也没有医学意义,会对人身体上、精神上造成严重威胁的。 溺水鱼 | 279楼| 发表于 2017-10-9 07:46 今天作者有事不更。 清澈如虹 | 280楼| 发表于 2017-10-9 08:12 yooooooo~“家里人”来了~ aquaman |281楼| 发表于 2017-10-9 11:42 我才看到前面,为什么我在别的地方看到了一样的情节……能解释下吗…… 鬼谷 | 282楼| 发表于 2017-10-9 13:00 哇楼上真是ky到极致,隔壁不火就来蹭热度,你自己看看发文时间,看看是谁抄谁! 真相你给我站住 | 283楼| 发表于 2017-10-9 13:00 有没有人知道这个医院的原型啊?我觉得和我表叔女朋友跟我讲的很像,就在南川。对精神病人实行反人道的电击,现在想来被关在里面的人可能只是有心理障碍或行为偏差,甚至是心理、身体都健康的同性恋。真难以想象21世纪还有这样的地方。 路人丁丁丁_| 284楼| 发表于 2017-10-9 14:27 看微博!有人爆料哎!不过如果真的和深扒博说的一样,是黑水精神病医院行为纠正中心的话,它背后的势力可是不容小觑的。如果鱼鱼的朋友2年前就死于医院,新闻还被压下来了,你怎么就能肯定现在能掀起波澜呢?06年的时候我周围很多家长把不听话的孩子送进择差机构,也就是各种“行走学校”,那种机构军队管理暴力压制,简直像大型洗脑邪教,被曝光后消停了好几年,我打赌现在还是有。家长白痴一样供给市场需求,医院利益集团跟政府高层有经济来往,断不了的。 用户540232 | 285楼| 发表于 2017-10-9 17:06 呵呵,我就进去过。很多年前的事儿。不想再回忆。低频脉冲电子治疗是个什么概念呢,举个例子,《发条橙》看过吧,就像那样一样强制、有效。区别就是我们真的没有病。出来后每天晚上睡不着,就算睡着了,耳朵还是醒的。我生怕哪天又有人把我拖进黑院,又要电我。这种恐惧追随我一生。 用户247520 | 286楼| 发表于 2017-10-9 18:11 我女朋友跟我讲过……她躺在白色治疗床上,周围都是被迫围观的盟友,也是她们举报的她和外界联系。如果不屈服,不认错,电量一点点加大,空气中连焦糊味都闻得到。大家都鸦雀无声,死命往身后的墙上靠,门是锁死的,逃不走。病房没有钟,你永远不知道过了过久、还要持续多久。有人不停抽搐,有人诱发了癫痫,不断有人晕厥过去又被电醒。一场下来,你全身出的汗能把被褥染得湿透。黑水医院就是个没人权的地方。报警?被家长拦下就等着多电几回吧,毕竟你“有病”。打官司?律师刚刚找好就被医院的人拉回去住院,说你思想觉悟不够,不学好。“有病”、“非理性”、“异类”……这就是“正常人”想要压制的边缘人去。人类的历史一直是这样,“理性”压制“非理性”。 rainboww | 287楼| 发表于 2017-10-9 18:40 百度百科:秧仲卿,黑水精神病医院行为纠正中心,□□政府特殊津贴专家。怎么扳得动? 清澈如虹 | 288楼| 发表于 2017-10-9 18:40 好了,大家要讨论去微博讨论吧,已经有很多人站出来了,我们把tag顶起来。哪怕《秉烛》中的医院倒不了,我希望现实生活中的能倒。这里是鱼鱼写作的地方,他想给朋友一个美好的结局,肯定不想回想起这样的伤心事。 溺水鱼 | 289楼| 发表于 2017-10-9 20:06 宋佳躺在床上,深呼吸。 今天刚接受完电击,秧教授料定他会好好表现,束缚带只是虚扣。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挣脱床板,贴着走廊墙根溜到男厕所里。耳边又响起电子治疗仪的“滴滴”声。他奋力摇晃几下头,把幻听从脑袋里赶走。 四楼的厕所阴森黑暗,一方黯淡的月光从中等大小的玻璃窗里透过来,洒下一地的霜。为防止自杀,窗是锁死的,厕所的空气常年不流通,恶臭让人难以呼吸。明亮的月光、自由的空气,还有念念不忘的爱人,都在窗的另一端。他抗争过、服软过,但终究忍不过这凌迟般的痛苦。哪怕想结束这一切,都不是容易的事。宋佳从洗手池下面抽出破烂的木椅,用尖角的那端朝向窗户角,奋力挥去。 一下。两下。三下。 一道若有若无的裂痕,折射出冷光。 四下。五下。六下。 玻璃渐渐变得乳白,那是粉碎的玻璃粘连在一起。 哨声响起。护士的吼叫声从走廊另一头传来。没时间了! 宋佳拼尽全力向那个小缺口砸下去。 “哗啦……”玻璃像草纸一样碎裂了,破出一个脑袋大小的洞,皎白的月光从那个缝隙间倾泻而出,像草原上陡然绽放出一朵洁白的格桑花。宋佳呆了一瞬,他似乎在巨大的噪声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丢下木椅,抬脚把粘连的碎玻璃都踢掉,迫不及待地凑上去——他看见楼下黄土地上站着一个人,虽然距离这么远,他还是瞬间就认出了,那是他心心念念的爱人。 宋佳的心漏了一拍。 ——“宋佳,你等我,我带人砸了这破地方!” ——“对不起……我拼不过秧仲卿。” ——“宋佳,你记住,我不会放弃的,我会去找你的!” ——“宋佳。你还想知道陈琰南现在在哪里吗?” 他来了。他真的来了。他甚至昨天去找过父母,他——他这会正仰头看着他,身披月光,像立在长发公主高塔下的白马王子。 “宋佳!跳下来!我会接住你——”白马王子的声音有些抖,他大张着手臂,死死地盯着窗户。 身后歇斯底里的叫骂声越来越近了。宋佳全身的血液都钻到心脏里,他伸手掰扯着玻璃块,双手鲜血淋漓也不在乎,上一秒他还在小心翼翼地求死,下一秒他只想飞向陈琰南的怀抱。 护士闯进来,尖叫一声,大张着双手扑向他。窗户的右下角打开了一个洞。他手脚并用地趴上去,感觉玻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15 璃划破了衣服,刺进他的腹腔。没有一丝痛感,他只觉得温热的液体在缓缓淌下。离地12米,如果落到地上,他必死无疑;如果撞到陈琰南,也许两人重伤逃脱这里,一个角度的偏差,也许两人都要死…… 我是自私的……因为我爱你。宋佳顿悟。 下一秒,他飞翔在空中。 “砰——”宋佳从没听过如此响亮的声音。这声音从他的头骨传来,硬塞进他耳朵。然后,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我要死了吗……宋佳疑惑,吃力地看向身下。这一眼,让他全身无力的肌肉紧缩了起来。他看到,陈琰南的双臂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弯曲着,并呈现出一种脆弱的扁平,垫在他的身下。他的额角挂着豆大的汗珠,一声痛呼都没有发出。 “你……你……”宋佳想说点什么,却一丝一毫的力气都使不出,他的眼前一阵发黑。 “走、走。”陈琰南哆嗦着嘴唇,“我没事……” 二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一如两年前,他们站在这里拥抱,迟迟不肯分开。医院外的草坪一片寂静,好像永远没有人会来打扰。 陈琰南声音虚弱:“我的手应该是骨折了,我的车停在前面,你能开吗……” “能、能……”宋佳隔着一层泪光仰望他,泪水、血水,混合着滚到地上时沾染的泥沙,“先……逃离这个地方……” “对不起……没能早点来……刚才我看着窗户,突然有感应似的,我知道你就在那里。”坐在副驾驶上,陈琰南看着他颧骨高耸的面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他想为宋佳抹干眼泪,却自知再也抬不起手来。“我昨天和伯父伯母商量,我已经有充分的经济基础,如果你还没忘记我,我想把你接过来,一起前去新西兰……” “我……我怎么可能忘记你!”宋佳浑身酸痛地瘫在座位上,几次试图发动油门都没有成功,“对不起……我想我是有点脑震荡,没关系的、没关系的……”自我暗示几遍,车子歪歪扭扭拐上主道。 “我们去哪……” “去新西兰……” “笨蛋,我问我们现在去哪,哪那个医院!你的手……” “去新西兰,我们结婚……” “你是要在现在向我求婚吗?你以为我不敢答应吗陈琰南!哪怕我们下一秒要死在这里,哪怕我马上要重度昏迷你要截肢——我们已经是奇迹了啊陈琰南——” 宋佳满是泪痕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个哭一样的笑容来。 溺水鱼 | 290楼| 发表于 2017-10-9 20:19 谢谢大家给我勇气让我写完。这几天,我天天以泪洗面,几次打开文档却一个字也敲不下去。今天是s的祭日,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他,我经常看到他半夜来找我、骂我凶手、说他恨我。因为我也曾经是那些按住他的人中的一员,他也曾经对秧仲卿告发过我,我也曾经是“宋佳”。这里的宋佳和陈琰南在一起了,而s那时候窗户都没挣破,就被按回了电击床上,死在束缚带里,死在我面前,他的前男友一直待在新西兰再也没回来。现在,“宋佳”不再是黑院人口中一个“不上进”的例子,他安安稳稳地活出了另一种可能性。我的罪赎清了,我觉得好受多了……对不起,我语言可能表述不清了,谢谢每一个人为此做出的努力,谢谢大家。对不起。 南川新闻搜索关键词:电击 死在“电击疗法”下的少年,消逝的青春 社会青年报 2015-02-24 07:43 网曝秧仲卿行纠中心暂停电击疗法:部分家长称后悔 新涛新闻 2017-10-14 08:20 秧仲卿称电击治疗系救人媒体揭当地政府大力支持 futuregame 2017-10-16 18:10 电击迫害lgbt群体,谁之“病”? 燕都都市报 2017-10-17 16:00 作者有话要说: 黎明过去了,天亮还会远吗? 第8章 拂晓篇 燕都大学附属医院,医学心理科。 平时嚣张跋扈的郑御德正面对一个发须泛白的老人,规规矩矩地站在办公桌前。 心理科副主任孙教授,郑御德的心理督导,医院半个科的医师都曾是他的学生。孙教授嫌弃地扫了一眼压在病例分析纸上的方便面,眼镜片一闪:“小郑啊,听方屿说你和你以前的病人同居了?” “……”郑御德冷汗下来了,方屿口风也太松了。他不自觉地摸摸鼻子,“其实不是的,我可以解释。”一开始,是余诗安急需避风口,他提供了住所,介入他的人际交往圈,孤身挤入他早已封闭的内心……当然他酬劳颇丰就是了,每周他都会和余母短信简单交代治疗进程。 孙教授慢慢说:“你不要陷进去了。你是心理医生,他是你的病人。从大一开始我天天跟你们唠叨,如果你把每个病人的压力都转化为自己的压力,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病得最厉害的那个了。你可以同情,可以共情,但是不要把病人的问题变成自己的问题,你要清晰地意识到保护自己是首位的。每一段治疗过程中,你要成为病人生命中最亲近的人,建立牢不可破的信任,但是你们的关系自一开始就是分离的,你还记不记得?” “哎,记得的,谢谢老师。” 郑御德乖乖应了一声,想了想又辩解道:“其实治疗之初,我把他安排在南郊,那时候我……” 孙教授震惊地看着他:“敢情他的治疗还没结束?!你还这么年轻,还想不想做治疗师了?对外界,男性与男性;对医院,医生和病人,惹一身腥,你就不怕同事说闲话?” “……”自打自招的郑医生不敢说话了。 “治疗没结束就要求发展双重关系,一旦你们情感出现破裂,对病人会产生多大伤害你不知道吗?你对病人的责任心呢?”孙教授继续训斥。他生起气来,威严尽显,不难想象站在讲台上面对一众学生时的英姿。 “我们还没有在一起……我是准备治疗结束后发展的。但我知道他不会轻易同意,就想提前、慢慢接触。”郑御德越说越小声。他也清楚,余诗安的人际交往圈是多么脆弱,一旦他抽身离开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只是,一叶蔽目,陷入□□中的人并不会看到。 孙教授揉捏着眉心,深深叹气:“从来就不让我省心。别人都是病人移情医生,你我还真不信,顶多是你强迫病人。” “老师我不是那样的人……”郑御德声音弱弱。 孙教授沉默良久,眼底变换了几种神色,似是回忆起从前。“我也不担心别的,我就担心你的病人。他不走进医院看病,你就连病例也不写了是吧?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16 补上,明天给我看。” “没有,我现在就能给您看。”郑御德转身,抽出桌上文件堆中最上面的一册,双手递上,“我对他,是认真的,无论他答不答应,我一定会把他的病治好。我会绝对保持我的客观性。” 孙教授接过来边翻开,边开口提点道:“别跟我说忙,你要去看心理咨询就去。” “知道了,老师。”郑御德眨眨眼睛,等待导师批改作业般安静。他昨天才去看过心理咨询——心理治疗师大概是压力仅次于精神科医生的职业,常年是情感垃圾篓的存在,一年深入了解无数个病例最终又弃之如敝履,大学时学临床学得昏天黑地的,还要经常往心理学的孙教授那跑。撑不住、看不清的时候,去做个快速的心理咨询最有效了。 他的咨询师是个自大学起长期保持联络的老女人,他还记得第一次咨询是在他和方屿分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她还记得他。郑御德特意模糊了细节,直切主题,咨询情感问题。他根据评测描述了“性幻想对象”——对方对他突然的转变表示很惊讶——三番讨论后得到的结论是:“他善良柔弱,遇事被动不自主,迎合你的暴虐倾向,吸引了你;一开始你又因为对方是同性而未特意保持距离。”简单来讲,就是“他适合你,但你不一定适合他。”郑御德紧捏手腕,感受着血管里汩汩流动的滚烫血液,心想,果然本性难改。接着,咨询师又聊起了他和生父母之间的关系变化,他顿感无聊,草草结束了谈话。 余诗安房间里,邹子澈笑嘻嘻地摆弄着手中的u盘,“诗安哥,我是美术生,封设排版就交给我吧。论坛上求本的人可多呢。我认识圈内大大,找她们下印厂就好啦。” “那成本……”余诗安慢吞吞地心算,“估计不多,希望能还上郑医生一点钱。” “咦,你还欠他钱吗……”邹子澈无语,很快又激动地拍手道:“圈内出本是赚得不多,也有近一千吧。你没日没夜写了这么久,不想真的出实体书看看嘛?” 余诗安苦笑道:“我啊,没有上过大学,也没有一技之长。在网络上写文连载赚一些钱,也是我为数不多能做的事,更重要的是要挣钱经济独立啊。” 邹子澈安静下来。她回想他的话,他的打算很长远,也更成熟。 余诗安继续说道:“前不久有个影视公司找我买《秉烛》版权,我拒绝了,还难过了好一阵呢。” “啊?什么影视公司,怎么拒绝了呢?你不是想挣钱吗?” “华纤影业……他们说想把主角改成一男一女,医院改成网瘾戒断中心,说起码这样才有收视率。现在黑水医院也处在风口浪尖上,很多记者想要顺着网线过来找我,我也想一概婉拒。我……已经战不动,也不敢战了。”余诗安说的云淡风轻,言语之间自有决断,完全看不出初来燕都时畏畏缩缩的样子了。 “啊……”邹子澈低头思索一会,小心翼翼地看他,“他们要求的情节不是和隔壁很像?——那个抄袭你的。” “什么抄袭我的?” “就是……你不知道吗,论坛上有人调色板都做出来了。隔壁有人把《秉烛》叙事线改成bg,在青袖网上连载。”那人似乎看准了同志文处于维权弱势,被骂了之后没有一点回应,继续写文,慢慢地在bg圈也火了,两边各有粉丝对掐。 “喔……那个我看了开头,”余诗安轻笑着摇头,“真看不下去。” “……你就不生气?”邹子澈略惊讶。这可是余诗安最花精力写的一篇文,记叙的还是已故旧友的故事。私下郑御德还透露过,这是相当于自我沟通、自我开解的环节。 “有点生气吧。”余诗安说着,脸上却没见丝毫神色变化。他不在乎。确诊之前,他对生没有多少兴趣,对死也没有多少向往。苦难赐予了他一张宠辱不惊的面具,日常处事中他情绪波动很小。 “好吧……咦,大哥是不是回来了?”邹子澈拉着他跑出房门。 玄关传来放钥匙的声音。郑御德一手搭着风衣,一手夹着公文包,站在原地呆了几秒,纳闷道:“什么味道?” 余诗安努力闻了闻,陡然大惊失色,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厨房。灶台上温着一口小锅,乳白色的浆液从锅盖缝隙间扑腾出来,流了一地。他迅速关火,揭开锅盖,浓浓水汽熏得他睁不开眼,里面泡着煮烂了的浆糊。他完全不记得自己下午开过火,闻到异味的一瞬间才顿悟,之前一个个饺子放下去的记忆好像在那段时间蒸发掉了。“对不起……”他咬着嘴唇转向郑御德,“我忘了……” “没关系,没关系。”郑御德温和地笑。余诗安的病症已经缓和很多了,这个月辅助药量减小,各种后遗症和副作用也随之而来,这是戒断必须承担的风险。所以他只是笑着帮他洗锅,仿佛这是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 晚上八点,例行的心理辅导完毕后,郑御德主动提起:“你的小说完结了?” 余诗安一愣,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那,我是不是要重新写日记了?” 郑御德很是意外,余诗安竟把这个当作偷懒。“不,不用了——当然你愿意写点什么就写,只是不强求拿给我看。你也感觉得到,你最近两个月都没有复发,药量我会继续减轻,这个周五也是我们最后一次例行谈话了。” “啊……”余诗安轻叹一声,默默低下头。 郑御德补充:“当然,如果遇上任何事情,欢迎找我倾诉。”他忽然有种全身轻松的感觉。放在科室门诊,这就是他通知病人“我们的治疗结束了”的时刻;放在此时此景,这个结束是他放飞自我的开始。医患关系结束,他想放下医生的架子好好追人了。 余诗安小幅度地点点头,然后,一个笑容在他脸上绽放:“一直以来,很感谢你,郑医生。”遇上这个人后,他的人生迎来了转折点,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那就以身相许吧。”郑御德坏笑。 余诗安头更低,面颊微红。 郑御德心中警铃大震。他会阅读人的身体语言,眼前这个人害羞而被动,但相比以前,却没有一点抗拒的意思。这种小心翼翼的雀跃都从余诗安的潜意识表层浮上来,表现在他的举手投足间了。郑御德也雀跃起来。一只啄木鸟扑扇着翅膀在他心底啄,把那里震得惊天动地——“我喜欢你。” “我……” “不要去想以后,不要担心困难,就看着我。”郑御德飞快地说,眼中的□□似要把人淹没,“余诗安,我们在一起吧。” 漫长的五秒钟过去,那张低垂的脸始终没有再抬起来。郑御德的职业道德逼迫他后退一步,他打起官腔:“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我,我们日常生活中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17 还是互帮互助……” “我很喜欢你。”余诗安的声音小到听不见。 郑御德死死地盯着他的发旋。 “我很喜欢你的,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余诗安重复道,声音仍是那么轻,“但是你是我的医生,我的恩人,我的贵人,我不想把你带入我苦难的世界……” “那是你之前的想法,不是吗?”郑御德开口,说话也是轻轻,他确信余诗安走出了自我憎恶的内心桎梏。“从前,每年我到了生日那天都后知后觉;你住进来后,日子一个月一个月过得飞快。我有了生活目标,有了想要的东西。我想要你。你想要的是什么?” 余诗安的头抬起来了一点点,他透过垂至额角的细碎刘海悄悄看他,没有作声。很多年后,郑御德回想起他的表情,听到了当时他没说出口的那句话——“我想要你称心如意。” 各大网媒争相曝光黑水精神病医院的非法治疗,霎时间,社交媒体首页、报纸头条、电视报道,每个目所能及的小方块里都填满了秧仲卿的名字——这个至今拒绝对外回应的教授。意料之中地,没有检察机关找他麻烦,甚至还有被他“治好”过的病人家属义愤填膺地写文抗争。 余诗安母亲来过电话。她听到风声有异,完全不知晓最初把事情带到大众视野的就是自己这个懦弱的儿子。余诗安瑟缩在自己的床上,拿柔软的厚被子包裹住自己。他害怕听到听筒里传来呼唤他回黑水的话——这完全有可能发生。最后,在郑御德的劝导下,他还是和她讲了几句。他说他情况越来越好,也许留在燕都找工作再也不回黑水;她告诫他谨遵医嘱不要太麻烦郑医生。 太麻烦?已经很麻烦了。余诗安想。外面闹得风生水起,还有转黑的粉丝怪他不站出来说话。但他想说的话早就在《秉烛》中说尽了。他站在漩涡中心,郑御德一直把他保护得很好。 十一月底,邹子澈拿着成书样品来找他。一开始《秉烛》的连载只是发泄般的记叙,几天之内字数井喷,字里行间,无数个自己在和自己谈话。余诗安只想赶快完成这个故事,把s好好安置在那里。真正拿到实体书时,他的心里涌起一股奇异的满足感。封面上,两个男人依偎在窗前。他看出了郑御德的眉眼,模糊得像是他心底一个不敢触及的梦。郑御德帮他把书一本本寄出,客厅积货一点点清空,他心里反而愈发充盈起来。邮完最后一本书,他就彻底告别了过去。他和一个文学网站签约,新文入了v,□□里的数字不断跳动着上涨。 二人很快进入一个互相表白过又留有余地的暧昧期。晚上,余诗安泡在浴缸里,认真思索要不要把自己房里的东西都搬到郑御德房间,毕竟他为了“预防恐怖症”,一连几天都睡在那里,拿个东西还要往返跑实在是自欺欺人。胡思乱想着,热水渐凉。余诗安站起身去拿毛巾擦身,突然发现他忘了拿换洗的衣服进来。他看了一眼已经泡在水盆里的脏衣服,又往郑御德随时可能飘过来的走廊望了一眼。他是不好意思叫他帮忙拿衣服的,也许短短的十几秒,郑御德也不会正对着他房间房门。余诗安硬着头皮就这么走出去了,就在他踏出浴室门的一瞬间,余光瞥见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影,正面对自己的方向…… 郑御德正发着呆,就看到心上人的雪白腰肢闪入眼帘,然后像雪狐一样窜到自己房里去了。他响亮地吹了声口哨。十足的诱惑啊。 余诗安套上衣服,脸颊发烧。他平静了会心跳,捂着脸蹲在了床边。这声口哨和告白有什么区别,太撩人了啊。 “今晚打算裸睡吗?”郑御德笑着跟上来,余诗安刚好胡乱套上衬衫,长长的衣摆盖住屁股,在水汽的晕染下有种半透明的效果。郑御德的喉结滚了滚。 “不,这是误会。”余诗安飞快地否认。皱巴巴的衣袖没完全掩盖手腕上的伤痕,他下意识把袖口的布料整理熨帖。还是害怕自己的身体被人看到……“能请你出去一下吗,我穿衣服。” 看到他百般婉拒,郑御德强忍冲动退出卧室。“早点休息。”他说。现在快十一点,他还有个病例分析要做。每天往返医院和南郊,花在路程上的时间延长了,随之增加的是工作量的积累。不过,他并不讨厌。 口有点干。 余诗安在黑暗中努力辨识闹钟上的指针,零点刚过。郑御德不在床上。 他起身往餐厅走去。路过客厅时,他被墙上投影的两具白花花的肉体吓得不轻,【删减】郑御德端坐在沙发上,不错神儿地盯着他。 二人沉默着对视,背景音持续。 “……”余诗安眨眨眼。“你、你在干什么?” 郑御德挑眉:“看 片啊,一起吗?你又不愿意看,只好我一个人研究学习了。别担心,我的学习能力很强的。” 画面中面容清秀的少年正好被压着,嘴里喊着“雅蠛蝶”,【删减】。 “你、你个流氓!”余诗安结巴着骂了一句,趿着拖鞋哒哒哒地跑掉了。 郑御德在后面扑哧一声笑开了。豹子抓羊的时候,总会让羊先逃跑一段的。 华纤买下《星愿》影视改编权遭网友抵制系涉嫌抄袭耽美小说《秉烛》 今夏娱乐 2017-10-22 12:17 网曝黑水精神病医院隐瞒重大医疗事故 新涛新闻 2017-11-02 08:20 网曝黑水县县长何建军被市纪委带走审查 南川日报 2017-11-03 18:56 南川重要人事变动黑林市市长下台 纵横天下2017-11-06 19:11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弱化心理治疗师/咨询师与病人/来访者之间的伦理限制,真实生活与文中描写有出入,请注意。 删减ed. 第9章 朝晨篇 余诗安缩在电脑前码字。 郑御德在阳台上讲电话,和人激烈地争吵着什么,面容狰狞。那是他为数不多情绪失控的时刻,简直就是心理从业人员的反义词。这样真实的他让余诗安有点害怕。 郑御德挂了电话走进书房,依靠着墙沉默。 余诗安转向他,眨眨眼。 “我父母想请你吃饭。” 余诗安惊讶地睁大了眼:“为、为什么?” “我出柜了。” 郑御德轻描淡写地说。 “……”一排调料罐被打翻,余诗安心里五味杂陈。“那、那……我要去吗?要不然找个别人代替我去?” 这是自卑又犯了。郑御德笑出声,“别怕。他们也不可怕的。你就跟着我,见见我的家人——我也很久没见他们了。” “哦。”余诗安习惯性地低下头。郑御德的父母吗——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18 他一直看郑御德独来独往,忽视了他背后还有一个活在口中的家庭。他们会是怎样的人呢,他们会如何看自己呢? 去燕都大饭店的路上,余诗安觉得自己都要犯恐慌症了,他从来没觉得南郊离市中心这么近过。他甚至几次提出想服药——“处方权不是滥用的。”郑御德一律制止,然后富有技巧性地把话题引向别处,安抚他的情绪。 燕都大饭店被花坛、喷泉簇拥在中央,霓虹灯闪耀的光芒连成一片,从外面看就像是金碧辉煌的皇宫。余诗安大半辈子闷在笼子里,从没进过大城市的高档饭店,光是站在外面仰望饭店招牌就让他一阵发怵。 “郑医生……”他央求地看向身边的人,情不自禁这么称呼。 郑御德轻轻握住他的手,一双眼睛弯成月牙:“这是你和我的第一次约会呢,要去吗?” 余诗安的手还沁着一层汗,闻言吐了一口气。腹诽道,真是不正经。可自己喜欢上了这样不正经的人。 通往顶楼的电梯里就他们两个人。透明的落地窗里,城市的星光缓缓飘落在他们脚下,汇成一条金色的河流。余诗安久久凝视着这风景,郑御德出神地看着他。 “叮咛。”电梯门自动打开的前半秒,郑御德凑上去,在他嘴角飞快啄了一下。 电梯门大开,顶楼层的喧嚣和亮光一下子涌进来。二人一前一后逆着等电梯的人钻出去,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在前带路的郑御德瞥了他一眼,心想,他不紧张了,却是害羞了。 