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男忘恩负义,嫡女重生送他下地狱》 第1章 赐婚 “傅隨安,若是有来生,我要饮汝之血,啖汝之肉。” 马车里,女子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血色,进气比出气少,声音跟破碎的风箏一样,疼痛穿过她的四肢百骸。 谢南笙的左眼已经被剜掉,十指也被削去一半,身上没有一件衣裳,没有一块好皮,全是烧红的烙铁留下的疤痕,丑陋可怖。 这一切都拜她相伴十年的夫君所赐,面前的男子一身藏青色锦袍,周身矜贵的气度都掩盖不住他眼底释放的恨意和冷意。 “哈哈哈,来生?你看看那是什么?” 说著,傅隨安一把揪著谢南笙的脖子,將她整个人拖出马车,谢南笙重重摔在地上,身下的地却没有想像中坚硬。 “你父亲以权谋私,私收学子贿赂,偷卖考题祸乱朝纲,前日陛下已经下令斩杀谢家上下。” 视线往下,谢南笙瞳孔皱缩,整个人瞬间被定住。 她正躺在母亲的身上,旁边是祖母、弟弟、弟媳的尸体,弟弟的一双儿女躺在弟媳的怀里,眼睛都没能闭上。 视线一扫,周围皆是谢家人的尸身,谢南笙崩溃地爬起来,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跪在地上搂住母亲。 母亲的头跟身子只有一层皮相连。 “母亲,祖母,临川。” “你有错,谢家人同样有错,要不是你的家世比她好,听晚不会想不开,更不会丟下我,你们全部都该死。” “谢南笙,拜你所赐,我才能轻鬆拿到你父亲的印章,我模仿他的笔跡偽造帐本,一箱一箱银子从谢家抬出来,陛下脸都青了。” “不过除了你,还有一个人帮了我,但是你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人是谁。” “傅隨安,你不得好死。” 傅隨安大笑出声,毫不留情地贬低。 “谢南笙,你不会以为我娶你是因为心里有你吧?如果不是为了谢家的人脉,为了踩著谢家往上爬,为了给听晚一个名分,我多看你一眼都觉得噁心。” 谢南笙眼底已经没有任何求生的跡象,就如同一个破碎的娃娃,嘴角沁出鲜血,她好恨。 他十年隱忍不发,为的就是让她从天堂滚到地狱,为他的心上人报仇。 成婚后,她尽心尽力为傅隨安筹谋,散了半数嫁妆替他打点,利用父亲留下的人脉助他登上首辅之位。 人人都道他是文曲星转世,再无人敢提及他卑贱的过去。 外室婆母被册封为誥命,被京中夫人奉为座上宾,世家主母爭著询问她如何教养儿子。 可轮到她,等来竟是长达一个月的凌辱和谢家满门的性命,她如何能不恨? “谢南笙,我已经给你正妻之位,只不过想让听晚做平妻,是你容不下听晚,是你以权压人逼死听晚,一尸两命,谢南笙,你死十次都不足惜。” 谢南笙空洞的眼中多了丝情绪,又是孟听晚,鸿臚寺卿的庶女。 傅隨安的心上人,孟听晚在他们大婚那日上吊身亡,留下一封血书將矛头指向她。 可是她跟孟听晚一共见过三次,这一个月,这个名字快把她的耳朵磨起茧了。 傅隨安娶她,对她好,只是因为他需要一个体面的妻子,他不想被人轻视,他要藉助谢家往上爬,成为人上人,再把心爱的女子娶进门,她就是这场骗局里的傻子。 “傅隨安,我眼瞎看错你,可你同样心盲,她死了活该,你忘恩负义,薄情无义,更该死。” “咳咳!” 傅隨安一把掐住谢南笙的脖子,面目狰狞。 “你不配指责听晚,都是你抢了她的位置,谢南笙,你在床榻上舒服吗?那是我给听晚的喜乐,你背上的小衣也是听晚的。” 谢南笙眼中划过痛苦,泪水混著血水滑落,从未有过的屈辱,难怪傅隨安一直让她背过身去,而且每次都会在她背上放上一件小衣。 她以为那是夫妻情趣,原来是折辱,胸腔被难堪和愤怒填满。 傅隨安厌恶地丟开谢南笙。 “傅隨安,逼死孟听晚的人是你母亲,半个月前她亲口说的,她怕孟听晚阻了你的前程,哈哈哈哈,傅隨安,你杀错人了,你该去杀你的母亲。” “不可能。” 趁著傅隨安愣神的间隙,谢南笙不要命地朝著傅隨安衝过来,死死咬住傅隨安的手臂,身上的伤口全部裂开,温热的鲜血从伤口渗出。 傅隨安吃痛抬脚將人踹出去,谢南笙硬生生扯下傅隨安一块肉。 满口鲜血,喉头髮紧,全身的血液停止流动,实在太痛了,她好像看到母亲在朝她招手。 谢南笙好恨,恨自己眼瞎心盲,错信渣男,更恨自己害了整个谢家。 “傅隨安,我诅咒你们生生世世都棋差一步,永生永世都不可能美满,生前遭人唾骂,死后被开棺鞭尸。” 傅隨安脸色大怒,上前死死掐著谢南笙的脖子。 “毒妇,你敢诅咒我们,我杀了你。” 破空而来的箭矢从谢南笙的眼前飞过,傅隨安被箭矢带飞,不可置信地看著迎面而来的人。 “傅知砚,你没死?” “咻!” 傅知砚又补上一箭,傅隨安睁著眼睛,再没了生气,双眼瞪得滚圆,他不相信。 傅知砚从轮椅上下来,脱下外袍罩在谢南笙的身上,小心翼翼將人抱起来,嘴唇微微发颤。 “对不起,我来迟了。” 谢南笙想挤出一丝笑,可她做不到,看著眼尾猩红的傅知砚,宽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她太痛了。 “我会替你安葬他们。” 一滴热泪滴在女子的眼皮上,谢南笙缓缓闭上眼,她这辈子,错得太离谱。 若是有来世,她一定要做刽子手,杀了那对狗男女和外室婆母,再好好补偿对她好的人。 男子大手小心翼翼抚著女子瘦削的脸,眼尾猩红一片。 —— “姑娘,圣旨到。” 谢南笙猛然惊醒,额上一层汗水,窒息的感觉仍旧在胸前縈绕。 “姑娘,可是又做噩梦了?” 谢南笙瞳孔放大,看著竹喧那张娇嫩的小脸,鼻尖一酸,伸手將人揽入怀里。 她的眼泪有温度,她回来了! 上辈子竹喧为了逃出去找人救她,被傅隨安那个浑蛋活活打死,松闹则是被傅隨安卖到最下等的窑子。 许是老天见她上辈子太蠢,给了她一次恕罪的机会,眼底遍布寒意,映著仇恨二字。 “姑娘,没事,奴婢在。” 一刻钟后,谢南笙带著婢女往前厅去,想起上辈子种种,谢南笙的眼底又多了丝恨意。 父亲是当朝太傅,一个月前在宫里授课时突发恶疾,没能救回来。 兄长谢行舟是户部侍郎,运送賑灾银子的途径中被洪水捲走,消息传来已有二十天,谢家一月两丧。 陛下念及父亲和兄长为国操劳,为免他们地下掛心,特意为她赐婚。 只是这究竟是为著谢家,为著她,还是为著安陛下的那颗心,只有陛下最清楚。 可谓君恩不可辞,而且赐婚对象是跟兄长交好的傅隨安,谢家人和她並不反感。 傅隨安每次过府,总会给她带些小玩意,兄长时常打趣,他亦没有反驳的跡象,甚至含情脉脉地看著她,她以为傅隨安心中是有她的。 可她没想到,她会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指尖嵌入掌心,刮出红痕。 “奉天承运皇帝,詔曰:谢家嫡女谢南笙,品行端庄,貌若天仙,聪秀毓明。二甲传臚傅隨安才华出眾,温文尔雅,青年才俊之典范。朕感念二人才貌相配,盼两府结两姓之好,特赐婚,愿二人琴瑟和鸣,绵延子嗣。婚期定在一月后,婚事已由礼部操办,钦此!” 谢南笙跪在地上,双手微微颤抖接过那道明黄的圣旨。 “恭喜谢小姐跟傅大人。” 宣旨的太监笑得见牙不见眼,谢南笙紧紧咬著嘴唇,回想上一世的种种,一颗心像是被一双手紧紧揪住,痛得她喘不过气来。 难道重来一世,她还是要跟傅隨安相缠? 第2章 姦情 谢南笙眼尾发红,心中早就已经翻江倒海,直直地盯著那道圣旨。 如果她再早一点回来,父亲和兄长是不是就不会死? 她也就不用接下这道赐婚的圣旨。 可偏偏是今天,她告诫自己不该贪心,可是想到上辈子的种种,她心乱如麻,心如刀割。 傅隨安是安国侯庶弟的外室子,前几年安国侯庶弟重病,临终前將自己有外室的事情和盘托出,逼著安国侯老夫人將人接回,给了李氏平妻的身份。 傅隨安从外室子成为傅家二房的嫡子,可是这些年嘲讽没断过,不少人暗讽他们母子鳩占鹊巢,將原配夫人赶到庙里修行。 去年傅隨安榜上有名,二甲传臚,母子俩身上的讥誚才少了点。 可前世,她从未在意过傅隨安的身份。 尚未成婚前,傅隨安每隔几日就会给她送些小玩意,李氏每每在宴会上见到她,对她也是极为慈爱,拉著她的手感激她。 成婚后,李氏態度虽然不如之前,可大体不敢太为难她,也不要求她晨昏定省,偶有闹矛盾发脾气,她都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大多数婆媳都会有些齟齬,所以她一直认为李氏是个不错的婆母。 而且傅隨安对她极好,下朝回来,手上总会拿著哄她的小玩意,酷暑夏日,会提前让人给她冰好瓜果,寒凉冬日,总是提醒下人屋中的炭火,小厨房总是备著她爱吃的糕点。 宴会上,他总是无所顾忌,当著眾人的面夸她贤良淑德,从来不掩饰对她的情意。 惹得京中的小姑娘都羡慕她,久而久之,眾人都忘记是她低嫁,只记得他待她如何温柔,如何体贴;不记得她的付出,只记得他满心满眼都是她。 试问在如此『用心』装出的爱意里,她如何能不动心? 她將一整颗心交出去,迟迟未能有身孕,她不知多愧疚,甚至几次要给他纳妾,他板著脸严肃拒绝,甚至不准她再提纳妾的事情,替她挡住婆母的念叨。 可到头来,她无法生育,是他觉得她不配生下他的孩子,他心里只有孟听晚一人,那个死了,但仍旧活在他心里的女子。 所有一切都是编织的谎言,將她牢牢困在其中,让她付出全部的心血去支持他,將所有的软肋都暴露在他面前。 在她满心欢喜,放下戒备的时候,一刀捅入她的心臟,捅了个对穿,甚至还在里头搅弄了几圈,没有半点心软。 她眼瞎,她该死,可是谢家人何其无辜? 这一世,她绝对不会嫁给傅隨安,她更不会让他们好过,她要他们都死在她的手里。 温热的眼泪滴在白皙的手背上,谢南笙回过神,拿帕子抿了抿泪水。 “姑娘,你不开心吗?” 竹喧好奇地看著自家姑娘,自从接了圣旨,姑娘一句话都没说过,情绪也不高,眉眼中更是难过。 谢南笙视线落在竹喧的身上。 “收拾一下,我们出府一趟。” 竹喧和松闹停下手中的活计,姑娘脸上没有一点欢喜的神情,她们不免担心,但是到底没有多问。 “奴婢这就让人套车。” 谢南笙没有解释,如今圣旨已下,不嫁就是抗旨。 而且傅隨安的母亲李氏早就盼著这一日,明日聘礼便会送上门,所以她必须將这一潭水搅混,让陛下主动收回赐婚圣旨。 一个时辰后,谢南笙坐在戏茗轩三楼的雅间,傅隨安正跟他的白月光孟听晚在旁边的雅间。 台上唱的是《杜十娘|沉宝箱》。 “妾楼中|有玉,恨|郎眼內|无珠。” 谢南笙脸色阴沉,倒是应景。 竹喧自从踏入戏楼开始,眉头就没有放下来过,不时张嘴,可是又不知如何开口。 老爷大公子刚死不到一月,若是让人发现姑娘在戏楼,又会有数不清的閒话。 “姑娘。” “再等等,等唱完这一曲。” 竹喧和松闹对视一眼,姑娘自从接了圣旨,整个人都怪怪的。 半晌后,十娘投江,一曲完毕,谢南笙走到墙边,隔壁雅间渣男贱女的声音传了过来。 “隨安哥哥,你以后成亲了,我们还能再见吗?” “听晚,莫要再说这样的胡说,你明知我舍不下你。” 竹喧和松闹双眼瞪大,不可置信的看了眼墙壁,眼眶瞬间通红,紧紧咬著嘴唇,心疼地看著自家姑娘。 那是傅公子的声音,怎会如此? 傅公子明明有心上人,为何还要献殷勤,作践她们家姑娘? 泪水跟雨水一般,重重砸在地上,两人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脸色惨白。 孟听晚声音又娇柔了两分,还带著一点点哽咽。 “隨安哥哥,听晚也舍不下你,听晚只要一想到不能陪在你身边,心都快要痛死了。” “不会的,没有人能將我们分开,我的心里只你一个,听晚且再等等我,可好?” “有隨安哥哥这句话,听晚死也无憾了。” 台上已经开始另一齣戏,两人的声音被台下的声音盖住,谢南笙坐回原来的位置。 “姑娘,怎么会这样?傅公子就是混蛋。” 竹喧再也忍不住,抱著谢南笙的腿,低低抽噎出声。 “你们都听到了,傅隨安不是良配,我是不会嫁给他的。” 从傅隨安的口中,她知晓两人时常私会的地方,他们每隔三日就会来此私会,他说这是他最甜蜜幸福的时刻。 他说越是喧闹的地方,越不易让人察觉,所以他在此彻彻底底拥有孟听晚,孟听晚也融入了他。 半个月后,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也是她最好的机会。 她要揭开两人的姦情,坐实他们狗男女的名声,她要让百姓都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渣男贱女锁死。 再想祸害她,做梦! “姑娘,可是圣旨已经下了。” 竹喧一脸悲痛,姑娘的命好苦,如今圣旨都已经接了,难道真的要进府跟孟听晚爭? 可那样的日子,根本不会幸福。 傅隨安就是衣冠禽兽,姑娘顶顶好的身世,他根本都配不上姑娘的一根手指头,可他居然还不珍惜。 呸! 渣男! 谢南笙眼底格外坚定。 “我不会嫁给他,我也不会让傅隨安如愿,我要他发烂发臭。” 竹喧和松闹看著谢南笙,仍旧皱著眉。 “姑娘,你说要怎么做?” 第3章 世子 谢南笙戴著帷帽离开,不知过了多久,傅隨安和孟听晚一前一后离开雅间,而这一切都被对面的二人尽收眼底。 傅知砚握著茶杯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动作顿了一瞬,他的身体越来越弱,这两年只能坐在轮椅上,鲜少出门。 没想到今日会遇到这样的事。 “知砚,那不是你二叔的儿子吗?” 苏珩看著傅隨安的背影,他经常到安国侯府去,想来不会认错人。 “今早陛下的赐婚圣旨刚下,他们二人就迫不及待见面了,看来感情不错。” 傅知砚將茶盏放下,目光落在傅隨安的背影,眼眸冷淡。 “那不是谢家姑娘。” 苏珩双眼瞪得滚圆,不可置信地看著傅知砚,张了张嘴,好几次才不確定问出声。 “不是谢家姑娘?傅隨安接下圣旨,还同人苟且?” 苏珩一巴掌拍在傅知砚的腿上,越想越震惊,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 “你这位堂弟,胆子不是一般的大,眼也不是一般瞎,虽然我不知那姑娘的容貌,可是我认识谢家姑娘,那可是真真的美人。” “你怎么想的,你不会眼睁睁看著傅隨安那个浑蛋作践傅家姑娘吧,怎么说傅隨安也是你们安国侯府的人。” 傅知砚低头看著自己的双腿,嘴角勾出一丝自嘲。 “我连自己都顾不了,又怎能救人於水火,而且安国侯府当家做主的也不是我。” 苏珩瞪了傅知砚一眼,一脸恨铁不成钢。 “又不是治不好,小爷都没放弃,你不许放弃,你不想管,我们不理会就是,何必说丧气话。” 苏珩轻轻嘆气,心中不免替谢南笙惋惜。 “谢家姑娘命不好,碰到这样的烂人,圣旨已下,我虽然不懂朝政,但是陛下这封圣旨为的是什么,我心里还是有数的,谢南笙没有选择的机会。” 傅知砚沉默,似是在思考苏珩的话。 “好了,你身子要紧,本来拉你出来,是想让你放鬆心情,谁想到遇到这样糟心的事。” 傅知砚深深嘆了口气,骨节分明的手指捏著轮椅,有些泛白,抬眸看向微微慍怒的苏珩。 “人各有命,旁人无法干预。” 苏珩白了傅知砚一眼,不是为著傅知砚无情的话语,而是因著他话中的颓然。 不过眼底到底心疼,曾经那个风光霽月的才子终究被病压垮了脊背。 不知过了多久,苏珩悠悠开口。 “知砚,我觉得你们挺配的,都长得跟妖孽一样。” “不配。” 马车上,谢南笙一直在想傅隨安说的话,他说还有一个人帮他,那人是谁? 谢南笙回神,轻声开口。 “姑娘,老夫人跟夫人那里?” “先瞒著,我怕母亲和祖母受不住。” 她也怕她们露出端倪,让傅隨安母子起疑心。 圣旨没下来之前,谢家人都认为她未来的夫君会是谢隨安。 她们见过傅隨安对她温柔写意的模样,知道陛下赐婚,祖母和母亲十分欣慰,热孝期出嫁,她不用为父兄守孝等三年。 只是,她们都被傅隨安骗了,她只要想到祖母跟母亲知道真相后的模样,心中的石头又重了些。 思索间,谢南笙已经到了谢老夫人的晚香堂,藺如之红著眼眶,她这一个月来,泪水就没有停过。 “祖母,母亲。” “南笙。” “坐下。” 谢南笙在藺如之的身旁坐下。 “南笙,婚期在一个月后,虽然仓促,但是母亲跟你祖母已经商量过大体流程,绝对不会委屈你。” 说到此处,藺如之没忍住,眼眶又湿润了。 谢南笙心疼地伸手替藺如之拭去脸上的泪水,勉强挤出一丝笑。 “母亲,我不觉得委屈。” 藺如之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努力压下心头的酸。 “明明是喜事,可是这眼泪一点都不听话。” “母亲是掛心我,才会如此。” 藺如之心疼地看著谢南笙,如果不是形势所迫,她的女儿自当高高兴兴出嫁,可是热孝期出嫁,南笙又怎能欢喜。 “好在隨安是个不错的孩子,年纪轻轻,已经是二甲传鱸,將来必定有一番作为,他也是你兄长的朋友,想来会好好待你,如此,母亲也就能稍稍放心。” “你祖母已经让人备好礼物,明日就上门请全福夫人,嬤嬤今日已经去定下妆娘,是给世家千金画出阁妆的娘子,保准让你以最美的样子出嫁。” “圣上赐婚,嫁衣是由礼部的人送来,但是母亲怕不合身,已经让人按照你的身量,让丝轩的绣娘都替你缝製嫁衣,到时候你喜欢哪一件,就穿哪一件出嫁。” 丝轩是藺如之的私產,也是京中最大的绸缎庄,丝轩养了三十多个绣娘,如果都用来替她缝製嫁衣,那丝轩这段时间的经营必然会受影响。 “南笙,你不用考虑太多,丝轩都是熟客,她们会明白的,掌柜也会跟客人商量好,丝轩的店契,母亲放在你的嫁妆箱里,你一併带到傅家去。” 谢南笙听著母亲的话,她们准备得越多,她的心就越难受。 “母亲,你已经给我准备了不少东西。” “成亲是女儿家的大事,嫁妆怎么都不算多,母亲不许你拒绝,有银钱傍身,在哪里都能走出一条大道。” 藺如之没有婆母的气度跟学识,但是她有钱,她是富商之女,光是铺子就有上百个,良田千亩,满库房的首饰字画,金银珠宝。 她所做所求,只愿女儿余生欢乐,幸福美满。 谢南笙瞥见藺如之的神情,到底没有多说,低头將眼底的恨意藏起来。 “南笙,你安心待嫁,谢家有我跟你母亲撑著,再过十年,临川必然会成为你的倚仗。” 上头的谢老夫人终於开口,接连丧子丧孙,原本身体健朗的祖母,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谢南笙忍著心酸点头,祖父早早撒手人寰,祖母一人將孩子拉扯长大,父亲许多次在她面前提及祖母的眼界,没有祖母,父亲不会有如此作为。 “南笙相信祖母。” 谢老夫人缓缓摇头,浑浊的眼底带著悲戚。 “南笙,你的性情品貌祖母都知晓,若是在婆家受了委屈,不要隱忍,谢家虽不是从前的谢家,但也能替你撑上一撑。” 谢南笙低下头,鼻尖酸涩,眼眶已经绪满泪水,就像有人用刀雕刻她的心,痛得她抬不起头。 “南笙知道,祖母放心。” 老夫人轻轻嘆息一声,声音比方才还要疲惫。 “傅家明日上门下聘,你回去准备一下。” 谢南笙咬著唇,一想到李氏母子的嘴脸,没来由噁心。 第4章 荷包 谢南笙刚回到雁榭轩坐下,松闹撩开珠帘走了进来。 “姑娘,二姑娘来了。” “让她进来。” 须臾,一个身著竹青色抹胸襦裙,头戴同色珠的女子盈盈走到谢南笙的跟前。 谢清若眉目如黛,双瞳剪水,鼻子小巧精致,性情温柔谨慎,一顰一笑皆是大家闺秀的典范。 谢老夫人膝下有二子,长子谢鹤平是她所出,也就是谢南笙的父亲,次子谢鹤鸣是庶子,谢老夫人可怜其生母早逝,便將其养在膝下。 谢鹤平一房住在东边,谢鹤鸣一房则住在西边,谢鹤鸣前两年已经官升至太常寺少卿,乃是正四品京官。 谢清若是谢鹤鸣的嫡女,只比谢南笙小半岁。 “姐姐。” 谢南笙抬眼,勉强挤出一丝笑,拉著谢清若在一旁坐下。 “你今日怎有空过来?” 自从谢清若及笄后,其母赵氏给她请了好几个教导礼仪的嬤嬤,故而谢清若这一年鲜少出门。 “我听闻圣旨已经下了,特意过来恭喜姐姐,姐姐如今觅得如意夫婿,以后的日子定会恩爱美满。” 所有人都认为傅隨安是个不错的选择,可他们若是知道傅隨安上辈子对她做的那些事,必然会心寒不愿相信。 谢南笙压下心口的难受,並未同谢清若说实话,等她摘下谢隨安虚偽的面具,他们自然会知道。 “我也祝你觅得佳婿。” 谢清若白皙的脸蛋微微发红,耳根染上羞涩。 “清若还小,且等姐姐成婚,清若再考虑自己的婚事。” 谢南笙拉著谢清若的手,眼底的笑变得苦涩。 “清若,如果你將来遇到一个欢喜不已的男子,定要多方打探他的家世人品,切不可头脑一热就做出糊涂事。” 谢清若疑惑的看著谢南笙。 “姐姐怎的突然说这些?” 谢南笙缓缓摇头,低头藏起眼底的情绪。 “许是最近太累,不时多思多想。” “清若明白姐姐的心情,听说待嫁的女子都这般。” 谢清若安抚地握著谢南笙的手,满脸温柔。 “听说傅家明日上门下聘,姐姐可想好穿哪套衣裳了吗?” 提及此事,谢南笙的思绪又不由得飘远。 上辈子她穿了一身浅蓝色衣裙,可不知为何,腰带突然断裂,在眾人的面前出了丑。 进府之后,李氏时常提起此事,为了让李氏舒服,也为了堵住李氏的嘴,她给了李氏两个铺子和一副头面。 谢南笙眼底不自觉覆上一层冷意。 “姐姐,怎么了?” 思绪回笼,谢南笙缓缓吐出心口的浊气。 “父兄新丧,素些即可,便穿那套月白色襦裙。” “姐姐的姿色超绝,不管穿什么,都能俘获未来姐夫的欢心。” 谢南笙低头抽出手,拽著手中的帕子,视线一转,瞥到谢清若的荷包。 谢南笙瞳孔霎时放大,眼底闪过惊诧,手中的帕子已经变了形。 这个香囊,她死前见过。 不,更准確来说,是她见过类似的荷包。 自从她被软禁后,傅隨安腰间就换了荷包,浅青色荷包右下角有一朵绿梅。 谢清若现下佩戴的荷包,相同的位置,有同样的绿梅,针脚差不多。 谢南笙努力压下心头的震惊,咽下愤怒,缓缓抬眸。 “清若,你的荷包真好看,可是你亲手绣的?” 谢清若笑著將腰间的荷包解下。 “没错,姐姐若是喜欢,我可以给姐姐绣几个。” 谢南笙喉间一片腥甜,满肚子的疑问和愤怒快要喷涌而出。 “如此就要麻烦你了。” 谢清若盈盈一笑。 “自家姐妹,何必太过生分,况且姐姐平日待我极好,能替姐姐做些小事,清若高兴还来不及。” 谢南笙指尖在掌心掐出一条又一条的痕跡,可是仍旧觉察不到疼痛。 “我记得你后院中有几株绿梅,听说是二叔特意为你栽种的。” “十岁那年,父亲知道我喜爱绿梅,送我的生辰礼。” 谢南笙伸手撑著脑袋,快要压制不住內心的情绪,好在谢清若下晌有事,並未在雁榭轩久待。 谢清若离开后,谢南笙在脑中一遍又一遍回想上辈子的事。 她被软禁之时,曾有个女子站在她窗前,她那时候心灰意冷,完全不想理会门口的女子,故而也没有深想。 可如今仔细一比较,那女子的身形倒是有几分像谢清若。 还有,谢家人的尸首中不曾有二叔一家的身影,只有他们大房一家。 谢南笙咬唇,喉间溢出腥甜。 她嫁到傅家后,谢清若倒是每年都会过府找她,只是她跟傅隨安从不单独见面,更不会跟傅隨安有任何的眼神接触。 因著父亲跟二叔的感情极好,两人从未红过脸,二叔事事都听父亲的,故而大房对二叔一家並不设防,她也从未怀疑过二叔一家。 如果傅隨安口中指的那人是二叔,那父亲和兄长的死,是否也有隱情? 谢南笙一想到有这种可能,身子就止不住发抖,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滚落,掌心划出血痕浑然不觉。 “姑娘快鬆手。” 竹喧小心的掰开谢南笙的手,急切唤了好几次。 “姑娘。” 谢南笙回过神,眼底是骇人的冷意和恨意。 “姑娘,你的手。” 谢南笙一把握住竹喧,嘴唇微微发颤。 “竹喧。” 谢南笙在竹喧的耳畔低语几句,竹喧眼睛登时睁大,不可置信的看著谢南笙,又忍不住看了眼院中。 “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小心。” 谢南笙深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谢清若明日不会让她失望。 这一夜,谢南笙睡得並不安稳,辗转反侧,一晚上都是谢家人的尸首,在脑中一遍一遍徘徊。 “不要。” 谢南笙猛地坐起来,额上沁出一层水珠。 “姑娘又做噩梦了?” 竹喧和松闹听到声响走进来,担心地看著谢南笙。 谢南笙口舌乾燥,抬头看了眼窗外,天已经亮了,再有半个时辰,傅家人就来了。 “替我梳妆。” 谢南笙看著竹喧拿过来的衣裙,痛苦闭上眼睛。 “换那套纯白的。” 这辈子两套衣服都不选,她倒要看看腰带还会不会断裂。 不多时,谢南笙带著婢女到了前厅,谢南笙慢慢呼气,带著婢女绕过屏风。 看到到厅中端方有度的男子,谢南笙的脚步驀然顿住。 上辈子,他並没有来。 第5章 为何帮我 谢南笙秀眉轻蹙,心中微有惊讶,不觉想起两人的最后一面,心中思绪万千。 他是她的恩人,是谢家大房的恩人。 可他不知此情。 轮椅上的傅知砚,觉察到女子的目光,抬眸直视,女子眼底有感激、愧疚、悲痛,还有几分他看不明的情绪。 傅知砚心中疑惑,手指在双腿上轻轻敲击,不慎明白。 李氏原本满心欢喜,可辅一见到谢南笙,眼底闪过一丝不满,大喜的日子,怎穿了一身白? 她知道谢家新丧,可昨儿个已经提前让人送来拜帖,谢南笙如此莫不是故意的? 可一想到以后,李氏还是压下心头的不爽,兴奋地起身,三步並作两步走到谢南笙的面前,亲切的拉著谢南笙的手。 “南笙,伯母活了这么多年,从未有过如此高兴。” “我初次见你,心中欢喜万分,想著要是能得你这么一个温婉可人的媳妇,吃糠咽菜都欣慰,竟不知真的如愿了,当真是谢天谢地。” 谢南笙忍著嫌恶,慢慢將手抽出,低头不语。 “南笙是姑娘家,脸皮薄,你快些回来坐好。” 傅老夫人適时出声,李氏只能不情不愿地回到原位坐著,要不是为著隨安,她才不会让老太婆出面。 不过没关係,只要谢南笙进府,他们二房指定能支棱起来,届时她就不用再看老太婆的脸色。 “母亲说得对,是儿媳太过兴奋,一时大意了。” 谢南笙平復心情,仍旧低著头,她知道有一道目光,自她踏入,就一直跟隨著她,可是她觉得噁心。 傅隨安眼底欢喜,看向谢南笙的眼底全是爱意,生怕旁人不知他的情意。 “隨安,你特意给南笙挑了下聘的礼物,何不拿出来给南笙。” 李氏开口提醒,越看越满意,只有这样的贵女才能配得上她优秀的儿子。 傅隨安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可到底还是当著长辈的面將精心挑选的玉佩送出。 “南笙,这是一对阴阳玉佩,这半块给你,我执著另外半块。” 谢南笙看著递到跟前的玉佩,真想连同盒子摔碎。 “南笙,可是不喜欢?” 傅隨安小心翼翼开口,一言一行都站在谢南笙的角度思考。 “若你不喜欢,不必勉强,无需顾及旁的,我过几日重新陪你去挑,可好?” 谢南笙按下心头的情绪,面上不显露,示意竹喧收下玉佩。 傅隨安有些奇怪,但是也没有多想,只当谢南笙是小女子心思,容易害羞,毕竟谢南笙是大家闺秀。 谢老夫人看了眼傅隨安,倒还算满意。 “南笙,你母亲已经让人去唤临川,你们年轻人且到园逛逛。” “隨安,你可要好好照顾南笙。” 李氏见缝插针,生怕別人不知他们对谢南笙的『重视』。 可若真用心,又怎用提醒旁人? 四人到了园,傅隨安自然地在谢南笙的身旁坐下,傅知砚看在眼里,眼底勾出嘲讽,可驀然又涌起一丝自嘲。 “南笙,你瞧著有些苍白,可是晚上睡得不好?” 傅隨安声音温柔,满脸关切。 谢南笙忍著將茶水泼到傅隨安脸上的衝动,淡声开口。 “嗯。” “南笙,我知你近来心情不好,不过你放心,以后我会是你的依靠。” 谢南笙心中冷笑,都死过一次,她要是还信傅隨安的鬼话,那她就白死了。 “傅公子,有些话不可说得太早。” 傅隨安微微一怔,从未想到谢南笙会如此回答,但並未多想,一个月內父兄皆殞命,换谁都难以接受。 “南笙,再有一月我们就成亲了,你不用如此拘谨,隨意些即可,唤我隨安吧。” 谢南笙低头敛去眼中的恨意,再次抬眸时,眼底已经恢復如常。 “傅公子,我们到底没成亲,称呼称谓,等成婚之后再做改变。” 傅隨安心头生出一丝不悦,这就是他为何不喜谢南笙的原因,死板不知变通,规矩礼仪大过一切。 谢南笙到底不如听晚会討他欢心,如果不是为了谢家的人脉,为了给听晚一个名分,他才不会搭理谢南笙。 罢了,一个有用的瓶,他就忍忍她,只要他爬到高位,他才不会多看谢南笙一眼。 傅隨安心里这般想,顿觉痛快不少。 “南笙,不管成婚前,或是成婚后,一切都听你的,只要你不愿意,我永远都不会逼你。 你能低下头瞧我,已经是祖坟冒青烟,我不敢奢求太多,只要身边一直是你,就算喝凉水都觉甜。” 说著,傅隨安就要伸手去碰谢南笙。 “姐姐,我的蹴鞠卡在树上了。” 谢临川跑过来,皱著小脸,委屈巴巴地看著谢南笙。 谢南笙趁机起身,伸手將谢临川拉到跟前,用帕子替他拭去脸上的汗水。 “慢点跑,別摔著。” 语气是说不清的温柔,全然不是方才的冷然。 傅隨安心里又多了几分不悦,不过眼下倒是大好的表现机会。 “临川,隨安哥哥帮你取下蹴鞠可好?” “好,隨安哥哥跟我来。” 傅隨安牵著谢临川走到对面,凉亭中只剩下谢南笙和傅知砚二人。 谢南笙绞著帕子,想说一声谢,可上辈子的事,这辈子的傅知砚不知,她的谢无从说起。 半晌后,傅知砚清爽的声音传来。 “昨日,我也在戏茗轩。” 谢南笙猛地抬头,惊诧地看著傅知砚,一句话道尽昨日真相。 所以傅知砚是知晓傅隨安的事情,今日才跟著一道过府? 不知为何,谢南笙的眼眶不爭气地红了。 傅知砚直勾勾看著女子湿润的眸子,视线下移,落在女子的手心,声音平静。 “你若是非他不可,我可以帮你。” 帮,他又要帮她。 谢南笙避开视线,努力將眼中的泪意逼回去。 “我不是非他不可,只是圣旨已下,我不能违抗圣命,且他的心不在我身上,世子如何能帮。” “我知道,若是你不愿,我也会帮你。” 谢南笙再次看向傅知砚,不放过他眼底的任何情绪,红唇轻启,一字一句开口。 “世子为何帮我?” 傅知砚握著椅子把手。 第6章 试探 谢南笙等了片刻,就在她以为谢南笙傅知砚不会回答之时,傅知砚清洌的声音传来。 “老师於我有恩,行舟亦是我的朋友。” 原来是为了报恩。 谢南笙有些怔愣,许是太过久远,她都快不记得幼时的事了。 傅知砚五岁启蒙,父亲是他的第一个老师。 傅知砚来来往往谢府七年,少时傅知砚確实跟兄长相处不错。 因著他生得实在好看,她也曾跟在他屁股身后,甜甜地称呼他一声知砚哥哥,彼时哥哥还时常嘲笑她。 十二岁那年,傅知砚身子愈发不好,自此就没来过谢府。 后来他文笔卓然,才情横溢,名头很快响亮盛京。 只是身子不爭气,傅知砚这两三年鲜少出府,便是同一府中住著,侯爷夫妇也很少见到傅知砚。 谢南笙眼底浮现一抹怜惜,正好落入傅知砚的眼里。 傅知砚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扣著轮椅把手。 “我虽不良於行,可到底有几个能用之人,你若需要,但请开口。” 谢南笙敛去眼底的情绪,到底没有拒绝傅知砚的一片好心。 “世子,若我有需要,定会相告。” “世子,多谢。” 谢南笙看著傅知砚,眼眸沉沉,是为著今生的出口相帮,更是为著前世的施以援手。 傅知砚抬头回望,苍白的俊脸上无甚表情,只眼底多了丝疑惑。 他又看到了谢南笙露出的神情,只是他还是没能想明白。 难道是因为谢家一月两门丧,昔日往来亲友態度的转变? 因为尝过人情冷暖,所以谢南笙对於他无甚帮助的一句话,感慨良多? 可仔细一想,傅知砚又觉不对。 若是如此,她早上见到他露出的情绪,又该作何解释?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我之间,无需客气。” 谢南笙没有解释,也无从解释。 “世子若有需要我的地方,也请开口。” 谢南笙双手交握,努力將泪意憋回。 傅知砚愣然一瞬,待回味过后,心中驀然生出一丝欢喜。 凉亭中再次安静下来,竹喧走过来,轻轻朝著谢南笙点了点头。 谢南笙看向傅知砚,声音带著一丝歉意。 “世子,我要失陪片刻。” 傅知砚点头,看著谢南笙的背影,忽而鬆了一口气。 园的假山后,蹴鞠掉落在谢清若的跟前,嚇得她往后退了一步。 “小姐,没事吧。” 谢清若笑著摇头,眉眼中並无任何慍色。 “无事,这应当是临川弟弟的蹴鞠。” 谢清若弯腰捡起蹴鞠,此时傅隨安走了过来,看到假山后面的少女,竟一时有些晃神。 “二小姐。” 傅隨安认得谢清若,谢家二爷的嫡女,傅隨安退了半步,避开眼眸,一副端庄君子的模样。 “傅二公子,你是来寻蹴鞠的?” “没错,临川不小心將蹴鞠踢到树上了,我方才用棍子將蹴鞠弄下,不知有没有嚇到二小姐。” 谢清若將蹴鞠给一旁的婢女,婢女將蹴鞠递了出去。 “不曾,傅二公子如此体贴细心,姐姐真幸福。” 傅隨安闻言,眉眼欢愉,果然在外人眼里,他千好万好,故而他足以配得上谢南笙。 “二小姐谬讚了,南笙近来情绪不高,我只是想让南笙高兴。” 谢清若绞著帕子,面上仍旧噙著淡淡的笑。 “傅二公子才华过人,谦恭有礼,姐姐貌美无双,当真相配,想来姐姐往后的日子必定欢心。” 傅隨安嘴角弧度越发明显,心中止不住点头。 谢清若是继听晚之后,第二个如此懂他的女子。 “二小姐温柔写意,日后也能寻一如意郎君。” 傅隨安说著,挺直胸膛,讚赏地看了谢清若一眼。 谢家的女子个个都好,只可惜谢清若的身世略逊色一筹。 “借姐夫吉言,婚期已定,清若盼姐姐姐夫琴瑟和鸣,恩爱到白头。” “多谢清若妹妹。” 傅隨安拿著蹴鞠离开,谢清若只看了一眼,跟著转身离开。 谢南笙从假山另一边走出来,看著二人背道而驰的方向,眼底戾气多了两分。 “姑娘,瞧著二小姐同傅公子並无別的交集。” “嗯,確实没有。” 竹喧不解的看著谢南笙。 “既如此,姑娘为何是这般神情?” “竹喧,你觉得清若是个怎样的女子?” 竹喧皱著眉,看著谢清若的背影。 “温柔、谨慎、內敛,循规蹈矩,从不与人爭辩,亦不会同人红脸。” 谢南笙轻嘆一声。 “是啊,谨慎小心,处处以规矩约束己身,你可曾见过清若有如此逾矩的一面?” 昨晚临川过来之时,她特意提及院中的那棵歪脖子树,依著临川的性子,必然想瞧瞧能不能將蹴鞠踢到树上。 傅隨安为了在她跟前表现,必然会主动替临川拿下蹴鞠,树朝著在假山这边歪,蹴鞠必定会落在假山里面。 至於谢清若,她心里要是真的有傅隨安,她必然会想法子见一见傅隨安。 而假山就是最好的选择,往外两步就能看到凉亭中的情况,凉亭上的人还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竹喧沉默了,姑娘跟傅二公子的婚事瞧著是板上钉钉,可只要一日不成亲,姑娘就还是谢家女。 若是从前,二姑娘决不会草率改称谓,更不会称呼傅公子为姐夫。 正常中透露出一丝异样。 “姑娘,二小姐?” “竹喧,鬼终归会暴露在烈日之下,世子还在凉亭中,我们回去吧。” 谢南笙心中的恨意翻天,主僕二人刚走出假山,谢清若主僕迎面走过来,眼底快速闪过一抹诧异。 尤其当谢清若瞥见谢南笙身上的衣裳。 “姐姐,傅二公子已经將蹴鞠拿走了。” 谢南笙咽下心头的浊气,勉强挤出一抹笑意。 “是吗?” “嗯,梳春亲手给傅二公子的。” “清若,你怎会在此?” 谢南笙直直看著谢清若,不想错过她眼底的任何情绪,乃至她脸上的微小变化。 “我在屋中烦闷,故而出来走走。” “既如此,何不到凉亭中坐一会?” 谢清若眉头轻蹙,闪过一点纠结。 “今日傅家上门下聘,二婶知晓其中的原委,歇息片刻,定然不会怪你。” “那我隨姐姐走一趟。” 越是试探,谢南笙的心越是寒凉,正是因为了解,所以谢清若的一丝反常,她都能感觉到。 心臟密密麻麻的痛意,喉间一阵腥甜。 两人並肩而走,谢清若终究没忍住,轻声开口。 “姐姐,你怎不穿昨日那套月白色的衣裙?” 第7章 深情 谢南笙停下,直直看著谢清若。 许是重来一次,谢南笙可以看明许多从前看不清的神情。 心中驀然鬆了一口气,谢清若不过二八年华,耐力不如她想像中的长。 双手拽著帕子,心有刺痛。 为何偏偏是她?二叔在其中又扮演什么角色? 二叔可是父亲最疼爱的弟弟,亦是父亲唯一的兄弟。 如果父亲跟兄长的死同二房脱不了关係,二房对大房的恨因又是何时种下的? 谢南笙的心口越来越疼,笼罩在头顶的雾气越来越浓,怎么都散不开。 “姐姐,怎么了?可是清若说错话了?” 思绪回笼,谢南笙声音平静。 “这身不好看?” 谢清若轻轻摇头。 “怎会,我只是觉得那套月白色更衬姐姐,显得姐姐气色更好。” “早上神情恍惚,泼了半杯茶水,污了一片,人人都知谢家一月两门丧,我要那气色作甚。” 谢南笙淡声开口,语气却是有些冲。 谢清若没料到谢南笙会如此回答,可转念一想,倒是也能理解,故而没有多想。 “清若不是那个意思,清若知道姐姐听不进去安慰的话,但清若还是希望姐姐一切都好。” 谢清若低垂著眼眸,眉间微微拧著,脸上闪过难过和心疼。 谢南笙低眉敛去其中的情绪,跟戏茗轩的戏子有的一拼,她合该去唱戏。 “走吧,莫要让客人久等。” 傅隨安看到谢南笙,小跑两步上前,露出一个明媚的笑。 “南笙,你也去寻蹴鞠了?” 傅隨安邀功一般,將蹴鞠伸到谢南笙的面前,一双深情的眸子只瞧得见谢南笙一人。 谁看了不夸一句情深? “其实你不用担心,我这双手虽不曾习武,可取个蹴鞠不在话下。” 说著,傅隨安拿著蹴鞠往前凑了凑,眼睛亮著星光。 “傅公子言重了,我不曾担心。” 谢南笙没有伸手去接蹴鞠,而是朝著竹喧点了点头。 竹喧接过蹴鞠,拿给谢临川。 “你们陪小公子再玩一会。” 傅隨安看著空落落的手,脸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心中的不爽再次冒出头,难不成谢南笙不知他的意思? 主僕二人都一个德行,连句客气的谢意都没有,待他日后稳坐高位,他定不会给她好脸色。 傅隨安握紧收在袖中的手,努力压下心头的烦躁和不甘。 “傅公子莫要见怪,姐姐其实是担心的。” 谢清若不忍看到傅隨安如此模样,温声开口。 “姐姐刚刚还去假山那里寻找。” 闻言,傅隨安心中舒服了些,世家贵女就是含蓄,一举一动皆是谨慎。 他是谢南笙未来的夫君,相伴一生的官人,谢南笙又怎会不心生牵掛。 只是世家大族的教导,不许她过度表露內心的真实想法。 傅隨安越想越肯定,谢南笙定是这般。 谢南笙意味深长地看了谢清若一眼。 “南笙,我很高兴。” 谢南笙心里翻了个白眼,不用猜都知道傅隨安脑补了什么。 三人回到凉亭中,谢南笙看了傅知砚一眼,隨即在他的对面坐下。 傅隨安为表明自己的『真心』,不停找话题,时不时还想来点『肢体接触』,只是都被谢南笙巧妙避开。 谢清若將这一幕看在眼里,手中的帕子已经变了形状,可到底不敢再说半个字。 她今日已经有些反常,她可不想引起谢南笙的怀疑。 只是谢南笙生在福中不知福,傅公子如此用心,她居然不屑一顾,辜负真心的人终不会有好下场。 如果不是因著她的家世,谢南笙根本比不上她。 谢南笙有才情却心比天高,有样貌却规矩死板,根本不懂傅公子的心和志向。 在谢清若的心里,谢南笙配不上傅隨安。 谢清若这般想著,心里好受不少。 傅知砚作为旁观者,看得真真切切,谢家也不太平。 眼底勾起暗涌,抬眼看向谢南笙,正巧谢南笙抬眸,四目相对。 只一眼,谢南笙便看到傅知砚黑瞳深处的担忧。 他在担心她,因为父亲和兄长,故而『爱屋及屋』。 两家商定了些事宜,因体念谢家事情繁多,傅家的人没有多待。 雁榭轩,谢南笙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把玩著一枚玉佩。 “让沛儿进来。” 竹喧推开门走出去,不多时身后跟著一个粉衣少女。 “姑娘。” “我渴了。” 沛儿有些疑惑,以往都是竹喧和松闹伺候姑娘茶水,今日怎特地让她进来奉茶? 心中万般不解,可手上动作不敢耽搁,恭敬给谢南笙倒茶。 谢南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迎著沛儿的目光吐了出去。 “沛儿,你想烫死姑娘,你安的什么心?” 不待沛儿反应过来,竹喧毫不犹豫抬脚將人踹倒。 沛儿吃痛跪在地上。 “奴婢错了,奴婢罪该万死,还请姑娘饶恕奴婢这一回。” 谢南笙將茶尽数倒在沛儿的头上,语气森然,不带一丝温度。 “我饶了你,那你背后之人可会放过我?” 沛儿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看著谢南笙,双瞳驀地睁大。 “奴婢不知道姑娘的意思。” 竹喧一脚踩在沛儿的手背上,用力碾压。 “忘恩负义,背主之人,居然还敢说谎。” 沛儿脸色惨白,咬紧嘴唇。 “姑娘,奴婢真的没有,奴婢不知哪里做错,惹得姑娘不快,都是奴婢该死,可奴婢断然做不出背主之事。” 谢南笙嗤笑出声,冷眼看著沛儿,朱唇轻启。 “是吗?” 谢南笙將玉佩递到沛儿的跟前。 “可识得?” 沛儿瞳孔瑟缩,嚇得跌坐在地,那是宝儿的玉佩。 宝儿自幼体弱,她攒了一年的钱才给宝儿买了这枚玉佩,只盼著宝儿少病少灾,长命百岁。 “姑娘,奴婢真的没有背叛姑娘,还请姑娘不要伤害宝儿。” 沛儿伸手要去扯谢南笙的衣裙,可手还没够到谢南笙,手背就被簪子划伤。 “谁允许你碰我?” 鲜血滴落,沛儿眼底惊慌,她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姑娘。 沛儿越想越害怕,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可她一向瞒得极好,姑娘怎么会发现她做的事? 何时发现的? 第8章 沛儿 脑子飞快思索,沛儿咬唇开口。 “奴婢真的不知道哪里做错了,求姑娘饶了奴婢的弟弟。” 谢南笙看了竹喧一眼,竹喧伸手將腰带丟到沛儿的跟前。 “他是长命百岁,还是早夭,可全在你一念之间,我並无太多耐心。” 分明是酷热的天,可谢南笙的话却比腊月寒冰还要寒彻骨,沛儿不爭气地打了个寒颤。 谢南笙摩挲玉佩的声音很轻,可听在沛儿的耳朵里,却跟索命的黑白无常一样可怕。 沉默半晌,沛儿再也忍不住,头砰砰磕在地上。 “奴婢错了,可奴婢的弟弟无辜,还请姑娘放了他,奴婢愿意以死谢罪。” 谢南笙將玉佩丟到地上,玉佩碎成两瓣。 “你的命不重要,死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沛儿能做到二等丫鬟,自然不是个傻的。 “奴婢都听姑娘的,姑娘让奴婢往东,奴婢绝对不往西踏一步,只求姑娘能放了奴婢的弟弟。” “你们姐弟二人相依为命,你与其钱托人照顾,还不如將他交由我的人照顾,你说是不是?” 沛儿惨白著一张脸,姑娘不信她,要將弟弟捏在手上。 可她一个背主之人,姑娘又怎会轻易相信她。 “姑娘说得是。” 沛儿无力吐出几个字,弟弟和她的命,皆系在她一人身上。 “二小姐何时找的你?” “五年前,二小姐给我奴婢一根玉簪,她想了解姑娘的喜好,好给姑娘准备礼物,可奴婢慢慢发现不对劲,只是一旦开头,奴婢难以回头。” 谢南笙眼底都是寒意,冷然看著地上的沛儿。 “你不是回不了头,是她把你的胃口撑大了。” 沛儿不置可否,可她不曾见过那么多银子,她还有弟弟要养,如何能拒绝? 竹喧抬脚给了沛儿一脚。 “混帐玩意,当初要不是姑娘心善,你早就死在街上了。” 八岁那年,谢南笙跟藺如之上街,看到卖身葬父的沛儿,心生怜悯,谢南笙將人带回府中。 彼时沛儿跪在地上,说愿意卖身进府,只求谢南笙给一口热饭。 谢南笙心软了,沛儿在雁榭轩八年,可她却背叛她五年之久。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养不熟的白眼狼,辜负姑娘的一片心,你该死。” 竹喧气不过,又给了沛儿一脚。 “二小姐都让你做了什么?” 谢南笙声音冰冷,直直看著沛儿。 “起初只是打听姑娘的喜好,探听姑娘所学,傅二公子中榜那日,二姑娘让奴婢给姑娘下了点巴豆。” 谢南笙记得,那日她正要跟兄长上街,可临出门肚子不舒服,只能取消出行计划。 她自然不知道街上的事情,婚后谢清若几次提及那日风光无限的傅隨安,偏生傅隨安也装出一副惋惜的模样。 她心生歉意,更是尽心相帮。 如今看来,分明是谢清若上赶著在傅隨安面前找存在,只可惜她不甚了解傅隨安。 哪怕她装扮得跟天仙一般,也是拋眉眼给瞎子看,他只是想要一个十分体面的妻子。 而在傅隨安的心里,谢清若怕是还不够格。 “还有呢?” “年前傅公子入府,二姑娘让奴婢拖住姑娘半刻钟。” 看来谢清若早就对傅隨安情根深种,真是为难她几次隱瞒。 “继续。” “昨日二小姐让奴婢在姑娘的腰带上做手脚,奴婢做过的事情都已经交代了,绝对不敢有任何隱瞒。” 沛儿哭得涕泪横流,身子一抽一抽,不知是后悔还是后怕。 不管为何,谢南笙都不在意,背叛者绝不给第二次机会。 只是沛儿还不能离开,免得打草惊蛇。 二叔同傅隨安应该无甚接触,傅隨安如今的能力,尚且不能帮二叔做任何事。 二叔如此谨慎小心之人,赞不会找上一个不太了解的陌生人暴露自己的野心。 可凭著二叔一人的能力,怕也不能弄出如此大的事情,可见二叔背后还有高人。 朝中虽然已经立太子,可几位皇子个个优秀,朝局暗流涌动,远没有表面看到的太平。 父兄代表谢家一直都是忠君的態度,不曾表露任何站队的意思,必然会惹得有心之人不快。 只是二叔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退婚,抓鬼,总要一件一件来。 谢南笙轻声嘆气,看了竹喧一眼。 “滚出去,如果敢透露半个字,你知道后果。” 沛儿跌跌撞撞爬起来,走到门口整理了衣裳,努力挤出笑,这才开门走出去。 松闹跟在身后,担忧地替沛儿拍掉身上的尘土。 “姑娘最近心情不好,你下次可要注意些,茶水糕点仔细伺候。” 听著屋外的声音,竹喧凑近谢南笙。 “姑娘,可要奴婢让人盯著沛儿?” “嗯。” 谢南笙勾了勾手指,示意竹喧靠近,低声耳语两句。 竹喧皱著眉。 “奴婢明白。” 守在雁榭轩门口的弄夏悄声离开。 凝香轩里,谢清若从帐本中抬眸,凉凉瞥了一眼弄夏。 “情况如何?” “回姑娘,大小姐並不知道沛儿是我们的人。” 谢清若放下帐本,端起一旁的茶水。 “奴婢守在雁榭轩门口,看到沛儿进了厢房,片刻后松闹陪著一块出来,两人有说有笑,瞧著並无异常。” 谢清若鬆了一口气。 “那为何姐姐早上不穿那套月白色的衣裙,难道真是我多心了?” “姑娘放心,依著大小姐的脾性,若是发现沛儿不忠,这会已经將人赶出去了。” 谢清若一想,也有道理,谢南笙虽然聪明,可忍耐力却不如她,而且缺乏敏感,否则也不会被她玩弄於鼓掌。 “我知道了,暗中探查一些沛儿的口风,让她小心些。” “奴婢知道。” “弄夏,白日我跟傅公子在假山说的话,姐姐会不会都听到了?” 谢清若想到上午谢南笙对傅隨安的態度,眉眼中有一丝烦躁。 “姑娘多虑了,且姑娘並不曾有任何逾越,即便大小姐真的听到了,又能如何?” 谢清若缓缓摇头。 “不,你不懂,女子的嫉妒心堪比锋利的匕首。” 譬如她,只要她一想到谢南笙能得到傅隨安的青睞,她的心里就难受,就像有一根针在来回扎。 “弄夏,你说姐姐心中可曾有傅公子?” 第9章 毒药 弄夏看了谢清若一眼,她跟在姑娘身边伺候,自然知晓姑娘的心思。 “姑娘,傅公子温润如玉,才貌双全,又是大公子的挚友,大小姐没理由不喜欢傅公子。” 確实,傅隨安除了身世,哪哪都好,可是她不嫌弃。 “可我总觉得姐姐今日的態度有点疏离,瞧不出半点情意。” 弄夏又看了谢清若一眼,旁人也看不出姑娘对傅公子的心意。 “姑娘,大小姐自幼被规矩礼仪束缚,一举一动皆藏於心中,旁人又怎能轻易窥探。 而且大老爷和大公子刚歿不久,大小姐想来也无甚心情。” 弄夏说得不无道理,谢清若微微嘆了一口气。 “嗯,或许真是我多心了。” 敲门声响起,梳春的声音传进来。 “姑娘,老爷让你去书房一趟。” 谢清若闻言,皱著眉起身,心中生出一点忐忑。 不多时,谢清若踏进书房,谢鹤鸣坐在太师椅上,不悦地看著谢清若。 “父亲找女儿何事?” 谢鹤鸣一改在外人面前的慈爱,严肃地看著谢清若。 “我几次警告你,你可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谢清若捏著帕子,脸上神情一滯,紧张地看著谢鹤鸣。 “父亲,女儿知错了。” “我知你属意傅隨安,可我几次同你说明,眼下还不是时机,你为何阳奉阴违?” 声音严厉,嚇得谢清若跪了下来。 “父亲明知女儿绝对不敢,今日是姐姐拖著女儿到凉亭的,女儿谨记父亲的话,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谢鹤鸣直勾勾盯著谢清若,似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一点蛛丝马跡。 “最好如此,若是让我知道你敢忤逆我,坏了我的计划,你这辈子都不会如愿。” 谢清若低著头,眼底闪过一丝恐惧,她知道父亲说到做到。 父亲很疼爱她,可她要是敢坏了父亲的计划,父亲不会心软,可父亲为何就不能体谅她,男女之情,岂是她一介凡夫俗子能控制的。 “起来吧。” 谢鹤鸣的声音变了,儼然一个慈父,温柔地看著谢清若。 “为父知晓你的心意,你是为父最疼爱的女儿,只要你乖乖听话,为父肯定不会让你失望。” 谢清若眼底泛起一丝泪意。 “多谢父亲。” “清若,为父只是庶子,你心中明白为父在府中的地位,为父如果立不起来,你们永无出头之日,一辈子都会被大房的人踩在脚下。 为父已经隱忍委屈半辈子,不愿你们走为父的老路,且你们比大房的子女优秀,为父不想你们被欺压,为父更希望你们能將他们踩在脚下,骑在他们的头上,你可明白为父的一片苦心?” 谢鹤鸣眼中有一丝痛苦。 “为父所作所为,亦如你们的亲祖母。” 当年小娘为了给他铺路,让母亲將他记在膝下,当著他的面服下毒药。 这么些年,小娘狼狈的死状时常在谢鹤鸣的梦中出现,他如何能不恨? 谢清若盘旋在心底的一点不甘转瞬消失,她该听父亲的,父亲决计不会欺骗她,傅隨安迟早是她的。 “父亲,都是清若不好,父亲莫要难过。” 谢鹤鸣欣慰地看著谢清若,声音慈爱。 “为父没有白疼你,你是为父的骄傲,亦是为父最听话的孩子。” 直到谢清若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谢鹤鸣才收回目光,只是眼底再无方才的慈父之情。 *** 另一边,李氏刚回到院子,一张脸就耷拉下来,满脸的不爽。 “谢南笙到底怎么回事?下聘的日子穿了一身白,当真触霉头,不知好歹的玩意,等她进府有她好受。” 傅隨安也觉谢南笙今日这身打扮不妥,可谢南笙的態度更令他不悦。 谢南笙多次拒绝他的接近,让他有种热脸贴冷屁股的不爽。 “母亲,谢南笙本就是如此性子,根本比不得听晚善解人意。” 李氏闻言,狠狠白了傅隨安一眼。 “闭嘴,你別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心思,那贱人根本不配进傅家。” 傅隨安皱眉,显然不认可李氏的话。 “母亲,你不能因为听晚是庶女,就对她有偏见,听晚是个好女孩。” 李氏可不是未出阁的少女,在她心里,孟听晚就是千年的狐狸。 “呸,好女孩会同你暗中苟且,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傅隨安眉头皱得更深。 “母亲说话未免太难听,听晚拋下名声私下见我,可见其心里全是儿子,这才不忍拒绝儿子的要求。” 李氏伸出涂满红色蔻丹的手,用力戳了一下傅隨安的脑袋。 “我瞧圣贤书都进了旁人的脑中,没出息的玩意,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 若不是孟家的主母立不起来,她都没有出府的机会,也就你信她的一番真情。” 傅隨安不赞成地看了李氏一眼。 “母亲,听晚不是那样的人,母亲为何要妄加揣测。” 李氏恨铁不成钢,傅隨安哪哪都好,就是看不透男女之事,跟他父亲一个样。 当年她亦是如此迷惑住隨安父亲,她又怎会看不明其中的內情。 李氏心中暗嘆一口气,她知眼下傅隨安听不进任何劝说,她不能跟他对著干。 骨头轻贱的东西,眼光倒是不错居然妄想攀上她儿子。 待隨安跟南笙成亲,她有的是法子整治那个小贱人,绝对不给她进府的机会,更不会让她祸了隨安的前途。 “隨安,你迟早会明白母亲的一片苦心,我们母子在侯府处境艰难,你且再忍忍,待谢家女进府,母亲定会让你如愿。” 傅隨安感激地看著李氏。 “多谢母亲。” 李氏满意点头,继续劝道。 “虽说你手握圣旨,婚事板上钉钉,可你万不可大意,你跟那贱人的私情,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否则一切都会前功尽弃,甚至会触怒天子。” “隨安知道了,母亲莫要操心。” “眼下正是出府游玩的好时机,你这两日找个时间约谢南笙出府,好好培养感情。” 傅隨安下意识想拒绝,他过两日还要跟听晚见面。 “隨安,你若是想登高位,你的正妻必定得是世家贵女,你切莫因私情而糊涂。” 傅隨安的话在喉间转了个弯,驀地咽了回去。 “母亲,谢家突遭巨变,谢南笙未必愿意出府。” 李氏朱唇勾起一抹笑意,心中早已有了盘算。 “那有何难。” 第10章 游湖 翌日一早,谢南笙刚用过早膳,藺如之身边的桃宜走了进来。 “姑娘,夫人让你到前厅一趟。” “好。” 谢南笙更衣,带著婢女到前厅,刚到屏风后面,眉眼中的柔和被破坏。 谢南笙站在原地,听著屏风后的声音,心中的火气蹭的一下往外冒,遍生寒意。 竹喧担心地看著谢南笙,傅渣男怎会在此? 谢南笙深深吐出心口的浊气,敛去眼底的恨意,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母亲。” “傅公子。” 声音竭力隱忍。 藺如之看到谢南笙,立即笑著將人拉到身边。 “南笙,近来你情绪不高,眼看就要成亲,今日就跟隨安出府走走,散散心,买些喜欢的小玩意。” 傅隨安起身,温和地看著谢南笙。 “南笙,我已经让人订了船只,我们游湖荡舟,微风拂面,採擷莲蓬,一解心中的烦闷。” 谢南笙不看傅隨安。 “母亲,我只想在府中。” 藺如之却不赞成,拉著谢南笙的手,满脸疼惜。 “南笙,你在府中憋闷良久,小脸瘦了一圈,母亲也想你出府开开心心。”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隨安再三保证,他会好好照顾你,虽说你们尚未成亲,可彼此都带著小廝婢女,不会有閒话传出,你跟著隨安出府逛逛。” 谢南笙看著藺如之担忧的神情,眼底闪过一抹不悦。 上一辈子,傅隨安也寻了由头將她约出去,她彼时心情低落,她还真以为傅隨安是真心待她。 她为了不扫傅隨安的兴,打起精神,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傅隨安。 她昨日態度疏离,本以为傅隨安今日不会登门,可傅隨安倒是聪明,他居然从母亲处下手。 母亲关心则乱,她越是推辞,母亲越是担心,只以为她沉浸在伤怀中。 谢南笙冷眼看著傅隨安,眼中无甚温度。 傅隨安微微一怔,脑中只一个念头,谢南笙的眸子真冷。 眉头拧起,傅隨安不免想起李氏的话,难不成有人在谢南笙面前说了什么? 可他处处小心,甚至连母亲都不知他私会的地方,旁人不会知道。 “南笙,你怎用如此神情看著我,你若是担心,多带两个婢女,你觉得如何?” 谢南笙避开眼眸,嘴角弯起一点弧度。 “好,傅公子的一片苦心,我自是不能推拒,只是我要让人准备些糕点,劳烦傅公子等一会。” 话落,谢南笙带著婢女转身离开。 过了二门,谢南笙停下脚步,看著不远处的荷池。 “竹喧,想法子递个消息。” 谢南笙凑近竹喧,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开口。 “是。” 竹喧应声退下,谢南笙眸子带著一丝兴趣。 游湖哪有人好玩? 半个时辰后,谢南笙走到门口,傅隨安立在马车旁。 看到谢南笙,傅隨安殷勤地伸出手背,意思十分明显。 若是上辈子,谢南笙肯定很感动。 傅隨安毕竟是男子,又有功名在身,愿意放下姿態扶她上马车,许多男子都做不到这一点。 可她已经死过一次,再相信傅隨安装出的『情意』,那她可就白死了。 “不劳烦傅公子。” 竹喧上前挤开傅隨安,扶著谢南笙上了马车。 傅隨安看著马车的背影,垂在身后的手倏然收紧。 一个奴婢,竟敢如此囂张,等谢南笙进府,再好好清算这笔帐。 傅隨安甩手上了旁边一顶简陋的马车,等到湖边时,已经將自己的情绪安抚好。 傅隨安撩开马车帘子,在看到孟听晚的时候,脸色犹如六月的天,瞬间敛住笑意。 “傅大人。” 孟听晚站在谢南笙身旁,俏皮地朝傅隨安行礼,在谢南笙看不到的地方,拋了个媚眼。 傅隨安手顿住,脊背上出了一层冷汗,略显惊恐地看著谢南笙。 谢南笙知道了? “傅公子,可是不舒服?” 谢南笙適时回头,一双闪著精光的眸子盯著傅隨安,嘴角好似掛著一抹讥笑。 傅隨安晃了晃眼睛,再次抬眸,谢南笙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他看眼了? “傅公子,孟姑娘还不曾起身。” 傅隨安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衝著孟听晚点头。 四目相对,两人情绪交换,傅隨安拧眉,孟听晚眼眸氤氳出一点委屈。 “傅大人跟谢大姑娘郎才女貌,定会幸福美满,倒是让我艷羡不已。” 傅隨安闻言,听出其中的酸意,生出一丝心虚,避开孟听晚的眼睛。 “多谢孟姑娘。” 孟听晚抿唇,勉强挤出一丝笑。 “谢大姑娘,你们可是要游湖?” 谢南笙淡然点头。 “嗯,傅公子见我心情不好,说要带我游湖泛舟,於碧波荡漾间採摘莲蓬,伴微风徐徐里闻辨香。” 谢南笙声音不重,可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孟听晚的耳里,刺得她浑身难受。 “傅大人真体贴。” 孟听晚话语中夹了一丝难过,可面上仍要勉强挤出笑意,当真我见犹怜。 傅隨安的心瞬间被揪住,准备的算话半句都说不出。 “確实如此。” 谢南笙声音轻快,视线落在傅隨安的身上,心中嘲弄。 “谢大姑娘,我可否与你们一块?” 孟听晚揪著帕子,犹豫半晌,忐忑地看著谢南笙。 她收到傅隨安要同谢南笙单独相处的消息,立即带著丫鬟出府。 傅隨安的心虽然在她身上,可真心转瞬即逝,她怕傅隨安对谢南笙动心,所以她想跟来瞧瞧。 傅隨安不赞成的看了孟听晚一眼,衝著孟听晚几不可查地摇头。 孟听晚的眼里登时绪了点泪意,眼眶有些泛红。 谢南笙莞尔。 “孟姑娘,你可是受了委屈?” 孟听晚趁势点头,拿出帕子抿了抿眼角。 “我一介庶女,自小看惯旁人的白眼,今早与家中姐妹有点口角,我的要求確实有点唐突,谢大姑娘莫要见怪,我先走了。” 孟听晚摆尽可怜模样,临走时还用那双红红的眼睛看了谢南笙一眼。 谢南笙拉著孟听晚的袖子。 “孟姑娘,我没意见,不过你要问过傅公子的意思。” 孟听晚吸了吸鼻子,转头看向傅隨安,声音轻柔,带著一点期盼。 “傅大人,可会介意?” 第11章 慎言 傅隨安皱眉,他该拒绝的,可触及到孟听晚的眼眸,介意二字却无从说起。 “如此也好,你也能多个伴。” 傅隨安话是对著谢南笙说,可余光却落在孟听晚的身上。 孟听晚心中一喜,俯身行礼。 “多谢傅大人。” 孟听晚看向谢南笙,言语中满是羡慕。 “傅大人体贴细致,谢大姑娘好福气。” 谢南笙心中冷笑,忍住翻白眼的衝动。 “孟姑娘一定会拥有这样的福气。” 谢南笙將后面二字咬得极重,似有一层別的意思。 孟听晚微微愣神,可抬头,谢南笙的眼底又无此含义,莫不是她多虑了? 压下心头的疑虑,挤出一丝笑意。 “承谢姑娘吉言。” “时候不早了,二位请。” 傅隨安心里发虚,生怕谢南笙探出任何眉目。 “傅二公子,孟姑娘都能同你们一起游湖,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 谢南笙顺著声音望过去,苏珩推著傅知砚站在傅隨安的身后。 脸色苍白消瘦,薄唇无甚血色。 谢南笙不经意蹙眉,酷热的天,可傅知砚身上的衣衫却不如旁人轻薄。 傅知砚抬头,对上谢南笙的眸子,摩挲玉佩的手顿住。 担忧。 她在担忧他,还是担心他们坏了他们的约会? 傅知砚眸色冷了两分,谢南笙低头敛去其中的情绪。 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见到傅知砚,她的视线总是多在他身上停留一会。 “世子,苏二公子。” “谢大姑娘安。” 苏珩笑著回应,傅知砚则轻轻頷首,不曾开口。 傅隨安见到二人出现,他知道今日的计划算是落空。 不对,听晚出现的瞬间,他就没有办法晾著听晚跟谢南笙调情。 听晚会难过,他已经给不了听晚正妻之位,他不能再往听晚的心上插刀子。 “人多热闹,只是我租的船只有些小。” “不妨事,我让下人早早预订了一艘大船。” 说话间,大船已经停在湖边,苏家的下人从船上下来。 “公子,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苏珩眉眼带笑,態度谦和有礼。 “谢大姑娘请。” 谢南笙点头致谢,带著婢女上了船。 轮到傅隨安时,苏珩表情玩味,余光有意无意落在孟听晚身上。 “傅大人,请吧。” 话落,推著傅知砚上船,半个客气的话都不曾对孟听晚说。 孟听晚揪著帕子,紧抿双唇,眼底闪过不甘心。 天子赐婚,长公主嫡次子以礼相待,安国侯世子也同她点头。 谢南笙凭什么? 如果不是因著家世,谢南笙根本比不上她。 迟早有一天,她会让谢南笙明白,显赫的家世並不能代表一切,她会踩在谢南笙的头上。 想到此处,孟听晚故作委屈地看了傅隨安一眼。 “傅大人,我是不是多余了?” 傅隨安摇头,示意孟听晚跟上。 看著苏珩和傅知砚的背影,傅隨安眼底带著恨和不满。 他知道傅知砚和苏珩看不起他。 不对,盛京的世家公子都看不上他,他们暗中都嘲讽他是外室子,讥笑他的身世。 指尖在掌心划出痕跡。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会得到想要的一切,他会改变所有人的看法,他要让他们都忘记他卑贱的过去。 到了那时候,他们只会说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扑鼻香,或是宝剑锋从|磨礪出,梅香|自苦寒来。 他们会觉得是过去的苦难成就了他,围在他身上的只会是夸奖。 “傅大人,你不游湖了?” 苏珩冰冷的声音將傅隨安从思绪中拉回,一脸疑惑。 “这就来。” 苏珩视线落在后两人的身上,附在傅知砚的耳边耳语。 船只驶到湖中央,五人中除了苏珩,一会给傅知砚介绍湖中景致,一会让傅知砚赏,一会关心傅知砚,嘰嘰喳喳说个不停,其余四人安安静静。 傅隨安和孟听晚坐在一块,眉目传情。 谢南笙目视前方,分出一缕精力放在傅知砚的身上。 “知砚,我们去摘莲蓬,等会拿些回去给你祖母。” 说著不等傅知砚开口,苏珩让下人放下侧边的小舟。 “我不去。” 苏珩倒也不觉失落,傅知砚愿意出府,已经超出他的预料,凡事总要一步步来。 “好,那我多摘些。” 苏珩看向傅隨安,顺带玩味扫了一眼孟听晚。 “不知傅大人可要摘莲蓬。” “那就麻烦苏公子的小廝了。” “谢大姑娘,还有一叶扁舟。” 孟听晚咬牙,苏珩让人准备的扁舟只能容下两人,苏珩又忽略她。 心中泛起酸意,苏珩莫不是瞎子,难道就看不到她的存在? 苏珩摆明不想让她游玩,想將她困在船上。 如果傅知砚不是病秧子,她倒是十分乐意,可傅知砚满脸阴騭,她即便使劲浑身解数,也未必能得他一个眼神。 要是不小心惹恼他,保不准会被丟入湖中餵鱼。 思及此,孟听晚眼眶泛红,眼波瀲灩。 “我不去,孟姑娘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將扁舟给她吧。” 闻言,孟听晚十分诧异,可嘴上却要推拒两句。 “谢姑娘,这多不好意思。” 谢南笙看了孟听晚一眼,没有回答孟听晚的话。 “苏公子,既然孟姑娘不愿,那叶扁舟不必放下。” “不是,我没有。” 孟听晚脸上一阵窘迫,她就是假意客气,谢南笙当真听不出来,还是有意折辱? “噗嗤!” 苏珩可不会惯著孟听晚,嗤笑出声。 “孟姑娘,心口不一可不好。” 孟听晚咬牙,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苏公子身份高贵,何必取笑孟姑娘。” 苏珩白了傅隨安一眼,原本他对傅隨安还高看两分,可在戏茗轩看到那一幕,只剩下噁心。 薄情郎负心汉,比孟听晚还不如。 “傅大人心疼了?” 傅隨安一怔,下意识看了谢南笙一眼,见著谢南笙无甚反应,心底才鬆了一口气。 “苏公子慎言。” “嘴巴长在小爷身上,你管不著。” 傅隨安一噎,气鼓鼓上了扁舟,孟听晚也在下人的掺扶下坐上扁舟。 苏珩转头笑嘻嘻开口。 “谢大姑娘,劳烦你陪知砚待一会,我等会给你一兜子莲蓬。” 谢南笙瞥了一眼傅知砚。 “好。” 三叶扁舟驶入荷丛中,甲板上只剩下傅知砚和谢南笙。 良久,傅知砚悠悠开口。 “可是孟听晚?” 第12章 落水 谢南笙面上无波无澜,看著不远处慢慢靠近的两叶扁舟。 “嗯。” “你不是眼里能揉沙的性子,为何要为难自己?” 为何还要跟傅隨安虚以逶迤? 谢南笙直视傅知砚,正好傅知砚也在看著她。 “世子对我挺了解。” 傅知砚避开眼眸,眼底恢復清明。 “从行舟口中知晓。” 提及兄长,谢南笙心驀然发疼。 所以兄长时常在傅知砚面前提及自己? “我兄长还说了什么?”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谢南笙收回目光,看向前方。 “世子,我没有为难自己,我只是觉得游湖不如玩弄人有趣。” 傅知砚拧眉,抬头看著谢南笙,女子侧脸消瘦,神情不见难过。 “你会同傅隨安成婚吗?” 话出口时,傅知砚有一瞬的后悔,他怕她的回答不是他想听的。 而且於她而言,他只是她兄长的好友,这问题太过冒昧。 他们不会有交集,他何必自扰,得到答案又能如何? 谢南笙眼底情绪晦暗,並不曾察觉傅知砚心底的情绪变化。 半个月后,傅知砚会知道。 “世子,我请你看一齣好戏。” 闻言,傅知砚心底涌起一点落寞,她没有回答。 不过也是,皇命难为。 可也不是没有法子。 傅知砚心中矛盾,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顺著谢南笙的话,看向湖中的当事人。 半人高的荷丛中,只有苏珩,他们已经看不到傅隨安和孟听晚的身影。 傅隨安和孟听晚借著荷叶的掩饰,隔著扁舟相望,看向彼此的眼里皆是情意。 “隨安哥哥。” 傅隨安满眼心疼,伸手替孟听晚拭去眼底的泪水。 “听晚,今天委屈你了。” 孟听晚摇头。 “我早已习惯旁人的白眼,可在我心里,隨安哥哥謫仙一般,苏公子不该如此说你。” 提及苏珩,傅隨安眼底闪过一抹晦色,如果不是家世背景好,苏珩就是一紈絝。 “谢姑娘是隨安哥哥的未婚妻,可她居然不出言维护隨安哥哥,听晚实在想不明白。” 傅隨安想到谢南笙冷眉冷眼的模样,心中更是烦躁。 谢南笙跟那些人一样,打心底里瞧不起他,心中少不得还认为他高攀。 “听晚,只有你懂我的抱负,只有你明白我的才情,谢南笙只是我的正妻,而我心中所爱只你一人,待我大婚之后,我一定將你迎进府中。” “我信隨安哥哥。” 孟听晚十分感动,伸出纤细的手握著傅隨安的大手。 傅隨安反手扣著孟听晚的手,十指紧扣。 四目相对,眼中的情意肆虐,一时忘记处境,傅隨安微微向前倾。 孟听晚娇羞闭上双眸,等著傅隨安的吻。 “扑通!” 扁舟倾斜,莲蓬落入水中,发出巨大的声响,扁舟剧烈摇晃,二人神色微变,快速撒开手。 傅隨安脸色变白,捂著狂跳的心口。 “听晚,你没事吧?” 孟听晚小脸唰白,神情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隨安哥哥,好可怕,还好隨安哥哥扶住了听晚,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傅隨安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怨不得他喜欢听晚,他分明自顾不暇,可听晚却认为他扶住了她。 若是换成谢南笙,她早就冷冷推开他,面无表情欣赏他的不堪。 世上哪个男子不喜欢体贴的女子,不怜惜满眼是自己的女子? “隨安哥哥,我们快些回去,要是谢大姑娘误会就不好了。” 孟听晚双手死死扶著扁舟。 “听晚,你真好。” 谢南笙和傅知砚看著荷丛,先是孟听晚冒出头。 半晌,傅隨安从另一个方向出来,如果不是早早知晓他们的姦情,谁能想到他们早已经私下苟合。 “世子,你觉得他们比戏茗轩的戏子如何?” “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人默契相望,倏然一笑。 “知砚,我摘了好多莲蓬。” 苏珩的声音將二人吸引过去,只见苏珩手中满满都是莲蓬,一脸骄傲。 “谢大姑娘,你的莲蓬有著落了。” “谢苏公子。” 说话间,孟听晚和傅隨安的扁舟也到跟前。 “谢姑娘,我也摘了不少莲蓬,谢姑娘要是不嫌弃。” “不用,我怎好意思夺人心头所爱。” 不等孟听晚说完,谢南笙出声拒绝,她可不想碰孟听晚的东西。 脏。 就如傅隨安,別人碰过,脱层皮都是脏的。 孟听晚一怔,眼睛眨了眨,隨安哥哥说得没错,谢南笙看不起她。 不过没关係,等她成隨安哥哥的女人,她会一点一点討回来。 不受宠的一府主母,根本比不上得宠的姨娘。 傅隨安皱著眉头,尤其是谢南笙连个眼神都不给他,心中的不悦又多了两分。 牙尖嘴利。 小廝將三人拉起来,苏珩玩累了,当然要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船上有乐师,备了糕点茶水,我们进去坐一会,让下面的人熬点莲子羹。” 五人刚坐下,傅知砚无意瞥了谢南笙一眼。 谢南笙莞尔,给了竹喧一个眼神。 琴声悠扬,竹喧趁著眾人不注意,去而復返。 一曲落,丫鬟端著茶水进来,走到孟听晚身边,脚一崴。 茶水洒落,孟听晚胸前红了一片,登时惊叫出声。 “啊。” 傅隨安蹭的一下站起来,修长的手指著地上的婢女。 “贱婢,你长不长眼睛。” 苏珩撂下茶杯,不悦地看著傅隨安。 “傅大人,打狗还要看主人,苏家的丫鬟轮不到你教训,而且烫到的人並不是谢大姑娘,你怎么如此激动?” 苏珩的话如一盆冷水,浇得傅隨安浑身发凉,心底闪过惊慌,脑子飞速转动。 “苏公子,南笙心善,眼见孟姑娘心情鬱闷,这才让孟姑娘同行,如果孟姑娘出了什么事,你让旁人如何看南笙?” 谢南笙看向傅隨安,心中冷笑,反应倒是极快。 孟听晚適时站起身,一滴泪掛在眼眶,欲落不落。 “都是我不好,听晚这就退下换衣,不扰了二位公子的雅兴。” 泫然欲泣,当真委屈,傅隨安一颗心揪在一块,皱著眉头看向谢南笙。 圣旨已下,他是她未来的夫婿,她为何就不能出言相帮? 傅隨安眼底的失落慢慢匯聚,四周安静下来。 终於,谢南笙抬眸,像是感应到傅隨安心中所想,淡声开口。 “我陪孟姑娘一块。” 孟听晚小心翼翼看著傅隨安,得到傅隨安的点头,才感激的看著谢南笙。 “劳烦谢姑娘。” 两人离席,再次沉默下来。 傅知砚低头看著手中的玉佩,冷淡的眉眼似乎有一抹笑意。 傅隨安鬆了一口气,他是她將来的依靠,他才露出一点失落,谢南笙就立即起身。 可见谢南笙心里还是有他的,这两日的反常只是因为谢家的糟心事。 只是不等傅隨安高兴太久。 “扑通!” 巨大的落水声,伴隨而来的还有一声惊呼。 “孟姑娘。” 第13章 怀疑 傅隨安一个箭步走到谢南笙的面前。 “孟姑娘呢?” 谢南笙伸手指了指水面,傅隨安哪里还有思考的能力,不等几人反应过来,直接跳了下去。 谢南笙嘴角勾出冷笑,一双眸子比冰还要冷。 狗男人,倒是痴情,难怪上辈子为了孟听晚,那么作践她。 苏珩推著傅知砚过来,看著水面上越来越大的涟漪,眉眼微微有些慍怒。 苏珩暗骂一声。 “砸碎玩意,船上不知有多少小廝和丫鬟,用得著他一个有未婚妻的人下水营救?” 许是无拘无束,又许是从未遇到如此尷尬的场面,苏珩看向谢南笙的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同情。 “谢大姑娘。” 谢南笙侧头,脸上並没有苏珩所预料的神情, “苏公子,怎么了?” 苏珩满嘴的安慰又咽了下去,他总不能让谢大姑娘看开点。 他说不出,也做不到。 如果他是谢南笙,他一定抄起棍子,狠狠打向水面,傅隨安不死也得残。 反正赐婚圣旨已下,姻缘更改不得,与其留让傅隨安囫圇地活著,不如將他打残。 伺候一个残废总比一个忘恩负义的渣男要好。 谢大姑娘的命当真不好,怎就遇到这样的人? 哎,皇帝舅舅的眼光也不行,谢大姑娘千好万好,怎就配了那么个癩蛤蟆。 当初还不如將谢大姑娘赐给知砚。 “没事,就是风有点大,提醒你別靠太近。” 谢南笙低头轻笑,对上傅知砚的黑眸,四目相对,谢南笙眨了眨眼睛。 那神情好似在问,这齣戏如何? 傅知砚几不可查点了点头,不错。 只是眼底深处有一抹谢南笙看不见的情绪。 谢南笙回头。 傅隨安已经在水中扑腾好一会,到处都没有孟听晚的身影,心中越是急切。 一急躁,手脚就开始不听使唤,右脚抽筋,疼得傅隨安露出水面。 “苏公子,快让人下来救孟姑娘。” 傅隨安话音刚落,孟听晚从一旁走出来,看到在水中的傅隨安,儼然有些怔愣。 “傅大人,你怎么在水里?” 傅隨安见状,直接愣在水中,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没有落水?” 孟听晚皱著眉,可反应过来傅隨安下水是为著她,心中欢喜万分。 “傅大人,我的簪子掉下水而已。” 傅隨安后知后觉,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看向一旁的谢南笙。 只见谢南笙同样疑惑地看著他,显然不了解他为何跳下水。 傅隨安脸上浮现一抹慌乱。 “啊!” 来不及开口解释,另一只脚也开始抽筋,脸上神情痛苦,眉头紧紧皱成一团,整个人沉了下去。 “南笙,救命。” 孟听晚看到如此情况,心中的著急浮现在脸上,一把拉住谢南笙的胳膊。 “谢姑娘,傅大人沉下去了,快让人下去救傅大人。” 不等谢南笙回答,孟听晚转头看向苏珩。 “苏公子,快让人救傅大人。” 苏珩眸色意味深长,直直看著孟听晚。 孟听晚心虚,低头避开苏珩的打量,双手紧紧拽著帕子。 隨安哥哥说得对,他们都是冷心冷血的浑蛋。 傅隨安被捞上来的时候,已经喝了好几口湖水,双眼紧闭,脸色惨白。 “苏公子,快让船靠岸,快著人去请大夫。” 孟听晚见状,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傅隨安可是她能攀住的最好出路。 虽说出身不好,可已经被记入傅家族谱,是傅家二房名正言顺的嫡子,背靠安国侯府,才华出眾,以后前程不可限量。 而且容易哄骗,她可不想再另寻他人,故而哪里顾得上这许多。 “世子,傅大人是你的弟弟,你一定要救救他。” 孟听晚眼眶泛红,神情隱忍。 谢南笙没有错过孟听晚眼底闪过的算计,越来越有趣。 “谢姑娘,都是我的错,连累了傅大人。” 谢南笙不理会孟听晚,而是看向傅知砚。 “世子,借你的小廝一用。” 傅知砚点头,看了秦年一眼。 “书中曾有记载,溺水之人需得用力捶打其胸口,迫使其吐出吸进去的水,如此人便可清醒。” 秦年按照谢南笙所说,半跪在傅隨安身旁,右手握成拳,面无表情捶打其胸腔。 砰砰作响,孟听晚见状,秀眉轻蹙,担忧的看著地上的傅隨安。 確定是救人? “我知谢姑娘心有怨气,可傅大人也是为著谢姑娘著想,谢姑娘莫要將气撒在傅大人的身上,眼看就要靠岸,不如等大夫过来。” 孟听晚闷声提醒,装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谢姑娘。” 谢南笙白了孟听晚一眼,冷冷吐出两个字。 “闭嘴。” “谢姑娘,傅大人救人心切,都是我的错。” 孟听晚眼见谢南笙不为所动,离岸边越来越近,隱隱能听到行人的交谈声。 孟听晚咬牙,扑通跪下来。 “谢姑娘,还是等大夫来看吧。” “咳咳!” 地上的傅隨安吐出几口水,缓缓睁开眼,看到孟听晚跪在地上,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眉间忍不住蹙起。 “傅大人,你终於醒了。” 秦年站回傅知砚身后。 “傅隨安,你总算醒了,你再不醒,孟姑娘差点哭死,等会怕是连我们都怪罪上了。” 苏珩十分不留情,他最不喜忸怩作態的女子,偏生孟听晚还装腔作势,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和傅隨安有姦情。 他还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的女子,父亲的那些妾室可不敢在母亲面前阴阳怪气。 傅隨安脸上闪过尷尬,显然不赞成孟听晚的做法,如果不是她非要跟著,他也不会跳下水。 “苏公子,我只是担心,我没见过这般救人的法子,是我见识鄙陋,可我不是有意的。” 苏珩翻了个白眼。 “孟姑娘明知自己无知,为何还要多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傅隨安有仇,想趁机谋杀他。” 苏恆的话可谓十分不留情,孟听晚的眼睛绪满泪水,盈盈的看著傅隨安,好不可怜。 “傅大人,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 傅隨安有心替孟听晚开脱,可是他今日所作所为已经够异常,他怕谢南笙起疑心。 “南笙,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怕是还不能醒来。” 谢南笙看著傅隨安,唇瓣轻启。 “傅公子好像十分担心孟姑娘,话才听了一半,情况尚未清楚,不过转眼,已经在湖中。” 傅隨安被噎住,触及到谢南笙不解的神色,心中咯噔响。 谢南笙怀疑了! 第14章 下跪 傅隨安蹭的一下站起来,可胸口传来的痛意让他浑身一颤。 “嘶!” 脸色比刚刚还要白上两分,可当务之急是解释。 “南笙,我不是担心孟姑娘,我是担心你。” 说著,傅隨安朝著谢南笙走近两步,眼底的情意铺开,险些晃了周围人的眼。 “南笙,要是孟姑娘出事,你心里一定不好受,少不得还会自责万分,我不想你陷入那般情绪,所以才会著急。” 傅隨安情意绵绵,眼尾微微发红。 “南笙,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鑑,我当真是为了你。” 谢南笙心中好笑,傅隨安合该去做戏茗轩的台柱子。 “谢姑娘,我跟傅大人只在宴会上见过两次,傅大人所为断然不是为了我。” 傅隨安小心翼翼看著谢南笙,满脸委屈。 “我又没说不信,傅公子倒也不必如此。” 谢南笙声音微凉,眼尾扫过孟听晚。 傅隨安肉眼可见鬆了一口气,紧紧捂著胸口,冷不丁又咳了两声。 “南笙,你信我就好。” “咳咳!” “傅公子,我好心救你,孟姑娘却说我有心害你,我实在觉得冤。” 谢南笙低著头,声音有些难过。 “我也听到了,孟姑娘眼见著快到岸边了,还跪下来妄图污衊谢大姑娘。” 孟听晚脸色瞬间惨白,她心里是这样想,但是被苏珩当眾揭穿,又是另外一回事。 “苏公子,我没有。” “我又没瞎,你刚刚还说谢大姑娘將怨气都发泄在傅隨安的身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挑拨是非。” 苏珩撞了下傅知砚的肩膀。 “知砚,你说对不对。” 几人看向傅知砚。 “嗯。” 苏珩挑衅地看了孟听晚一眼。 “孟姑娘总不会说我们联合起来欺负你吧?” 孟听晚脸色涨红,抬眼看著傅隨安。 可是傅隨安心里发虚,哪里敢看她。 “谢姑娘,我没有別的意思,我真的只是担心傅大人。” 谢南笙冷笑出声。 “傅大人是我的未婚夫,孟姑娘以何种立场担心?难不成我会看著傅大人死在我面前?” 孟听晚被问住,神情更是委屈。 可人来人往,没人会出声帮她,拖得越久,丟的只是她的脸面。 “谢姑娘,我错了,不知谢姑娘怎样才会原谅我。” 谢南笙弯唇,视线落在孟听晚的膝盖上。 “孟姑娘为了傅公子,下跪欲毁我清名,既如此,那就下跪道歉。” 傅隨安猛地抬起头,张嘴想要替孟听晚分辨两句,可谢南笙直直看著他,顿觉心虚。 傅隨安不敢多说,只是眉头微微皱起。 孟听晚余光扫到傅隨安的动作,死死咬著嘴唇。 “谢姑娘当真要如此逼我?” 谢南笙没有作答,孟听晚就算跪上千百次,都赎不了罪。 谢家满门的性命,傅隨安对她长达一个月的欺辱,十年婚姻的欺瞒,孟听晚死上十次都还不清。 傅隨安更是。 思及此,谢南笙心底泛出冷意。 “孟姑娘,若是没心,大可以离开。” 孟听晚抿唇,岸上不少人都听到谢南笙的话,纷纷驻足看著船上。 孟听晚感觉到从所未有的屈辱,她会牢牢记住今日的折辱。 等她入府,她一定会让谢南笙后悔今日所作所为,她要谢南笙为今日所作付出代价。 指尖掐著掌心,疼痛唤回孟听晚的思绪,孟听晚抬眸看著谢南笙。 “谢姑娘,当真没有別的法子?” 谢南笙伸手挑起孟听晚的下巴,眼底勾出讥笑。 “孟姑娘,聪明反被聪明误,別人敬我一分,我还三分,可若是別人伤我一分,我也是要还三分的。” 谢南笙睨著孟听晚,她就是要侮辱孟听晚,她就是要激起孟听晚的恨意,如此她才能稳稳抓住傅隨安,姦夫淫妇休想分开。 “孟姑娘,要跪就快点,傅大人的肋骨断了,大夫已经在一旁等待。” 苏珩出声提醒,孟听晚这才注意到傅隨安不正常的脸色。 “好,我跪,谢姑娘,都是我的错,我见识鄙陋,不该猜忌怀疑谢姑娘的一片真心。” 孟听晚盈盈看著傅隨安,在他的面前下跪,更能让傅隨安心疼,他心里对谢南笙的怨懟又会多几分。 傅隨安喉间发痒,缓缓闭上眼睛,是他无用,不能护著心爱的女子。 终有一日,他再不会看旁人的脸色,他喜欢的女子也不会在被逼著下跪,做违心的事。 孟听晚红著眼眶,倔强侧头。 “我记住了。” “南笙,我胸口疼。” 傅隨安终究忍不住,声音嘶哑,说完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傅大人。” “公子。” 孟听晚跪到一半的膝盖顺势起来,一旁守著的大夫立即上前。 谢南笙面无表情的看著傅隨安,她不过是让孟听晚下跪,傅隨安就承受不住了? 那她受的那些折磨呢? 没事,她总会找回来。 傅隨安被苏家的小廝抬了回去。 孟听晚撩开马车帘子,死死盯著岸边的谢南笙,眼底的恨意。 她不会放过谢南笙。 谢南笙和傅知砚三人並排下了船。 “世子,今日的戏如何?” “戏不错,郎情妾意。” 谢南笙看著孟家的马车,缓缓勾唇。 “確实,一片真心,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 偏生她当了一辈子的瞎子。 傅知砚觉察到谢南笙流露出的悲凉,握著玉佩的手紧了紧,眼底染上墨色。 “苏珩。” 苏珩將莲蓬递给谢南笙的婢女。 “谢大姑娘,斯人已逝,万望谢大姑娘一切朝前看,人间还有值得的风景可以驻足。” 苏珩说著,看了一眼轮椅上的傅知砚,二人的外貌当真极配。 谢南笙回头,看著苏珩,点头示意。 “谢大姑娘,既然都出来了,何不一起用膳?” “不了,世子和苏公子尽兴,只盼苏公子將今日所见所闻藏於心底。” “谢大姑娘放心,小爷不是长舌妇,更不是口无遮拦之人。” “如此,多谢苏公子。” 看著谢南笙离开的背影,苏珩轻声嘆气。 “知砚,谢大姑娘真可怜,未婚夫当著她的面跟別的女子眉来眼去,她还要考虑傅隨安的名声,不敢將此事捅穿。” 傅知砚皱著眉。 “她是为著傅隨安?” “嗯,俗话说,嫁鸡隨鸡嫁狗隨狗,傅隨安再不是人,也是她未来的夫婿,她定然是想给他留几分顏面。” 傅知砚看了苏珩一眼,似在思考苏珩的屁话。 她是为了傅隨安? 第15章 断肋骨 李氏看到傅隨安被抬回来,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隨安,怎么回事?你不是跟南笙出去游湖吗?怎成了这幅模样?” 傅隨安脸色苍白,原本他还不觉得有多疼,可是一路的顛簸,差点把他送上西天。 好端端的,救人怎还断肋骨,谢南笙当真不是故意的? 可想到此前谢南笙对他满目柔情的神情,傅隨安又觉得不可能。 谢南笙心里肯定有他,而且他们手握赐婚圣旨,天子的认可,那是何等的荣耀,她绝对做不出谋杀亲夫的事情。 傅隨安思索间,隨著一同回来的秦年冷声开口。 “回二夫人,世子和苏公子出门解乏遇到二公子和谢大姑娘,苏公子就邀三人一同游玩,二公子为了救人险些被淹死,好在是谢大姑娘从书上学得急救知识,二公子这才捡回一条命。” 李氏听得云里雾里,三人?救人?险些淹死? “秦年,为何是三人,隨安救的又是何人?” 傅隨安闻言,思绪回笼,正要给秦年眼神示意。 可是秦年就如同冰块一样,端端正正的看著前方,看都不看傅隨安一眼。 “二公子还带了鸿臚寺的庶女,二公子所救正是她,二夫人放心,不过是乌龙一场,孟姑娘並未落水,只是遗落了一支簪子,只是委屈了谢大姑娘,好心出谋让属下救二公子,临了还要被孟姑娘冤枉。” 李氏张了张嘴,她会关心孟听晚的死活? 孟听晚这贱人居然还敢冤枉南笙,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旁人不知,难道她还能不知? 下贱的玩意,全是她玩烂的招数。 呸! 李氏狠狠瞪了傅隨安一眼,白瞎她的主意,不爭气的东西。 傅隨安心虚,低著头不敢直视李氏。 “属下已经將二公子完好送回来,还要回去同世子復命。” 说完,秦年转身离开,丝毫不理会慍怒的李氏和目瞪口呆的傅隨安。 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狗,秦年跟傅知砚一样,不知变通,当真可气。 李氏揪著手,咽下心口的怒意,瞥了一眼傅隨安的神色,担忧地看著一旁的大夫。 “劳烦大夫。” 大夫常在世家大族走,知道的秘事可不少,故而对傅隨安母子那点异样,半点都不感兴趣。 片刻后,大夫悠悠开口。 “傅大人溺水,好在救治及时,故而无甚大碍,只是肋骨断了一根,无明显移位,老夫开几服药內服,再开几服药热敷,静养月余即可无恙。” 月余,李氏的眉头紧紧皱在一块,咬著牙开口。 “香玉,带大夫到偏厅开药方。” 臥室的门刚被关上,李氏的脸已经黑成锅底,幽怨的看著傅隨安。 “我同你说过多少回,你非要將这门亲事作践没,你才欢心?” “孟听晚那个贱蹄子有什么好,她连谢南笙一根头髮丝都比不上,我怎就生了你这么个睁眼瞎。” 李氏实在气急,要不是傅隨安有伤在身,她真想抄起棍子將人打一顿。 傅隨安皱著眉,他也知今日之事是他理亏,可听晚是个好姑娘。 “母亲,听晚在家中受了委屈,我们只是碰巧遇上,南笙心善,才让听晚一块游湖。” 李氏嗤笑出声,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傅隨安。 “隨安,你莫不是读书读傻了,孟家如今是那个小娘当家,孟听晚的地位比之嫡女,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能受什么委屈,不过是信口哄骗你个蠢蛋的理由。” 李氏越想越气,傅隨安哪哪都好,就是跟他父亲一个样,最喜矫揉造作的女子,看不清女子的装腔作势。 呸,孟听晚都不配跟她比,下三烂的货色,跟在生母身边长大,尽学些勾栏式样,难怪將隨安迷地找不著北。 傅隨安显然不赞成李氏的话,脸上的心虚已然被难过取代。 “母亲,我知你希望我能藉助谢南笙爬到最高处,届时在无人敢轻看我们母子。 可是谢南笙生来高贵,身体中流淌的血液与我们不同,她体会不到我的脆弱,更不知我的难堪,可听晚不同,她能懂我。” 李氏身形一晃,堪堪扶住桌子才没摔倒。 “母亲,你没事吧。” 傅隨安挣扎著就要起身扶李氏,可刚坐起来,胸腔一阵剧痛,不得已又坐回去。 “母亲。” 李氏深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扣著桌子边缘。 “我无碍,你用不著折腾。” “母亲,其余一切,儿子都愿意听你的,可唯有听晚,是儿子心之所向,儿子希望母亲能懂儿子的真心,也盼母亲让儿子如愿。” 傅隨安满眼祈求,眉眼纠结而痛苦,既怕李氏难过,又怕负了听晚。 李氏直直看著傅隨安,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蹭得冒出来,撑著桌子的手微微发抖。 “母亲,儿子会娶谢南笙,亦会好好待她,夫妇之间相敬如宾,至於听晚,儿子只想给她求一个妾室的身份。” 傅隨安了解李氏,她虽然欢喜谢南笙,可她更喜欢子嗣。 若是谢南笙迟迟未能诞下子嗣,而听晚率先生下长子,届时再提出让听晚为平妻,母亲必然不会反对。 至於谢南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即便万般不愿,也要为著名声点头,她要怨只能怨她福薄。 等一切尘埃落定,他会给谢南笙一个孩子,她有所寄託,才能真心为他。 傅隨安期待地看著李氏,以进为退。 傅隨安从李氏的肚子爬出来,她岂能猜不透他的想法,她太了解傅隨安的性子,她不能同他对著来。 若是再三阻拦,他將人养在外头,將来更是麻烦。 “你已经长大,母亲已经做不了你的主。” 傅隨安闻言,心间一松。 “儿子多谢母亲。” 李氏敛去眼下的情绪,竭力平復內心的盛怒。 “婚期不满一月,你好生休息,想来你也不想在大婚当日被人耻笑。” “儿子知道。” 李氏踏出臥室,周身的怒意,她不能反对傅隨安纳妾,可孟听晚要是个短命鬼,那可怪不到她的头上。 不是她狠心,是孟听晚贪心,是孟听晚想要害了隨安。 她绝对不允许。 “荷嬤嬤,出府。” 第16章 扬名 李氏已经喝了一盏茶,仍旧不见孟听晚的身影。 “那小贱人,莫不是在路上生蛋?” “夫人,她会不会告诉公子?” 李氏抬眸,眼底訕笑。 “她倒是想,可我不会给她机会。” 她出府前,已经让香玉守著隨安的院子,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 “夫人高明,那小贱人估计是害怕,想在路上多磨蹭一会,只盼著夫人快些消气。” “消气?看到那张狐媚子一样的脸,我的气就消不下来。” 主僕说话间,孟听晚已经走到雅间门口,听著里头的骂声,心底驀然一沉。 看来今日是要受点委屈。 孟听晚忐忑推门走进雅间,迎面而来是李氏的巴掌。 孟听晚被扇倒在地,左脸高高肿起。 “贱人,你打量我不知你的心思,野鸡想变凤凰,你也不看看你能不能承受起。” “我呸,不自量力的东西。” 孟听晚捂著脸,泪水连连,委屈兮兮地看著李氏。 “傅二夫人,我知道你看不上我的身世,可我跟隨安哥哥是真心实意的。” 李氏上前又给了孟听晚一脚。 “你不配。” 口水都快要喷到孟听晚的脸上,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 “我儿子何等身份,天子门生,天子亲封的官职,亲赐的姻缘,你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居然敢妄图攀附我儿子,你做梦。” 孟听晚眼底闪过一丝怨恨,可面上仍旧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 “我知我配不上隨安哥哥,只要能让我待在他身边,为奴为婢,听晚也愿意。” 李氏挑起孟听晚的下巴,眼底勾出嘲讽。 “孟听晚,我最不喜欢自作聪明的女子,都是千年的狐狸,你用不著在我跟前装王八,你若是真想做婢女,不如我成全你?” 孟听晚闻言,瑟缩了一下,可李氏钳制住她的下巴,她根本动弹不了。 “傅二夫人,你误会了,我当真没有那样的心思,我只是想留在隨安哥哥的身边。” “闭嘴,我懒得听你废话。” 孟听晚眼眶通红,隱忍看著李氏,一汪清水蓄在眼底,当真我见犹怜。 “我不知你从何处得知,故意破坏隨安和南笙的二人之约,可再有下次,我定会让你后悔。” 孟听晚抿著唇。 “我心中鬱结,无意中走到岸边,碰巧遇到隨安哥哥,可一路上我都不敢逾越半分,更不敢让隨安哥哥为难,我敢保证,谢大姑娘不会怀疑。” 李氏才不会信,她千叮嚀万嘱咐,隨安肯定不会让人告知孟听晚。 唯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隨安身边出了內鬼。 待她回府,她必定要將人揪出来,送到孟听晚的跟前。 “你最好祈祷她不曾怀疑,若是因著你毁了这门亲事,你就是下到黄泉,我也不会放过你。” 孟听晚吸了吸鼻子。 “傅二夫人,我与你一般,將隨安哥哥的前程放在第一位,我不会拖他后腿。” 李氏闻言,认真打量孟听晚,这句话倒是有点可信。 孟听晚这种人,只想往上爬,她才不会在意名分地位。 “你最好说到做到,直至隨安大婚,再让我知道你阳奉阴违,即便母子离心,我也要將你送离京城。” 李氏狠狠甩开手,指尖滑过孟听晚娇嫩的脸庞,留下一条清晰的痕跡。 “这是警告。” 孟听晚看著李氏的背影,眼底的委屈被怒意取代。 父母的確可以掌控儿女的言行,可却控制不了儿女的心,只要傅隨安的心在她身上,李氏终有被她踩在脚下的那天。 天子確以孝道治国,可为人父母,年老之后全靠儿女,有几个敢將儿女的不孝言行放於明面? 李氏不敢直接要了她的命,不也是怕母子离心? “姑娘,你的脸。” 玉兰担忧开口,小心翼翼掏出玉顏膏涂抹在孟听晚的脸上。 好在姑娘早有准备。 “无事。” 所有的外伤都能为她所用,李氏不让她见隨安哥哥,她偏要见。 李氏不想让她进傅家,她偏要光明正大地成为傅隨安的女人,她就要李氏难受。 “玉兰,你当真打听清楚了?” “姑娘,奴婢的堂嫂了好些银子,请谢家的嬤嬤喝了好几盏茶,谢大姑娘確实在院中说过,她此生的夫婿绝对不能纳妾,她也不愿跟旁人共侍一夫。” 孟听晚嗤笑。 “痴心妄想,天下的男子都薄情,只有谢南笙这种蠢货才会有此想法。” “姑娘,可谢太傅確实连个妾室都没有,谢大姑娘许是要效仿谢大夫人。” “哼,世上能有几人如此?” 蠢货。 孟听晚心里鬆了一口气,谢南笙对傅隨安有所求,那才好对付。 而且,她还有最重要的筹码。 “玉兰,名分从来不重要,重要的是男子的心,正如小娘,她虽只是妾室,可府中的內务,谁敢不听她的?” “姑娘说得对,是奴婢蠢笨。” 孟听晚莞尔,扯到脸上的巴掌。 “嘶。” “姑娘,我们回府。” 茶楼的巷子外,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竹喧放下马车的帘子。 “姑娘,李氏和孟听晚都离开了。” 谢南笙轻轻点头。 “竹喧,放出风声,傅隨安不顾自身安危,捨命救人,至於救的是何人,且不用提及。” 竹喧不解,疑惑的看著谢南笙。 “姑娘,为何还要帮傅隨安?” “竹喧,从云端跌落,才会痛苦百倍。” 谢南笙嘴角勾著笑,苏珩既然已经应承她,必然不会从中掺和,且还会让苏家的下人闭紧嘴巴,故而她不用担心苏珩將傅隨安所为之人说出。 至於岸上的行人,他们听得不真切,又岂敢胡说得罪贵人。 谢南笙心中盘算,快了。 “回府。” 谢南笙刚下了马车,一个小廝就迎了上来。 “大姑娘,二老爷让你过去一趟。” 谢南笙抠著手心,心中一阵发寒。 “我知道了。” 小廝有些疑惑,大姑娘今日格外冷硬,说出的话没有一点温度。 可到底没有多想,转身回去稟报。 谢南笙看著小廝的背影,脑中不觉想起那位面容慈爱的二叔。 她恨傅隨安,可是她更恨谢鹤鸣。 第17章 老狐狸 谢南笙站在书房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叩门。 谢鹤鸣和善的声音从屋內传来,谢南笙眼底的墨色又浓了两分。 “进。” 推门走进,谢南笙低头。 “二叔。” 太师椅上的谢鹤鸣抬头,慈爱地看著谢南笙。 “南笙,快坐下。” 看著递到跟前的茶水,谢南笙竭力压制住內心的烦闷。 “二叔找我,可是有事?” 谢鹤鸣起身从后面的博古架搬来一个紫檀木箱子。 “南笙,打开看看。” 谢南笙抿唇,打开箱子,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字画。 “转眼间,你已经长成大姑娘,婚期將至,这是二叔给你准备的嫁妆,只盼你將来顺遂,得偿所愿。” 谢南笙看著谢鹤鸣,瞥见他眼底的疼惜,心中情绪翻涌。 上辈子,她也收到了谢鹤鸣给的嫁妆。 那时她几番推拒,让谢鹤鸣將字画留给谢清若,可谢鹤鸣却坚决摇头。 “清若的嫁妆,二叔另有准备,这些字画,寄託了二叔对你的期盼,更是二叔的一片心意。 你父亲没了,可你还有二叔,谢家永远都是你的后盾,受了委屈,不必隱忍,二叔能替你撑著。” 谢南笙闻言,满心感动,眼眶绪满泪水,抱著箱子哭了许久。 可再来一次,谢南笙却听不出谢鹤鸣话语中的怜爱,唯有噁心。 谢鹤鸣余光不时瞥向她,想探清她的眼底的情绪变化,可上一辈,她却没能看出。 许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死过一次,她这个『当局者』已然成了『旁观者』。 “南笙,你可是不喜欢?” 思绪回笼,谢南笙缓缓摇头。 “我很喜欢,多谢二叔。” 谢鹤鸣心里有点打鼓,可到底不曾多想,一月失去最疼爱她的父兄,痛苦悲戚才是正常。 “南笙,二叔知道你难过,二叔同样心如刀绞,二叔始终想不明白,好端端的,怎就天人永隔了?” 说著,谢鹤鸣轻嘆一声。 “这一月来,二叔日日夜夜祈求,可你父亲却不肯入我的梦,他可去找过你?” 谢鹤鸣直勾勾看著谢南笙,眼眶有些发红,就像一个思念兄长的幼弟。 谢南笙抬眸,对著那双炙热的眸子,身体里有一股无名的怒火在奔腾。 谢鹤鸣,当真无耻,也当真会唱。 她都不知父亲的印章,傅隨安不过是谢家的女婿,更不会知晓,是谢鹤鸣亲自將印章送到傅隨安的手中,谢家大房的死皆是他主导。 “父亲夜夜入梦,看到父亲那张脸,我不曾有一夜安眠。” 谢鹤鸣看著谢南笙眼底一闪而过的恨意,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握紧。 “大哥都跟你说了什么?” “父亲小气,一个字都没说,只慈爱地看著我,眼底有我读不懂的情绪。” 谢鹤鸣鬆开手,轻轻拍了拍谢南笙的肩膀,仍旧是那副慈爱的模样。 “南笙,一切都会过去的,大哥也不希望你困顿其中。” 谢南笙一瞬不瞬看著谢鹤鸣。 “二叔,一切,真的会过去吗?” 谢鹤鸣坚定点头,心疼地揉了揉谢南笙的头。 “会的。” 谢南笙往后退了一步,没有多言,心中的火越烧越旺。 不会。 破镜难重圆,覆水不可收,亡羊补牢白费功,木已成舟再难改。 做过的孽不会磨灭,她的仇恨也不会消磨。 “二叔,父亲歿的那日,他曾与你详谈了一个时辰,父亲都跟你说了什么?” 谢鹤鸣心驀地一沉,他倒不是怀疑谢南笙知道什么,只是那日的谈话著实让他气恼。 谢鹤平生来是嫡子,不管大事小事都压他一头。 才华学问、人品样貌、谈婚论嫁,哪一样都比他强,甚至生的儿子都比他优秀。 谢行舟年纪轻轻就是状元,入朝三年,收了不下百封示好的帖子,一路顺畅,官至户部侍郎。 可他摸爬滚打十几年,不过太常寺少卿,好不容易得到皇子的青睞,谢鹤平凭什么要求他抽身? 绝对不能够。 还说他一意孤行会害了谢家,简直笑话,他只会带著谢家派上高位。 谢鹤平不过是怕他超越他,届时他再不能装模作样教训他,这才恼羞成怒逼迫他。 偽善至极。 如果不是他態度强硬,他还能容忍他再活一段时日。 可谢鹤平非不自量力。 他该死。 正好,他大发善心,將谢鹤平的儿子也送下去了,让他们父子在黄泉有个伴。 所以,谢鹤平该感激他。 谢鹤鸣双手握紧,他会撑起谢家的將来,以后世人只知他谢鹤鸣,无人知他谢鹤平。 谢鹤鸣心口同样燃著一团火,熊熊燃烧。 “二叔。” 谢鹤鸣回过心神,眼底立即露出悲痛。 “提及此事,我也懊悔,大哥像是有预兆一般,一遍遍提醒我要好好照顾谢家上下,我当时只以为大哥要进宫几日才能回府,故而没有放在心上。 若是知晓那是最后一面,我就算豁出这条命,也绝对不会让他进宫,更不会让他掛心。” 再次抬眸,谢鹤鸣的眼眶已经发红。 “南笙,二叔是不是很没用?” 谢南笙心中发笑,豺狼虎豹偽装成兔子,一个两个三个······ “二叔也不知情,不是吗?既是不知情,何谈怪,二叔你说呢?” 谢南笙眼底一片清明,谢鹤鸣点了点头。 “南笙,你说得对。” “二叔对南笙的厚爱,南笙一辈子都不会忘,若无旁的事,南笙先行回去。” “嗯,你回去休息。” 谢南笙转身瞬间,眼底情绪再也藏不住。 辜负真心之人要吞万根针,那背信弃义、出卖兄弟之人呢? 自然是生不如死。 竹喧將箱子放在桌子上。 “姑娘,这箱字画?” 谢南笙细白的手拂过一卷一卷整齐的字画,再过几年,其中有些字画价值千金。 上辈子她还卖了几幅,不过好处全给了傅隨安那个人渣。 谢鹤鸣要是知道,想来也不会送出手。 “留著,送上门的银钱,不要白不要。” “情况如何?” 竹喧缓缓摇头。 “姑娘,二老爷谨慎,他们不敢冒进,怕打草惊蛇。” 谢南笙皱眉,不过倒是可以理解,谢鹤鸣本就是狡猾的老狐狸。 “做得好,可以没有进展,但是不能白送把柄。” “姑娘,我们的人近不了身,外面的人不敢轻信,可怎么办才好?” 谢南笙看著竹喧,脑子立即浮现一个身影,嘴里轻声呢喃。 “可信之人?” 第18章 登门 谢南笙的手在桌子上轻轻叩击,节奏缓而悠长。 “姑娘,你可是有主意了?” “嗯,只是我也不確定。” 她不確定该用什么交换,更准確来说,她於他而言,她的用处是什么? 竹喧和松闹互相对视,不確定,那到底是有主意还是没主意? 半晌后,谢南笙温声开口。 “竹喧,替我下一张帖。” “是。” 竹喧还未出去,藺如之走了进来,神情略有几分著急。 “南笙,怎么回事?外面都在传隨安为了救人险些溺毙。” 谢南笙拉著藺如之在自己身旁坐下,把头埋在藺如之的肩膀上。 “母亲,无碍。” “怎会无碍,听说断了好几根肋骨,腿还被湖中的棍子划伤,流了好多血,听到嬤嬤回稟,我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谢南笙扬眉,难怪三人成虎。 “母亲,腿不曾被划伤,肋骨確实断了,但是並未伤到五臟六腑,休养月余就能无恙。” 藺如之捂著胸口,重重呼了口气。 “当真?” “母亲,放心。” 藺如之怜爱的將谢南笙的碎发別至脑后。 “南笙,我知你不想母亲担心,可是你越是隱瞒,母亲越是忐忑。”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谢南笙怎会不知,不然她怎会跟著傅隨安出府? “母亲,当真无大碍,苏公子亲自著人请的大夫,安国侯世子也在现场,母亲若是担心,可以同他们打听。” 闻言,藺如之才更加放心。 “其中的细节,你同母亲好好说说,你们游个湖,怎就遇到这种事?” 谢南笙將游湖的事情简短说了几句,该藺如之知晓的,一句不省,不该藺如之知道的,半个字都不会吐露。 “如此,隨安是为了救一个不相熟的人?” “嗯,我在船上看得也不甚亲切,傅公子被捞起来后,我们几人都围在他身边,再次抬眼,已经没了那人的身影。” 藺如之听著皱了眉。 “那人怎如此无礼,不管怎样,总要道声谢,不声不响离开,这都是什么事。” “母亲,人没事就好,何必计较。” 傅隨安死了更好。 “你说得没错,大夫说要休养月余,到时候你们大婚,少不得要受点折腾,不过你放心,母亲会吩咐亲眷,迎亲之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保准不会伤了他。” 谢南笙喉间一阵酸涩,他是人渣,他不值得母亲待他这般好。 “母亲,且不急。” 藺如之伸手点了点谢南笙的鼻子,声音柔和了两分。 “怎么不急,不到一个月了。” 藺如之看著怀里的谢南笙,小小的人儿已经长成大姑娘,不日就要到另一番天地遨游,心里还真捨不得。 只是她不能表露,她不想南笙难受。 “母亲,我想一直陪著你们。” “傻孩子,待嫁的大闺女都会如此。” 谢南笙紧紧搂著藺如之,看著藺如之的脖子,唇齿间一阵腥甜。 母亲、临川、祖母,都要好好的。 “我让嬤嬤从库房寻了不少药材,明日你带去傅家,让隨安好好休息。” “母亲,成婚前频繁见面怕是不好,不如让管家去一趟?” “成婚前七日方要避免见面,如今还不到时间。” 谢南笙抿唇。 “母亲,可女儿害羞,就让管家去,可好?” 眼看藺如之就要点头,一个嬤嬤走了进来。 “夫人,傅二夫人来了,说要见大小姐。” 谢南笙眼底滑过冷意。 “將傅二夫人请到正厅,好茶招待,我们这就去。” 藺如之拉著谢南笙起身。 “南笙,客人到,我们先去看看,有什么话等会再说。” 谢南笙低头,掩藏起恨意。 “好。” 李氏一见到谢南笙,立即起身上前,亲热的拉著谢南笙的手。 “南笙,好孩子,今日让你担心了。” 李氏眉目慈爱,看向谢南笙的眼里全是欣喜,恨不能生一个如谢南笙这般的闺女。 “傅二夫人,快些坐下。” 李氏笑著看向藺如之。 “谢夫人,我对南笙实在欢喜,可否让她坐在我的身旁?” 李氏將態度放得很低,给足谢南笙尊重。 藺如之看在眼里,心里跟著点头,果然不能凭一个人的过去批判其品性。 “没问题。” 李氏拉著谢南笙的手不放,言语中带著几分歉意。 “南笙,外头的传言,你可都知晓了?” “夫人,手疼。” 李氏闻言,赶忙放开谢南笙的手。 “南笙,都是我不好,一时高兴弄疼了你,还望你不要跟我计较。” 李氏说著看向藺如之。 “谢夫人,我没养过闺女,忘了闺女娇弱,需要小心呵护,还请谢夫人不要见怪。” 李氏態度诚恳,说出的话又悦耳,藺如之又怎会怪罪。 “傅二夫人,我知你不是故意,不必放在心上,外面的传言,我们都知晓了。” 李氏嘴角的笑僵了点。 “谢夫人,隨安糊涂。” 藺如之出声打断李氏的话。 “傅二夫人,隨安虽然鲁莽了些,可恰恰也证明他心善,陌生人都能捨命相救,可见其是个值得託付终生的男子。” 李氏有些发愣,看了一旁的谢南笙一眼。 藺如之不知,可谢南笙知道,她没说孟听晚的事? 可转念一想,就反应过来了。 在谢南笙心里,孟听晚只是跟隨安宴会上见过,可不就是陌生人? 而且婚期將至,谢南笙肯定不愿在这个时候出差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有些话不如不说。 当事人都不出声,苏家公子和大房那个病秧子肯定不会多嘴。 没想到,谢南笙对隨安居然情根深种至此。 思及此,李氏心底的大石头嘭地落地。 谢南笙瞥见其眼底情绪变化,还有李氏眉眼释放出的得意,心中冷笑。 李氏登门,一是解释,二是试探口风。 “谢夫人不怪罪他就好,我会让他好好休养,不让你们担忧。” 藺如之点头,觉得李氏亲自过来解释,心里的担忧又少了两分。 南笙过府,想来不用受婆母磋磨。 李氏看著藺如之欣慰的神情,心中偷笑,转头看著谢南笙,言语带著两分祈求。 “南笙,隨安担心你怪责,想亲自同你解释,不知你可否过府一趟?” “若是无閒暇,也不甚要紧,我会劝他不要忧虑太过。” “南笙,既然隨安心中掛念,不如你去一趟,让他安心养身子。” 谢南笙心里好笑,李氏以退为进,一边说无甚要紧,一边又说傅隨安思虑太过。 显然拿捏了母亲的性子。 她可以去,只是他们不后悔就好。 第19章 云渺阁 翌日一早,谢南笙坐在铜镜前,镜中女子眉眼如画,肌肤胜雪,未施粉黛,顏色仍旧晃眼。 一头乌黑的秀髮用一根白玉簪子挽起,清冷决绝。 一袭月白色罗裙,腰间是同色系绣著海棠的腰带,腰带將女子的腰身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细腰。 竹喧和松闹饶是每日见惯了自家姑娘的样子,可还是忍不住惊嘆。 她们家姑娘当真好看,傅隨安也当真眼瞎。 孟家那个庶女除了会掉两滴假眼泪,哪一点比得过她家姑娘? 呸,眼瞎心盲的人渣。 谢南笙看著二人眼底由惊艷转为气愤,嘴角扯开一点不甚明显的弧度。 “帖子,不用下了。” 谢南笙轻嘆一口气,她原想跟傅知砚谈一桩生意,问他借人,她嫁与他。 可傅知砚是她的恩人,她不该拖累他,而且他也身处沼泽。 上辈子她进府不到五年,傅知砚的祖母没了,安国侯从马上摔下,成了活死人,隨后也传出傅知砚的死讯,傅知砚同父异母的弟弟承袭爵位。 这跟谢家大房何其相像? 安国侯夫人乃皇亲国戚,肯定有不少人手,傅知砚能活著,不知了多少心血,她实在不该如此卑劣拖累他。 “奴婢知晓。” “鸡汤可煨好了?” “回姑娘,好了。” 谢南笙从妆匣中拿出一个瓷瓶。 里面装的可是好东西,想来傅隨安不会陌生,毕竟上一辈子,他也用同样的法子待她。 “姑娘,大夫说要连吃三天才能生效。” “好。” 半个时辰后,谢家的马车停在傅家门口,由著下人带引,谢南笙来到傅隨安的院子。 屋內,李氏伸手掐了傅隨安一把。 “南笙来了,你可要好好表现。” 傅隨安眉眼中有点不耐烦,母亲昨天回来就开始在他耳边念叨,他耳朵都要起茧了。 谢南笙满心满眼都是他,只要他稍稍示弱,假意说几句抱歉的废话,轻轻鬆鬆就能將人哄好。 母亲就是瞎操心。 “我知道。” 李氏轻声嘆气,临门一脚,她可不想傅隨安被那个贱人耽误。 “你知道就好。” 门被叩响,荷嬤嬤走进来。 “夫人、公子,谢大姑娘来了。” 李氏挤出笑脸。 “快让人进来。” 谢南笙走进来,床上的傅隨安一下子就被吸引住。 女子美目盼兮,远眉如黛,姿色过人,一袭白衣將她衬得更为清冷无尘。 连光都格外偏爱,替她镀了一层柔和的光辉,比话本上的仙子还要美上两分。 傅隨安喉头髮紧,上下滚动。 他一直都知道谢南笙生得好看,可如今仔细瞧来,当真是惊艷。 李氏见状,捂著嘴走出去,示意身边的婢女。 一时间,屋中只余下傅隨安和谢南笙主僕三人。 谢南笙微微侧身,忍著噁心避开傅隨安的打量。 “傅公子。” 思绪回笼,傅隨安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他可不是好色之徒,谢南笙虽姿色过人,可听晚始终是他心里的唯一。 听晚温柔良善,体贴周到,最能懂他的脆弱和自卑。 他跟谢南笙,只能相敬如宾,若是她宽宏大度,他或许能分她一丝欢喜。 “南笙,你来了。” 傅隨安满脸笑意,目光眷恋地跟著谢南笙。 “南笙,我很抱歉,昨日本想带你出府散心,却连累你为我担心。” 傅隨安沙哑著声音开口,直直看著谢南笙,满是歉意。 谢南笙收在袖中的手揪在一块,手背上已然泛红。 “傅公子,昨日的事情已然过去,休要再提。” 傅隨安心中更为高兴,谢南笙连提都不想再提,还真是为他考虑。 谢南笙对他的情意,竟如此之深? 傅隨安摸了摸自己的脸,眉眼中多了丝得意。 不过也是,盛京中,比他有才华,比他貌美的世家公子可没几个。 谢南笙不想看傅隨安唱戏,转身接过竹喧手中的食盒。 “傅公子,这是我让小厨房燉的鸡汤,从谢家至此,温度刚合適。” 说著,谢南笙將碗递到傅隨安的面前,眼中儘是笑意。 傅隨安看著谢南笙贤惠的模样,伸手握著自己的心口。 看著碗中 “南笙,我这里疼,南笙餵我可好?” 谢南笙直起身子,忍著將鸡汤泼到傅隨安身上的衝动。 “傅公子,我从未做过伺候人的事,我怕不小心伤了傅公子。” “傅公子也不想在大婚当日出丑吧?” 傅隨安反驳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谢南笙问住。 仔细一想,確实有道理,谢南笙要是不小心碰到他的伤,確实得不偿失。 “南笙,你真细心。” 谢南笙將鸡汤放在傅隨安的手中。 “傅公子,多喝点。” 傅隨安內心一喜,连温度都是刚刚好,不烫不冷,谢南笙一路上,肯定试了很多次。 傅隨安柔情的看著谢南笙,在谢南笙的注视下,將鸡汤喝完。 谢南笙嘴角的笑越来越浓,还有一丝欣慰。 落在傅隨安眼里,又是另一种感受。 “南笙,鸡汤味道极好。” 傅隨安感动地看著谢南笙,薄唇一张一合。 “南笙,你待我一片赤诚,我定然不会辜负你。” 谢南笙將碗递给竹喧,勉强挤出一丝笑,不想继续留下听傅隨安的废话。 “傅公子好生休息,我明日再过来。” 话罢,不等傅隨安反应,带著竹喧出了门。 屋內的傅隨安看到那抹俏丽的背影,噗嗤笑出声。 “眼看就要成亲,怎么还如此害羞。” 谢南笙用帕子使劲擦手,眼看泛红,这才將帕子丟给竹喧。 “回去烧掉。” “是。” 马车从正门离开,半个时辰后,马车已经回到谢家,只是谢南笙並未从马车上下来。 彼时谢南笙,带著帷帽,坐在云渺阁三楼的雅间里。 云渺阁,明面上买卖字画,可实际是京中最大的暗卫交易所。 上辈子,为了傅隨安,她得罪不少人,想要她死的人不在少数,屡次遇到刺杀。 偶然间她得知云渺阁的暗中交易,悄悄带著竹喧来买了一个暗卫。 而云渺阁的暗卫確实极好,带著血的匕首再没有伸到她跟前。 可是她愚蠢,她將暗卫的秘密告知傅隨安,她不知那暗卫的下场如何。 只是她被关起来后,再没有见过他。 他,也许跟竹喧和松闹一样,为救她死了。 云渺阁还有另一妙处,他们所培养的暗卫皆是孤儿。 训练暗卫的人从不会露出真面,他们更不曾见过背后的主子,所以云渺阁暗卫只忠於买下他的主子。 她昨晚翻来覆去,天快破晓,才想起云渺阁。 第20章 报恩 秦年推开暗室的门。 “世子,谢大姑娘来了。” 傅知砚坐在主位上,一袭白色锦袍,瀑布一般的青丝同样用一根簪子挽起。 眉眼中多了一分病容,一夜之间,傅知砚好似比昨日更憔悴,唇色苍白。 闻言,微微皱眉。 “买字画?” “不是,买人。” 苏珩坐在傅知砚的对面,能感知到傅知砚眸底的情绪变化。 “知砚,你在担心谢大姑娘?” 傅知砚敛去外露的情绪,缓缓摇头,平静地看著苏珩。 “不是,我只是好奇,她一个闺阁千金,如何得知云渺阁暗中的交易。” 苏珩才反应过来,脸上终於有了两分认真。 “知砚,可要查?” “不用,將人带过来。” 苏珩一噎,看著傅知砚的神色。 “知砚,你不是要回府吗?” 傅知砚压著喉间的痒意,声音儘量平缓。 “心中有疑,总要探明。” 苏珩看著傅知砚,嘴角抽了抽。 从前不是没有如此情况,知砚都是让下面的人去查,半点都不关心,甚至都不担心。 难不成在知砚心里,谢大姑娘有翻云覆雨的本事? “秦年,你亲自去。” 秦年点头,应声退下。 不多时,一个带著面具的男子推门而进,谢南笙起身。 “云渺阁的规矩,还请姑娘摘下帷帽,跟我们前去。” 竹喧有些担心,上前挡在谢南笙的面前。 谢南笙看著带面具的男子,总觉得有点熟悉。 “竹喧,你在这等我,不会有事的。” 谢南笙摘下帷帽,一根白色丝带围在她的眼眸,眼前瞬间黑暗,手里被塞了一根棍子。 谢南笙握著棍子,跟著男子的牵引而走。 不知走了多久,谢南笙只觉得这条路跟她上辈子走过的路又不一样。 好似更长,虽然蜿蜒,可脚下的每一步都极为平坦。 “姑娘请坐。” 丝带滑落,房中只有一根蜡烛,四周昏暗,桌子上一面铜镜,谢南笙看不到男子的身形,只闻其声。 “谢大姑娘,说说你的要求。” 谢南笙倒是不意外,云渺阁要是不能知晓她的身份,暗处的营生想来也不能长久。 “擅长查探消息,且有本事不被发觉。” 置身黑暗中,谢南笙没有收敛眼底的恨意。 傅知砚透过铜镜,没有错过谢南笙眼底的情绪变化,心中的好奇更甚,她又露出那抹他猜不透的情绪。 “谢大姑娘,云渺阁规矩,银货两讫,一经售出,不可后悔。 另外,谢大姑娘还要保守秘密,不可向旁人道云渺阁的事,谢大姑娘可否能做到?” 谢南笙点头,声音肯定。 “我能做到。” “谢大姑娘稍等片刻。” 话音刚落,屋中的烛火晃了一下,谢南笙知道,男子已经离开。 傅知砚微微拧眉,摸不准谢南笙的想法,心底同样不解。 她到底经歷了什么,为何短短两个月,她眼底再无往日的明媚张扬,取而代之的是他看不懂的恨意和悔意。 问题出在何处? 傅隨安的背叛,谢太傅之死,还是行舟之死? 她有何难处? 傅知砚想不明白,手握著玉佩,他能不能帮她? 心中思绪万千,可没有一个肯定的答案,傅知砚生出不安,还有藏不住的担心。 “世子,谢大姑娘要擅长查消息的人。” 傅知砚听不到谢南笙的声音,但是凭藉口型,已经知晓。 “让诗论过来。” 苏珩蹭的一下站起来,神情极为激动。 “傅知砚,你疯了?” 傅知砚压下心口的躁意,面容平静地看著苏珩,声音染上他都不曾发觉的颤意。 “怎么了?” “你还敢问我怎么了?诗论是你的贴身暗卫,你身边有一大堆居心不良的鼠辈,你居然要把诗论给谢南笙,你不就是疯了?” 苏珩一脸不赞成,没有找到神医之前,他绝对不能让傅知砚出事,哪怕一点危险都不能有。 “阿珩,我身边不只有诗论一个。” “可他武功最高,你要是想帮她,你隨便给谁都可以,可唯独诗论不可以。” 傅知砚抬眸。 “阿珩,太傅於我有恩,行舟是我们的挚友,如今他最爱的妹妹遇到麻烦,我不能袖手旁观。” 苏珩皱著眉。 “知砚,我並不是让你袖手旁观,我只是让你將別人给她,你不忘恩情是好事,可你总要替自己考虑。” “知砚。” “阿珩,旁人不知我的性子,你难道不知吗?” 苏珩直直看著傅知砚,他知道傅知砚一旦决定的事,就难以更改,可他还是想努力。 “阿珩,一个月前,她是人人艷羡的谢家大姑娘,风光肆意,明媚张扬,噩耗突至,父兄陨命,谢家一月两丧,风言风语不断,从前上赶著巴结的人消失,眼里全是鄙夷。 陛下赐婚,人人都道好姻缘,可我们知晓其中情况,傅隨安心有所属,她过府就要吃一辈子夹生的饭,我不能袖手旁观。” 苏珩看著傅知砚,他许久没有从知砚口中听到那么长一段话。 “知砚,你对谢大姑娘?” “阿珩,不要胡思乱想,我只是报恩。” 话出口之时,傅知砚心口酸胀不已,目光落在双腿上,眼眸黑沉沉,叫人分辨不出其中情绪。 他怎配耽误她? 而且安国侯府蛇鼠同住,他早已想过,孤身一人就好。 苏珩轻声嘆气,无奈地看著傅知砚。 “罢了,你主意大,小爷自认倒霉,交了你这么个朋友。” 苏珩气鼓鼓,背对著傅知砚,眼不见心不烦。 傅知砚衝著秦年点头,看著铜镜中的女子,归於沉静的心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门吱呀一声,屋中多了一根蜡烛,谢南笙思绪回笼,循著声音看过去。 “谢大姑娘,你要的人。” 谢南笙看过去,触及到男子的面容时,瞳孔猛然一缩,扶著桌子站起来。 眸间一片水意,情绪奔腾,谢南笙直勾勾地看著面前的男子。 傅知砚见状,手指收紧,喉头有些发紧,刚刚压下的情绪再次被挑起,在心里翻腾肆虐。 熟悉的神情。 她为何会对诗论露出同样的神情? 第21章 关心则乱 谢南笙转身抿了抿眼底的水雾,再次转身,眼底已经没有方才的情绪。 “姑娘,他叫诗论。” 谢南笙轻轻点头,口里轻声呢喃。 “诗论。” 诗论看了秦年一眼,清冷的眸子难得有一丝疑惑。 “多少银子?” “五千两。” 谢南笙从袖中掏出银票,搁置在桌子上。 秦年看著谢南笙熟稔的动作,生出一种错觉,谢大姑娘经常买人? “以后,她就是你的主子。” 拿上银票,秦年挥动掌心,屋中的烛火灭了一根。 诗论在谢南笙跟前跪下,说著跟上辈子一样的话。 “请主子赐名。” 谢南笙指尖在手心滑过,竭力克制刚压下去的情绪。 “诗论就很好。” “属下遵命。” “我们走吧。” 秦年递过来两条丝带,诗论看了一眼铜镜,绑上丝带跟著谢南笙离开。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人走了。” 苏珩在傅知砚面前打了个响指,忍不住嘆气,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傅知砚思绪回笼,谢南笙的眼神在他的脑中徘徊,勾著他去弄清真相。 “秦年,让人查查谢家。” 苏珩已经不惊讶,只是忍不住开口。 “知砚,谢太傅跟谢鹤鸣兄弟两人,感情亲厚,谢家大房和二房的关係也十分要好,多年来不曾有过半点齟齬,你查了,也未必能查出什么。” “阿珩,你知道青竹蛇吗?” 苏珩点头。 “小爷好歹也有些见识,当然知道。” “青竹蛇最会隱藏,等你发现他的时候,毒液已经进入你的身体,轻则伤残,重则殞命。” 苏珩想到那绿油油的玩意,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谢家二房都是靠著太傅才能在京中站稳脚跟,谢鹤鸣为人敦厚老实,你会不会关心则乱?” “是人是鬼,查查便知。” 苏珩没有继续开口,反正傅知砚有人手,且由著他去查。 傅知砚捏著手里的扳指,病容间勾著嗜血的冷意。 城郊一处不起眼的宅子,谢鹤鸣忐忑地坐在下首,微微躬著身子,丝毫不敢直视上首的年轻男子。 “谢南笙的事,情况如何?” “殿下放心,家中人打心里欢喜这门亲事,家中嫂子已经让绣娘备嫁衣,成亲一应准备都已经著手,谢南笙已经安心待嫁。” 上首的年轻男子轻笑一声,言语中带有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威严。 “那就好,不枉费本王让人在父皇跟前暗示一番。” 谢鹤鸣低著头。 “殿下英明。” 男子斜睨了谢鹤鸣一眼,眉眼中露出一丝轻蔑。 “继续盯著,情况不对,立即回稟,傅隨安眼高手低,不安天命,既要又要,会是一把很好用的刀,你別让我失望。” “殿下放心,微臣已经在谢南笙的院子安插了人,有任何风吹草动,甚至半句不同意的话,都会传到微臣的耳里。” 人其实不是他安插,是清若的手笔。 “谢鹤鸣,本王没有看错你,你比谢鹤平更能让本王欢心。” “殿下这话折煞微臣了,微臣愿意为殿下做任何事。” “本王喜欢识时务的人,事成之后,必定给你想要的一切。” “微臣谢过殿下。” 谢鹤鸣眉间略有宽容。 “谢鹤鸣,先別急著谢,本王听说你的女儿也喜欢傅隨安。” 不怒自威,谢鹤鸣膝盖一软,麻溜跪下来。 “殿下,小女一时糊涂,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微臣已经再三警告,小女绝对不会坏殿下的好事。” “才子配佳人,闺阁千金总是无法抗拒温文尔雅的翩翩君子,拋开本性不谈,傅隨安確实不错,二小姐心中生乱也是常事,本王也能理解。” 谢鹤鸣额上有汗水冒出,低著头跟个鵪鶉一样。 “多谢殿下理解。” “本王虽然理解,可是本王討厌不自量力之人。” 男子大手一挥,茶杯在谢鹤鸣的脚下碎裂开来,滚烫的茶水溅到谢鹤鸣的腿上,可他不敢发出一声闷哼。 额上的汗水滴落,脸色苍白了两分。 “本王要的是谢鹤平那老匹夫留下的人脉,论起来,也是你没用,在他身边虚以逶迤多年,居然比不上他一根手指头。” 谢鹤鸣点头如捣蒜,眼底闪过一抹怨毒,谢鹤平死了都不得安生。 男子冷峻的面容浮起一点烦躁,如果情况不允许,他早就请求父皇赐婚了,根本没必要弄得那么迂迴曲折。 都怪谢鹤平那个老匹夫,软硬不吃,腰杆比金鑾殿的柱子都要硬上三分。 只忠於父皇,他们兄弟中,谁敢生了娶谢南笙的心思,那就是找死。 思来想去,他只能从傅隨安身上下手,等他將谢南笙娶进门,他会给傅隨安攀上他的机会。 傅隨安想要稳住他这个靠山,暗中必定为他筹谋。 “找个书生,將谢清若嫁了。” “是,微臣遵命。” 屋中陷入安静,不知过了多久,谢鹤鸣小心翼翼抬头,上首已经没有年轻男子的身影。 呼! 谢鹤鸣呼了一口气,伸手擦了擦额间的汗水,撑著地板站起来。 一直到上了马车,谢鹤鸣才敢释放真实的情绪,重重一拳砸在马车壁上。 “谢鹤平,你好残忍,死了都要挡我的路。” 赶在谢鹤鸣回府前,谢南笙已经趁著夜色带竹喧从后门溜回院子。 松闹看著谢南笙,鬆了一口气。 “姑娘,你总算回来了。” “怎样?” “夫人来过一次,奴婢说姑娘昨晚睡不好,正在补觉,夫人叮嘱两句就离开了。” 松闹见到夫人的时候,心里直打鼓,生怕夫人进去。 “嗯,很好。” 松闹的身形跟她最像,谢南笙让松闹换上她的衣裳,戴上帷帽,带著竹喧回了院子。 竹喧待松闹进房,同院中的婢女说她身子不舒服,除了她跟松闹,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 竹喧表面上是將食盒拿去厨房放好,实际上是偷偷出府寻她,之后松闹趁著眾人不注意,换好衣服守在门口。 院中的下人,各有各的活计,除了沛儿,不会有人带著目的盯著她的厢房。 知情的沛儿不敢胡说,谢鹤鸣和谢清若会以为她下晌一直待在府中。 月亮爬上枝头,谢府归於寧静。 黑夜中,一道身影出现在谢南笙的床前。 第22章 第三次 谢南笙坐起来。 “诗论,跟著谢鹤鸣,查清他背后的人。” “属下遵命。” 转瞬,诗论的身影消失,谢南笙回过神,示意竹喧点燃烛火。 烛光在谢南笙的眸子闪烁,忽明忽暗,亦如谢南笙此时的心境。 十一天。 傅隨安、孟听晚、李氏、谢鹤鸣、谢清若都能影响到此事,所以她不能大意,要更为谨慎小心,方方面面都要多思多虑。 她一定要一击即中,一次就將傅隨安钉死在地上。 自此,她就不会再被那张明黄的纸束缚,以后才有更多精力对付谢鹤鸣。 谢南笙提笔,半晌后將纸张递给竹喧。 “竹喧,放出风声。” 竹喧看了一眼纸上的字,姑娘是想安抚有些人,也是想刺激有些人。 “奴婢明白。” 第二日,谢南笙仍旧提著食盒过府,傅隨安看到谢南笙的时候,倒是有些惊讶。 可很快就明了。 谢南笙心里有他,他躺在床上养病,她如何能坐得住,肯定要找藉口上门看他一眼。 想到此处,傅隨安无声轻笑。 谢南笙看著傅隨安喝完鸡汤,將碗收走后,带著竹喧离开。 “南笙,你明日还会过来吗?” 谢南笙走到门口,转头看著床上的傅隨安,眼眸含笑。 “来。” “南笙,辛苦你了,我上辈子肯定是个悬壶济世的神医,做尽好事,这辈子才会遇到你。” 谢南笙心中冷笑,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上辈子的傅隨安,跟今生一样,人模狗样,忘恩负义,不得好死。 在傅隨安满含爱意的注视下,抬脚离开。 第三日,谢南笙准时出现在傅隨安的跟前。 仍旧是鸡汤,仍旧是好吃满目柔情地看著他喝汤。 谢南笙连著过府三日,傅隨安早就將那日游湖的插曲忘得一乾二净,甚至有些沾沾自喜。 谢南笙对他有情,只要她不为难听晚,该有的体面和疼爱,他也会分给她。 罢了,她痴心一片,多给她一个孩子,也算多一份寄託。 “南笙,我已经连喝了三天鸡汤,有些腻了,明日。” “傅公子,母亲要我明日在家绣盖头。” 谢南笙出声打断傅隨安的话。 傅隨安心底有点失落,不过也没有多想,待嫁女子本就是要亲手绣盖头。 可见,谢南笙已经迫不及待要嫁与他。 “好,你有空再过府,我会一直等你。” 谢南笙笑不达眼底,转身瞬间,眼眸涌上恨意。 走到二门外,秦年迎面走来,从谢南笙的身旁走过,谢南笙秀眉微动,捏著帕子。 待上了马车,谢南笙摊开手心,一张纸条皱皱巴巴。 “碧香楼。” 傅知砚奔她而来的画面浮现在脑海里,谢南笙缓缓嘆口气。 他找她何事? 可是又要帮助她? 谢南笙將纸条递给竹喧,唇间溢出一丝苦笑。 “烧掉。” 竹喧点头,片刻间,纸条已经烧成灰烬。 “天气炎热,我们去吃盏茶。” 两刻钟后,马车停在碧香楼,茶馆小二迎上前,只看了一眼,將谢南笙迎到三楼雅间。 “姑娘,里面请。” 谢南笙看了小二一眼,抬手叩门。 “进。” 谢南笙推门走进,傅知砚坐在屏风后面,雅间中只他一人,没有苏家公子,也不见秦年。 谢南笙忍不住多看两眼,傅知砚脸色一如既往苍白,眼底有点青黑。 “世子。” “坐吧。” 谢南笙在傅知砚面前坐下,傅知砚递过来一杯茶水。 谢南笙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旋即放下。 “世子,找我什么事?” 傅知砚避开眼眸,似乎还能闻到谢南笙身上沾染的药味。 心中隱隱有些发胀,连续三日,她明知傅隨安的情况,就真的非傅隨安不可吗? 傅知砚心中自嘲,庸人自扰。 谢南笙就算不嫁傅隨安,那也有旁人,人生的路,一开始就已经定下,他何必想太多。 “谢大姑娘,我能否帮你做点什么?” 第三次! 谢南笙抬眸,心中说不出什么感受,感激、矛盾、疑惑。 傅知砚第三次开口说帮她,可是上辈子的恩情,她还没有机会还。 “世子,我很好。” 傅知砚无声嘆气,他的人已经查出一点眉目,谢鹤鸣果然不是表面那般敦厚老实。 谢鹤鸣怕是一条剧毒的青竹蛇,若是他猜得没错,背后之人应当是那位。 依著诗论的本事,只要谢鹤鸣跟背后之人联繫,应当很快查出来。 想起谢南笙眼底的恨意,心中的疑惑慢慢连成线,慢慢变得清晰。 甚至隱隱猜出谢南笙眼底的恨意有一半是因何而起。 太傅和行舟的死,必有蹊蹺。 背后那人不知何时布下的一盘棋,不声不响拔掉谢家当家人,妄想一口吞下谢家的东西,壮大自己的势力。 谢南笙儼然有所察觉,所以才到云渺阁买暗卫。 思及此,傅知砚不免担心,一个小姑娘,焉能独挡? “南笙,我知你有自能生羽翼的本事,可云端何其高,多一张云梯,也不是坏事。” 谢南笙眼眶酸涩,她曾卑劣想过,故而自然知道。 “世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傅知砚握著扳指,手指在腿上有节凑地敲打,缓缓吐出五个字。 “恕我冒昧,谢家不太平。” 谢南笙倒也不惊讶,傅知砚少时便名动京城,其聪明才智没几人可比擬。 更何况她在傅知砚跟前,无意泄露过情绪,他早该猜出来了。 “谈不上冒昧,多谢世子好意,若有需要,我肯定开口。” 前路何其凶险,她怎好再拖一人下水。 傅知砚没有再多说,这个忙,他帮定了,不能明著来,那就暗中动手。 太傅乃是他的恩师,既然知道他的死有问题,他不能坐视不理。 谢南笙起身,眼底闪过犹豫,到底还是开了口。 “世子从小长在傅老夫人身边,祖孙感情深厚,老人家年纪大了,需得注意饮食,万不可大意。” 傅知砚抬头,他在祖母身边安排了人,祖母的吃食一直都是再三检查。 谢南笙突然提及此事,约莫知道些什么,或者听说过什么。 可观其神情,显然知道不多。 所以,她坐不住了吗?忍不住要对祖母动手了? 第23章 摺扇 谢南笙看著傅知砚,她不怕傅知砚怀疑,更不怕傅知砚调查。 “教书育人、传道授业乃是父亲职责所在,开蒙的恩情算不得什么,谢家不太平,安国侯府亦是,世子万望珍重。” 只要一闭上眼,家人的尸首就会浮现在脑海中。 谢南笙眼中带著乞求,直勾勾看著傅知砚,別再往前。 傅知砚抬眸看著谢南笙,眼底滑过一丝失落,他们之间当真如此生分? 可瞧著她眼底的情绪,那里好像有一丝担忧。 她是担心他? 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的好意? 可他何尝······ 算了,不重要。 直到谢南笙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傅知砚才回过神。 苏珩从一旁的雅间走进来,疑惑地看著傅知砚,又看了眼谢南笙离开的方向。 “知砚,你跟我说句实话,如果你。” 苏珩话还没出口,被傅知砚一个眼刀逼了回去。 苏珩嘴角抽了抽,这也不能怪他胡思乱想,实在是傅知砚碰上谢家大姑娘的事,著实有些反常。 几次三番舔著脸要帮忙,谢大姑娘不领情,他总露出一副伤心的神情,能怪他多想? 实在不能。 “秦年。” 秦年的身影出现在傅知砚的跟前,傅知砚小声低语两句。 苏珩闻言,深深打量傅知砚。 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不行,他要想个法子试探一二。 如果真如他心中猜测的那般,就算谢大姑娘跟傅隨安那个人渣拜堂了,他也要把人绑到知砚的床上。 谢南笙一路上都在想傅知砚的事,心口堵著一块石头,闷得难受。 松闹走了进来。 “姑娘。” 谢南笙看了一眼竹喧,竹喧退到门外。 “怎么了?” “二老爷和二夫人有给二小姐物色夫婿的打算。” “昨晚二老爷和二夫人吵了一架,奴婢了些银子,据说是二老爷想给二小姐找一个家境清苦的举子,二夫人似乎不同意,气得二老爷摔门离开。” 谢南笙拧眉,一手撑著下巴。 谢清若懂事开始,赵嫻静就给她请教习嬤嬤,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也不在话下。 她钱精力培养的,自然不想谢清若落入清苦人家。 可是上辈子,谢清若是在她入傅家一年才出嫁,如今她还没嫁,谢鹤鸣就要给谢清若找婆家,怎么看都不太合理。 唯有一种可能,谢鹤鸣做不了主,只是谢鹤鸣背后之人为何非要將谢清若嫁出去,谢清若碍了什么事? 手指轻轻在脸上敲击,有节奏,一下两下三下······ 半晌后,谢南笙瞳孔骤缩。 谢清若碍著她了,谢清若喜欢傅隨安,碍著她了。 是了,傅家下聘那日,她可是给谢清若创造了两个与傅隨安接触的机会。 谢鹤鸣背后之人不想出任何差错,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那人也要掐断。 所以,他或许也想要父兄留下的人脉。 谢南笙眉头紧皱,转瞬又笑了起来,谢鹤鸣也不过是一把刀。 刀,钝了就会被丟弃。 “让沛儿进来。” 不多时,沛儿低著头走进来。 “姑娘。” 谢南笙將摺扇递给沛儿。 “將这个偷偷带给谢清若,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怎么说。” 沛儿低著头,接过谢南笙递过来的摺扇。 “奴婢明白。” 沛儿走到门口,忐忑开口。 “姑娘,奴婢的弟弟还好吗?” 谢南笙冷冷看著沛儿,眼底勾著一抹冷笑。 “他好不好,取决於你,问我作甚?” 沛儿抿唇,红著眼眶退出去,再不敢多问半个字。 万籟寂静,唯有凝香轩的厢房还亮著一盏灯,谢清若眼尾一片腥红,地上一片狼藉。 梳春小心翼翼站在一旁,这还是姑娘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谢清若眼神空无,她知道父亲为著他们身不由己,可她已经再三保证,绝对不会碍著谢南笙的好事。 父亲为何就不能给她多一些时间,而且竟还要將她嫁与穷举子。 如此,她这些年学的东西岂不是都白费了? 生活不丰裕,她拿什么风雪月,为何谢南笙就能嫁自己所爱之人,而她只能忍著心酸偷窥旁人的幸福。 谢清若心中难受,酸意和不甘快要將她淹没。 “姑娘,沛儿来了。” 弄夏开门走进来,低著头不敢直视谢清若。 谢清若回神,用帕子抿掉眼角的泪水。 “让她进来。” 沛儿进来,看到地上的碎瓷片,心中微微讶异,可到底没敢多看。 “二小姐。” “雁榭轩有情况?” 沛儿从怀中掏出一把摺扇,放在谢清若面前的桌子上。 “二小姐,这是大姑娘今日去傅家,傅二公子送的摺扇,大姑娘对著摺扇笑了一下午。” 谢清若微微拧眉,眼底闪过不痛快,冷眼睨著沛儿。 何其荒诞,同是谢家女,谢南笙欢欢喜喜,她却悲悲戚戚。 缓缓呼出一口气,谢清若白皙的手拿起摺扇。 打开,脸上的风雨渐停,不一会阳光缓缓冒出头。 “確定是傅公子送的?” “对,绝对不会有错,大姑娘亲口说的。” 谢清若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手指滑过摺扇上的诗词,確实是隨安公子的字。 “楚水|清若空,遥將|碧海通。” “姐姐都说了什么?” “大姑娘说傅公子心境开阔。” 谢清若勾著一丝嘲弄,谢南笙肯定想不到隨安公子同她提过这句诗。 这是傅隨安跟她说的第一句话,他说清若二字极好。 谢清若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傅隨安说这话的神情,不是表面客套的虚偽,而是发自內心的称讚。 只是不知隨安公子写下此诗的时候,脑中有没有闪过她的身影。 谢清若贪婪的抚摸,心底多了点可惜,摺扇是她的,该多好。 “二小姐,奴婢要回去了。” 沛儿出声提醒,谢清若忍著不舍將摺扇递给沛儿。 “回去吧,別让谢清若察觉。” 谢清若看著沛儿的身影,心弦隨著微风轻轻晃动,浓浓夜色在眼中浮现,月亮爬出云层,粲然一笑。 她急什么,谢南笙还没出嫁,她还有时间。 哪怕要嫁,她也要努力离他近一点。 第24章 帮 一连几日,谢南笙都在谢府,傅隨安每日会让小廝带点小礼物上门。 谢清若自然也知道。 “姑娘,当真有用吗?” 竹喧一边替谢南笙描眉,一边开口,二小姐安安静静待在凝香轩,不曾让人打听半个字。 “竹喧,谢清若在忍,从懂事起就在忍,一直以来,她都是小心谨慎的形象,她要是主动开口打探,她怕我怀疑。” 她就是要刺激谢清若,一点一点击碎谢清若的偽装,直到她再也忍不下去。 “可是二姑娘未必敢反抗二老爷。” “谁知道呢。” 不吠人的狗都带著狠性,谢南笙看著铜镜中的女子,她回来十天了。 还有五天。 “竹喧,我让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姑娘放心,姑娘连著三天给傅隨安送鸡汤,傅隨安的小廝十分高调,加上李氏的『配合』,外面都在传姑娘跟傅隨安两情相悦,说傅家公子不但有才学,心地还善良,说姑娘聪慧秀毓,天定的良缘,还说陛下赐了一桩好姻缘。” 谢南笙冷笑。 “我们的人守著傅家的角门,看到可疑的人,都会想法子通知李氏,有人想送信也送不到傅隨安的手里。” 谢南笙满意点头,总是要让孟听晚急上一急的,要让她有种难以掌控的感觉。 “很好。” “姑娘,孟听晚出府了。” 谢南笙眼眸微动,唇瓣轻启。 “想法子让她知道,我今日会去珠玉阁。” “奴婢明白。” 半个时辰后,谢南笙带著婢女出现在珠玉阁,首饰式样多,京中女子最爱的首饰铺子。 小二看见谢家的马车,上前將谢南笙迎到二楼雅间。 另一边,孟听晚连著送出去好几封信都石沉大海,想到李氏的话,心中忍不住著急。 孟听晚一手扶著肚子,心中开始后悔,那日她就不该出府,更不该出现在傅隨安和谢南笙的面前。 如此,隨安哥哥就不会因为担心她而溺水,也就不会在府中休养。 他们会同往常一样,按时见面,她也有机会將好消息告诉隨安哥哥。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处处受限,还要被迫听別人称讚他们二人有多相配。 男子都喜欢温柔的女子,谢南笙连著送了好几天的汤,还让人搜罗了不少好的药材,傅隨安能不感动? 孟听晚不敢保证,总觉得情况有些超出她的预料。 玉兰撩开马车帘子,提著两副药上来,凑近孟听晚耳语了两句。 孟听晚闻言,紧紧捏著帕子。 “去珠玉阁。” 松闹看到孟听晚的身影,状似不经意从孟听晚眼前走过,在孟听晚的注视下,进了二楼的雅间。 “姑娘。” 谢南笙会意,手指在桌面上精致的玉冠来回徘徊。 “竹喧,你说傅二公子喜欢什么样的玉冠?” “姑娘,傅二公子说,只要是你送的,他都会欢喜。” “竹喧,连你也打趣我,小心我扣你月例。” 竹喧笑著往松闹身后躲了一下。 “奴婢哪敢打趣姑娘,奴婢只是转送二公子的话,二公子院中的小廝都说,每次姑娘过府,二公子都会高兴地多吃半碗饭。” “闭嘴,不许胡说。” “姑娘,旁观者清,二公子的目光跟著姑娘移动,看向姑娘的眼神越来越粘腻,奴婢跟松闹可是看得真真的。” “松闹,打她,让她再胡说。” 松闹伸手点了点竹喧的脑袋。 “傅二公子昨日让人送来契约,姑娘一心想给傅二公子挑个回礼,你不帮姑娘掌掌眼,还跟著起鬨,姑娘要是扣你月例,我可不会帮你。” 竹喧从松闹的身后探出头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姑娘,奴婢错了,不过傅二公子真好,为了让姑娘安心,不但口头答应姑娘三年不会纳妾,还写在纸上,签字画押送到姑娘手中,可见其真心。” 谢南笙温声开口。 “嗯,傅二公子很有心。” 一墙之隔的孟听晚脸色一白,身形一晃,好在一旁的玉兰及时扶住了她。 “姑娘。” 孟听晚紧紧咬著唇,身子微微发抖,丝毫没有怀疑谢南笙话中的真实性,毕竟谢家姑娘可不会当眾提及没边的事。 三年不纳妾?她等不了三年,那她怎么办? 孟听晚越想,脸色越苍白,突然小腹一痛,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冒出。 “姑娘,你怎么了?” “快,我们回府,我要找小娘。” 松闹透过门缝,看到孟听晚苍白如纸的神情,衝著谢南笙点了点头。 “姑娘,人走了。” 谢南笙手从玉冠上离开,端起一旁的茶水,她特意留了一条门缝,让孟听晚听得更真切。 她越急,於她越有利。 孟听晚回到府上,周姨娘听了下人的回稟,急忙过来。 “听晚,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会腹痛?” 周姨娘紧张的握著孟听晚的手,用帕子替孟听晚拭去额头的汗水。 “姨娘,傅隨安答应谢南笙,三年不纳妾。” 孟听晚一脸著急,她方才已经喝了药,肚子已经不痛了,可心情始终不能平静下来。 周姨娘闻言,给了贴身婢女一个眼神。 很快,屋中只剩下母女两人。 “怎么回事?” 孟听晚將在珠玉阁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告知周姨娘。 周姨娘一双狐狸眼微微眯起,眼底泛起几分危险。 “你確定谢南笙不曾看到你?” “小娘,谢南笙自始至终都没踏出过雅间,我戴了帷帽,她的婢女不可能认出我。” “小娘,前几日游湖,傅隨安为了我,险些溺亡,可这才过了几天,而且女儿等不起。” 孟听晚眼里蓄著泪水。 “听晚,男子都薄情,不说几天,一夜都能改变心意。” “小娘,那我该怎么办?” 周姨娘轻轻抚著孟听晚的手背,心疼地看著孟听晚。 “听晚,小娘会帮你,见面后,旁的话你不必多说,只一个劲扮柔弱,装出体贴大度的模样,好好利用你的大招,一张契约算不得什么。” 闻言,孟听晚稍稍鬆了口气,可想起李氏的態度。 “小娘,那我要等多久,李氏不会让傅隨安出来的。” “当初你祖母也不同意你父亲將我纳进府,可后来怎样?” 周氏不但进府,还独得宠爱十几年。 “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 转身瞬间,周姨娘一脸不屑,儿大不由娘,李氏要是能拦得住傅隨安,哪里还有听晚什么事? 孟家的后门打开,一个嬤嬤走了出来。 谢南笙从巷子內走出来,看著嬤嬤离去的身影。 “竹喧,帮一帮孟家这位小娘。” “是。” 还有两个关键人物,她要好好想想怎么將人引出来。 谢南笙深深嘆了一口气,傅隨安该吃苦了。 转身离开。 不远处的茶馆,看到谢南笙上了马车,男子將窗户关上。 第25章 还有两日 傅隨安已经休养十来天了,母亲每天看得紧,不许他出院子半步,他也没有收到听晚的信,想来也是母亲的手笔。 他明白母亲的意思,无非就是想用此法子让他不要见听晚,让他安安心心跟谢南笙完婚。 可是母亲担心太过,即便母亲不看著他,他其实也有分寸,他肯定会娶谢南笙。 他的妻子只会是谢南笙,可也仅有正妻之位属於她。 他对听晚始终带著愧疚,所以心多分给听晚一点,谢南笙要是敢同他闹,他便以三德四从压制她。 也不知道听晚如何了,在府中可会受委屈,可曾想他。 应当是想的,听晚说每晚都要闻著他的帕子才能安然入睡。 傻姑娘。 “公子。” 甘於走进来,衝著傅隨安几不可查点头。 傅隨安会意,挥手示意屋中伺候的下人出去。 “何事?可是外面又传了什么,谢南笙可是又做了什么让旁人误会的事?” 前几日的传言,傅隨安也都知道,他甚至怀疑是谢南笙让人去传的。 小女子都一样,妄图以此证明他们之间的感情。 不过於他有益,他就没让人阻拦。 为了让陛下欢喜,他还让人添了一把火,如此,陛下会更满意他赐下的婚事。 “公子,是孟姑娘的信。” 甘於將信递给傅隨安,傅隨安有些惊喜,他还以为直到大婚结束才能再次收到听晚的信。 “你是如何拿到的?” “孟家的嬤嬤在傅家的角门徘徊了两日,寻了个机会让人给属下带话,公子放心,夫人不知情。” 傅隨安欣慰的看了甘於一眼。 “做得不错。” 傅隨安將信拆开,待看清信中所写,傅隨安脸上的笑容被心疼取代。 “听晚受苦了。” 甘於不敢开口,只是瞧著公子的神情,心中暗自猜测,孟姑娘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我送给听晚的帕子被发现了,听晚被罚跪三日,孟家那些可恶的小娘子居然还逼著她说出帕子的主人,听晚不愿意说,平日攒下的月例都被拿走了。” 傅隨安说著,话语中藏著愤怒。 “公子,可要属下去找孟姑娘?” 送点银钱? 甘於没有说出口,但是傅隨安却明白。 “不必,听晚约我后日见面,说有事关生死的大事跟我说,让我务必出现。” 甘於却是犯了难。 “可是夫人看得紧。” 傅隨安又何尝不知,心中忍不住烦躁起来,拿著信在屋中徘徊。 “不行,我一定要出去,听晚向来懂事,从来不会让我为难,怕是真的遇到无法解决的难事,我不能让她一人独自面对。” 傅隨安眉头紧紧皱在一块。 “甘於,近来可有人相邀母亲去赴宴?” “公子,夫人为了看著你,回了两个帖子,且不少世家都知晓公子不日大婚,知晓夫人无甚空閒,寄到府中的帖子没几个。” 傅隨安在太师椅上坐下,眉心皱成一个川字,手指在椅子把手上叩击。 “那你可有法子?” 甘於摇头,他只是一个下人,又不能让人绑了夫人,他能有什么法子? 傅隨安眼中的烦躁又添了几分,肯定还有法子。 就在此时,嬤嬤的声音自门口传进来。 “公子,鸡汤好了。” 鸡汤? 傅隨安蹭的一下站起来,因为起得太猛,胸腔还抽痛了一下。 “甘於,有一人可以帮我。” 说著,傅隨安起身走到桌子前。 不过半晌,傅隨安將信递给甘於。 “甘於,我能不能见到听晚,全都靠你了。” “属下明白。” 甘於刚出门,就看到迎面而来的李氏。 “这是要去哪?” 李氏抬眼打量二人,眼底满是猜忌。 “母亲,我让甘於去谢家替我送信,我有几句话想同南笙说。” 李氏听到谢家二字,笑意肉眼可见的浓了几分,可还是没有放下警惕。 “好,母亲让车夫送甘於。” “如此,多谢母亲费心。” 李氏给了身边的嬤嬤一个眼神,嬤嬤点头会意。 半个时辰后,谢南笙拿到信,只看了一眼,嗤笑出声。 “傅隨安真是可以,居然还想利用我。” 谢南笙將信递给竹喧。 竹喧自动忽略前头几句噁心的酸话,视线落在信的最后。 【母亲思虑吾身,日渐消瘦,盼卿邀母亲出府,放鬆心情,万分感激,隨安亲笔。】 没忍住嘖了一下。 “傅隨安,好大的脸。” 谢南笙示意竹喧將信烧掉。 “可不是,好大的脸,只是我如此体贴,满心满眼都是他,自然拒绝不了他的要求。” 竹喧听出自家姑娘话中的反讽,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姑娘,不是还要看热闹?” 谢南笙的脸色沉了下来。 “唯有请母亲帮忙了。” 谢南笙带著婢女到云晓轩的时候,藺如之正在写宾客名单。看到谢南笙,立即招手示意谢南笙坐下。 谢南笙看到桌子上的名单,心狠狠抽痛一下。 “母亲。” “南笙,你来得正好,你看看可有要添的名字?” 谢南笙勉强挤出一丝笑,凝望著藺如之。 母亲才是府中最难受的人,可她还是强撑著,事事亲力亲为,只是不想她留遗憾,想让她风风光光高高兴兴出嫁。 “母亲决定就好。” “好,我回头让你祖母看一眼,若是没有问题,就让管家跟著名单发帖。” 谢南笙忍著酸意,拉著藺如之的手。 她不是为著傅隨安那个人渣难过,而是为著母亲的心意。 “母亲,今日我找你来,其实有事相求。” 藺如之放下笔,温柔的回握谢南笙的葇夷。 “你说,只要母亲能做到,母亲绝对不会推拒。” 谢南笙笑著低头,赶忙敛去眼底快要藏不住的情绪,侧头靠在藺如之的肩上,压著声音开口。 “母亲,女儿想母亲邀请傅二夫人过府。” “为何?” “傅公子说,傅二夫人因著担忧,消瘦不少。” 藺如之轻笑出声,伸手点了点谢南笙的额头。 “母亲明白,你想替傅二公子分忧,你放心,母亲明日就邀傅二夫人过府商量成婚事宜。” “母亲,不是明日,是后日。” 藺如之一口应下,並没有多问。 “好。” 谢南笙眼眶有些发胀,往藺如之的怀里缩了缩。 “母亲,我不想让傅二夫人知道其中內情。” “母亲办事,你放心。” 谢南笙喉间一阵哽咽,没敢继续开口,而是贪婪地靠在藺如之的怀里,视线落在地板上。 母亲,还有两日。 第26章 万事俱备 与其同时,身著一件浅紫色襦裙,外罩粉色纱衣的周姨娘扭著腰肢来到孟听晚的院子。 “听晚,成了。” 孟听晚躺在床上,闻言撑著身子坐了起来。 “小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小娘几时骗过你。” 孟听晚耳根一红,撒娇的抱著周姨娘。 “小娘,你真好。” 周姨娘慈爱地看著孟听晚,温柔抚摸孟听晚的手背。 “傻孩子,小娘福薄,只得你一个女儿,你的事就是小娘的事。” 孟听晚眼底的担忧消散。 “小娘,你怎么做到的?” 周姨娘勾著笑,眼底满是不屑。 “小娘的人在门口守了两日,这才把信给傅公子的小廝,那小廝出府时,衝著躲在角落的嬤嬤点了点头,小娘早就说过,儿大不由娘,只要傅公子对你有心,他总有法子联繫你。” 孟听晚闻言,小脸一红,忸怩地捏著被角。 “小娘,你又打趣听晚。” 周姨娘握在孟听晚的手,怜爱地盯著孟听晚。 “当年傅家二爷,家里的妻子再好,可他半点不放在心上,一颗真心都给了李氏,临终前还不忘给母子两人铺路。 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当初小娘之所以叫你去接触傅隨安,便是看中他深情这一特性,你要牢牢抓住傅隨安的心,將来会比李氏更加风光。” 孟听晚双眼亮晶晶。 “我都听小娘的。” 小娘虽然只生了她一人,可照样把父亲的正妻比下去,府中的女子再无人比小娘风光。 周姨娘满意地看著孟听晚,不愧是她悉心教导的女儿。 “听晚,傅家大房的情况,世人都心知肚明,那位病弱世子不知能活几何,安国侯乃是武將,命数必然长不了,傅隨安是傅家二房唯一的嫡子,若是大房倒了,傅家以后的当家人,只能是傅隨安。” “小娘,可是安国侯夫人是郡主,她膝下也有儿子。” “傻孩子,圣人看的是能力,她是皇亲国戚又如何,待她百年后,傅家还不是隨安说了算?” 孟听晚仔细一听,好像有点道理。 “再说,就算大房不倒,依著傅隨安的能力和才华,你还担心他越不过大房?” 孟听晚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小娘吃过的米比她吃过的盐还要多,小娘的分析不会有错。 “听晚,相比於名分,男人的怜惜和爱更为重要,不管你心里多么不高兴,你都要让他高兴,让他时时记得你的温柔体贴。” “小娘,听晚记住了,绝对不会让小娘失望。” 周姨娘十分欣慰,手温柔地覆在孟听晚的腹部。 “听晚,顏面不是旁人给的,而是自己挣的,閒言碎语远没有將来的前途重要。” 孟听晚认真点头。 “小娘放心,女儿有分寸。” 孟听晚勾唇,唯有见到人,她的万般本事才能放出来。 谢南笙,一张契约,根本算不得什么。 “啊啾!” “姑娘,可是昨晚睡不好,著凉了?” 竹喧担忧地看著谢南笙,赶忙端来一杯温茶。 “没事,只是鼻子有些痒,更衣。” 谢南笙坐在铜镜前,镜中少女眼底似有什么东西在翻滚。 今日,孟听晚和傅隨安的名字將会轰动盛京,她重生回来半个月,每一刻每一瞬都在等待,昨晚自然睡不好。 “竹喧,赵夫人和张夫人可都安排好了?” “姑娘放心。” 谢南笙缓缓勾唇,镜中的少女难得上了点妆,朱唇一点,娇艷不已。 “李氏进府了吗?” “还未,不过也快了。” “好,我们走吧。” 谢南笙早早让人定了雅间,正在傅隨安和孟听晚的雅间对面。 她带著婢女到的时候,三楼的雅间只有她旁边的雅间关了门,其他的客人还没到。 “姑娘,我们来得有些早。” 谢南笙瞥了一眼旁边,压低声音开口。 “有人比我们还早。” 说完,主僕三人不再说话,竹喧和松闹透过门缝看著对面,谢南笙安安静静地坐著喝茶。 一盏茶的时间,雅间外断断续续传来脚步声,其余雅间的客人三三两两结伴而来。 “姑娘,人来了。” 谢南笙放下茶杯,嘴角弯出一个明显的弧度,起身走到门前。 一个熟悉的身影躬著身子,进了对面的雅间。 不是傅隨安又是谁? 难怪偷情多次都无人识出,傅隨安身著苍青色衣裳,佝僂著身子,手上几枚赤金镶嵌宝石的戒指,分明是商人的打扮。 不多时一个打扮清丽,戴著帷帽的女子,伸手叩门。 屋中的男子只开了一条门缝,一把將人捞了进去,速度之快,可见其熟稔。 谢南笙忍著心头的噁心,他们明明郎情妾意,却要將她扯入浑水,『戳瞎』她的双眸,『断』了她的退路。 用她和谢家人的血祭奠他们的感情,残忍至极! 谢南笙手指紧紧抠著门,竹喧小心翼翼掰开。 “姑娘,莫要为那种男人伤了自己,他不值得。” 思绪回笼,谢南笙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她並没有解释。 “姑娘,张夫人和赵夫人也到了。” 谢南笙再次探头往外看,只余下一间雅间还开著门。 今日看戏的人,还挺多。 万事俱备,东风就要来了。 谢南笙正要转身坐回位置,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脸色瞬间阴沉。 谢鹤鸣跟一个同僚,鬼鬼祟祟进了那间开著门的雅间。 二人关门的时候,还四下看了一眼。 谢南笙手扶著门框,眼底露出一抹惊慌。 谢鹤鸣,怎么也在? 谢鹤鸣要是在场,傅隨安和孟听晚的姦情暴露,谢鹤鸣背后的人会第一时间知晓其中內情,他们会找人压下今日的事。 她半个月的努力就白费了。 不行,谢鹤鸣不能在戏茗轩。 “姑娘,该怎么办?” 谢南笙手撑在门上,身子微微有些发颤,脑子快速转起来。 眼波微转。 有了! 谢南笙的目光落在竹喧的身上,声音带著两分急切。 “竹喧,你去办件事,务必要快。” 第27章 好香 竹喧戴著谢南笙的帷帽,开门溜出去。 谢南笙的目光一直落在谢鹤鸣所在的雅间,心中莫名有些紧张。 谢鹤鸣不能留在戏茗轩。 隔壁雅间,傅知砚衝著秦年点头。 “跟著。” 苏珩白了傅知砚一眼,口是心非的男人,他再信傅知砚是为著恩情才几次三番插手谢南笙的事情,他就是猪。 他非要逼著傅知砚承认他的心意。 谢南笙不敢坐下,直直看著那扇紧闭的门。 楼下大堂,戏曲声悠扬传来,谢南笙心中打鼓,紧握手心。 再快点! 终於,谢鹤鸣的小廝叩开门,不多时,谢鹤鸣脸色铁青带著小廝离开。 谢南笙见状,猛然鬆了口气。 “姑娘,人走了。” 谢南笙点头。 “我看到了,將屏风打开,露出一条门缝。” “是。” 谢南笙坐回位置上,看著台上的戏角,心中估算时间。 李氏快来了吧。 李氏刚端起一杯茶,荷嬤嬤急忙跑过来,附在李氏的耳边低语两句。 神色巨变,李氏脸色比厨房的铁锅还要黑上两分。 “什么?” 话出口的瞬间,李氏才反应过来,压下心头的恐惧,略带歉意地看著对面的藺如之。 “二夫人,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李氏揪著帕子,脑子转得比陀螺还快。 “谢夫人,下面的人说隨安摔倒了,我要回府瞧一瞧。” 藺如之一听,那还了得,赶忙站起来。 “我陪你一道去。” 李氏一听,哪能让藺如之跟著,那岂不坏事,那贱人快要害死她了。 “谢夫人,隨安和南笙的婚期越来越近,谢家一堆事情等著你处理,你且在府中等我消息,不管伤得重不重,我都不会瞒著你们。” “我就算再忙,也不缺这半刻的功夫,隨安这孩子也真是,怎如此不小心。” 李氏急得一脑门汗,一把拉住要走的藺如之。 “谢夫人,隨安要面子,他肯定不愿自己脆弱的一面为旁人道。” 李氏心虚,她知道这话有狭义,可被误会总比姦情被知晓要好。 等谢南笙过府,她再让隨安在藺如之跟前好好表现,三不五时给谢家送点好东西,藺如之必不会多想。 藺如之拧眉,停在原地,心中有些不太舒服,可男子总是爱好面子,好像也能说得过去。 “既如此,那我等你消息。” 李氏如释重负,面上却不敢显露。 “谢夫人,放心。” 说著,不等藺如之回答,李氏急忙带著嬤嬤离开。 一上了马车,李氏的脸比乌云密布的天还要沉,咬牙切齿开口。 “那贱人还真是不安分,隨安也是个糊涂的,这都什么时候了,到底是那不值钱的真心重要,还是前程重要。” 荷嬤嬤小心翼翼开口。 “夫人,公子的性情像极了老爷。” 李氏如何能不知,她就是因著死鬼深情好拿捏,才做了他的外室,可她却不愿傅隨安学那死鬼夫君。 “好的不学,尽学些不好的,让车夫快些,我去將隨安逮回去。” 台上的戏正高潮,雅间里的两人也情到浓时,傅隨安搂著孟听晚,下巴抵在孟听晚的锁骨处。 “听晚,你好香。” 孟听晚含羞带怯,假意伸手推了推傅隨安,湿润的红唇一张一合,娇媚柔弱。 “隨安哥哥,你会不会忘记我?” 傅隨安眼神迷离,视线往下扫,心中的火热冲了上来。 “听晚,我说过,我的真心只给你一人,又怎捨得忘了你。” 孟听晚眼底露出一抹欣喜,可仍旧蹙著眉。 “可是隨安哥哥就要成亲了,我不怀疑隨安哥哥的真心,我只怕隨安哥哥身不由己,我也不想隨安哥哥为难。” 傅隨安眼底清明了些许,缓声嘆气,在孟听晚的耳垂上咬了一下。 “听晚,你真懂事。” 孟听晚纤细的手扶著傅隨安的手臂,柔柔开口。 “若听晚不能留在隨安哥哥身边,听晚也无甚怨言,只盼隨安哥哥一切都好。” 傅隨安到底是个俗人,哪里能受得住孟听晚以退为进地示弱。 “听晚,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你不要想太多,夫为妻纲,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正常,到时候,我让谢南笙亲自操办我们的婚事,你觉得如何?” 孟听晚脸上一喜,心中十分得意,看来那张契约也无甚大用。 “隨安哥哥是听晚的天,听晚都听隨安哥哥的。” 声音带著蛊惑,傅隨安胸腔上下起伏。 “听晚,我想你了。” 傅隨安一把將人掰过来,四目相对。 不知是屋中的温度太高,还是因著两人之间的曖昧,总之两人很燥热。 傅隨安不爭气地吞了口唾沫,直勾勾看著孟听晚的红唇。 “听晚,我想你。” 孟听晚一手扶著傅隨安的脖子,一手扶著肚子。 “听晚,也想隨安哥哥。” 傅隨安噙住香甜的唇瓣,一手禁錮孟听晚的腰身,一手摸向她的腰带。 孟听晚伸手握住傅隨安的手,从傅隨安的攻势中退出,喘气开口。 “隨安哥哥,今日不行。” 话还没说完,雅间的门被敲响,傅隨安眉眼不悦。 甘於死哪里去了? “隨安。” 李氏的声音传进来,傅隨安瞳孔一缩,赶忙起身整理衣裳。 门被打开,李氏看到傅隨安身后的孟听晚,衣裳还没穿好,气不打一处来。 “母亲,你听我解释。” “闭嘴。” 李氏恶狠狠看著孟听晚,朝著孟听晚走过去。 孟听晚咬唇,她能看到李氏眼底的杀意。 她知道,今日过后,李氏肯定不会让她有机会见到傅隨安。 小娘说得对,面子是自己挣来的,不是旁人给的。 所以她要替自己爭上一爭。 第28章 有孕? 巴掌落下,孟听晚不躲不闪,隨后在李氏的注视下,柔弱倒在桌子上,桌上的茶盏尽数挥落。 “哐当!” 瓷器落地的声音,思绪回笼,谢南笙透过屏风看向外面,眼底生寒。 对面雅间的门被人適时从外面打开,谢南笙认得那人,孟听晚的婢女,嘴角勾著笑。 她就说孟听晚著急,於她才有利。 孟听晚娇柔地跪在地上,紧紧拽著李氏的衣裙,哭得梨带雨。 “夫人,我跟隨安哥哥情投意合,此事都怪我,还请夫人不要责骂隨安哥哥。” 李氏瞳孔睁大,她知道这贱人约了隨安出门,她急忙带著婆子赶来,打算偷偷將人绑走,將隨安带回侯府。 可是她的巴掌刚碰到孟听晚,这贱人便摔了屋中的茶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们在屋中苟且? 而且,门怎么被打开了? 李氏一眼就看穿孟听晚的把戏,她是打定主意拖著隨安,是要毁了隨安。 “贱人,你还要不要脸?” “夫人,都是我情不自禁,你要打要骂,我都认了,但是我跟隨安哥哥是真心相爱的。” 孟听晚眼眶发红,像极了受伤的小兔子。 “隨安哥哥,今世不能相守,我们来世再见。” 话落,孟听晚朝著一旁的柱子撞过去,傅隨安大手一捞。 孟听晚顺势落到傅隨安的怀里,哭的身子轻轻发颤。 “隨安哥哥,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想连累隨安哥哥。” 傅隨安將孟听晚抱在怀里,他的心被搅乱,快要痛死了。 “母亲,我跟听晚情投意合,求母亲不要为难听晚。” 李氏简直要被气疯了,屋中的柱子有四根,孟听晚偏偏选了离傅隨安最近的一根。 隨安甚至都不用起身都能將她捞回去,如此拙劣的手段,隨安看不出来,难道她看不明白? “贱人,光天化日之下,你不要脸。” “隨安,她分明是想拖臭你的名声,你糊涂了吗?”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傅隨安的心思完全被孟听晚牵动,似乎已经不记得思考,脱口而出。 “母亲,我没有糊涂,我爱听晚。” 李氏脸一阵青一阵白,气得脑袋疼,伸手將孟听晚从傅隨安的怀里扯出来,左右开弓,狠狠扇了几巴掌。 “贱人,我打死你。” 孟听晚的小脸高高肿起,李氏仍旧觉得不解气,用力一扯。 只听撕啦一声,孟听晚的衣衫被撕裂,胸前大片春光露出,围观的人群譁然一声。 “啊,隨安哥哥。” 孟听晚哪里还顾得回嘴,死死捂著自己的胸口,脸又肿又青,哭得梨带雨。 “滚开,全部给我滚开。” 傅隨安眼睛猩红,用力推开李氏,將孟听晚护在怀里。 李氏身形踉蹌,差点往前栽下去,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呵护长大的儿子,伸出的手指止不住发抖。 “为了这个贱人,你居然推我?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逆子。” “母亲明知我心中有听晚,你这般可考虑过我?” 周围的看客越来越多,他们许久没看到这样的热闹了,傅大人跟鸿臚寺卿的庶女茶楼私会。 两人情难自抑,把茶楼当成客栈,嘖~ 傅大人为了一个女子推倒自己的母亲,果然牡丹下死做鬼也风流。 “孟姑娘的小娘进府半年生下女儿,看来孟姑娘得了真传。” 无数道嘲讽的视线朝著三人看过来,李氏气得胸口上下起伏。 傅隨安这才回过神来,眼底闪过惊慌。 可看著怀中娇柔的女子,想起方才在雅间里面令他难以把持的一幕,心都快要碎掉了。 