顶层是环状的设计,一排排圆形餐桌贴着玻璃窗,中央的钢琴师缓缓弹奏着曲目。余诗安一眼看到不远处坐着的邹子澈,后知后觉地想到她也是郑御德家中的一员,这是一次郑重的家庭聚会。邹子澈身侧坐着一对中年夫妇,男人穿着休闲的西装,架着学究气的金丝眼镜,女人佩戴着祖母绿的耳坠,面色和蔼,和余诗安日常所见的普通人没有太大差别。那是郑御德父母。他在心中自我宽慰,感觉平静了不少。 郑御德率先上前,随意地点点头:“妈。邹叔叔。” 二人点头回应。 郑御德拉开邹子澈旁边空位的椅子,示意余诗安坐下。事实上邹子澈也是他叫来的,她和余诗安熟悉,有她做过度,余诗安不会紧张。 “你就是小余吧?”郑母笑吟吟地开口,话语间却是肯定的语气,“御德脾气不好,平时还需要你多担待了。” 余诗安绞尽脑汁措辞,平时妙笔生花的,这会只干巴巴憋出一句:“啊,不会,平时都是郑医生照顾我……” 邹子澈互相介绍完,开始跟父母聊天,众人笑得前仰后合。饭桌上她和所有人都认识,所有人都喜欢她。她就是这个家的开心果。如果要和郑御德好好在一起,和她搞好关系是最必要的。余诗安突然为自己刚刚冒出来的念头感到肮脏,心里泛起一股酸水。 “看到没,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热气擦过他耳边,把他激得一颤。郑御德正笑眯眯地看着他,意味深长地一挑眉,道:“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余诗安心虚。 服务员递上菜单,邹子澈传给郑御德,郑御德直接放到余诗安面前。众人的目光一齐望向他。 “你、你点吧……我都可以。”余诗安缩着脖子,把菜单往郑御德那边挪。 郑御德拿起来,勾选了几笔,又推回去,“你再选几个菜。” 这是摆明了要锻炼自己的社会实践能力吗。余诗安咬牙,为难地翻看着菜单,那上面都是些他看不懂的菜名,诗歌辞藻堆砌,就是不写是什么食材组成的。如果呈上来的菜品难看,那就找个地缝钻下去得了。 “我教你,”郑御德又凑过来咬耳朵,“点贵的。反正不是我们付钱。” 这个“我们”、“你们”之分,让余诗安心里涌起一股暖洋洋的热意。他没回应,提笔勾选了两个价格适中的,交给服务员。 菜品很快端上来了。菜样很少,余诗安细嚼慢咽地吃着,偶尔听邹子澈讲她学校里发生的趣事。还好邹子澈在这里。他敏感地注意到邹父和郑御德之间微妙的尴尬,这份尴尬蔓延到他和他生母之间,使他们彼此之间保持着生疏的礼貌,他在这个家庭中就像个局外人。 菜盘逐渐见底。郑母优雅地拿着纸巾擦嘴,除了最开始的一声问候,他们竟没再说上第二句话。离别前,郑母把郑御德拉到一边,轻声问:“当初如果我和你爸多关心你一点,你是不是就不会走上这条小路?” 郑御德梗着脖子,面无表情:“不,不是的。走哪条路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任何人无关。” “你还是在怨我们吧。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过去这么过年了,人心就像出了窑的砖,定了型了。”伤害也是。痛苦也是。心理问题就像是一枚烙印的疤痕,盖在心上,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疼一疼。 郑母犹豫了一会,看向远处和丈夫攀谈的余诗安。在她心里,儿子永远是个孤独而缺爱的小男孩,交际圈除了同学老师就是病人,没人真正亲近他,他也一直封闭着自己的感情。她轻轻叹了口气,“有人陪你总是好的。好好过。” 回南郊的路上,余诗安向郑御德问起自己父母的近况。 “也不要打扰到他们,也别说我的事。要是他们问起就说我的那个‘病’早好了……可不可以?”他说。 驾车中的郑御德分神瞪了他一眼,强调道:“你没有病,你生来如此,是他们有病,他们有恐同病。” “是是。”余诗安抿着嘴笑。不出意外,他大概会继续瞒着家里,尽快经济独立自立门户,主动划清界限,这是他高三时就该规划的路,他花费了这么多年才想明白。毕竟,他生来不被家人接受,生活不是浪漫的耽美小说,有得必有失。亲人是无法选择的,但爱人可以。在这黑暗的漫漫长夜,得一人陪伴,足以。 余诗安的身体在黑水精神病院受过重创,面对男性女性都不会有任何反应,他多年清心寡欲地过着,直到遇上这个说过“不想做可以不做”的流氓。他被郑御德第无数次按在沙发上亲着。 “你是医生。你、你知道的,我性功能障碍。呜嗯……” “心因性的。”郑御德舔他嘴角垂下来的粘液,坏笑着,“我是心理医生,我可以帮你治好。” “呜呜……”嘴又堵上了。郑御德腾出手去解他的衣扣,被反手制住。“不……不要看……” “不难看。”郑御德轻声安慰,不由分说地褪下他的衬衫,就像当初在医院治疗室时一样。他身上的伤口已无从前那般狰狞,淡红的伤痕刻在雪白的皮肤上,诉说着这具身躯的主人曾经遭受过多大的痛苦。“诗安……”郑御德对着他的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19 左耳吹气,哑着嗓子道,“我想让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爱情是平等的,相爱是美好的。” “郑医生……”余诗安眼中水泽一片,抓在他背后的手轻轻拢紧。哪怕自己感受不到快感,他也愿意献身,满足身前的这个人。余诗安的手贴上郑御德的胸膛,一路往下。 郑御德不淡定了。在余诗安身体没反应之前,他是不准备下手的,偏偏有人火上浇油。 “转过身去,腿夹着。”【删减】 摩擦生热,热量放大气味。余诗安低伏在那,他闻到郑御德身上的气味。他的味道是淡淡的西药味,加一点茶香,和一点刚刚出浴后的皂香。他爱这气味。他闭上眼深呼吸,感觉自己的灵魂慢慢融化,被这样的气味裹挟其中。黑暗中,只有身下的一点的感觉如此清晰,耳边的喘息如此清亮,郑御德身体的每一个因子,都在用滚烫的温度告诉他,他想要他。 被粘液喷洒在股间时,余诗安暗自松了口气。对不起,我的身体还是没有反应;对不起,给不了你想要的……他伸手触摸腿根后侧,感觉那一片的皮肤都被磨肿了。要是真要把那器物楔 进身体里……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睡前,余诗安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余母。挣扎几秒,他还是按下接听键,内心惴惴不安。 “郑医生的父母联系我……说拜托你照顾他了?这是什么意思?”余母的声音严肃而冷冽,他完全可以想象她此时的神色。那是一张写满欲扭曲他人生道路的愤怒的脸。 “他是你的医生,给你看病,帮你找房子住,结果你倒去勾引他?”另一个愤怒的声音从听筒传出。 “我……”下一秒,余诗安的眼泪争先恐后地流出。你到底爱我,还是爱一个满足你们标准的意象?他问不出口,因为他知道回答很可能会打破他这么多年辛苦编织给自己看的幻想。他只有沉默,再沉默,把沉默当作自己所有回答。 “这不是真的吧?”余父逼近听筒,声音斯斯。 余诗安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睡裤下,那人留下的温度还覆盖在皮肤上。 余母再开口,已带了哭腔:“我们等了太久了,我们付出了这么多,永远换不回一个正常的你……”后面的通话充满了压抑的抽泣和哭啼。 “喂喂喂?”余父的声音再度出现,冷漠而刻板,“也许社会允许你作为同性恋存在,但是我余家不允许。既然你一个人在外生活得比在家里痛快,那就这样吧,别回来了,对我们都好。以后,我们就当你没出生过。” “嘟嘟嘟——” 电话被飞快地挂断了。余诗安愣愣地看着一方屏幕,不知道是自己下意识摁灭的,还是对方手快。他们从未过问自己真正的病,抑郁症和创伤后应激障碍还是很容易复发的——每月两千多医药费该自己出了,不知道积蓄还够不够治疗——凭什么啊,这病可以说是因他们而起的,他还没有说清楚,还没有讨回来,他们甚至还不知道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在乎什么——怎么,就挂了呢?不,断绝关系是他最终必经的结局啊,他预想过的,为什么,心里还是揉进玻璃渣般酸痛,脸上的泪珠一串接一串控制不住? 他怔怔地望着走进卧室的郑御德,尽量平静地说:“他们不要我了。” 郑御德即刻反应过来“他们”是谁。他捞过他毛茸茸的脑袋,按在怀里,轻声安慰:“没事的。你还有我。 “我……该怎么办?” 余诗安默默流泪,脸上露出悲喜交加的古怪表情。 安顿他躺下,郑御德为他哼唱起在ktv里唱过的、童年时代的催眠曲。那时候,录音机吱吱呀呀地播放着音乐,音量调得越大电流杂音越多,门外父母撕心裂肺的争吵和玻璃的破碎声充当着背景音。他跟着哼唱,不知不觉感受到歌曲传递给他的勇气。如今,他把这份力量传递给另一个人。 一曲唱毕,余诗安的心安静了许多。一个吻落在他的眉心。 “做你想做的事。小鸟,你自由了。” 不再让你孤单 陈升 让我轻轻地吻着你的脸 擦干你伤心的眼泪 让你知道在孤单的时候 还有一个我陪着你 让我轻轻的对着你歌唱 像是吹在草原上的风 只想静静听你呼吸 紧紧拥抱你到天明 路遥远 我们一起走 我要飞翔在你每个彩色的梦中陪着你 我从遥远的地方来看你 要说许多的故事给你听 我最喜欢看你胡乱说话的模样逗我笑 尽管有天我们会变老 老得可能都模糊了眼睛 但是我要写出人间最美丽的歌送给你 路遥远 我们一起走 我要飞翔在你每个彩色的梦中 对你说我爱你 我不再让你孤单 我的风霜 你的单纯 我不再让你孤单 一起走到地老天荒 作者有话要说: 汽油不够,拆了零件,开不上路。 第10章 云聚篇 成功经济独立的余诗安可怜巴巴地望着桌上的□□。除开他刚转账的一大笔金额,他还差郑御德一千出头。虽说对方说了不在意,这四位数的欠额使他如鲠在喉,他一连几天神色郁郁。 这更像是家庭问题的后效影响。郑御德觉得他必须进行专业干预了。虽说他自己也成了‘病因’的一部分,讲起道理来颇有些尴尬。他把人拎到书桌前,丢下纸和笔,强势地命令道:“今天你的任务是给家里人写一封‘诀别信’。” 余诗安惊恐地望向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在某种程度上,郑御德比自己更恨他的家里人。 “他们完全不知道黑水精神病院发生了什么事对吧?反正你们都断绝关系了,以前可能是你不好意思说,甚至是怕说了之后他们觉得你活该,但现在无所谓了不是吗?”郑御德把笔塞到他手上,“想说什么都说出来,写完我帮你寄出去,从此你就是我的人了。” 余诗安郁闷。从前怎么会觉得郑医生温和有礼的呢?他慢吞吞地写出顶格,突然一顿,已经好几年没称呼他们爸爸妈妈了。尘封心底的过往,要怎么才能对他们说出口呢。他在电脑上打字千万,在白纸黑字前却悬而不决。 郑御德狡猾地敲敲手表。啊,是了——四位数的账单,还有正在按小时计数的治疗费。余诗安突然觉得自己充满了动力。 一个小时后,郑御德从客厅慢慢悠悠晃过来,毫不意外地看到他趴在信纸前,肩膀一耸一耸。他不难想象余诗安刚才是怎么写一句掉一滴眼泪地完成告别的,除了告别父母,告别往事,更是告别过去的自己,而告别总是痛苦的。他上前搂住他,轻声细语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20 地安慰。 “郑医生……”余诗安抹着通红的眼角,哽咽道:“我发现,我不恨他们了……我一直以为我会恨他们到死。可是就在刚才,我发现我不恨了……我可能不会原谅他们,但是我不恨了……”仇恨是弱者手中的狼牙棒,没有武器就难以抗争;但当敌人离开,继续挥舞狼牙总会划伤自己。 “你放下了。”郑御德为他心底这股新情绪命名。 2017年的最后一天,郑御德接到一通方屿的电话。她报上时间地点,然后着重强调了燕都大学医学部应届毕业的朋友及其家属都在。“放我一年鸽子了,这最后一次可不许放!外地的朋友都能赶回燕都,你这个留院的也必须过来了!” 郑御德看了眼电脑桌前的背影。12月的燕都很有点冷,偏偏还地处淮河以南,没有供暖。余诗安畏寒,吃过早饭就要烧暖手宝抱着,烤一会手指就要开电脑写小说。他曾疑惑他为什么不开空调制热,对方回答:空调费贵,晚点再开。郑御德失笑。在金钱方面,余诗安一向精打细算。月末还要把房租、治疗费、水电费一笔笔算给他看,他拦了几回拦不住,也就随他去了。 “今天晚上陪我去和朋友聚聚吧。” 余诗安抬起脸,扫了眼桌上的日历,“出去跨年啊?你明天还要上班呢。” “没事,不远,就是我一帮同学。” 余诗安认真思索了一会,妥协般点点头。郑御德喜欢看他思索的样子,当他把注意力全心全意放在一处的时候,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积极向上的气场,极大程度上满足了他作为心理医生的虚荣心。愈发频繁地,他为了另一个人感到心情舒畅。 地点定在南郊森林公园,离家九公里的路。 树林被残阳染成棕红色,卫兵般静静矗立在山脚下。山丘顶的草坪上,几个人正在嘻嘻哈哈地笑闹着。余诗安认出了一两个面孔,是在上次ktv见过的,大概都是心理科的医师。其他的有男有女,一对对凑在一起,分不清哪些才是郑御德的昔日同窗。 方屿冲二人招手。郑御德笑着上前,很快就被好几个男人熊抱起来。 “好你个郑御德!叫你好几次你不来,方美眉叫你你才来啊!” “喔唷,你们可是全医学部郎才女貌第一配——” “要不是这次我们来南郊,是不是你也不来会会我们这些老同学?” “罚酒!罚酒!烤肉也该你请客!” 郑御德咳嗽,一句一句应付过去。 一位卷发飘飘的女人老练地搭着方屿的肩膀,调笑道:“要我说,御德和方屿是真爱啊,你们可好久没见了吧?是不是看方屿在你才来的啊?” “可得了吧!”方屿和郑御德异口同声地否认,又引来阵阵嬉笑。 余诗安看了方屿一眼,一声不吭地低下头。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郑御德这么多朋友——他甚至都没和他提起过。但能随口约定一起跨年,许久不见后还能保持如此默契,他们的友情定是不一般吧。管中窥豹,可见他背后还有多少他不曾涉足的故事。这会郑御德已经被大家打发去野炊商店买烧烤材料了,完全没时间和他说话,余诗安原地坐下,有些无所适从。 “咦,”卷发女人注意到他,亲切地点点头,“你是御德带过来的吧?你是……” 我是……他的男朋……友?算是吗? 这个问题难住了他。他不敢也不觉得有资格替郑御德出柜,当即想回答“他的朋友”, 话溜到嘴边又转了个弯:“病人,我是郑医生手上的病人。” “噢。”一众医学背景的毕业生纷纷理解地点着头。 “这么敬业吗——”卷发女人感叹。目光从余诗安脸上平移到他上方,“烤肉买好就过来啊?我们刚还表扬你敬业呢。” 余诗安心里没由来地一紧,慢慢转身,抬头仰视。 背着夕阳,郑御德的面容隐匿在一片阴影里,唯有一双质询的眼睛浮着幽光,死死盯着余诗安。视野一暗,最后一丝阳光也缩到山下去了,黑夜将至,温差形成的大风迎面吹来,冻得余诗安一哆嗦。 “我……”余诗安下意识想和他解释一句,却无话可说。他和他的关系,本就如此。 几秒钟后,郑御德挂起日常的温和笑容,继续和朋友们说笑起来。余诗安看着这样的他心里发冷,他知道这是他作为“心理医生”的笑容,他在克制自己的不满。 接下来的烤肉余诗安吃得食不知味,只是机械地接过他递来的肉串,时不时回应几句旁人的询问,听着各科医生说着关于人体学的冷笑话。 几轮吃过,郑御德就带着他要走。 “不留下来和我们跨年吗?”方屿为火堆上刚挂上去的肉串撒上孜然。 “不了,我明天一早还要上班。”他冲她笑笑。 郑御德从没把车开得这样快过,来时加上堵车二十分钟的路,回程几分钟就到了。在车库里停稳车,他安静地坐了一会。余诗安在副驾驶上陪他坐,一言不发。郑御德心底一阵烦躁,哐当一声摔门下车,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后面余诗安隔着两米的距离亦步亦趋地跟着。 打开家门,把车钥匙随意地丢在隔离柜上,又是哐当一声。郑御德深吸一口气,倒在沙发上,余诗安一步步蹭过去,没敢坐,就垂手立在他身侧,做乖巧的学生状。令人窒息的沉默蔓延开来。 说点什么啊。郑御德想。该生气的是你不是我,为什么你什么都不问? 客厅的时钟滴滴答答,时针慢慢滑向十一。 好吧。郑御德闭眼,永远需要他先开口。他示意余诗安坐下,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道:“今天的事,你不在乎吗?” 余诗安驼背缩在沙发上,搭在膝盖上的双手不停抠着裤子上的线头。“我,我知道,郑医生见到了以前的女朋友……我有自知之明的,我有随时退出的觉悟,我不会耽误你的。你是我的恩人,已经帮了我太多,我很感激——要是你和她在一起,我可以搬出去住的,剩下欠的钱我下个月月底就可以补上。” 他每多说一句,郑御德的呼吸就重一分,连那句想好的“方屿是我大学交往过一年的女朋友现在只是朋友”都没说出口,他甚至觉得难以呼吸。一串以“我”开头的陈述句,重复强调着对方的被动,一下一下把钉子楔进郑御德心里。那一刻,所有的疑点他都不想去争取了,被抛弃的悲哀涌上心头,这是一种熟悉的感觉——生父的背影从矮小的门框钻出,吱吱呀呀的录音机继续唱着,那背影也就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我不够好,我懂的,所以我会离开你的。” “余诗安,你在说什么啊?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就因为我是你的恩人,所以我要求什么你都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21 答应?我想和你交往你就答应?我要交女朋友你也答应?那我现在要和你上床——你答不答应?”说到最后一句,郑御德已是声色俱厉。他锁住余诗安的手腕,把他往自己卧室拖。 最开始几秒余诗安没反应过来,在地板上趔趄了几步,接着就任由他把自己摔在席梦思上。外套、套头衫、衬衣、长裤……一件件离开了他的身体。他献祭一般趴在床上,白如凝脂的背脊和臀肉在冰凉的空气中微微颤抖。 还是没有任何反抗。到底逼到什么地步,你才会踏出自艾自怜的桎梏,真正有勇气提出质问呢?郑御德气极反笑,手上揉捏着臀尖粗暴不减。身下传来压抑的痛呼,余诗安抓紧床单的手癫痫般狂抖,他强迫自己略分开腿迎合,下一秒,身体里挤进一个指节,他惊喘着咳嗽。然后,施压在他身上的重量消失了,他感觉自己变得和羽毛一样轻,眼前被一片黑暗压住,还有很多白色的马赛克在闪,耳边的声音逐渐模糊,他变得昏昏沉沉…… “诗安!诗安!” “诗安!诗安——” 郑御德惶恐地跪在床沿边,把他托住翻过来。他半眯着眼睛,一贯苍白的脸上竟是吓人得没有一丝血色,意识模糊,手脚冰凉。 “余诗安——”郑御德凑近他的脸,翻检瞳孔,检查呼吸。 三秒钟后,余诗安恍然惊醒过来,每一口呼吸都像是耗尽了毕生力气。 “对不起……”郑御德愣愣地跪在原地,偌大一条汉子,眼泪竟像掉线的珠子一样,陡然流了满脸。“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还好吗?诗安?对不起——你也知道我的职业,每天会积累很多负面情绪,归根结底我也是个急需拯救的病人。只是大多数时候我只能自己治疗自己,未免辛苦。也许是我太习惯你的陪伴,要求你和我在一起,是我太自私了,对不起。” 余诗安缓过来,泪眼朦胧地回望他。 “诗安,你是真心喜欢我吗?还是只是把我当恩人看?” 余诗安喉头苦涩。 “我不想伤害你。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冷静冷静吧,看看你一个人状态是否稳定。” “那,如果我稳定,你就要离开我吗?” “……我希望你能好起来,这是我的希望。” 玻璃窗外,烟花划过。 新年好。 咨询者:z 咨询次数:5 记录时间:2018年1月1日 很感谢您临时为我安排时间,我知道您时间宝贵,但是我真的需要帮助。 z,你是我最看好的学生,我永远会留时间给你。 对不起,老师,不得不请半天假…… 如果你心里的问题没得到解决,恐怕还不是半天假的问题吧? 是。如果事态发展不好,我可能真的不能继续行医了。我……我情绪失控,对他做了类似我大学时对方屿做的事——就像我爸爸会做的事一样。那一刻我想起了他,我还是变成了我最讨厌的样子。这么多年事情又一次发生了,我仍然没有任何改变,伤害了身边最亲爱的人。 你生父对你的影响很深。他受到了怎样的伤害? 他……他差点休克。他有心因性的性功能障碍,我一直想要治好他,却没控制住想要治好他的这份欲望,过于急躁。如果就此让他ptsd复发……对不起,我觉得我真不是个合格的心理医生。 继续说。 他是个典型的抑郁血质的人,悲观主义,无欲无求,在感情中处于被动地位,从来不会提出抗议或要求。当他来到我的治疗室的时候,我看出他急需人介入他的生活,一旦介入,不能轻易脱身,尽管如此我还是做了这个人。我是慢慢感受到他的吸引力的,我反思过,他的人格对我的性格来说就是一种致命吸引,是我潜意识里选择一个较为弱势、利于掌控的人成为我的爱人,这就是为什么我这么爱他,为什么违反了职业道德守则也想要他,我爱上的是他的病态。 你的病人中只有他一个符合这个模子吗? ……我想不是的。 你最近有时候有想要施虐的欲望吗? 我想自从我成为医生开始,这个问题就被我很好地控制住了。 他有没有长期被施虐的经历呢? ……有的。 有没有可能,因为他成长时期受伤太深,承受的痛苦留下过于深刻的印象,此后不自觉重复制造环境以体验当时的痛苦,潜意识中希望能扭转当年的情况。 您是指斯德哥尔摩情结?不,是强迫性重复? 你一直在他身边,根据你的观察看呢? 他幼时经历过家暴,遭受虐待时已经成年,受虐过程中的每次抗争都被暴力镇压,此后再也不敢抗争,逆来顺受,更像习得性无助行为。老师,我感觉我们在分析教学病例,今天的病例不是我吗? 你啊,一会找你算账。你在和他相处中有意识到这些吗? 对不起老师,我应该更多一些耐心。 唉……病人永远是第一位的。 是。 嗯。 发生了这种事情……我不知道我应该如何跟他继续。目前我让他继续住在南郊,我自己住医院公寓,我认为我们现在应当保持安全距离。 他的病情现在如何了? 我接诊的三个月后,他的症状就稳定了下来,可以独立生活,按照开始的约定他可以搬离我家了。可是如果我和他在一起会让他受到伤害,那我宁愿…… 可是你心里不舍得是吧?你小子,我一直警告你们不要爱上自己的病患,不要爱上自己的病患……既然遇上了,如果是真的爱了,我又怎么好把道德的枷锁挂在你脖子上?还有什么问题吗?相信你能自己整理好情绪,承担后果。好了,时间到了,快去交接班吧。 *斯德哥尔摩情结:受虐方对犯施虐方产生情感、依赖心,甚至反过来帮助实施施虐行为。 *强迫性重复:一个人在不知不觉中,在人际关系尤其是亲密关系当中,不断重复童年时期印象最深刻的创伤或者创伤发生时的情境。 *习得性无助:一个人经历了失败和挫折后,面对问题时产生无能为力的心理状态和行为。他会将不可控的失败结果归因于自身,持续无助、抑郁的状态,自我评价及动机水平随之降低。 作者有话要说: 感情才没有那么简单呐!虐归虐,这样两个人格的融合必然会产生冲突。挖出毒瘤,以后就畅通无阻啦。虽然挖的过程有些疼。 我可是只背半天书,应用心理学就考了八十分的! 第11章 云开篇 郑御德打了个哈欠,目光飘向窗外。 昨天他在公寓角落翻出来一包游戏币,下了班就去凯德广场电玩城打了一晚上游戏。他突然想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22 起他带余诗安来玩的那天,外头也是这样的阴郁。啊,阴雨天,心情总是格外压抑。这就是为什么下雨的时候余诗安容易抑郁吧,他离开曹州复员的那天淋了雨——啊,他什么时候告诉他的?郑御德不是很确信。无数种有关余诗安的细节被无限放大,化形为目所能及的每一个物件,每看一眼都是思念。没事,他自我宽慰,我们还是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头顶同一片蓝天——不,是雨天,下雨了。 今天他接诊了一个幻听的高中女孩、一个婚姻失败的女人和一个拒绝和外界交流的自闭幼童,他分别变成了一个朋友、一个丈夫和一个老师,经历了三段人生轮回。记完病历,他很快就抽身回归了他的治疗师角色,但是,他骤然发现,“一个抑郁患者的爱人”这个角色,他入戏四个月,从未脱身。 他现在在干什么呢?昨天晚上,他睡在哪个房间、哪张床上,有没有梦魇?不,不要再想他了,说好了要给彼此留足空间——但是他今天的药服过没有? 郑御德开始拨电话。听筒传来“嘟嘟”两声,被人接起。对方没说话,但是他发誓他听到了熟悉的呼吸声。 好吧。郑御德闭眼。还是得我先。 “吃了吗?”他拿捏着一种温和的语气。 “吃了。” “吃的什么?” “饺子。” 一段沉默。 “郑医生今天吃什么?” “我还没下班,回去大概还是叫外卖吧。” “哦。” 又沉默了。郑御德等了等,交接班的同事刚好进来敲门,他忙用下巴夹住手机,双手去挪动今天整理的资料文件。 “那,郑医生你先忙?” “啊,哦,好,你注意身体。” “嗯。拜拜。” “拜拜。” 助理过来搭了把手,他手上的重量减轻,耳边已是忙音一片。他怅然若失地盯着手机,后知后觉地想,他好像忘了嘱咐服药的事。罢了,其实也是借口。 走到家门口,外卖小哥刚好送餐上门。他出了医院门就下了订单,步行回公寓的时间刚刚好,这是他从前一贯的小伎俩。这次他点了上轩斋的东北水饺,拆开塑料袋东找西找没找到一次性筷子。商家居然忘给了。郑御德转身进厨房拿筷子。厨房的餐具盒里空荡荡,朝上的盒沿落满灰尘。他苦笑,刚恢复独居生活没几天,公寓太久不住,都没点人烟气了。到底哪个地方更像家呢? 气流冲开了阳台门,天空乌云翻滚着,一滴雨落下,接着,是无数滴。冬天的雨是冰凉的,裹着尚未成形的雪籽,极速砸向这夜色阑珊的城市。郑御德听到大风穿梭在楼宇间的呼啸,以及远处隐隐约约的雨声。熟悉的酸痛造访胸腔。他一直看着窗外的落雨,好像这么多年来,雨从未停过。 嗯,余诗安那,也下雨了。 周四清晨,郑御德收到南川银行的到账提醒短信。他滑开解锁瞟了一眼,不多不少正是余诗安欠他的数目。他觉得有必要打个电话确认到账。 “郑医生收到了吗?那我就不欠你的了吧?” 郑御德有些恼火,他马上深呼吸平复,“最近感觉还好吗?有什么疑虑和我说,我——我给你介绍最好的心理医生。” 对面沉默了几秒。“和你说不行吗?” “是这样,诗安,”郑御德急于解释,不自觉用上了亲切的称呼,“在心理治疗中,一旦病人对医生产生依赖性,误认为爱情或发展成□□移情,以及医生对病人产生反移情,一般都会转介给别的医师。因为这样的关系影响医生的客观性,对病人来说是很危险的。” “我已经一个月没抑郁了。” “是,但是这种影响不会随着治疗结束就此消失。比如欧美国家对双重关系的时间限制是两年——治疗结束的两年后双方才能作为伴侣再接触。” “可是,可是我很少去科室门诊找你,除开医生这重身份,我更多接触到的是你作为郑御德的一面。我喜欢上的不是我的医生,而是你。” 郑御德的呼吸声加重了几分。实在没想到这个时候听到告白,却是他决定放手的时候。他迅速转移话题:“今天有没有好好吃药?” “有的……”余诗安的声音轻如一声叹息。 中午科里开会,交流各自近一段时间的行医心得,顺便解决医师积累下来的心理负担。 孙教授坐在圆桌一角,眼镜片一闪,“大家都在这里,有什么想说出来的就说,找督导,找同行,都给解决了,别留着积累,堵在心里后患无穷。” 郑御德总觉得教授在开会的过程中一直往自己的方向瞟。但他什么都没说出来。我已经决定要冷处理了,没疑虑了。一只豹,一只羊,一个食肉一个食草本来就不能在一起。他反复心理暗示。 文学网站的连载断更了。郑御德忙于工作,从来没时间看余诗安的作品,周五下午倒是超负荷运转,迅速解决了病人就把一百多章连载全看完,直到《无限期断更通知》,时间是两天前。 这就很奇怪了。他决定今天下班回南郊当面问他。这是为了确认他的状况。 一旦做好了决定,做的一切事情就只奔着那个时刻去,每一分钟都成了辛苦而漫长的铺垫,时钟越走越慢,就是不到下班的点。他整个下午都在胡思乱想,连孙教授叫他他都没听见。 “小郑,我问你要不要和我再找时间谈一谈?” “啊?哦。”郑御德如梦初醒,“不用了,目前一切顺利。老师,今天……我能早点走吗?我想回南郊收拾收拾行李。” 孙教授无奈,头也不回地冲他挥手。 “谢谢老师。” 直到临门的那一秒,郑御德感到达利的时钟开始运转了。余诗安套着他的黑色外套站在餐桌前,苍白的脸上写满惊愕,手上端着一碗看不清是什么的米糊,大概又是煮过了火。他保持着放碗的准备动作,和身后的厨房背景一起静止成视频截图。 “郑医生,周五了,你回家了?”他讷讷地说,不知道是问郑御德,还是在问自己。 “是啊。”郑御德笑笑。回家了。家里住着思念的人,厨房的餐具盒里放着筷子,锅里煮着热乎乎的米糊,这才是家啊。“还有吃的吗?我饿了。” 余诗安瘦了,就在这短短的五天里。他情绪尚可,至少郑御德检查他药瓶的时候,没发现什么异样。他下厨给郑御德重新煮了碗面,还放了几片青菜。郑御德吸溜着面条,脑子里只有四个字——家的味道。 “真好吃。”他抚着肚子。 余诗安露出满足的笑容,低头吞咽着米糊。 郑御德把自己的碗筷洗净,溜到卧房视察。他果然一直睡在这里。双人床床头并排摆着两个枕头,一边的床单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23 皱巴巴的,但没有一处褶皱僭越另半边,仔细一翻,另外半边的被褥杂乱,其中裹着郑御德的贴身衬衫。 毫无疑问余诗安处在痛苦的戒断期。郑御德介入他的交际圈有多深,他就有多难摆脱移情。当初应该跟他说清楚的。 他慢吞吞地走到卧室门口了,黑白分明的眼睛不错神儿地望着他。 “最近,很辛苦吧?”郑御德立在床边。 他吸了下鼻子,不置可否。 “看到你过得还好,我也就放心了。”郑御德顿了顿,“这是真心话。” “嗯,我过得还好。”余诗安重复。 “既然这样,那,我走了?”饭也吃过了,人也看过了,心也不再焦躁,是时候离开了。 “我送你出去。”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客厅玄关。郑御德带上门的一瞬间,突然想到问他小说的事情,手下一滞,门的另一边传来哐的一声撞击声。他立刻拉开门,看到余诗安捂着脑袋蹲在地上,立马蹲跪下去,手去触他的手腕。 余诗安的左手猛烈地抖了一下。 第一秒。郑御德收回手,以为他被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吓到了。 第二秒。漆黑色布料的映衬下,一截带着血红伤痕的手腕夺取了他全部注意力。 第三秒。等到二人反映过来,余诗安的左手已经被他死死捏住。 在巨大压力下,人能变得出奇得冷静。 “什么时候的事?” “是……昨天早上……打完电话之后……” 周四早上。那个说我喜欢你的余诗安。那个被拒绝了的余诗安。那个说有在好好吃药的余诗安。那个时隔数月,再一次对自己举起利刃的余诗安。 郑御德对着那道覆在旧伤上的新鲜刻痕,眼眶发胀,好像他的爱人被摔碎成了无数碎片。 一声啼哭划破寂静,然后是久久不息的呜咽,余诗安用唯一一只自由的手臂遮住眼睛,压抑而破碎的词句从下面传来:“对不起……对不起……说好了我应该放你走,要让你能放放心心过日子,我要随时离开,可是我、我不知道,我早就离不开你了……我甚至不敢承认这个……我苦苦熬着,我宁愿自己疼也不想你疼啊——” “余诗安。”郑御德一字一顿地念出他的名字,仿佛这是深情的叹咏调,然后,捧住他满是泪痕的脸,对着嘴唇吻了下去。 咨询者:z 咨询次数:6 记录时间:2018年1月8日 老师,我弄砸了呢。 是怎么一回事呢? 上周四早上,在我对他表达拒绝之意后,他抑郁复发,在手腕、腹部多处地方自残。而我和他通电话的时候,丝毫没有察觉到。我从没想过,会有伤痕是因为我划上去的。我感觉我也成了他的父母,他以前的医生,和那些迫害他的人一个样。我现在才明白您为什么一直警告我们不要爱上病患。我对他的感情似乎确实影响了客观性,我不应该减少药量的,不,是不应该接纳了他后又自以为是地推开他。这都是我的错。 z,你作为一名心理治疗师,经验丰富;但你作为一名心理治疗师加感情博弈者,阅历不够。这不是你作为治疗师的错。 唔。 这样的情况,也是一周前的你无法预见的。 嗯。我还跟他说要冷静一段时间,还两年呢,呵呵,这才几天我们就撑不住了。 如果你愿意,可以把他转给我。 不,老师,我也许不是个合格的心理医生,但起码我是个合格的男人。他需要我,我也应当担起责任。老师,我请求请长假在家陪他。这算因双重关系引起的医疗事故了吧,如果您要报上去,要注销我的行医资格证,我都没有任何怨言。就算不能当心理治疗师,我也不会再离开他。 考虑清楚了? 是。 三周时间够不够? 够了。我会找助理清理手上的病例,尽快把短期病患转介给小张他们。如果长期合作的病患需要我,我也会定期到治疗室。 好。z,还有一件事,你要认清楚。 什么? 不只是他需要你,你也需要他。你从小父母离异,生父作为对你影响最大的人,抛弃了这个家庭,母亲没有做出正确心理疏导,也许你在内心深处是缺爱的。这么多年来,我看你身边除了我们这些同事就没别的朋友,一心扑在工作上,听方屿说你同学聚会从来不去。你在有意无意地封闭自己的人际交流。你真的需要人来在乎你。所以,当你孤身闯入一个人的心城,他也就闯入了你的,你们的距离就拉近了。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明白了,谢谢您,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 *近半数抑郁症患者有晨重晚轻的病情特点。即每天凌晨三四点钟就会醒,醒后无法再入睡,情绪无比低落,容易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下午、傍晚转好。 *熬夜容易抑郁。 第12章 天光篇 “呕……咳咳……”厕所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呕吐声。余诗安恢复了最开始的药量,一时间有些吃不消,又出现了神经性呕吐症状。他扶着马桶沿,头埋在马桶里,感觉下一秒就能把心肺都呕出来。平时身体健康的时候不觉得,一旦出了毛病,他就无比怀念起从前被浪费掉的日子,那些不痛不痒的被平白荒废的时光。 缓了一阵,他漱了口从厕所出来,迎面撞上倚在门边的郑御德。他咳得更厉害了。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咳咳咳咳……我不是故意吐的。” “我知道。” “我没有故意抠嗓子。” “我知道。” “我……” “好了,出来吃消炎药。” 似曾相识的场景。郑御德说完就面无表情地往前走,余诗安跟在后面有些委屈。真的不是他想要这样的啊,他现在可是昏昏沉沉,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他也能感觉到自己不对劲,但就是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喜欢的人回来了,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他也想要高兴,只是他的身体接收不到这种情绪。 “诗安,你要知道,基本的药不能停,这是针对你的病情真正有用的药方。你潜意识里觉得呢?”郑御德边说边旋开药瓶,嗑出两粒药片,就着一杯水递给他。 “唔,听你的。” 见他皱着眉头咽下了,郑御德凑上前,轻轻吻住他的嘴角。 余诗安瞬间不淡定了,他刚吐过,现在也随时可能吐,食道连着喉咙一片火辣辣的灼烧感,自己都嫌弃自己脏啊!他条件反射地往后一躲,正撞上郑御德固定在他脑后的一只手,无路可退了。他白眼一翻,随便吧。不知是这个吻的逼迫,还是郑御德之前的好言安慰,他这次没有任何反胃的感觉。 “身上的药抹了吗?”郑御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24 德抓住他手腕,轻轻掀开衣袖,几道殷红的血痂还扒在青紫的皮肤上。“去床上,再上一次药。”说着他雷厉风行地进了卧室。 行医数年里郑御德见过无数抑郁症和ptsd患者,他们抑郁时大多有极度的负罪心理,自我厌恶,情绪悲观,但反映到余诗安身上,可以精炼成一个字:怂。 余诗安扒拉着卧室门不敢进来。 “选一个。否则我都用了。”郑御德从善如流地从抽屉里拿出碘伏、双氧水、红花油、云南白药。 “……”余诗安一步一停地捱过来,被一把拖过,摔在床头的靠枕上。屋里开了制热空调,裹在外套里,他很快感到燥热。见郑御德正一个一个药品地查看,似乎真有全用一遍的架势,他提议:“要不我自己来好了,你就别看了?” “这会还不想让我看?内疚啊?放着现成的医生不用,自己怎么涂得好。”郑御德把他的衣服一层层扒下来。 余诗安□□的胸膛轻微起伏,几道深浅不一的伤痕往下延伸去,有的只是淡粉色,有的呈棕红,带着新渗出的血珠。自残是一种逃避行为,看这刀伤的走势直逼身下,大概还是对身份认同的问题有疑虑。想象他瞒着自己哭兮兮地举起刀的画面,郑御德一时间又是心痛,又是悔恨。 “选一个。”他敲敲那堆药瓶。 “这个?”余诗安点了点体积最小的棕色瓶子,是碘伏,涂的痛感最轻。 “你问谁呢。”郑御德笑,抽出一根棉签蘸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酒精味。他小心翼翼地在刀伤边缘施药,棉签按着皮肤用了点力,牵扯了一大块青紫的皮肤,身下人一阵颤抖,再开口已然带了哭腔:“嗷呜……不要这个,疼……” 郑御德觉得不可思议,这么怕痛的一个人,也能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你啊,用刀的时候怎么没觉得疼?要是你真有这爱好,以后直接跟我说,我满足你。” “我那时候……觉得这里更疼,每天早上。”余诗安的右手抚上心口,“疼得难以忍受,必须转移注意力……呜,轻点儿……” 郑御德的心也感同身受地撕扯了一下,下手却丝毫没有减轻。化淤需要一定的力度。“我以后不会让你心痛了,你也不许做会让我心痛的事,好不好?” 余诗安已经瘫在枕头堆里,扑扇着湿润的眼睫毛,痛得话都说不出来。 涂过药,郑御德给他披上他一直爱穿的旧衬衫。这一次,他没有要执意系紧扣子。 过了几天,伤口结疤,余诗安觉得浑身都痒。 郑御德替他把电脑搬到卧室的床前——只有主卧才有制热空调。余诗安就抬着一只手敲字,他说他有了灵感,码字赚钱要紧。但经常地,敲着敲着,就集中不了注意力了,他隔着一层布轻轻地揉蹭伤处,看向郑御德欲言又止。 “家里没有止痒的药。”郑医生笃定地说。 “哦。”余诗安可怜巴巴地应了一声,又撩起衬衫下摆。 “……”郑御德倚在床的另一边,想专心沉浸在手上的《世界100例复杂心理病案详情分析》中,奈何距他不远处,伴随着窸窸窣窣的摩挲声,一段雪白的腰肢时隐时现,扰得他心猿意马。 床。余诗安。自己。难得的休假。万事俱备,他们居然在做这种事情。 “啪。”郑御德当机立断合上书,在余诗安再一次撩衣服之前拦住他,“那我们来做点转移注意力的事情好了。”他把余诗安拽到床中央,面对面贴上他的身体,舌头轻轻撬开嘴唇。衬衫轻而易举就被剥下了,手更是不安分地穿越居家裤的松紧带,揉捏着臀肉。 【此处删减1000字】 郑御德在他的耳后落下一个吻,问:“需要我停下吗?” “——不。”这从来不是个选项。余诗安抓着床单的手紧了又紧,另一双手摸了过来,强行掰开指头,然后,十指相扣。疼痛似乎减轻了些。他闭上眼睛,脑海中的往昔画面如浪潮般退散。他感受到身后郑御德的器物摩擦着穴口,缓缓深入,他感受到郑御德的汗水滴落在他臀尖,他感受到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皮肤与皮肤之间的温度越来越高,烫得灼人。 温度,湿度,声音,疼痛,郑御德。 郑御德郑御德郑御德。 他在心底疯狂重复他的名字。这是一句治疗魔咒。 【此处删减1000字】 这一次,余诗安亲眼看着爱人的表情,那是一种痴狂与沉迷的糅杂。他何德何能,竟有人能为他情动至此,甚至,生理泪水流出来的时候,一片朦胧中他似乎看到了心疼…… 大概,他遭受的所有苦难都是漫长的铺垫。那是为了攒够遇见他要付出的代价罢。 隐隐作痛的伤痕消失了,心里那块沉重的顽石也熔化了。余诗安渐渐感觉不到疲倦,身体越来越轻…… 下一秒,持续而猛烈的快感贯穿了他。 余诗安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进入回复阶段。从病史上来看,他经受太多迫害,叙述的时间线也模糊,郑御德很难分清导致他禁欲的,是否是那次被父母安排的异性差点□□的经历。因此他同时对照□□创伤综合症治疗,即让患者尝试在某种程度上重新经历当时的创伤性事件,直面内心的恐惧——具体放在余诗安身上,就是维持稳定的亲密关系,以及尝试进行亲密行为。于是他早早做好准备,亲自上阵。 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 郑御德在病历本上画画写写,余诗安趴在床上回复读者留言,时不时扭着身体哼哼几声——一番折腾下来又得上一次药,身体里面外面都疼。这下伤口是真的不痒了。 输入法突然失灵,余诗安愣了一会,来电显示弹出,手机震动起来。南川省黑水县,一串没有冠以命名,却也烂熟于心的数字。他求助的目光投向郑御德。 “怎么了?”郑御德拿过手机,按下接听和免提。 电话接通后,双方都沉默了长达十秒,谁也不想先开口。郑御德余光看到他脸上猴急的表情,那个眉间好不容易消下去的鼓包又聚起来,抬手就去揉,顺便把他的脑袋按远了一点。 “你好,请问你找谁?”郑御德先开口。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跟你玩的远房堂弟吗,叫余荣昊的?”余父的声音经过粗糙的音频转换更显冷漠,他似乎没听出来这边的人是谁,只继续说:“他要考燕大的研究生,这几天要来南川,你正好在那就接济一下他。我一会把航班号和他的手机号发你。”顿了一顿,他换了种警告的语气,说:“好好送他去学校,别让他看出你的变态爱好。” 电话挂断。 郑御德没好气地把电话往床上扔,转头看见余诗安低垂着神色郁郁,好像要哭出来了。他忙上前抱住他,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25 轻拍他的背脊,“有我在,没事的,没事的……” 余诗安撇撇嘴,他吸着鼻涕问:“你愿意让他住家里吗?这毕竟是你的家,我……” “这是我们的家。”郑御德打断道,“应该是我问你愿不愿意,如果你不愿意,我马上帮你回电话过去。” “不了不了,我……我不想和他们再有牵扯,我想他们也是。他们……也就是碍着和叔叔的面子得帮忙接待……我堂弟……就小时候一起玩过,后来去了外省,他和我也没什么仇,能帮我还是帮……”余诗安砰砰跳动的心脏平静下来。刚才看清来电号码时,天知道他心里涌出多少惧怕、紧张,甚至还有……一丝莫名的期待。 可惜,一个人的家庭就是一个人的宿命,血脉难断,压力如影随形。 余荣昊的航班是当地下午四点到。 郑御德自己拿了对方的手机号开车去接,让余诗安在家先做晚饭。毕竟他还伤着,他怎么也不忍心放他出门。领了人回来的时候,余诗安还在厨房里和陶瓷刀较劲——家里能划破皮肤的尖锐物品全被郑御德丢了,而对上大块头,陶瓷刀着实难用。 “堂哥。”一个年轻俊秀的笑脸从门边探出,“在做饭呐?” 余诗安被吓得一个激灵,茫然地望向来人,“啊?唔唔。你好你好。”十几年不见,他们早已是陌生人,不报上名字都认不出彼此了。 “我先帮你把行李放到你房间吧。”郑御德指指余诗安住过的次卧,提着行李箱走进去。 他有片刻的失神。床上铺着崭新的床单,床头柜上摆着一摞从书房搬过来的书,桌子上摆着阳台的盆摘——阳台上混杂晾晒的内衣裤也被收起来了,余诗安一直忙于布置他住在这个房间的痕迹,并消除二人关系的证据,难怪到现在他才开始做饭。 饭桌上,三人尤其沉默。房里一片寂静,只听得到偶尔筷子与瓷碗的碰撞声。 郑御德习惯性地给余诗安夹菜,收获到一记眼刀和桌下的一脚。 余荣昊夹菜的手在空中悬停了一秒。 郑御德从善如流地放下碗筷,打破沉默:“余诗安说你要考燕都大学啊?什么专业?” “社会学。”余荣昊有些腼腆,开口惜字如金。 “噢,”郑御德回忆,“人文部的马教授不错,如果能拜到他门下,三年后在一线城市就业妥妥的。” 余荣昊的眼中陡然绽放出光彩,“啊,郑哥是燕都大学毕业的啊?师兄好!可是,我就怕今年的院线比往年还高……” “你初试成绩多少?一般超国家线50分没问题。” “目前还不知道,我就是来跑一趟亲自问问调剂的问题……” …… 余诗安看到,聊天过程中二人脸上露出别样的神采,那是一种对无限可能性的期许,好像每个明天都有为远大前程奋斗的不竭动力。燕都大学吗……这名字一度刻在他课桌角。他也曾为这个梦想不顾一切地奋斗。可是他没有上战场。那一瞬间他想到另一种人生,在一个接受他的平行世界里,他可以肆意和女孩子们玩闹,男孩们也不会用厌恶的眼神看他的脸,他有和同龄人公平竞争的机会,可以和作为外系学长的郑御德光明正大地走在校园的林荫小道上,可以不用每晚每晚拖着疲惫的身躯不敢闭眼。 “所以,堂哥是和郑哥合租的吗?——堂哥?” “啊,”余诗安回神,愣愣地回答,“是啊。” 郑御德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晚上洗澡的时候,余诗安死都不让郑御德进盥洗室。本来郑御德说好这几天要亲自为他擦身,避开不能沾水的伤口,免得感染。但余荣昊就在客厅沙发上坐着,就像整个黑水县的亲戚家族的眼线都铺在那里,余诗安内心惶恐。 “那,今天就别洗了。”郑御德皱着眉头,小声阻拦。 “不行!”余诗安断然拒绝。今天出了汗,光想想就觉得黏糊。 “那你慢慢洗,注意伤口。” 于是余诗安这个澡就真的洗得格外漫长。他颤颤悠悠走出来的瞬间,就被一张羊毛毯铺天盖地地裹住了,郑御德搂着他直接进了开好空调的主卧。 “那个荣昊啊,你去洗吧,你堂哥怕冷。”他在关门前补了一句。 一个人淋浴还是有不方便的地方,腹部的伤口漫了水,有流出血水的迹象,偏偏还不能用绷带闷。 “你看你看,疼了吧。” “你不碰就不疼。” 郑御德把抽屉一拉:“上药!” “算了吧……”身后身前都受尽折磨,余诗安躺也躺不得,卧也卧不得,侧倚在郑御德身上扭动,腰肢随着郑御德伸过来的手往后靠,分分钟蜷成虾米状。 “乖,明天还要陪你堂弟去学校,不抹药可不行。”郑御德轻声劝说,棉签不由分说狠按了下去。 “嘶……嗷呜……” 第二天,二人双双顶着黑眼圈。 余荣昊一副想笑不敢笑的表情:“你们怎么开了空调还没睡好?” 还不是因为你在。余诗安腹诽。抹药的时候他都不敢大声叫,半夜如厕还要蹑手蹑脚。过惯了自由的日子,回到过去伪装的生活,太难受。 南郊到燕都大学一个钟头。余荣昊去校招处了,郑御德领着余诗安在校园里散步。燕都的冬天寒风簌簌,两排杉树迎风矗立,一片片枯叶飘落,铺就一条没有尽头的小道,踩上去嘎吱响。这条路也许真的没有尽头。余诗安想。 “这里,夏天的时候是绿油油的一片。”郑御德突然开口,“我读书那会,这两边的树还没这么高,一眼看过去像蝴蝶结一样。现在长起来了,把天空都遮蔽了,一丝空隙都没留。” 他的手去够余诗安的,余诗安躲了躲,没有挣开。两人肩并肩前行,交织的手指窝在郑御德暖和的风衣口袋里。风更大了,落叶萧萧,余诗安却不觉得冷。 “夏天燕都热,学校主干道都是橡胶,上方会浮一层热浪。这里有树,是唯一阴凉的路,学生都往这边挤。”说着说着郑御德笑起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好玩的往事。 一副校园图景在余诗安面前徐徐展现。比现在更年轻的郑御德走在林荫小道上,阳光在白衬衣上投下斑驳的树影,他走过的地方留下一串吱呀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清晰,他走近了,近了,和他迎面擦身而过。他回头想继续看那背影,手边却被什么拽住了。他回神,看到了现在的郑御德。 “想什么呐?”现在的郑御德摩挲着口袋里他的手,笑容爽朗。 余诗安用力地回握他的手,也笑,“想我终究没有错过你。” 傍晚时分,三人从南郊出发,赶往机场。余诗安第一次走机场高速,他悠闲地透过副驾驶的侧窗,看着一盏盏橙黄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26 路灯飞速倒退。燕都简直是不夜城,走到哪里都会被光怪陆离的霓虹灯包围,给人无处可退的感觉。这里的夜晚是白天的反色,夜幕下的城市散发着璀璨的光芒,所有被路灯照耀的车辆都在登上舞台,在高架桥和主干道上走走停停,向世界致意。 久一些,再久一些。让这条路延伸到天边去……余诗安的身体随着行车轻微摇晃,他惬意地眯上眼。再睁开眼,从梦中醒来,似乎已经过了一生。 “你们下车吧,这里不能长时间停车,我去停远点。” 余诗安送余荣昊至安检区。临走前,余荣昊背对着他,突然轻轻地问:“堂哥,其实郑哥是你男朋友吧?” 余诗安的心脏猛烈跳动了两下,沉默。 对方微微侧头,咧嘴笑着,露出一颗虎牙,“嘿嘿,我会帮你瞒着叔叔阿姨的。” 余诗安沉默了一会,眼眶发热,连忙不动声色地仰起头。 “嗯,谢谢你。” 浏览器历史记录 今天 - 2018年1月8日星期一 蜜月出境游推荐 - 百度搜索 户口在县里能在市里办护照吗 - 百度知道 对中国免签落地签 - 百度搜索 泰国落地签流程 - 百度搜索 泰铢汇率 –和通财经网 燕都苏梅岛机票预订–飞象旅行 苏梅岛查文沙滩海景别墅出租 - airbnb 曼谷天气预报,天气预报一周,天气预报15天查询 – bsp;weather 泰国租车自驾 –淘宝搜索 第13章 平明篇 余诗安绝对想不到他会这么快第二次去机场。 甚至,郑御德拉着他去办加急护照的时候他都没意识到什么,只当是督促他精打细算过日子,把能办的证件、手续都办了。 “泰、泰国?”余诗安磕磕巴巴地反问。 “惊喜吧。” “……”望着他狐狸般狡黠的笑脸,余诗安用力磨了磨牙。这不是惊喜,完全是惊吓吧。过去两周一直闷在家养伤,受此牵连,连载进度也停滞挺久了。正烦恼着突然就被拉出门,还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我一定要陪你出去走走的。你不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吗?”郑御德笑意微敛,难得地严肃了起来,“我请假这么久,今年的节假日肯定是别想了的,春节都不能陪你了。正好你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还剩一周假,出来陪你散散心。” 余诗安眨巴着眼睛,心中再多烦躁都化为无形了,“嗯,听你的……” “机票住宿交通我都打点好了。抱歉这么匆忙,还得卡着我的假。”郑御德手上收拾着装二人衣物的行李箱,不忘数一周份的药片塞进去。 余诗安又眨巴眨巴眼睛,“别这么说……”这么说,我内心都过意不去了。 “话说……为什么要出境游?” “近嘛。” “……” 背对着帮忙去打包衣物的余诗安,郑御德嘴角微微上扬。泰国只是余诗安凭既有资料能去的第一个地方,接下来的几年里,他还想和他一起,把各地的邮戳慢慢盖满整个护照,台湾、荷兰、丹麦、新西兰……但在那之前,得有干净的出入境记录才行啊。 飞机的巨大轰鸣声扰得郑御德哈欠连连,就是睡不着。舷窗外,一轮孤月高悬,此外只剩泼墨般的漆黑。 余诗安合上手里的书,把毛毯往他身上掖了掖。 “你不睡?”郑御德轻声问。 “睡不着。”余诗安苦笑。 “没事,一会就到了。等下发入境登记卡的时候叫我。” “好。” 郑御德又陷入朦胧的状态。飞机在气流中轻微颠簸,有人反复翻看插在座位前方的杂志,发出断断续续的翻页声,有人在向空姐要新的毛毯,有人在和同伴小声交流着汇率的事——还有一个人,在黑暗中久久凝视着他,他就是能感觉到,然后他感觉热源慢慢接近,他的脸轻轻贴上他的,空姐的脚步声响起,那点温度立刻稍纵即逝了。 送入豹口的羊又逃了。他有些期待落空的心酸。他想起和孙教授谈话时,他问怎样可以避免二人关系发展病态化。