孟听晚扯著傅隨安的衣袖,哭得身子发抖,她是真的害怕,方才不少男子都看到了她胸口的景象,傅隨安当真不在意吗? 嘶! 李氏正要上前將两人扯开,可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 “流血了。” 血跡在孟听晚的衣裙上氤氳出一片,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往下坠。 “隨安哥哥,我的肚子。” 傅隨安顾不得其他,眼见孟听晚的脸色愈发惨白,抱著人朝著一旁的医馆走去。 “嘖,孩子都有了。” “陛下不是才下赐婚圣旨吗?还是谢家嫡女。” “谢家姑娘可是天之娇女,傅大人跟孟姑娘家世也算相配,何苦要祸害谢家姑娘。” 李氏闻言,再也坚持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谢南笙看著面前的一幕,只觉得神清气爽,他们不痛快她就痛快。 视线落在另外一间雅间,里面坐著的是赵御史的夫人王氏,国子监祭酒张夫人卫氏。 一个贤內助,一个大喇叭,足够傅隨安和孟听晚喝好几壶。 上辈子傅隨安將她关起来后,跟她说了许多两人的事,今日茶楼相会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所以她这段时间给了孟听晚一种错觉,话里话外透露著她非嫁傅隨安不可的决心。 傅隨安在府中休养身子,打乱了两人原本的幽会,加上那张不存在的契约,孟听晚自然坐不住。 她要让外人捕捉到她跟傅隨安之间的真情,她一定要进侯府,所以她利用李氏,將计就计。 孟听晚死时已经怀孕二月余,可见如今孟听晚已经有喜了,她让人在孟听晚的茶水里加了点东西。 姦情,苟且,有孕,赐婚,背叛,忘恩负义,甚是有趣。 李氏上辈子丟在她身上的锅,这辈子她全部还给她。 谢南笙的眼眸沉了下去,她这辈子不会嫁给傅隨安,不用捧著夹生的饭。 松闹眼眶发红,心疼地看著自家姑娘。 “姑娘,奴婢好难过。” 松闹跪在谢南笙的脚下,抱著谢南笙的双腿,肩膀微微抽动。 自从接到圣旨之后,姑娘就没睡过好觉,每晚都是在噩梦中惊醒。 好几次,她跟竹喧都能听到姑娘撕心裂肺的哭声。 谢南笙伸手轻轻抚著松闹的背,温声开口。 “不哭。” 松闹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泪水,仰著头看著谢南笙。 “奴婢不哭,这是好事,奴婢不该哭。” 傅隨安已经是翰林院修撰,手握赐婚圣旨,明目张胆幽会情人,珠胎暗结,不把谢家放在眼里就算了,可此举又置陛下於何地? 天子的顏面可不是傅隨安一句道歉就能挽回的,尤其是天子本就指著赐婚抚平內心的愧意。 可傅隨安不但封了天子的门,还把窗关上了。 谢南笙嘴角掛著笑,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沓纸递给竹喧,这是她重生之后就开始写的话本子。 “卖给各大茶楼的说书先生,京中的戏班子,万事小心,速度要快。” 谢南笙不能等,必须要趁他病要他命,不能让傅隨安有一点喘气的机会,更不能让谢鹤鸣背后的人比她先出手。 另外,因著谢鹤鸣,她还有另外一手准备。 谢鹤鸣背后的主子能压住市井百姓,未必能压下读书人。 读书人骂人最能戳肺管子,长篇大论下来没有一个重复的字,看似温和,可每一个字都跟刀子一样,扎得遍体鳞伤。 尤其是辱骂傅隨安这样的浑蛋,信手拈来。 只是,谁才是最合適的那人? 谢南笙捏著怀中的纸张,脑中一个一个筛选。 第29章 南笙 门外的笑声並没有隨著傅隨安母子的离开而停下。 原本待在雅间看戏的客人,三三两两走到一楼大堂,兴致冲冲地谈论刚刚的一幕,更有好事者,已经开了赌盘。 谢家会不会请求陛下退婚? 傅隨安会不会一日迎娶两位新娘? 谢家跟傅家是否反目成仇? 天子会如何处置傅隨安? 傅隨安打了天子的脸,会不会被贬为庶民? 谢南笙听著楼下的热闹,却没有太多关注,她脑中的思绪还没停下。 不知为何,傅知砚的身影会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他確实是个合適的人选,一脸病容,却能拉得动弓,在死讯中,活得好好的。 可是······ 她还欠他的恩情。 “咚咚!” 雅间的门被叩响,思绪回笼,谢南笙缓缓吸了一口气,只以为是竹喧回来了。 “进。” 门被人打开,轮子移动的声音,紧接著傅知砚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出现在谢南笙的视野中。 一闪而过的惊讶,还有一点欣喜。 “世子。” 苏珩嘴角抽了抽,他也在,谢大姑娘怎只看到傅知砚? 嘖嘖嘖! 当真是有趣! “苏二公子。” “谢大姑娘,好巧。” “阿珩,你先出去。” 苏珩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幽怨地看了傅知砚一眼,带他玩玩怎么了? “我回隔壁等你。” 雅间的门被关上,只剩下两人。 傅知砚敛去心神,抬眼打量谢南笙,一瞬不瞬。 “你从未想过嫁给傅隨安?” 谢南笙坦然迎上傅知砚的目光,认真点头。 “是。” “他忘恩负义,实不是良配,我既知他的卑劣,自是不会跟他捆绑在一块。” 那为何一开始不说? 傅知砚突然鬆了一口气,且有些莫名其妙,反应过来后,不免自嘲。 “所以接到圣旨后,你就开始筹谋。”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没错。” “外面的风言风语,都是你授意,为的就是激怒孟听晚?” “对,她乱了,我才好行动。” 傅知砚变著法將自己疑惑解决,忽而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怎会不知那些传言是她放出,可为著傅隨安,还是为著激怒孟听晚,却是两回事。 起码,对他来说,是两回事。 可想到此,傅知砚又不免心疼。 这些时日,她要承受父兄骤然离世的痛苦,压下心中的恨意虚以逶迤,忍著噁心陪傅隨安母子演戏,假意不知孟听晚的挑衅,还要分神调查谢鹤鸣。 他应该早点悟明她的想法,如此也能帮上一帮。 其实,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只是他不愿意相信。 “辛苦了。” 声音沙哑,夹著心疼。 谢南笙的心驀然跳了一下,心里莫名发酸,眼尾染上湿意。 傅知砚能懂她。 这是谢南笙脑中的第一个念头。 谢南笙抿唇低头,再次抬眸已经敛去方才外露的情绪。 “只要能让傅隨安自作自受,这点苦算不得什么。” 以后不用面对傅隨安噁心的嘴脸,不用配合他的『深情』。 “你准备了话本子,应当还有后手,傅隨安到底是安国侯府的人,是傅家对不住你,让我出份力。” 傅知砚喉结滚动,骨节分明的手指握著玉佩,似要將其没入手心,声音蕴含了一点祈求。 谢南笙张了张嘴,对上傅知砚的神情,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好。” 释然一笑,傅知砚眼底染上笑意,握著玉佩的手缓缓鬆开。 “说说看。” 谢南笙被晃了心神,他如此欢喜能帮她? 从怀中拿出一张纸,上面记了傅隨安跟孟听晚情起何时,情深几何,两人苟且的地点,珠胎暗结的猜测。 “世子,你的文笔极好,傅隨安那等人渣不值得世子亲自动笔,世子寻一两个可信任的书生即可。” 傅知砚接过谢南笙递过来的纸张,上面还残留著女子的香气,指尖微微发烫。 “必不会让谢大姑娘失望。” “世子,如幼时那般,唤我南笙吧。” 傅知砚眸间微动,多了一点谢南笙看不明白的情绪,嘴里轻声呢喃。 “南笙。” “苏公子还在隔壁等世子,世子先回去,我还要在此等我的婢女。” “好。” 竹喧按著谢南笙的吩咐,先是到绸缎庄买了一套鹅黄色的成衣。 换上之后,模仿谢清若的动作,戴著帷帽状似不经意从谢鹤鸣的小廝跟前走过,朝著安国侯府的方向走去。 四处张望,生怕被人发觉。 小廝眼见不对,拔腿去找谢鹤鸣。 谢鹤鸣一听谢清若跑出来了,不免想到背后的人交代的事,怕谢清若一时糊涂坏了大事,带著小廝追了出来。 谢鹤鸣两人追了两刻钟,终於在一条巷子停下,体力已经消耗大半,眉眼中儘是烦躁。 “你往前面去。” 谢鹤鸣给了小廝一个眼神,小廝会意往后包抄,谢鹤鸣则继续往前。 竹喧捂著心口,躲在拐角,小心翼翼探头看了一眼,只见二老爷站在原地大口喘气。 可她不敢大意,她要是被二老爷逮住,虽然未必会坏姑娘的好事,可是二老爷本就多疑,联想起今日戏茗轩的热闹,二老爷怕是会怀疑姑娘的目的。 姑娘筹谋半月,她不能拖累姑娘。 思及此,竹喧视线一扫,瞥见不远处的泔水桶,心中有了计划。 顾不得旁的,脱下外衣,扔到泔水桶里,接著弄乱自己的头髮,在地上滚了一圈。 隨后蹲在地上,抹了一把泥土往脸上涂,原本白皙的小脸满是脏污。 竹喧瞥见一旁的泔水桶,咬牙抹了点在头髮上,直接蹲在泔水桶旁,手上还拿著从桶里找出来的骨头。 脚步声渐渐清晰,竹喧低著头,耳朵竖起来,身子不自觉躬起来。 越来越近。 “老爷,不见了。” 谢鹤鸣皱著眉,温润的脸上儘是怒意。 “找,她还能遁地不成。” “老爷,不如我们问问那个小乞儿。” 谢鹤鸣的视线看了过来,取下荷包,抬步朝著竹喧走过去。 “姑娘,你刚刚可有看到什么人?” 竹喧拿著骨头,忍著噁心,只要谢鹤鸣走过来,她就吃下去。 为了姑娘,这点苦,算不得什么。 第30章 多谢 谢南笙在雅间等了半个时辰,竹喧才匆匆回来。 “姑娘,二老爷回府了。” “好,你辛苦了。” 谢南笙感激地看著竹喧,引开谢鹤鸣两个大男人,肯定费了不少力气。 竹喧眼眶一红,赶忙將那点泪意憋回去。 “奴婢不辛苦,世子的小廝帮了奴婢大忙。” 谢南笙看向竹喧。 “世子的小廝?” “没错。” 谢鹤鸣越走越近,竹喧都准备嗦骨头了,隔壁巷子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你是哪家的姑娘,怎么躲在这里?” 谢鹤鸣和小廝一听,哪里还顾得上面前的乞儿,拔腿就朝著隔壁去。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谢鹤鸣和小廝离开后,秦年从墙上跳下来,上下打量了竹喧一眼,眼底没有任何嫌弃,直接上手帮竹喧掸去身上的灰尘,带著竹喧去清理乾净。 竹喧將巷子里的事情说了一遍,不过省略了她扮做乞儿的事,她不愿让姑娘愧疚。 谢南笙听完,伸手捏了捏竹喧的小手。 “回头,我会让人给秦年备一份厚礼。” 当然,傅知砚也会有。 她一直想岔了,傅知砚上辈子对她有恩情,可是傅知砚並不知道上辈子的事,他或许只想报今生的恩,报父亲的恩。 他是个君子,有恩必报,她不该再三拒绝。 “姑娘,松闹呢?” 谢南笙看著门口。 “应当快回来了。” 话音刚落,戴著帷帽的松闹推门走进来,衝著谢南笙微微点头。 “姑娘,奴婢很小心。” “好,我们回府。”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半个时辰,傅隨安和孟听晚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母亲和祖母应该都知道了。 她该回去给她们一个解释。 祖母和母亲应该会心疼她,可是一时的笑话总比一辈子夹生的饭要好。 “竹喧,今晚偽装成周姨娘的婢女给傅隨安带句话,就说孟听晚自觉惭愧,吵著要以死谢罪,另外派人在孟家门口守著,有任何风声,都要跟我说。” 孟听晚肯定捨不得死,但是她可不敢保证会不会有人想將计就计,將孟听晚送到地府。 她不在意孟听晚死不死,只是她的死不能栽到她头上。 竹喧点头,只是不免心疼自家姑娘,一想起傅二公子每次过府带的那些小玩意,险些將昨晚的饭都吐出来。 “回吧。” 谢南笙走到隔壁雅间,停下脚步,轻声开口。 “多谢。” 隨即迈步离开。 傅知砚握著茶杯的手顿了一瞬,秦年已经將那婢子的事情告诉他们。 所以,她身边的人也如她一样。 “阿砚,你当如何?” 傅知砚看向苏珩。 “她从未想过要嫁傅隨安。” 苏珩略显无语。 “虽然我此前以为她非傅隨安不可,可显然我也被她的举动欺骗了,今日看了一齣戏,我能猜得出来,我还没蠢到这地步。” 傅知砚嘴角勾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只是眼底多了点心疼。 “她要傅隨安发臭发烂,他要傅隨安身败名裂,再不能跟她相提並论。” 可是,傅知砚直觉事情不简单,若只是因为背叛,她眼底为何会露出那样悲戚悲凉的神色。 傅隨安,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所以,你准备如何骂傅隨安?” 思绪回笼,傅知砚看了苏珩一眼。 “你別这般看著我,我的嘴皮子可没有你利索。” “足够了,对付傅隨安足够了。” 苏珩眼皮抽了抽,他是该感激傅隨知砚看得起他,还是感谢傅隨安不如他? “我记得平日想巴结你的书生挺多。” 苏家以后是苏珩的大哥当家,可毕竟苏珩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 “我明白了。” 苏珩看著傅知砚,脑中不免想起他的计划。 “阿砚,仔细一想,谢大姑娘还真可怜,被未婚夫背叛,傅隨安那人渣连孩子都有了,她肯定不愿嫁给傅隨安。 事情闹大,虽不是她的过错,可难免不会有閒言碎语,京中世家的嘴脸,你也清楚,肯定不愿这时候上门提亲,即便他们愿意提亲,谢家也要多几分考量,她要是守孝三年,以后可怎么办?” 苏珩一边开口,一边打量傅知砚,心里还美滋滋。 小样,小爷就不信你能忍住。 傅知砚没有看苏珩,只淡声说了一句。 “苏家也是京中世家。” 苏珩嘴角的笑倏地收住,不可思议地看著傅知砚,嘴角都有些发抖。 “傅知砚,你不会想让我娶她吧?” 谢大姑娘虽然很好,但是他从未想过要娶谢大姑娘,毕竟感情的事,讲究两情相悦。 傅知砚抬眸,眼眸清冷。 “你骂京城世家,连苏家也骂了。” 苏珩驀然鬆了口气,骂两句无所谓,父亲母亲又听不到。 “还好,我差点以为。” “不过,你的提议不错,你会好好对她,是吗?” 苏珩蹭的一下站起来,直直看著傅知砚,他怎么就看不透他? “傅知砚,你认真的?” “有何不可?” 苏珩再次噎住,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哪里还有半点试探的心思。 “傅知砚,你有病,小爷可不敢娶谢大姑娘,小爷怕有人覬覦貌美如的谢大姑娘,小爷可不想赔了夫人又折兵。” 说著,苏珩狠狠『瞪』了傅知砚一眼。 他本意是试探傅知砚,怎么把自己搭进去了? 傅知砚敛眉,认真思索苏珩的话,半晌后,轻声开口。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若是守不住她,也是你没本事。” ······ 苏珩快要吐血了,他也没说过要娶谢大姑娘啊? 还有,他没本事? 鬼话。 皇帝是他亲舅舅,长公主是他母亲,太子皇子是他表兄表弟,上京想嫁给他的姑娘,从宫门口排到城门口,加起来能绕十圈皇城。 他没本事? 傅知砚好像能猜出苏珩的想法,淡淡看著他。 苏珩面对傅知砚的神情,烦躁地坐下来。 “傅知砚,你少给小爷装傻,你分明知道小爷的意思。” 傅知砚眼眸沉了下,手指轻轻抚著轮椅把手。 他在提醒自己,他的身体。 “我,不知。” 苏珩被气笑了,可看见他的动作,那点怒气早就消散了。 他,到底被疾病压垮了背。 算了,何苦逼他。 “小爷要去喝酒了,酒喝多了,嘴上没把门,才好办事。” 第31章 身败名裂 思索间,谢南笙已经到了谢老夫人的晚香堂。 藺如之在屋里急得团团转,眼眶跟受伤的兔子一样红,看到谢南笙时泪水再也忍不住。 “祖母,母亲。” “南笙。” 谢南笙快步上前,伸手轻轻拍了拍藺如之的手背。 “南笙,母亲没想到傅隨安居然如此无耻,他平日装得温柔如玉,可却是个表里不一的浑蛋。” 藺如之心疼地看著谢南笙,原以为傅隨安是个好的,没想到是个十足的渣男,这下怎么办才好? “过府就要吃一辈子夹生的饭,这可如何是好?” 谢南笙拉著藺如之坐下,低头敛去眼底的恨意,上辈子吃过,这辈子绝对不会再尝一遍。 “李氏急匆匆离开,我还真以为傅隨安伤到了,谁曾想李氏是去抓姦的,简直欺人太甚。” 藺如之一想起李氏今日的慌张,没来由噁心,事到如今,竟然还想著隱瞒。 “母亲,傅家欺人太甚,可是打量南笙无人撑腰了?” 谢老夫人看了藺如之一眼。 “你先坐下,听听南笙怎么说。” 谢南笙看向老夫人,老夫人也看著她,眼底已经有两分猜测。 “母亲,今日之事,我一早就知晓。” 藺如之一怔,先是看了一眼老夫人,隨即才疑惑地看著谢南笙。 “到底怎么回事?” “母亲,赐婚圣旨下来的那一日,我路过戏茗轩,看到傅隨安和孟听晚相携从戏茗轩离开,两人举止亲昵,有说有笑。 我从那时起就开始怀疑,后来傅隨安约我去游湖,孟听晚竟也在,傅隨安跳湖救的那人就是孟听晚。” 藺如之泪水盈在眼眶里,努力拼凑谢南笙的话中的画面,可光是想,就已经足够难受。 南笙亲眼看到,还要陪著他们演戏,一颗心岂不是千疮百孔? “南笙,都是母亲不好,他装得情真意切,说要带你出府散心,母亲没想到他如此作践你。” 藺如之心疼,如果不是为著她,南笙或许都不会出府。 谢南笙握著藺如之的手。 “母亲,那日碰到了苏公子和傅世子,他们二人並未有好果子吃。” “南笙,祖母且问你一句,今日之事,可是你做的?” 谢老夫人总能从三两句话中听出眉目。 游湖,孟听晚,落水搭救,谢南笙前些日子特意去送鸡汤,鸡汤还未送完,京中就传出二人感情甚好的言语。 一事接著一事,看似无甚关联,可又处处关联。 谢南笙抬眸,坦然点头。 “是。” “傅隨安早已心有所属,哪怕圣旨赐婚不是他本意,他大可以同孟听晚说清楚,断绝关係,以后同我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或者同谢家言明,谢家绝不会强迫他,甚至会想法子请求陛下收回赐婚圣旨。 可是傅隨安没有,他一边抱著孟听晚许下承诺,待我过府纳她为妾,一边假意哄骗我,说什么得我是他之幸,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才不会做他登上云端的石阶,更不会成为他们感情中的牺牲品,傅隨安不配。” 藺如之震惊了,她从女儿的眼里看到浓浓的恨意,可也只是一瞬。 “南笙。” 藺如之张了张嘴,再多的话都说不出来。 “母亲,虽姦情败露之人是傅隨安,可谢家必定会受些影响。” “无妨,母亲只要你高兴就好。” 谢南笙心中酸涩,用力吸了吸鼻子,抬眸看著谢老夫人。 “祖母,我要傅隨安身败名裂。” 谢老夫人抬起头,认真看著谢南笙,已经明白谢南笙的想法。 “本就是傅家对不住谢家,做你想做的事,不必顾忌太多。” 谢老夫人向来果敢刚毅,谢南笙自然不该犹犹豫豫,在一件小事上,要死要活。 谢老夫人心中深深嘆气,圣上赐婚,谢家没有拒绝的权利,天子只管自己心安,哪里会管旁人的死活。 谢老夫人看明孙女的决心,再次轻声嘆气,事到如今,唯有將事情闹大,才有退路,否则南笙还得落在傅家。 谢南笙笑著点头,一阵暖意將她包裹。 “南笙,你祖母说得对,放开手去做,母亲可以养你一辈子。” 藺如之没有婆母的眼界,但是她有钱,不完的钱。 只是一想到往日她对傅隨安露出的笑,就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再给李氏两巴掌,居然教出这样的货色。 果然,是她想错了。 一个登堂入室的外室能是什么好东西。 呸! ······ 与此同时,傅隨安已经被李氏强硬带回府。 “傅隨安,你脑子都是浆糊吗?你怎么能当著眾人的面,说那样一番话。” 傅隨安还没有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 听晚有孕了,听晚怀了他的孩子,难怪听晚说今日不方便。 “啪!” 李氏见著傅隨安没有反应,狠狠甩了傅隨安一巴掌。 她今天快要气炸了,她叮嘱过孟听晚,叮嘱过傅隨安,可是两人丝毫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母亲。” 傅隨安回神,拧著眉看著李氏。 “你可知你握著圣上的赐婚圣旨?” 傅隨安眼底终於闪过慌乱,冷汗不停往外冒,陛下会要了他的命吗? 他当时也不知道为何头脑一热就说出那样的话,可是他看到听晚楚楚可怜的样子,他忍不住。 事情闹大,该如何收场? 他的前途?谢南笙会怎么想? 而且如果不是母亲,无人会知道他们的事,他和听晚不会成为笑话。 “母亲,如果不是你打听晚,后面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 李氏气急,不可思议的看著傅隨安,显然没想明白,她精心养育的儿子居然会將一切都怪在她头上。 简直,要疯了。 “傅隨安,这都是那个小贱人的伎俩,你瞎了吗?” “母亲,听晚是个良善的女子,你为何总要揣度她?” 李氏张著嘴,捂著心口,摇摇欲坠。 “我揣度她,我吃过的米比你吃过的饭都多,你看不明白,难道母亲还不懂?” 李氏快要气疯了。 “我不同你爭,你立即滚去谢家道歉,只要谢南笙原谅你,这件事就能回头。” 祈求谢家人的原谅,让谢南笙心软。 另外,还有最棘手的一件事。 李氏眼底闪过狠辣。 孟听晚! 第32章 插手 傅隨安到了谢家,本以为要受一番冷落,或者吃个闭门羹。 可是他怎么都没想到,谢家的人直接把他放进去了,还將他引到园。 可见,谢南笙心中有他。 傅隨安一眼看到坐在凉亭中的谢南笙,一袭白色衣裙,青丝用一根簪子挽起,清冷除尘。 傅隨安不可否认,谢南笙就是好看,听晚属於小家碧玉的类型,谢南笙就是天上的月亮,轻而易举就能將周边的星辰比下去。 傅隨安的心跳了一下,只可惜谢南笙无法同他共鸣,她永远不会知道他內心的孤独。 可听晚却是知道,而且听晚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他不能也不愿对不起听晚。 谢南笙出生名门,世家大族,他知道此事打了谢家的脸,他会好好补偿,绝对不会让她受委屈。 他会多给两分真心谢南笙。 “南笙。” 谢南笙知道傅隨安早就来了,因为那道噁心的视线让她反胃,只是她不想回头,她怕傅隨安自作多情。 “傅二公子,有话就说。” 谢南笙没有让傅隨安坐,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傅隨安倒也没有多想,他猜测谢南笙哭狠了,眼眶红肿,想来不好意思让他知道。 或者,她不愿让他看到她的脆弱,世家千金都有自己的骄傲。 思及此,傅隨安的脊背挺直起来,莫名自信。 “南笙。” “傅二公子,你不配唤我的闺名。” 谢南笙凉凉开口打断,半点都不给傅隨安面子。 傅隨安神情有些不自然,可很快也能想明白。 气头上,小女子总是有些气性。 “谢姑娘,昨日之事,我深感抱歉,我从未想过伤害你。” 谢南笙仍旧没有抬头,眼眸儘是凉薄。 “是吗?可还不是伤害了?” 傅隨安皱眉,沙哑著声音开口,语气中带了一丝歉意。 “谢大姑娘,对不起,我不该瞒著你,可是我怕你会误会,我想著等你入了府,之后再同你提及听晚的事,听晚懂事温顺,她一定会安分守己,以后不管爬到何处,有你跟听晚足矣。” “谢大姑娘,我是真心喜欢你,可听晚实在可怜,我只是分了一点怜悯给她,正如天底下所有的男子一样。” 谢南笙嗤笑出声。 “所以,我不如她可怜,我就要忍下她?” 傅隨安心里这般想,可面上哪敢如此,一个劲地摇头。 “南笙,我绝无此意,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发誓。” “傅隨安,谢家跟孟听晚,你只能选一个。” 谢南笙才终於抬眸,平静的眸子直直的看著傅隨安,眼底没有多余的情绪,让傅隨安难以琢磨其心思。 傅隨安张了张嘴,仍旧用那双噁心的眼看著谢南笙,满目柔情,其中还夹著一点委屈。 似是在诉说,她为何要逼他?她不该逼他。 “南笙,听晚怀了我的孩子,只要你高抬贵手,我將孩子记在你名下,至於听晚,就让她进府,当一个通房,甚至丫鬟都可以。” 谢南笙眼底嗤笑,傅隨安当真好大的一张脸。 一个贱种也配记在她名下,她才不会稀罕。 傅隨安稀罕,那他就好好护著。 不过,傅隨安確实要小心护著,毕竟可就这么一个种。 “南笙,你看中的是我的人,若我碍於谢家的权势就弃了听晚,你定是看不起我,不是吗?” 谢南笙揉了揉耳朵,冷声开口。 “傅隨安,你低下头。” 傅隨安面上一喜,凑近一点,朝著谢南笙微微低头,眼底含著祈求,双眼湿漉漉的。 “南笙。” “傅隨安,谢家女从不要垃圾。” 傅隨安脸色巨变,一阵青一阵红,难看至极。 垃圾! 两个字直击傅隨安的心灵,震得他的自尊碎得七零八落。 傅隨安隱忍地看著谢南笙,眼底的委屈和不甘真实了几分。 假山后面,谢清若揪著帕子,看著傅隨安的模样,眼眶止不住发红。 谢南笙当真无情,傅大人翩翩君子,她竟也捨得。 谢清若的心被揪在一起,她爱而不得的男子,在谢南笙眼里,竟得不到半点尊重。 谢南笙凭什么? 垃圾? 傅大人根本看不穿那个小庶女的计谋,他被矇骗在鼓里,可是他仍旧愿意对孟听晚负责,可见其重情重义。 而且他都说过要將孩子记在谢南笙的名下,已经给足尊重,她为何就不能宽容些? 若不是那张圣旨,打破傅大人的打算,他或许根本没想过要攀上谢南笙,她为什么要如此作践傅大人? 谢清若眸间一阵腥红,死死咬著自己的下唇。 “姑娘,二老爷让你去一趟。” 思绪回笼,谢清若微微拧眉,回头正对上远处直直盯著她的谢鹤鸣。 谢清若瞳孔剧烈收缩,不安將她包围,可到底不敢忤逆谢鹤鸣的意思。 书房里,谢鹤鸣脸色铁青,看向谢清若。 “你是不是要害死我,才甘心?” 谢清若抿唇,小心看著谢鹤鸣,谢鹤鸣脖子上有一道新的鞭痕。 “父亲,清若没有。” “没有?谢南笙和傅隨安的事,你为何要掺和一脚,你是想让別人知道你这骯脏的心思?” 谢清若神情受伤。 “父亲,我心思几时骯脏,父亲也说为著此事,殿下已经恼了父亲,我也只是想帮父亲。” 谢鹤鸣瞪著谢清若,如果不是因为担心她,他昨天就在场,说不定还能稍稍控制一下。 烦躁! “闭嘴,你可知眼下有多少人盯著谢家,盯著傅家,你让你的婢女买通人替傅隨安说好话,要是被人查出来,死的不是你,而是我?” 谢清若不可置信的看著谢鹤鸣,父亲都知道了? “蠢货,大房都没出手,你倒是先急了。” “父亲,清若只是想帮你。” “哐当!” 飞出去的茶盏落在谢清若的身上,溅湿一大片衣裳。 “滚回去抄女戒,若是再让我发现你在背后动手脚,你下半辈子別想回京城。” 谢清若惊恐地看著谢鹤鸣,父亲要把她嫁到外地? 不可以。 ······ 傅隨安被谢南笙嘲讽一顿,道歉的话语还没用上一成,直接被赶了出来,脸上的神情难看到极点。 算了,他不跟她一般计较,南笙还在气头上。 “公子,不好了。” 小廝的声音嚇得傅隨安险些跳了起来,右眼皮没忍住,狂跳起来。 “又怎么了?” 第33章 歌谣 竹喧小跑到谢南笙的跟前,压低声音开口。 “姑娘,二小姐去了一趟书房,出来的时候,情绪十分不好,眼眶泛红,身上的衣裳还被茶水浸湿,甚至还有茶叶沾在上面。” 谢南笙弯唇,端起面前的茶盏,她今日可是傅隨安说了好多废话。 “很好,看她还有没有胆子派人出去瞎掺和。” “二小姐就是犯贱,那傅隨安有什么好,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值得她上赶著去替他分辨吗?” 竹喧一脸愤愤不平,既有对谢清若隨意插手的气愤,更是觉得谢清若当真瞎了眼。 “確实不配,但是她好奇,她没吃过腐肉,肯定也想尝尝。” “提及傅隨安,奴婢都觉得噁心,二小姐,嘖。” 竹喧实在说不下去,她虽然身份低微,以后能加个管事的儿子已经是很好的去处,可她还真看不上傅隨安那种人渣。 吃著碗里看著锅里,搂著旁的女子诉说对你的情意,真心餵狗都好过给这种男人。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偏生还有人上赶著去討好。 “姑娘,二小姐的人没有隱藏好,有心之人若是一查,肯定会留下尾巴,可要?” 谢南笙摇头,眼底蕴含深深的墨色。 “不必,谢鹤鸣还不想死,他定会替谢清若扫清尾巴。” 而且,她或许还可以趁此机会,让谢鹤鸣狠狠出点血,同时让他少几分精力。 “竹喧,找几个人,好好演一下,让谢鹤鸣头疼几日。” 竹喧自小跟在谢南笙身边长大,主僕两人之间的默契还是有的,谢南笙一开口,竹喧瞬间领会。 “奴婢明白,奴婢立即下去,一定不会留下尾巴。” 谢南笙看著竹喧,发自內心笑了。 被人嘲讽几句算不得什么,她身边还有不少在意她的人。 竹喧刚退下,松闹推开门走进来,神色同样欢喜不已。 “姑娘,苏公子的人,挺配合。” 谢南笙有些云里雾里,抬头看著松闹。 “苏珩?” 松闹点头,將打听到的事情和盘托出。 “昨晚苏公子在乐馆喝酒,酒过三巡,吐出不少细节,话里话外都是对傅隨安无耻行为的指责,不过一个晚上,那些想要巴结苏公子的学生,已经纷纷出声谴责傅隨安不堪为人。” “忘恩负义、薄情寡义、脚踩两条船、表里不一、禽兽不如,奴婢学不来,总之骂得挺难听。” 苏珩喝酒,傅知砚的脸一下子滑到谢南笙的脑袋里。 他吩咐的吗? 不然谁敢將苏珩喝酒的事透露出来? 他,也去了吗? 可是,他的身子不是不好吗? 不知为何,想到有这种可能,谢南笙心头莫名有一点闷,但是她又不知这种莫名的情绪因何而起。 既然想不明白,谢南笙索性就不想了。 “还有?” 松闹点头,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们还编了两首歌谣。” “戏台上,两男女,戏台下,两男女,述情爱,道真心,话別离,女掉泪,男痛心,怀里抱,腹中娃,不知羞,不知羞。“ ”圣旨手中握,怀中美人泪,要问谁是妻,妻妾都想要,不学诗来报,不唱曲来回,只要样貌好,姻缘不用愁。” 谢南笙闻言,將方才的情绪拋之脑后。 “倒是顺口。” “可不顺口,大街小巷的孩童都在吟唱这两首歌谣,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用果吸引孩童去学,不过半日,三岁孩童都能朗朗上口。” “有人用果吸引?” “没错,只是奴婢也没查到是谁。” 谢南笙心中隱隱有所猜测,但是又不敢確定。 “不管是谁,只要是对我们好,都该感激。” “姑娘说得没错。” 谢南笙看向松闹。 “松闹,傅隨安为救红顏落水险些溺毙,可以为外人道了。” “是。” 松闹应声退下。 谢南笙看了眼天色,她还要去一趟祖母的院子,有些事情该让祖母知道。 可只要一想到老夫人难过的样子,谢南笙还是不免嘆气。 祖母的一生,实在有点苦。 苦的何止是谢老夫人,傅隨安都快成黄连了。 “公子,外面骂得可难听了,属下实在不好说出口。” 傅隨安看了眼甘於,他又何尝不知,只是他没想到这事发酵得如此之快。 不过也是,昨日可是在戏茗轩,唱戏的地方,热闹自然传得快。 “我从未得罪苏珩,他为何总是揪著我不放?” 上次游湖的事,三句话里有两句都在暗讽他,话里话外都是对他的不屑,苏珩凭什么看不起他? 如果不是他投了个好胎,苏珩说不准还在码头上乞討。 喝个酒都能扯到他头上,苏珩从前可不是这等为他人打抱不平之人。 当然,除了傅知砚。 可他跟谢南笙的事又扯不到傅知砚的头上,苏珩抽得哪门子的疯? 要论起来,苏珩要帮的人该是他,毕竟他也是安国侯府的人,他的名声不好听,安国侯府同样会被人詬病。 依著苏珩跟傅知砚的交情,他该帮自己。 不出手相帮就比上臭嘴,閒得发慌。 “公子,怎么办?若是苏公子再不出面,街上的传言会更难听。” 甘於小心翼翼將那两首歌谣说给傅隨安听。 “公子,今日是两首,保不齐明日就是四首了,后天就是八首。” 傅隨安烦躁不已,白了甘於一眼。 “我知道,用不著你提醒。” 甘於咂舌,他实在不想提醒,可是拿人钱財替人办事,而且又不是他传出的风言风语。 不对,不是传言,是事实。 哎。 深深嘆气,甘於不懂情爱为何物,他只知道谢大姑娘跟孟姑娘,只要不瞎,都会选谢大姑娘。 可是他家公子也不瞎啊! “去苏家给苏珩带个话,我在茶馆等他。” 话一出口,傅隨安又觉得不对,如今的茶楼酒肆都在放肆谈论他的事,他要是出现在茶楼,难免不会被丟鸡蛋。 “算了,我跟你一块去苏家。” 甘於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开口。 苏公子未必会见。 第34章 上门找骂 主僕两人到了苏家后门,了五十两银子才换得门开。 “等著吧。” 开门的小廝留下三个字,无情將门关上,任由傅隨安怎么敲门,里面都没有传来一点动静。 傅隨安低低暗骂几声,他可是了五十两,苏家的下人就是这等態度? 有辱斯文。 “公子,我们走吧。” 两人已经在门口等了一个时辰,除了太阳从最中间向西倾斜,旁地没有一点变化,甚至连一旁的树叶都不动一下。 傅隨安咬牙,眉眼儘是鬱闷,狠狠瞪了苏家的后门一眼。 “实在过分,仗势欺人的狗东西。” 傅隨安努力平復心情,可是不管他怎么做,心头那股无名火还是克制不住。 思及此,傅隨安上前,正欲抬脚踹门。 “滚出来,还钱。” 门一下子被人从里面拉开,傅隨安欲踹门的动作没来得及收回,身子不受控制往前冲。 结结实实摔在地上,脑袋上还顶了一根草。 开门的小廝见状,显然有一瞬间的怔愣。 怎有人往自己头上戴草的? 读书人的世界,他不是很懂。 傅隨安十分尷尬,有一种被人看破的窘態,扶著地板起身,面无表情整理衣裳。 “二公子让你过去。” 傅隨安的话被堵回来,想瞪一眼小廝,可是他不敢,他怕小廝將他们赶出去,隨后私吞他的五十两。 苏家的园很大,一路弯弯绕绕,亭台楼阁,假山水榭。 假山造景比安国侯府不是精致多少,抄手游廊的柱子都是精心雕刻,栩栩如生,每一根樑上嵌著拳头大小的玉珠,脚下的每一块青石板都有纹路。 园里种著各种名贵卉,傅隨安甚至都叫不上来名字,池塘中的金鱼『珠圆玉润』,无忧无虑,乌龟的龟壳都比他有光泽。 所有一切,都彰显著两个字:贵、豪。 丫鬟小廝看都不看傅隨安一眼,仿佛他很晦气。 傅隨安紧抿双唇,心头蒙上一层阴鬱,有朝一日,他必定会成为上京备受敬重的人之一,他所要的东西都会实现。 想到此处,傅隨安更是烦躁,因为他只有一个捷径:成为谢家的女婿。 所以,他更要努力挽回谢南笙的心,让谢南笙消气。 思索间,带路的小廝在一处楼阁前停下。 傅隨安抬眸,正对上一双毫不掩饰的眸子,里面全是鄙夷,眸子的主人正是苏珩。 “傅大人,火烧眉毛了,居然还有空来找我敘旧,真是难得。” 傅隨安忍著难堪,抬步上了二楼,屋內只有苏珩一人,傅隨安莫名鬆了一口气。 “苏公子。” “嗯,有事就说,我还要去听曲听戏。” 傅隨安一听到这话,心就忍不住紧张起来,苏珩还要出府,昨晚闹得不够大? “苏公子,昨晚喝酒多说了几句,有些人跟风胡说,我希望苏公子能出面澄清。” 苏珩弯唇,好整以暇地看著傅隨安,眉眼中似乎还有点理直气壮。 真是可笑。 “傅大人,我哪句话说错了?在戏茗轩抱著孟听晚乱啃的人不是你?跟孟听晚有姦情的人不是你?让孟听晚珠胎暗结的人不是你?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人不是你?忘恩负义的人不是你?” 傅隨安被苏珩的几个问题问住,他该生气的,可是他不敢。 “苏公子,圣旨下来之前,我就对听晚有情,圣旨下来之后,我也没想过辜负南笙,听晚所求只是一个妾室的身份,我只是犯了男子都会犯的错,苏公子同为男人,最是理解我的处境。” 苏珩没来由噁心,赶忙往后退了两步。 “傅隨安,不是所有男子都如你一般,你不要將你的贪心说得如此好听,我不是孟听晚,更不是谢大姑娘,你用不著誆骗我。” 苏珩昨晚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尤其是看到傅隨安故作委屈的样子。 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苏公子,你真的不能帮我一次?” 苏珩抬眼看了一旁的茶水,傅隨安福至心灵,伸手给苏珩倒了一杯,恭敬递到苏珩的手上。 “苏公子,你是知砚哥的挚友,我名声受损,安国侯府也会被人耻笑,知砚哥也会被影响。” 苏珩当著傅隨安的面,直接將茶杯从窗户丟了出去。 视线一转,傅隨安碰过的东西都不能留,那个茶壶亦是。 “你碰过的东西,小爷嫌脏。” “阿砚体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笑话落不到他头上,不过你最好祈祷旁人不记得他,不然一番比较,你就是彻头彻尾的笑话,再说他都不在意安国侯府的名声,我在意个屁。” 傅隨安一张脸红了又青,青了又紫。 “出来吧。” “哈哈哈哈。” 屏风后面走出几人,皆是书生打扮,嘲笑的目光落在傅隨安的身上,一点都没掩饰。 “傅大人,天底下男子若都如你这般,岂不是让天下女子耻笑?” “傅大人,你一人不足以代表天下男子,你红口白牙就想污衊我等,可问过我手中的笔?” “傅大人,你当真不知羞,事到临头,居然还敢提及世子,我都替你脸红。” “傅大人,君子坦荡荡,你满口仁义道德,做尽忘恩负义的腌臢事,你连青楼的妓子都比不上。” 傅隨安的脸面被人踩在地上,反覆蹂躪,他红著眼眶看著苏珩。 “看小爷作甚?小爷可不喜欢男人,即便喜欢,也不喜欢你这样的。” 苏珩看著傅隨安的背影,唇角扯开一抹弧度,有人还真是料事如神。 傅隨安当真会上门找骂。 就这,傅知砚还说只是报恩。 还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人。 若是有来世,他也要做傅知砚的师傅,让他一辈子报恩。 傅隨安就像无处遁形的小偷,慌乱不已,狼狈逃离。 他不敢深想,他只知道今日过后,他又多了笑料。 都怪苏珩,可仔细一想,苏珩也不知他回去找他,似乎怪不到他的头上。 可苏珩明明有客人,为何不告知他? 不对,苏珩就是故意让他出丑。 傅隨安咬著牙关,脑中快速转动,到底还有谁能帮他? 思绪繁乱,脚步顿住,傅隨安扭头看著苏珩,电光火石间,突然明白了什么。 第35章 退亲 傅隨安气冲衝来到傅知砚的竹离轩,秦年直接將人拦下。 “我有要紧的事找世子。” “世子不见客。” 傅隨安皱眉看著秦年,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冷得嚇人。 “我不是客人。” “不管是不是客人,没有世子的允许,休想进去。” 傅隨安气恼看著秦年。 “我若是非要进去呢?” 秦年瞥了傅隨安一眼,抽出腰间的软剑。 “那就看二公子的腿脚快,还是属下的剑快。” 傅隨安紧张地咽了口水,恶狠狠瞪著秦年,到底没敢上前,只能衝著里面大喊。 “知砚哥,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见你,知砚哥难道忍心看著祖母难过吗?” 傅隨安虽然不了解傅知砚,但是他知道府中唯有一人会得傅知砚的关心,那就是老夫人。 果然,话音刚落,书房的门就开了。 秦年会意,將剑放回腰间,冷著脸侧开身子。 傅隨安心中暗骂,总有一日,他一定会將今日的屈辱还给这狗奴才。 傅隨安刚进门,迎面飞来一个茶杯,正中他的额头。 傅隨安正要发火,抬头对上傅知砚冷然的眸子,里面凝聚著一股寒气,似乎要將人吞没在其中。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世子。” “下次再用祖母威胁我,可不是一个茶杯而已了。” 傅隨安忍下心头的怒意,低下头上前两步。 “世子同苏公子交好,可否让苏公子少说几句?” 傅隨安想了一圈,唯有傅知砚能压制住苏珩,所以他从苏家出门,就火急火燎地赶回来。 今日那些话,一定不能传出去,不然他的名声就真的毁了。 傅知砚没有抬头,把玩著手中的杯盏,声音依旧不近人情。 “我为何要帮你?” “世子,我也姓傅,我父亲是世子的二叔,看在父亲的面上,世子能不能帮我一次?” 傅知砚几不可查轻嗤一声,可是傅隨安听得並不真切,他不敢肯定是不是在嘲讽他。 “世子?” “傅淮礡在我这里,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傅隨安被噎住,可仔细一想,傅知砚连安国侯都不放在眼里,又何况是他的父亲? 傅隨安想搬出老夫人,可傅知砚一记眼刀,就逼得他將话压了下去,伸手摸了摸还在发疼的脑门。 “世子。” “不走,等我让人请你?” 傅知砚丝毫不给傅隨安面子,直接下逐客令。 傅隨安没有法子,只好皱著眉离开,刚走到门口,傅知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若是你,定会坦然认错,求圣上收回赐婚圣旨。” 傅隨安咬牙,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起。 是他想岔了,傅知砚生来就得到想要的一切,名声和家世乃至才华,他自然不会明白他的立场,他就不该来求傅知砚。 好不容易走到今日,依著赐婚圣旨,他才有机会攀上谢家,他绝对不会放弃。 大不了,耗著,反正他耗得起,且看谢南笙能否耗得起。 傅知砚看著傅隨安的背影,不用猜都知道傅隨安不会同意。 愚蠢! 贪婪! “世子。” 秦年走进来。 “外面的风声如何?” “茶楼酒肆,乐馆戏楼,市井街头,皆是討论此事,二公子眼下就是人人喊打的老鼠。” 傅知砚轻轻点头,看向秦年。 “茶楼的说书先生可有新的话本?” 秦年知晓傅知砚的意思,將摘抄的话本递给傅知砚。 【风流才子,佳人泪】 【珠胎暗结,瞒天过海】 【天下脚下,欺上瞒下】 傅知砚嘴角带起一丝弧度,轻声开口。 “她倒是胆子大,文笔也不错,不知看了多少话本子。” 秦年没敢接话茬,巧妙转了话题。 “早上,有人帮二公子开脱,谢大姑娘好像还帮手了。” 傅知砚捏著纸张。 “谢家的人?” 秦年点头,將云渺阁刚送来的消息呈上去。 “谢家二小姐。” 傅知砚瞬间就明白谢南笙的做法,趁乱打狗。 “让人盯著端王。” “是。” 秦年退下,傅知砚的视线重新落在话本上,他的人已经查到谢鹤鸣背后的人是端王萧齐。 谢南笙应该也知道了,只是不知她准备从何处下手? ······ 李氏还没有踏出院门,傅老夫人的嬤嬤已经在门口等候。 “二夫人,老夫人让你过去一趟。” 李氏没有办法,只好去了老夫人的锦安堂。 傅老夫人坐在上首的黄梨木交背椅上,面无表情地看著李氏。 “孟听晚的事,你早就知道?” 傅老夫人一双浑浊的眼睛直直盯著李氏,不错过她眼底的任何情绪。 李氏揪著帕子,睁眼开始说瞎话。 “母亲,我要是早知道,怎会让隨安做出那样的蠢事。” 傅老夫人眼眸沉了点,多了一点失落。 “李氏,我在后宅浸淫多年,你的心思瞒不过我。” 李氏拧眉,努力不让傅老夫人看出任何一点问题。 “母亲,我是真的不知情,母亲为何就是不信我。” 傅老夫人沉默,看向一旁的春嬤嬤。 嬤嬤会意上前一步,温声开口。 “二夫人,二公子落水那日,二夫人出门见了谁?” 李氏脸色瞬间惨白,不可置信的看著傅老夫人,老虔婆居然让人调查她,疯了吗? “母亲,我的確知情,我已经再三警告隨安,隨安也答应我,以后肯定会好好对谢家姑娘,我不敢告诉母亲,一是怕伤了母亲的心,二是怕母亲对隨安失望。” 李氏立即换了一副神情,略带委屈地看著老夫人。 “他们,何时开始的?” “母亲,何时开始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將来,他们昨日只是告別,不曾想闹出这么大的事,母亲不若去谢家走一趟,只要母亲开口,谢家肯定还是会给几分面子的。” 傅老夫人凉凉扫过李氏。 “我没你这么不要脸,而且我的老脸早就被你们败完了,根本不值钱。” 李氏心中十分憋闷,她知道老虔婆看不起她。 “母亲,我跟淮礡是真心相爱的,我知道母亲看不起我,当初要不是淮礡绝食相逼,母亲肯定不会鬆口迎我们母子进门,可我们进了门,有了身份,已然是一家人,母亲怎可厚此薄彼?” 傅老夫人抬手,不想再听李氏掰扯。 “明日去谢家。” 李氏闻言,还以为自己装柔弱管用了,面上一喜。 “多谢母亲。” “求谢家原谅,退了这门亲事。” 傅老夫人平静吐出一句话,李氏所有的笑都收了回去。 第36章 软肋 李氏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后,蹭的一下站起来。 “绝对不可能。” 傅老夫人看著李氏,话中是不容拒绝的强硬。 “不去也得去。” 李氏心中开始慌乱,脑子飞速转起来。 “母亲,隨安手中有赐婚圣旨,母亲是想逼著隨安抗旨,想要拖整个安国侯府下水?” 傅老夫人半眯起眼眸。 “母亲,隨安绝对不会放弃谢家姑娘,母亲还是省点力。” 傅老夫人抓著拐杖,脸上微微慍怒。 “不装了?” 李氏没有半点被戳破的心虚,而是坦然地看著傅老夫人。 “母亲从来不疼隨安,我自要替他筹谋,母亲若是不想鱼死网破,不想世子被连累,最好不要插手此事。” 说著,李氏转身离开。 傅老夫人被气得脸色铁青,整个府中都知道她的命门。 “老夫人,消消气,莫要气坏身子,世子会心疼的。” 春嬤嬤担心地替傅老夫人顺背,赶忙倒了一杯温茶。 “老夫人。” 傅老夫人缓缓嘆气,眼中多了一点落寞。 “知砚的母亲没有福气,生下他就撒手人寰,是我將他养在膝下,从小糰子养成少年, 偏生老天不开眼,让他受尽病痛的折磨,我怜他没有生母照拂,不过多分他几分疼爱,他们全都眼红,都知道我的软肋是知砚,故而一个两个都用知砚威胁我,好得很。” 春嬤嬤拧著眉,心疼地看著傅老夫人,她跟在老夫人身边伺候,陪著老夫人嫁到安国侯府,又怎会不知其中的艰难。 老夫人为了护著世子,默默忍受了不少委屈,一而再再而三退让,可却成了他们拿捏的筹码。 春嬤嬤心中嘆气,只盼早日寻到神医,让世子摆脱病痛,也免了老夫人的掛怀。 “老夫人,世子同样牵掛你,世子性子冷,只愿陪老夫人閒坐一会,连侯爷都不大搭理。” 傅老夫人心中苦楚,缓缓摇头。 “罢了,一只脚踏入鬼门关,我也管不了许多,只要他们不为难知砚就好。” ······ 李氏回到院子,气得將屋中的瓶砸了两个。 “死老太婆,不帮隨安就算,居然还胳膊肘往外拐,她就是怕隨安比傅知砚那个病秧子优秀,偏心的老太婆。” 荷嬤嬤嚇得都像捂住李氏的嘴,如今都在一府住著,有些话不能乱说。 “二夫人,当心隔墙有耳。” 李氏闻言,这才收敛几分,气鼓鼓在桌子前坐下。 “孟听晚那个小贱人呢?” “二夫人,我们的信送进去了,周小娘回信说孟姑娘被嚇到,身子虚弱,眼下躺在床上,不能出府相见。” “呸,打量我不知道她们母女的算计,还真以为我治不了她,痴心妄想。” 李氏一个眼神扫过去,荷嬤嬤会意低头。 街头巷尾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傅隨安和李氏被困在家里整整两日,愣是想不到法子,愁的头都大了。 同样不好过的还有谢鹤鸣。 谢鹤鸣忐忑地走进雅间,不出意料,一个茶瓶正中脑门,可是他不敢躲,只能任由男子发泄。 “殿下,都是微臣的错。” 萧齐一袭藏青色锦袍,金丝绣制的青松覆在胸前,袖口几片如意云纹,腰间缀著一枚象徵身份的玉佩,大拇指戴著质地通透的羊脂玉扳指,一头乌黑的秀髮用嵌蓝宝石的玉冠束起,举手投足皆是贵气。 虽然丰神俊朗,可与生俱来上位者的压迫,却让谢鹤鸣不敢抬头直视。 “你的错,那你错在何处?” 谢鹤鸣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哐有磕了两个响头。 “微臣不该离开戏茗轩。” 如此,事態未必会有如此之大,如今书院的书生已经掺和进来,长公主的嫡次子也有份,端王若是再出手,怕是会引人怀疑。 而且端王也未必能压下满口礼义廉耻,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萧齐眸子微微眯起,摩挲著手中的玉扳指。 “谢鹤鸣,本王最討厌自作聪明的人,欺瞒本王的人,只有一个下场,你想知道吗?” 谢鹤鸣心下一惊,一颗心狂跳起来,再不敢有任何隱瞒。 “微臣管不好女儿。” 萧齐轻笑出声,可听在谢鹤鸣的耳朵里,更加像催命符。 “本王听闻,你那日离开戏茗轩,是因为你的小廝看到一个跟谢清若很像的女子。” “王爷,那日的女子真的不是小女,微臣事后已经逼问过小女,她绝对不敢欺骗微臣,而且府中的嬤嬤可以证明,小女那日不曾出府。” 萧齐在桌面上轻轻叩击。 “你急什么?本王几时说过那人是谢清若?” 谢鹤鸣鬆了一口气,心忽上忽下。 “分明是有人故意支开你,难道你不打算查一查?蠢货。” 谢鹤鸣闻言,这才觉察出其中的不对劲,他这几日忙著处理谢清若惹出的麻烦,都没有时间认真思考。 “殿下是说,有人不想谢南笙跟傅隨安成亲?” “谢南笙的背后是谢太傅和谢行舟生前的人脉,自然有人不希望傅隨安如愿以偿,或者那人不希望本王得逞。” 萧齐思考了两日,傅隨安的官职,他確实跟父皇提了一句,可到底被谁听到了? 萧齐还没有想出来结果,可总归跟他那几个兄弟脱不了关係。 “微臣等会就让人查。” 萧齐睨著谢鹤鸣,声音冷得嚇人。 “谢鹤鸣,本王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谢南笙一定要嫁给傅隨安。” 谢鹤鸣点头如捣石。 “微臣明白。” ······ 太阳刚落山,老夫人身边的嬤嬤就来请。 “大姑娘,老夫人让你过去一趟,大夫人和二夫人都在。” 谢南笙抬眸看向嬤嬤,二婶也在? 眼眸立即沉下去,深不见底。 重生回来,她还没见过那位只关注孩子,不问外事的二婶。 第37章 还愿 谢南笙到晚香堂,藺如之和赵嫻静母女都在。 赵嫻静看到谢南笙,眼中止不住心疼,用帕子抿了抿眼角的泪。 “祖母、母亲、二婶。” “坐下吧。” 赵嫻静温声开口。 “傅家那孩子,著实让人心寒,南笙哪哪都好,他怎能做出那样的事,真是个黑心的玩意。” 谢南笙抬眸,看著赵嫻静。 “二婶说得对,傅隨安不堪为人,猪狗不如。” 赵嫻静有些微怔,她鲜少从谢南笙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不过倒也正常,哪个女子能忍受如此屈辱。 赵嫻静心里这般想著,余光瞥了谢清若一眼。 “南笙,好孩子,我们不要再提他,外头的事情由著他们议论,等过些时日,风头过去就好。” 谢南笙看著谢清若。 “二妹妹睡不好吗?怎如此憔悴?” 谢清若绞著帕子,压下心头的惆悵,抬眼看著谢南笙。 “我担心姐姐,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想到姐姐为此困扰,夜里翻来覆去总睡不好。” 谢南笙心中好笑,说谎不打草稿,二房一家人都是如此。 “二妹妹,放宽心,我都放下了,二妹妹还没放下吗?” 谢清若微微拧眉,总觉得谢南笙话里有话,可是她的神情又没有那层意思。 或许是她想多了。 赵嫻静看了谢清若一眼。 “清若,你姐姐说得没错,有些事情和东西,该放开就放开,莫要將自己困顿其中,庸人自扰,这方面,你就不如你姐姐通透。” “母亲说的是,清若会好好跟著姐姐学习。” “母亲,我年前去庙里许了一桩愿,眼下该去还愿了,我想带著南笙和清若一块去,让她们在庙中住上一晚,顺道散散心。” “嫂子,你放心,我肯定会照顾好南笙。” 藺如之笑著点头。 “你一向细心,待孩子极好,我对你自然是放心的。” 赵嫻静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继续看著上首的老夫人。 “母亲,你觉得如何?” 谢老夫人抬眼,深深看了赵嫻静一眼,隨即看向下首的谢南笙。 “南笙,你想不想去?” 屋中几人的视线都朝著谢南笙看过来。 “南笙,跟著你二婶去散散心也好。” “姐姐若是一块,我路上也有个伴,就是不知姐姐愿不愿意。” 谢清若柔声开口。 “南笙,若是你觉得没有问题,二婶立即让人安排下去,不过你若是不想出府,留在府中也可,回头让清若给你求一道平安符。” 谢清若母女二人一唱一和,谢南笙抬眼,缓缓吐出一个字。 “好。” 赵嫻静面上一喜,可谢清若的笑却带著一点苦。 谢南笙点头,赵嫻静立即安排下去。 * 自从那日出事后,孟听晚已经在家中躲了四天,有人已经道出那日傅隨安跳水所救之人是她。 这两日,府门口总围著一些看热闹的百姓,府中的嬤嬤出门都要確定是否有人守在门口。 孟听晚是有些担忧的,虽然那日傅隨安信誓旦旦,可事情闹得太大了,她怕傅隨安『断尾求生』。 丫鬟推开门走进来,笑著將一张纸条递给孟听晚。 “姑娘,傅大人的信。” 孟听晚立即接过信,只匆匆瞥了一眼,原本忐忑的心安定不少。 “姑娘,傅大人说什么了?” “他说怕我多想,约我见面。” “姑娘,奴婢早就说过,傅大人对你痴心一片,绝对不会拋下你。” 孟听晚脸上浮现一抹緋红,伸手摸了摸还未显怀的肚子。 “我知道,但是我收不到他的信,难免会有点担心。” “眼下姑娘可放心了?” 孟听晚点头。 “姑娘,可要告诉小娘?” 孟听晚按住玉兰的手,轻轻摇头。 “小娘不许我出府,你不要跟她说。” “好,那奴婢这就下去安排。” 临近午时,围在府门口的百姓都散去,热闹要看,饭也要吃。 孟听晚趁著周小娘午睡,戴著帷帽从后门遛出府,主僕二人按照信上的地址,寻到一处小宅子前。 孟听晚撩开帷帽,信上说,这所宅子是隨安哥哥没有回府之前住的。 玉兰左看右看,上前叩门。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孟听晚没有见过开门的嬤嬤,不过应该是在小宅守门的。 孟听晚走到主臥,声音轻柔。 “隨安哥哥,听晚来了。” 不等里面的人出声,方才开门的嬤嬤一把拖住孟听晚,直接將人拖进房里才放开手。 主僕两人才惊觉不对,可玉兰被捂住嘴,根本就发不出声音。 孟听晚惊恐地看著坐在桌前的李氏,汗水从脊背往下流。 “小贱人,我总算等到你出门了。” 孟听晚害怕地捂住肚子,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你偷看隨安哥哥的信?” “那信是我五十两银子,让人照著隨安的字跡写的,他现在一个头两个大,哪里有心情想你。” 孟听晚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一手扶著桌子,她不该出府的,她也不该瞒著小娘。 “你想干什么?” 李氏瞪著孟听晚。 “干什么?你把隨安害得那么惨,你居然还敢问我想干什么?” “来人,將她卖了。” 李氏身旁的两个嬤嬤立即上前將人捆住。 孟听晚用力挣扎,一颗心不住地往下沉。 “你不能卖我,我是官吏之女。” “等会我將你的脸划,再让她们將你额舌头割掉,手筋挑断,谁知道你是谁?” “不但如此,我还要將你卖到最下等的窑子,你这辈子別想再出现在隨安跟前。” 孟听晚脸色煞白,肚子微微有些发痛。 “隨安哥哥心里只有我一个,如果被他知道,你们母子之间肯定会有隔阂。” 李氏冷眼扫著孟听晚,她还没有蠢到这地步。 “我没你那么蠢,想要你命的人,又不止我一个。” “要是让你进府,有你这个小贱人从中挑唆,我们的母子情更艰难。” “不行,隨安哥哥见不到我,会疯的。” “给我拿刀来。” “不要,我肚子里还有隨安哥哥的孩子,你不能这么对我。” “堵上她的嘴,隨安以后会有別的孩子,不缺你肚里这个。” 匕首抵在脸上,孟听晚的心提到嗓子眼,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第38章 发卖 傅隨安一脚將门踢开,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脸色难看的看著李氏。 “母亲,你做什么?” 李氏一惊,手一抖,匕首掉在孟听晚的脚下。 “隨安,你怎么来了?” 傅隨安不可置信地看著李氏,一边替孟听晚解开绳子,一边开口。 “母亲,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就打算卖了听晚?” 李氏皱著眉,没有办法分辨。 “隨安,母亲都是为了你好,这个贱人害得你被人议论,害你成为笑话,我不能让她继续留在你身边。” 孟听晚一手攀著傅隨安的脖子,趴在傅隨安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隨安哥哥,听晚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眼泪跟廊下的水珠一样,一串一串往下滴落,眉眼发红,鼻子都是红的。 傅隨安在孟听晚的额上落下一吻,安抚地拍著孟听晚的背。 “不怕,我在,没人敢卖你。” 孟听晚柔柔靠在傅隨安的怀里,又搂紧了两分。 “母亲,我心悦听晚,如果没有听晚陪著,我以后再不会欢愉,没有听晚,无人懂我,母亲,你可明白?” 傅隨安眼眶泛红,抬头看著李氏。 “那日的事情,与听晚无关,她同样被人议论,而且她还怀著我的孩子,母亲,你怎么下得去手?难不成母亲想要我跟听晚一块下去?” 李氏身子发抖,缓缓撑著身子坐下。 “我是为了你好。” “母亲,你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你自己,你从来没问过我想要什么,我什么都听你的,几次让你不要为难听晚,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听晚怀著我的孩子,你却狠心要將人卖到窑子里去,母亲,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李氏双手握成拳头,指尖掐著手心。 “傅隨安,只要有她在,谢南笙永远不可能消气。” “那也是我的事。” “傅隨安,你为了她,居然如此说我?” “母亲,我已经有办法哄好谢南笙,至於別的事情,母亲还是不要插手了。” “隨安哥哥,伯母不是有意的,我肚子痛,我们的孩子。” 孟听晚看了李氏一眼,眼底多了一丝得意。 傅隨安在孟听晚的额头又落下一吻,心都快要碎了,听晚就是懂事,匕首都抵在脸上了,居然还想替母亲开脱。 “走,我带你回家。” 傅隨安抱著孟听晚起身离开。 李氏看著两人的背影,气得胸腔上下起伏,抬手將桌子上的茶盏挥落。 “贱人,临走还要算计我,她是个什么东西。” “逆子,我若不是为了他,怎会甘心做人外室,我若不是为了他,又怎会跟老夫人呛声,他为什么就是不明白我的一片苦心。” 荷嬤嬤伸手替李氏顺背。 “夫人,公子明白的,公子只是在气头上。” 眼泪从李氏的眼眶滚出。 “气头上,他为了孟听晚那个贱人,他什么都不管了,谢家可不是好说话的,他手中还捏著圣旨,天子发怒,那可是要杀头的。” “夫人,事情发酵了几日,上面的人没见开口,应当也不想替谢家撑著。而且公子不是那样的人,男子的喜欢长久不了,夫人不能心急。” 李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她如何能不急? 今日被傅隨安撞破,她再想找孟听晚麻烦,难如上青天。 就算她不动手,孟听晚要是受伤受苦,傅隨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 所以,她还要护著那个贱人? 只要傅隨安心里还有孟听晚,这根刺就会一直横在他们母子心中,扎得他们难受。 “夫人,奴婢这就去查,看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去,查出来直接將人发卖了,不用回稟我。” 巷子的尽头,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谢南笙看著傅隨安抱著孟听晚上了马车。 她就知道,李氏是不会放过孟听晚,若是她没猜错,今日李氏要是得手,这个锅还得扣在她的头上。 “回吧。” 谢南笙眼眸暗了两分,第四日了,上头的人还没有一点反应,显然是还在观望。 她得再加一把火。 “竹喧,给世子带句话。” * 翌日一早,谢南笙跟著赵嫻静母女去了城郊的弘远寺,马车摇摇晃晃,谢南笙一路上都闭著眼假寐。 马车停在山脚下,赵嫻静带著二人走上去。 “南笙,要是累了,就跟二婶说。” 谢南笙轻轻点头,避开谢清若伸过来的手。 “清若,上台阶不好挽著手,容易摔倒。” 谢清若收回手,脸上的神情不变。 “姐姐说的是。” 三人带著婢女,走过寺庙前的台阶,庙中的小沙弥將几人带到后院禪房,是一小座院子,正好四间厢房。 院子后面是一大片竹林,再往后则是看不到头的山,山上一片鬱鬱葱葱,各色的朵掺杂在绿叶中。 不远处应该还有一条溪流,谢南笙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景致不错,確实令人心旷神怡。 “南笙,你住东边那间,清若住在你旁边。” 谢南笙看过去,挺巧,东边厢房后面的围墙,正好有一道小门。 “好。” “南笙,休息片刻,你们姐妹俩带著家丁去后山看看风景。” 谢南笙带著竹喧进去收拾东西。 赵嫻静拉著谢清若离开,眼神警告。 “清若,你父亲这回真的动怒了,你不要再惹他生气。” “母亲,清若明白。” 与此同时,一辆没有掛著牌子的马车从城门口缓缓跟上。 “阿砚,你怎么想起要去寺庙?” “还愿。” 傅知砚冷声吐出两个字,苏珩一脸不信。 “你几时许愿了?我怎么不知道。” “不对啊,你门都没出,更不要说出城。” “十年前许下的愿。” 苏珩再次无语,十年前许下的愿? 他很傻吗?他会信? “阿砚,你能不能说句实话,我们是不是要去干坏事?” 傅知砚手指在腿上轻轻敲击。 “我何时说过假话?” 苏珩泄气,傅知砚要是不想说,刀子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理会。 “算了,隨你吧。” “我给你的东西,你散出去了吗?” “放心吧,我让人誊抄了几份,全部发出去了,明天京中应该更热闹。” 第39章 实话 赵嫻静带著嬤嬤去前头还愿,谢南笙和谢清若带著婢女去了后山。 一路上,谢清若偶尔提起话题,谢南笙並没有太热情,两人心里都装著事,谢清若也没有继续开口。 安安静静走了一路,半山腰有不少世家夫人和贵女在赏,谢南笙往左边看了一眼。 “清若,我有些累,我到那边等你。” 谢清若顺著谢南笙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要跟著一块的意思,正好她有旁的事情。 “好,我等会去找姐姐。” 谢南笙朝著半山腰的凉亭走过去,还未走近,就看到凉亭中的男子。 傅知砚一袭黑色锦袍坐在轮椅上,苏珩一身月白色锦袍,处处都透著矜贵二字。 “世子、苏公子。” 苏珩看到谢南笙的瞬间,登时明白傅知砚为何突然拉著他出城。 嘖嘖,还愿? 醉翁之意不在酒,还愿? 还好他没信傅知砚的鬼话,不然岂不是成傻子了。 “谢大姑娘,好巧,快坐下。” 苏珩热情地招呼谢南笙坐下,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视,眼底掛著一点意味不明的笑。 谢南笙有些好奇,看向苏珩。 “苏公子,怎么了?” 苏珩回神,晃了晃脑袋。 “没事,我只是觉得天气不错,天又蓝,又红,叶又绿,水还清,怪不得那么多人过来散心。” 谢南笙总觉得苏珩方才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她也不好继续追问。 “谢大姑娘,你也是过来散心的?” 谢南笙点头,诚实回答。 “对,二婶要还愿,顺道带我和清若出门散心。” “还愿啊。” 苏珩声音带笑,將还愿二字咬得极重,目光落在傅知砚的身上。 “那还挺巧,我们也是来还愿的。” “阿砚说十年前许了愿,非拉著我一道出门还愿,你说巧不巧?” 谢南笙看向一言不发的傅知砚,他也会信鬼神吗? “原来如此。” 苏珩没忍住,伸手在傅知砚的腿上拍了拍,眼底的笑都快要溢出来。 “阿砚,你说是不是?” 傅知砚白了苏珩一眼,淡声开口。 “你有点聒噪。” “是是是,我嘴就是太閒,总想没话找话。” 苏珩也不恼,反而很兴奋,他好像不用试探。 嘿嘿! 谢南笙看著苏珩,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但是又不知道哪里怪。 “南笙,苏珩已经安排下去了,明天京城应该很热闹。” 谢南笙瞭然,傅知砚说的是昨晚她让竹喧传的事。 “多谢世子。” “既然答应了,就会办好。” “对,谢大姑娘,你不用跟他客气,他巴不得能为你出一份力,而且他只是动动手指,其余的事情都是我安排的,你要谢也该谢我。” 谢南笙看向苏珩,没明白苏珩话里的动动手指,许是傅知砚给他写信了。 “多谢苏公子,等此事告一段落,我定会准备厚礼相谢。” 苏珩满不在意摆了摆手。 “不用,反正我閒得无聊,有点事情玩玩,也不错。” 苏珩看向谢南笙,提了一个自以为很好的主意。 “谢大姑娘,不如我直接进宫跟皇帝舅舅说,让他直接收回赐婚圣旨。” “不行。” “不可。”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傅知砚看向谢南笙,隨后才看著苏珩。 “阿珩,你可以在外面胡说胡闹,但是你绝对不能在陛下面前乱说,哪怕一个字都不行。” 苏珩略有疑惑,可谢南笙却是明白傅知砚的担忧,正如她心里所担心的那样。 苏珩不动,陛下气傅隨安不给他面子,气傅隨安不知好歹。 可苏珩动了,那意思就变了。 陛下不会在意傅隨安心中有谁,可要是苏珩替她打抱不平闹到跟前,陛下就会多几分考量,谢家是否会在背后推动。 “会不会是你们想多了?” 苏珩也反应过来,脸色比方才认真了点。 “谨慎总是没错,多谢苏公子的好意。” 苏珩轻声嘆气。 “既然如此,那我就安安分分。” 傅知砚手指蜷起,眼底多了点打量。 谢南笙怕谢清若寻过来,不敢多待,起身的时候,看向傅知砚的身后。 “世子,可否借秦年一用?” 苏珩:????? 谢大姑娘直接借傅知砚不是更好用,都不用她勾手指,傅知砚闻著味就衝上去了。 想到此处,苏珩使劲憋笑。 “一个晚上就可以。” 说著,谢南笙又补了一句,看著傅知砚,反正虱子多了不咬人,以后她再好好报答傅知砚的恩情。 “可以。” 谢南笙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跟秦年说了两句,隨后带著竹喧离开。 苏珩看著谢南笙的背影,又伸手拍了傅知砚一巴掌。 “阿砚,你要不要跟我说实话?你今日出门,所为何事?” 苏珩眸子微微眯起,直勾勾看著傅知砚,一脸你休想说谎的神情。 傅知砚抬眸,脸色平静,淡声开口。 “还愿。” ······ 苏珩嘴角抽了抽,一脸无语地看著傅知砚。 “傅知砚,你能不能诚实点,我又不跟你爭,你怕什么?” 傅知砚一个眼刀扫过来,苏珩瞬间老实了。 “不要乱说,我今日出门只为还愿。” 苏珩看向秦年,眼神询问:你信吗? 秦年避开视线,没有理会苏珩。 “算了,你不说也无所谓,我心中有数。” 谢南笙刚走小半刻钟,就遇到了谢清若。 “姐姐,我正要去找你。” 谢南笙不动声色打量谢清若,眼底的郁色少了一点,看来事情安排妥当了。 “姐姐,上面好玩吗?” “不知道,我没敢上去。” 谢清若一脸乖巧,透出一点疑惑。 “为何?” “我还没走到凉亭,就听得几道男子的声音,所以就转身回来了。” 谢清若没有怀疑,弘远寺的后山,时常有书生过来赋诗颂词,交流心境。 亦有无所事事的公子哥游玩散心,她们不好继续往上。 “那我们下山吧,別被人误会。” “好。” 谢南笙任由谢清若挽著,余光落在谢清若的身上。 如果不是怕坏了计划,將计就计也不错。 第40章 黑影 晚膳是在赵嫻静的厢房,四道素菜,三碗米饭。 “南笙,弘远寺晚上比较清净,你要是睡不著,千万不要一个人出门。” 谢南笙端起碗,笑著点头。 “二婶,我知道了。” “不管听到什么声音,也不要开门查看,让家丁去检查。” “好。” 赵嫻静慈爱地看著谢南笙,那眼神就如同看谢清若一样,不掺杂一丝別的情绪。 她若不是重来一次,未必会看透面具后面的脸庞。 晚膳过后,谢南笙回了房里,屋中有淡淡的禪香, 谢南笙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三颗药丸,將其中两颗递给竹喧和松闹。 她猜测,赵嫻静不敢给她下毒药,但是饭菜里或者屋中的香中有没有迷药,那她就不得而知。 总之,防患於未然。 “吃下去,隨后將屋中能移动的家具都搬到门口和窗户下,从里面死死堵住。” “是。” 屋中无甚家具,一张桌子,四张椅子,一个简单的木柜,还有一个箱笼,剩下就是床。 三人將柜子移到门口,將其放倒挡住门,箱笼顶在后面,正好卡著柱子。 桌子和椅子则是移到窗户下,用同样的方法顶住窗户,里面打不开,外面也推不开。 一切准备就绪,谢南笙坐在床上,嘴角微微勾起。 另一边,赵嫻静仔细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让嬤嬤將谢清若唤到她的房里。 谢清若秀眉轻蹙。 “母亲,怎么了?” 赵嫻静看著谢清若,拉著她坐下,温声开口。 “清若,今晚,你跟母亲一块睡。” 谢清若拧眉,显然不太情愿,她也知道母亲为何这般。 “母亲,清若已经答应过父亲,我会乖乖的。” 赵嫻静握著谢清若的手。 “清若,母亲信你,可是感情的事,向来都是难以控制,母亲怕你一时衝动,酿成不可挽回的错。” 谢清若眼眶发酸,直直看著赵嫻静。 “清若,忘了他,他手握赐婚圣旨,却还跟孟家姑娘勾勾搭搭,珠胎暗结,可见不是一个值得託付的人,这样的人,配不上你的一腔真心。” 谢清若摇头,垂下眼眸。 “母亲,不是这样的,我总觉得背后有一只手,故意推动这一切,目的就是毁了他。” 赵嫻静皱著眉。 “清若,如果他行事磊落,本身没有缝隙,旁人再想推动,也无从下手,此人,根本不是良配,母亲会为你寻一个如意郎君,你莫要在把他放在心上。” 谢清若依然摇头,泪眼朦朧地看著赵嫻静。 她不信,那个对她露出善意,夸奖她名字的男子会是那般。 “母亲,陛下赐婚之前,他就心有所属,不得已接下圣旨,他若是绝情,他早就跟孟家姑娘一刀两断了,可是他没有,出事这么多天,他甚至都没有,更不曾说过孟家姑娘一句不好的话,可见他深情专一。” “母亲,他那种人,只要你入了他的心,一辈子都不会放手,他是个很好的人。” 赵嫻静看著谢清若,眼看多说无益,不欲再劝。 “清若,既然你心中认定他,只要你乖乖听话,总有一日会如愿以偿。” 夜半三更,傅隨安依著信上指点的位置摸黑来到小院。 傅隨安借著月色一看,后门果然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就能推开。 傅隨安深呼吸一口,不能怪他,而且此事也怪不到他的头上。 谢南笙太过硬气,自从那日见过一次,他给她递了好多封信都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而且將他此前送的礼物,包括那枚下聘的玉佩,一併送了回来。 外头的传言越来越多,真真假假混在一起,母亲著急上火,险些害了听晚的命,此事该有个结果了。 而且谢南笙不日就是他的妻子,他只是提早一点转变两人之间的关係,提早享用果实。 所以谢南笙不会怪他的,而且她本来就心中有他。 等事情一过,他照样八抬大轿抬她入府,会给她体面和尊重,让她在外人面前抬得起头。 日后,他前途光明,官至高位,她会感激他今夜的糊涂。 傅隨安自我安慰一番,这才继续推门。 正巧此时,一阵风从傅隨安的身后吹来,凉颼颼。 傅隨安回头,一个蒙著面具的男子直直地看著他,下一瞬又飘远。 傅隨安双眼瞪得滚圆,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拼命捂著自己的嘴,他不敢开口,也不能开口,要是引来谢家的家丁,吵醒周围的香客,他的名声就彻彻底底坏了。 黑影飘过来,停在傅隨安的身后,手朝著傅隨安伸过去。 傅隨安目眥欲裂,下意识躲避,手脚麻利爬起来,不停往前跑。 不知过了多久,傅隨安停在一棵大树后,探头往身后看,空无一人,也无甚可怕的黑影,驀然鬆了一口气。 回头,黑影站在前方,傅隨安差点一口气厥过去。 “滚,不许过来,我不怕你。” “走,这里是寺庙,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傅隨安抓起一把土,朝著面前的黑影扔出去,隨后爬起来,朝著另一个方向跑。 蹚过小溪水,走过竹林,越过小山丘,傅隨安不敢停下,生怕一停,黑影就追了上来。 一路跑到山脚下,走在官道上,傅隨安实在跑不动了,坐在地上喘口气。 四下无人,没有黑影。 呼! 抬头,一个全身白的影子出现在不远处,傅隨安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救命啊。” 离开弘远寺,他可以尽情喊救命,只是三更半夜,谁会出来搭救,他又不是女子,只听过英雄救美,没听过英雄救男。 傅隨安跑得脚跟都要冒烟了,双腿仿若千斤重,脚底板也磨出血了,每迈出去一步,都是疼痛。 翌日一早,赵嫻静和谢清若同时醒过来,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 “嬤嬤,去看看南笙起床没有。” 赵嬤嬤正要开口,门口传来谢南笙的声音。 “二婶,我早就起来了,已经在院中喝了两盏茶了。” 赵嫻静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不可思议地看向谢清若。 谢清若下意识摇头。 “不是我。” 赵嫻静拼命压下心头的烦躁,声音亦如往常。 “我跟清若这就出去。” 赵嫻静轻轻扯了谢清若的衣袖。 “怎么回事?” “母亲,我也不知道。” 第41章 黑白无常 赵嫻静和谢清若走出房门的时候,谢南笙坐在小凳子上,一旁的桌子上放了点心和茶水。 “清若,你怎么在二婶的屋里?” 谢南笙状似不知情,好奇开口。 赵嫻静经过刚刚的震惊,早已经在出门之前收敛了情绪,眼下仍旧一副慈爱温和的模样。 “清若胆小,而且她鲜少离府,她昨晚说害怕睡不著,故而就来找我。” 谢南笙看向谢清若,眉眼带著一丝淡笑。 “没想到妹妹如此胆小,不过妹妹怎么不来找我?” 谢清若挤出一点笑,声音柔柔弱弱。 “我看姐姐的屋里已经熄了灯,怕打扰姐姐休息,所以才去找母亲。” 谢南笙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 “姐姐,你昨晚睡得可好?” 谢南笙端起茶水。 “挺好的,一片寂静,一夜无梦。” 谢清若和赵嫻静互相对视一眼,目光不约而同落在那扇小门上,门开了,可为何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莫非是谢南笙故作镇定? “咦,小门怎么开了?” 谢南笙顺著二人的视线看过去,让赵嫻静更加確定心中所想。 “南笙,你昨晚当真没有听到一点声响?不管遇到什么,你万不可瞒著二婶,不然二婶没法跟你母亲和祖母交代。” 谢南笙不解,疑惑地看著赵嫻静。 “我不明白二婶的意思。” “姐姐,母亲只是担心你,昨晚睡前,母亲特意让嬤嬤出来检查过,所有的门都关得好好的,眼下小门没有关好,母亲怕有贼人闯进来,而你的房间离小门最近。” 谢南笙放下茶杯,脸上仍旧带著一丝笑。 “多谢二婶关心,可是门是早上才开的。” 说著,松闹从小门回来,手中还拿著一捧刚摘的。 “姑娘,奴婢觉得这不错,给你摘了一束。” 松闹將放在小桌子上,躬身朝著二人行礼。 “二夫人,二小姐。” 谢清若和赵嫻静沉默了,半晌后才温声开口。 “好了,没事就好。” 说著赵嫻静给谢清若使了个眼色,三人用过早膳,谢清若拉著谢南笙到前头求平安符。 赵嫻静看向一旁的嬤嬤。 “可都检查过了?” “夫人,奴婢仔细检查过,屋中的香没有任何问题,屋中也没有任何痕跡,奴婢还仔细问过家丁,確实没有听到任何动作。” 赵嫻静一行人带了五六个有点武功的家丁,其中二人是二房的心腹,所以他们昨晚是清醒的,他们如果没有听到任何声响,那就是证明昨晚没有人进过小院。 “没用的东西,给他机会,他都不珍惜。” 嬤嬤立在一旁,也没有想通。 “夫人,傅大人许是后悔,临时改了主意,毕竟读书人时常將礼义廉耻在嘴边。” 赵嫻静哼了一声,满脸的嘲讽。 “若换做旁人,那定是有礼义廉耻的,一个婚前跟別的女子苟且的人,能有什么礼义廉耻,无非就是胆小。” “既然此事不成,回头再找机会就是,夫人可莫要为此生气。” “罢了,让她们回来,早些回府,看看老爷怎么说。” * 城门口,『胆小』的傅隨安脸色惨白地躺在地上,身上的白色衣袍脏乱不堪,头髮凌乱,靴子上都是泥,哪里还有半点文弱书生的模样。 守城门的士兵將门打开,先入为主以为是乞丐,並没有多看一眼。 出城的百姓来来往往,不知道谁眼尖瞥了一眼。 “哟,这不是傅大人吗?” 人群中立即骚乱起来,有人开口询问。 “哪个傅大人?” “还能有哪个,自然是这几日最出名的那个。” “在外有孩子那个?” “可不就是嘛。” “嘖嘖,傅大人怎么躺在这里,活脱脱一个乞丐,要不是眼神好,都认不出来。” 傅隨安被吵醒,睁开眼就看到一群百姓围著自己,男男女女都有,脸上都是嘲讽。 “哟,傅大人醒了。” “傅大人怎么在这里,莫不是昨晚跟哪个姑娘私会,被人赶出来了?” 人群一阵鬨笑,赤裸裸地扫视傅隨安,不放过他身上的每一寸地方。 “还真有可能,毕竟傅大人经常干这样的事。” “傅大人,孟姑娘不跟你在一块?” “你懂什么,傅大人风流成性,说不准孟姑娘都不知道傅大人又有新欢了。” “你们闭嘴,不是你们想的这般,你们再胡说八道,我一定告到官府。” 百姓像是听到笑话一样,目光更加放肆。 “哈哈哈,傅大人,你敢將此事抖露到官府?回头官差问你在此作甚,傅大人怎么回答?” “就是,而且我们也没有胡说,难不成跟孟姑娘有首尾的人不是你?” 傅隨安脸色涨红,伸手捂著自己的脸。 “哟,傅大人还羞涩了。” “不过傅大人昨晚到底跟谁幽会,怎跑到城外来了?” “这得问傅大人,谢大姑娘真可怜,有这样的未婚夫,根本拿不出手,一辈子的耻辱。”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傅隨安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远处的一辆马车里,苏珩看著傅隨安落荒而逃的背影,笑得前仰后合。 “阿砚,傅隨安真狼狈,好像丧家之犬。” 傅知砚看著人群中的傅隨安,脸上无甚表情。 “谢大姑娘的主意不错,不枉费我安排的人,看来今天会比我们预料的还要热闹。” 提到谢南笙,傅知砚的眼神才有变化。 “她一向点子多。” 苏珩看向傅知砚,嘴角没忍住,合著他说了半天,某人只听到谢大姑娘四个字? “傅知砚,你说谢大姑娘怎么想到这个计划的,要是换做我,早就叫人將他打一顿,直接扔到山脚下了。” 傅知砚看著苏珩,视线落在他的衣服上。 “你可记得你昨日穿什么顏色的衣裳?” “白色。” “我呢?” “黑色。” ······ 苏珩总算反应过来。 “所以谢大姑娘黑白无常的灵感来自我们?” 傅知砚轻笑,没有回答。 “世子,谢家的马车。” 秦年转过头,小声提醒。 苏珩撩开马车的窗户帘子,一辆马车由远处驶来,马车的前头掛著『谢』字。 第42章 宫里来人 马车从旁边经过,风吹起马车的帘子,谢南笙侧头看见对面的傅知砚。 俏皮一笑,眨了眨眼睛。 马车驶远,快得像是做梦,傅知砚耳朵泛著不正常的红晕,喉间溢出笑意。 那颗沉静的心跳动起来,太不真切。 “阿砚,谢大姑娘笑起来真好看,你看到了吗?” 苏珩放下马车帘子,抬头看向傅知砚,一切正常。 “回府。” “回府作甚,我还没玩够。” 苏珩凑近傅知砚,笑得贱兮兮。 “我请你去听曲如何?反正你回府也无甚要紧的事。” 傅知砚看著苏珩。 “我书房中掛的那副山水画,你不是想要很久了吗?” 苏珩眼睛登的一下亮了,不可思议的看著傅知砚,忍不住伸手探了探傅知砚的额头。 “没发烧,你说的是真的?” 傅知砚点头,一脸肯定。 “太阳莫不是从西边出来了,我从前跟你闹了许久,討了不下百次,你都没有分我一个眼神,今天怎么突然要给我?” 傅知砚书房掛的山水画是老侯爷亲手所画,京中学者都想收藏老侯爷的丹青画作,偏生老侯爷不喜將丹青画作当做礼物相赠,故而他死前,就將留下的丹青全都给了傅知砚。 所以整个京城,除了皇帝,只有傅知砚手中有老侯爷的丹青。 天大的馅饼將苏珩包裹,整个人还有些晕乎。 “傅知砚,你良心发现?” 傅知砚难得心情好,懟苏珩的语气都温柔了两分。 “若你不要,那我就不送了。” “喜欢喜欢,怎么会不喜欢,我拿回府上,就將画作掛在我的臥室,父亲母亲兄长要是想观赏,得先给好处。” 傅知砚看著苏珩,嘴角勾著笑。 城门口一阵吵嚷,赵嫻静让车夫停下,不一会赵嬤嬤小跑回来,小声说了方才的事,期间还瞥了谢南笙好几眼。 赵嫻静母女总算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傅隨安不是胆小鬼,至於他为何在此处,她们不得而知。 谢清若握著谢南笙的手,声音闷闷的。 “姐姐,你不要难过。” 谢南笙抬眸轻笑。 “放心,我不难过。” 谢南笙的目光太过细腻,让谢清若有些心虚,她確实挺难受,她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傅公子肯定被人算计了。 谢清若不用想,都能知道今天的京城,肯定很热闹,傅公子肯定很痛苦。 “南笙,外头的事,你別信太多,我猜傅公子想要出城寻你。” 谢南笙看向赵嫻静,杏眸圆圆的。 “二婶,他寻我作甚?二婶出言要谨慎,我有婚约在身,可妹妹还未有婆家,这话要是传出去,坏的可是妹妹的名声。” 赵嫻静咂舌,有一种被教训,但是她又不能辨別的无力。 “南笙,二婶不是那个意思,二婶只是觉得傅公子许是想找你解释清楚,一时没注意措辞。” 谢南笙眨了眨眼睛。 “可傅隨安怎么知道我出城了?他身上的麻烦不小,居然还有閒工夫关心我去了何处,真是奇怪。” 赵嫻静心虚,笑容都牵强了。 “二婶也不得而知,罢了,先不管他,最重要的是你的心情,不受影响就好。” 赵嫻静没敢继续说话,瞥了一旁的谢清若一眼,实在不爭气,瞧著她比谢南笙还要难过。 * 傅隨安回到府上,李氏坐在院子里,一脸慍怒,显然外面的事情已经收到了风声。 “这就是你说的计划?” 傅隨安疲惫不已,身上的衣裳还没换下来,连口热茶都没有喝上,实在没有力气跟李氏爭论。 “母亲,我累了。” 说著,傅隨安径直走向耳房。 等傅隨安洗漱出来,李氏还在房里,只是脸上的怒意比方才更甚。 傅隨安认命,只好走过去在李氏的身旁坐下。 “母亲,我真的好累,你能不能让我休息一会。” 李氏的火气蹭的一下往外冒,再也压不下去,在桌子上重重拍了一下。 手掌一片红,可她察觉不到痛意。 “你累,难道我就不累吗?” “你知道外面都闹成什么样了吗?歌谣、戏曲、戏文、话本都有你的份,茶楼酒肆、乐馆青楼、街头巷尾,全部都是在討论你。 他们说你有眼无珠,错把鱼目当珍珠;道你眼瞎,看不明谁好谁坏,谢大姑娘千好万好,家世人品样貌都比孟听晚好,可你偏偏选了孟听晚;论你身在福中不知福,明明有上好的姻缘,放著谢家大姑娘不要,去跟一个庶女亲热;笑你多情滥用,用前途取悦真情。” “他们还说你不堪为人,背叛承诺,藐视皇权,字字句句都在骂你,世家大族將你当做谈资,风流公子以你为耻,千金贵女谈你色变,市井百姓將你说得不值分文。” 李氏说著,身子微微发颤,放在桌子上的手止不住发抖,眼眶堵满泪水,仿若一夜间老了十岁。 傅隨安心中终於生出一丝愧意,看著李氏。 “母亲,此事確实是我不好,可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那日如果不是母亲带著人闯进来,一切都不会发生。” 李氏的心密密麻麻地抽痛,红著眼看著傅隨安。 “所以,你在怪我?” “母亲,我没有怪你,我只是在阐述事实,谢南笙昨晚在弘远寺,我本想去找她赔礼道歉,只是不知为何遇到一个影子,跟了我一晚上,等我再次醒来,已经在城门口,母亲,我真的很累。” 李氏眼底不免有些失落,在这一方面,傅隨安真的像极了傅淮礡,没有一点偏差。 罢了,她不能急,总有一天,她一定会將那个害了隨安的贱人打死。 “你想当面跟谢南笙道歉,母亲可以帮你。” 傅隨安抬眼看著李氏,眼底满是感激。 “母亲会一直站在你身边。” 傅隨安的话提醒了李氏,深更半夜道歉,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只要谢南笙没了清白,那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 母子两人四目相对,彼此心知肚明。 “宫里,你要儘快想出一套说辞,事情闹大了,天子怕是早有耳闻。” “母亲,我知道。” “夫人、公子。” 荷嬤嬤著急忙慌走进来。 “宫里来人了,让公子进宫一趟。” 傅隨安和李氏顿时紧张起来,早上刚出了那事,天子就要见他。 傅隨安越想,心情越忐忑。 第43章 歹毒 傅隨安跟著宫人进宫,站在金鑾殿门口,一眼看到跪在一旁的孟大人,心中更是不安。 皇帝贴身太监走出来,视线落在傅隨安的身上。 “傅大人,陛下没空,让傅大人去跟孟大人做个伴。” 傅隨安看了一眼后面的孟承,硬著头皮走到他的身旁跪下来,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担心。 傅隨安的一颗心七上八下,他没有资格上朝,自然也鲜少见到天子。 从前他巴不得天天能见到天子,让天子知道他的才华,可如今真的跪在金鑾殿前,他却是没了那等心思,余下的只有害怕。 一把无形的刀架在脖子上,稍有差错就尸首分离,傅隨安心中生出一丝后悔。 他要是听母亲的,待成婚后再跟听晚见面,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他不会成为人人笑话的『过街老鼠』,他也不会为此事急得上躥下跳,他更不用害怕天子责罚。 明明只有半个月,他为何就不能再坚持一阵子,已经过去五日了,还剩十天就是他们大婚的日子,时间分明很快,他当初到底为何会鬼迷心窍? 还有,他那日不该当著眾人的面说出那番话,他对听晚的情意,听晚知晓就好,他为何要告知眾人? 傅隨安不理解当时的他,悔意慢慢爬过心头,怨念开始滋生。 孟承避开视线,跪得笔直。 如果没有街上的热闹,傅隨安的確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可二人的胡闹,让他和孟家彻彻底底成为笑话,偏生听晚还有了傅隨安的孩子,两人身上已经有无形的枷锁,这辈子都解不开。 听晚虽然只是庶女,可也是他捧在手心长大的,他怎容许听晚去做妾? 可木已成舟,此事上达天听,已经由不得他做主。 孟承无奈嘆气一声,这几天,他就没敢在同僚跟前抬起头过,他们明里暗里嘲讽他卖女求荣,还夸他有本事。 傅隨安虽然是安国侯二弟的嫡子,可到底不是安国侯的亲儿子,他求的是哪门荣耀? 周氏眼界低,看不明形势,难道他还能看不清? 安国侯就算死一百倍,傅家的家业也落不到傅隨安的身上,孟承为著此事,已经冷落周氏好几天了。 不知道哪个多嘴的,將周氏管理府中庶务的事情抖露出来,还提及当年周氏进府不过半年產女的事,一时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都能把他吞没。 哎! 孟承愁啊,一个头两个大,恨不能將孟听晚浸猪笼,可她肚里又揣了孽种,不管怎样,那都是傅家的血脉。 孟承头疼,默默往旁边挪了点。 午时已过,傅隨安还没从宫里出来,甚至都没有一点风声,李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荷嬤嬤,还是没有消息吗?” 荷嬤嬤摇头,她同样也急,公子都进宫几个时辰了。 “回夫人,没有,我们的人一直都守在宫门口。” 李氏捏著帕子,她怕再等下去,抬出来的是一具尸体,蹭的一下站起来。 “走,我们去一趟谢家。” 荷嬤嬤知道李氏心中所想,可心里觉得不妥。 “夫人,谢家怕是不会同意。” “他们不同意也得同意,圣上没有收回赐婚的圣旨,傅家也没有退亲,隨安还是谢南笙的未婚夫,如果隨安有什么意外,谢南笙就是望门寡,为著谢南笙的名声,他们一定会进宫。” 荷嬤嬤还是觉得不妥,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奴婢这就让人备车。” * 谢家,谢南笙同样知道傅隨安进宫,且还未出宫的消息。 “姑娘,陛下会斥责傅隨安吗?” 谢南笙点头,只是眼底多了一点失落。 “会,但是陛下还没有收回圣旨的心思。” 如果陛下真的要收回赐婚圣旨,根本就不用傅隨安进宫,派个公公过来宣旨即可。 早上將傅隨安召进宫,许是为著外头的流言蜚语,又或者是傅隨安丟了天子的顏面,天子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啊,怎么会这样,事情都已经如此明显,陛下怎还拖拖拉拉。” “竹喧,这话不可乱说。” 竹喧立即闭上嘴,只是眼底的欣喜被担忧代替,她怕姑娘闹了这么大一圈,最后还是要嫁给傅隨安,那姑娘多难过啊。 “姑娘,我们怎么办才好?” “不急,还有十天。” 十天可以做很多事,谢南笙一定可以退掉这门婚事。 松闹走进来,脸色有些不好。 “姑娘,李氏过府了。” 谢南笙几乎立即明白李氏过府的原因,脑中闪过一个绝妙的计划,嘴角微微勾起。 “松闹。” 谢南笙在松闹耳边低语两句,松闹笑著退下。 “你將这两个香包送到世子手上,掛在床幃上,安神助眠,告诉世子,等我脱身,我定会再备一份大礼,这份糕点是给秦年的,他昨晚辛苦了,另外那份劳烦世子转送给苏公子。” “是,奴婢这就送去。” 前厅,谢老夫人在嬤嬤的搀扶下,坐在主位上,再见到李氏,已经没有一点好脸色。 “老夫人,南笙呢?” “傅二夫人有话就说,南笙没有心情搭理你。” 李氏不是很满意老夫人的冷淡,可毕竟她有求於人,故而也没敢表露出来。 “老夫人,隨安进宫了,眼下还没出来,我担心他,老夫人能否让二爷进宫求情,两家毕竟还有婚约。” 老夫人看著李氏,眼底露出嘲讽。 “爱莫能助,他做错了事,就该受罚,你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 李氏皱著眉,隨安没有错,错的是孟听晚不知羞,错的是谢南笙善妒。 “老夫人,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我同你保证,以后隨安只会有一妻一妾,再不会有旁人。” “呵,你的脸还真大,痴人做梦,谢家不可能出面。” 李氏急了,直接站起来。 “老夫人,隨安要是出了什么事,於南笙的名声也不好,老夫人总不希望她还未过门就死了丈夫吧。” 老夫人並没有动怒。 “那又如何?一块牌位可比不安分的丈夫好伺候,而且谢家有钱,她大可以从旁支过继一个孩子,老了也有所依。” 李氏脸色一会青一会白,显然没想到老夫人会说出如此狠心的话。 “老夫人,你这话未免太歹毒。” “毒的不是你吗?是你先诅咒傅隨安的,我不过顺著你的话,你何苦生气?” 老夫人声音不大,可掷地有声。 李氏两眼一晕,心中一团无名的怒火在四处乱窜。 第44章 香包 “贱人,等她过了府,我一定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李氏將帕子甩在马车壁上,只要一想到老夫人放在那番话,她就气得浑身哆嗦。 呸,知书达理的世家,没有一点人情味。 “夫人,这可怎么办?谢姑娘不愿意相见,谢老夫人態度强硬,难不成只能干等?” 李氏重重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不是谢南笙不愿意见,分明是那死老太婆不让她出面,她就是想要拿捏我们,难怪早年守寡,晚年丧子丧孙,心太黑了。” 荷嬤嬤皱著眉。 “夫人,谢家父子都是为国殞命,二夫人这话要是传出去,对公子百害而无一利。” 李氏瞪了荷嬤嬤一眼。 “我知道。” 荷嬤嬤捡起李氏的帕子,小心翼翼开口。 “夫人,要不我们回去求求老夫人?” 提到自家婆母,李氏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心里那团火甚至烧得更旺了。 “那个老虔婆更指望不上,她根本不爱隨安,她只爱那个病秧子,她巴不得隨安出事。” “夫人,不会的,公子毕竟是二老爷的孩子。” “傅淮礡又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隨安身上流的又不是她的血,她才不会在意,她恨不能隨安主动退亲,好全了她的面子,虚偽至极。” 荷嬤嬤眉头皱得更紧,可夫人说得有道理。 “不对,还有一人或许能帮上忙。” 李氏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看向荷嬤嬤。 竹离轩,竹喧將香包放在桌子上。 “世子,这是姑娘亲手做的香包,里面的药材姑娘都仔细查阅过书籍,也问过大夫,不会影响世子的身体,姑娘说掛在床幃上,可以安神助眠,姑娘还说等她脱身,定会备上厚礼,郑重感谢世子的大恩。” 傅知砚拿起香包,每个香包下面都有一个穗子。 “穗子也是你们姑娘打的?” “是,姑娘头一次打穗子,世子要是不喜欢,可以让人换一下。” “喜欢。” 竹喧怔了一下,看向傅知砚,她应该没有看错,世子笑了。 看来是真的喜欢,姑娘应该不用担心了。 “秦护卫,这份点心是姑娘送你的,姑娘说你昨晚辛苦了,糕点也是姑娘亲手做的。” 竹喧话出口的瞬间,再去看傅知砚,哪里还有一丝笑意,她真的看错了? 秦年咽了下口水,躬著腰接过竹喧递过来的点心,他能扛起世子和轮椅,但是眼下觉得手中的食盒千斤重。 “替我多谢大姑娘。” 秦年看了傅知砚一眼,十分平静,暴风雨前的平静。 傅知砚看向竹喧的身后,还有一个食盒。 “世子,姑娘说这份是给苏公子的,劳烦世子转赠。” 秦年一手提著一盒点心,抿著嘴不敢说话。 “东西都送到了,奴婢先回府了。” “秦年,送一下。” 傅知砚的目光落在秦年的手上,秦年福至心灵,立即將食盒放在桌子上。 书房中只剩下傅知砚一人,傅知砚將香包凑近鼻子嗅了下,隨后放在腿上,伸手打开食盒。 一份芙蓉酥,一份七巧点心,卖相不错。 傅知砚拈起一块芙蓉酥,咬了一口,口感也不错。 秦年走进来,傅知砚手中的芙蓉酥已经吃完了,朝著另一个食盒伸手,秦年小声提醒。 “世子,那是给苏公子的。” 傅知砚看著秦年,一脸的坦然。 “阿珩不喜欢糕点,你不知道吗?” 秦年眼下知道了,原来之前苏公子吃的不是糕点,而是点糕。 “你去街上买一份七巧点心,送到苏珩手上,就说是谢姑娘送的。” “属下知道。” 反正送了。 秦年刚走出去,又退了回来。 “世子,二夫人来了。” 傅知砚的手指捏著糕点,难得心情好。 “让她进来。” 李氏眼眶发红,一进来直接在傅知砚的对面坐下,掏出帕子抿了抿眼角的泪水。 “知砚,二婶实在没有法子了,你帮帮二婶好不好?” 傅知砚咬了一口糕点,看向李氏,明知故问。 “二婶,怎么了?” 李氏不能確定傅知砚知不知情,自从傅知砚生病后,他的性子就变得怪怪的,府中的大事小事都不太关心。 “知砚,隨安进宫了,现在还没回来,二婶担心他有个三长两短,没法跟你二叔交代。” 傅知砚嘴角掛著笑。 “那就不交代。” ······ “知砚,二婶如果不是没有法子,肯定不会过来让你烦心,可二婶方才去了谢家,谢老夫人无情无义,不但不出手相帮,还诅咒隨安,还说谢南笙即便守寡,日子也能过得很好。” “二婶,谢老夫人说得没错,依著谢家的家世,谢大姑娘確实没必要吊死在傅隨安身上,一棵歪脖子树。” ······ 李氏剩下的话被堵了一半,卖惨的话都被憋了回去,嘴角抽了抽。 什么意思? “知砚,婆母年纪大了,隨安要是有个好歹,我怕她承受不住。” 李氏可以用傅知砚压制老夫人,自然也能在傅知砚跟前搬出老夫人行便利。 傅知砚放下糕点,慢条斯理用帕子擦了擦手,平静地看著李氏。 “二婶,傅隨安没跟你说吗?” 李氏一脸茫然,不解开口。 “说什么?” “我同他说过,再用祖母威胁我,可就不是一个杯子那么简单,二婶也想试试?” 李氏被傅知砚露出的寒意嚇到,背脊一阵发寒。 “知砚,可隨安也是傅家人。” “我又不是傅家的当家人,二婶找错人了。” 李氏再次被噎住,看著傅知砚的脸色,心里到底有些发怵,她也想去找侯爷和夫人,可是她不敢。 怎么同一招,用在老夫人身上好使,用在傅知砚身上就行不通了? “二夫人,公子回来了。” 李氏闻言,直接起身往外走。 傅知砚看著李氏的背影,心中冷笑。 不知所谓! 视线落在香包上,又柔软下来。 第45章 气病 李氏刚走到傅隨安的院子,傅隨安正被小廝抬回来,石头一下子沉到心底。 “隨安,你怎么了?” 声音不自觉带著颤抖,快步上前,看到傅隨安脸色惨白,身上的衣裳隱隱有血跡渗出。 “隨安。” 傅隨安实在说不出话,李氏赶忙让人去请府医,好一阵忙活,傅隨安身上的伤才得到处理。 李氏坐在床前,眼睛肿得跟桃子一样。 “隨安,陛下斥责你了?” 傅隨安嘴唇有些乾燥,缓缓摇头。 “没有,我连陛下的面都没见到,我进宫就看到孟大人跪在金鑾殿门口,我们跪了几个时辰,陛下的贴身太监传话,我跟孟大人一人十杖,隨后就被抬出宫了。” 李氏皱著眉,心疼的看著傅隨安,这一个月来,隨安受的苦难比前十几年加起来还要多。 先是溺水,接著就是嘲讽谩骂,然后是倒在城门口,眼下又被陛下杖责。 “你大伯真狠心,傅家的人都狠心。” 傅隨安早就已经习惯,他虽然是二房嫡出,可安国侯府上下都知道,他们母子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甚至没有多大地位。 刚回府那几年,府中的老嬤嬤和老管事都能给脸色他们母子二人,自从他考了功名,才开始有一点改变。 可这点改变杯水车薪,所以他才要拼了命的想往上爬,他明明不喜欢谢南笙,为了前程和地位,他仍旧装出一副满心欢喜的模样,引谢南笙上鉤。 如果不是那日戏茗轩的事,一切都会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傅隨安心中苦涩,他不能怪听晚,听晚也是无辜的。 “母亲,你去求大伯了?” 李氏摇头,用帕子抿了抿眼角。 “你大伯不在府中,我去求世子了,他不帮你,居然还威胁我。”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傅隨安皱眉,想到上次迎面而来的茶杯。 “母亲,你用祖母威胁世子了?” 提及此事,李氏就不免有点生气。 “算得上什么威胁,我不过是提了你祖母一句,他就发火了,难怪身体孱弱,说不准连老天都看不惯他这幅脾气。” 傅隨安无声嘆气。 “母亲,以后不要求到世子跟前,大伯出事,他都不在意,更何况是我们。” “也怪谢家。” 傅隨安看著李氏。 “我让谢南笙进宫同陛下求情,可她没有见我,是老夫人出来的,老夫人不但把我骂了一顿,还出言诅咒你,还说南笙伺候一块牌位比伺候你幸福。” 李氏心里的怒火又快要压不住,谢老夫人这话当真难听。 “母亲,他们当真如此说?” 李氏点头。 “我瞧谢老夫人打定主意想逼我们退了这门亲事,隨安,我们只能从谢南笙下手。” “夫人、公子,不好了。” 荷嬤嬤著急忙慌跑进来,额上还掛著汗水,李氏被嚇得一个机灵。 “荷嬤嬤,你瞎说什么?” “夫人,谢老夫人病了。” “她病了,那是她活该。” “夫人,谢家人对外说是被气病的。” 李氏皱著眉。 “那也是她活该,我。” 李氏总算反应过来,立即站起来,拉著荷嬤嬤的手。 “你再说一次?” “夫人,谢老夫人被气病的,奴婢听到消息,了点银子去打听,说夫人刚离开,谢家就去请大夫了,据说老夫人已经病得起不来床了。” 李氏脸色惨白,谢老夫人说话那么难听,她都还好好站在这里,她居然病了? “不可能,她今天说的话,你都听到了,我什么都没说。” “夫人,这不是重点,谢老夫人上了年纪,一月內丧子丧孙,如今最疼爱的孙女又遇到这等糟心的事,夫人又上门『威胁』,没有几个老人能顶得住,不管怎么样,这盆脏水已经泼下来了。” 李氏身子发软,直接跌坐在凳子上,张了张嘴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 傅隨安看著李氏,只觉得头疼。 “隨安,我装病怎么样?她可以装病,我一样可以。” “母亲,迟了,如果你赶在老夫人之前病倒,那对我们还有好处,现在这个时候,怕是会招来更多骂名。” 李氏一颗心又开始起起伏伏,傻眼了。 “隨安,那怎么办?” “荷嬤嬤,立即准备礼物去谢家。” 谢家。 藺如之声音哽咽,看向一旁的大夫。 “大夫,母亲身子还没稳定,能否请大夫在府中住上一晚。” 大夫点头。 “可以。” 藺如之立即让嬤嬤將大夫带下去休息,另外让人去熬药。 “母亲,你跟她置气作甚?她本就是那等没脸没皮的人,你何苦气到自己。” 藺如之是真的心疼老夫人,她就不该婆母一人去应对那泼妇,自己儿子做了那等不要脸的错事,居然还有脸上门逼迫他们,打量南笙无人撑腰了? 哎!不怪婆母生气,若是她在,巴掌早就扇到李氏的脸上了。 “我没事,年纪大了,不是这就是那。” “母亲,我知道你心疼南笙,我们慢慢想办法,你不能急。” “祖母,都是南笙不好,让你担心了。” 床上躺著的老夫人脸色惨白,虚弱地摇头。 “一家人,不许说这等胡话。” “母亲。” “祖母。” 赵嫻静和谢清若从门口走进来,两人脸上都是著急。 “母亲,我们刚回府就听说你病了,到底怎么回事?” “还不是那个李氏,傅隨安进宫了,她居然上门要挟母亲进宫求情,还说傅隨安要是死了,南笙就是望门寡,母亲如何能听得了这种话。” 藺如之咬牙切齿开口,真该撕碎李氏那张臭嘴,她的南笙就算是寡妇,那也是最有钱的寡妇。 赵嫻静看了谢清若一眼,眉头微微皱起。 “李氏这话,当真不中听,就算再急,也不能口无遮拦啊。” “她那不是口无遮拦,她本性如此。” 说著,藺如之轻轻嘆气,心疼地看著谢南笙,外头的传言虽然不好听,可好歹提前认清了人。 “母亲。” 谢鹤鸣穿著一身官服走进来,眉眼满是担忧。 “母亲,我问过大夫了,大夫要你好好休养,南笙的事情,还有我们,母亲莫要思虑太深。” 谢老夫人为难地点头,慢慢掀起眼眸。 “我头疼得紧,你们都回吧,南笙留下陪我就好。” 谢鹤鸣看了赵嫻静一眼,三人先行离开。 “既如此,我们明日再来看母亲。” 藺如之叮嘱了两句,也带著嬤嬤离开了。 第46章 无知妇人 谢鹤鸣跟赵嫻静並排走,谢清若安安静静跟在身后。 “如何?” 谢鹤鸣压低声音开口,只有三人能听清。 “老爷,母亲是真病,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母亲鬱结於心,积鬱太多,一时承受不住,我记下了药方,回头再让人看看。” “老爷,王爷可有生气?” 谢鹤鸣知道赵嫻静问的是上次的事。 “是傅隨安没用,怪不到我的头上。” 赵嫻静鬆了口气。 “今天怎么样?” “我瞧著不错,等一会问问清若的意见。” 谢鹤鸣淡然点头。 “你们先回去,我还有公务要处理。” 谢鹤鸣走之前,看了谢清若一眼。 赵嫻静无声嘆气,带著谢清若回了院子。 谢清若抿著唇,抬眼看著赵嫻静。 “母亲,你有话跟我说?” “你觉得今日那男子如何?” 谢鹤鸣为谢清若找了一个俊俏的小生,赵嫻静带著谢清若出门『偶遇』。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不如何。” 赵嫻静伸手点了下谢清若的脑袋,一脸恨铁不成钢。 “那已经是你父亲替你找的比较好的夫婿,他如今跟在你父亲身后,將来肯定会好好对你,他家中清白乾净,父亲母亲都是极好相处的人,你嫁过去不会吃亏,將来也不用跟一群小娘爭宠。” 谢清若无甚感觉,只要不是喜欢的那人,谁都无所谓。 “父亲跟母亲决定就好,清若没有意见。” 反正她也没有拒绝的权利,不是吗? “清若,你怎么还看不明形势,不管是傅隨安也好,还是李氏,都不是好相与的人,即便你將来如愿,也未必幸福,傅隨安且不说,李氏本就不是好惹的角色,一个外室登门入室,逼得原配夫人离京修行,她肯定不会是一个好婆婆。” 谢清若低下头,敛去眼底的情绪。 “母亲,人都有三分脾气,如果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她又怎会求上门,至於大伯母的那番话,不过是一面之词,祖母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气病的人。” 赵嫻静无语,紧紧皱著眉,语气不觉严厉的两分。 “合著傅隨安从前上门勾引的不是谢南笙,而是你这么个蠢蛋。” 谢清若没有反驳,恭敬起身。 “母亲,我累了,母亲也早点休息。” 赵嫻静气得脸色铁青,不悦地看著谢清若的背影。 “夫人,姑娘还小,有许多事都看不明,十几岁少女都是执拗的,夫人不必跟姑娘置气。” “她不是执拗,她就是眼瞎。” “夫人这话要是被姑娘听到,姑娘可是会伤心的,姑娘自小听话懂事,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喜欢的人,自然有些著迷,等时间一长,那股悸动散去,姑娘就能明白夫人跟老爷的一片苦心。” 赵嬤嬤给赵嫻静顺背。 “但愿如此。” * 谢鹤鸣在书房坐了小半个时辰,隨后踏著夜色出了府,来到端王府的后门。 很快有人將他引进去。 “微臣见过殿下。” 萧齐坐在太师椅上,只穿了一件里衣,外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约莫刚从温柔乡出来。 “情况如何?” “殿下,微臣的母亲是真病,微臣亲自去看过,母亲脸色苍白,满脸虚弱,也问过大夫,甚至还研究过方子,確实是真病。” 萧齐一手撑著头。 “笨蛋,无知妇人。” 谢鹤鸣不敢抬头,因为他知晓殿下的脸色肯定不是很好看。 “李氏今天都说了什么?” “李氏让谢家进宫替傅隨安求情,母亲气头上並未搭理,隨即李氏就说如果傅隨安死了,南笙就是望门寡,母亲一时受不住,这才气晕过去。” 萧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没用的蠢东西,如果父皇真的要收回赐婚圣旨,直接一封圣旨就能解决,本王还没急,她倒是急上了。” “殿下息怒,李氏毕竟只是一个妇人,她没有殿下的聪明,更没有殿下的眼界,微臣猜测李氏许是怕傅隨安有个三长两短。” “父皇要想杖杀傅隨安,何必將他叫到宫里去,难不成傅隨安的血能將宫门口染得更加鲜艷?” 谢鹤鸣小声开口。 “殿下说的是,只是如今李氏母子身上又多了一条『名声』,谢南笙跟傅隨安的亲事未必能成。” 萧齐眉间微微皱著。 “谢南笙怕退不了婚,李氏怕谢南笙不能如愿,上赶著给她送把柄,傅淮礡当年怎么看上这种女人?” 萧齐已经插手了,都给傅隨安创造机会了,只要在弘远寺那晚,傅隨安能毁了谢南笙的清白,一切都能迴转。 可傅隨安实在不爭气,不但事情没成,还倒在城门口成了笑话。 “殿下,明日御史定会上奏,陛下那里怕是顶不了多长时间,陛下前日还问过微臣,如何看待外面的风言风语。” 哎!陛下的御案上,六成的摺子都是痛斥傅隨安。 萧齐把玩著手中的扳指,拧眉沉思,父皇早就想將傅隨安宣进宫,是他暗中使了点手段,耽误了父皇。 “本王会想办法。” “咚咚!” 谢南笙披上外袍起身,诗论正站在外间,恭恭敬敬低著头。 “谢鹤鸣回来了?” “嗯,谢鹤鸣趁夜去了端王府,在端王府中待了两刻钟。” 谢南笙弯唇,看来这一招又打乱谢鹤鸣和端王的计划了。 “谢鹤鸣出来时,神情如何?” “不似进去时紧张。” 谢南笙眸子微微眯起,手指在手臂上轻轻敲击。 “看来萧齐没有怪罪他。” 起码萧齐还没有歇了要她嫁给傅隨安的心思,或者不到最后一刻,他都不会放弃。 何必呢?萧齐那么关心她,有本事直接向陛下求娶她啊。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 谢南笙眼底揉过恨意,站在窗边。 水还是不够浑,不够乱啊。 第47章 胎象不稳 离大婚还有九天,孟家下人到医馆抓安胎药被人看到。 一时间,孟听晚胎像不稳的消息很快飞遍京城,更有人传出孟听晚伤心欲绝,上吊被救下这才动了胎气。 孟听晚听到外头的消息,急的团团转,恨不能长上一百张嘴解释。 “小娘,这可如何是好,隨安哥哥一定认为我是故意的。” 周姨娘按住来回走的孟听晚,拉著她在一旁的榻上坐下。 “听晚,沉住气,这或许是好事。” 孟听晚皱著眉,这都什么时候了,传出这种消息,哪有什么好事? 周姨娘一眼看出孟听晚的想法,伸手轻轻安抚。 “听晚,前几日李氏对你做出那等事,你想不开再正常不过,傅隨安哪怕听了外头的消息,也不会將事情怪到你头上,或许还会多两分怜惜。” 那日孟听晚被送回来的时候,唇上没有一点血色,连晚上都不敢入睡,李氏好狠的心。 孟听晚看著周姨娘。 “小娘是说,我们什么都不用澄清?” “不用,反正外面的人也无法得知你真实的身体情况。” “可是隨安哥哥会更加头疼,他昨日才刚被陛下这责罚,父亲也被我连累了,此事再不澄清,父亲怕是会生气。” 提及此事,周姨娘眼底有一瞬间的晦暗。 自从听晚和傅隨安的事情暴露后,老爷已经不怎么搭理她了,不过她不担心,等风头一过,她还是有法子勾得他心怒放。 “听晚,那些都不重要,你想不想做正妻?” 周姨娘直勾勾地看著孟听晚,神情十分认真。 孟听晚闻言,心臟猛地跳了一下,若是能做正头娘子,谁又会心甘情愿去做妾室。 “小娘,听晚自然是想的。” 周姨娘莞尔,眼眸眯起。 “且不说李氏上门气病了谢家老夫人,单论你跟隨安之间的事,谢家定然不愿將姑娘嫁过来,否则谢家也不会坐视不管。眼下这个传言,或许是一个契机,万不可澄清,我们甚至还能添一把火,让这场火烧得更旺些,等天子震怒,收回赐婚圣旨。” 孟听晚心中明了,只要天子收回圣旨,短时间內不会有世家敢將女儿许配给傅隨安,而她腹中已经有了孩子,所以名正言顺。 “小娘,听晚都听你的。” 周姨娘温柔地抚摸著孟听晚的脸颊,她的女儿定会比她风光百倍。 “小娘会替你安排,你且安心养胎,李氏气病了谢老夫人,她也该被气得发晕。” “什么?” 李氏一把將桌子上的瓶挥到地上,一脸的盛怒。 “小贱人,我就知道她不会甘心做妾室,她肯定是故意放出风声,让百姓同情她,想借著眾人的嘴將此事捅到陛下的耳朵里。” “她还想让隨安心疼她,让隨安记起她那日的虚弱,想要挑拨我们的母子关係。” 荷嬤嬤皱著一张脸,看了眼地上的瓶,屋中的瓶都快要被砸没了。 “夫人,眼下不是生气的时候,今日御史又上了不少弹劾公子的摺子,陛下的御案上堆满了骂公子的摺子。” 如今这事闹得太大了,有些事情甚至不用钱打听,只需要伸个耳朵出去,都能听得七七八八。 京中的百姓一大早起来就四处打探,一晚上过去可有新鲜的消息。 京中世家虽不在外面表露任何兴致,可街头巷尾隨处都能看到各家的僕妇。 这些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天子的態度,谁都不知道天子会如何抉择,傅隨安的姻缘乃至以后的官声都捏在天子的手中。 李氏突然觉得,那封赐婚圣旨好像也有坏处。 “贱人,她还真以为没了这道圣旨,她就能做隨安的正头娘子,做她的春秋大梦,山鸡永远是山鸡,一辈子都变不成凤凰,她腹中的孩子也是山鸡。” 荷嬤嬤拧眉,可是孟家姑娘腹中的孩子也是公子的血脉。 “夫人,不好了。” 一个丫鬟在门口叫唤了一声,李氏异常烦躁,她现下听到这三个字,太阳穴就忍不住突突跳起来。 “你出去瞧瞧。” 荷嬤嬤退出房间,不过片刻折返,只是脸上的神情更加难看,就像被夜香糊嘴一样。 “怎么了?” “夫人,谢家放出消息,谢家女就算削髮为尼,也不愿拆散有情人。” 李氏气得眼冒金星,身形一晃,好在荷嬤嬤演技手快。 “贱人,全部都是贱人,如果不是衝著谢家的家世,她想嫁隨安,都要掂量自己够不够格。” 荷嬤嬤愁啊,可眼下什么主意都没有了。 “去,给谢南笙捎话,只要她出来一敘,我就同意退了这门亲事,让隨安进宫跪求陛下收回圣旨,全了谢家的顏面。” “奴婢这就去办。” * 谢家,雁榭轩,谢南笙捏著一张纸,荷嬤嬤刚从角门递进来的,李氏约她茶楼一敘。 “姑娘,李氏的话不可信。” 谢南笙轻轻勾唇,將纸丟到一旁。 “我知道,李氏的话要是能信,太阳能从西边升起。” “那姑娘可要去?” “不去,懒得去同她演戏,而且我还要陪祖母。” 竹喧和松闹几不可查鬆了一口气,不知道李氏又想耍什么招,姑娘还是远离比较好。 “姑娘,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奴婢没能查出来是谁,可要让诗论去查?” “不用,是周氏的人,若是可以,帮她收一收马脚。” “是,奴婢明白。” “李氏太蹦躂了,还想算计我,那就给她找点事做。” 谢南笙看著竹喧,后者会意凑过来。 谢南笙低语两句,竹喧点头。 “姑娘放心,奴婢会小心行事。” 第48章 口諭 倒数第八天,傅隨安屁股上的伤口还没癒合,就被宫里来的侍卫直接抬进宫里。 同样被抬著进来的还有孟承,两人心照不宣对视一眼,隨即撇开目光,好像多看一眼都能沾染对方的霉运。 傅隨安挣扎著从担架上下来,屁股传来阵阵痛意,酸爽无比,两人並排跪在一块。 傅隨安快要疯掉了,熟悉的味道。 “王公公,陛下有说何时召见我们二人吗?” 王丘低头睨了两人一眼,脸上无甚表情。 “傅大人,陛下正在批阅摺子。” 傅隨安后背一阵凉意,弹劾他的那些摺子? 孟承轻声嘆气,应该也有不少弹劾他的,教女不严,治家不严,宠妾灭妻,嫡庶顛倒,枉顾纲常伦理。 “孟大人,听晚可还好?” 孟承从思绪中回来,没有去看一旁的傅隨安,只用鼻子轻轻嗯了一声。 “嗯。” 不对,话出口的瞬间,孟承一阵头皮发麻,街头巷尾都在传听晚胎象不稳,他若是言行矛盾,岂不是又遭人议论? “嗯?你说呢?” 傅隨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劳烦孟大人回去跟听晚说一声,让她安心,万事有我。” 孟承不想继续听,挪著膝盖远离了点。 正是因为有你,事情才糟糕,没有你,一切都不会发生,他还是端庄持礼的鸿臚寺卿,听晚还是待字闺中的姑娘。 真是造孽。 傅隨安也能看出孟承不太想搭理他,他自然也没有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爱好。 等他爬得比孟承高,届时是孟承求著同他交好。 两人在金鑾殿门口跪了一个时辰,远处一个身穿蓝色锦袍的男子走过来。 萧齐停在两人身旁。 “傅大人。” 傅隨安抬头,端王眉眼间並无任何嘲讽,甚至还有一点同情。 端王看了傅隨安一眼,抬步走入金鑾殿。 傅隨安心里打鼓。 不知傅隨安在宫里的处境,李氏的一颗心又七上八下地乱了起来,只是还不等她想出法子,前头就有人来请。 李氏不安地跟在嬤嬤的身后,一路来到东院。 东院的布局跟西院完全不同,更为雅致,且更加贵气,假山水榭,园池塘,凉亭游廊。 地上铺的青石板雕刻著不同的纹和图案,廊下掛的灯笼,下面的穗子掛著精美的玉,每一棵草都修剪得恰到好处,院中有不少名贵的卉,她虽然见过,可却叫不出名字。 李氏一路上,內心情绪变化不断,她一会抬头四处张望,看见前头嬤嬤不动分毫,她一会又低头安静行走。 明明都住在一座府邸,可东院跟西院就是两个天地,她的自卑和野心统统无处遁形。 李氏跟著嬤嬤走过一条满是鲜的小道,之后才到锦瑟轩。 带路的嬤嬤回头看了李氏一眼,示意李氏在此等候。 不多时,嬤嬤去而復返,撩开珠帘让李氏进去。 李氏看著嬤嬤撩起的珠帘,颗颗珍珠饱满有光泽,压下心头的震惊,提著裙摆走进去。 “大嫂。” 萧婉君倚靠在美人榻上,里面一件緋色的裙子,外罩同色外袍,两襟用金丝绣著牡丹,腰间一根紫红色腰带。 手上一只红玉手鐲,耳垂上一串红玉耳坠,头上一只並蒂步摇,下面缀著玛瑙。 一举一动皆透著矜贵二字。 “坐吧。” 萧婉君轻声开口,一旁的丫鬟立即给李氏搬了一张凳子,还將上面的垫子给拿下了。 李氏默不作声,挺直身子,努力不让自己露怯。 “大嫂找我,可是有事?” 萧婉君接过嬤嬤递来的茶水,浅浅抿了一口,微微皱眉。 “烫了。” “奴婢该死,奴婢这就下去换新的。” 萧婉君点头,这才看向不远处的李氏。 “弟妹,隨安的事情,我本不想管,只是此事已经影响到安国侯府的名声,我不得不提上两句。” 李氏揪著帕子,勉强挤出一丝笑。 “大嫂管著府中庶务,哪里有什么该不该管的说法,我前头不敢同大嫂说此事,也是怕打扰大嫂。” 话是这么说,可李氏的心里却不是这般想。 萧婉君如果真的想管,此事即便压不下去,也不会闹得人尽皆知,如今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 “弟妹,隨安跟那个庶女的事,京中都已经传遍了,此事本就是他的过错,你作为母亲,若是帮不了他,最好別帮倒忙。” 李氏闻言,有些怔愣,她何时帮倒忙了? 除了气病谢老夫人一事。 “我不明白大嫂的意思。” 萧婉君收回视线,把玩著手中的玛瑙串子,一颗撵著一颗。 “如果你不对孟家那个庶女下手,今天的事,或者就不会发生,弟妹你说呢?” 李氏心中一咯噔,忐忑地看著萧婉君。 “大嫂,我只是不想让她害了隨安。” “可隨安心甘情愿被她害,而且事情发生,你再去灭口,还是在如此关头灭口,还有必要吗?” 李氏心里彻底慌了,萧婉君怎么会知道那日的事? 莫非是周氏母女透露的? 一定是,除了她们,不会有旁人。 “大嫂,我知道错了。” “嗯,错了就认,事情没有结果之前,你在府中抄经书吧。” 李氏不愿意,但是她不敢反驳萧婉君。 “我知道了。” 萧婉君抬眼,李氏识趣起身。 “大嫂,我先走了。” “弟妹,我不在意隨安的名声,可若是连累了序墨,我会生气的。” 李氏拽著帕子,压下心头的怒意,恭敬行礼离开。 “夫人,想来此事很快就有结果了。” 萧婉君点头,看著一旁的嬤嬤。 “事情越闹越大,每日都有新的谈资,皇伯父纠结了这些时日,確实该有结果了,他即便不想动,谢太傅的学生恐怕也要坐不住了。” * 李氏被『禁足』,再不能打扰谢南笙。 如此又过了两日,眼看傅隨安和孟听晚的姦情被揭穿已经快十日,傅隨安进宫三次,每次都是被抬著出来,王丘终於带著口諭到了谢家。 谢南笙赶忙出来,恭恭敬敬跪下。 “圣上口諭,谢南笙明早入宫。” 王丘看著谢南笙,眉眼温和,眼底难得露出一点心疼。 “谢大姑娘,陛下会给你一个交代,必然不会让你失望。” 谢南笙眼尾湿润,压著心里头的激动,让人给王丘递了个份量不少的荷包。 王丘是陛下的贴身太监,他既然如此说,於她而言肯定是好消息。 “南笙,明日母亲陪你一块入宫。” “母亲,你在家照顾祖母,我一人可以的。” 藺如之眼眶也开始泛红,只要有了退婚圣旨,南笙再不用跟傅隨安那等没良心的人纠缠,更不用吃那碗夹生的饭。 “好,母亲在家等你好消息。” 第49章 做主 谢南笙一晚上都没睡好,不过早上起来,不觉疲累。 马车刚走过两个巷子,松闹掀开马车的帘子,看向谢南笙。 “姑娘,世子的马车。” 谢南笙向外看去,拐角处有一辆马车,上头虽然无甚標誌,但是谢南笙见过三两次,而且秦年就坐在车沿上。 “停车。” 马车缓缓停下,松闹扶著谢南笙下了马车,主僕两人走到马车前。 “世子。” 秦年撩开马车帘子,傅知砚嘴角掛著浅笑。 谢南笙看著傅知砚,不知是错觉还是因著马车里的光线不好,她总觉得傅知砚的神色比在弘远寺还要差上两分。 “世子,身子不舒服?” 傅知砚微微一怔,触及到谢南笙略有担心的眉眼,嘴角的笑意深了一点。 “无甚大碍。” 傅知砚虽说得平静无波,可谢南笙却不会这般认为。 “世子,虽是七八月的天,可还是要注意些,冰块少用点,寒性的食物能不吃就不吃。” 傅知砚看著谢南笙,顺著她的话点头。 “好,我会注意。” “世子平日可吃药膳?” 傅知砚平静摇头。 “不曾。” 秦年嘴角抽了抽,下意识瞥了自家世子一眼,確定? “祖母有段时间,身子不爽利,我在书上学了几个药膳方子,回头我得空,写张药膳方子给世子。” “那我等著你的方子。” 傅知砚喉咙有些干,侧身用帕子捂住嘴轻咳起来。 “对了,老夫人的身体如何了?” “祖母一切安好,世子不用担心。” 傅知砚看了一眼天,隨即深深看著谢南笙。 “南笙,祝你如愿以偿。” 他候在此处,是为著这一句话,同时也想多看她一眼。 今日过后,他找不到跟她见面的理由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多谢世子。” 一直到谢家的马车消失在视野中,傅知砚才放下马车的帘子。 “世子,回府吗?” “去茶馆。” 秦年点头,世子说的茶馆离皇宫很近,茶馆的三楼能看到皇宫的朱漆大门,谢家大姑娘回府也会经过茶馆。 宫人將谢南笙引到金鑾殿,谢南笙缓步踏入,傅隨安和孟承跪在地上,端王和太子坐在一旁,皇帝坐在龙椅上。 谢南笙看了一眼端王,秀眉轻蹙。 “臣女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南笙站起来,傅隨安和孟承在旁边跪著。 “南笙,这些时日的事情,朕略有耳闻,你是谢太傅的嫡女,朕绝对不会让人亏待你,此事朕会替你做主。” 谢南笙微微屈膝行礼。 “臣女多谢陛下。” 荣帝萧蒙看向跪在地上的傅隨安。 “傅隨安,你可知错?” 傅隨安砰砰磕了两个响头。 “微臣知错,微臣以后肯定会好好对谢姑娘,断然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傅隨安的屁股还在抽痛,他的膝盖青了又肿,肿了又青。 “混帐,朕好心为你二人赐婚,你却置朕的顏面不顾,杀你一百次都是轻的。” “微臣知错,微臣本只是想去做个告別,可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不但伤了谢家人的心,还委屈了谢大姑娘,甚至还累了陛下的英明,千错万错都是微臣的错,求陛下责罚。” 荣帝將一旁的砚台扔过来,正中傅隨安的额头,很快起了一个大包。 “微臣认罚,只求陛下顾及龙体,若是因为微臣一时糊涂损了陛下龙体,微臣死一千次也难消此罪。” 荣帝狠狠瞪了傅隨安一眼。 “你跟孟家女是怎么回事?” 谢南笙的眉头皱起,事情跟她猜想的好像不太一样,瞧著陛下不像是要惩治傅隨安。 谢南笙收在袖中的手悄然握紧,余光瞥向一旁的端王,心中生出不安。 “回稟陛下,微臣在宴会上喝醉了,出去散酒气之时,遇到落单的孟姑娘,微臣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等醒来的时候,过错已经酿成。” 孟承听著傅隨安的话,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鬼话连篇的傅隨安,心中的鄙夷达到顶点。 孟承低著头,唇线绷成一条直线。 “事后,微臣原本想跟谢姑娘道明,可彼时谢太傅刚殞命,微臣实在说不出口,待接到陛下的圣旨,微臣又是欢喜又是心惊,可微臣深知不能继续,故而斗胆约孟姑娘出来一见,我本是想好好补偿孟姑娘,可谁知孟姑娘竟有了身孕,此话正好被家母听到,她一时著急就铸成大错。” 傅隨安说著,猛又磕了两个响头。 “陛下,微臣一早就说过,这辈子只会娶谢家姑娘一人,更不会纳妾。” 谢南笙身体不受控制,开始止不住发抖,傅隨安卑鄙无耻。 他跟孟听晚暗中苟且,只有身边的隨从和婢女知晓此事,傅隨安是断定她拿不出他们二人早就勾搭在一块的证据,所以才信口胡说。 谢南笙深深嘆了一口气,看向一旁的孟承,还有什么不明白,背后的那只手已经將孟家和傅隨安说服了。 思及此,谢南笙跪了下来。 “回陛下,傅大人胡说八道,他跟孟听晚早就认识。” “南笙,此事朕已经调查过,傅隨安说得千真万確,人证地点都对得上,朕知此事惹你伤心落泪,你心中有所怨懟,不过朕同你保证,傅隨安以后只有你一个正妻,他若是敢纳妾或者养外室,朕绝对不轻饶。” 说著,荣帝看向孟承。 “至於孟爱卿的庶女,先养在家里,孩子若是能生下,直接送离京城,之后將孟听晚送到庵堂清修,没有朕的允许,不许离开庵堂半步。” “微臣遵旨。” 孟承无奈闭上眼,他明白陛下的意思,听晚胎象不稳,註定生不下孩子。 愚蠢的母女二人,竹篮打水一场空,到头来皆是泡影,还搭上自己的下半生。 愚不可及。 谢南笙脸色惨白。 “陛下,臣女所求並非此事,而是。” “谢姑娘,皇恩浩荡,父皇为著你们二人的事,几宿不曾睡过好觉,昨日还询问本王,是否一时好心出了错,如今父皇已经替你做主,你该道谢。” 谢南笙看向端王,儼然已经反应过来,她从两日前就已经掉进端王的陷阱。 第50章 太子 端王笑意盈盈,眉宇间仍旧温润如玉。 “谢姑娘,谢太傅生前几次在父皇跟前提及傅大人,行舟也三番两次说傅大人人品学识不错,父皇为免太傅地下掛心,深思熟虑才为你们二人赐婚,天赐的良缘不该因为一点小事而毁掉。 而且你放心,即便太傅和行舟不能在你身后撑著,父皇也会说到做到,傅隨安若是欺负了你,断然不会放过他。” 谢南笙咬牙看著端王,没有错过他眼底快速闪过的一丝得意。 他在威胁她,天子赐良缘,还是因著父亲和兄长才赐下的婚事,她若是推拒,那就是不识好歹。 搬出父亲和兄长,无非就是在提醒她,如果她敢说半个不字,谢家就真的无人『撑著』了。 皇家的赏罚都是赏,谢南笙的指尖深深嵌入手心,有温热的液体渗出,可她恍若不觉得疼。 谢南笙心中更多是悲凉,重来一次,她以为她能逆天改命,以为能凭著上一世的先知,退掉这门亲事,可她连头上的『天』都翻不过去。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是啊,天子怎会在意臣子的家务事,又怎会轻易承认自己的一时大意。 谢南笙喉间一阵腥甜,凉凉扫过傅隨安,眼底恨意崩腾翻涌,怎么都压不下去。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端王见状,嘴角的弧度拉大了些许,思绪回到三日前。 荣帝坐在上首,看著堆积成山的摺子,忍不住嘆息。 “齐儿,你说朕是不是错了,朕要是不赐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市井百姓都在嘲笑朕有眼无珠,书生也上表要朕收回赐婚圣旨。” 萧齐走上前,伸手將御前的摺子搬开。 “父皇是天子,天子不会有错,父皇是为著太傅和谢行舟才赐下的婚事,於谢家而言,是天大的恩惠。 错的是孟家姑娘,听闻孟家那庶女时常在宴会上玩些小把戏,不是丟帕子就是丟簪子,其齷齪心思,昭然若揭。” 萧齐眼看萧蒙拧眉沉思,继续开口。 “父皇,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如果没有此事,傅隨安以后本就是要纳妾的,只不过提早了些。” 萧齐轻轻嘆气,缓缓摇头。 “不,你不明白,谢太傅门生不少,他们会说朕昏庸。” “父皇,若是如此,父皇更不能退让,天下姓萧,是父皇的天下,岂能任由別人左右,父皇若真心过意不去,何不再给谢姑娘一个保证,如此既能抚了谢家人的心,也能安了那些书生的情绪。” 萧蒙看著萧齐,这话確实有道理,他急著赐婚,也是为了却谢鹤平的心愿,让他九泉之下安心,他並没有做错,错的是孟家那个庶女,不知好歹。 “那你说,朕该如何?” “父皇,此事毕竟事关女儿家一辈子的幸福,儿臣认为,不如听听谢姑娘怎么说?” 萧玦的声音將萧齐从思绪中拉回。 谢南笙看向萧玦,她没想过太子会出言相帮,上一世太子的风头渐渐被萧齐盖住,她死之前,太子已经被废,萧齐顺利成了太子。 上辈子端王后面才开始接触傅隨安,可这一世,因著赐婚的事,逼得端王提前行动了。 同样意外的还有傅隨安,眼看天平已经偏向他这边,太子横插一脚,是否会横生枝节? 傅隨安皱著眉,余光看了端王一眼。 萧齐看向一旁的太子,成日同他对著干。 “太子皇兄,父皇正是为著谢姑娘的幸福,这才將人叫到宫里,太子皇兄难道也觉得父皇错了?” 龙椅上的萧蒙看向太子。 “太子,你当真觉得朕错了?” 太子走到中间,直接跪了下来。 “回父皇,父皇先前赐婚,並不知晓傅隨安和孟听晚的姦情,父皇並未有错。 且当时一是为著感念谢太傅和谢行舟为国牺牲,二是望谢家姑娘幸福,如今事情已经发生,儿臣觉得这门亲事是否继续,且看谢家姑娘的意见。” 萧蒙眼底深邃了几分,直直看著地上跪得笔直的萧玦。 “所以,太子认为,此事该听谢姑娘的?” 萧玦坦然点头。 “太子皇兄,谢家姑娘一个女儿家,怎好意思开口谈论自己的婚事,事情已经闹开,谢姑娘的婚事要是没有著落,等她守孝三年,下半生又该如何自处?太子皇兄將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孤认为与其错付一人,蹉跎一生,不如孑然一身,谢姑娘样貌品性不错,將来未必没有真心相待之人,何苦早早下论断。” 萧齐幽幽看著萧玦,继续开口。 “太子皇兄,將来的事情,臣弟不能预料,可天下女子皆要嫁人,太子皇兄此言,可是认为老祖宗传下的话有谬?” “萧齐,孤没有那个意思,女子成婚是一辈子的大事,是否也该考量女子的想法?” 萧齐看了萧玦一眼。 “太子皇兄,自古以来,內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外有天子赐婚,何时轮到女子做主了? 太子皇兄,你可知道太傅的门生是如何在文章里嘲讽父皇的吗?如果父皇真的收回赐婚的圣旨,若是耽误了谢家姑娘,那些人又是另一番说辞,你这不是让父皇为难吗?” 萧齐不想再与萧玦爭辩,也怕夜长梦多,再次搬出谢太傅,君王最在意的便是书生的嘴,萧玦若是再敢多说半句,那可就真的触了龙鳞了。 萧蒙几不可查点了点头,落在太子身上的目光不觉严厉了两分。 “近来功课虽多,可朝堂上的事情,太子也要多下几分心思。” 萧蒙一句话截住萧玦所有的话,话里话外都带著警告,他若是继续说下去,不但帮不到谢家姑娘,他也未必能討得了好。 而且看萧齐的態度,不难猜出萧齐私底下肯定同父皇说了什么。 萧玦微微拧眉,他没能做到那人所託,怜悯的看了谢南笙一眼,心中嘆息。 “父皇说的是,儿臣谨听父皇教诲。” 萧齐看到萧玦吃瘪的模样,心里別提多舒服。 谢南笙跪在地板上,眼底的情绪透过光亮的地板折射出来,分明是她的亲事,可是她没有做主的权利。 一张无形的网將她兜住,有洞却难以逃脱,她这些日子的招数,都成了笑话。 “父皇,儿臣认为,父皇已经做了保证,太傅的门生必然懂父皇的一片苦心。” 萧蒙点头,满意地看了眼萧齐。 “太子,你多跟齐儿学学。” “儿臣明白。” 萧蒙不再理会萧玦,看向跪在地上的谢南笙。 “南笙,你觉得如何?” 第51章 陷阱 谢南笙失魂落魄地走在宫道上,眼底一片悲凉。 傅隨安忍著痛意,小跑追上谢南笙,拦在谢南笙的跟前,一脸温柔深情。 “南笙,我对你的真心,天地可鑑,以后必定好好待你,不让你难过,免你伤怀。” 谢南笙面无表情的看著虚偽的傅隨安。 “傅隨安,你真无耻,孟听晚要是知道你今日的这番话,怕是要吐血。” 傅隨安眼里闪过一点心虚,权宜之计,他会好好跟听晚解释,听晚温柔体贴,肯定能懂他的无奈。 “南笙,我们不要再提起她,过去的事情,便让它隨风而去,可好?” 傅隨安说著,要伸手触碰谢南笙。 可谢南笙只觉得噁心,一把拍开傅隨安的手。 “別碰我。” 傅隨安皱著眉,看著发红的手背,谢南笙用尽了全力。 “南笙,我不逼你,只是不管你愿不愿意,你我註定是夫妻,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谢南笙冷眼睨了傅隨安一眼。 “滚。” 傅隨安抿著唇,有点不太舒服,但是没关係,他给她时间消化。 “南笙,再有几日就是我们大婚,母亲已经安排好一切,我肯定会给你一个风光体面的婚礼。” 谢南笙没有说话,带著婢女侧身离开。 六日,傅隨安以为万事大吉了? 茶馆三楼的雅间,傅知砚的视线落在窗外。 “世子,谢家的马车。” 傅知砚远远就看到了,视线跟著谢家的马车移动。 “世子,可要属下去唤谢姑娘?” 傅知砚捏著茶杯,半晌后才摇头。 “不用,她应该迫不及待要回家分享喜讯了。” 风吹起马车帘子的一角,傅知砚窥见女子的下顎,並未看清她的神情。 只要,她如愿就好。 谢家的马车消失在视野中,傅知砚正要收回视线,傅隨安的马车紧隨其后。 傅知砚微微皱眉,傅隨安的隨从坐在车沿上,傅知砚盯著隨从的脸,眉宇间的愁绪淡了两分,甚觉奇怪。 傅知砚转动茶杯,看向秦年。 “你去打听一下。” “是。” 秦年还没离开,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叩响。 主僕二人对视一眼,傅知砚轻轻点头,秦年上前开了一条小缝,隨即恭敬將人迎进来。 傅知砚抬眼,萧玦脸色不虞,傅知砚心驀地往下沉。 “事情不顺利?” 萧玦在傅知砚的对面坐下,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点头。 “嗯,我从未见过谢姑娘露出那样悲戚的神情,一时间好似卸去全部的力气,再没有爭取的念头。” 傅知砚皱眉,捏著茶杯的手,青筋泛起,定定看著萧玦。 “前几日,孤暗中试探过,父皇的確有意收回圣旨,可萧齐不知私底下跟父皇说了什么,今日父皇的態度大转变。 萧齐搬出太傅和行舟,牵扯到太傅的门生,逼得孤说不出话,谢姑娘许是看明其中的诡计,所有的委屈化作苦水,最后只艰难地点了点头。” “婚,没退成,如期成亲。” 萧玦喝了一口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知砚,孤到底还是太粗心,辜负你所託。” 傅知砚喉间苦涩,脖子上青筋明显,他猜到端王会站在傅隨安那边,所以提早拜託太子,可到底还是棋差一招。 谢南笙做了那么多,一心所求只想退掉这门亲事,望陛下收回圣旨,可到底事与愿违。 满心欢喜,盼望天子做主,可一腔心血皆成泡影,她该有多难受。 傅知砚的心臟被人捏住,迫得他喘不过气。 “咳咳!” “世子。” 秦年赶忙上前替傅知砚顺背,他跟在世子身边多年,没有人比他清楚,世子有多希望谢姑娘能如愿。 那些骂傅隨安的言论,世子再三斟酌才落笔,生怕一不小心坏了谢姑娘的事,几次製造偶遇,一次又一次故作镇定。 可结果竟是如此,谢姑娘恐承受不住,世子未必就能承受。 “知砚,你小心身体。” 萧玦同样担心的看著傅知砚。 傅知砚的脸色瞬间潮红,弯腰咳了好久。 “知砚,我知道你担心谢姑娘,可你也要小心自己的身体,你想报恩,再想別的法子就是,此事不能急。” “世子,喝口茶。” 秦年端起茶水,从瓷瓶里倒出一粒药丸递到傅知砚的嘴边。 傅知砚就著茶水吞下药丸,半晌后才缓过那股气,再次抬眼,一片猩红。 “知砚,你且先顾及身体。” 萧玦看著傅知砚的模样,眉头皱在一块。 傅知砚靠在轮椅上,轻轻摇头。 “我没事。” “知砚,报恩不急一时,谢姑娘要是真的入了府,你暗中关照她,对太傅也有交代。” “太子,我的身子不知能撑几何,有些事情没有之后。” 谢南笙跟傅隨安之间有仇,他就算再如何关照,谢南笙一辈子都跟傅隨安绑在一块,下半生怕是难有欢愉。 除了姦情,傅隨安到底还做了什么事,能让谢南笙有如此大的仇恨? 傅知砚思来想去,恐也是在太傅和行舟的死上。 他將自己困在家中,太久没有关注外头的琐事,所以竟不知端王几时跟傅隨安勾搭在一块? 若真是如此,她只要一看到傅隨安,心口就会多一个洞。 陛下和端王以谢家威胁,她又该如何克服心中的痛楚? 傅知砚左思右想,不管如何,她不能嫁给傅隨安。 这张网越来越密,端王、傅隨安、谢鹤鸣,或者还有旁人,他们是站在船上的渔者,她是困顿在水中的鱼。 不小心落入陷阱,在无外力的情况下,该如何挣扎出逃? 傅知砚的手指在轮椅把手上轻轻敲击。 第52章 各方反应 一路上,谢南笙不发一言,竹喧和松闹已经哭红了眼,担心的看著谢南笙。 回到雁榭轩,竹喧將门关上,蹲在谢南笙的跟前。 “姑娘,你要是难过,你就哭出来。” “姑娘,不能急,一定还有別的法子。” 松闹也蹲下来,泪水怎么都止不住,一颗一颗滴在手背上。 谢南笙看著二人,伸手替两人拭去脸上的泪水。 “不哭,还有六天。” 松闹和竹喧点头,努力將泪水逼回去,姑娘都没有放弃,她们不能拖姑娘的后腿。 谢南笙靠在榻上,目光一片冰凉。 最坏的一步,她依著圣旨嫁给傅隨安,夫妻两面不和心也不和,李氏不会得到任何一点好处,等谢鹤鸣下了地狱,她再拖著傅隨安母子一块去死。 如此,也不枉重新回来一趟。 只是孟听晚的事,她还要仔细筹谋,孟听晚肯定不能去庵堂清修,她只能死在李氏的手里。 如此,她会时时在傅隨安心上扎刀,让他谨记孟听晚死在谁的手上,让他母子决裂。 不过傅隨安那么自私,肯定还会將事情落在她头上。 那也没关係,她会在傅隨安要她命之前,先送他下地狱。 只是傅隨安没想到,她手里还有把柄,她还有一次机会,大婚当日。 不能从姦情下手,那就从別的地方入手。 谢南笙眸子亮了一点,太子殿下说得没错,孑然一身可比错付一生要好,届时她自请於后院禁足替父兄守孝。 “姑娘,夫人和老夫人让你过去一趟。” 贺嬤嬤的声音自门口响起,谢南笙从思绪中回笼,缓缓站起来。 晚香堂,谢老夫人和藺如之已经收到风声,谢南笙一踏进门,两道关心的视线看过来。 “南笙。” 藺如之声音压抑,上前两步將谢南笙搂在怀里,皱著眉將眼泪憋回去。 藺如之温柔地抚著谢南笙的背。 “没事,你祖母还有別的法子。” 谢南笙看向老夫人,老夫人的脸色比前几日『病』时还要难看两分。 “都坐下吧。” 谢南笙衝著老夫人摇头。 “祖母,万万不可。” “南笙,眼看前头就是火坑,祖母岂能眼睁睁看著你踏入。” 藺如之看著两人,她隱隱猜出婆母意欲何为。 “南笙。” “母亲,若是我没有猜错,祖母想要用誥命换退婚圣旨。” 藺如之看向婆母,显然南笙猜对了。 “祖母,临川还小,祖母若真的这般做了,大房可就没有回头路了,而且皇权不容再三挑衅,祖母未必能成功。” 谢老夫人的眸色愈发浑浊,她岂能想不到,可还有一半的机会,她也想拼一下,不想让南笙一人面对。 “祖母,此事已经不单单是我跟傅隨安的事,端王已经插手了。” 藺如之立即站起来,看看老夫人,又看看谢南笙,双眼都是纠结。 若真如南笙所说,前一步是悬崖,后一步是峭壁,好像怎么都行不通。 “南笙,难不成真的要过府?” 藺如之眼底的泪止不住,滴落下来。 “母亲,还不到最后关头。” 谢南笙看著老夫人,眼中带著祈求,她不愿让祖母走那一步。 藺如之看向上首的老夫人,急得怎么都坐不住。 “母亲,如何是好?” 老夫人没有说话,直直看著谢南笙,心中痛苦万分,傅隨安眼盲心瞎,她何尝不是? 一时心软,酿成大错。 这些日子,只要想起谢鹤平和谢行舟,老夫人的心口就像被人用匕首挑出来一次又一次,痛得她喘不过气。 可是她必须咬牙撑著,她犯的错,她不能让南笙一人面对。 * 傅隨安回到傅家,李氏紧张地迎上来,一连几日都在极度的紧张中。 隨安每次进宫,都会添新伤,她沉浸在自己的害怕中,没注意到傅隨安的神情。 今日陛下也召集谢南笙进宫了,李氏还记得昨晚那个来宣口諭的小太监,眼神轻蔑,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 “隨安,陛下怎么说?可是收回圣旨了?可要罢你的官?” 傅隨安停下脚步,笑著看向李氏。 李氏一怔,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炸开,颤抖著开口。 “隨安,你不要嚇母亲。” 傅隨安闻言,笑得更欢了。 “母亲,进去再说。” 李氏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隨安该不会受刺激,脑子不大清醒了? “隨安,你別卖关子了,母亲都能承受。” 李氏已经在脑中將所有坏结果都想过,娶不到谢南笙没关係,只要官职还在,傅隨安就有翻身的机会。 等时间一长,接著安国侯府的势,还能往高处爬。 “母亲,陛下让我们按时完婚。” 李氏蹭的一下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著傅隨安,因为太过惊喜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隨安,你没有骗母亲?当真如此?陛下没有收回赐婚圣旨?孟听晚呢?谢南笙怎么说?” 傅隨安扶著李氏坐下,安抚地衝著李氏点头。 “母亲,陛下英明,他並没有责罚我,只是让我不许纳妾,至於听晚,陛下说待她生下孩子,会將她送离京城。” 他会找个机会跟听晚解释,到时候他会在庵堂旁边给听晚找一处宅子,暂时委屈听晚几年,只待事情一过,他再想法子替听晚换个身份。 李氏再三询问,確定傅隨安说的不是假话,心口的大石头总算放下。 李氏双手合十,朝著上天拜了几拜。 “菩萨保佑,老天保佑,肯定是你爹泉下有知,不忍你功亏於溃。” 傅隨安看著李氏。 “母亲,这些日子让你跟著担心了。” 李氏摇头,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如何不重要,而且此事跟她也脱不了关係。 “说来此事也怪母亲衝动,你不怪母亲才好。” “我怎么会怪母亲。” 李氏没有將傅隨安的话放在心上,如果事情没有得到妥善解决,傅隨安对她肯定有怨。 如今绕了一个圈,事情仍旧顺利,隨安才不怪她,但是她不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有些时候,该软还是得软,毕竟她靠著傅隨安才能风风光光。 至於孟听晚,断然不能让她生下孩子,她不能让这个孩子横在隨安和谢南笙之间,更不能让谢南笙藉此发作。 下晌,宫里传出消息,傅隨安和孟听晚之间是孟家女一手推动。 孟家庶女宴会上对傅隨安一见倾心,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一步步给傅隨安下套,骗取同情,至於孩子,子虚乌有。 谢南笙和傅隨安的婚期一切如常。 传言一出,不少百姓都闭了嘴,真真假假,他们看不明,圣上已经出面,有些事情,不是他们能閒聊的。 而且孟家没有出言反驳,谢家跟傅家的婚约並未解除。 世家大族,即便心有猜测,也不敢隨意打探,圣上的裁决不容置喙。 圣上记掛谢太傅,许诺谢南笙,不许傅隨安纳妾,这可是天大的面子,茶馆酒肆的书生闻言,停下手中的笔。 苏珩听到风声,第一时间出府,荒唐至极。 第53章 抢亲 苏珩顾不上敲门,直接闯进傅知砚的书房。 “知砚,外头的事情是真的?” 傅知砚坐在轮椅上,抬头看著苏珩,冷淡的点了点头。 “嗯。” 苏珩一屁股在傅知砚的对面坐下,一脸的不可置信,他们做了这么多,傅隨安根本都不是人,结果怎会这样? “宫墙太高,皇帝舅舅是不是听不到外头的风声?” 苏珩怎么都想不明白,他还让他大哥特意在皇帝舅舅面前提了一嘴傅隨安的腌臢事,皇帝舅舅不可能不知道。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苏珩脸上的神情僵住,眉眼间满是失落,就像是看到敬佩的人,前一刻还信誓旦旦说不受嗟来之食,下一瞬突然弯腰捡起地上的馒头。 那种感觉无法准確形容,苏珩只知道他很失望。 “嗯,就是你想的那样。” 苏珩皱眉,直勾勾地看著傅知砚。 “怎么会这样?” 傅知砚轻声嘆气,眼睛落在屋中的字画上,上头是草书写的顏面二字。 “阿珩,天子不会有错。”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错了便是错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傅知砚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眼眸一片冰冷。 “阿珩,天子是圣人。” 苏珩再次沉默,皇帝舅舅是天子,百姓口中的圣人,不会有错? “阿珩,世家大族尚且不能坦然承认自己的过错,更何况是天子。” “可前几日,兄长试探过,他分明想要收回赐婚的圣旨。” “阿珩,端王掺和进来了,而且端王比太子还要了解皇帝的性情。” 苏珩拧眉。 “端王为何非要为难一个小姑娘?太傅也曾教过他,他到底有没有良心?” “阿珩,皇家人,有心未必能活到最后,他是为著南笙背后的人脉,他才不会管南笙的死活。” 苏珩瞭然,太傅生前门生不少,傅隨安非要娶她,不也是为著这个? 端王出手相帮,那也是因为傅隨安容易控制。 “他要是真想要,直接上书娶谢大姑娘,岂不是更方便,何必躲在背后搅弄权术,连累谢大姑娘。” 傅知砚冷笑,手紧紧握著腰间的玉佩。 “因为他又当又立,不如青楼的娼妓。” 苏珩看著傅知砚,话糙理不糙,瞥见傅知砚眼底的悲凉,心也跟著难受起来。 “眼下如何是好,难不成真的要眼睁睁看著谢大姑娘嫁给傅隨安那个王八蛋?” 傅知砚收回目光,看向苏珩。 “你別这么看我,我现在就算想进宫求娶她,皇帝舅舅也不会允许,说不准还会將我打出宫。 哎,绕了这么一大圈,还要被迫回头吃那碗咽不下去的饭,谢大姑娘上辈子杀人放火了吗?摊上这种烂人。” 傅知砚没有回答,手指在玉佩上划来划去,似在思考苏珩的话。 苏珩拧眉,半晌后看著傅知砚,眼底还涌起一点兴奋。 “阿砚,要不我们抢亲吧。” “你先让下人將婚房布置好,等他们大婚那日,我负责把人给你抢过来,等你们生米煮成熟饭,我就拖著母亲进宫將一切都揽在我的头上,最多挨一顿板子。 到时候你对外宣称好好对谢大姑娘,死前会替她安排好一切,死后將所有的铺子田產都给她,金银字画也都留给她,最多被人詬病一阵,反正你也不在意外头的名声。” 苏珩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天无绝人之路,这就是老天给他们的路,等谢大姑娘进了傅知砚的屋里,难不成傅隨安还能將人要回来? 傅隨安要是真能扯下那张脸面,他也不可能让他如愿。 苏珩双眼亮晶晶地看著傅知砚,等著夸奖。 “胡闹,你是觉得谢大姑娘还不够头疼,上赶著给她找麻烦?” 苏珩嘴角抽了抽,他分明是解决问题,一下子解决两个问题。 一是谢大姑娘不用嫁给傅隨安,二是解决傅知砚的婚姻大事,等二人甜甜蜜蜜,回头还得感谢他。 “阿砚,这个法子真的可行,而且谢大姑娘不討厌你。” 傅知砚眼眸沉了下来,苏珩莫名觉得有些冷。 “阿珩,我知道你是为著她好,也是为著我,可若真如此,所有的骂声都会落到她头上,傅隨安反倒成了世人同情的对象。” 苏珩皱著眉,无奈嘆气。 “也是,那太便宜这个浑蛋了,那怎么办才好?” “你且先回去,不许隨意胡闹。” 傅知砚咽下心口的浊气,他要亲自问一问她。 谢南笙昨晚睡得並不好,竹喧听到声音,撩开帘子走进来。 “姑娘,信。” 谢南笙纤细的手指接过信,淡淡瞥了一眼。 “梳妆,出府。” 半个时辰后,谢南笙坐在傅知砚的对面,两人的神色都算不得好。 “世子。” 傅知砚深深看了谢南笙一眼,眼里不经意露出他都看不明的情绪,伸手將一旁的糕点推到谢南笙的跟前。 “杏林轩新出的点心,你尝尝。” 谢南笙挤出一丝笑,伸手拈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小口之后,搁置在瓷碟中。 “酥香甘甜,口感不错。” “你喜欢就好。” 谢南笙用帕子擦了擦手,看向傅知砚。 “此前的事,感谢世子,虽然事与愿违,但是世子的恩情,南笙永远不会忘记,世子来日若是有要帮忙的地方,儘管开口。” 虽然她力量薄弱,但也不是没有一点用处。 恩情,上下两辈子的恩情,她这辈子如何都还不清。 “南笙,你我之间无需这么客气,不管是为著太傅,还是行舟,我都该出手。” 谢南笙笑著点头。 “我还未得空写药膳方子,回头再让人给世子送去。” 傅知砚微微拧眉,他能感受到谢南笙在逃避,她如此聪慧,不可能猜不出他的目的。 “南笙。” 傅知砚轻声开口,直直看著谢南笙。 “你的后手是什么?” 谢南笙有点怔愣,他已经看出来了吗? “南笙,你坚强有主见,心中有筹谋,不想拖累他人,可事情已经超出我们的预料,站在岸上不仅仅是傅隨安一人。” 谢南笙抬头回望,傅知砚眼底有细碎的光掠过,他在等她开口。 第54章 邪祟 傅隨安和谢南笙的婚期只剩下四日。 端王悠閒地靠在摇椅上,轻轻晃动椅子,一手搭在把手上,一手拿著摺扇,瞧著心情不错。 谢鹤鸣由著內侍引过来,小心抬眼看了端王一眼,隨即跪地行礼。 “微臣见过殿下。” 萧齐將挺直身子,瞥了谢鹤鸣一眼,淡声开口。 “坐。” 谢鹤鸣起身,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仍旧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 “殿下,府中的气氛低沉,大嫂已经气得不管事了,这两日都是管家在张罗庶务,母亲的病好像更重了点。” 萧齐闻言,眼底滑过笑意。 “谢南笙呢?” “前日回来后,去了一趟晚香堂,就將自己关在雁榭轩,不吃也不喝,昨天早上倒是出了一趟门,回来的时候,丫鬟的手里还提著一盒糕点。” 萧齐看著谢鹤鸣,轻轻摇著手中的摺扇。 “火烧眉毛了,她居然还有心情出府?” “回殿下,小女安排的人,一直都跟著她,她独自一人到茶馆坐了一会,隨后让人去杏林轩买了一份糕点,之后就回府了,一路上都不说话。” 萧齐这才鬆了一口气,想来是烦闷不堪。 “还有四天,好好盯著,莫要再出差错。” “微臣明白。” 谢鹤鸣微微拧眉,神情有些纠结。 “有话就说。” 谢鹤鸣看向萧齐,斟酌开口。 “殿下,家母是誥命夫人,微臣担心她想不开,进宫求陛下收回圣旨。” 萧齐將摺扇收回来,丟在石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不知是力道太重,还是角度合適,摺扇末端掛的玉佩正好磕在桌子边缘,碎成两瓣掉在地上。 萧齐皱眉,显然好心情已经被破坏。 谢鹤鸣见状,立即起身,低著头。 “殿下息怒,微臣也只是猜测。” 萧齐看著碎掉的玉佩,没来由烦躁。 “只要她敢进宫,本王就有法子让她丟了誥命,届时本王倒要看看她用什么跟父皇谈条件,老不死的东西,半只脚都踏入棺材了,她不想活,看来也不想让谢家大房活。” 谢鹤鸣不停点头,他私心倒是希望母亲可以强硬一点,最好將整个大房都拖进去。 只是,端王不会看到如此局面,所以他不能奢求太多。 “殿下说的是。” “你看著她,如果她还想轻举妄动,那就给她加点料,別总是要本王提醒你。” 谢鹤鸣哪里敢反驳,只一个劲地点头。 端王的意思很明確,人老了,病得起不来床再正常不过,她总不好让下人抬著她进宫。 大婚前三日,傅隨安和孟听晚之间的事,已经被別的热闹取代,议论傅隨安的人少了很多。 傅隨安收到同窗的邀约,看著帖子,傅隨安嘴角不屑勾起一抹弧度。 人总是如此,前段时间他被骂到不敢出门,那些同窗和同僚哪里敢跟他扯上关係,不在背后捅一刀都是好的。 如今,风声变了,眼看他跟谢南笙就要成亲,端王还站在他身后,他们按捺不住,上赶著討好他。 傅隨安早已经看明白这些人的虚偽,他本不该去赴约的。 可他喜欢看他们敬佩的神情,满脸諂媚的模样,他就想看他们不顺眼,但却要装出感情深厚的样子。 “甘於,竹青色锦袍拿过来。” 竹青色锦袍是母亲新给他做的衣裳,面料昂贵,锦袍上的竹纹皆是用银线和金线穿插绣制而成。 一会搭配上那个羊脂玉的束髮冠,並著那把缀著玉环的摺扇。 傅隨安已经能想到那些人的惊讶和嫉妒。 傅隨安带著甘於出府,马车行驶至大街,突然停了下来。 “公子,前头有马车挡住了,眼看没几步就要到了,不如下车行走?” 傅隨安用摺扇挑开马车的帘子,看了一眼外面,对面的马车明明可以退,他为何要让? 而且他走路过去,那些同窗还不知要如何笑话他。 “甘於,天气太热,你去跟前头的人商量一下,他们那边往后退一点,我们就能过去。” 甘於只好跳下马车。 傅隨安將帘子放下,没有理会。 突然,马车开始剧烈晃动起来,傅隨安脸上的神情瞬间僵住,双手死死撑著马车壁。 “怎么回事?” “公子,马疯了。” 车夫的声音刚落下,马车再次剧烈晃动,傅隨安直接从马车里滚了出来。 挣脱开来的马高高扬起马蹄,朝著傅隨安踩下去。 傅隨安瞳孔皱缩,下意识往旁边一躲。 “公子。” 两道惊呼声同时响起,儘管傅隨安躲避及时,可大腿內侧还是被马后蹄踢了一脚。 傅隨安痛得在地上打滚,黄豆大小的汗水滴在地上。 回到府上,傅隨安大腿內侧的痛意仍旧没有消失,李氏满脸著急,赶忙让人去请府医。 杨涂很快背著医药箱赶过来,他都已经习惯了,二公子应该是招了邪祟,这一个月来,他见天就往二公子这里跑。 “府医,你快看看隨安,他刚刚被马踢到了。” 杨涂走到傅隨安的跟前,身后捏了一下傅隨安的脉,脸色登时不好了。 “公子,马踢到何处?” 傅隨安痛苦地指了指下腹,虽然没有明显的伤口,但是他还是觉得不舒服,隱隱有点不安。 “麻烦二夫人出去一会。” 李氏神情紧张,看著两人,但是到底没敢多问。 李氏离开后,杨涂一把將傅隨安的裤子扒下来,用手在大腿內侧按了一下,脸色越来越难看。 傅隨安的心被提起来,顾不上难堪,皱著眉盯著府医。 “府医,怎么回事?” 杨涂起身,走到一旁净手,看著傅隨安,忍不住摇头。 “府医,到底怎么了,你不要嚇我。” “二公子,先把衣服穿好,等二夫人进来再说。” 李氏进门,屋中的气氛沉闷,李氏的心七上八下,忐忑地看著杨涂。 “府医,隨安没事吧?” 杨涂缓缓嘆气,看看傅隨安,又看看李氏,眉眼满是纠结,似是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又或者不知该不该实话实说。 “府医,有事直说。” 杨涂深深呼出一口气,看著两人。 “公子。” 第55章 好消息 李氏身形一晃,直接跌坐在地上。 “不可能,一定是你诊断错了。” 杨涂往旁边站了一步,他怕李氏衝过来打他,虽然此事跟他没有关係,可是李氏已经快要疯了,疯子总是不按套路出牌。 “二夫人,我真的没有诊断错,二公子那方面本就不太好,今日又被马踢了一脚,可以行房事,但子嗣艰难。” 杨涂怜悯地看了傅隨安一眼,想来哪个男子遇到这种事,都接受不了吧。 傅隨安呆呆地看著府医,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不可能的,一定不可能的,我让嬤嬤出府找大夫,我们再诊断一次。” “母亲,不可。” 李氏挣扎著爬起来,闻言收了力气,又坐回地上,直愣愣地看著傅隨安。 “母亲,不能为外人道。” 李氏张了张嘴,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 如果碰上一个嘴上没把门的太傅大夫,將隨安的事情传出去,他这辈子都会被淹没在嘲笑中,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天子知道隨安不能有孩子,他本就是为著让谢太傅地下安息,如果隨安不能生,天子断然不会让谢南笙嫁进门,毕竟谢太傅的门生会戳他的脊梁骨。 至於谢南笙,她巴不得傅隨安出事,她正好退了这门亲事。 李氏喉间乾涩,脑子飞快转动。 “府医,你真的没有诊错?” 杨涂摇头,同情地看著李氏,他明白李氏的心情,一门心思抚养的儿子,且还是依著傅隨安才有如今的荣华富贵。 “二夫人,我的医术虽不甚高明,但不至於这点本事都没有。” 杨涂深深嘆了一口气,如果不是因为此事太过特殊,他肯定不满李氏的质疑。 李氏皱著眉,看著床上的傅隨安,视线忍不住往下瞥。 怎么会这样? “府医,那该如何治?” 杨涂仍旧摇头,有些为难地看著李氏。 “二夫人,这种症状,一般极少能治癒。” 如同宫里的太监,他们能治吗? 显然不能。 虽然二者还是有差別,可本质却一样,不过他作为一个医者,自然不能绝了一个患者活下去的信心。 “公子,天下之大,能人异士不少。” 李氏上前拉著傅隨安的手,声音都在发颤。 “隨安,府医说得没错,我们暗中找大夫,总有一个大夫能治好你,老天不会这么残忍的。” 傅隨安直直看著李氏,脸上无甚表情,善恶到头终有报,难道这就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 “母亲,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李氏哭著摇头,这都是什么事,眼看就要成亲了,好好的马怎么会突然发疯。 李氏看著傅隨安,莫不是出门招惹了不该惹的东西? “不是,是谢南笙命不好,怨不得你,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乱跑,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一次两次三次,傅隨安为何就不能好好待在府中。 傅隨安心里也后悔,他不该出府的。 “母亲,此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不能让谢南笙和陛下知晓。” 傅隨安脸色惨白,全身都在发抖,紧紧扣著床沿,手背上青筋暴起,眼珠子就快要瞪出来了。 “母亲知道。” 李氏起身看著杨涂,从袖中掏出几张银票,隨安的亲事,公中出了点银子,但是还远远不够,所以她买了一副头面。 不过都不要紧,等谢南笙进府,她再想办法从谢南笙手里弄些铺子田產过来,总能將那副头面赎回来。 “闭上你的嘴。” “二夫人放心,我有分寸。” “大房那里,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李氏相信大房就算知道真相,肯定不敢將此事说出去,毕竟丟得可以一府的顏面。 杨涂將银票收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提著药箱离开。 周姨娘兴高采烈跑进孟听晚的厢房,从里面將门锁上。 “听晚,好消息。” 孟听晚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唇上没有一点血色。 事到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好消息。 只等著傅隨安大婚,她的孩子就留不住了,届时她会被送到庵堂,暗无天日,一辈子都不能再踏入京城一步。 傅隨安不受影响,仍旧抱得美人归,光明的前途,没有她的份。 孟听晚恨啊,她该快一些,她该在圣旨之前行动,如此她就是名正言顺的二少夫人。 一子慢,满盘皆落损。 周姨娘看著孟听晚的样子,止不住心疼,只是这次真的是好消息。 “听晚。” 孟听晚思绪回笼,平静地看著周姨娘。 “听晚,傅隨安被马踢了一脚,伤到了子孙根,以后都不能有孩子了。” 孟听晚白皙的小脸微微皱起,不解地看著周姨娘。 “小娘,这算是什么好消息。” 周姨娘伸手抚摸孟听晚的小腹,嘴角掛著笑。 “如此,你腹中就是傅隨安唯一的孩子,小娘早早让人算过,这胎肯定是个男孩。” 孟听晚眼睛亮了一下,怀疑地看著周姨娘。 “小娘说的,可是真的?” 周小娘点头,眼底含著笑,她虽然不知道谁给她传的消息,但是她让嬤嬤出府打探过。 傅隨安的確坠马,周围的百姓亦亲眼看到傅隨安被马踢了一脚,而且就是大腿內侧。 傅家那里传不出风声,不过也能理解,谁会將此事传出去? “听晚,天无绝人之路,不到最后关头,谁能笑到最后还未可知。” 孟听晚神情有点激动,伸手握著周小娘的手。 “小娘,那我是不是就不用去庵堂了。” 周姨娘点头,心疼地看著孟听晚,这段日子没少担心,小脸都瘦了一圈。 “不用去了,傅隨安母子肯定舍不下你腹中的孩子,而且小娘打听过,房事方面並不受影响。” 孟听晚脸上闪过一抹红晕。 “小娘,万一他们只要孩子,不要我呢?” 周氏嘴角勾起嘲讽。 “听晚,孩子在你腹中,你怕什么,只要他们不鬆口,你就狠心打掉孩子,到时候后悔的是他们,而且谢家姑娘要是知情,她还愿意过府?” 孟听晚眼睛亮起来,红著眼眶扑到周氏的怀里。 “小娘,太好了。” “不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小娘,那我们该怎么做?再有三日,就是他们大婚的日子。” 周氏眼眸眯起,一手轻轻抚著孟听晚的后背。 第56章 无字圣旨 竹喧推开门走进来,压低声音开口。 “姑娘,话已经带到。” 谢南笙点头,將扇子放在桌子上,一手撑著头。 “周氏让人出门查看了?” “姑娘料得没错,周氏的贴身嬤嬤隱在人群中,打听清楚后,急忙跑回府。” 谢南笙放下手,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击。 “晚些时候,再让人给周氏捎句话。” 竹喧凑近一点。 “姑娘请说。” 谢南笙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开口。 “姑娘放心。” 谢南笙眼眸平静,声音淡淡的。 “希望周氏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姑娘,世子那边可要知会一声?” 提及傅知砚,谢南笙就想起那日两人的谈话,还有傅知深不见底的眸子,哪里藏著她看不明的情绪。 好似在压抑克制什么。 谢南笙想不明白,乾脆就不去想,傅知砚不会坑骗她。 “不必,那日已经跟世子说好了,分开行动。” 竹喧轻轻嘆气,双手合十小声念了一句。 “但愿,一切顺利。” 谢南笙看著竹喧,眸色动了一下,应该能顺利。 翌日刚下早朝,荣帝看著跪在殿中央的孟承,竟觉得有些牙疼。 “孟爱卿有事?” 孟承额上出了一层细汗,他本不想如此做,可周氏疯了。 她说如果他不按照她说的做,她就將当初两人之间的事情全部都抖露出去。 孟承一听,两眼一黑,差点当场下地狱,好在孟家祖宗不忍他英年早逝,所以小鬼才没能收了他。 联想前些时日的事,当年那些事,如果传出去,他哪里还有半点脸面,他怕是要被京中百姓笑死,一辈子都抬不起头,身上这身官服能不能留著,都还是未知数。 孟承心里开始后悔,他当初就不该被美色所迷惑,不然也不会进退两难。 也不知周氏从哪里得知的消息,到底靠不靠谱。 罢了,现在不是纠结此事的时候,何况他所求也不是什么大事。 “回稟陛下,大夫诊治过小女的身体,说她体虚气乏,腹中的孩子跟她同生共死,如果腹中的孩子没了,她也会虚弱而亡。 而且小女对傅大人情根深种,腹中的孩子是她唯一的念想,她说等生下孩子,她会带著孩子离开京城,去到一处谁都找不到的地方,一辈子都不会回来。 不过陛下放心,微臣会派人跟著,绝对不让她离开微臣的眼皮底下。” 孟承脑门上的汗越来越多,丝毫不敢抬眼看上首的皇帝。 “孟爱卿,你的家事,难道还要朕替你出谋划策?” 荣帝声音清冷,带著一丝不悦。 “微臣不敢,因著此事事关三家,微臣不敢擅自决定,故而才稟明陛下。” 萧蒙冷眼看著跪在地上的孟承,缓缓转动手中的扳指。 “孟爱卿,朕那日是怎么说的?” 孟承哐哐磕了几个响头。 “陛下说待小女生下孩子,將孩子送走,將小女送到庵堂清修。” “所以,朕的话有疑义?” “没有,是微臣愚钝,是微臣怕误解陛下的意思,故而才再次提及此事,微臣以后再也不提了,求陛下恕罪。” 殿中安静下来,落针可闻,孟承的心上下打鼓,总觉得脖子凉颼颼的,今日该不会是他的死期吧? 孟承后悔,他好像不该听周氏的,一个后宅妇人,难道还能翻出他的手掌心? 嘖! 孟承糊涂了,恨不能抬手扇自己两巴掌。 门口走进来一个內侍,捏著嗓子开口。 “陛下,安国侯世子求见。” 孟承闻言,不知为何,重重鬆了一口气,安国侯世子进宫,陛下应该没有心情搭理他。 “孟爱卿,还有事吗?” “回稟陛下,没有。” “那要朕请你吗?” 孟承又磕了两个响头,脑门肯定肿了。 “微臣这就退下。” 孟承走到傅知砚身旁的时候,停下来点了点头。 两个內侍抬著傅知砚进去,连人带轮椅搁置在金鑾殿中间。 傅知砚双手撑著椅子把手。 “免礼,你別折腾了。” 萧蒙看著傅知砚,陌生又熟悉,心中感触良多。 傅知砚未生病之时,他三不五时宣他入宫下棋。 不单是因著知砚的棋艺好,更重要的是,知砚不会像他的几个儿子一般,犹豫再三方才落子,甚至还有些害怕,不敢贏他。 在龙椅上坐了二十余年,他又怎会看不出那点小心思,所以他更喜欢傅知砚认真的態度,输便是输,贏就是贏。 而且傅家的后辈中,也就傅知砚有几分老侯爷当年的风采,出口成章小小年纪名动京城,他有时还感慨,傅知砚怎么不是他儿子? 许是老天都嫉妒,又或是木秀於林风必摧之,知砚的身子越发不好,已经有两三年不曾进宫。 如今出行,竟要依靠轮椅。 萧蒙无法將眼前阴鬱没有生气的少年跟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结合在一起。 实在,太不像了。 “臣多谢陛下体谅。” 傅知砚不再挣扎,放鬆倚坐在轮椅上,抬眼看著皇帝。 “知砚,你今日进宫,可是有要紧的事?” 傅知砚点头,脸色坦然带著恭敬。 “臣確有一件要紧的事,需得陛下点头。” 萧蒙看著傅知砚,心里驀然生出一点难受,傅知砚也算他看著长大的孩子。 如果不是身子虚,必定能在朝堂上有一番作为。 “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朕都能点头。” 傅知砚嘴角勾著笑,亦如当年二人下棋那般。 “陛下说笑了,便是杀人放火,臣也不敢闹到陛下跟前。” 萧蒙没有將傅知砚的话放在心上,他都不出门,如何杀人放火? 傅知砚拿出袖中的明黄色圣旨,双手恭敬递上,王丘识趣地將圣旨呈到萧蒙眼前。 萧蒙没有打开圣旨。 三年前万寿宴,傅知砚送了一块亲手雕刻的屏风,在光的照耀下,图案尽数倒影在地上,稍稍移动角度,又是另一副图案。 他龙顏大悦,当即询问傅知砚要何赏赐,傅知砚暂时想不到,他便给了一封无字的圣旨,让傅知砚想到再来同他討要。 “说来朕听听。” 第57章 圣旨 端王皱著眉,看向跪在地上的內侍。 “你说什么,傅知砚进宫了?” 內侍点头。 “殿下,宫里刚传来的消息,绝对不会有错。” 萧齐看向窗外,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事出反常必有妖,自从傅知砚大病一场后,他就没进过宫。 今日,怎会进宫? 萧齐难得有些沉不住气,莫非傅隨安那个蠢货回到府中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可傅知砚不是多管閒事的人,即便傅隨安真的说了什么,他也不会特意为此进宫。 那是为著何事? 萧齐越想越不安,迈步离开书房。 “备马,进宫。” 萧齐刚下马车,一眼就看到了要出宫的王丘和一个小太监。 “见过端王殿下。” 萧齐看了二人一眼。 “平身,王公公是要出宫?” “正是,奴才正要出宫。” 端王还想再问,王丘先一步开口。 “殿下,安国侯世子正在同陛下下棋。” 萧齐满意地看了王丘一眼,既然傅知砚还在宫里,他就去看看傅知砚到底想做什么。 “王公公有事先去忙吧。”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王丘目送端王进宫,这才示意一旁跟著的小太监。 “等会机灵些。” 小太监恭敬点头,两人一人上了一辆马车。 “陛下,端王殿下来了。” 萧蒙从棋盘中抬头,看了一眼门口站著的萧齐。 “让他进来。” 萧齐迈著四方步踏入金鑾殿,萧蒙和傅知砚正在对弈。 好巧不巧,太子也在。 萧齐看著太子,心中忍不住猜测,太子也是因为傅知砚才入的宫? “儿臣参见父皇。” “见过太子皇兄。” “既然来了,那就坐下吧,好好学一学,回头陪朕下两局。” 萧齐不敢反驳,走过去在太子的身旁跪坐下来,视线却不是落在棋盘上,而是傅知砚的身上。 “知砚,好久不见,今日怎有空入宫?” 傅知砚捏著一枚白子,落子截住黑子的退路,淡声开口。 “臣记掛陛下。” 萧蒙轻嗤一声,显然不信傅知砚的话,只是他的黑子被截住,正在思索该如何落子。 “知砚,你的身子好些了吗?” 萧蒙捏著黑子,侧头看了萧齐一眼。 “齐儿,你觉得朕这一子该落在何处?” 萧齐看著皇帝,他知道父皇是在提醒他。 “父皇,儿臣的棋艺不如父皇,儿臣实在不知。” “既然不知,那就认真看著。” 萧齐闭上嘴,心中却愈发忐忑,凉凉瞥了一眼一旁的太子殿下。 只是太子连个眼神都不给他,注意力皆在棋盘上。 没多久,傅知砚落下最后一子,嘴角勾著淡淡的笑。 “承蒙陛下抬爱。” 萧蒙看著棋局,难得露出一丝懊悔的神情。 “原来你从一开始就给朕挖了个坑,你真是个狡猾的狐狸。” 傅知砚骨节分明的手捡起白子。 “若不如此,臣恐胜不了陛下。” 萧蒙不气,反倒是有些兴奋,伸手指著傅知砚。 “你啊,也就你敢如此『算计』朕。” “陛下这话错了,这就战术,臣可不敢算计陛下。” 萧蒙大笑,他许久没有如此痛快过了,刚刚这一盘棋,他了十二分的精力去应对,到底还是差了一步。 “再来一局。” “好,只要陛下想玩,臣今日奉陪到底。” “既然你发话了,回头可不许跟老夫人说朕欺负你,拖著不让你回府。” “不敢。” “晚膳在宫里吃了再回去,日后你成了亲,怕是更没有精力进宫陪朕。” “好。” 萧齐听出了一点眉目,疑惑地看向一旁的太子,可太子並未有任何好奇,显然知晓其中的內情。 “父皇,知砚要成亲了?” 萧蒙淡淡应了一声。 “嗯,婚期定在七月二十八。” 七月二十八,岂不是半月之后,萧齐更是疑惑,可萧蒙却不想在此时同他探討此事。 “观棋不语真君子。” 萧齐没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人是坐著的,可魂已经走了一会了。 傅知砚要跟谁成亲? * 雁榭轩,竹喧挑开帘子走进来。 “姑娘,圣旨到。” 谢南笙起身,心里有些忐忑,傅知砚说大婚前夕,陛下的圣旨一定会来,她不用嫁给傅隨安。 “走,我们去前厅。” 谢南笙走到前厅,藺如之和老夫人都已经到了。 王丘看到谢南笙,笑著开口。 “谢大姑娘听旨。” 谢南笙撩起裙摆跪在藺如之的身旁,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奉天承运皇帝,詔曰:太傅託梦於朕,道谢家南笙跟安国侯世子青梅竹马,早已两情相悦,言语间怨朕误解其意,乱点鸳鸯谱,朕思虑再三,决定拨乱反正,收回先前的赐婚旨意,另谢家南笙和安国侯世子的婚期定在七月二十八,婚礼事项礼部擬定,钦此!” 藺如之下意识看向谢南笙,隨即才看向老夫人,老夫人轻轻点头,眉眼中的担忧减少。 谢南笙有些发懵,陛下收回先前的赐婚圣旨,她倒是听明白了,可怎么把她许给傅知砚了? 谢南笙秀眉轻蹙,她若是真的嫁给傅知砚,岂不是恩將仇报? 王丘笑意盈盈地看著谢南笙,好似能一眼看穿谢南笙心中所想。 “圣旨是世子亲口所求,谢大姑娘接旨吧。” 谢南笙头皮一阵发麻,抬眼看著王丘。 “王公公,所言当真?” 王丘笑著点头,欣慰地看著谢南笙。 谢大姑娘幼时时常进宫,太傅教皇子公主,小小的人儿就抱著点心候在殿外,每次瞧见他,总会递一块糕点给他,笑得那叫一个甜。 所以他总是念著谢大姑娘的好,方才在宫门口面对端王,他才提前岔开话题。 世子虽然病弱,但可比傅隨安有担当,十年八年的甜蜜恩爱总比一辈子冷心冷肺要好。 “谢大姑娘,可还记得三年前陛下的万寿宴?” 谢南笙点头。 “当时陛下给了世子一封无字圣旨,世子用它来换这一道圣旨,咱家祝姑娘跟世子琴瑟和鸣,恩爱两不疑,太傅在天有灵,必然会为姑娘高兴。” 谢南笙接过圣旨,心中震惊不已,傅知砚居然用的是那封圣旨,如此重要的圣旨,竟然用来求一道赐婚的圣旨,还是为了她? 谢南笙心中说不出什么感受,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撞击心口,一下又一下。 思绪飘远,冰冷阴森的乱葬岗,只有傅知砚带著暖意奔她而来,那张脸越来越清晰。 第58章 拨乱反正 直到管家將王丘送出府,谢南笙还处在震惊中,久久不能回神。 老夫人和藺如之互相看了一眼,不管怎么样,傅知砚可比傅隨安那个浑蛋要好,而且瞧著南笙跟世子之间好像还有渊源。 “南笙。” 藺如之温声开口。 思绪回落,谢南笙抱著圣旨,略有茫然地看著藺如之。 “母亲,圣旨。” 藺如之摸著谢南笙的头,眉眼间都是怜爱。 “南笙,我跟你祖母都听到了,世子亲口所求,你不用嫁给傅隨安,你如今是世子的未婚妻。” 藺如之將谢南笙抱在怀里,总算可以摆脱傅隨安这个烂人,她们该高兴。 “知砚自小养在傅老夫人膝下,受老侯爷教导,才华气度都不凡,若不是前几年生病,如今满京城没几人能比得过他,我相信他必定会善待南笙。” 南笙从藺如之的怀里出来,抬眼看著坐在上首的老夫人。 “祖母,世子確实是很好的人。” 她只担心会连累傅知砚。 老夫人联想前前后后的事,又怎会猜不出谢南笙的想法。 “南笙,既然是世子所求,那他想来深思熟虑过,你不必为此担忧,两根木头到底比一根木头结实。” 藺如之拉著谢南笙坐下。 “南笙,你放心,母亲有钱,会让各大商户暗中寻找神医,天下之大,定能找到一个能让世子痊癒之人。” 谢南笙倒是不担心此事,毕竟上一辈子,傅知砚活得比她久,最后还替她手刃傅隨安,替她收尸。 只是这些话肯定不能宣之於口,谢南笙看著藺如之点头。 “多谢母亲。” “好了,这是好事,母亲这就张罗下去,將原先准备的东西都换新的,討个好彩头。” 谢家的气氛轻鬆不少,可傅家却是阴雨绵绵,屋漏偏逢连夜雨。 王丘的小徒弟小李子站在安国侯府门口,道明来意后,管家不敢耽搁,赶忙让人去叫二夫人和二公子。 管家虽然不明白为何要在府门口宣旨,但是宫里的事,他也不敢过问。 傅隨安躺在床上,一脸要死不活的神情,李氏推开门走进来,脸上洋溢著喜悦。 “隨安,圣旨来了。” 傅隨安看向李氏。 “隨安,定然是陛下让人给你送的贺礼,管家让我们母子快到府门口接旨。” 傅隨安倒也没有怀疑,再有两日就成亲了,已经不会有什么差错,想来真的是陛下的贺礼。 应当是端王在陛下面前说了好话。 想到此处,傅隨安脸上的颓然少了两分。 李氏上手拉起傅隨安,笑著点头。 “隨安,我们快点,莫要让宫里的人久等了。” 李氏上下左右打量了傅隨安一眼。 “隨安,打起精神,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傅隨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当真能好起来? 他可不想做一辈子的『太监』。 母子二人收拾妥当,恭恭敬敬跪在小李子的跟前。 小李子睨了两人一眼,转身看了一眼府门口的百姓,这才拿起明黄色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詔曰:太傅託梦,道朕乱点鸳鸯谱,朕决心拨乱反正,又有鸿臚寺少卿孟承庶女对翰林院修撰傅隨安一片真心,为著傅隨安几次寻死觅活,朕不忍拆散二人,故婚期照旧,新娘换成孟家庶女。 至於谢家南笙,朕念其一片孝心,且又有太傅託梦作保,诉其二人郎才女貌,朕今赐婚於谢家南笙与安国侯世子傅知砚,婚期定在七月二十八,一眾事宜有礼部操办,钦此!” 围观的百姓懵了,傅隨安和李氏也懵了,他们耳朵又问题了? “傅大人,接旨吧。” 小李子的態度算不得好,言语疏离,没有一点巴结的意思。 “公公,你是不是拿错圣旨了?” 傅隨安张了张嘴,还是不敢相信,明明前两日不是这般,陛下怎么突然变卦了,还让谢南笙嫁给傅知砚。 “傅大人胆子大,奴才可没有这种胆子,拿错圣旨可是要杀头的。” 傅隨安皱著眉。 “不对,一定是你拿错圣旨了,前几日陛下还说。” “傅二夫人,你不曾入宫,你可曾亲耳听到陛下说什么了?” 小李子出口提醒,同时也是警告。 “胡说八道,编排陛下可是死罪。” 李氏一张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红,实在怎么都无法相信。 “隨安,你那日还说。” “母亲,闭嘴。” 李氏听不出小李子话中的意思,可傅隨安却听懂了,那日传出的话,只是从宫里传出来,並未说是从陛下的口中传出。 他今日要是敢多说半个字,可不会有好果子吃。 “傅大人,接旨吧,奴才还要去一趟城郊的兵营,要將好消息告诉侯爷。” 傅隨安颤抖著手接过圣旨,喉间一片苦涩。 按理说,他应该是高兴的,他跟听晚两情相悦,听晚也怀了他的孩子,如今陛下让他们二人成婚,他该开心才是。 可他为何一点都不高兴,心隱隱发痛,甚至喘不上气。 到底怎么回事? “太傅的梦来得好及时,世子跟谢姑娘更配。” “那可不是,肯定是太傅不忍谢家姑娘被傅隨安糟蹋,所以拼命给陛下託梦。” “可前几日,不是说宫里还传出消息。” “宫里传出的消息,谁知道是谁传的,一是没圣旨,二不是陛下亲口所说,说不准有人故意瞎编的呢。” “也是,陛下治理国事,哪里有閒工夫管外头的流言蜚语,肯定是有些人矇骗陛下,如今陛下知道真相了,立即就下圣旨了。” “哈哈,傅大人命不错,婚期没变,只是新娘换了。” “嘖嘖,艷福不浅啊。” “屁,什么艷福啊,我看陛下就是在警告傅大人,以后只要他们夫妇二人出现,总会有人记得他们的姦情,太丟人了。” 傅隨安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手中捏著圣旨,陛下不罚也是罚,一想到那些流言会再次袭来,傅隨安身形一晃,撑著一旁的柱子才稳定身形。 李氏本能想衝上去,可刚起身,整个人直直往后面倒。 “母亲。” 安国侯府门口乱成一通,管家一边让人將李氏抬回去,一边还要將围在府门口看热闹的百姓驱散,偏生他还不能用蛮力,一个头两个大。 萧婉君听到消息,眯起眼睛,一剪刀將开得正艷的牡丹剪掉。 “到底怎么回事?” 第59章 好话 惠珠上前接过萧婉君手中的剪子,將帕子递给萧婉君。 “夫人,不值当为此生气。” 萧婉君擦乾净手,將帕子丟出去,在美人榻上坐下。 “到底怎么回事?陛下怎么会突然改了主意?” “夫人,世子进宫了,夫人可还记得三年前那封无字圣旨?” 萧婉君当然记得,她不知道多少次想从傅知砚手中拿到圣旨,可傅知砚自那之后,不愿意出门,甚至都不愿跟侯爷见面,再加上如今序墨还在城郊的军营歷练,兄弟两人表面无爭执,故而她才歇了心思。 反正傅知砚活不长,待他死后,圣旨当然会落在她手中。 她当然知道抢走圣旨没用,可留在傅知砚手中,就是一把利刃,隨时可能会捅向他们母子。 如今他竟捨得用那圣旨换一个女人,倒是免了她的担忧。 “谢南笙倒是好本事,惹得傅知砚那块冰冷的石头破例。” “夫人,世子是为了报恩。” 萧婉君嘴角勾著笑。 “我看他是报仇还差不多,自己的命数都不长,何苦拖累人家姑娘,只要他们夫妇不拦我的路,我当然不会跟他们一般计较,毕竟继母难当,我也不想连累序墨的名声。” 正如傅知砚这两年,要死不活,连大门都不出,她才懒得算计。 “夫人,如今圣旨已下,婚礼的事情,夫人该操持还是得操持。” “无需过多操心,老夫人早就盼著他成亲,你回头让巧嬤嬤去跟老夫人商量。” “奴婢明白,那二房那边?” “不管他们,母子两人都一个货色,只是子还不如母聪慧,当年李氏都知道攀著傅淮礡,傅隨安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萧婉君无心插手二房的事,依著外头的传言,孟家女要是进府,李氏恐也没有安心日子过。 “派人给侯爷传信,让侯爷儘早回来。” 惠珠点头,公公虽然去城郊了,可夫人再让人去传话,可证明夫人对世子的关心。 苏珩懒懒的躺在摇椅上,自从安国侯府回来,他就开始拧眉沉思,势必要想出一个好法子。 既能让傅隨安竹篮打水一场空,又能让傅知砚如愿。 可是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只有抢亲最为稳妥, 人生在世,谁不背后说閒话,谁背后无人说閒话? 要他说,傅知砚就是太在意谢大姑娘,所以在谢大姑娘的事情上,犹犹豫豫,小心翼翼。 其实,完全没必要。 哎,话又说回来,没有傅知砚点头,他要真那么做了,怕是朋友都没得做。 苏珩那叫一个难。 “二公子。” 京云笑嘻嘻跑过来,脸上还掛著汗。 “你还笑得出来,你家公子都快愁成苦瓜了,你个没良心的。” 京云一下子把外放的牙齿收回来,默默往后退了半步。 “二公子,好事。” 苏珩看著京云。 “你说,如果不能让我开心,我等会就让你吃猪头肉。” 京云摸了摸自己的脸,知道不能再继续卖关子。 “二公子,世子要成亲了,外头都传遍了,世子跟谢大姑娘的婚期就在半月后。” 苏珩惊得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不可置信地看著京云,抬脚踹了过去。 “你居然还学会说谎了?” 京云熟练地抱住苏珩的大腿。 “公子,是真的,世子亲自进宫求的,公子要是不信,可以出去看看。” 苏珩收回腿,拿起摺扇,拔腿就往外跑。 在街上溜了一圈后,苏珩脸上的笑意都快要掉到地上,就像斗胜的大公鸡,昂首挺胸。 京云手里拿著鸡腿,这是刚刚公子赏的。 “公子,我们要回府吗?” “天气那么好,回府作甚,去茶楼。” 苏珩带著小廝去了碧香楼,掌柜的见到苏珩,恭敬上前正要將人迎到三楼的雅间。 苏珩大手一挥,伸手指了指一楼大堂角落的位置,有屏风香隔,还能看清外面的情形。 “我坐在那里。” 苏珩刚坐下,朝著京云勾了勾手指。 “让人放出风声。” 京云眨著眼睛,显然不明白苏珩的意思。 苏珩白了京云一眼,他的小廝跟傅知砚的小廝差那么远,傅知砚一个眼神,秦年立即明白。 京云呢? 算了,他善良。 “当然是傅知砚跟谢南笙相配啊,从家世到样貌,从才华到谈吐,两人绝配。” 京云点头。 “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让人去办。” “嗯,多点钱,小爷喜欢听好话。” “是。” 京云很快去而復返,苏珩悠閒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听著外头的议论。 凡是进来喝茶的客人,基本都在討论今日的圣旨內容。 言语中有对太傅託梦及时的称讚,有对傅隨安和孟听晚姦情的鄙夷,还有对傅知砚和谢南笙二人的讚赏。 自然,也有一点不好的声音。 苏珩捏著茶杯,顺著视线看过去,不远处一个男子,长著一张长嘴。 “你们不觉得谢大姑娘太可怜了吗?世子病弱,根本不能享常人之寿,谢大姑娘嫁过去,未必能过几天好日子。” “也是,安国侯府是后母当家,世子要是没了,谢姑娘的日子可不好过。” 苏珩看了京云一眼。 “將他弄过来。” 男子还想再开口,京云一把將他拖到屏风里面,外头的人目瞪口呆,可看到周围的家丁,一个两个都识趣闭嘴。 苏珩凉凉看了男子一眼,咬著牙开口。 “你刚刚说什么?” 男子身子抖如筛糠,放在腿上的手完全不听使唤,来回摆动。 “小人什么都没说。” “哟,你还知道你是小人,小人的嘴巴是不是也该小小的。” 苏珩笑得十分和善,一瞬不瞬地盯著男子。 汗水从男人的脊背往下流,一层冷意在他头顶盘旋,苏二公子该不是要把他的嘴巴缝起来吧? 灵光一闪。 “小人知道错了,世子千好万好,世子跟谢姑娘顶配。” 苏珩显然还不满意。 “世子风光霽月,貌似潘安,谢姑娘国色天成,沉鱼落雁,京中再无人比两人更为般配。” 苏珩满意地点头,伸手拍了拍男子。 “不是我逼你的吧?” “不是,小人是发自內心的。” “好,你的茶钱,小爷请了。” 男子回到位置上的时候,腿还在打摆,还不等他喘口气,刚刚附和他的男子被抓了进去。 “你很会附和?” 男子不停摇头。 “世子才情过人,谢姑娘温柔写意,天造地设的一对,都是小人一时嘴瓢,说话不利索。” “苏公子没有逼我,每一个字都是小人深思熟虑才说的。” 苏珩看了眼识趣的男子,挥手让人將他放回去。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猛灌了一口茶,差点就交代在这里。 苏珩坐在角落听了一会,满意地带著小廝离开。 “我们去別的茶楼。” 一楼大堂的客人闻言,莫名鬆了一口气,真替另一个茶楼的人捏把汗。 第60章 不悔 谢鹤鸣被一脚踹倒在地,嘴角还有一点鲜红的血跡,但是他不敢喊疼,立即爬起来跪好。 “谢鹤鸣,你太让本王失望了。” 端王一脸愤怒,谁都不知道,当他从傅知砚嘴里听到谢南笙三个字的时候,他有多想將棋盘踹翻。 可是,他不能。 太子没有离开,他自然也不能提前离开,他坐立不安,心中翻腾万千。 而傅知砚悠閒自得地陪父皇在下棋,偏生他还不能打扰。 出宫之时,他拦下傅知砚的马车,询问他为何这么做,抢人所爱? 傅知砚只冷冷瞥了他一眼,说出的话没有一点温度。 “殿下,我跟谢南笙情投意合,青梅竹马,哪里来的抢人所爱?陛下的圣旨想写得明明白白,殿下,可是质疑陛下?” 端王当时恨不能將傅知砚从马车上拽下来,傅知砚明明都病得站不起来了,为何还要横插一脚,他到底想做什么? “傅知砚,你为了一个女人,用了父皇给你的圣旨,你难道就不后悔?” “不悔,太傅於我有恩。” “可你根本给不了谢南笙幸福。” 傅知砚仍旧冷然,脸上无甚表情。 “殿下不是我,怎知我不能?” 说著,傅知砚放下马车帘子,带著小廝从他跟前离开。 萧齐只要一想到傅知砚当时那个眼神,他险些吐血,他暗中观察筹谋,眼看就要成功,没想到被傅知砚摘了果实。 萧齐真想让傅知砚下地狱,但是他知道如今有太多双眼睛盯著安国侯府和谢家,他不能轻举妄动。 “殿下,微臣真不知谢南笙跟傅知砚私下有交情。” 思绪回笼,端王死死盯著谢鹤鸣的头,抓起手边的砚台,直接砸了过去。 谢鹤鸣发出一声闷哼,血水混著汗水聚集在脖子上。 “你可知道,谢南笙出府见了谁?” 萧齐出宫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去查傅知砚和谢南笙前些日子的行程。 傅隨安跟谢南笙第一次正式约会,傅知砚和苏珩在,谢南笙还愿那日,傅知砚跟苏珩也出城了,就连那日谢南笙出府,傅知砚也出现在茶楼。 可见两人早就暗中勾结,郎有情妾有意?两人合谋算计傅隨安? 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计划全部都被打乱了。 傅知砚不是傅隨安,他做事隨心,腰杆比石头还要硬,傅知砚不会因为自己三两句威胁或者一点诱惑就低头。 他本身就是个怪物,当年他身子好的时候,他们兄弟几人,哪个敢跟他相比? 父皇每次跟他下棋,输了一次又一次,不曾跨过脸,可每每跟他们下棋,总是兴致缺缺。 端王闭上眼睛,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微臣不知。” “蠢货,她出府见的是傅知砚,二人早就暗中勾搭,而你安排的废物,一点察觉都没有,如果不是你信誓旦旦保证,本王不会被傅知砚摆了一道。” 谢鹤鸣瞳孔骤缩,谢南笙跟傅知砚? “殿下,何不將此事捅露出去?” 端王咬牙又给谢鹤鸣一脚。 “你是觉得父皇没有责罚本王,你心里难受?” 谢鹤鸣忍著痛,不停摇头,他只是心急,想著用同样的法子对付谢南笙和傅知砚,一时忘了陛下的感受。 “殿下,微臣不敢,微臣办事不力,微臣愿意受罚。” “你何止办事不力,你简直就是废物,你当本王不知道你心中所想?” 谢鹤鸣不敢反驳,只一个劲磕头。 “你不如谢鹤平,你甚至害怕谢南笙跟谢临川,所以你想儘快除掉他们,只是你別忘了,如果没有本王,你不会好端端站在这里,你要是敢轻举妄动,本王定会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谢鹤鸣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殿下怀疑他了? 绝对不能,他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他不能失了端王的信任。 “殿下,微臣绝对不敢,微臣对殿下一片赤诚。” “不是你,那就是你的好女儿。” 谢鹤鸣嘴唇发抖,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沛儿是清若安排的人,会不会是清若还惦记傅隨安,所以选择隱瞒? 儼然,端王也是如此猜测。 “滚回去处理你的好女儿,再有下次,本王不介意將她丟到狼窝。” 谢鹤鸣一路爬出书房,直接回府。 “老爷。” 谢鹤鸣一脚踹开谢清若的闺房门。 “父亲,怎么了?” 谢清若忐忑地看著谢鹤鸣,待看到谢鹤鸣头上的伤口,惊讶地捂著嘴。 “父亲,你怎么受伤了?” 谢鹤鸣冷眼看著谢清若,伸手直接掐住谢清若的脖子。 谢清若脸色惊恐,用手掰著谢鹤鸣的手。 “父亲,你怎么了?女儿做错什么事了?” “父亲,你快鬆手,女儿要喘不过气了。” 谢清若脸色涨红,泪眼朦朧地看著谢鹤鸣,心里满是害怕。 眼看谢清若已经说不出话,谢鹤鸣才鬆手,一把將人甩到地上。 谢清若撑著地板,不停地咳嗽,大口大口喘气。 “父亲,女儿做错什么了?” 谢鹤鸣一瞬不瞬瞪著谢清若,愤怒开口。 “你可知道,我差点被你害死。” 谢清若不解,一脸的茫然,她最近都没出门,也没有掺和外面的事。 “父亲,不是女儿,女儿什么都没做。” “那天谢南笙出府见傅知砚,你为何不告诉我?” 谢清若反应过来,捂著脖子往后退。 “父亲,女儿没有欺骗父亲,沛儿当真如此说的,女儿可以对天发誓。” 谢鹤鸣盯著谢清若,不放过谢清若眼底的任何情绪。 “父亲,会不会是谢南笙发现了什么?沛儿已经叛变了?” 提及此事,谢鹤鸣眯眼,如果真是如此,那真是百害而无一利。 “父亲,女儿明天就去找谢南笙,如果她真的发现了什么,她肯定瞒不过女儿。”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说罢,谢鹤鸣甩袖离开。 竹喧覆在谢南笙的耳边小声低语。 谢南笙嘴角勾著笑,缓缓摇著手中的扇子,不枉她让人放出消息。 “让沛儿进来。” 第61章 错了 傅知砚踏著夜色回府,看到站在门口等候的嬤嬤,转头看了秦年一眼。 不多时,傅知砚坐在傅老夫人的身旁。 “祖母。” 傅老夫人一脸慈爱。 “陛下留你在宫里吃过饭了?” “是。” 傅老夫人布满皱纹的手拍了拍傅知砚,直直地看著傅知砚。 “阿砚,你向来不是衝动的性子,今日这事有点不像你平日的处事风格。” 傅知砚低著头,声音依旧平静。 “祖母,南笙是个好姑娘,谢太傅於我有恩。” 傅老夫人轻声嘆息,当初阿砚在谢家开蒙,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確实有恩。 “祖母知道,自从隨安跟孟家姑娘的事情被捅露出来后,祖母一直在后悔,当初没有好好问清楚,祖母有时候在想,南笙要是真的过府,她该如何忍受一辈子。” 傅老夫人也是从二八年华过来的,少女时期的姑娘都盼著能跟心上人共度余生,可世家千金的婚事都是家中决定,没有几人能自由挑选。 故而她们想著夫妇二人相敬如宾也好,可前提是该有的体面和尊严要有。 谢南笙还未过府,傅隨安就闹出这样的事,如同一根噁心的刺,一辈子都拔不出来,所以谢南笙前进一步也难受,退一步也艰难。 “如今她不用嫁给傅隨安了,祖母该高兴才是。” 老夫人回头看著傅知砚。 101看书1?1???.???全手打无错站 “祖母自是高兴,可你得罪了二房,他们母子会恨你,祖母怕你难做。” 傅知砚抬眸,嘴角勾著一丝冷笑。 “祖母,我从来不在意他们,如果他们母子手太长,我不介意砍掉。” 傅老夫人一惊,这还是傅知砚头一次在她跟前露出如此一面。 “阿砚,不许胡说。” “祖母,我从来不胡说,而且我很认真。” “傅隨安出事的第二日,祖母就想上门退亲,是李氏用我威胁,祖母才不得已歇了心思,祖母,是吗?” 傅老夫人拧眉,看了一眼嬤嬤。 “你都知道?” “他们母子也用祖母威胁我,我自然知道他们如何钳制祖母。” 傅老夫人一巴掌拍向桌子。 “岂有此理,我看在淮礡的面子上,不曾为难过他们母子,他们母子倒是会钻营心思,居然还妄想拿捏你,实在过分。” 傅老夫人年纪大了,她自是为著儿孙著想,她也可以为著儿孙让步,可她却不愿自己成为別人用来拿捏傅知砚的把柄。 “祖母不必生气,不管他们母子以后对我如何,都不关旁人的事。” 傅老夫人轻声嘆气,她明白傅知砚话外的意思,李氏母子作孽,怨不得別人,更不能怨怪谢南笙。 傅老夫人深深看了傅知砚一眼,心中有了些许欣慰,或许阿砚並不是衝动。 而且人都是偏心的,府中上下都知道她偏心,若是在李氏母子和知砚中间选,毫无疑问。 “罢了,他们母子要是不安分,该落得怎样的下场是他们的造化,祖母还没老糊涂,你放心吧。” 傅知砚点头,安国侯府內院並不太平,他要祖母无条件站在南笙这边,如此她才不会太难过。 “过两日还要劳烦祖母上门下聘。” 傅老夫人笑著点头。 “好,你的婚姻大事,祖母定然给你安排妥当。” “多谢祖母。” 秦年推著傅知砚出了院子,傅知砚看了一眼天,今晚的月亮挺好看。 “给南笙带句话。” 翌日,谢南笙刚到府门口,就见藺如之和管家指挥下人搬东西。 “母亲。” 藺如之听到谢南笙的声音,笑著转过头。 “南笙,母亲正要让人去找你,你让婢女去將傅隨安送给你的东西都搜罗出来,母亲让管家给他送回去,他的晦气休想沾染你半分。” 谢南笙挽著藺如之的手臂。 “母亲,我早让人给他送回去了。” “那就好,母亲让管家敲锣打鼓把聘礼给他们送回去。” 谢南笙看到门口这阵仗,想来母亲早就想这么做了。 “母亲做主就好。” 藺如之抬手替谢南笙整理碎发。 “可是要出门?” 谢南笙凑近藺如之耳边低语两句,藺如之嘴角的弧度更加明显。 “那你快点去,莫要让人久等了。” 说著,藺如之已经將谢南笙推上了马车。 马车停在碧香楼的后门,守门的小廝將人迎到二楼拐角的雅间。 谢南笙正要抬手叩门,门已经被人打开,谢南笙一眼看到轮椅上的傅知砚。 “世子。” 丫鬟小廝退到隔壁雅间,屋內只剩下两人。 谢南笙不知为何,无端生出一点不自在,明明两人前两日才见过,可就是感觉变了。 傅知砚瞥见谢南笙有些发红的耳朵,將冰镇过的果蜜推到谢南笙的面前。 “尝尝味道如何。” 谢南笙看了傅知砚一眼,端起小碗喝了小半碗,心中的燥热得到些许缓解。 “世子,圣旨的事?” 傅知砚转动著手中的茶杯,目光落在谢南笙的头顶。 “南笙,这是最快速的法子,如此陛下就不会担心被戳脊梁骨。” 谢南笙心中明白,其实她昨晚想了一整晚,傅知砚確可以替她求一道退亲圣旨,可陛下心中始终会有一根小刺。 正如她先前所想,在大婚那日揭穿傅隨安子嗣艰难,之后自请在谢家后院替父兄守孝,只要她一天不嫁,陛下心里都会有根刺存在。 两者本质上一样,可傅知砚此举直接將陛下的责任揽过来,以后她若是不幸福,那就是傅知砚的过错,跟他无半点关係。 “世子,谢谢你。” 傅知砚眼角露出一点笑意,將手中的杯盏放下。 “南笙,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谢南笙揪著帕子的手微微出汗,错了? 赐婚圣旨的事? 第62章 私下 傅知砚慢慢呼出一口浊气,直勾勾地看著谢南笙。 “又或是考虑不够周全,安国侯府的內院不平静,无端將你拖下水,对你並不公平。” 谢南笙一怔,傅知砚说的正是她想说的,她正犹豫该如何开口,傅知砚先她一步道出。 “而且我身子太弱,许是要拖累你了。” 傅知砚眼底多了一丝落寞,还有一点纠结,似是真的觉得自己此举不妥。 谢南笙摇头,情急之下,伸手握著傅知砚的手背。 “世子没错,世子也没有拖累我。” 谢南笙看著傅知砚。 “世子也知晓,二叔根本不是表面的这般,父兄的死或许跟二叔脱不了关係,而二叔背后是端王,要说拖累,也是我拖累了世子。” 傅知砚看著搭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双手,眼底滑过一丝笑意。 “如此说来,我们二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谢南笙不是很明白傅知砚的话。 “我年少成名,有羡慕,可更多的是嫉妒,端王就是其中之一,如果不是我成了如今这幅模样,未必能留下一口气。” 谢南笙心疼的看著傅知砚,她只以为安国侯府不太平,可她没想到还有这一层。 她倒是没有怀疑傅知砚的话,端王本就是一个卑鄙小人,而且她没记错的话,上辈子端王几次过府找傅家三公子。 萧婉君容不下他,傅序墨不愿屈居他之下,內有虎豹,外有豺狼,他的日子原来那么艰难。 “夫妻本该相互扶持,共同迎敌。” 傅知砚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低头看著谢南笙。 “嗯,相互扶持,你帮我对付萧婉君母子,我助你揭开谢鹤鸣的面具。” 谢南笙轻轻点头,后知后觉才发觉自己的手一直搭在傅知砚的手背上,脸刷的一下子染上红晕。 傅知砚喉间溢出一丝笑意。 谢南笙低头,其实她都明白,傅知砚『先发制人』是不想让她觉得內疚,不想让她有压力。 她都明白的,既是他的一番好意,她甘愿接受。 既然这辈子是他们二人绑在一块,那她一点一点报答他的恩情。 谢南笙带著婢女离开,苏珩从另一边的雅间走过来。 “阿砚,你倒是挺贴心。” 傅知砚看了苏珩一眼,苏珩识趣换话题。 “得得,我不说还不行。” “阿砚,恭喜你。” 苏珩神情十分认真,他是真心为傅知砚感到高兴,不管是为著什么缘由,总之是如愿以偿。 “我知道你嘴硬,但是没关係,你不用承认,我心中有数就好。” 傅知砚轻声笑出来。 “所以,你到各个茶楼酒肆去胡闹?” 一提及这个,苏珩可就兴奋。 “阿砚,这怎么能算胡闹,我那是为你们二人保驾护航,而且你们二人本就是相配,难道还不许我说实话?” 苏珩昨天一共去了五间茶楼,三间酒馆,一共摆正了二十来人。 “我也是为著他们好,年纪轻轻,眼瞎嘴歪,我替他们治好眼瞎的毛病,还教会他们谨言慎行,他们是不是该感谢我?” 傅知砚看著苏珩,手在轮椅上轻点两下。 “阿珩,谢谢你。” 苏珩显然有些怔愣,反应过来后,抬手给了傅知砚一下。 “傅知砚,你怪肉麻,果然要成亲了,就是不一样。” “老夫人怎么说?” “祖母不会干涉我的决定。” “我知道,我是说她什么时候替你上门下聘。” 苏珩扭头看著傅知砚,微微皱著眉。 “你该不会还没想到这一点?我告诉你,那可不能,我牛皮都吹出去了,你可不能让我丟脸。” 傅知砚眼底氤氳著笑。 “你母亲得空吗?” “有,她没空也得有空,不然我指定吵得她头疼。” “你挺孝顺。” 苏珩拍了拍胸脯,一脸骄傲。 “那是自然,母亲常感谢老天爷,让我从她腹中托生。” ······ 谢南笙前脚刚回到雁榭轩,后脚谢清若就带著婢女过来了。 “姐姐。” “清若,你来了。” 谢南笙起身拉著谢清若坐下,谢清若余光看著谢南笙,不动声色打量。 谢南笙恍若未觉,拿起一旁的红盖头。 “清若,你觉得我该绣鸳鸯戏水,还是並蒂莲?” 红色盖头上,谢南笙已经绣好了小图案,只差中间的图案。 谢清若的手指拂过盖头上的刺绣。 “姐姐的手艺有所改进。” “母亲说还不如丝轩的绣娘,只是盖头需得女子亲自绣,我才不得已上手,要我说,还是你的手艺好。” 谢清若直直看著谢南笙,没有任何异样,態度跟大伯父和大哥没去世之前一样。 谢清若心里疑惑,谢南笙是真不知,还是装出来的? “姐姐,大伯母只是谦虚。” 谢南笙轻笑。 “你还没说哪个图案好?” 谢清若 “我也不甚清楚,有人绣鸳鸯戏水,亦有人绣並蒂莲跟牡丹,姐姐喜欢哪个?” “我觉得鸳鸯戏水寓意更好,只是会不会太寻常?” “姐姐,鸳鸯可在莲池中戏水。” 谢南笙眼前一亮。 “清若,你的法子好。” 谢清若勉强挤出一丝笑,谢南笙开始在盖头上勾勒形状。 “姐姐之前是不是跟世子私下见过?” 谢南笙抬头。 “清若,你怎么会这样问?” “我只是觉得好奇,世子怎么突然进宫用无字圣旨令求一道赐婚圣旨。” 那可是无字圣旨,为何谢南笙的命那么好? 谢南笙將盖头放回筐子里,脸上有些落寞,还有一点难过。 “清若,世子是为了报恩,父亲是他的启蒙老师,他不想看我为难,所以才出此下策。” “姐姐不想嫁给傅隨安?” 谢南笙拉著谢清若的手,眼底又多了一点愤怒。 “我本来也是满心欢喜待嫁的,可傅隨安不仁不义,与人暗中苟且,意图欺瞒我,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清若,你可知他第一次约我出去,居然还约了孟听晚,我当时不知二人的姦情,心一软就带上孟听晚一块,我如今只要一想到他们二人在我眼皮底下苟且,我心里就难受。” 谢清若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可难道不是谢南笙愚蠢吗? “如今两相安好,已是最好的结果,我不欲再提及他。” 谢清若点头,谢南笙没有太深的城府,爱恨全部写在脸上。 “原来如此,姐姐那日才出府,世子第二日就入宫请旨,我还以为你们私底下商量过。” “怎会。” “可是外头都说那日世子也去茶楼了。” 谢清若勾著笑意,打量著谢南笙。 “那我倒是不知道。” 谢清若没有试探出什么,在雁榭轩待了一会,寻了个藉口离开。 刚走到门口,谢南笙的声音传进耳朵。 “清若,傅隨安明日成亲,你要去看热闹吗?” 第63章 不信 谢清若揪著帕子,没有回头,看了一眼一旁的沛儿。 是夜,沛儿溜进谢清若的院子。 谢清若坐在榻上,梳春和弄夏站在身后,屋中只点了两盏灯。 沛儿跪在地上,神情有些害怕。 “二小姐。” 谢清若凉凉睨著沛儿,声音十分平静。 “沛儿,你知道的,我最討厌別人骗我。” 谢清若將簪子插入一旁的水果,笑意盈盈地看著沛儿。 沛儿猛磕了两个响头。 “二小姐,沛儿不敢欺瞒二小姐,如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劈。” 沛儿明白后果,她这辈子都不会有善终,至於劈不劈,那就看老天爷会不会想起她这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谢清若看了沛儿好久,半晌后才重新倚靠在榻上。 “谢南笙出府那日是不是见了傅知砚?” “没有,姑娘在雅间坐了半晌,隨后买了点心就回府了。” 谢清若没有说话。 “二小姐,奴婢说的都是真话,那日奴婢一直在雅间里面陪著姑娘,实在没有看到安国侯府的马车,更没见到世子的人。” 谢清若拧眉,沛儿也不知道她信了没有。 谢清若看了梳春一眼,梳春將一旁的烛台递给谢清若。 “沛儿,过来。” 沛儿看著烛台,咬著牙跪在谢清若的跟前,恭恭敬敬伸出手。 谢清若弯唇,將烛台微微倾斜,蜡液滴到沛儿的手上,很快红了一片。 沛儿咬著牙,手在发抖,但是她不敢往回缩。 “沛儿,我知道你很爱你弟弟,你之所以卖身入谢家,也是为了他。” “二小姐,奴婢真的没有说谎,求二小姐明察。” “嗯,你没有说谎,我只是提醒你,你是姐姐身边的人,我不能拿你如何,可是你弟弟毕竟住在外面,你说他要是有个磕碰,那该多让人心疼?” 沛儿红著眼眶,不停摇头。 “求二小姐放过宝儿,奴婢不是姑娘的人,是二小姐的人。” 谢清若微微勾唇,直到蜡液全部滴完,谢清若才將烛台递给一旁的梳春。 沛儿收回手,不敢当著谢清若的面清理手心的蜡液,只能忍著痛。 “沛儿,谢南笙眼里揉不得沙子,但是我不一样,只要你真心替我办事,我可以给你一条生路。” 沛儿磕了两个响头。 “多谢二小姐。” 谢清若收敛笑意,从弄夏手中拿过一个小瓷瓶。 “你想办法把这个下到谢南笙的茶水里。” 沛儿脸色惊恐,颤颤巍巍地接过瓷瓶。 “二小姐。” “放心,我还没蠢到那地步,谢南笙不会死。” 接著,谢清若又在沛儿耳边低语了两句。 “可明白了?” “奴婢明白。” “滚吧。” 沛儿爬著起身,不敢多待。 “梳春,去看看沛儿的弟弟,问问周围人,近来有没有人接触刘宝儿。” “姑娘不信沛儿?” “不信,她和谢南笙,我暂时都不信,小心一点总没错。” “奴婢明日找个藉口出府。” 谢清若点头,一手撑著脑袋,不觉想起谢南笙的那句话,抬眼看了眼窗外。 天亮,傅隨安就要成亲了,他要娶孟听晚为妻。 今夜,註定无眠! 无眠的何止谢清若一人,孟听晚整个人都还在云里雾里,总觉得一切都不真实。 天將破晓,孟听晚一夜未曾合眼,可却精神抖擞,周氏带著嬤嬤进来。 “听晚。” “小娘,我真的要嫁人了?” “嗯,今天是你跟隨安大喜的日子。” 傅家昨晚才抬了聘礼过来,且都是谢家退回去的那些,可那又如何? 听晚跟谢家女的聘礼一样,该丟人的是谢家女。 周氏上前將孟听晚搂在怀里,心中的石头到底落地了,只要听晚能幸福,她被老爷误解也无妨。 等时间一长,老爷自然知晓她的打算,明白她的经营。 哪怕不明白,那也不是什么大事,男人总是更看重家族利益,可女人更看重前程和男人的心。 傅隨安將来必定有一番造化,想来也是一个长情之人,听晚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小娘,谢谢你。” “傻孩子,小娘知你一个,十分的心思自然要七分在你身上。” 两分用在自己的身上,一分用来討好孟承。 “听晚,小娘有话跟你说。” 周氏看了嬤嬤一眼,嬤嬤招呼下人退下,屋中只母女二人。 “听晚,隨安想来心情不会太好,他心中有你,可陛下临时改了圣旨,虽然与你无关,可难免不会怨怪你,所以你过府后,不管隨安的態度如何,你都要一副恭顺温柔体贴的模样,你可明白?” 孟听晚点头。 “小娘,听晚都知道,隨安哥哥喜欢听晚,但是他更想要一个体面的妻子,从前听晚甘愿为妾,他心中愧疚,可如今境况不一样了,他心里定然会有落差。” 周氏將孟听晚的碎发撩到脑后。 “孩子,你明白就好,过府之后,你的首要任务就是拢住隨安的心,你没有谢家女家世背景,无她的才情品貌,但是你有一张巧嘴。 男子都喜欢能討好他们的女子,这也是许多正妻不能做到的一点,但是小娘相信,你能做到,你要倾慕他,不经意露出佩服,让他乐开怀,让他的自尊心得到满足。” “小娘,听晚记下了。” “虽然你们二人是陛下赐婚,李氏不敢隨意休你,可莫要正面跟李氏起衝突,她毕竟是隨安的母亲,若是她刁难你,你要学会用你的弱点去击她的强点,腹中的孩子和隨安就是你最好的刀剑。” “好,听晚知道。” “姨娘,小姐该梳妆了。” 门外的嬤嬤出声提醒,周氏用帕子敛去眼底的泪水。 “好孩子,今日过后,就是有夫婿的人,再不可任性胡闹。” 周氏將门打开,嬤嬤带著妆娘走进来,嫁衣不大合身,只好让绣娘缝几针。 上了妆,换了嫁衣,孟听晚乖巧的坐在床上,等著新郎上门迎亲。 盖头下,孟听晚一脸娇羞,放在腿上紧紧捏著帕子。 锣鼓声响起,鞭炮声紧隨其后,院中一片热闹,门口的丫鬟笑著开口。 “姑爷来迎亲了。” 第64章 执念 谢南笙坐在碧香楼二楼的雅间,听著远处的锣鼓声,谢南笙缓缓抬眸。 迎亲队伍越来越近,谢南笙一眼看到高头大马上闷闷不乐的傅隨安。 谢南笙捏著茶杯,上辈子傅隨安应该也是如此神情,只是她不知,马车里的她羞涩不已,带著满心欢喜迎接她的婚姻生活。 只是,那样的生活,不要也罢。 故而,她还给了孟听晚。 马走在前头,轿夫步子迈得很大,轿摇摇晃晃,谢南笙看出了傅隨安的敷衍。 谢南笙嘴角勾著冷笑,到底得到就不会珍惜,看来二人的感情比她想像中的还要薄弱。 或者说傅隨安喜欢的是那个活在他心里,下了地狱的孟听晚。 上辈子傅隨安为了死去的孟听晚,害了谢家大房,欺辱她一月。 她恨透了傅隨安这个虚偽的男人,更恨孟听晚,她被折磨的日日夜夜,都在祈祷孟听晚下辈子不得好死。 所以,这一辈子,她把通往地狱的钥匙交给孟听晚,孟听晚可一定不要让她失望才好。 死了都能『翻云覆雨』,活著该更用力才是。 谢南笙深深嘆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睛一片清明。 马上的傅隨安许是有感应,抬头朝著谢南笙的方向看过来,只瞥见一抹淡青色的衣角。 傅隨安皱著眉,直直看著那个窗户,可直到过了碧香楼,傅隨安都没能看到雅间中坐的是何人。 许是,他昨晚没睡好,神思疲惫。 想起那日宫道上,谢南笙的眼神,他真是痴人做梦,谢南笙怎会出现在这里,她多看他一眼都嫌脏。 迎亲队伍走远,谢南笙坐直身子,竹喧推开门走进来。 “姑娘,二小姐的人確实去看了刘宝儿。” 谢南笙点头。 “嗯,小心点,別让她发现端倪。” “姑娘放心,都安排好了。” 谢南笙带著婢女刚出了雅间,正好跟要上楼梯的苏珩迎面碰上。 “谢大姑娘。” 苏珩满脸含笑走到谢南笙的身旁,还往后看了一眼。 “我还以为你跟知砚在一块。” 说罢,不等谢南笙回答,苏珩想起了什么。 “险些忘了,傅隨安那个人渣大婚,阿砚今日不出门。” 谢南笙勾著笑意,轻轻点头。 “谢大姑娘,不过你放心,阿砚已经安排好,明日上门下聘,我也陪著阿砚一块去,谢大姑娘欢迎吗?” 谢南笙轻轻一笑,若不是料及苏珩的脾性,苏珩这话倒是有几分登徒子的味道。 “欢迎,苏公子喜欢吃什么,我让府中的下人准备些。” 苏珩摆了摆手。 “我不挑,我母亲也会去,她喜欢喝毛尖。” 谢南笙抬眸看著苏珩,手不经意地绞著帕子。 “长公主也会过府?” “嗯,阿砚很重视,特意询问我母亲是否有空。” 谢南笙一直到上了马车,还在思考苏珩的话,傅知砚很重视。 心头泛起一点涟漪,她有点想去找他,只是安国侯府今日有喜事,她不好去打扰。 谢南笙那点念头按了下去,再次无波无澜。 安国侯府,傅隨安牵著孟听晚走到前厅,观礼的宾客很少。 傅隨安无意看了一眼,除了安国侯府的亲戚,到场的都是一些家境贫寒的同僚。 他知道,那些身份显赫的人都是看在安国侯的面子上,就连那些站在末端的人,都不知有几个是衝著他这个人。 傅隨安眼底一片阴沉,如果他今日娶的是谢南笙,一切是不是不太一样? 答案是肯定的,傅隨安虽然没有真正经歷过,但是他就是十分肯定。 一定会不一样。 李氏皱著眉,轻轻咳嗽了一声。 傅隨安思绪回笼,牵著孟听晚走到跟前,老夫人和李氏坐在上首,安国侯夫妇坐在左边,对面是傅序墨,傅知砚没有现身。 傅隨安看著空出来的位置,心里不太痛快,傅知砚从来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或者他都不屑跟他站在一块。 心中压抑,喜婆什么时候唱完祝福词,傅隨安都听不见,他就像一具行尸走肉,被人按著举行某种仪式。 礼成,被人拖出来喝酒。 院中有不少空桌子,宾客只来了一半,或是生病,或是有事,或是大师算命不宜出门,或是家中父母身体有恙,甚至家中儿媳生子如此荒唐的藉口都搬出来了。 宾客大部分都挨著安国侯一块坐,傅隨安心中一片悲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溜走。 他伸手一捞,手心只有空气。 傅隨安看著三三两两的客人,一口一口罐著酒。 酒不醉人,醉人的是糟糕的心情。 傅隨安被小廝抬回綺华轩的时候,跟条死鱼没什么差別。 孟听晚想靠近傅隨安,可她闻到傅隨安身上的酒味,就忍不住乾呕。 她只能坐在床上,看著嬤嬤给傅隨安罐醒酒汤,再替他清洗乾净。 后半夜,月亮都已经躲进云层小憩,孟听晚却是睡不著,她看著榻上的傅隨安,委屈从心头蔓延开来。 她想过两人的洞房烛夜,傅隨安机灵躲过灌酒的同僚,带著三分醉意回到二人的新房。 两人含羞带怯喝下交杯酒,再吃一两口东西,傅隨安抱著她来到床上,眼底满是温柔,两人诉说彼此的情意,一直到天明。 可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场面,孟听晚越想越委屈,豆大的泪珠怎么都止不住,一颗一颗砸在绣鞋上。 女子的抽噎声跟院中的蝉鸣交织,此次彼伏。 不知过了多久,傅隨安睁开厚重的眼皮,揉了揉发痛的脑袋,顺著声音看过去。 孟听晚靠在床上,身子小幅度颤抖。 “听晚。” 孟听晚听到声音,起身看著傅隨安,眼睛红肿,看起来委屈极了。 “听晚。” 孟听晚光著脚,跑到傅隨安的跟前,直接窝进傅隨安的怀里。 “夫君。” 傅隨安一怔,伸手环住孟听晚的腰。 “夫君,都是听晚不好,听晚以后会做好自己的本分,伺候婆母,照顾夫君,生儿育女。” 女子的馨香沁入鼻息,柔软的身子贴在胸膛,傅隨安那颗酸胀一天的心得到些许缓解。 他著实不该执念不曾拥有的东西,他的冷淡伤害了听晚。 孟听晚伸手將傅隨安的手扯到腹部。 “夫君,我们的孩子很好。” 傅隨安看著孟听晚,手心终於有了点温度。 他一直都是爱著听晚的,不是吗? 第65章 三次下聘 李氏站在廊下,看著管家指挥小廝一箱一箱聘礼往外搬,手中的帕子早已经变形。 “虽然都在一个府邸住著,可人到底偏心,隨安上门下聘的时候,只老夫人帮著准备了些聘礼,大哥夫妇丝毫不过问,可轮到傅知砚,大哥夫妇和老夫人准备的聘礼比先前三倍有多。” 可见其重视,据说安国侯府的主子都会去,除了他们母子二人。 李氏声音闷闷的,荷嬤嬤知道自家夫人生气了。 “夫人,小心隔墙有耳。” 李氏轻嗤一声,满眼无所谓。 “我站在廊下,没有墙,我也不怕他们听,他们做得出,难道还怕被人议论?” 荷嬤嬤不知该如何安抚,世子是安国侯的嫡长子,是老夫人的嫡长孙,身份自然尊贵,而且安国侯夫妇身为世子的父母,本就该备礼。 再者说,夫人不也没给世子备礼?又怎能要求安国侯夫妇给公子备礼? 荷嬤嬤只敢在心里反驳,却不敢宣之於口。 自从换新娘的圣旨下来后,夫人的气性越发不好,尤其是昨日公子的婚礼,宾客只到了一半,不少世家夫人祝福中带著嘲讽,夫人如何能不气? “你瞧早上,敬茶之时,老夫人生怕耽误傅知砚上门下聘的时辰,只给了一对玉鐲,话都不曾多说两句,隨安也是她的孙子,她未免太过分。” “夫人,老爷毕竟不是从老夫人的腹中托生,到底隔著一层皮。” 李氏瞪了老夫人一眼。 “那又如何,死鬼好歹叫了她多年母亲,跟亲母子无两样,她如此做又对得住死鬼吗?” 荷嬤嬤心中嘆息,只是面上不敢显露。 “夫人,公子如今处境艰难,到底还是小心为好。” 李氏缓缓嘆气,想到傅隨安,心里跟刀绞一样。 “那是他活该,我替他筹谋的婚姻,他不曾用心对待,被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蒙蔽,还將那贱人当成宝,早上我不过磨蹭了一会,他不停朝我使眼色。” 提及此事,李氏心里更加难受,新妇敬茶,婆母本就该端著架子,指点新妇,可傅隨安生怕委屈了孟听晚,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她婆母的威严没有立足,反倒让那小贱人愈发得意。 “夫人,少夫人腹中毕竟还怀著公子的孩子。” 无解的题,傅隨安伤了身子,说不准以后只有一个孩子,而孩子偏生托生在孟听晚的腹中,她只能被迫咽下这口气,甚至刁难孟听晚,还要顾及此事。 哎! “不过是欺瞒隨安的手段,就她那身子,几次见血都能保住,哪有这么弱。” 李氏转头看著荷嬤嬤。 “你去叫她过来。” 荷嬤嬤皱著眉,几次张嘴,到底没说什么。 