孙教授说,你们属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方主动进攻一方被动接受的关系,必须要打破这层强迫性行为模式,否则他还是无法独立自主地生活,你还是会转化为坐拥绝佳猎物的操纵狂。就像有个病例中,家暴受害者结婚三次,三任结婚对象都对她施行了家暴一样,强迫性重复让她潜意识去创造机会体验家暴,这对双方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你得让那只拿开透明牢笼后不敢跳的跳蛛,再跳起来。他说。有这么严重吗,老师……虽然才认识四个月,我们已经同居了四个月啊,我对他了如指掌,慢慢来…… “御德?御德?郑御德……” 他揉着眼睛坐直身体,刚才好像睡着了一会,做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梦。空姐在舱位前排细声细语地解释着入境卡的填写,他低头,发现自己面前的已经被填写了大半,包括姓名、生日、护照编号。曾经对现代生活里的新兴事物一知半解的余诗安,一度连外卖都不知道怎么点,如今已能独当一面,在不叫醒他的前提下,主动帮他填全英文的文件了。 郑御德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捞过他的脑袋在嘴角触了一下,给了一个三千尺高空上的吻。 “谢谢宝贝儿叫醒我,不过我们不需要写这个,我们落地签。” “……” 一下飞机,温热而湿润的空气迎面袭来。五个小时前还在燕都机场,裹着某人的风衣瑟瑟发抖的余诗安舒心地叹了口气。等候在苏梅岛机场的司机一路风驰电掣把二人送到租住的别墅,折腾到深夜才安顿下。郑御德率先对着那张king size的大床倒下去,并建议余诗安把多余的衬衣脱掉。后者迟疑地环顾堪称奢侈的室内装潢,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开始怀疑起郑御德的度假初衷来。 第二天,余诗安是被刺眼的阳光照醒的。他慢慢支起身,凌乱的床单上已没了另一个人的踪迹。壁钟显示现在是上午十点半。他吃了一惊,除去时差不算,他已经很久没睡这么沉过了。他慢吞吞掀开被子,披上搭在衣架上的睡袍,顺着走廊走向露天阳台。 阳台通着泳池区和日光浴休闲区,不远处,查文沙滩蔚蓝的波涛冲刷着细软的金沙。余诗安从不知道世上有这样一种蓝存在,极艳丽,又带着清新的感觉,如此真实地从这里一直铺到海平线上。不论看过多少海景照片,肉眼亲见时都是全新的震撼。而这一切,都是郑御德带给他的。 郑御德果然就站在那里。背对着自己,余诗安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但他痴痴地凝望海风追逐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27 那人的衣角,绚烂的阳光披在那人身上。这是他想给他看的风景。 海鸥拍翅掠过。 “醒啦。”郑御德微微转向他,手还插在沙滩裤裤兜里,“睡得好吗?” “好极了。”余诗安上前几步,和他并肩而立。他比郑御德稍微矮上几厘米,不仔细看还分辨不出来。收拾行李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几件衬衫他们都相互混穿过。也许夏装也可以…… “这么多年了,工作压力大的时候,我就想休假去海岛放松一下,但计划里一直只有我一个人。这个旅行计划太孤独了不是么?我就边幻想边哭。” 余诗安笑笑。 “从今年开始,我有你陪了。我感觉得到了补全,得到了治疗一样——我竟然走出家门实现了这个幻想。” 余诗安沉默着,和他一起望向正前方的蔚蓝大海。海风拂面,带着一丝腥咸的味道。 “人性是不会变的。我暴虐的性格中,哪些是先天形成的,哪些是后天形成的,哪些是可以被认识的,哪些又是可以改变的?大脑太玄妙,我钻研了这么多年也没完全搞懂。我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上,埋怨我的家庭没在需要的时候给予我足够关注,但是有一天,我突然灵机一动,我确实是受害者——但是那又怎样?我是受害者,我也有能力改变。是你教会我这一点的。”郑御德缓缓转向余诗安,“余诗安,你没发现吗?医者无法自医。你就是我的医生。” 余诗安久久和他对视,第一次没有躲开他目光的欲望——盯住他时,对方的瞳孔总有一种直刺人心的力度,像是能通过对视查探到他的内心深处,挖掘到他极力掩饰的、最不堪最肮脏的秘密。他放下心防,两颗□□裸且布满伤痕的心,真正走在了一起。 他突然回忆起,初次在心理科见到郑御德的那天晚上,他捏着一张从桌上顺来的医师名片,手指摩挲着一行电话号码,心里诚惶诚恐。门外父亲在打给松泉精神病医院打咨询电话,母亲的叹息环绕在他耳旁,经久不散。他害怕,他剩余的人生一眼看得到尽头,都是些黑暗看不见光的日子。如果反抗不了,不如选择亲手结束。才经过一次心理治疗,父母今晚不会严加看守,在放了热水的浴盆里用刀会很快的。可是……不知是要最后一次动手的犹豫和紧张,还是那医生落到他伤处的眼神,使他彻夜心律不齐,他能感受到。他冥冥之中觉得,命运还欠他一个答复,他的人生也许还有一丝其余结局的可能。再见他一面吧……什么时候能再见他一面呢?他把刀刃握得温热,瞪着疲倦的双眼直到天亮。然后他把手机摸出来,qq群对话栏里死寂一片,仿佛在嘲笑他的懦弱。那张被揉皱了的名片压在枕头下,成了他吊着他苟且度日的最后一口气。 后来那张每天凌晨醒来都要摸一把在不在的名片哪去了呢?没过多久,就化作一行数字录进余诗安心里,只要他需要,他随时随地可以找到那个人。 “吃完早餐去海边走走?”郑御德对他温和地笑,“别穿睡袍了,你的伤口也需要见见光。” “好啊。”余诗安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他手里,不知什么时候牵上去的。 别墅提供的早餐是煎蛋培根,余诗安吃得食不知味。食欲降低大概是日常用药的副作用,归根结底他还在调养期。郑御德好说歹说,才让他皱着眉头咽下一定量的食物。没事,慢慢来,他说,我会陪着你的…… 二人沿着海岸线漫无目的地走。 日光倾城。余诗安常年裹着长袖衬衣,皮肤陡然见光,白得能和阳光融为一体。那些浅红色的疤痕也都提升了一档曝光,隐匿在皮肤的纹路里,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片苍白的雪花,随时要融化。 “你应该多晒晒日光浴。”郑御德突然来了一句。 前面穿着比基尼的年轻女孩在打沙滩排球,迎面走来一对金发男人,也是手牵手,有说有笑地走过去了。没人抱以异样的眼光,也有没有人特意发出促狭的笑。 “往里走有个gay bar举办的日光趴。”郑御德说,“刚才房东告诉我的。去看看?” “还有这样的吗……”余诗安愣神的功夫,已经被他牵着走向另一个方向。 越往前凑人群越密集,肤色各异的男人们□□着上身,或就着沙滩毯席地而坐,或在调酒桌边三三两两地攀谈。一个端着酒杯的年轻男子从人群中往这边看了一眼,桃花眼上挑,款款走来。 余诗安下意识躲在郑御德身后。 “帅哥,我请你喝一杯吧?”他的汉语带着浓重的东南亚口音,右手轻轻摸上郑御德腰际。 郑御德嘴角挂着淡漠而疏离的笑意,侧身躲远一步,“抱歉,我不喝酒。” “那就果汁,岛上的浆果可美味了。”男人贴近了一点,余光扫过另一边的余诗安,“这位小兄弟也可以一起啊。” 余诗安霎时间羞红了脸,心如锣鼓,只想钻进后面的沙丘里。长久以来的本能压制着他进行任何反抗的动作,但天灵盖被谁敲了一下似的,他骤然发作,扯着郑御德的胳膊走了好几步,回头冲男人喊叫:“走开啊——他、他是我的——”后面几个字因耗尽了勇气而模糊不清,更像在给自己壮胆。余诗安拖着郑御德疾行数米再回头看,那人已经回到调酒桌边。 郑御德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 “看、看什么嘛。”余诗安心虚地揉揉鼻子。 “看你在乎我了。” “我一直都很在乎的。” “看你会表达在乎我了。” “嗯……嗯……”曾经面对郑御德和方屿的误会,他选择逼自己闭嘴,如今他打破心魔,踏出主动的第一步。 二人在人流量较小的一处乘凉亭止步,在一块巨大礁石上坐下,那石块边缘被雕琢成长椅的模样,棱角边缘被磨得光滑无比。沙滩上的游人们迎风奔跑,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家,讲着不同的语言,余诗安知道,他们中有和他一样的人。他们数量并不少,就藏在你我之间,疯狂时聚集在这个盛大的派对,等待过了明天,又都披上西装革履,戴上直人的面具,流沙般褪去,消失在世界茫茫人海里。 郑御德摩挲着他的手指,悠然开口,“我记得在《秉烛》里,宋佳和他男朋友最终去了新西兰结婚。要是以后你想结婚,想去新西兰吗?” “啊……”余诗安努力回想了一下,听到结婚这样的字眼,并没有预想中的忸怩。“小说总是浪漫的,我想这是‘宋佳’的期望。至于我……我还不知道。也许想去国外登记,也许到时候又觉得纯粹只是手续太麻烦——毕竟国内不承认。也许二三十年后我们能在家门口合法登记呢。现在,我想不明白。” “嗯。”郑御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28 德似赞同,似附和。 “我明年也许想去考大学——我是说,也不一定。我被迫浪费了整个青春,方方面面落后于同龄人,好在我还活着。‘宋佳’连落后的机会都没有了……所以我就是想,给接下来的人生定个目标。走一步看一步吧。” “挺好的,我支持你。” 他们是因感情而维系的一叶扁舟,风浪再大也没有改变航向,有船夫笑他们逆流而上违反天道,殊不知航道最开始就是人挖出来的。 “其实,我有个礼物想给你。”余诗安轻轻说。 下午回到别墅,余诗安变戏法般从行李箱深处掏出来一个深红色小盒子。 “这不会是……”郑御德觉得今天惊喜连连,果然出来度假是个好决定。 余诗安把东西往他手里一塞,崩了半天的淡定面具瞬间瓦解,“是……是我在凯德广场一楼的d□□id shawn买的……就,想给你买个礼物,觉得这个适合你……” 解开缎带,打开盒子,一枚闪着银光的男戒映入眼帘。银面上刻着繁复的十字花纹,中间镶嵌着一颗彩虹光黑曜石。黑曜石么……郑御德抿嘴一笑。真是没想到,买戒指这种事都被这家伙抢先了。能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出门,一个人在嘈杂的商场里比对,用光拼死存下稿费……时间大概只能是,去年十二月。原来,跳蛛早就有勇气弹跳了。 “我一直不好意思给你,但、既然你都陪我来旅游了,我、这个就当作回礼……”余诗安边看他戴上戒指,边结结巴巴地解释,脸上热度持续升温。 郑御德揽过他的脑袋按在怀里,皮肤与皮肤激烈地相嵌,对方的气息深入骨髓。 “傻瓜,我为什么要带你来度假啊,”郑御德的脸埋在他肩侧,声音嗡嗡,“虽然知道你不关心,但明天是你的生日,你反倒给我礼物。” 余诗安轻轻地“啊”了一声,他确实很多年没过过生日了,成年过后这个缓慢增长的数值就失去了意义,没人去留心。郑御德却是第一个提醒他,甚至想给他庆祝的。 一股热流涌上心头。 “别动,再让我抱一会儿。”搂在他脖颈上的双臂又收紧了些。 一片朦胧中,余诗安看到投射到脚下的一方阳光。粉橘色的边缘已经逐渐变得柔和,不一会,太阳就要收敛每一丝光线,藏匿到海平面与云层后面去了。但他前所未有的安心。 天黑也不用害怕了。他知道,明天还会有太阳升起。 燕都大学附属医院医学心理科病例编号fh6324 记录日期: 2018 年 02 月 06 日 17 时 30 分 咨询次数:12 余诗安,25岁,男性,汉族,无宗教信仰,自由撰稿人,高中文化水平,南川省黑水县人。因自残、自杀未遂,于2017年9月至本院心理门诊接受治疗。同月确诊中度抑郁症、创伤后应激障碍、恐怖症、神经性呕吐症,病史4年。同年接受药物治疗两个疗程、在案记录心理治疗32小时,精神状态良好,于2018 年 02月确认痊愈。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29 便是自己的错漏。 门外的小语便也笑眯眯地走了,在她看来,自己这主子神经兮兮的,也不大惧惮她了,微微抿着嘴巴,露出快乐的表情来,一蹦一跳地离开这院子,要同一起来的伙伴们来说自己的主子来,她也并不好奇那包裹中会是什么。 若是地瓜干呢? 她天真地想着,便为自己的想法嬉笑了起来,自己眼界那般浅薄,什么看着也是地瓜干,再好的东西也只是磨得精细的高粱面,地瓜干?富人家哪会吃这些? 吃吃地笑了起来,不远处好似是有个人一般,那人微微招手,看着身形也是匀称,离得那般远,好似是看见了神仙一般,袅娜得很。她左右回望,并不曾有人站着,那么……是叫自己咯? 刚来这院子,哪有熟识的人呢?莫不是同乡的姑娘们? 可是同自己来的人里,哪有这样身姿的人,莫不是臃肿着衣服,裹着瘦巴巴的身子,佝偻着腰背,看着奴颜得很,自己也是明白的,会是哪位主子?瞧不明白,她又觉得自己在这里瞎想一起,不过去,是不大礼貌的,便一蹦三跳地往那人影那里去。 人影在那头廊桥对面站着,似是安静得很,她人生地不熟,便跟着走了,却是不曾发现,那人影愈发靠后,一点点挪动着,竟是引着她往自己也不认识的地方去。 待她反应过来之时,方才是一处奇异的院落,不过也是同各家院落相同的,只是不曾见过,不是正庭,不是二奶奶的地方,也不是自己这些丫头住的地方,也不是开门的老大爷住的地方,更不是小猫小狗住的地方。 “喂,你是要带我去哪里,你是哪位奶奶?” 她这话问得唐突的很,家□□有三位奶奶,哪个会闲着来引她到这陌生的地界去?许若鸢总是端着架子好似背上捆着铁片一般紧紧挺着腰肢,朱颜奶奶方才还对着包裹出神呢怎么能一转眼就过来,三奶奶才同小姐出去,还受了伤,穿着的也不是那身行头,那会是谁? 她探过头去,面前陡然冒出一张脸来,一只阴白的手从她身后箍着她的头发,一把扯在前头,小语惊讶了一下,方才看见张俏丽的阴恻恻的女人的脸来,是少女的模样,只是没有了灵动的架势。 她便惊疑起来,却也没有想到鬼神方面的事情,便笑道:“便是你带我来了这里么?姐姐是要带我去做什么?我叫小语,是家里新来的丫头,在二奶奶手下做事。” 亏她竟是笑得出来。 晓棠便松开了手,微微侧过脸来,对着她,勾出一个暧昧的笑容。 那张脸浮肿得很,只是她脸型本就瘦,这般浮肿,看着好似是圆脸,小语从前不曾见过她,也就不觉得哪里奇异,她如何知道自己是对着个鬼来说话的呢? “我知道。”晓棠站在她身前,眼神凑过来,直直盯着小语的眼睛,却是发现自己无法侵占了这人的身体,方才醒悟这人心智太过单纯,容不得自己这般污秽的东西进去,便放弃了附身的想法。 她远离了小语,轻飘飘地往后退去,声音如棉絮撕碎一般飘在空中,她强笑道:“好孩子,你可是知道,你那二奶奶,是个什么货色,总是要有一天,你被她弄死的。” 话音落尽,四围的景象便骤然转换起来,如同走马灯一般,小语怔了怔,才脱口一句:“你这人好生无礼,哪有刚见面就死啊死的……” 还不曾说完,她便瞧见自己又是站在了院门以外,不曾远离。 怔了半晌,她才反应过来,后怕地拍着自己的脸颊,惊恐地踱步:“诶呀诶呀,可是叫我遇见了鬼怪了,我还同她吵架的,都说是大宅子有鬼,我怎么偏是不信……” 才拍了一阵子,叫自己脸颊疼了疼,她才收了手,又望了望先前瞧见那姑娘的地方,懊恼地扭了头,本是预备要做一件新闻来和同乡们分享,仔细想着,又惊觉,那人说了二奶奶,便是自己的主子的坏话!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自己怎么能说主子的坏话呢!主子是神经病已经是很可怜的事情了,自己若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是要遭天谴的! 如此思索了一阵,她便自觉十分有道理地点了点头,往地上一个猛子踩了几脚,蹦了个高子,兴致勃勃地往自己住的别院去。 晓棠在她身后的隐匿处望着她,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哪有这样的姑娘,她可是从未见过。 不过也好叫她从此知道朱颜的真面目,她便要怨恨了整个秦家也不为过,她恨,她怨恨,她怨恨朱颜将她推入井里,她也迁怒这里的人,总是这里的人害苦了自己,她想。 有怨恨便不肯入了轮回,只是她再回忆起先前见到的景象,也是觉得,这秦家,奇怪得很。 红衣,韦湘,蜡烛,琥珀。 她的身影便消散了去,夕阳是早已隐匿而去的,黑森森的影子往地上抹开,愈发浓厚,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朱颜有些疑虑的面容。 作者有话要说:  天然呆的姑娘……原型是我们没有分科的时候一个和我相处比较好的姑娘……那天逗她说,你爱我吗?她一下子红了脸,小声地问:“你指的是哪方面……” 当然她不爱我= = 你们爱我吗…… 【有一种不会得到回应的预感……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宅子也是自成一方水土,这时候也是不会有人出来,也是少有人会来四处闲聊,还好也是春天,怕是风大,人人都缩着脖子在房子里呆着,若是夏日,便要热闹了。 虽说近几年总是有军兵,有警察,还有一些个所谓说民主人士来搅扰,这习俗也是淡泊了一些,却什么也无法阻挡着女人们谈天的热情。 不过这时候也只有门口那些女人会借着丫头们的口风对着奶奶太太们说三道四。 于是她便放心地提了自己的包裹,急急忙忙地往西院去。 在先前一个时间内,秦扶摇才是对着药膏怔了半天,三爷回来瞧见韦湘这伤口,满脸的疑虑,韦湘又是一脸不愿搭理的模样,怎么看都是病恹恹的,叫自己心中颇为难受,便对着三哥解释道:“咿,是在二嫂那里,不小心碰上的。” 这般说了,她自己也是觉得有些脸红,她分明瞧见了朱颜是要遮掩什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30 么的模样,她怎么能撒谎呢?但是韦湘却是勾了一个笑容,她一只手在桌子上,涂了蔻丹的指甲瞧着妖艳得很,韦湘另一只手便搭在一旁,支着胳膊满怀着笑意望着她自己的手,也顺带将自己的动作看了个清楚。 她是如何知晓自己笨拙呢,那般洞悉人心的笑容真是叫人脸色发红,却也不好发作什么,本就是自己笨么! 三爷便坐在一旁,拉过她的手来,微微察看了一下,眉头轻蹙,又关切地望着韦湘,韦湘觉着不自在,便干咳一声:“我又不是得了什么大病,你们这般瞧着我,要夭寿的。” 开了这么个不痛不痒的玩笑,三爷方才确认她没事,惴惴不安地将手递了回去,托付在了自己这妹妹的手中,坐在一旁,直直地望着韦湘。 若是他会说话,定是要柔情蜜意地说些好话来哄着才是该有的轨迹,秦扶摇低着头抹药,剪了一小块纱布,觉得这碍眼的很,她还是不大明白爱情的,爱情是什么呢?她不明白,心中又是有着朦胧的憧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大抵都是这般。 有些思索,三哥和三嫂这般可是爱情么?若是爱情便是这样,好似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不过是眼神不大相同,为何三嫂的眼神有种敷衍的疏离感,并非是真心,她是不知道三哥看不看得出来,自己是瞧得明白的。 她便低了头,总是觉得哪里不大对劲,自己也是能盼得到爱情的么?孟犹欢的那般,可算是爱情?她便红了脸,总是疑心不对头。 她们学校同性恋的风气很盛行,只是毕了业或者是肄业后,都是嫁了男人,不能长相厮守的,也是爱情么?她有些搞不明白,但还是低头专心地抹着药。 低了身子往那头看去,韦湘皱了眉,琥珀从门外进来,瞧见了她们,又瞧见了自己,便说道:“嘿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总是在我……家小姐面前。” “……”你这人才讨厌呢,怎么老在我面前晃悠? 秦扶摇便也是懊恼了起来,好似是不服气一般,转过身子拉了韦湘的手,眼皮子差些贴上去,便继续抹药,摆出了更加腻歪的姿势,这架势在琥珀眼里看来着实是有些怪异讨厌得很,但是若拉开的话,师父怕是要责怪自己不知礼数,只好是憋了一口气,狠狠给了她一个白眼,转过头来对着韦湘说:“有只猫去了。” 这话说得十分怪异,没头没尾的叫人不知如何琢磨才好,韦湘却是明白琥珀说了些什么,有只猫,指的便是这几日一直看着的朱颜二奶奶了,说是走了,便是去了西院,两个人便用了这样密语一般的话语交谈着,琥珀也是用这般来印证师父其实是自己的,并非是秦扶摇的,也有一种示威的意思在里面。 这话好似是只有两人能懂,无形之中拉近了许多,琥珀便得意起来,抿了嘴巴瞧着她,韦湘垂了眼睑,便起了身,转过头对琥珀朗声笑道:“你且去瞧瞧,莫叫猫儿叼走了腊肠去。” “嗯。”琥珀又是一眼挑衅的目光望着了秦扶摇,便得意地走了,蹦蹦跳跳地出了门,合上门的声音也是带着些她自己特有的欢愉之情。 三爷和秦扶摇皆是一脸疑惑地望着韦湘,如同是叫她解释一般,但此时若是解释什么,又有种欲盖弥彰的意味,便笑,不说话,云淡风轻的面容也不好叫人说什么,良久,韦湘笑道:“天色不早了,过会子天黑了,某人又是要怕得很了。” “……”这般总是说自己真的好么?秦扶摇便羞赧地低了头,药膏是抹好了的,她任由双手搭在桌子上,不安分起来,便将手又拿了下去,害羞道,“三嫂说笑了,我才是不怕黑的。” “我送你回去?”韦湘似是这样征询着,但是又蓦地觉得不合理起来,两个女人算是怎么回事?三爷在这里,一个堂堂的男人在这里,不是该叫他送去?目光便有些犹疑的意思,却是不曾有人注意到。 秦扶摇怔了怔,也是意识到这里是三哥在的,自己总是不能多搅扰的,便涨红了脸,嗫嚅道:“不必劳烦的,我自己可以的,天色又不是那般黑,我可以的。” 三爷站起身来,将那顶呢绒帽子扣在头上,躬了身,嘴唇翕动几下,却是无法发出声音来,韦湘望了望,笑道:“嗳,还是叫你三哥送你回去,喏三爷,你觉得怎样?” 眼神带着些压迫的意思,三爷本就是这样的意思,便笑了笑,是默许了,秦扶摇便站起身来,总是呆在这里也不好,往门外走去,在门口驻足,回身望了一眼,三嫂低头剪了几小块纱布,又细细地抹了药粉在上面,小心地将手搁在一旁,怕是触及到伤口。 她又骤然觉着自己的心是要被融化了一般,勾了嘴角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便微微笑了,转过身,随着三爷在前头,走入了夜色。 三爷的身形瘦长,看着也是十分单薄的,虽说男人的身子骨比起女人来总是强壮一些的,韦湘的身影给她的感觉却是如同虚无一般,犹若被风一吹就会弥散开来,给人琢磨不透的感觉,三哥歪着身子,缓步地走着,要等她也跟上来,她步数很小,一路也算是跑着的。 只是在路上她远远望见了一处朦胧的灯火,鲜艳的大红明晃晃地亮着,为何是知道是大红色?大抵是它太过艳丽了吧!便抿了嘴巴,侧身望过去,只看见有个红衣女子,一身大红的戏服,挑着灯笼,也如同近在眼前一样,那灯罩上的剪纸每处细纹都是十分精细的,是过去的样式。 家中有戏子么? 一路上那般缄默,她觉着黯然得很,亲兄妹之间何以这般冷清?便找了个话头:“嗳,三哥,方才我看见个红衣女人,好似是唱戏的,你瞧见了没有?家中有这样一个人么?” 并没有人答话,她才懊恼自己竟是忘记了自己这哥哥是个哑巴,可不是折辱了人家么?便觉得脸红唐突,嗫嚅着道了歉,却是瞧不见在那朦胧昏沉的影子之下,一道浅浅的轮廓在男人的脸上投射出来,男人微微瞥了她一眼,垂了眼睑,若有所思。 红衣的戏子?女人? 脑子里似乎是有这么一个人的影子,但是又不敢确认,一旦想起来心中便是战兢恐惧,便也不再做什么反应,转过身伸出手来,一只手在她肩上捏了一捏。 许多事情自己这些人直到便是好的了,若是那人还活着,大抵是最好的事情,可惜世间会有多少事情,如得自己愿?并不会,他从不肯信的。 于是便是这样了,一路上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31 悄然无声,和一个哑巴也是没什么可以说的,她自己乱七八糟说些事情,尴尬得很,话语都落在了空中,打得软绵绵的,只好也是闭了嘴,愈发觉得难捱,这家里实在是无趣得很。 三嫂和三哥说话么?她们之间也是这样尴尬地缄默着么? 爱情也可以是这般的姿态么?她有些讶异,弄不明白,又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随着他大开大合的脚步,回到自己的小院落当中。 只是送了她进去,三爷便停了脚步,站在院子门口,努了努嘴,要她进去,自己站在门口,若是她再仔细望一眼,便瞧得见这个个子瘦高的男人脸上露出了十分落寂的表情。 桃花往肩上撒了几朵零散的春意,寒潮依旧是漫无边际地萦绕而来了。西风渐渐就飘零了过来,他剪了辫子的短发离索地压在帽子下面,经过风的时候有种飒飒的脆爽声响。他便听着这声音,踏着自己的影子,踱步回去。 他也是在思索,韦湘对自己的态度并非那般热情,他一切都是明白的,但也总不好说些什么,人家肯同自己生活,都是美好的事情,若是有朝一日,他能用自己这火热的一颗心,融化了那个神情高傲的女人,那外国诗篇中常常颂赞的爱情,也就不期而遇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说,如果有人看的话,求你露个面,谢谢【跪】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待他回去的时候,夜色早已是铺天盖地打在了这人间,推开了半掩的门,人却是已经不见了,桌子上还留着半盏红茶,蜡烛寂寥地点着——她习惯不开电灯。 韦湘在这半夜是会去哪里?三爷隐隐有些担心,先前也是听说过晓棠莫名地失踪这事情,心中也是惶恐不安的,唯恐韦湘也同晓棠一般,如烟气缭绕一般飞去,便再也见不到她——他无法接受。 心中蓦地又响起来先前秦扶摇同他说的红衣女人,他心中又是惶恐起来,红衣女人……莫不是她回来了?不不不,她是从未离开过的,只是在这里,若是真的有些怨恨,可是害死了韦湘要如何是好? 他愈想愈歪,最终竟是扭转到了一个自己也不敢去想的坏结局上,登时便急红了眼,推开了门,面前一道黑影闪过。 旁人是看不出什么来的,然而只是看见秦家老三怔了怔,便往后栽去,眼神骤然涣散着,只是隔得远想必人们也敲不出来——深更半夜也不会有人瞧着看。他往后倒去,身子眼看着便要同这地板撞出来钝重的响声,一双手便拖住了他,狠狠往后一拽,门也悄无声息地合上了。 韦湘站在门口,便抿了唇,神情严肃地上了门闩。 转过身,琥珀将三爷丢在了床上。 两人相视一笑。 一支白烛幽幽地闪烁着,在门口,在那锈迹斑驳的铁门口,它静默地伫立着,也是由于着今日的夜风,烛火摇曳着随时便要熄灭掉,好似和这主人的心境相呼应一般,抖动地愈发厉害。 纸钱不断地飘向空中,带着灰烬往天空中零散地漂泊,她急忙地抓了它们来摁在门前,战战兢兢地跪伏着,嘴中念叨着:“嗳,晓棠丫头,并非是我害死你的,若是你真个儿死了,我定要好好待你家中的亲戚的,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啊,你饶了我吧!我本是不愿打你的……” 她絮絮叨叨碎碎念念这么些,来来回回都是同样的句式,叫人听着心烦,只是这时候也不会有人听着,她记得韦湘初来的时候曾经暗中笑道:“到底是二奶奶贤惠。” 自己哪里贤惠?可自己又哪里不贤惠?她茫然得很,那日打了晓棠之后,她自己也是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做了些什么,为何晓棠就如同蒸发了似的消散?她茫然得很,又继续低了头碎碎叨叨地认错。 纸钱的火光在她身侧绕出来一个朦胧的火圈子,明暗那般分明好叫人从远处看见她虔诚的姿态,纵使不愿意被人瞧见,她也好似是唱了一出苦肉计给自己看,好让人明白自己是多么贤惠。 究竟这样的游戏她竟是丝毫不觉得腻味。 上了一炷香,被那香烛的味道呛了一下,咳嗽几声,而秦扶摇从一旁骤然停了脚步——西院有人? 她本是睡不着,出来自己闲着走走,总是离自己的房子不远,并不害怕,谁知这夜色苍茫中突然是烙下了一道仿佛惊雷一般的咳嗽。 于是便这般留了心,侧过耳去,俯身在一道柱子后面伫立着,探出头去,不远处是西院的大门,那叫自己害怕得很的那扇大门依旧是紧闭着,纵是她离得那般遥远,也看得见那把挂锁结结实实地囚禁了里面。 而她清楚地瞧见了二奶奶朱颜,怀着一种哀哭的表情,跪在门口,念叨着些什么,声音是被风撕得断断续续,她听不真切。 为何要在这里跪着?还烧纸?二奶奶究竟是想做些什么?秦扶摇便提了一口气,好奇地观望着,观看了半晌,只看见一个疯婆子絮絮叨叨,她便有些厌倦,困意也席卷了上来,便打了个哈欠要回去歇息。 有些东西总是该叫她看见的——她瞧见了异样的,令她决计不肯相信的东西。 有个身影,穿透了大门,就从西院里面,袅袅而来。 “……”莫不是太困了,看花了眼? 揉了揉眼睛,定睛瞧着,更是叫她骇然! 那冒出来的人影,漂浮在空中,那脸,不正是失踪了的晓棠么! 这这这……秦扶摇骤然觉得脑海中有些什么固成的一些东西碎掉了,碎成渣渣,永远都瞧不见了,双手紧扣了柱子,凝神望着,不觉间探过头去。 才听见晓棠对朱颜骂了几句,肩上便传来个力道,又不重,像是女人一般——她骇得六神无主,站直了身子不敢回头。 那只手往身前探过去,心中挣扎一番,才刚要转身,脖颈上便有了个呼吸磨蹭着。 她更是骇得,连脸都红了。 僵直了身体不敢再动弹,那道呼吸也是停了停,便骤然往上移动去了,她傻傻的,不敢再动,眼珠子也不敢转一下,直勾勾地看着前面……可前面只是黑暗混沌,毫无人影呀!那个搭在自己身上的人,可是在后头呢! 她急得快哭。 那道呼吸又往脸上去了,她竟也生不出什么害怕,只是脸红了,害怕和害羞也是杂糅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32 在了一起,她想要挣脱,但在这暧昧的神秘的氛围中,她可是什么行动都做不出来,只是心中打气,要自己快些逃开。 ……可也逃不开。 有个柔软的东西蹭在了自己的唇角,她便只觉得一片黑暗,骇得六神无主。 嘴唇微张,却似乎是吸入了什么,眼前骤然黑了起来,登时便没有了知觉。 她倚在了韦湘怀中,韦湘愣了愣,这点儿药效……便晕了? 那自己含了这一嘴的药……给谁去? 给朱颜么? 哦不不不她已经暴露在朱颜身前了,平白浪费了去…… 只好是躬下身子,依旧凑在了秦扶摇唇边,一气给她渡了过去。 要是这丫头古灵精怪装晕怎么办?如此安慰了自己,便将她倚在柱子旁侧,旁边的琥珀已经是在暗处潜伏,乖觉地守着。 于是朱颜便在晓棠的愤然骂声中垂下了头,只是难以争辩,晓棠说是自己将她推入了井里,然而却并非如此,自己并没有将她推入井中,自己做过的事情如何有不知道的道理? 然而晓棠却是一口咬定了是自己的罪行,脸上的愤慨叫自己也是难以咬定自己是否真的做过这些……晓棠脸上浮肿了不少,看着好似是泡着的…… 等等,她依稀记得,那口井,是一口枯井,并没有水…… 是何时有了水?她不明白,但这时也不好在意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只好是顿了身子,低头接受了这姑娘的激烈训斥,只是脸上突然绕上了些粘稠的东西,她定睛一瞧,是水藻,柔软且黏糊糊的,叫人难以接受。 她便怔了,望向了晓棠。 “我今日定是要你死,好解我胸中怨气。你们不拿我当个人,我做了鬼,也是记得——” “是吗?” 晓棠那几声愤然的呼喊被人戛然而止打断了,韦湘就站在她身前微微笑着,露出一种叵测的神情,晓棠往后退一步,琥珀也是瞪着她的眼睛在身后伺机而动。 果真三奶奶和她的丫头有些异常。晓棠皱了眉:“怎么又冒出你们两个?” “诶……天下之大,为何有我去不得之处?” “有本事你去洋人的租界!” “……我就算去得又怎样?”韦湘便甩了头,微微瞥了琥珀一眼,又低头看向了一脸震惊的朱颜,便笑道:“二奶奶快些起来吧,地上凉的很。” “……” 朱颜便怀着满心的忧虑站了起来,心中满是问号,对着眼前这样一个女子,她竟是不知道这人的底细,她丝毫无法看清楚这人的笑容中究竟是怎样的意图。 韦湘究竟是怀着怎样的目的来了秦家?她骤然便想到了这样一个问题,侧身往后退了几步,本欲速速逃走,却叫琥珀一声喊住了,再回过神,琥珀已是站在她身后,头发长长,缠绕在她脖子上,眼神狰狞。 “今日我便是要取了这人的命去,你又如何?” 晓棠这般叫板了韦湘,韦湘却也是不恼,只是悠悠地笑道:“你同二奶奶的深仇大恨,怕是抵不过你的功过,若是因为你这怨气,害死了个人,你日后便是要惹得多少追杀,也不是我的事情,你说,是吧?” 这般替了晓棠着想,韦湘也是说了实话,若是阴魂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便是有了孽障,不得再入轮回,好的下场便是在世间永世流荡,那也只是少数,多半也都是被业火焚烧,灰飞烟灭。 晓棠果真是被她这般说动了,也是想到了自己,她自己本是知道的,只是仇恨冲昏了头脑,一时间便也不知如何是好,她松了松头发,朱颜才觉得自己是解脱了一般,气也喘了上来。却是不敢再跑,生怕说这人一下子便勒死了她,便得不偿失。 她忙辩解道:“晓棠,此事定是有什么误会,我思来想去,并不曾将你推入井里,你可否是记错了?你可否是看错了人?或者是有些什么误会。”这般有些不大良心,晓棠面有愠色,一时间又要动手解决了她,她忙补道,“平日里对你拳打脚踢,心中也是难受得很,只是平日里我也是糊涂,拉不下脸来,多日总是想要同你陪个不是,那天好容易下了决心,你人却是不见了,谁知……你竟是……” 半真半假的话位置为自己开脱罪名,晓棠便犹疑了起来,本就不是存着那般的决心要置人于死地,只是心中难受,好歹也是要为自己的死,找个由头,找个怨气的发泄处啊! 她本就是淳朴的孩子,好哄的很。只是在世的时候,没人肯愿意哄着她。 也便是她自己所说,不当她是个人看。 琥珀又在身后盯着,伺机而动。 韦湘见这姑娘并非是有天大的怨气,总是不该去叫她心神俱灭,况且也是要损害自己的性命,便顺水推舟,笑道:“今日这事情,我想,天理总是会给你个公道,你莫要再糊涂,若是有什么冤情,同我说了便是,我好为你勘察勘察。” 晓棠便开了口,才要说些什么,身后疾风掠过,也算作是鬼使神差,出口的话,竟是和自己所想背道而驰。 “我便是要害了这整个秦家,我恨透了这里,我要这家的人,都死了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是……求大家如果是看的话,求冒个泡,就算是写两个字也好。 果果是个绝世弱受! 果果是个绝世弱受! 果果是个绝世弱受! 哼!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这话可怖得很,话音也骤然变成了另一个人,无论是哪个人,决计不是晓棠原本的甜甜糯糯的带着些空灵的嗓音,众人俱都是骇然。 韦湘便皱了眉头,才刚要说些什么,琥珀便欺身而上,执拗道:“嘿,你又是哪里来的妖婆子,今日之事与你何干,快些让开不然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此时晓棠的面容虽是依旧如往常一般,但是众人也都瞧得出眉眼之间的狂放,活生生是换了一个魂儿似的,再瞎的人也都是看得明白,果真是还有一个! 那便是先前蛊惑晓棠那个么?韦湘脑海闪过一丝灵光,眸子一动,才要说些什么,琥珀的动作又是快了她一步,往前蹂身而上,挥手间萤光闪过,直扑向“晓棠”身前,她往后退几步,撤开了朱颜三尺之外,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33 发丝跃动,扑在这荒地中,铺满夜空,遮天蔽日,将那才冒出来的月牙儿遮蔽得严实,黑影在地上扩散开来。 两人便这样交锋起来,电光火石之间琥珀便哼哼哈嘿了几次,韦湘皱了眉:“琥珀,停下,过来!” 喝停了这场无谓的争端,“晓棠”微笑望向了两人,转过身又裹紧了朱颜,朱颜又陷入了那般绝望的境地,心中思索总是,总是该死了吧…… 韦湘朗声道:“你这阴魂不散的家伙,若是有怨气,何不以真身见人,今日耽误了晓棠,你的怨气同她又有何干,若再不收手,我便要对你做些什么了。” 她也只是唬人的,不过也是有着后手,总不该虚空中便依托着虚空,对人喊着些无谓的话语。 掌心一翻,一只白烛现在了手心之中,右手合并两指,作势要点燃了它,果真是将那“晓棠”震慑住,身形暴掠急退,松开朱颜,骤然消失在了混沌之中。 总算是得逞,韦湘又翻了翻掌心,将白烛收回去,凝神屏气,望向了朱颜。 朱颜只觉全身战栗。 她疑心面前这人是要对自己做些不利的事情,若是杀人灭口之流,自己怕是躲不过,瞧瞧刚才那厉害得很的女鬼,不也是在她面前瑟缩了去么? 一下子便怯了,跪在她面前,韦湘皱了眉,吓了一跳,叫琥珀带她走。 “啧,怎的又是我,你又使唤我!” “加了鱼干的糯米团子。两个。”韦湘微微笑着,琥珀立时腿也不软了腰也不酸了,立时精神起来,干劲十足地扛了朱颜起来,一边还笑着,“快些同我走吧!今日之事可莫要说出去,嘿你自己能走赶紧走,老跪着不知道的人以为你腿断了呢!” 朱颜却是吃准了这一点,俯伏在地上哀哭:“三奶奶,啊不,韦姑娘,我也不知是惹着了什么,我分明并不曾将她推进去,我可是无辜的啊您要看清楚了,不要杀我呀!” “……” 韦湘呆滞了一下,何时见过这阵仗,但也想了一下,立时想到了回复她的策略。只是心中隐约担心,这人口风不紧,将今日之事说出去,自己虽是有许多迷药,但也撑不住人言可畏,这人们口耳相传,没有的,也能说作是有了,虽是不在意,但也是麻烦许多。 “你且起来,我并非是要害你,家中有怨气,我只是要救了你,今日之事,你切莫要说出口,以免再引来些脏物,你回去罢!叫人起疑了便不好了。” 听得这话,朱颜才悠悠站起身来,由着琥珀连拖带拽将她送了出去,好歹也算是借坡下驴,心中却是另有打算。 她可是看见了角落中,恍惚间,那安然躺卧着的秦扶摇么! 就连方才韦湘神神秘秘地过去下了药,自己也是看了个清楚。 受制于人总归是不好的事情,她心底暗暗地谋划了些许,却不知道是否能够用得上来。 那两人远去了。 韦湘便往那头去了,看见了秦扶摇在那头安详地睡着,松了一口气,好说歹说也是叫迷药用上去了么!不自觉便微微笑了,一手扶在她胁下,另一手将腰肢揽着,一用力便将这人扶了起来,不远处便是她的院落,老妈子已经睡下了。 往那头趔趄行去,进了院落,才瞧见灯火尚且通明,电灯开着,果真是好败家,也不愧是大学里出来的孩子,总是不知道生活辛苦,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不得细心谋划,总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不知民间疾苦。 思来想去想了些许不相干的事情,抿了唇,不多时便用身子撞开了门,将她放在了床上,这才松了一口气,饶是她体力过人,这么一路下来,也难免胸闷气喘起来,深呼吸几下,坐在一旁的雕花缠枝小方凳上。 凝望了秦家姑娘这睡颜,她便失了神,总是觉得自己用了迷药是一番不大光明的行为,额头汗湿了刘海,捋了捋头发,摊开了被褥,将她塞进去,裹了一身厚重的衣裳,睡着也是闷热得很。 暗自徘徊了许久,方才凑过身子去,解开了胸前的扣子,摆弄着她将她的外罩脱下来,费了好大的功夫,方才脱下了最外的衣裳,里面的衣裳不好去脱,也是失了礼数,只好就那般掩着被子。 “师父,你干嘛脱人家衣裳?”琥珀蹦蹦跳跳地进来。便是来了这么一句,叫人实在是有种要咬舌自尽的冲动似的,韦湘便望着她,欲言又止。 “嘿师父你怎么又看我?我说的错了么?方才你还对那家伙……”琥珀本欲说些其他,但瞧见自己师父的那眼神实在是耐人寻味,好似说自己再说下去,自己的糯米团子就会插上翅膀飞走了…… 便乖乖住了嘴,绷着脸,忍着笑在一旁坐下,这家伙的房间好似是有些古板似的,总是许多的书,还有时下流行的万国公报之类,还有些信,还有笔记等等,一切都像是个时兴的知识分子,她便觉得有些奇异的观感,好奇得很,摸了摸这里,又碰一碰哪里,尤其是看见那裸女图的时候,更是惊得面色绯红。 “师父,这女人真是……恬不知耻。” 她如此下了结论。 “你懂什么,这叫艺术。” “原来艺术就是光屁股女人……”琥珀大惊失色,转头瞧,自己的师父低低地笑着,脸上全是戏谑的神情,她便意识到自己又是被逗了,扁着嘴巴,“这女人的房子好生无趣。” “无趣那你摸人家房间作甚?” “……”琥珀只好坐在她身前,那里有个小凳子,她弓着身子坐在那里,眼神随意一飘,便瞧见了床底似乎是若有若无有着些什么东西。 黄黄的。 好奇地凑过去,一把抓住了那东西,总不会是耗子吧! “你做什么?在人家房间乱动,太过失礼。”韦湘也低了身子要阻拦她,怕她捣乱,却看见琥珀抓起一个布老虎,是小孩子常戴着的样式。 “诶,好生稀奇,她也会有这般有趣的东西吗?”琥珀将那虎头帽子戴在自己头上,对着韦湘说话,她一把抓下了帽子,又轻微地放在了一旁,怕是弄出些响声惊扰了睡梦中的某人。 事实上,她那迷药的效力,也是不会在这时叫她醒来。 小声地叮咛起来:“你莫要乱动人家的东西才好。” “……那你还直接动了人家的人来着。” “……休得胡说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34 。”韦湘也是面色发窘,琥珀的控告并不全无道理。 脑海中回想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更是面色发红,她便甩了甩头,将那些令人面红的东西甩出去,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你将朱颜送回去,她说些什么了吗?” “没有,我一吓唬,她就乖乖睡去了,睡得可香呢,叫都叫不起来!” 琥珀拍着胸脯一脸胸有成竹的模样,要邀功请赏。 “……”你如何叫得起一个装睡的人…… 心下又升腾起来无比的担心,她总疑心这件事情要从朱颜那里败露出来,这件事情严峻得很,是自己多管闲事了,本不该在这里多生枝节,但只是师徒两个人……手贱? 说来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在这里,一赌气,便荒废了自己的时间,来到这死水一般的秦家。 颇为忧愁地坐在床边,紧紧贴着被子坐好,本该溜之大吉的,却又在冥冥之中,有些什么在牵引着她就留在这里,黯然望了望熟睡中的人,该是要思索如何向她解释这事情。 她可是看见了自己的脸么?若是没看见倒还好说,若是看见了……可又该是如何? 叹了一口气,琥珀百无聊赖坐在一旁抠着她的鞋尖,眼神蔫儿了起来,韦湘寻了个话头,笑道:“诶,琥珀,今日之事,你是唐突得很,直接跑去同那女鬼较量,若是不敌对手,你要如何?” 这话只是存心逗弄,她从不为做过的事情后悔,从不为做过的事情责怪人,只是想要问询,琥珀的看法。 “我……师父,你瞧啊,今日若不是我威力通天震慑了那厮,你如何吓退她?你该夸我才是,怎么能这般问罪呢!”琥珀鼓起了嘴巴,得意洋洋地对着她笑,鼻孔朝天。 “……”和她说话总是会引到要夸赞她的程度。 便收敛了心神,和她再说了一会子闲话,天色深沉了许多,夜里大抵是回不去了,将三爷迷昏了,该又要找个由头搪塞过去,一次两次倒还是可以,多次……谁也不是傻子,哪能叫自己这般忽悠? 好似自己一直都要扯谎,谎话同谎话都连结成一条长长的环环相扣的锁链,将自己和她们都锁在了一处。本是要置身事外的自己,也是陷入了这片泥潭之中。 当真是麻烦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  等等……文风又变了……我得扭回来……【好寂寞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她瞧见了桌子上有封信,还没有塞进信封里,钢笔还在一旁躺着。 落款是秦扶摇,是写给一个叫做孟犹欢的人。 她无心去窥探这别人的隐私,却总是难以抑制自己的好奇心想要去打探些什么,略微不齿自己这般的心思,却是往那头瞥了一眼,急忙又把它翻过去,眼不见为净。 “师父,我在西院,瞧见了一具尸体,女的。” 琥珀这时突然出了声,叫韦湘又惊了一惊,转过身开始犹疑起来,她早该料到尸首会在这里,西院便该是个线索,谁知便就在西院,那么那人究竟该是谁,可惜的是老爷并不在这处……纵是在了,又没什么用处的罢! 瞥向了琥珀,琥珀的眼睛依旧是幽幽的绿色,闪着十分诡异的神采,漂亮得很,是标准的猫眼,在这冥冥的黑暗中洞悉人的内心一般,那般可恶似的……韦湘坐在一旁,双手交叠在膝上,轻声缓慢道:“我该是知道的,你说,晓棠为何会在西院出现,朱颜为何又要去西院烧纸,有人说了什么吗?” “……我怎么知道?” “……”早就该知道问她也是白问。 韦湘便又重新陷入了沉思当中,将自己那一身的药都塞好了,总是不该叫人看见,琥珀探头探脑往别处望着,看着她也是憋气,只好是默然支使她出去瞧瞧三爷可是醒来没有。琥珀便乐颠颠地往外走,脚步硬生生停在了门槛上,转过身来:“师父,我们说好的糯米团子呢?说好的小鱼干呢?” “……”这时候记性真好。 便微微抿了唇:“总是记得你,缺不了你的。”便这么一句话将她打发走了,她走了后,自己又是陷入了深深沉思当中,沉思是什么呢?意识便如同淹没在狂沙中,要循着线头找见飘渺无影的末端,将线头绕作一个毛线球,现如今自己还是在原地走动,尚且抓住了一个线头,却无论怎样挣扎,手中的依旧是线头。 好些东西都如同冰山下的部分,隐匿,但有着巨大的杀伤力。 她总该找到这些,这是她的使命,或者是工作。 总之来秦家不是白来的。 琥珀之后她便觉着这巨大的孤独将自己生生笼罩了进去,蓦然回首夜色阑珊了,关上了渗透风的窗户,外间的水壶里的水还是热着的,她便勤恳地自己动手,将热水灌进了热水袋中,捂在了腹部,又端庄地坐在了昏睡的秦扶摇旁侧。 也是不知道是中邪了还是怎样,她竟然是留在这里,等着她来质询,来探究昨夜究竟是怎样一番情景,才叫她这般信奉科学的人,遇见了这样的事情。 而自己所依赖的人,也是这样蒙着神秘面纱做些“迷信”的事情的一员,她该如何解释?只是忘记了,自己本是不必解释的,多余出来的解释,只是给自己的心一个慰藉。 而先前,她本是对谁,都生不出这样的慰藉。 天色愈发地暗沉下去,她想着白日里的事情,也想着明日究竟该如何去封住朱颜的口,朱颜和许若鸢私交甚好,若是那人胆子大些,说了出来,自己便是要有不小的麻烦,纵是可以对付过去,也是徒然耗费精力。 她实在是不愿留在这里了。 琥珀又从外面推开了窗子,将窗格子上的纸,捅了几个小口子,露出狡黠的眼神:“嘿,师父,你怎地又还在人家屋子里,人家睡着,你看着,你不困么?” “平白地将人迷昏了,总是失礼。” “所以师父你便是要等她起来之后要给她赔礼道歉么?师父你莫不是生病了?我们行事何时要对人交代些什么?等她醒来可是就迟了。”琥珀一脸难以置信的脸,她身材娇小,便从窗户钻了进来,轻便地踩在了桌子上,又轻巧地跳下来,落地寂然无声,光凭耳朵是听不到她的存在的。 所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35 幸她的师父一直定定地望着她,并不答话,只是垂了眸子:“嗳。” 若有若无,悠长的一声叹息。 琥珀便怔了怔,曲起腿来,盘在秦扶摇的脚边坐好,脖子伸过来,倚在韦湘的肩上,低眉顺眼地低了头,韦湘便伸出手来摩挲她那脑袋,好似在安抚宠物一般,她手上动作轻柔,眼神却飘向了某处虚空。 也便随着这虚空之境,天色便从那绝顶的黑暗中挣脱了出来,给人展现了朦胧的光明,也好似是希望,总之叫几个人心中无来由地释然了一些。 于是秦扶摇早上醒来,只觉得身子发酸,好似是被梦魇折服了似的,自己总是提不起力量,昨夜的那张面孔好似是幻觉,幻化开来,竟然忘记了是怎样的一张脸,昨夜的诸多事情也如同是一场梦境,自己只是看了个开头,便昏然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中。 或许该是梦? 但腿上却是微微发酸了一些,低了头,叫她登时清醒了不少,她大吃一惊。 三嫂为何会在这里,还靠着自己的腿俯身睡着? 她来找自己做什么?这是陪了一夜么?这是做什么?她瞧不见任何动机,又不好搅扰了人家的睡眠,只好僵着腿,面色发直地往别处观望,只见琥珀屈身在椅子上望着自己,眼神严肃。 自己把她怎么了…… 她又是一惊,好像是失去记忆一般,摸不着头脑了,这般的感觉是并不好的,她便甩了甩头,好似是动作幅度大了一些,剧烈了一些,引得腿也晃动了起来,不过是微弱如不可见的晃动,却将睡着的人惊扰了,韦湘本是十分罕见地做了梦。 她极少做梦的。 只是梦见了那般熟悉的面孔,梦见了那人依旧是身形颀长,挺拔如一棵白杨树,她梦见了当初的情景,梦见他对着她笑,摘下紫丁香别在她发间,夸赞她说道:“湘儿最漂亮,今日便留在这里,我要出去一次。” “……不能带着我吗?” “不能。” 于是她清楚地回忆了一遍自己往昔做过的事情,才刚到了那血色的回忆,脸前便是叫人惊扰了些,她方才反应过来,这原是梦境。 迅疾地抬了头,秦扶摇微微窘迫地嗫嚅道:“嫂嫂……我本不是要将你叫起来的……你……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丢了一万……容我断更半个月……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这般梨花带雨的面容叫秦扶摇当真是骇然了一下,她是万般不会想到自己那般好似是铁人一样的嫂子,会有眼角带泪的诱人神态——虽说她平时便是十分诱人。 她梨花一枝春带雨,睫毛微微颤抖,无声地淌下泪来,不过也是倏忽间的事情,她便收敛了心绪,揩了揩眼泪,笑道:“嗳,你醒了。” “啊……嫂嫂早。”这般才开始打了招呼,有些异常的氛围,也不知是如何想着的,总之是哪里不大对头,嫂嫂为何会在自己这里呢?但又不好直接去问,恐怕触到些难处,人是都有难处的,也好比自己,孟犹欢的事情自己心下总是放不下去,思来想去决计还是要写信给孟犹欢,详细来说这件事情。 可惜信写了半拉,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之是出去了,再醒来,便回到了这里。 嫂嫂在这里,她倏地便想起,急忙抓了韦湘的手,匆忙道:“嫂嫂,你可知道,昨夜西院发生了什么吗?” “西院?西院素常都是锁着的,会发生些什么,我也不大明白。” 韦湘又是睁着眼睛说起了瞎话,自己脸上也是不见红,好像是家常便饭一般,琥珀在后面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背影,终于是叹了一口气。 不一样的。 琥珀站起身来,自己杵在这里本不算回事,但又不想离开,便转过身来,秦扶摇刚好讶异地说话,声调尾音拉长:“啊呀,那昨夜……” “昨夜怎么了?”吃准了她是不曾看见自己,韦湘急忙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也不敢直视她究竟是瞧见了多少隐晦的东西。 “嫂嫂……没看见吗?” “不曾看见。”她昂着头,好似十分端庄,说起来也似乎是真的一般,总是脸色如常,秦扶摇盯紧了她的脸,总是觉着哪里不对头,骤然想起昨夜扶着自己的人,也穿了如同三嫂身上这件斗篷。 “……”秦扶摇便自然地将她联想在了自己昨夜所见的那景象中,扶着自己的也是个女子,只是瞧不见面容。 万一是三嫂呢? 她被自己的这般想法吓了个趔趄,又懊恼地甩了甩头,将那些个心思都丢出去,怎么能怀疑她呢?这家中,能同自己说上话的,也只有她了,自己这般疑神疑鬼,叫人笑话了去可就不好了。 一时着急了起来,便也就不在意为何三嫂会在自己的地方陪自己一夜了,老妈子总是会看着的吧!总是会拦着的…… 便不再多问了,急忙掀开被子,却惊奇地瞧见自己的外衣也是被脱了,搭在一旁的架子上,她便红了脸,往韦湘那里看去,韦湘也是注意到了,便用一种淡然的,长辈式的口吻,笑道:“见你睡着热,便脱了。” 这语气好似是说,“天气热我为你买些冰镇的荔枝去。” 秦扶摇便扭过头去,不去细想究竟是怎样一般诡异的境况,转了身找鞋子,踩倒了鞋跟在地上急促地跑动着,嘴中念念有词的,琥珀哂笑道:“你跑什么?我家……小姐又不会吃了你。” “不……你怎地在这里?”一见是琥珀,她便将原本解释的言语换成了质问的话,双手叉在腰间,看着十分神气。 琥珀本是倒着坐了她书桌旁的椅子上,听见这话,便向前倾了倾身子。咄咄逼人的样子叫人瞧见反倒觉得可爱,她怒目而视:“我如何不能在这里?” “你,你又不叫我去三嫂那里,怎地自己又死皮赖脸地在这里?” 韦湘便默然望着这两人好似小孩子吵架一般争执起来,但也不好在这里多做纠缠,天明了,她要去瞧瞧朱颜,究竟是有没有那般乱七八糟的心思,况且,她为何要去西院,这本就是个谜。 轻声唤了一声:“琥珀,我们回去。” “诶?” 因为惊讶发出声音的是秦扶摇,来得莫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36 名,走得也是奇怪,她便不同琥珀纠缠,走了过来,目光直勾勾望着韦湘:“你不留着吗?” “不必了,还有些事情。”她实话实说,半含半露,又回报以一个恬静的笑容,她可是记得,自己昨夜是为了下药,占了人家姑娘的便宜,虽只是唇角,但好歹也是亲了上去,姑娘不知道,自己又是如何不清楚的,虽是不脸红,但也是有种异样的感觉在的。 总是在这孤独死水一样的氛围中,除了琥珀这素来依托的人,秦扶摇也终于是唯一可在她心中,占个小小位置的人儿。 抿了唇,起身,抹平了压皱的衣角,抬手来,在琥珀头上狠狠敲了个爆栗,少女低头摸着脑袋,嘟嘟囔囔地跟着她走了,韦湘总是要回过身来告别,说一些什么,但心神不定,竟忘记了回头,秦扶摇便伸了手摆动起来,笑嘻嘻道:“三嫂可是要常来。” “……”若是有机会,宁可是不来这里。 这里的邻舍便是西院,着实是个不甚令人欢喜的地方,若是可以,那些个纠缠的事情都不要发生,若是允许,自己现在还留在山间,如何会在这尘世,滚上一圈来。 心中的火,便如此亮了,渐渐如同大火烧山一般,烧了整个儿人儿去。 秉烛夜游,纵享欢愉,放肆起来,比什么都要命。 只是她宁可不去那般,只好是点着蜡烛,禁欲了似的,一步一步走在黄泉和人间的交界。 师父说:“天下刀剑嘶鸣所引,纷乱之源。” “那便是要求得盛世安稳么?” “盛世最险,独求初心尚存,无爱无恨,无欲无求,世间可处处停守。”他说完这话,便垂了眸对尚且年幼的韦湘摆出一个似笑非笑的面孔,蹲下身来,将她的手搁在自己胸口,“只是要停下,总该有个念想,若是没什么人值得你停下,那便走到天涯尽头,都不许回头。” “师父你这是回头了么?” 于是男人便温情地转向了那漫山的桃花,开得诡谲带着狰狞的美感,桃花素来凄艳又芳华。 他的剑刃闪着凛然的寒光,偏向风头而立,风声激越。 她从不曾得过答案。因他不曾回答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朱颜反侧难眠了半个夜晚,小语早已睡下了,那边的灯昏暗幽寂,该是个孩子的习性,她便在琥珀一路威胁下回来的,佯装睡熟,待到她无声地离开,自己方才睁开眼睛。 不敢再点灯,只好是对着黑暗睁大了眼睛,也并不算是极其昏暗的天色叫她看得清一些东西,旧日里陪同自己所熬过生活艰辛的一件件物什,如今她不敢再信。 为何晓棠说是自己将她推进井里,不……晓棠为何会在井里死去? 她愈发觉得可怖起来,自己好似迈入了鬼窟一般,原先便觉得这里阴森可怖,媒人说老宅子有些潮气总是正常的,不要多想,这是多好的人家,家大业大,来了还是正房,日后若是生个儿子,分家产,也好叫娘家熠熠生辉呐! 果真是闹鬼了。 昨夜叫她分明地瞧见了,这家中不是只有晓棠一个鬼的,还有一个,便是后来口口声声要毁了秦家的鬼,暗地里还有么?她不知道。骤然便想起来先前几年的事情了。 她进门的时候秦家的家业比这时候还要大一些——那时候可没有二爷这等败家子,二爷娶妻早,都是年幼的人,她被人教诲,翌日去拜见老太太。 听闻秦家的太太和姨太太都早早地去了,老爷并未再娶,只好是给老爷和老太太问安,老爷虽是正值中年,但老太太好歹也又大了一个辈分,那时候便颤颤巍巍的,不知是想做些什么,花盆底在地上磕着,脸上一副刻薄神气。 她奉茶后,又谈了些琐事,那时候的许若鸢在家中便是很有地位,只是惧怕老太太罢了,姑且不谈,她同二爷离开,二爷便又要去做些什么,那时候他便是花心的很,自己便讷讷地,无声的,充满委屈地,走在回去的路上,便在夹竹桃开满的小道上,瞧见了四小姐,那时的秦扶摇年纪还小,蹒跚着走路,但口齿伶俐,说起话来总是有种甜糯的感觉,可喜得很。 奶妈跟在后面。便是现如今在侍候秦扶摇的老妈子,只是几年来,便老成了那般,着实叫人觉得恐惧。 她本是不怎么留心的,刚想逗弄一下秦扶摇,却听见了老妈子惊恐一些的声音:“啊,姨太太……您……” 后面的声音便不怎么听得清楚了,只是窃窃私语一般,老妈子重归于平静。 她清楚记得,自己是极其迅速地转过头来,看见了老妈子,对着空荡荡的一扇门,露出十分抱歉的神情。 “嗳,姨太太,您可是得放下怨恨了,我们太太——您……罢了。” 她先前以为是老妈子年纪大了,胡说话,便不放在心上,谁知今日再想起来,多了那种恐怖的色彩。 那么……那鬼魂,便有可能是姨太太咯? 她不曾见过姨太太的。也就无从说起,总不好将女鬼的名字,扣在一个已死之人的头上——这也太不敬重了。 思绪往别处飘了飘,便安静了,因为有人敲了门,她失措起来,慌忙地开了门,却瞧见了叫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愿见到的人——韦湘。 韦湘来了做什么?杀人灭口吗? 她心中只是挂了个横幅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眼前之人绝非善类,思来想去觉着难堪,只好顿了顿,勉强笑道:“诶,原来是二奶奶,快些进来,昨夜的事情还是要感谢你呢!” 并不大能驾驭人情世故的韦湘便怔了怔,蹙起眉头来,不知朱颜这是怎样的表现。 人们都是这样城府深厚,能够将恐惧也压在心底么?或者说,人本就明白自己是这天地间最可怕的生灵,所以并不惧惮鬼魂么? 可昨夜屁滚尿流的是谁…… 韦湘便皱了眉头,不再多说,闲扯了一会子就告别了,心中仍旧是有些惴惴不安,总是生怕朱颜说出去。 一连几天也是风平浪静,她便收敛了心神,安心起来,当作这事情风波过去,女鬼的事情,若是不害人自然是好的,她也不好去追着人家非要叫她魂飞魄散,这般是不合道义的。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37 谁知才叫她松下一口气去,事情便踩着轮子,忙不迭地到了她面前,叫她再头痛一阵子。 她还带着些少女的气性,虽说掩饰得好,平日里也是有些经历叫自己显得成熟稳重,十八岁的少女,哪里稳得下来,她是比琥珀年轻得多的,却老成的很。 若真个儿算起来,除了那些新来的女孩子,家中,自己是最小的了,为何偏生便要承担这些?她扶了额头,那日才碰见秦扶摇,忙抓了自己的手,瞧了半晌,方才看见上面的伤口已经是了无踪迹了,无论怎样去想,连个疤痕都不曾留下,她这才高兴起来,道歉道:“都是怪我的,不过现如今是好了,你可不要生气了。” “我何时生过你的气?”她便歪着头笑,小姑子身材同自己相仿,鬼使神差一般她便伸出手去拨弄她的头发,她跑来太紧张,额前的刘海都乱作了一团。 “……三嫂真是温柔的人呢!”她低声地夸赞道,脸颊又烫了起来,总是有些难为情了,自己接受了新式教育,却还是不曾习惯洋人一见面就将对方捧着夸到天上去的这般行为。 韦湘侧过脸去,摘下了一小枝紫丁香,别在她发间,仔细瞧着,便勾起了嘴角:“温柔也只是给好看的人的。” “三嫂觉得外貌十分重要吗?” “女为悦己者容。我觉得外貌十分重要。” “那若是长的十分丑,心中却是十分善良,纯净的人呢?”秦扶摇并未细想韦湘话中的意思,只顾着将自己心中的疑问问出口,好对照起来,和自己的观点互相磨合一下。 “相由心生。”韦湘只简短地答了,微微瞥向了旁侧开得馥郁的丁香:“夏天到了。初夏是美得很,你在往年的这时候,是做什么?” “……念书。” “……”这话没法儿继续说了。 一点儿诗意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总觉得我发展太慢……人家一个故事就五万字完了……我七万字了这个故事开头才刚把所有东西展开……】【叹气】【那就把后面的一堆故事都卡掉好了……说起来你们看到这章的时候我应该去集训了准备艺考,更文估计不行了得停半年……不过不会弃坑请放心么么哒】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朱颜病了,病得十分严重,好像是快要死了一般,在丫头婆子们中间口耳相传,最终的版本便是朱颜回天乏术,中医总是不管用,又不肯喝药,脸上灰蒙蒙地罩着一层雾气,看着和老太太的脸一般。 至于真实的该是如何,还得是自己去瞧一瞧,三爷又披上马褂出去了,转过身诧异地望向了韦湘,才要问起那夜里她究竟是去哪里,却想起手边不曾带纸张,也只好是让这问题继续烂在心底。 琥珀笑道:“师父,我们不去瞧瞧那女人么?” “嗯?”她忙着低头剪纸。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桌子上红红的样子看着十分喜庆,别人曾经问起她这是要做什么,她便笑道:“学着玩的。” 也着实是学着玩的,也是想用这大红的颜色,冲冲煞气。 “哦,师父,人家不是说,二奶奶病了么?我们总该去瞧瞧的吧!当然师父,我是懒得理会的,但想来,你又是不肯错伤无辜的,若是因为些脏东西怎么办?” 琥珀说来头头是道,脑袋一点一点的,她平日里都是在外面玩闹,从不肯回来,回来也是睡着,偶尔来搅扰她,叫她给她做糯米团子吃。 偶尔韦湘也会想着,若是不给琥珀吃饭,给她塞一房子糯米团子,她也能在里面睡到天长地久活得滋润的吧!不过也不大实际,琥珀是耐不住寂寞的性子,总是想要出去耍的。 “你只是想去街上买东西了罢!” “……师父,那见人家总该有个见面礼的,我顺便去了,不就省了你么!况且你想,我可是你的陪房丫头呢!” 琥珀说得十分有道理。 但是韦湘只想说,你先从桌子上下来好么? 如何见过哪里有陪房丫头蹬鼻子上脸在桌子上盘腿坐着的! “……好了,去城南,买二斤蜜饯,去城北,两盒外国饼干,你素常喜欢的核桃味道的,去西面——” “好了好了,就这两样,我先去了。”琥珀一溜烟跑去,刹那间便没了影子,她苦笑起来,站起身,收拾了满桌的狼藉,有人敲了窗子,探头一瞧,是秦扶摇。 “嗬?” “嫂嫂,你这是要去哪里?”秦扶摇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模样好笑得很。 “去二奶奶那里,听说她病了。” “我也刚好要去的,不如带上我怎么样?”秦扶摇便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动人得很,那双眼睛素常是淡漠的神情,她总是忘记了将那副面孔摆在韦湘眼前,便露出了这样美丽的姿态。 两人便一路去二奶奶那里,小语还在一旁煎药,房子中皆是中药的那股子味道,闻惯了觉得清香,却是可怜了不习惯的人,只觉得呛人。 “诶,二奶奶这病还是不见好么?”韦湘对小语问道,小语依旧如同刚来的模样,心性单纯,见有人关怀她家奶奶,便对这人生出了无限的好感,忙扭过身来,重重点了头:“三奶奶您来啦?我家奶奶这病也不知是怎么,奇了怪了,某日也是突然就坐不起来,脸上灰蒙蒙的一片,看得骇人得很,大奶奶方才是来了,还带了个洋医生,我也不知是怎么办才好了,二爷总是不管的……” 说着她便恼怒起来,二爷如何能不管呢!这可是结发妻子!大爷素常不在也就不说了!瞧瞧人家三爷,虽说是口不能言,但好歹也是对三奶奶言听计从十分关心的! 只是这话也不好说出口,她没想这么多,只是烟气突然就冒出来,堵住了喉咙,她咳嗽几声,便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看来这病是不轻了。”韦湘自语道,秦扶摇望了望后面蹲着的小语,心中不免生出一些悲戚来,虽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悲戚,心中总是难受得很,低了头,不做声,跟在韦湘身后。 果真,布莱克坐在床边,如今也是没有这么多忌讳了,大奶奶一只手缠在他脖子上,温声细语说些什么,韦湘走在前头,刚好瞧见了这一幕。 许若鸢一下子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38 收回手去。因而,秦扶摇便不曾看见这悖逆的一幕。 床边拉着帘子,故而朱颜这个病人,也是看不见这两人的作为。 真是好大的胆子。 韦湘便暗暗地勾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又假装不曾看见一般,摆出十分担忧的面孔,对着许若鸢急切道:“嗳,大奶奶,原来你也是在这里,二奶奶境遇怎么样了?还是不见好么?” 一句话能反复着用,总之是看不见一点儿诚意。 太假了。 韦湘本也是担心的,但在许若鸢方才这行为面前,她可是一点儿诚意都拿不出来,便假惺惺起来,却被秦扶摇皆收入了眼底。她本就在怀疑韦湘做了些什么事情,却不好说出口,她曾思想许久,终是想起来,那日伏在自己背后的,便就是自己的嫂子。 果真是诡异得很。 今日这装腔作势,演了一出戏也不知是给谁看? 她便恼怒起来,却也生不起怨恨,只是恼韦湘还是对自己处处设防,什么也都不说,什么也都勾心斗角暗中谋划,总不肯和自己透露些什么。 心里又有个结论,只是不好说出口。 许若鸢强撑起笑容:“你来啦?咳,布莱克医生先前便看过了,也说是心跳正常什么的,也不知是什么病,可人就是不见好,开了一些西药吃着,中西合璧了,还是不顶用的。” 对韦湘她总是生出些许的忌惮,况且方才……谁说的准她是什么都没瞧见? 布莱克脸色涨得通红,他不擅长遮掩心思,转过头去,许若鸢一个眼神,将他定在了当地,只好转过头去,装模作样喃喃自语了几句英文。 他以为没人听得懂的…… 然而忽略了秦扶摇是接受过新式教育的女人。 于是秦扶摇便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布莱克在说:“怎么被这些人看见了?今天真不走运。” 满脑子问号便填满了,为何自己这些人便不能来看么?有病总得看吧!还是说他来治病叫我们看着不行?那治病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她是不明白这意思的,然而谁也不清楚韦湘听见这话之后,不动声色地加深了笑意。 没说她听不懂呢! 她便打量起许若鸢和布莱克来,先前便见许若鸢纳鞋垫上面有英文字,以为是赶潮流,原来是要有这般的打算,秦归复素来不在,老爷也不在,老太太不管事,家中她来掌控,偷人也是方便得很。 “诶,那可是坏了事了,我去瞧瞧。”韦湘拉开帘子,露出来一张灰白的面孔,上面结着一层灰白的阴翳,瞧着如同是看死人一般。 着实是把她后面的姑娘吓到了。 素来丰满的朱颜如今好似是被人吸干了精血一般,瘦得鹧形鹄面的,活生生换了个人,好似被剥了皮,塞进个骨架一般! 饶是看了一眼的许若鸢还是吓了一跳,布莱克转过了头,也就没有看见这面孔。 唯独韦湘还尚且镇定一些,倒吸一口冷气,“这可真是……” 余下的话也都不说了,都是明白的。然而秦扶摇却愈发怀疑起来,莫非说三嫂不是个人么?她还在装?明明该是知道的吧!那日朱颜去了西院,叫死了的晓棠羞辱的场面,都历历在目,韦湘明明在场,为何会这样装?瞧她现在的模样,看见这些,也是并不意外的吧! 皱了眉头,强行压下了恐惧和恶心,坐在一旁:“如何会有这样的事情,是什么时候病的?” “不大清楚喏,也就是前几天的事情,谁知道一天比一天严重……我们感情那般好……谁知……嗳……”她叹着气,将手绢捂在眼角,好似在抹泪,却是一点儿眼泪都没有,看着假惺惺的,韦湘便望着她出神。 果真是貌合神离的两个人。 韦湘便合上了帘子,顺手,不动声色地压了压朱颜手上的皮肤,虚浮着的,冰凉的,带着一股熟悉的气息。她刹那间便知道是怎么回事,表面上还要装作十分惊讶的表情。 这时候硬底皮鞋的声音自远渐近地过来,二爷撩开了门帘进来,瞧见这么一群人,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又怔了怔,才恢复过来:“你们怎地都在这里?” “你家二奶奶病了,你都不曾来看望么?”韦湘冷冷地开了口,料想这人也是祸端的源头,恨得牙痒痒,但又不好直接宣泄什么。 “门口的小丫鬟便这般同我讲了,弟妹,你怎地这般咬牙切齿,可不好看了呢!”他故意调笑她,她黑了脸,站起身来,刚想说些什么,又意识到自己有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嫌疑,便又坐下,努力撑出个笑容,道:“人家二爷逍遥自在,自家女人的死活也是不管的。” “诶,她病了么?谁说我不管的?在弟妹眼里,我秦老二便是这样的人么!” “……” 就是这样的人。真是厚颜无耻到家了。 韦湘忍了忍翻白眼的欲望,便不做声,默然望着二爷撩开了帘子,又是倒吸一口冷气,急忙如同躲瘟疫一般丢下了帘子:“都这般了,赶紧厚葬了才好,买副棺材,要上好的,也显示我秦家的气派——” 话还不曾说完,秦扶摇也是气得头昏脑胀起来,“二哥,你怎地这般说胡话,人还有气儿,你总得要人治好了才是,你这话可是叫人心寒的很!” “……”二爷见自己成了众矢之的,也不再辩解,挥了袖子,发出很清脆的一声“啪嗒”,便扬长而去,又不忘转身对韦湘笑道:“弟妹发起火来,总是和他人不同的。” 韦湘只想咬死他,终于,翻了个白眼。 作者有话要说:  少女韦湘= =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秦扶摇愈发觉得不大对头,那天夜里,三嫂为何要鬼鬼祟祟地跑去那里,还要迷昏了她! 后来二嫂便是这样的状况,明眼人也都知道,不是一般的模样!总是有些东西作怪的!虽说她平日里不大相信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但事情摆在眼前总是由不得她不信,想了很久,已是倦怠了,思来想去,还是去三嫂那里,问上一问。 明着问,不被打出来便是好的了,她如何敢呢?三嫂这人如同是纸鸢一般,随风飘着,若即若离的,也不知她是如何想着的,秦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39 扶摇清楚地瞧见,她分明是被一根线拴着的,只是那根线不在她秦家姑娘看得见的地方。 心中难受得很。 敲开了门,韦湘在指挥着琥珀将暖炉搬出去,夏天了,燥热得很,外面的知了聒噪起来,她的院子总是充满了生机,她那院墙爬满了爬山虎,瞧不见半点儿灰白土墙的影子。 秦扶摇紧张起来,掌心皆是汗,泛着凉意。 “呐,三嫂,我有些……疑问,可问你么?” “问。”韦湘便直起身来,坐在一旁的软榻上,拍了拍旁侧的位置要秦扶摇坐下,她却讷讷地站在一旁:“我站着比较舒服……” “……”你又站着比较舒服?韦湘挑了挑眉,总是觉得眼前的人有心事,却又不点破,叫她自己这般惴惴不安地嗫嚅出口。 “二嫂的病,三嫂……该是知道的吧!” “不知道。”韦湘继续睁着眼说瞎话,瞥了瞥秦扶摇,这人是发现了什么吗?只是这般游移的语气,还是不确定的吧!况且许多事情也是不能同她说的,说出口便徒增许多麻烦,麻烦同麻烦堆在一处,便生出来无尽的忧愁。 若非必要,她不愿在此处停留太久。 “可是三嫂……你分明在西院留着,二嫂也在那里,三嫂迷昏了我,想必有些事情……不能说的吧!可是,若是有些事情,非得是以人命做代价,为何偏生是受苦的二嫂呢?她也是很苦的……”秦扶摇将先前自己要隐匿的意图忘了个干净,说着说着便一秃噜把自己所有的想法都说出口。 韦湘的脸却是阴沉起来。 这人什么意思?怀疑是自己所为么?她也觉得是自己杀人灭口么? 站起身来:“你随意。” “我——” 随意算是什么?自己不过是问问罢了…… “许多事情并非你可了解,你如此揣测,心中可曾想过吾等?今日既然你要知道,我便告诉你,朱颜是叫晓棠的怨气缠着,若是晓棠心中仍旧有着怨气,这病便好不了,同我又有何干?” “我……并非是觉得你是害命之人,只是你总是隐瞒着,此事我也只好是揣测到你的身上,你生气了……你莫要生气……我……” “我不愿多说。”韦湘只用这话收了尾,便再也不肯说话,她便懊恼地涨红了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 韦湘也只是恼恨,为何最终会怀疑到自己头上,虽是有着心理准备,却是高估了秦扶摇,也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心理,她以为,这姑娘会善意地隐瞒了的。 只是她自欺欺人,自己心中有鬼,便将这些许好意,化作流水而去了。 此般便讨了个没趣,秦扶摇还欲要说些什么,见韦湘神色十分难看,语塞半晌还是讷讷地告辞了,总是不大好意思来撞上枪口的,三嫂这番生气是自己头回瞧见的,也不知是怎的心理,她本该觉得疑惑,却是愈发难受得很。 转了身只好回去,闷着被子捂了一身汗,大白天的睡了一觉,老妈子在旁侧瞧见她不愉快的神情,也就没有多问,只是关好了院门,任凭这姑娘日夜不分地睡下了。 韦湘只是垂了眸子,一言不发。 琥珀踮了一只脚往门外望着,又扭过头来看她:“师父,你怎么又叫她走了?” “你不是不喜欢她么?留在这儿做什么?”韦湘哂笑道,又折下半支桃花,低低地道,“我们该是加紧时间了,她发现的不少。” “还不是师父你泄漏出去的,没羞!”琥珀做了个鬼脸,张牙舞爪地带着杂物进进出出,她站在院门口,双手抱胸,眼神清冷,久久不能言语。 冤鬼喊路……不,总是和秦家无关的吧!为什么会在秦淳熙身上……仔细想来自己也只是见到了冰山上的景象,下面,可全然都瞧不见的。 叹了一口气,微微闭上眼睛,任凭这和煦暖风往脸上一丝一缕地缠。 朱颜的病是晓棠所为,晚上须去西院一次的。好歹也是将晓棠劝了回来,却是多了另一个棘手的麻烦,这麻烦便是先前的,最初始的麻烦了。 难缠的很。 许若鸢那头忧心忡忡。 这程度也丝毫不必韦湘那边少,她总是疑心韦湘瞧见了些什么,但又要故意隐藏在肚子里,指不定何时就丢出来炸了一家的人,兴许是要要挟自己什么,无论是哪一项,都是惹人厌的很。 “呐,你不是洋人么,带我去你们那国家,不成么?”她便如此对布莱克说,攥紧了他的袖子,他惊慌起来,扯开了她的手臂,摇头说道:“不……不成的。” “……” 那一瞬间她疑心自己是恋了个错的人,但又转瞬间打消了这个念想,他双臂拥住她,胡茬贴在她脸上毛绒绒的,他们热烈地亲吻,很快,她沉浸在了爱和欲中。 门外站着个修长的身影,半晌,转了过身子,悄然地合上门。 “墨梅姐姐,怎地叫我在这里站着?又不叫我进去,里面是怎么了么?大奶奶没人侍候着,生气了如何是好?”小丫鬟站在她身后怯生生地问着,她便转过身去低了头,手指摁在丫环的唇上,摆出一副神秘的笑容。 “主子的事情莫要乱打听,听我的。”她如此说。 于是小丫头便点了点头,十分乖巧地随着她往前推动的手向前方撞着走,墨梅俯身在丫环耳边轻笑:“从今日晚上,你便莫要再靠近那里了,若是我要你去,你便去,只管推门,不要怕。” “为什么呀?”小丫鬟憋红了脸,被她的呼吸弄得心痒痒。 “你听姐姐的话便好,姐姐待你可好么?”墨梅便含着她的耳垂,含糊不清地问了这么句暧昧的言语,丫环依旧红着脸,悄然低了头:“嗯。” 嘴唇便被堵上,化为绵长而夹带暴掠的亲吻。 作者有话要说:  墨梅才是boss……? 【咳咳都是我的恶趣味……本来想删掉这段的但是仔细想了想,也是合情合理的于是…… 【不学艺术了别听我瞎扯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若是有人在秦家的院墙上低头望去,只会瞧见两个人影缓慢前行。 在这岑寂而幽深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40 的黑夜中,一身孝衣的韦湘和秦扶摇贴着院墙往西院走去,不慌不忙,一路上还闲扯几句。 此处一定要交代几句两个人十分闲适的优良传统是不可磨灭的。 回忆起当初两人还未曾在秦家的时候,再往前一些,便是两人还不曾相遇的时候,琥珀还在山林间游荡,步伐总是那般缓慢,山上有座道观,青云缭绕一派仙风道骨,偶有几个牛鼻子道士在树林间穿行而过,某天便遇见了琥珀。 道士便追着琥珀直呼要抓妖精为民除害,琥珀便是这般不慌不忙地带着他们绕遍了整座山,道士们瞧见她就在眼前,明明是一把扑了过去,却惊觉扑在了自己人身上。 从此两个道士成就了一段断袖佳话……自是不提。 总之山上总是处处瞧得见琥珀的身影,却总是抓不到她,久而久之百年以内便无人再去搅扰这厮,只是山下的人都有了一项不成文的规定,决计不可将死人葬在那山上——刚埋进去便会叫人刨了坟。 琥珀也并非是热爱尸体的,只是纳罕人们为何要给死人陪葬些点心瓜果好吃的,她不过是爱那些东西,一个激动,刨着刨着,转头一瞧,得,刨了人家的坟。 她也曾想过要埋进去,谁知那尸体太不经摔了,丢进去,头啊屁股啊都扭成几百瓣儿了,实在是亵渎死人,她便不再管了,叫它们抛尸荒野,丢在野外。 咳咳,扯远了,也不过是想扯回韦湘姑娘悠哉悠哉的故事,韦湘姑娘从国外回来,一个激动,上错了船,到了一个地方不认识,绕进了山里,这才碰见了琥珀大爷。 我们的故事继续从她们贴着墙根不慌不忙地贴着墙根约会女鬼开始。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若是叫韦湘自己来看,她也不明白自己是如何轻易地便将晓棠约了出来,在西院一绕便进去了,此时她也是在一块石头上好不端庄地坐着,微微一笑,看着晓棠幽幽冒出。 琥珀在身后站着,一脸坚毅模样,随时便要开战的架势,着实叫人防不胜防。 一站定,晓棠目光斜斜掠向了韦湘,轻声道:“三奶奶找我所为何事?” “你至今都不曾去投胎,怨气留在朱颜身上,惹了一身阴病,你还有何事不曾放下么?”韦湘总觉自己这些话是没理的,若晓棠所言属实,纵是害死了朱颜,自己也不好说什么,一命换一命,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自己总不好违背这些纲常的基本的东西。 只是不好叫这宅子多生怨气,多生枝节,自己便脱不开身。 十分不自在,她便掠了自己鬓角的头发,等着晓棠再言语,谁知晓棠却是惊讶了起来:“我说我为何收了手,仍是不得入阴间,怎地?朱颜奶奶是得了阴病,同我有关么?” “是你的怨气,若不是你,还有谁?”事情骤然便脱出了她全部的遐想,也顾不得什么姿态,她站起身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以防不时之需。 “……奇怪,我偏是一点儿都不晓得的。”晓棠摇了摇头,她的身子又臃肿了一圈,看着是水泡着浮肿起来,却是与一般水泡出来的又是不同,她的脸色带着暗红的气息,总是令人头皮发麻。似乎又是想起了什么,她便沉吟道,“三奶奶,我敬你是个明理的人,才听了你,不再追究朱颜的事情,也指望好歹我下辈子能投个好胎,不堕在这家中,也不求大富大贵,安安稳稳一辈子就好,今日你又说我又使了怨气,可不是污蔑我么!” “不……你若来看,朱颜身上,确是有你怨障。” 韦湘近前几步,却骤然闻见了一股刺鼻的血腥气,隔着好几年的岁月又发酵了一番,有着腐臭的余味,她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头,又转瞬恢复镇定。 不是听说原先西院那是个枯井么?为何会有水?这似乎又叫她摸着了一些头绪,但眼前的事情,还尚且不明了。 晓棠闭了眼睛,良久又缓缓睁开,眼皮发黑,眼神涣散,她自从死了便是这样子,她转了转眼珠子,懊恼道:“实不相瞒,这家中,还是有另一个鬼魂,厉害得很,我方才收回了我的怨障,速速投胎去,三奶奶你自己小心。” “诶,我也是明白有另一个冤魂的,你知道些什么,告诉我。”韦湘急切道,情急之下攥住了晓棠的胳膊,那浮肿的胳膊如同海绵一般,渗出来大把大把如小河流淌一般的血液,腥红而发臭。 韦湘惊得立即松了手,晓棠远去,只留了半个声音,道:“我不知道,好似也是和这井有些关联的。” 此后任凭她再呼唤,也是无用的,人该是去投胎了,解脱了,事情总是往那好的方面而去,韦湘暗暗松了一口气,琥珀却惊恐地睁大眼睛,身形暴掠几步往后退去,几掌打下来往虚空处而去。 她便立时掌心一翻,白烛握在掌心,二指并拢念诀起火,点了蜡烛往琥珀所打的方向而去。地上湿嗒嗒显出一排脚印,凌乱不堪,那女鬼见她动用烛火,身形急转,逃匿而去。 “追!”急速地下了令,沿着脚印一路往前飞奔,身上的白衣猎猎飞动,琥珀动作更快一些,往前疾射而去,总之她机敏一些,不知从哪里抠来一堆石灰,往前撒去,地上的脚印便更加清晰了。 沉静地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建筑,她皱了皱眉,本欲要停下脚步,却奈何还是大局占了上风。 而原本睡得十分饱足的秦扶摇在夜间奈何实在是睡不着的情况下,坐在窗边继续写她给孟犹欢的信。 便瞧见一道幽蓝的光芒从窗前掠过,朦胧且黯淡的剪影叫她一下子欢喜起来。 踢倒了凳子推开门去,还光了一只脚踩在冰凉的带着灰尘的石板上。 却是瞧不见人影。 只是她好似已经看见了一般,微微笑了出声,她知道那是谁了,她欢喜瞧那幽蓝的灯光,在昏暗夜色中倏然亮起再即掠而过。 并不因为那颜色漂亮。只因为是那灯火的主人在灯火前。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朱颜的病可算是好转起来,人们都这样感叹着,也是稀奇究竟是怎样的医术叫病成了那样的人回转了过来,小语是着急给菩萨磕头去了感激他救了自己家奶奶的姓名。 若是她知道那菩萨其实就是在内室坐着的韦湘,兴许会扑通跪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41 下抱着她痛哭流涕做牛做马诸如此类。 此时那菩萨在内屋,双手合在身前,捂着朱颜的手,一点点叫她的手暖过来,朱颜躺在床上,无声地望着她,良久落下泪来:“诶,我是遭了什么孽。” “有果必有因,总之你先是要养好身子,什么事情皆是不要多想,你心神脆弱,容易叫鬼物害了去,我明白你也是身不由己。”韦湘说完,将她的手又掖了回去,外面窸窸窣窣传来交谈声音,她竖起耳朵来,便知道是秦扶摇来了,便起身预备要走。 然而朱颜因为这些事情,早已是对韦湘生出了些许的依赖,总是觉着这人虽是不简单,好歹也是帮了自己好几把,心中也是生出敬意来,强行要挽留她,她不愿留着,便同她拉扯起来,说话中间,帘子掀开,露出张俏丽的面容。 秦扶摇今日是化过妆的,不过也是淡妆,只是平添了些许的精神气儿,她本就年轻,神情是十分淡漠的,她今日却笑意盈盈,脸上的妆容也是叫她更加柔和了好些,她早已是听见了韦湘和朱颜说了那些话,心下便懊悔自己为何疑虑那些,便起意要来道歉,顺带也是要看看二嫂好了没。 映入瞳孔的却是韦湘疏离的面容,韦湘害怕得很,她不喜欢叫个不相干的人离自己太紧了,自己所做的事情,常人本就唯恐避之不及,若是到那时候再来个“快刀斩乱麻”,可不就迟了么! 韦湘微微点了点头,挣脱开了朱颜,客套几句便要让过秦扶摇来走出去,今日琥珀是没有跟着她的,她叫琥珀去西院好好看看,那口枯井究竟是有何玄机。 秦扶摇却是不肯让过她,反手便拉着了她的手,丝毫是不如往常一般扭捏了,她定定地瞧着她:“三嫂这便要走了么?见了我便这般讨厌么?” “你想多了。”她想要不着痕迹地挣脱她的手,却是惊觉她抓得太紧了,惊讶地转过头来,却瞧见秦扶摇眼中隐隐闪着泪光,骤然多了动人的神采。 她大惊失色,心中好似有什么被触动了一般,强挣脱了她,快走几步出去,就连小语的问候都是不曾听见的。 她心乱如麻。 穿过几条甬道又走过几个院子,她这才停了脚步,叹息一声,自己也是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叹息几声,如此想来,她想着自己是要对秦扶摇设防了,什么搞好关系,都去那九霄云外去,她只要抓紧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离开这里,拿了那三万袁大头,就可以继续和师兄逍遥山水间。 也就不必再如此荡漾了。 在这里总是心神不定一些的,不知道自己是在想写什么,事情出乎自己预料许多,不能叫些无关的事情燃烧了自己整个人去。 默然回望,却是惊异了一下。 秦扶摇就默然站在身后气喘吁吁,双手扶着膝盖,望着自己的眼神依旧是那般坚定。 韦湘便扭头要走,却又是被一把攥了手腕,转过头去秦扶摇便如同蹦豆子一般叽哩咕嘟语速极快地说了一堆话。 “三嫂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本是没什么意思的三嫂多想了啊!我窗前老有蓝火过来我想那一定就是三嫂你咯,我虽然是接受了不少新式的思想但是三嫂我绝对没其他的意思啊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想你一定有什么目的才在我们家的,你不用避着我走这多累啊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的!” “……”你烦不烦? 韦湘居高临下睥睨着她的神情叫她一瞬间有些收到了压制,低了头讷讷地放开了她的手:“三嫂你怪我咯?” “……” 转身走开。 她不敢去看那双眼睛。 只好是躲着咯?总是不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本是觉得自己不该在此处的。 空余了姑娘站在她身后望着她的背影怔了怔,然后低下头淌下泪来:“你便如此讨厌我么?我都道歉了你还要怎么?” “并非怎么,不是一路人,不愿同你在一处。”韦湘定了定身形,简短答了一言,便立时又加快了脚步走去,生怕后面的秦扶摇再追上来。 说了这番绝情的话,该是死心了吧! 她心中笃信秦扶摇不会将她自己所发现的东西四处宣扬,但又不肯叫她知道太多,这些事情拉进太多无关的人总是不合宜的。 微微抿了抿唇,低下头去,心中也是钝重得如有千钧压着。这番绝情的话究竟是如何从喉咙中冒出来的?自己究竟是在顾虑什么?默然了一阵,迎着风,要回去了。 却不知那姑娘是不肯死心的,也不知姑娘是觉得她那点儿好。 总之琥珀满脸肃容地从西院回来之时,从墙角便跳出来一个人影把她也惊得魂不附体。 “喂你干嘛!”看清来人面孔之后她又惊又气,叉着腰伸出手指就往秦扶摇鼻梁上戳,秦扶摇微微一笑地瞧着她,掏出了好大一饭盒糯米团子。 琥珀登时就走不动了。 “你……你要做什么?” “你猜。”秦扶摇便微微抿着唇笑,递了过去。 “不不不,背叛我师父的事情我是不做的。”琥珀咽着口水往后退着,摆了摆手露出十分挣扎的面孔,眼珠子撇在饭盒上抠也抠不下来。 “你师父?”秦扶摇挑了一边眉毛,琥珀惊觉失言,立即捂了嘴巴,又瓮声瓮气地解释道:“师父就是我家小姐咯,你有意见?” “不……她教你什么呀?”她笑意盈盈,端着食盒好像是九天之上飞来的仙女一般,在琥珀眼中便是那恶魔同天使的杂糅体,她骤然便想起来西洋教堂里的壁画,又回神望了望眼前一脸诡诈的女人,咽了一口唾沫。 “好咯,告诉你你懂么?我告诉你,你不要跟师父说是我告诉你的哦,秉烛人,你听过么?算了看你一脸没见识我便知道你没听过,啊啦啊啦,其他就不能讲了,有几百个糯米团子我也不能讲了,师父要骂的。” 说罢便极为迅疾地抢过了食盒,心满意足地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些许被忘记的事情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刻被记了起来,如同尘灰散尽后下面蒙着的宝物,在这至关紧要的关头便有了用处,偏是十分迫切的。 秦扶摇极力地要讨好韦湘来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42 ,也算是道歉,又是心中某些不知名的暧昧的东西在作怪。 骤然便想起先前说好的缎子来要做旗袍的,这事情被晓棠她们的事情搅扰到了背后,似乎谁都不曾想起来,现如今重见天日,她便欣喜起来——尚且有个紧密的联系在她和韦湘中间。 自己好似是不要脸的很,人家分明是不肯再理会自己,也不知她是起了个怎样的心思,非要贴上去贴得整个人都被推开,还不罢休。迈入别院去瞧,三爷脱下了外套,呢绒的大衣,叫他显得比平时硬挺了许多,他将它挂在院子中,周妈拿了个细毛刷子,对着大衣虎视眈眈。 怯怯地迈了进去,脚步声惊扰到了三爷,秦圭彦便侧过身来,给她敞开个暖阳一般的笑。 “三嫂在么?”一开口也是着实有些开门见山,这直接,这迫切,这等急忙的心情连自己都吓着了,说话出口便觉得唐突,捂了嘴巴,讷讷地笑。 秦圭彦怔了怔,望了望屋子里头,点了点头,又走在她身前,摆出个讳莫如深的表情,又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她的疑惑都写在了脸上,旁侧琥珀在看蚂蚁搬家,提着小水壶一点点往地上浇水,硬是把蚂蚁们都塞在了同一条小小的曲折的路上,她看得出神,被两人的动静拉出来,抬眼,瞧见是秦扶摇,念在那糯米团子的交情,便提醒道:“小姐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么?怪不得这二人都在外面站着,好似是受了刑罚,满脸的颓丧,三嫂的脾气是有多差,这等的威信叫她不禁莞尔起来。 三哥怎地能怕她呢? 还是壮着胆子往前凑了几步,琥珀伸出腿来给了她个绊子,她便脚步踉跄了一下,顺势就趴在了门上,咣叽一声,便十分粗鲁地推开了门。 “……”真是出师不利。 秦扶摇挠了挠头,满是窘迫地站在门口,站稳了后方才定定地瞧着房间内,纱帘紧紧地拉着,传出布料的摩擦声,悉悉索索的,好似是不曾发现她,她便鼓起勇气,站在纱帘外面,紧紧贴着。 声音戛然而止,里面的人静了静:“谁?” “……三嫂,是我。” “你来做什么?”那等漠然冰冷的语气,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听着能叫人的心底都冻上几层寒冰,万年不化,谁料想秦扶摇便是一团永恒的活火,走到哪里便烧到哪里。 “你还记得我们先前说,要去做旗袍么……”声若蚊鸣,好似是怕韦湘又生气了似的,双手搅动在身前,揪得衣服都被汗濡湿了薄薄一层,内里那人始终不答话,这阴沉的寂静将她的心用根绳子吊了起来,七上八下晃晃悠悠。 这等待的时间被无限倍地拉长了,她心中惴惴不安,惶恐得很,韦湘终于开了那金贵的嘴巴:“我不想去。” 纵是两人不曾吵架,她此时也决计不想去。 疼得动不了,腹部的抽动和痉挛叫她简直想要一头撞死在柱子上,心情也随之变成了灰蒙蒙的颜色,暖身的药汁喝了不少,红糖水更是一碗接着一碗,她当真是恨得自己牙痒痒,女人怎地能落下这毛病,到底是初潮以后不好好料理自己,现如今疼得翻云覆雨恨不能悬梁自尽,女人真是麻烦。 她自我腹诽着,便懊恼地叹气,咬紧了牙关,这时候看谁也不顺眼,一股脑儿地将他们都轰了出去,眼不见为净,总是觉得眼前堵着,更觉得下面好似也跟着堵了,双手冰冷,如同是在那北冰洋的海中冻了几天几夜一般,她真该觉得这是世界末日——世界末日也无非便是灭亡吧! “嫂嫂,多走动走动可好,前几日的事情恐怕是惹得人精疲力竭的,出去走走,也顺带是做些事情,好少见我一面,我晓得你不愿瞧见我,虽是我现如今也是觉得不大尊重你的,但我道歉过,也就无愧了,嫂嫂,今日听闻琥珀讲你心情不好,若是憋在家中,更是惹得你心烦,出去走走,大有益处,哪怕是不肯跟我出去,我远远跟着你便是——” “谁要你跟着!” 当真是吓人,背后远远地跟着个小尾巴,好似是军队间谍似的跟踪着人间,隐匿了身形,她可是受不得,强撑起力气来喊了这么一嗓子,反而打通了似的,阵痛缓解了些许,她才长出一口气,坐稳了身形,同帘子外的姑娘讲话。 “那你便是要我同你一起咯?”秦扶摇无赖地十分欢快地说道,便乐滋滋地往上揪了一下纱帘,腾出一小块地方来,将屁股搁置在那里,便侧过身子,脸上的纱帘摩挲着耳垂,离韦湘也是近了些,她笑得欢快,韦湘咬牙切齿。 小鬼如此难缠。 又碍于先前还恼怒来着,便端着架子不肯直接说自己身体不便,偏要耗着,两人这般对峙着,她依旧不言语,纯是不明白该如何对答。 秦扶摇见她不答话,也不恼怒自己,胆子便膨胀了起来——人便是这么惯出来的。她凑过身子去,嘻嘻笑几声,说道:“嫂子,街上好玩得很,况且,我想,那旗袍我可是念想了许久,上海那头时兴的大抵要比我们这边短好些,家中估计是看不惯的,我们便做那长长的款式,立领的好还是元宝领的还是别的?” 自顾地说了起来自己心中的计划,毫不顾忌韦湘还不曾答应她这要求,自己兴致勃勃,满心喜悦,好似是叫蜜罐子塞住了嘴巴,甘蔗泡过了喉咙,韦湘别过头去,虽是隔着纱帘只瞧得见个朦胧的剪影,但依旧不敢再细细端详,只好对着墙发怔,壁毯上的骆驼看起来孱弱得很。无趣。 “好了,我同你去便是,你莫要再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即墨是个受! 即墨是个受! 即墨是个受!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果果也是个受! 果果也是个受! 果果也是个受! 【晋江挂图不大方便我就不把她们的事情揭露了= =】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终于是被死缠烂打,她经不住磨,便顺了秦扶摇的意思,硬是爬了起来,找着鞋,一抬眼,秦扶摇满脸殷勤地瞧着自己,好似要在屁股后插条尾巴晃晃悠悠似的,便觉得分外脸红起来,扭过头去:“你莫要这样瞧着我。” “……”瞧着你又不会掉下块肉来,何况说我这眼神哪里会叫你不自在了? 秦扶摇便腹诽着,还是乖觉地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43 扭过头去不再注视着她,等稀稀落落几声响动后,转过身瞧见韦湘晃晃悠悠站起来,一个脚下不稳,便要栽在后面撞着墙,急忙往前一步,双手揽过她的腰肢,揽到自己怀中,方才稳住了她。 “嫂子你怎么了……” 怎地今日如同林妹妹似的脚下长了棉花,软乎乎的,她抱着她,两人距离前所未有的亲切,她瞧得见韦湘脸上略带无力的神情,眼睛深处是一汪潭水,勾人的很。 再怎么病也是变不了她这妩媚的本质,即使脸上摆出包青天的神色。 尴尬了一些,面上陡然烧红,血液都冲着脸流去了,叫自己更是觉得害羞起来,刚想放开,门口幽幽传来个轻灵的声音:“你俩抱那么紧做什么?” “……”急忙松了手,韦湘扶了扶墙,稳住身形,挑起眉头:“琥珀,莫要胡闹。” “谁胡闹了,就是你俩抱——好吧我什么都没瞧见。”她鼓起腮帮子十分违心地说道,转过头去一蹦一跳地离开,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 脸色苍白的很,这时候全叫秦扶摇瞧见了,她腼腆地拉了韦湘的袖子,正色道:“嫂子身体不舒服?” 说罢又急忙补道:“若是不舒服,我们改日再去咯,养好身子要紧的,我有些西药,过会子给你拿来。” “……不,今日便出去。”她故意这般说了,做好的决定便是不肯反悔的,虽说这偏执十分别扭,但也是她心所愿,也持守了这些年。 于是秦扶摇咬了下唇默然地瞧着她,终于是在她脸上读出来一种名为执著的眼神,便拉了她的衣袖:“我们这便走咯。” “好。”她还是顺了秦扶摇的意思,不再坚持着自己的意见,终归是软化了一些。 == 小语急切地从门外撞进来,在水井旁掬起几捧水泼在脸上,又十分着急地跑去房内,把落日在地上的影子撞得破破碎碎的。冲进房里,瞧见朱颜安详坐在窗边对着布样子,忙抓起她的手,硬是将她家奶奶扯起来,呼吸还尚且不平稳,胸口一起一伏,瞪大了眼睛,几次想要说话,都被那喘气声打了回去。 朱颜怔了怔,给她顺了顺气,手在她背后抚了几下,终于等着姑娘呼吸平稳了一些。 “慢些,你这慌张样子,叫人瞧见要笑话的。” 她不忍责骂,眼睛总是会有感染力量,她瞧见小语的眼睛便觉得自己内心愧疚,便态度温存,不过也是相对而言,到底她还是凶巴巴的那个朱颜。 “笑话?我怕什么?二奶奶,了不得,了不得!了不得呀!”她一连说了三个“了不得”来加重了语气,好叫朱颜切身也感受一下自己这惊骇莫名的情绪,只是她乡里来的,说不出什么贴切的词汇,只好脸色铁青,鼓着腮帮子表现她的愤然之情。 “什么……”朱颜被她捏得手腕子生疼,矮了身子硬是拉着又坐好了,顺手搭在她肩上,摁着她也一并坐下来,小语这才惊魂甫定地拍了拍胸脯,眼角带了眼泪。 抹着脸十分哀伤的神色浮现了出来,她左右环顾,切切察察一番是没有旁观者的,才轻声道:“二奶奶,今日,我在裁缝铺前头,嗳我本是要出去转转的,您可莫要责怪我。” 说话颠三倒四不成条理,想起什么便说什么,朱颜微微蹙起眉头,但也不好责怪,只好笑着点了头,示意她并不怪罪。 “我在裁缝铺前头,瞧见了,瞧见了二爷。” “噗——”她还道是什么事情,原来只是瞧见了二爷的踪迹,这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心中升上来一种似乎是嗤笑但也好像是同情的感觉来,到底是没见过市面,见什么都惊奇得很。 “三奶奶在裁缝铺里,二爷拉着她的腕子,瞧着亲密的很呢!险些气破我胸脯!”小语终于是将这话说完之后,朱颜脸色僵了僵,骤然升上来一种灰白的颜色,她咽了一口唾沫,脑海中蓦地回想起来韦湘的面容。 那挺巧的鼻子和勾人的眸子,嘴唇纤巧,身段袅娜全身上下每一处都是无可挑剔的,好似是完美的一般,又年轻,皮肤好,又懂得新潮的东西,自然人人都爱这样的姑娘,自己又胖又迂腐,怨不得留不住男人。 悠悠叹了一口气。 若是先前,她定要抄起剪子来撕烂了韦湘的脸庞不可,可经历了这些个带着幽幽寒气却也不分外可怖的事情后,她如何也不敢再将自己这全身的刺儿竖起来,对着外人,扎下去了。 何况韦湘是诚挚地救了自己的命,自己心中若是不记得这份恩情,同畜类有何区别。 拧眉垂了眸:“你还瞧见了什么?” 小语心思单纯,也就是瞧见了当时二爷对着三奶奶拉拉扯扯不成体统,却也没细看,也没敢细细地端详,就一溜烟儿地跑了回来,将同行的同乡吓了一跳呢! 听见朱颜这么问了话,她面色一红:“没……没有了,可是,这些个事情不就能说了么!” “莫要胡说。”淡淡地答了,微微离了座位,低矮了身子双手搭在小语肩膀上:“你莫要同别人再讲这件事,也忘了这件事才好,就当作没有发生。” “可是……我分明是瞧见了,如何睁眼说瞎话……”小语委屈得很。 “……”朱颜便歪了头,将脸埋在掌心,“你听我的话,不说出口,便好。” “二奶奶,我真恨你这隐忍的性子,这家中哪个不是欺负你?二爷欺负你,大奶奶欺负你,墨梅也欺负你,你都忍着做什么?你们不都是人么?谁又是多个三头六臂的,为何便能高高在上的!我先前以为三奶奶是个好人,现如今,三奶奶也——” “莫要胡说!”她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些许,脸上浮现出许多哀愁,她摩挲了小语还愠怒着的脸,沉声道,“韦湘总归是个好人,或许她有难言之隐,小语,你总要懂得,这世代,女人的怨屈,谁又是晓得?” 作者有话要说:  果果一直挂我= = 人家明明是攻= =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女人的怨屈,谁又是晓得? 这话好似是一场从天而降的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将小语整个儿都淋得湿透了,她吐出些模糊的断章来,语气也是湿润润的。 二奶奶会这般说话,是先前受过许多怨屈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44 咯? 想到此处她便悲哀起来,眼泪不由自主地决了堤,从眼眶哗啦啦流了出来,止也止不住,也不知是怎么,一时被感动了罢,扑过身子紧紧抱了朱颜,哽咽道:“二奶奶,从今以后,莫说是大奶奶,就是老爷回来了,我也不许他欺负你的,你可莫要再忍着了,先前有位姐姐对我讲,终有一日你会害死我的,我想了许久,女人哪里会再残害女人,都是苦命人,怎么能这般,现如今我明白过来,你受的这般怨屈,日后,日日过后,都不再有了!” “有位姐姐?”朱颜陡然注意到了这个音节,四周好似是被朦胧环绕住了,揪得紧紧的,心也跃动起来,焦躁不安了,好似是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似的,她茫然起来,追问道,“什么模样?怎么说的?” 于是小语便一板一眼规规矩矩将那日见到晓棠的情形说了一遍,不曾夸大细节,老老实实的,说完才意识到这话不该对神经二奶奶说的,急忙捂了嘴巴,还是迟了些。 “想不到……”朱颜捂了嘴巴,声音嘶哑起来,“晓棠竟是这般恨我……我……我……我……” 这个“我”字梗在了喉咙,半晌说不出口,只憋作了眼泪一股脑儿的流了出来,她痛哭起来,揪紧了自己梳得平整的头发,珠钗掉落了一地,她撕扯了衣裳,号哭起来,着实将小语吓得够呛,跪倒在她身前,双臂用力,陡然将二奶奶抱在了怀中。 朱颜竭力地挣脱着,小语一向粗枝大叶,却也瞧见了她的眼神涣散起来,紧接着便全然变作了白色! 她骇得险些松手,但又想起松了手,二奶奶便会自己残害自己,便加大了力气,死死地缠着她,朱颜那眼珠子变白的一刹那,脸色也灰蒙蒙了起来,罩上了一层死气,力气增强无数倍,反手攥着小语的手腕一扣,便将她摁在了地上,黑亮的头发如海藻一般漂浮起来,她伸出右手来,弯成爪,对着她的咽喉便扼了下去,两只手便一起用力,咬牙切齿的模样着实叫人心寒。 “二奶奶——”小语瞪大了眼睛,双手扶着朱颜的手努力挣脱着,却分毫不动,眼睛里又是流出泪来,满是委屈。 二奶奶,小语这般忠心对你,你为何要掐死我呢? 你若是有苦处,便说出来呀! 小语知道你有难处,可是你若是不与我同心,这家中谁又是个心疼你的? 二奶奶你是怎么了呀,可是求求您了,快些醒来吧! 愈发缺氧起来,眼前的景象也灰蒙蒙的了,她疑心自己便要死了,勉强勾出一个笑容来。 也不知二奶奶见自己死了,可是会哭么! 却见朱颜身子晃了晃,倒了下去。 脖子上的手也松了下去,砸在地上,咔嗒一声。 小语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地爬起身来,方才瞧见琥珀站在朱颜旁侧,手中拎着个大勺子,厨房用的那种大铁勺,对着朱颜倒下去的身子雄赳赳气昂昂地摆着架势。 ……得救了? 立时抓住了琥珀的衣角:“你,你作甚?你打我们家二奶奶做什么!” “……”琥珀便有些丈二和尚上摸不着头脑,她分明是瞧着这里朱颜一脸异常要掐死了这丫头,谁知这姑娘……是很想要叫她掐死么? 陡然想起来有些人有些奇怪的癖好,她脸色红了红,咒骂自己怎地想得如此龌龊,甩了甩头,将铁勺往小语脸上一指:“ 你这人毫不讲理,我若是不打昏了她,你不就死了么!” “……对哦。”小语便反应过来,松开了琥珀衣角,转而又抓住了朱颜的手,冰凉冰凉,丝毫不像是活人该有的,头皮如同炸了一般发麻,颤颤地望着琥珀:“你知道我们二奶奶是怎么了么?” “能怎么,被鬼上身了呗,心神不定,又被鬼附过,自然再找的又是她,喂我说,你不会吓着她了吧!”琥珀蹲下身子,将朱颜的上身扶起,叫她坐着,双手插在肋下,把她硬生生拉了起来,丢在床上。 小语便自我反省了一番,好像也确实是自己吓着了她,心中无限自责,恼恨地恨不得甩自己几个五指山来尝尝,但还是理亏不说话,只得端坐在朱颜身侧,一言不发。 好在琥珀也不介意这事,歪了歪身子,点在了朱颜身上,戳了几处穴道,当初和师父学了来着,只是自己不用功,戳对了没有也不清楚,全凭运气了。 “喂,你怎么这么关心你家二奶奶?” “因为是我家二奶奶呀!”小语此时便弥补了先前的理亏,变得无比理直气壮,挺起瘦弱的胸脯,琥珀微微瞥了一眼,平坦的一片,真是没什么好挺的,微微笑起来,她自比为“姐姐”这样的人物,自然不能跟一般人计较,便学着韦湘的语气,莫成想,自己这般说话,叫小语脸上如同抹了层酱油一般,斑斓起来。 “你可莫要再惊动她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莫要讲,哪怕是说饭中掉了个虫子,也不可说出来,惊扰了她,她现如今是受惊了,心神不宁,是最弱的时刻,哪怕是个无修为的孤魂野鬼,也能借了她杀人,这事儿可是秘密,你莫要说出去,也都是为了你和你家二奶奶好。” 琥珀罕见地温柔了好些,叫小语惊得险些掉了眼珠子,忙掏了掏耳朵,才验证了自己并未听错,喘了一口气,拍了胸脯点头。 “我去找我师父,你等着!”琥珀站起身,大手一挥,又突然是想起了什么,“呀,不好,若是她半路又起来,等我们到了,你早该让掐死了喂猪,不成不成,还是我留在这里,你去找我师父。” “掐死了喂猪?人可喂猪么?岂不是笑话?”小语心思完全不在重点上,她是这样的姑娘,生性如此,容易叫别的事物吸引了去,若是朱颜此时病危,她倒也扯不到这里,可此刻朱颜躺在那里,看着好像是无害了般,就不免懈怠了。 “怎么不能,你是不曾见过些阴毒之人,或者是些奸邪之人,碰上灾年,便借着施舍的名义聚拢了好些难民,实则拿他们喂了野兽,这些事情我见得多了,你还是快去找我师父吧!”韦湘说琥珀关键时刻是靠谱的,果真是靠谱的,纵然她得意地胸脯都快比脸高,在那话尾,还是一下子勾了回来。 “你师父……啊,不会是二奶奶吧!我可厌倦死她了!”小语一个不留心便将实话说了出来,琥珀眼神绿油油地瞧着她,一下子扑过来,狠狠掐了她的脸:“谁许你说我师父坏话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45 了!” 若是个彪壮汉子,她便过去抄鞋底来抽了。 “嘤嘤,我错了还不成?谁叫她又和二爷牵扯不清的!” 小语捂了脸,泪眼婆娑地同琥珀争辩,却不知道琥珀从不讲理。 此刻琥珀罕见地讲了理:“噗,你尽是瞎说,二爷这人才讨厌,我师父不喜欢他,他沾花惹草的,还想染指我师父,早知道我便抠下他的眼珠子,俗话说得好嘛,抠瞎眼睛掰开嘴,打折胳膊两条腿。” 说得云淡风轻,叫小姑娘吓得脸色发白,急忙转了身:“三奶奶是好人是好人还不成么?她在哪儿呢?” 琥珀便说该是在裁缝铺,就是店主一把胡子了还没孙子的那个,她怎么会记得店名,小语却是明白过来,急忙脚底生风地,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写小语的时候就联想到了天然呆姑娘= =完全无法伸手写了……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墨梅才从老太太那里出来,老太太依旧是允诺着,待到秦归复,便是大爷回来,便要扶正自己,自己便不必再侍候人,也尝尝做主子的滋味。 心下恍若自己真的变成了大姨奶奶,坐在桌子上剥核桃。 呸!什么姨奶奶,自己若是真要做,便做那正室! 她心底盘桓了许久的计划酝酿了那么久,如今怎么能付之一炬?眼见得便要成功了,她走起路来,也带着跃动起来的感觉,叫人觉得,大房的大丫头今日是碰着什么喜事了?难免引人猜疑。 瞧,这家中便是这般,每日须得规规矩矩,连一丝一毫都不可逾越,连脸上愉悦的表情都不许有了,否则便是众人的怀疑,那仿佛便是不正常的事情一般,着实要压死人了。 心中沉了下来,步伐也如平常一般沉稳了,小碎步挪动着,在家中逡巡着,她素来有这个习惯,来回打点些人物,好像真当自己是当家了一般。 这些事情许若鸢都知道,原先许若鸢还要威慑自己一番,后来和那布莱克医生有了外情,便顾不上这么许多,松懈下来,便叫她钻了空子,如今是许若鸢回天乏术,迟早是要倒下的,自己当家的日子还远么? 吃吃笑了起来,她在府中的关系里游刃有余,甚至说许多事情三爷二爷也得问着自己来说,诸如三爷开出钱来出去喝花酒,账上哪有这么些钱供他挥霍?还不是她来想办法么?还有三爷,勤恳在家中的事业耕耘着,里里外外忙得不可开交,可是个哑巴,许多事情还得自己和账房先生说么! 她便有了一种帷幄天下的感觉,得意起来。 此时却瞥见一抹绿色,急匆匆地闪过眼前,到侧门前,和男仆说了两句话,便要扑出去。她便及时地喊住了她。 她要掌控这家中的一切,朱颜已是扶不上去了,二爷又不可能再娶个正室奶奶回来,当初娶朱颜奶奶便是老爷棒打着去拜了堂的。因此她也瞧着小语是个不错的人选,本分又单纯,好控制得很。 若是除掉了朱颜,再扶了小语上去,这家中,除了三房,不都尽是自己的天下了么! 至于三房怎么解决,还姑且存着,才嫁进来不久,叫她喘息喘息。 便拦住了她,瞧见小语怔怔地看自己:“姐姐有事?” “你这般着急,是要去哪里?”她努力叫自己的笑容无害可亲,却不知她在小语心中的黑名单榜上有名。 于是小语皱了眉头瞧着她,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吐出来几个字:“去找三奶奶。” “哦找三奶奶做什么?”墨梅打破沙锅问到底,叫小语厌倦的很,连忙找了个托词离开了,跑得虎虎生风,任凭墨梅怎么喊叫都是无用的,于是便罢休了。 为何会是去找三奶奶?二房和三房的关系何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熔融了起来?愈发觉得焦虑起来,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脱离了自己原本可望见的轨迹,如何是好? 于是小语在街头巷尾劳碌奔走的时刻,家中的墨梅脸色如同蒙上了好几层的冰霜,她往二房去了,袖子宽大遮挡了拿着的东西,步伐快捷叫人就瞧得见她裙子在空中的残影。 琥珀曾经恶毒地说过墨梅这走路的法子是要飞起来的节奏。 二房一如往常一般寂寥冷清,往常朱颜奶奶还图个热闹,叫上太太小姐们打牌,现如今也是不知怎地,都沉寂了下去。院落中平整得很,她一路走上前,也没个人挡着她,唯独陈妈在旁侧笑道:“嗳,我去叫奶奶,二奶奶近日不大愿意出门,也不知是怎地。” “不用了,若是二奶奶在休息便不好了,我站在窗口瞧一眼便好。”墨梅客客气气地说道,又补充道,“大奶奶近日又整理出不少衣裳来,都是样式旧了,好端端的衣裳可是没下水几次,这话我可没同别人讲,您要不去瞧瞧?您乡下还有个儿媳妇吧!再过会子,刘妈便都拿走了。” “啊,谢谢。”陈妈便一溜烟儿地去了,丢下扫帚丢下簸箕,宽大的腰身随着跑步的动作颠来颠去的,着实怪异。 站在门前屏息凝神,内里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微微叩了几下门,推开门进去,却不见朱颜的面容,只瞧见了三房的琥珀坐在床头抱着膝盖,眼神上挑,挑衅的神色望着自己。 她怔了怔,二三房果真在背地里结好了么! 想法总是不随着脸色动弹的,她摆出热切的笑容来:“哟,琥珀妹妹,你怎地也在这里?我料想二奶奶大病初愈,想来瞧瞧她身子如何,不曾想三奶奶也这般关心。” 来人不善。 琥珀抬了抬眼皮,并不答话,只是指着凳子叫她坐下,她不善于人礼交际,遇见便是一个头两个大,若是秦扶摇那种并不介怀伦理纲常的女子,倒也是无谓了,怎么舒服怎么来,偏生墨梅是一句话硬生生扭成了中国结来说,拗口又麻烦,她便不想搭理了,事情虽是不曾结束,但可是一秒都不愿在这里呆着。 墨梅尴尬杵着,便顺着她的手指坐下了,离床铺太远了些,便又摆着笑容坐到了床沿,拉了朱颜的手:“二奶奶这是还不好?哎呀,身子好像是死人似的,怎么这般冷?” 说完又细细地端详琥珀的神色,琥珀依旧不抬眼皮,这叫她觉得十分受辱,忙道:“方才我见小语出去,说是找三奶奶,怎么?三奶奶有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46 什么妙法子不成?” 琥珀终于动弹了一下,将一条腿从床上放下去,别过头望着墨梅,道:“不晓得,你哪里来这么多话,二奶奶还在休息,你吵醒了她便不好了。” 更是戳得墨梅有十张嘴也不知如何说才好了,只好心底默默地扎了小人来诅咒琥珀,恨不能叫这厮碎尸万段。 低头瞥见了朱颜的鞋子摆放地乱,她又笑了:“嗳,这样子摆放鞋子是大忌,不吉利的,喏,这样,鞋尖朝里,并成一排……”说着便矮下身子来摆好鞋,见琥珀还是不想理会她,阴毒笑了笑,从袖间丢出个物什塞到了床底,又装模作样又摆了摆鞋,坐在床上。 “哎呀我蓦地想起大奶奶还叫我有些事情,就不陪你坐着了!”墨梅说着便走了出去,轻掩上门,琥珀瞥了一眼,长出一口气。 这女人真烦。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卷快结束了,我又在赶剧情= =说好的大长篇又没有了数据太冷了好害怕,大概十来万字就完结了,有好几个很有趣的脑洞,待我荣耀归来。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墨梅方走了不多时,门便叫人撞开,韦湘站在门口,阴沉着脸,满脸的桃花之气都散尽了,只剩下了陡峭的严寒。她快步走向了朱颜,秦扶摇也冒出头来,急急地跟着韦湘,恍若一个小尾巴。 翻开眼皮,又嗅了嗅唇间,韦湘长出一口气:“过会子就好了。” 秦扶摇只瞧见她往朱颜唇上凑。 心里酸酸的。 “您说,我们二奶奶没事?”小语恨不能抱着韦湘亲上几下,但又不能这么做,双手举在胸前作揖,满脸的喜悦之情,韦湘淡然瞥了她一眼,又瞥了瞥朱颜。 倒是碰上个好丫头,但愿你是个惜福之人。 也不肯坐下,连小语殷勤倒过来的茶水都不喝,指着朱颜冷声道:“莫要叫她受惊,也莫要出这屋子,最好什么生人也不要见,若是有异常,便速速去叫我。” “啊……这般可怕?哦好!”小语握紧了拳头,看着朱颜,睡着的模样苍白得很,人消瘦了不少,她着实心疼得紧,韦湘本打算要立时走的,瞧见琥珀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留了心,对着琥珀勾了勾手:“你随我来。” 二人紧紧贴着出去了,秦扶摇本想再跟着,却觉得这样似乎不大尊重人家的隐私,便按捺了心中的好奇和嫉妒,乖觉地坐在内室,静默着。 “师父,墨梅来过了。” “墨梅?许若鸢的丫头?”她双手抱胸,眼神冷冽,拖得太久自己也生怕堕入了这泥滩子里面,尽早抽身而出,拿了那三万大洋,便跑了便是。 什么婚姻,什么契约,什么相守,都是哄鬼的! 这般口是心非地唾骂着自己,凝神听琥珀说完墨梅做的这些个事情,微微抿了唇,却不说话,她也是不大明白墨梅要做什么的,便不去再想。 又望了望琥珀略显苍白的脸色,皱起眉来:“身子还是这般?” “是。” “……”琥珀这般少言寡语叫自己心中揪得难受,便拉过她的手,“这事情结束了,我便带你回东始山。” 那旗袍做好了,裁缝差了个小伙计去秦家报信,叫堵在了门口,一大堆的盘问过去小伙计身上要散架了似的倦怠,门开了碰见个漂亮姑娘,恰是秦扶摇。 “小姐——”他才开口,秦扶摇便认出了他,惊喜道:“做好了?” “是,掌柜的差小的给您送来,您拿好了,小的也好去交差。” 秦扶摇便惊喜地给了赏钱,转了身子往家中去了,第一件事情便是给韦湘送去瞧瞧,在家中,这人也算是排在第一的,亲密的很,只是近日来对自己冷漠疏离,她心中明白,也并不因为那日自己唐突了。三嫂不是那般狭隘的人。 只是她总疑心,三嫂好似是在躲避着什么,偶尔会露出些如往常一般的温柔神情,而其他时候,多半是冷着脸,对自己强硬口气,催赶似的,着实叫人不舒服。 若是她是个男儿家,心思不曾有这么细腻,便要叫她的冷言冷语打得满心伤痕,写些伤感新诗来伤春悲秋了,命运便是这样奇妙,她就是个女儿家,体味到那矛盾的心思,便巴巴地贴上去,待到她温柔一些叫自己感化了,也瞧得出她顾虑什么,也就没事了。 此时她还不曾把心思放在那所谓最美的“爱情”上去,只是依赖,亲近。 韦湘在吃糖水雪梨,低头捧着个勺子,在梨子块儿上划着圈圈,瞧着慵懒,眼神微微迷蒙着,小指轻佻地翘起来,上面的红蔻丹叫人觉得美艳。 “嫂子嫂子!”秦扶摇激动地跑了过去,不曾想叫门槛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就直接朝前头冲过去,韦湘惊得立即丢开勺子,反身一揽,将她拉在自己怀里,而秦扶摇顺势便蹭在她腿上。 “……”若是不扶她,她便会撞到桌子边角,受了伤可就不成。 韦湘如此给自己这情形找了个理由,便立时觉得十分有道理,松了手,自己和秦扶摇中间隔着个包裹,她便皱了皱眉,低头望着:“那是什么?” 这是韦湘在吵架后第一次同她主动讲话,她便欢喜得很,纸包丢在床上,狠狠地撕开,露出上好的细绸子,韦湘瞧见了,方才忆起来先前还有一起去做衣裳的事情。 早知如此该不答应她的,又凭空给了她一个来纠缠的机会。 懊恼起来,但奇异的是,心中竟然背叛了她,在欢喜呢! 甩了甩头,走过床前,将纸包丢开,是两件翻领旗袍,裙子并不短,但在那时也是有伤风化的衣着,她想到若是自己穿了这摩登的衣裳,扭着腰肢撑着伞走在街上,指不定要叫多少儒生戳脊梁骨。 她恶趣味地想着,若是秦淳熙瞧见,该洋洋洒洒地写封家书给秦圭彦,前提该是秦淳熙当真将自己当作儿媳妇。 这家书该是这样: 吾儿康健,娶妻尚德,念风化之未开,流俗之根滞,近为父前摩登京郊,观令妻,风俗败坏,身量妖娆,定非池中之物,怀不轨之图,俯仰间媚态滋生,念未生情缘,速断之,以效闲人崇德而修身之正道。 她如此臆想了一下,便觉得好笑,秦淳熙是个商人,偏生有着读书人的酸腐之气,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7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47 她可以想象到他捋着胡子一本正经地说自己败坏道德的模样。 哎呀怎地想起了秦淳熙,莫不是真到了该走的时候? 胡思乱想间,秦扶摇便兴致勃勃地拉了她过去,将衣裳比划在她身前瞧了几眼,唇边笑意清浅,勾出个清爽的画面,她笑道:“三嫂好标致!我比划了一下,便觉得你穿上定然好看的紧。” “……”这般恭维人都不打个草稿么?睁眼说瞎话张口扯牛皮的本事是何时学会的? 淡然笑了笑,不答话,接过衣裳来,打开了衣柜,门边上赫然是好大一面玻璃镜子,光滑的很,秦扶摇是第一次瞧见这个,便更觉惊奇,凑在镜子前望着韦湘,韦湘在身前比划了一遭,苦笑道:“这时令穿这个不合适。” “合适合适合适!” 韦湘还是摇了头,将它叠得平整,放进了衣柜中,翻过手将秦扶摇拉过去,在镜子前站定,默然道:“你穿了好看。不过你瘦,再吃胖些便好了。” 秦扶摇激动地热泪盈眶。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马上结束。 后三卷就不写了。 咱不想写了,安度玻璃心。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许若鸢往二房去的路上总是怀着不安的心事,预示着好像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一般,眉头紧紧蹙起,蹙起了山峰叫自己的愁绪更是百转千回,墨梅一旁温顺地走着,眉眼低垂,怎么瞧都是个乖乖的姑娘。 乖?这要叫许若鸢笑个三天三夜才是。 听闻朱颜又病得不清,也不知道秦奉贤那家伙是干什么吃的,在外风流也就罢了,凭什么结发妻子病了,还不回来瞧一眼么?对女性连个尊重都没有么?这可是民国了! 她如何明白,自己和布莱克相处太久,已是习惯了布莱克那边传统的尊重女性,这边……便也无法说了。 小语在门口如同门神般一样巍峨矗立,瞥了她们一眼,愈发觉得不是好东西,但还是让过了她们,朱颜醒来后脸色更加苍白了,比墙皮都要白上几分,怎么瞧怎么瘆的慌。 见她们前来,她勉强笑了笑,指了指椅子叫她们坐下,勉强爬起身来,捂紧了被子,难为情地说道:“我这一病,叫你们麻烦了不少。” “哪有的事情,妯娌之间互相关心是好事,是天经地义的。”许若鸢热切地说道,双手捂在了朱颜手上,却叫她那冰凉又变得瘦弱的手吓得险些将手当作蛇丢出去。 但还是忍着了,墨梅又故技重施她那“摆鞋子”的招数,笑道:“二奶奶这鞋子没摆对,晦气呢!”说着便躬下身子,将那摆得整齐的鞋子又扭了个头,继续摆在那里,又状若不经意一般,手便搭在了床底。 惊叫一声:“哎呀这可是什么?” 她手上是个巫毒娃娃,背后红线绣着“许若鸢”。 正面密密麻麻扎了许多针。 许若鸢脸上立时变了。头皮发麻,惊愕地看向了朱颜,朱颜也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模样,往前爬了爬,摇摇头:“这……这……” 墨梅不动声色地勾了个笑容,但转瞬即逝。 许若鸢只气得两眼发黑,整张脸都气得发抖,她指着朱颜,半晌,终于说道:“好你个朱颜,我待你不薄,你便这样对待我,我该叫你什么?你……你当真……不要脸!”筹措了许多文雅的词汇才出口了这样一句话,见朱颜依旧是怔怔的,恍惚的,心下便更是来气,几把扯碎了娃娃,一股脑塞进了朱颜嘴里。 “你给我吃了!不要脸的贱人!” 气氛这般破裂,小语急忙跑进来,只看见她一心一意维护的二奶奶叫人拖在床头,狠狠往地上撞着嘴里叫人塞了干草和棉花,她吓得尖叫一声,将三人都吓了一跳。 朱颜头发凌乱,无力地垂下手臂望着她,她不知从哪里抄来的扒拉树叶的钉耙,一股脑地往许若鸢身上砸:“你做什么!你这坏女人!你欺负我们二奶奶还不够么!你!”许若鸢被她吓着,急忙往后退,踉跄着跑出去,就连身后的墨梅,也叫狠狠撵了出去。 她脸上满是悲愤的表情好像是涨满的气球,上气不接下气地打跑了那些个坏人,还不曾开口讲话,自己的眼泪便往下噼里啪啦地吊着,丢了那吓人的武器,脚下踩着叫撕碎了的娃娃,抹了一把脸:“真该咒死她才好!”说罢便半跪在朱颜面前,摸了摸她的脸。 “二奶奶,你怎地能忍呢?都是我的不好,放了坏人进来。”小语只望见朱颜枯槁的面容,破败如同冬日的野草,枯干又无力,她更觉难受。 嘴唇苍白,额角血迹斑斑,头发蓬乱,眼神涣散, 小语骤然便想起来朱颜先前要掐自己脖子的那日,韦湘切切叮嘱过的事情,一时慌得不知道手脚放在哪儿才好了,谁知朱颜并不如那日一样发疯起来,反而挤出一丝笑容来:“哭什么,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小语满是责怪的语气又叫她觉得安心起来,要她扶起自己来坐好,倚在榻上露出看破尘俗一般的笑容。 “嗳,我真是啥,早知会有这日,还指望人家的爱做什么。”朱颜声音叫无限地压低了下去,仿佛是压在桌子底下那几本圣人书一样,有那么一股刺耳的意味。 小语不答话,“爱”是怎样一个高贵的字眼,乡下人听见了都要暗暗笑的,叫人心中无限倍地向往了,又得不着,才羞于启齿。 “今日的事情,怕是那主仆二人一手谋划的,我倒也不被惊吓,迟早都有这么一天,你也莫要自责。”朱颜淡然许多,伸手在小语头上放了一放,“坐下歇息,方才你那样真是骇然,可爱得紧。” 小语便害羞地坐了,“二奶奶可得爱惜自己,有什么,也大可同我讲的。” 陈妈在门外唾了一口,便解了围裙出去了。 有几个年纪大些的老妈子围坐在石阶上说闲话,家中也没人约束她们,她十分殷勤地扑过去加入,便听见有个人说道:“嗳,当真可怕的很,当初姨太太那么个标致的人儿,硬是叫割断了腕子丢进了井里,后来老爷便锁了西院,还听说姨太太还唱戏呢!” 姨太太?秦家向来对这个词汇讳莫如深,陈妈凝神听着,老妈子们瞥她一眼:“你们那里丢的那个晓棠丫头?找着了?”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8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48 “没……” “吖——”众人哑然,心中也明白,多半是,叫姨太太拉了去。 有只黑猫从房檐上经过,用那绿油油的眼神,望了望她们,转瞬又跳出去,蹲在韦湘眼前。 她伸手抱起猫来,抚摸它柔顺的皮毛,眼眸妖娆,转了身,笑道:“这事情马上便要出来了,你身体不行了,为师带你回东始山。” 斜阳投射在地上的影子粘稠好像大酱汤,形状是两个曼妙的女子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好不容易恢复些精气神,望见小语从门外一蹦一跳进来,带进来夏天微燥的夜色,微笑着,小语顶着荷叶,揣着小包裹进来,打开是一包话梅。 “凉快得很!”小语将荷叶撑在了朱颜头上,荷叶上还有水,这么抖落下来,湿了朱颜半个肩膀。 “呀……”小语假装没有看见似的,扭过头去,只撺掇她赶快吃,眼神飘来飘去,追着苍蝇跑,都落在朱颜眼中,便莞尔一笑,低头捏了话梅,喂给小语。 “张嘴。” “……啊——”小语毫不客气地吞了下去,眯起眼睛,笑得十分开心,朱颜也叫她感染了这份喜悦来,觉得压在心上的巨石也下去了不少。 在这院子中居住久了就如同是孤岛一般,谁人也不来看望,她也不愿去探望谁,眼里什么样,心中又有多歹毒?她吃了亏便不敢再往前了,唯独韦湘那几个人时常过来瞧自己。 自己和小语住着,虽说是孤独,但也好歹是一方天地。 她有种不切实的奢侈渴望,想要这辈子就这样过完。只是不合适。 曾经兴致上来的时候逗了小语:“我为你说个婆家,你瞧你长得水灵,各方的公子都喜欢你呢!” “不——”小语拉长了声音,脸色发白,生闷气好长时间。 “吱——”不知从哪里来的声音清透地传入耳中,朱颜的笑意陡然僵在了脸上。 “吱吱吱——”声音急促起来,朱颜的脸色愈发白了,好似石灰泥抹在脸上一般,小语诧异地很,眼尖,瞧见灰尘弥漫下来,抬头望,梁上有只老鼠。 老鼠啊……小语松了一口气,才要说些什么,那耗子没出息,从梁上掉了下来,刚巧,砸在了朱颜眼前。 脸白得吓人。 长久的静默。 她尖叫起来。 她倒在了地上。 事情来得叫人猝不及防,小语跌坐在朱颜身边唤她,奈何她双目紧闭,面色惨白。 不能受惊吓?二奶奶怕耗子不成?小语才刚想明白这突发的原因,世界便颠倒了一圈——她被两只手狠压在了地上。 “起!”一声轻喝传过来,朱颜,不,已不能说是朱颜,该说是女鬼,便放开了小语,一跃而起,从窗户撞出去,不料,撞在了琥珀身上。 “跑什么?”琥珀这般笑道,女鬼疾掠而退,腰间抵上了一处灼烫地叫她内心发寒的物什。 韦湘一手秉烛压在她身后,另一手扳过她的肩:“你还是留在朱颜体内的好,否则,你一出来,便会叫我烧得干净。” 闻言,女鬼僵了一僵,这两人来得及时,前后爆炒,此刻也不是午夜时分,能力还不能同这二人抗衡。 僵持许久,小语自行起来,瞧见这架势,不由得一惊:“三奶奶,你为何要烧我家奶奶。” “把鬼烧出来。”韦湘顺口答了,也是在胡说八道,现在的境况,决计不能叫女鬼跑了才是。 她分心了去答话,便叫女鬼钻了空子,手上陡然一沉,朱颜倒了下去。 “追!”话未说完,她便顺着烛火倾倒的方向,朝着西边疾掠而去。 那幽蓝的火光扭动起来。 若是再往南边看一下,便可以瞧见墨梅倚着墙站着,脚下放个黄铜的水壶,往夜色深处望去,先前挑选的小丫头刚好经过。 她忙提起水壶,装作刚刚碰见她一般:“你将这个提到大奶奶房里,泡脚要用的,快去!” “哎!”丫头便去了。 墨梅将脊背挺得笔直,按捺不下唇角满溢的笑容,乐颠颠地往老太太那里去了,夜晚早已降临,她只需坐享其成,什么责任也追不到她头上。 她给老太太捏肩膀,老太太皱巴巴的脸上浮出来满意的神情:“到底你是侍候惯了,这力气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别的丫头们好像拆房子似的,非得折了我这把老骨头。”也不顾在场的其他丫头们脸上露出羞愤的神色。 墨梅笑道:“您时常找我便好,妹妹们也都辛苦,做的事情功劳很大,我也就会捏个肩膀,您开心就成。” 谄媚的脸色摆在墨梅脸上犹如刻下了似的,那般顺手拈来。 “大奶奶偷人咯!洋人跑咯!”外面的吵嚷声打了起来,一屋子的人都愕然了,老太太也顿住了,花盆底往地上一嗑,烟枪伸过来,墨梅跪下给她点了烟,她抽了一管烟,才站起来:“去瞧瞧,这家伙总反了天了!” 外面砸东西吵嚷声愈发明显起来,人们呐喊声一声超过一声,窃语声声从墙底下溜过来、 老太太脸上气得要生出刀子来。 自然,这么大的动静也叫韦湘听了个真切,她蓦然响了起来,便反应过来,许若鸢和布莱克的事情败露了,在这分神儿的当口,女鬼寻见漏洞,逃了个没影。红衣便消散了。 琥珀恨恨地咬了牙:“师父,你想什么!” “我去瞧瞧大奶奶,她自幼便在秦家,或许能知道更多,若是去的晚了,便是见到个尸体,就更不要指望能在你尸毒发作之前回东始山了。”并未犹豫,收了白烛,叮嘱小语照看好朱颜,“琥珀,你留下。” “……”总是叫她看守,琥珀虽然不爽,但也依旧进了屋,瞧着朱颜出神。 待到韦湘赶到之时,那边如菜市场一般人声鼎沸,人们挤在门口要看热闹,见是她来了,便让开一条道,她才知道布莱克已经跑了,心下有些嗤笑,为许若鸢感到不值。 院中可谓是大杂烩,除了朱颜主仆,都到齐了,还惊动了老太太,脸色铁青坐在了正北方,旁侧站着墨梅,几位丫头都侍候在后头,二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9 秉烛夜游 作者:Bluer 分卷阅读49 爷三爷坐在一旁,二爷低头弄着什么,表情耐人寻味,三爷不安地四下张望,瞧见了她,便拍了拍旁侧的位子,示意她坐下。 许若鸢衣衫不整,跪在院子中,叫人捆得紧紧的,后面摆了条长凳,两个精壮汉子杵着板子站着,虎视眈眈。 最叫人惊奇的是,就连秦扶摇,也跪在那里。不过是没叫捆着罢了。 “哟,三媳妇来了,你们二人关系好,你好好说说她,给个浪□□人求情,岂不败坏家门?”老太太眼睛瞪得滴溜圆,好似是要吞吃人一般。 秦扶摇晃了晃头,低声道:“还请奶奶收回成命,放过大嫂。” 许若鸢发出低声的笑:“要杀动手,吃肉张口,小姐,我今日谢过你了,你起来,不必为我求情。” “你莫要这么说!” 韦湘明白了一些,便对老太太行了个礼,笑道:“秦丫头做得确实不对,不过今日您瞧,家中这些闲杂人等都瞧着呢,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对娘家不好交代,况且说,叫人笑话了去更是不好,不如将事情先压下,明日再说?”说着便对老太太挤眉弄眼,墨梅瞧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 韦湘收敛了笑容。 老太太盯紧了韦湘的眼神,最后发号施令道:“我们走,叫她在这儿反省。” “我能留着看住她么?”韦湘笑问。 作者有话要说: ☆、【债见】 【第四十五章】 谁也不明白那夜里究竟发生了何等的事情,只知道那日之后大奶奶便不知行踪,凭空从院子中消失了一般。 就连留下的三奶奶也杳无音信,不知去了哪里。 琥珀也一带消失地无影无踪,或许只有轮渡上的工人知晓主仆二人去了哪里。 那日她穿了妖冶的旗袍,便是那日同秦扶摇一起做的那件,走在甲板上,夜深了,昏暗的天色朦胧着,便骤然亮起来了一盏昏灯,远处看去像极了韦湘曾端着的蜡烛。 没有金灯台,没有玉雕笼。 秦扶摇气得脸色发白,但奇怪的是,从此府中再不见有奇怪死去的人。 她在自己桌上寻见一封信。 是韦湘留下的。 有水手笑问她要往何处去。 她怀抱黑猫露出慵懒的神情,往岸边灯塔虚晃了一下手指,便指着四周笑道: “前往死灵之地。” 韦湘说她前往死灵之地。 分卷阅读4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