孟家女確实过分,实在该好好磋磨。 * 谢府,藺如之和老夫人听到管家来报,带著人在正厅候著。 老夫人和藺如之脸上带著笑,世子既然请得来长公主,可见他的用心,即便府中不甚太平,可有傅知砚护著,南笙过府想来不会太难过。 谢鹤鸣和赵嫻静对视一眼,二人都是皮笑肉不笑,傅知砚把长公主都请过来了,何等的重视! 谢鹤鸣只要想到端王的怒火,心里无端发毛,谢南笙要真的嫁给傅知砚,那他在端王心里的份量肯定要往下跌。 谢鹤鸣收紧垂在身侧的手。 赵嫻静余光看了谢清若一眼,更多的是心疼,都是谢家的女儿,都是嫡女。 藺如之一个商贾的女儿都能得到世子的青睞,下聘都有如此排面,可她精心养育的女儿,却只能找个家境贫寒的举子。 她支持夫君的做法,她也知道夫君每一步都是替二房筹谋,可是她的心里还是难受。 眼底涌起一丝落寞,赵嫻静摸著手腕上的玉鐲,努力装出一副高兴的模样。 谢清若低著头,她能察觉到母亲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她同样嫉妒。 从记事开始,京中世家提起谢家女,想到的都是谢南笙,她爭不过谢南笙,只好换了个路数。 可到头来,谢南笙的姻缘到底比她来得好。 谢南笙嘴角勾著笑,目不斜视,假意不知谢家二房的心思。 “老夫人、夫人,到了。” 婢女话音刚落,管家已经带著人走进来,长公主和老夫人走在前头,安国侯夫妇紧隨其后,苏珩推著傅知砚跟在身后,傅序墨走在傅知砚的身旁。 小廝抬著聘礼鱼贯而入,聘礼箱子从正厅的院子一直堆到府门口。 老夫人带著眾人上前。 “见过长公主。” 萧玲瓏一身紫色锦袍,笑著將老夫人扶起来。 “谢老夫人,今日是两个孩子的好日子,莫要讲究虚礼。” “多谢长公主。” “阿砚跟阿珩交好,阿砚能找到我,我欢喜还来不及,不必说谢。” 萧婉君看著萧玲瓏,余光落在傅知砚的身上,他生怕別人不知他们二人关係冷淡,还是想告知眾人,她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母,故而找萧玲瓏给她添堵? 萧婉君面不改色收回目光,神情和眼神挑不出一点错处。 谢家人跟安国侯府的人点头见礼,一群人落座。 谢南笙的视线一直落在傅知砚的身上。 上下两辈子,三次下聘,第一次茫然害羞不知所措,第二次满心愤懣恨意翻涌,唯有此次感觉不一样,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心里多了一点高兴。 许是经过深思熟虑,又许是两人提前言明,又或许他知她处境,她懂他困惑。 总之,多了一点不同。 傅知砚抬眸看著谢南笙,嘴角氤氳著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谢南笙捏著帕子,点头回应,耳朵微微泛红。 苏珩假装不经意碰了下傅知砚的袖子,凑近他耳畔。 “你们在眉目传情?” 傅知砚心情好,不欲跟苏珩计较,苏珩愈发来劲,看著二人的小举动,嘴巴都要咧到耳朵了。 “想看就光明正大,反正迟早是你妻子。” 傅知砚回头,苏珩衝著他挑眉,隨即看了一眼长辈们。 那眼神好似在说:长辈们都在,我可不怕你。 第66章 聘礼 谢南笙带著几人到园,有苏珩在,总不会冷场。 谢清若看见谢临川离开,默不作声抬脚跟上,谢临川更衣回来就看到在不远处候著的谢清若。 “二姐。” 谢临川如今十岁,个子刚到谢清若的肩膀,谢清若抬手替谢临川整理衣裳。 “临川。” 谢临川不解地看著谢清若。 “二姐,怎么了?” “临川,我担心大姐姐,世子家世人品样貌都极好,可他的身子太弱,我怕他护不住大姐姐。” 谢临川站在原地,眉眼中的疑惑更甚。 “二姐,姐姐嫁给世子是去过日子,不是去安国侯府打战,世子怎会护不住姐姐?” 谢清若眼底的眸色浓了两分。 “你还小,后宅之事不必战场的纷爭少,安国侯府又是继母当家,大姐姐嫁过去保不准要受婆母磋磨。” “可是祖母从未为难过母亲和二婶,二姐是不是想多了,而且姐姐从来不是任人欺凌的性子,她很厉害。” 说到最后一句话,谢临川眼里都闪著光,姐姐和兄长都很厉害。 谢清若脸上的笑都牵强了。 “大姐姐確实厉害,可女子出嫁从夫,夫婿没有一个健硕的身体,大姐姐余生怕是都要在担心中度过。” “二姐,你是觉得世子会英年早逝?” ······ 谢清若咂舌,她根本都不是这个意思? 谢行舟十岁时已能將四书五经倒背如流,谢临川连她的言外之意都读不懂,难怪父亲几次说谢临川不会是第二个谢行舟。 “临川,不许胡说,我自是希望世子长命百岁,如此大姐姐才会一世安稳,可世子的身子大家都心知肚明,你难道就不担心?” “二姐,夫子说女子亦能顶半边天,姐姐会把日子过好,而且临川以后也会是姐姐的依靠。” 谢清若有些无语,跟她想的有些不一样。 “我知道大姐姐很厉害,可我看到世子坐在轮椅上,我总觉得世子配不上大姐姐。” 谢临川直直看著谢清若,眉头皱在一块。 “二姐,做人不能太过肤浅,你只看到世子体弱多病,却看不见他学富五车,出口成章,诗词歌赋、策论文章信手拈来,二姐姐,你何时变了?” 谢清若嘴角的笑意淡去,她原是想刺激谢临川,让谢临川当眾为难傅知砚,届时谢南笙就算尽力补偿,二人心里毕竟有隔阂,可谢临川根本都不懂她的意思。 知晓今日的计划不会成事,也没心思继续跟谢临川攀谈下去。 一个连四书五经都认不齐的人,居然都能教训她了。 “临川说得对,是二姐姐想多了。” 谢清若不担心谢临川会跟谢南笙提及此事,她言语中都是对谢南笙的关心,並无任何出格的话。 谢临川跟在谢清若的身旁,稚嫩的脸上多了一点不该属於这个年纪该有的神情。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傅序墨在暗处看著二人的背影,眉眼多了一点笑意。 “看来谢家,挺有趣。” 傅序墨双手抱臂,手指在手臂上轻轻敲击。 晚膳过后,藺如之带著嬤嬤过来,谢南笙拉著藺如之在一旁坐下。 “母亲。” 藺如之从袖中掏出一份聘礼单子,摊开在桌子上,桌子下面还垂下一大截。 “南笙,这是安国侯府的聘礼单子,母亲粗略看了一眼,世子和安国侯府很用心,一整箱的金子,绸缎玉石,珠宝首饰不在话下,丹青水墨,不少都是老侯爷留下的,部分是世子这些年的珍藏。” 谢南笙就著藺如之的话,看了一眼聘礼单子。 “南笙,世子回府之时,让小廝给了母亲一个箱子,说是另外给你的聘礼。” 藺如之示意嬤嬤將箱子放到桌子上,箱子里面都是店契田產,下面一层是银票。 谢南笙每拿起一张契约,心中就忍不住震颤。 “我问过你祖母,你祖母说既然世子有心给你保障,不妨留下,不过全看你的想法,你若是觉得不妥,母亲明日让人偷偷送回去即可。” 谢南笙摸著那些契约,声音带著一丝颤抖。 “母亲,这是安国侯夫人留下的產业。” “八九不离十,如今的安国侯夫人为了贤名,嫁入安国侯府那年,就將先夫人的嫁妆单子给老夫人保管了,显然是老夫人不知何时还给了世子。” 谢南笙手顿了一下,萧婉君一是为了贤名,二是因著她的身份,她是皇亲国戚,不屑爭这点东西。 谢南笙的心里有些沉重,说要报恩,可恩情越来越重,许是再来一辈子,都未能將恩情还完。 “母亲,你觉得我能管好这些铺子吗?” 半晌后,谢南笙看向藺如之,严肃且认真。 “南笙,母亲手底下有人,只要你想,定能管好。” “母亲,我想试一试。” 既是生母留下的东西,她想好好帮他守著。 藺如之伸手抚了下谢南笙的手,眼底多了点欣慰。 “南笙,我嫁你父亲之时,时常觉得我一商贾之女,会不会耽误他?可你父亲说夫妻结合成一方小天地,共同经营不让天塌下来,不让地陷进去,那就是极为相配。” “母亲知你心里诸多考量,可他对你好,你便对他好,他多两分真心,你便多两分,一起撑起那方小天地。” 谢南笙回握住藺如之的手。 “母亲,我明白。” “另外,我跟你祖母说过了,会挑出部分聘礼添在你的嫁妆里。” “好,全由母亲和祖母做主。” “好孩子,日子会越来越好。” 藺如之没有多待,但是將聘礼单子留下了。 谢南笙看著聘礼单子和箱子,眉眼柔和下来,嘴角扯出一抹不甚明显的弧度。 “姑娘。” 竹喧和松闹开门走进来,心里也是替姑娘高兴,世子处处都比傅隨安好,姑娘以后定会幸福。 谢南笙看向二人,又看了一眼天色。 “將东西好好收著。” “是。” 竹喧將聘礼单子折起来放进箱子里,一切收拾妥当。 “姑娘,该洗漱了。” 半夜,谢南笙睡得很熟,门被人从里头打开。 黑影直直走到谢南笙的床前,在床沿坐下,眉眼含笑。 第67章 划伤 谢清若穿著丫鬟的衣裳,坐在谢南笙的床前,手中拿著一把泛著银光的匕首。 冰凉的匕首抵在谢南笙白皙的脸上,床上的女子一点反应都没有。 谢清若紧盯著谢南笙,只要她脸上有任何一点轻微的表情,她都能察觉,如此就能肯定谢南笙早已怀疑他们。 匕首在谢南笙的脸上游走,动作算不上温柔,只要谢南笙稍稍一动,谢清若定会加重手中的力道。 约莫过了半炷香,谢南笙依旧睡得香甜。 沛儿一脸恐惧地看著谢清若,可她不敢出声提醒,不时看向门口,似怕有人突然闯进来。 谢清若嘴角勾出一个明显的弧度,黑色的眸子染了两分冷意。 “姐姐,你说我要是不小心在你的脸上划了一刀,世子还会娶你吗?” 谢南笙没有反应,匕首落在谢南笙的眼皮上,轻轻拨弄。 谢清若微微蹙眉。 “姐姐,脸上皮肉翻飞,一辈子都无法见人,姐姐难道就不害怕吗?” 说著,谢清若加重力道,匕首在谢南笙的下顎划出一条小小的痕跡。 “姐姐,我真的划了,你要破相了。” 继续加重力道,匕首停在脸颊上,匕首压著脸上的肉,陷了进去,只要再稍稍加点力道,血肉就会衝破皮的包裹,涌出来。 “姐姐,不要怪我,是你太蠢。” 谢南笙动都不动,还是谢清若进来的模样。 沛儿的心提到嗓子眼,紧张地盯著谢清若,她更怕大姑娘会突然醒过来。 只求,大姑娘不要醒,只求一切顺利。 沛儿额上有密密麻麻的汗珠,双手不自觉缠在一块,手指微微泛白。 谢清若收回匕首,鄙夷地看了谢南笙一眼。 “你做得很好。” 谢清若回头看著沛儿,方才还冰冷猩红的眸子,释然了两分。 梳春查过刘宝儿,一切正常。 而且她的人还去问过茶馆的人,谢南笙確实跟傅知砚一前一后进得茶馆,只是二人並不在同一间雅间,而且一个马车停在正门,一个停在后门。 只是巧合。 至於游湖的事,苏二公子本就是贪欢享乐的性子,碰巧在一块,倒也正常。 弘远寺,她全程陪著谢南笙。 不对,她去见傅隨安的时候,谢南笙带著婢女独自游玩。 谢清若脑中闪过一种可能,莫非谢南笙趁著间隙,偷偷跟傅知砚会面? 谢清若摇头,將脑中的猜想拋出去,可是母亲问过弘远寺的沙弥,若是苏公子跟世子去弘远寺,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又是碰巧? 谢清若暂时想不通,可她了解谢南笙,她没有如此深的计谋。 提及此事,谢清若心头闪过嫉妒。 谢南笙自小都是在家人的呵护中长大,大伯才华出眾,大哥早慧多智,大伯母家財万贯。 谢南笙生下来,就极尽宠爱,她根本不用考虑太多,甚至不用跟旁的世家女一般,被逼著学琴棋书画,天不亮就学规矩礼仪。 大伯和大伯母对她唯一要求,欢心自在成长,大哥看她的眼神,极尽疼爱,就连谢临川都知道护著她。 谢南笙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有如此好的家世,如此疼爱她的家人,她居然还比她聪明。 只要是谢南笙想要学的东西,只需要费旁人一半的精力就能精通,而她一次又一次努力,仍旧不如她,何其不公? 谢清若不服气。 谢南笙心思不如她深沉,那是因为谢南笙不曾经歷她的苦楚,不曾小心翼翼討好別人,不曾活在別人的阴影之下。 谢清若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收回袖中的匕首落在谢南笙的脖子上,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在谢南笙纤细的脖颈游走。 “姐姐,据说在此处划上一刀,神医来了都救不回来,姐姐害怕吗?” 匕首没入一点,已经压出痕跡,谢清若如同躲在暗处的狼,只要猎物露出一点异样,即可出手將猎物踩在脚下,拆吞入腹。 半晌,谢南笙眼皮都不动一下,谢清若放开匕首。 “今夜之事,闭紧你的嘴巴。” “是。” 来去无声,谢清若消失在雁榭轩,沛儿整个人脱力,瘫坐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熟睡的竹喧和松闹推开门走进来,瞥了一眼地上的沛儿。 “你下去吧。” 沛儿如释重负,看了一眼床上的谢南笙,推开门走了出去。 一个黑影从樑上跳下来,伸手在谢南笙的穴位上点了几下。 熟睡中的谢南笙清醒过来,抬手摸了下顎一下,不疼,血跡已经乾涸。 谢南笙没有把握能在清醒的情况下不被发现端倪,只能让自己先昏睡过去,但是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她不想將自己薄弱的背递到谢清若的面前,所以她让诗论在屋中候著。 “姑娘,奴婢替你擦一下。” 竹喧借著夜色替谢南笙擦洗乾净,只一道浅浅的痕跡,不会留下疤痕。 “好在二小姐没有下重手。” 谢南笙看了一眼隱在二人身后的诗论,嘴角弯出一点弧度。 “诗论在,不会让她下重手的。” 诗论抬眸,黑色的眸中掠过一点复杂的情绪,姑娘十分相信他,甚至有点二人早就相熟的感觉。 只是他確定,他此前从未见过姑娘。 谢南笙看著诗论,他们曾一起並肩过,她相信诗论。 “姑娘,二小姐相信了吗?” 谢南笙点头。 “暂时信了,但她还会试探。” 谢清若小心谨慎惯了,准確来说,二房的人都小心。 “姑娘,二老爷会如何做?” “圣旨赐婚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们不敢在这上面动手脚,但是可以从別的方面下手。” 等她被架在火上,动弹不得,他们如同救世主一样,站在她的身后。 她焉能不感激涕零? “诗论,你继续跟著谢鹤鸣。” “是。” 诗论应声退下,黑影来去不曾捲起一点灰尘。 “话,可带到了?” 竹喧笑著点头。 “姑娘放心。” 谢南笙视线落在屋中的某一个角落,心绪已然乱了两分。 第68章 成家立业 惠珠掀开帘子走进来,恭敬给萧婉君行礼。 “夫人。” 萧婉君坐在贵妃椅上,面前摆著厚厚的画,皆是京中適龄贵女的画像。 傅知砚要成亲了,她的序墨自然也要寻一个家世背景相当的正妻,侯爷的嫡长孙必须先从序墨妻子的腹中出来。 傅知砚是病秧子,常年离不开药,成亲也未必有孩子,她本不该心急,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思来想去,还是早早將序墨的亲事定下比较稳妥,序墨跟著侯爷常年在军中操练,身子比傅知砚好不知几何。 “何事?” “夫人,昨天临回府之时,世子单独跟谢夫人说了两句话。” 萧婉君放下手中的画像,饶有兴致地看著惠珠。 “世子一向警觉,我们的人不敢跟太近,听不清二人的谈话內容,只看到世子將一个檀木箱子交给谢夫人,隨后才离开。” 萧婉君涂满丹寇的手指在画像上点了一下。 “檀木箱子?” “是,跟夫人柜子中的箱子差不多大小。” 萧婉君回想了一下,那个箱子里装了一副头面,那是她出嫁之时,宫里的太后娘娘赏赐下来的,贵重非凡。 “夫人,你说世子会不会將全部家当都给谢姑娘了?” 萧婉君明白惠珠口中的全部家当,无非就是那死鬼留下的东西。 “不太可能,傅知砚不去谢府上课后,二人无甚交集,傅知砚不会如此愚蠢,而且他没心没肺,做不出如此细致的事。” 惠珠一听,倒也算有理。 夫人进府十多年,心里虽然心有芥蒂,可前几年亦是真心对世子,可小小的世子跟块石头一样,怎么捂都捂不热。 偏生侯爷心中愧疚,对世子极为纵容,加之老夫人和老侯爷偏心,世子称呼夫人『母亲』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连带著上门下聘,世子都趁著夫人不注意,打了夫人一个耳光。 府中有主母,世子却让长公主一块去谢家,明眼人都不用打听,只会说夫人不好。 “你去打听一下,看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萧婉君脸色冷了两分。 “如果真的是死鬼留下的东西,那也无需担心,铺子田庄都有我们的人,正好可以趁此机会让二人离心。” 新妇进府,护不住死鬼留下的东西,傅知砚会作何感想? “夫人高明。” 萧婉君冰冷的眸子掺杂了两分笑意。 “死鬼,我斗不过,难不成还斗不过死人?” 提及此事,惠珠心疼地看了眼自家夫人,夫人不是斗不过先夫人,而是侯爷心中放不下先夫人。 因著愧疚,侯爷对世子总是多两分宽容。 “夫人,三公子来了。” 巧嬤嬤走进来,萧婉君思绪回笼,透过窗子往外看,傅序墨站在院中。 “让他进来,我正要唤人去找他。” 傅序墨一袭藏青色锦袍,一头青丝用墨玉束髮冠高高束起,脸色不似傅知砚苍白,透著健康。 “母亲。” 萧婉君看著傅序墨,眉宇间不自觉柔和下来。 “过来坐下。” 傅序墨在萧婉君的身边坐下,看了眼桌子上的画像。 “母亲这是?” “你已到成婚的年纪,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母亲,大哥还没成亲。” “他的婚期就在半个月之后,你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母亲,儿子还想跟著父亲。” 萧婉君摇头,之所以让傅序墨跟著侯爷,萧婉君也有自己的私心,她想增进父子二人的感情,同时也想向侯爷证明,序墨比傅知砚更像他。 “序墨,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二者並不衝突。” 傅序墨没有再拒绝,而是点头。 “如此,我都听母亲的。” 萧婉君满意点头。 “你放心,母亲肯定替你物色一个堪配你的正妻,绝不被人比下去。” 母子二人心知肚明。 “母亲,我今日找你,是有一事要跟母亲说。” “你说。” 傅序墨看了一眼屋中的下人,惠珠抬手示意屋中伺候的人下去。 “母亲,我昨日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萧婉君来了兴致,昨日,那就是跟谢家有关。 傅序墨將谢临川和谢清若的话简短复述一遍。 “他们二人並未看到我,母亲可觉得谢家二小姐有问题?” 萧婉君点头,她可太懂了,谢清若一直被谢南笙压著,提及谢家女,想起的都是谢南笙,有几人记得谢清若? 久而久之,谢清若焉能不生出嫉妒? “母亲知道了,如果谢南笙安分守己,母亲不会管她,可她若不听管教,母亲有的是法子整治她。” 李氏母子,孟听晚,如今又多了一个谢清若,暗处还有不知几何,谢南笙树敌还挺多。 “母亲,傅隨安先前闹出那等丑事,听闻端王在殿上替傅隨安说了两句好话。” 萧婉君看著傅序墨,立即明白过来。 “此事,你不要掺和,母亲有分寸。” 傅序墨没有多说,而是陪萧婉君看了一会画像,之后便跟著安国侯去了城郊的军营。 傅序墨离开之后,萧婉君一人站在窗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惠珠走进来,萧婉君启唇说了两句。 * 谢鹤鸣跪在地上,头上的伤还没好,紧张地看著太师椅上的端王。 “殿下,清若试探过,茶馆那日,二人確实没有见面。” 端王看著谢鹤鸣,眼睛微微向上勾。 “微臣已经给清若物色好婆家,只待谢南笙出嫁,微臣立即定下亲事。” “此事且先放一放。” 谢鹤鸣微微一怔,有些不解端王的意思。 “谢清若,还有用处。” 谢鹤鸣心里打鼓,但是他不能反驳端王的意见,更不能提出疑问。 “是,微臣都听殿下的。” 端王横了谢鹤鸣一眼。 “安国侯的聘礼堆满院子,都放到门口了,还请了姑母去撑场子,傅知砚对谢南笙挺重视。” “確实如此,且不管傅知砚是为著什么,可態度已经放出,加上苏珩造势,陛下似乎挺欢喜如今的情况。” “嗯,父皇確实满意,下晌还当著本王的面夸傅知砚。” 端王咬著牙吐出几个字,谢鹤鸣皱眉,赶忙低下头。 “殿下,微臣有个主意。” 谢鹤鸣上前几步,压低声音开口。 端王看著谢鹤鸣,眉眼溢出一点笑意。 “谢鹤鸣,但愿你不会让本王失望。” 第69章 血玉扳指 碧香楼二楼的雅间,谢南笙和傅知砚面对面而坐,屋中的气氛有些许微妙。 谢南笙看著茶水,许是天气太热,又许是茶水的热气浮上来,谢南笙突觉有些热,抬手摸了一下耳垂。 只多了一张圣旨,可两人之间的相处总觉得不似从前那般,谢南笙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谢南笙伸手给傅知砚倒了一杯茶,努力压下心头那一点异样,扯出一点笑。 “世子,喝茶。” 傅知砚看著推到自己跟前的茶水,眼底氤氳出一点笑意,修长苍手的手指端起茶杯,白釉杯盏在他手中,宛如一幅画。 “今日的茶,比平日多了点清甜。” 谢南笙顺著他的话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毛尖还是原来的味道,並没有多余的味道。 不过每人的味觉都不同,谢南笙倒也没有太纠结。 想起今日出门的正事,谢南笙放下杯盏,抬眸看著傅知砚。 “世子的重视和心意,我都看在眼里,母亲和祖母也很感激,她们让我跟世子道声谢。” 杯盏在傅知砚手中转了个圈,傅知砚声音亦如往常,和煦如春风。 “南笙,我们不日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谢南笙的耳朵有些发热,低头敛去眼底的羞意。 “世子说得对,世子托母亲给我的东西,我思虑再三。” 抬眼,撞入一双深不见底,可却清透的眸中。 傅知砚握著茶杯的手指微微泛白,一瞬不瞬盯著谢南笙,他怕她將东西推回来。 “南笙,那是给你的保障,以后不管我身子如何,能活几何,东西都是你的,你不用有负担。” 话已至此,她若还觉得那是累赘,他亦是不想她为难,他大限之前,会替她安排好一切。 “世子,不许说胡话,世子定会长命百岁。” 谢南笙声音有些急切,出声打断傅知砚突然生出了一点落寞。 傅知砚抬头,看著谢南笙有些著急的神情。 “既是要做一世的夫妻,世子不陪我白头偕老,那就算不上一世,所以世子要好好保重身子。” 傅知砚唇边溢出笑意,谢南笙的话重重在他的心头叩击,轻一下重一下,每一个字都砸在心头,將那点消极的情绪砸得四分五裂,荡然无存。 “那我儘量。” “世子,不是儘量,而是一定。” 谢南笙看著傅知砚,眼中带著希冀,一定要活得比她久。 傅知砚迎著谢南笙的目光,说不出存疑的话,那些说惯的託词,到了唇边匯成一个字。 “好。” “我方才想说,得世子信任,我也好世子的东西。” 傅知砚低头浅笑,原是他思虑太多。 谢南笙从袖中拿出一个小锦盒,推到傅知砚的跟前。 “世子,母亲前些年给我的扳指,血玉扳指本不是多罕见之物,奈何扳指是一对,母亲觉得寓意不错,就买下给我,这一枚送与世子。” 傅知砚眼里情绪变化,眼中有细碎的微光划过。 一枚血玉扳指,血玉通透匀称,最重要的,她说这是一对。 “我很喜欢。” 傅知砚將扳指套在食指,递到谢南笙的面前。 “如何?” “好看。” 傅知砚手指修长白皙,最適合戴扳指,以后她若寻了好看的扳指,定叫人都给傅知砚搜罗回来。 谢南笙微微一怔,她好似想得有点长久,脸颊又开始发烫。 谢南笙感觉不能继续待下去,不然傅知砚都要將她的丑態看完了。 “世子,婚期將近,豺狼虎豹蠢蠢欲动,世子一切小心。” 傅知砚將谢南笙的微小情绪尽收眼底,嘴角的弧度更加明显,耳垂比手指上的血玉扳指还有红润。 “你也要当心,不管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谢南笙起身。 门外化身壁虎趴在门上的苏珩正起劲,一听谢南笙要离开,眼珠子一转,立即推门走进来。 “阿砚。” 苏珩似是没料到屋中还有其他人,『横衝直撞』,好巧不巧手臂轻轻『碰』了一下刚走没两步的谢南笙。 谢南笙一时不查,被撞得一个踉蹌,眼疾手快拉著苏珩的袖子,眼看就要稳住身形。 苏珩恍若不觉,一个箭步往后退开,谢南笙朝后倒去。 谢南笙闭上眼,並没有想像中的痛意,一双手稳稳扶住她的细腰,她跨坐在傅知砚的腿上,后背贴著傅知砚的胸膛。 谢南笙能真切感受到傅知砚胸口上下起伏,快速有节奏。 抬头,傅知砚一双眸子皆是关切。 “怎样?” 谢南笙不禁想起两人上一世唯一一次亲密举动,只是那一次,她满心悲戚,再无活下去的希冀,又或许天太黑,她根本都没仔细看看傅知砚。 可眼下,谢南笙能看到傅知砚轻颤的睫毛,紧抿的薄唇,以及喉结,当真好看,心驀地加快跳动。 女子柔软的腰肢,特有的香味沁入鼻息,近在咫尺的距离,傅知砚喉结轻轻滚动,掌心止不住发烫,原本病態苍白的脸上出现一抹不正常的红晕,眼底闪过不自在。 “南笙,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你在屋里,你没事吧?” 苏珩站在不远处,嘴角憋著笑,脸上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思绪回笼,谢南笙脸颊唰的一下,比晚霞还要红艷。 “我没事。” 谢南笙撑著傅知砚的双腿起身,滚烫的触觉让谢南笙分不清,到底是她还是傅知砚。 温香软玉离开,傅知砚收回手,手心已经微微出汗,纷乱的心弦还未回到原位,来回晃动。 “世子、苏公子,你们先聊。” 说罢,不等二人回答,谢南笙已经一溜烟跑没影,实在是太尷尬了。 苏珩噗嗤笑出声,双手抱臂看著傅知砚。 “怎样,是不是要好好感谢我?” 傅知砚看向苏珩,已经恢復平日的冷然之態。 “无聊,下不为例。” 苏珩拧著眉,上下打量傅知砚,忍不住摇头。 他无聊? 如果不是他,两人怕是成亲都没拉过小手,傅知砚不该感谢他? 他站在一旁,可是看得真真切切,傅知砚移动轮椅的动作快得差点晃了他的眼睛。 果真是不识好人心。 “阿砚,你太装了,心里分明欢喜得紧。” 傅知砚横了苏珩一眼。 “她会不自在。” 苏珩一脸无语,一屁股在傅知砚的对面坐下。 “你,还挺有耐心。” 徐徐图之,愿者上鉤,拆吞入腹。 不,傅知砚不是有耐心,分明是心黑,他就等著谢南笙那只小白兔跳入陷阱。 “你很閒?” 苏珩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凉意,猜中心思还不让人说,真霸道。 “太閒就去找点事做,接下来不会太平。” 苏珩闻言,顿时收敛起脸上的不正经。 第70章 难听 成婚前七天,新郎新娘不能见面,藺如之为著谢南笙下半辈子的幸福,没少叮嘱。 谢南笙再三答应,不曾出府,安安静静待在院中绣绣草。 竹喧撩开帘子走进来,脸上神色有些不愉。 谢南笙將手中的绣帕放回框里,疑惑的看著竹喧。 “怎么了?” “姑娘,傅隨安在后门,守门的嬤嬤说他已经连续在后门蹲了两三日,给嬤嬤塞了好几次钱,嬤嬤不敢要,又怕被別人撞见误会,方才找到奴婢。” 谢南笙勾著冷笑,母亲应该知晓,只是母亲不愿她为此烦扰,所以才瞒著她。 不过母亲肯定想不到傅隨安如此贱。 “他想做什么?” “他说他有急事找姑娘,只半刻钟的时间。” 谢南笙的手指在桌面上轻点。 傅隨安一身骂名,他不好好待在府中,大婚前夕到谢家唱戏,无非就是两种缘由。 一是他单纯犯贱,让人看到他在后门转悠,势必会想起二人之前的事,保不齐她的名字又会跟他掛在一起。 所谓他不好过,她也別想好过。 二是有人指点,想在成亲前闹出点什么,譬如傅隨安对她念念不忘,一个是小叔子,一个是嫂子,傅隨安或者他背后的人想在她和傅知砚的心里种点荆棘,时不时让两人膈应一下。 更有,逼她现身,让人撞见她和傅隨安待在一块,又或是为著后面的计划,傅隨安的小动作只是前菜。 总之不管哪一种,傅隨安都有好处。 她见了,噁心一整天。 她若是不见,傅隨安成日在门口晃悠,府中还有蛇蝎,閒话照样会传出去。 谢南笙眉眼有些嫌恶,傅隨安跟苍蝇一样,噁心至极。 “你去找谢清若,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找她。” 竹喧立即明白,出门的时候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不少。 两刻钟后,谢清若带著婢女进来。 “姐姐怎么了?竹喧说你有急事找我。” 谢南笙上前揽著谢清若的手臂,一脸嫌弃,还夹著愤怒。 “清若,我想让你陪我出去见一个人。” 谢清若眼珠一转,不解地看著谢南笙。 “姐姐想要见谁?” “傅隨安。” 谢清若张了张嘴,似是觉得不妥,可是又不知该怎么劝。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姐姐,不好吧。” “瞧,你也觉得不好,我恨不能將傅隨安剁成肉酱丟去餵狼,他背信弃义、狼心狗肺在先,他已经成婚,我也快要成亲,可他跟只苍蝇一样,围在后门转了几日,你说他贱不贱?” 谢清若脸上的神情僵了一瞬,脸色確实不太好。 “他不仅是想毁了我的名声,他还想毁了谢家的名声,若是传出去我同他纠缠,以后你的婚事怎么办?二哥外任还未娶妻,届时他的婚事也会被连累,傅隨安的心坏透了。” 谢南笙口中的二哥是二房长子谢意水,比她大三岁,去年离京任职,暂且还未能回京。 谢鹤鸣和赵嫻静对谢意水寄予厚望,因为谢行舟在京任职,且名声极好,谢意水主动离京任职,想做出一番政绩回京。 从前她只觉得二哥心有抱负,可许多事情一旦开了个口子,就会窥见其中內情。 谢意水有抱负不假,但其实是他不想留在京中,不想屈居在大哥之下。 “清若,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嚇到你了?” 谢清若思绪回笼。 “姐姐,要不跟大伯母说,让大伯母將他赶走就是。” “不行,他几次给看门的嬤嬤塞钱,我若是不出去骂他一顿,我心里这口气过不去。” 说著,不管谢清若愿不愿意,谢南笙拖著人就往外走。 “你放心,一会你什么都不用说,你只需在我身旁站著,如此就算有心之人看到,也不会坏了谢家的名声。” 谢清若皱著眉,一路上走得不情不愿,看著谢南笙一脸气愤的模样,心里替傅隨安捏了把汗。 傅隨安在门口转悠,他们都知道,可她没想到谢南笙会拉著她一块。 谢南笙余光瞥了谢清若一眼,將谢清若的情绪尽收眼底。 看门的嬤嬤將门打开,傅隨安看到谢南笙,满心欢喜,可见到谢清若后,脸上的喜色减了两分。 谢清若看在眼里,交握的手紧了两分。 傅隨安等了三日,谢南笙才愿意现身,他实在顾不上太多,而且他之前也当著谢清若的面说过肉麻的话。 “南笙,你终於愿意见我了,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南笙,我知道你心中没有世子,你不要跟世子成亲,世子病弱给不了你幸福,你嫁过去不会快乐的。” “傅隨安,我不嫁世子,嫁给谁?” 傅隨安眼睛一红,满脸愧疚。 “我知道是我不好,伤了你的心,若是你愿意等我,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谢南笙耳朵发麻,看了一眼谢清若。 “傅隨安,你有病吧。” 傅隨安愣住了,直直看著谢南笙。 “傅隨安,你忘恩负义,与人苟且,珠胎暗结,是个不折不扣的偽君子,如今居然还敢大言不惭说要给我交代,你拿什么给我交代?” 谢南笙一脸不屑。 “论家世背景,还是学问官职,又或是你那颗根本不值一提的真心?你哪一点比得上世子?你们二房是有多穷,至於连块铜镜都买不起吗?” “南笙,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是为了你好。” “傅隨安,你品行不好,心术不正,临近婚期,你几次在谢家后门徘徊,你只是见不得我好,只是想拖我下水,你卑鄙无耻,自私自利,满嘴仁义道德,满嘴谎话,无半点羞耻心,你比不上世子一根手指头。” 傅隨安一张脸就像开染坊,五顏六色,好不精彩,不可置信,满心欢喜落空,失望难过。 谢清若眼中闪过心疼,为难地看著傅隨安,明明骂的是傅隨安,可她却真真实实跟著心痛。 傅隨安被谢南笙身上释放出的冷意逼得退了两步,他从未想过谢南笙会对他说出那么难听的话。 傅隨安只觉得羞愧难当,尤其是当著谢清若的面。 南笙是不想落人口舌,所以才故意说如此难听的话? 想到这里,傅隨安看向谢清若的眼神都带了一丝不满。 谢清若呼吸一滯,紧抿双唇,心像是被人捏住,险些喘不过气。 “南笙。” “闭嘴,少用你那张噁心的嘴唤我的名字,傅隨安,你要是再敢在谢家徘徊,我就进宫,让陛下评一下,且看陛下是责罚你,还是斥我不守妇道。” 说罢,回应傅隨安的只有紧闭的门,傅隨安的身形都晃了两下。 巷子口的马车里,两个人看著眼前一幕。 第71章 找麻烦 谢清若跟著谢南笙回了雁榭轩,不时想起傅隨安最后的眼神,手心已经有一道明显的掐痕。 “清若,你脸色不太好,怎么了?” 谢清若努力克制心中的情绪,勉强挤出一丝笑。 “我只是担心姐姐。” “清若,傅隨安不会再来闹事,你无需担心。” 谢南笙唇边的笑意明显,直勾勾的看著谢清若,只叫谢清若有一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姐姐,我不是担心傅隨安闹事,我只是觉得傅隨安心里还有姐姐,我怕姐姐过府,他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清若,待我过府,我便是他长嫂,他要是真的想不开,自会有世子和侯爷教训他。” 谢清若咬著唇,看著谢南笙一脸自信,心中的不满转换为嫉妒。 谢南笙凭什么? 世子也是男子,男子皆不喜自己的妻子跟別的男子有首尾,甚至一点虚无的风声,都会让他们发狂,谢南笙为何能肯定世子就一定会站在她那边? “姐姐,其实我觉得傅隨安说得没错。” 谢南笙不解的看著谢清若。 “姐姐,世子生病后,脾气阴晴不定。” “清若,你也觉得我不该嫁给世子?你想让我抗旨?清若,傅隨安那廝的胡话,你怎么能放在心上,你可知我若是抗旨,不仅是大房会被连累,二叔和二哥都不会落得好,陛下动怒可不是小事。” “清若,可是最近学规矩太累了?你从前不是这般糊涂的性子。” 谢南笙將谢清若的话堵在喉头,上不去下不来,压得她难受。 谢清若脸上闪过一抹慌乱。 “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姐姐。” 谢南笙握著谢清若的手,迫使谢清若抬头看著她。 “清若,这话可不能当著旁人的面说,祸从口出。” 谢清若心里生出后怕,心口被一块大石头压著,谢南笙骂傅隨安的话,傅隨安的眼神,谢南笙的教导,全部都压得她喘不过气。 谢南笙弃之如敝履的人,她却心心念念,羞恼涌上心头,谢清若再也待不下去。 看著谢清若慌忙逃离的背影,谢南笙只觉得舒爽。 一石三鸟,绝了二房想要传閒话的可能,出了口恶气,还让谢清若和傅隨安难受。 谢鹤鸣知道,脸又得青一会。 “竹喧,傅隨安太閒,给他找点麻烦。” * 傅隨安离开后,二人到附近的茶馆,继续回到原先的雅间。 “阿砚,你要是想见南笙,何不直接將她约出来,躲在这里看著谢家,跟老鼠一样。” 傅知砚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谢府。 “男女婚前七日不能见面。” 苏珩浑不在意。 “你从前从来不信这种话的,如今倒是变了不少。” 苏珩心中偷笑,果然爱让人盲目。 傅知砚没有解释,只是关於她的事,再小心一点,不是更好? “不过傅隨安还真是贱,南笙刚刚骂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吗?” 傅知砚点头。 “听到了。” “不得不说,嘴皮子真溜,傅隨安的脸一阵青一阵红,跟猴子屁股一样,活该。” “你今天怎么不生气?” 前两天看到傅隨安出现在谢家后门,脸拉得比驴都长,浑身都是冷意。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丑,不值得生气。” 傅知砚眼底含著笑意,捏著手上的扳指,她说傅隨安比不上他,甚至都比不过一个手指头。 傅知砚低头,看了一眼。 苏珩看著傅知砚,哪能不明白。 “也是,某人听到谢大姑娘的夸奖,嘴都快要笑烂了,怎么还会生气。” “他太閒了,给他找点事做。” 苏珩点头,找麻烦,他在行。 雅间门被人从外敲响,太子萧玦走进来,在二人的身旁坐下。 “婚礼一项事宜都安排好了?这么清閒。” 萧玦看向傅知砚,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陛下拨了礼部的人,府中还有老夫人和安国侯,哪里需要他操心,可不清閒,他现下最要紧的事,便是盯著谢府门口,防著不长眼的害虫。” 萧玦目露笑意,眉毛不经意往上挑。 “害虫?” 苏珩点头。 “可不是,谢大姑娘刚刚骂走一条,太子殿下错过了好戏。” 萧玦一脸可惜,轻轻嘆气。 “父皇拖著孤在宫里,不然指定能赶上。” “阿砚,孤陪你一块接亲如何?” 傅知砚和苏珩一齐看向异想天开的太子。 “太子表哥,你可別闹了,你身后那一堆侍卫,看著不像迎亲,倒像是抢亲。” 萧玦咂舌,那也没办法,父皇的儿子好几个,表面上兄友弟恭,可背地里都哐哐下毒手,他不多待两个护卫,身上不得多好几个洞? “那孤让他们离远些。” “可別,阿砚好不容易求来的婚事,你安分点,要是闹出点別的热闹,他可是会怨你的。” 萧玦幽怨地看著傅知砚。 “阿砚。” “阿珩说得没错,太子殿下还是安分在侯府等著吧。” 萧玦忍不住摇头,他难得想凑回热闹,一个两个都嫌弃他,確实挺伤心。 “阿珩,等你成婚。” “別,打住。” 萧玦的话被堵在喉咙,储君也不是那么好,不大自由,还得事事隱藏。 “好了,说正事,你们猜我出宫的时候看到了谁?” “萧齐。” 傅知砚冷声吐出两个字,甚至都不需要思考。 “没错,上次你在宫门口把他气得够呛,你觉得他会不会弄出点什么事情?” “会。” 傅知砚眼眸沉了一下,看向太子。 “殿下,你的机会来了。” 太子心里发毛,不是他的机会来了,是傅知砚又要给他送人头了。 “什么机会?” 端王听著下属的回稟,眼眸阴沉。 “没用的东西,本王几次给他机会,他不中用。” “接下来的事情,可都安排好了?” 虚空中应了一声。 “万事俱备,只等傅知砚大婚。” 端王双手抱臂立於窗前,抬头看著乌云密布的天。 该有点风雨了。 第72章 大吉 七月二十八,大吉,阳光明媚。 谢府,谢南笙天还没亮就被嬤嬤从床上捞起来,扶著坐在铜镜前。 谢南笙眼下有点青黑,她昨晚其实睡得並不好,有喜悦亦有担心。 “姑娘皮肤好,脸上无甚瑕疵,只需稍稍挽面即可。” 细绳一端在妆娘手里扯著,另一端咬在妆娘的嘴里,凑近谢南笙脸上细小的绒毛。 有一点点疼痛,但是感觉不是很明显。 很快,妆娘放下绳子,婢女替谢南笙洗脸,跟先前的无甚差別。 两个妆娘围著谢南笙,开始上妆。 藺如之带著嬤嬤走进来,温柔地看著半掩桃的谢南笙,心里一阵酸涩。 本是大喜的日子,可心里却空了一块。 藺如之心中满是不舍,她一点一点养大的娇娇儿,今日就要成为他人新妇。 此后归家,归的不是谢家,而是傅家,她再不能日日看著她的娇娇,只愿南笙到傅家后,万事顺遂。 “母亲。” 谢南笙在铜镜中看著眼眶泛红的藺如之,轻轻唤了一声,压抑著那点难耐的情绪。 藺如之上前在谢南笙的身旁坐下,眸子似含了一层水。 “人比娇,娘的娇娇真美。” 谢南笙眼眶略有酸涩,努力扯出一抹笑。 “都是母亲的功劳,是母亲將女儿生得这般好看。” 藺如之嘴角勾出笑,慈爱地拉著谢南笙的手。 “小嘴真甜,就知道哄母亲高兴。” “母亲,南笙认真的,不信母亲问屋中的嬤嬤。” 嬤嬤都是人精,又怎会看不出大姑娘有意调动气氛,一个两个都跟著附和,藺如之心中的闷被衝散了些许。 妆娘已经替谢南笙上好妆。 谢南笙看著铜镜中粉面红唇的女子,眉如远黛,额上鈿,眼尾描了瓣,平添了两分嫵媚。 藺如之看著谢南笙,十分满意,她的娇娇就该如此。 “大姑娘真美,活像话本里的精灵。” 藺如之重金请进府的妆娘,漂亮话跟不要钱一样,不停往外倒。 谢南笙都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大姑娘该换嫁衣了,还未梳头。” 谢南笙看著屋中的两套嫁衣,一套是礼部送来的,按照她的身量修改过,凤冠霞帔。 另一套是藺如之让丝轩的绣娘赶製,时间虽然仓促,可成品却不粗糙,每一处都是藺如之点头才开始下一步,一针一线都用心。 藺如之看著谢南笙。 “南笙,挑你自己喜欢的。” 谢南笙指向礼部送来那一套,没有过多解释,藺如之也没有不高兴,她的娇娇配得上最好的嫁衣,南笙的喜欢最为要紧。 “嬤嬤,將另外一套嫁衣收好。” 谢南笙拉著藺如之,撒娇开口。 “母亲,我想亲自收著。” 藺如之伸手颳了一下谢南笙的鼻子。 “好,母亲都依你。” 刚换好衣裳,谢清若跟赵嫻静走进来,二人被谢南笙晃了神。 尤其是谢清若,眼底涌起一抹晦色,指尖掐著掌心,心中燃著一团名为嫉妒的火焰。 赵嫻静的手轻轻扯了一下谢清若的袖子。 “好一个沉鱼落雁,我跟清若都看呆了。” 赵嫻静瞥了一眼一旁掛著的嫁衣,看向谢南笙。 “礼部送来的嫁衣,一针一线都是极华丽,穿在南笙身上,正正合適,我都能想到那些世家千金艷羡的目光。” 赵嫻静心里也有些五味杂陈,不管是礼部送来的嫁衣,还是藺如之另外准备的嫁衣,都是一顶一的好。 心中忍不住嘆气,看了一眼一旁的谢清若。 谢清若脸上维持著得体的笑,心里已经酸得冒泡。 人跟人,不能比,等她出嫁,不会有谢南笙一般的待遇,嫁衣凤冠都不如谢南笙,因为二房不如大房。 谢清若紧抿双唇,所以父亲牺牲她,她其实也能理解,谁想一辈子被人压在脚下? “二婶,我会不好意思的。” 谢南笙佯装出羞涩的模样,脸颊抹了点胭脂,跟羞恼的緋红差不多。 “二婶知道,新娘子都如此。” 赵嫻静上前拉著谢南笙的手,仔细替谢南笙整理衣裳,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 “你比清若大半岁,二婶看著你们二人长大,如今你要嫁人了,二婶还真有点捨不得。” 谢南笙眼底含笑,伸手握著赵嫻静的手。 “二婶,我也捨不得你们。” “好孩子,到了傅家,若是受了委屈,一定不要瞒著我们。” 谢南笙点头。 谢清若压下心头的嫉妒,上前在谢南笙的身边坐下,亦如从前姐妹二人相处的样子。 梳妆戴好凤冠,只待吉时,新郎上门迎亲。 “姐姐,世子会亲自过来吗?” 谢清若小声开口,毕竟屋中的人都知道世子病弱,就算有心未必有力折腾一趟。 藺如之喜悦的心情被谢清若这一问,扫去了些许。 “妹妹,世子就算不来,也绝不会委屈了我。” 谢南笙捏了捏藺如之的手心。 “母亲,世子定会安排妥当,母亲不必掛心。” 谢清若的话被轻轻推了回来,她倒是不在意,只是谢南笙肯定的话语,让她很不舒服。 她,总是如此自信。 “姐姐,我进来了。” 谢临川在门外扯著嗓子喊,他早就等候在院中,只是嬤嬤说姐姐在梳妆,故而他才没有出声。 “进。” 谢临川推开门走进来,穿著一身浅色衣袍,眉眼有几分谢行舟的模样。 谢南笙看著谢临川,她眼下才发觉,弟弟跟大哥是如此相像。 自从父兄过世后,谢临川仿若成长了不少,性子比之前沉稳不少,再无之前的跳脱,夫子说临川近来的课业已经不用他操心,也能静下心听课。 谢南笙敛去眼底的心疼,她重新回来,被迫成长,临川何尝不是? 如果父兄都在,谢家门楣有人撑起,他可以做一辈子逍遥自在的谢家三公子,上有父亲庇佑,下有兄长指点,他本该可以恣意一生。 是谢鹤鸣毁了这一切。 “姐姐。” 思绪回笼,谢南笙温柔地看著谢临川。 “姐姐,我可以时常过府去找姐夫吗?” 姐夫二字,莫名让谢南笙红了耳廓。 “你想找世子?” 谢临川点头,露出牙,眉眼中皆是自豪。 “姐夫才问学识,夫子都称讚不已,我想过府跟姐夫探討一下,若能得姐夫指点一二,那便是极好。” “可以,世子定会欢喜。” “那太好了,等会姐夫过来,我就不为难他了,让他记得我的好。” 屋中的人都被逗笑,小小年纪,都学会『卖人情』了。 “好。” 谢临川围著谢南笙转了一圈。 “姐姐真好看,姐夫一定会喜欢。” 谢南笙的脸颊真真切切染上緋红,轻轻拍了谢临川一下。 “不许胡说。” 谢南笙的闺房一片欢声笑语。 安国侯府,傅知砚驀地吐了一口鲜血,眼色比大红的嫁衣黯淡些许。 秦年一脸著急,苏珩一脸愤怒,忍不住破口大骂。 “端王真阴险,居然將药下在老夫人准备的东西里。” 傅知砚小心谨慎,不敢碰別的东西,唯独碰了傅老夫人让人送来的玉佩。 傅知砚用帕子擦了血,声音冷然。 “秦年,去將药拿过来。” 苏珩立即出声阻止,他知道傅知砚口中的药是什么。 “阿砚,你不要命了,我去帮你把人迎回来。” 苏珩盯著秦年,难得有如此严肃的时候。 “秦年,不许去。” “阿砚,就听我一次,南笙一定会理解你。” 第73章 太阳 傅知砚拉著苏珩的手,抬眼看著苏珩,一字一句开口。 “你明知端王的目的。” “那又如何?” 傅知砚摇头,眼尾驀然发红。 “我不在意他,我在意南笙,女子出嫁,一辈子的大事,我不想她有任何遗憾。” “阿砚,那你可想过我?想过老夫人?” “阿珩,我满心阴暗,她是太阳。” 苏珩看著傅知砚,眼中有水汽泛起,迎著傅知砚的目光,再多的话都说不出来。 嗩吶吹出喜庆的乐声,敲锣打鼓,鞭炮齐鸣,安国侯府一片热闹。 傅知砚穿著大红锦袍,骑在高头大马上,苏珩跟在一旁,另一旁是苏珩的兄长苏谦,还有几个苏珩叫来撑场面的好友。 轿夫抬著大红喜轿跟在身后,小廝和嬤嬤沿路撒钱和喜,街上孩童围著迎亲队伍,欢笑声不断。 “阿砚,如何?”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苏珩骑著马上前,压低声音开口。 “我无碍。” 苏珩敛去眼底的担心,看向一旁的京云。 他已经吩咐过京云,不管发生什么事,不必管他,护著傅知砚。 视线落在一旁的人群里,轻轻点头。 端王站在沿街的茶馆雅间里,看到马上的傅知砚,心头难免疑惑。 “怎么回事?” 身边的黑衣人躬著身子。 “殿下,东西確实送到竹离轩了,不过竹离轩有秦年守著,我们的人轻易进不去,世子或许太忙,没有觉察到东西。” 端王拿著手中的摺扇朝著黑衣人挥去。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他腰间的玉佩。” 黑衣人额间起了一个大包,敢怒不敢言。 “属下一定查。” 端王欢喜的眉眼被怒意取代,不悦地看著跪在地上的人。 “愚蠢,傅知砚说不定早就將东西调包了。” 端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直直看著远处走来的迎亲队伍,嘴角慢慢勾出一点弧度。 迎亲队伍刚到拐角,迎面衝出来几匹黑色的烈马,骏马神情焦急,不停扬起前蹄,嘶吼著愤怒,朝著人群和迎亲队伍衝过去。 迎亲队伍备衝散,尖叫声此次彼伏。 傅知砚拉紧韁绳,苏珩立即到傅知砚的身边,一脸惊慌。 “来人,护著世子。” 其中一匹黑马如同猎狗一样,直直朝著傅知砚衝过来。 “控制疯马。” * 谢府,提前打探消息的小廝跑得鞋子都不要了,三两句將街上的一幕吐出来。 嬤嬤听到消息,拔腿往雁榭轩走去,脑门上都是汗。 “夫人、大姑娘。” 嬤嬤推开门走进来,心已经提到嗓子眼,担心的看了眼坐在床上的谢南笙。 “夫人,世子的迎亲队伍遇到疯马,队伍都被衝散了,听说伤了不少人,其中一匹马朝著世子衝过去,听说世子被撞下马了,眼下情况不明。” 谢南笙站起来,心口生出不安,她已经嘱咐过世子,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怎么还会出事? 谢南笙下意识看向谢清若,好在脑子还有一点清醒,在谢清若看过来的时候及时避开视线。 “母亲,快召集府中的侍卫,一定要护著世子。” 藺如之自然也明白,大婚的日子,世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南笙的名声就毁了。 保不齐还会被戴上一顶不详的帽子,要是世子。 藺如之不敢往深处想,挥手示意嬤嬤快按照谢南笙的话去做,嬤嬤急急忙忙跑出去。 藺如之握著谢南笙的手。 “南笙,一定会没事的,你不要担心。” “姐姐,不会有事的。” 谢临川也跟著著急,在屋中来回走。 赵嫻静和谢清若互相看了一眼,脸上也带了紧张和著急的神情。 “南笙,我让人去找你二叔,一定不会让世子出事。” 赵嫻静身边的嬤嬤躬身退下,谢清若紧紧握著谢南笙的另一只手。 “姐姐,大街上怎么会有疯马?” 谢南笙抽出手,起身走到窗前。 疯马不过是人为製造的意外,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只是谁要针对谢家,又或是针对安国侯府? 他们明白,可百姓不明白,傅知砚要是真的出事,百姓们只会说谢南笙命格不好,或者议论二人八字相剋。 届时就算谢南笙真的入了府,大婚当日的事情都能拿捏她一段时间。 萧婉君母子、端王、谢鹤鸣一家、李氏母子都是得益之人。 傅隨安掌修实录错了不少字,不曾检查就递交上去,惹得上司丟了面子,已经被上司勒令在家。 且自从那天傅隨安回去后,孟听晚就病了,成日嚷著肚子痛,傅隨安一门心思都在孟听晚的肚子上。 李氏以为孟听晚装病,不免晨昏定省,眼见著孟听晚不去,让身边的嬤嬤將人拖下床,可没想到孟听晚真的见红了,母子两人已经吵了几回。 李氏被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已经在床上躺了两日。 此事跟他们母子无关,那就是剩下的人,谢南笙实在收不住气性,不想再看谢清若那张虚偽的脸。 谢清若显然一愣,可到底没有多想,她要是谢南笙,早就急哭了。 “姐姐,你別急,世子一定会没事的。” 谢南笙没有理会谢清若,而是看向藺如之。 “母亲,让人去查疯马,找到疯马的主人,控制住。” 谢清若和赵嫻静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可面上没有显露,他们就算不相信谢鹤鸣,也该相信端王。 对,端王都安排好了。 “好。” 藺如之只一个眼神,身边的嬤嬤应声退出去。 谢南笙眼底深邃,一片阴沉,如暴风雨前的寧静。 “竹喧。” 竹喧上前,谢南笙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个名字,她身边还有诗论,诗论武功很好,一定能护住傅知砚。 谢清若和赵嫻静看著竹喧退出去,她们没有听见谢南笙说了什么,心中忍不住多想。 谁都没有继续说话,屋中落针可闻,谢临川走到谢南笙的身边,张了几次嘴,话到嘴边只剩下一句。 “姐姐,世子姐夫吉人自有天相。” 若是世子姐夫真的出事,那也不是姐姐的错。 谢临川没有將剩下的话补全,可谢南笙却是明白。 “临川,我没事。” 谢临川看著谢南笙,怎会没事? 如果父兄还在,姐姐不会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谢临川从未有哪一刻比此时更渴望长大,他要是再大一点,如兄长一般,定能替姐姐挡住风雨。 谢临川双手握成拳。 方才离开的嬤嬤,再次急急忙忙跑进来。 “姑娘。” 第74章 喜气乘风来 疯马衝过来的时候,秦年眼疾手快,抽出腰间的软剑,一刀刺入疯马的脖子。 鲜血从马的脖颈溅出,在空中形成一道好看的弧线,却半滴都没有落在地上。 早就有小廝將准备好的红布盖在地上,疯马倒在红布上,鲜血紧跟著滴在红布上,二者合二为一,更加鲜红,增添了喜气。 安插在人群中的暗卫,在疯马朝著人群衝过来的时候,一个箭步瀟洒翻身上马。 拉紧韁绳,驾著马远离人群,他们都是云渺阁精心培养的暗卫,处理疯马,只是他们训练过程中最微不足道的小事。 马蹄声越来越远,一场意外来得快,去得也快,安国侯府的小廝將被撞倒的百姓扶起来,一人给了十两银子。 被扶起的百姓捏著手里的银钱,仿佛置身云层,他们不过磕破了点皮,世子居然给他们这么多钱。 更有连皮都没磕破的,握著手中的银两,手止不住发抖,不会再拿回去吧? 显然不会。 一旁的百姓看到,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那几匹马也真是眼瞎,怎么不撞他们,他们好好的站著,为何不撞他们? 方才躲闪太快的百姓,亦有些后悔,十两银子足够一年的销,躲什么? 嗩吶声不断,锣鼓声响彻天,小廝点了一串鞭炮,喜婆说了几句吉利的话。 苏珩示意小廝將红布拿开,扯著嗓子喊了一句。 “良辰吉日到,骏马爭来贺,瀲灩一抹红,喜气乘风来。” 迎亲队伍继续往前,傅知砚看到隱在人群中的诗论,心中生出一抹欢喜。 诗论已经是南笙的人,诗论出现在此处,她担心他。 傅知砚嘴角扯出明显的弧度,几不可查点头,诗论消失在人群中。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萧齐一把將桌子上的茶盏挥落在地上,额上青筋暴起。 “去查,骑马走的那几人。” 萧齐紧紧捏著玉扳指,疯马到几人的手里,儼然成了正常的马儿,那几人的身手显然不是普通侍卫。 他的人几次试探,傅知砚身边只秦年一个护卫,那些人从何处来? 苏珩?长公主府?又或者是太子殿下? 端王想不明白,他们安排的意外,到傅知砚的手里,居然成了喜气乘风来? 端王脸色铁青,一直到迎亲队伍走远,萧齐才收回目光。 * “姑娘,世子没事,围观的百姓也没事,从人群中出来几人,骑著疯马离开了,迎亲队伍已经过来了。” 嬤嬤说完,脑中还记得那小廝的神情,一脸的不可置信,那几匹疯马好像认主了。 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围观的百姓一脸懵,谢家赶过去的侍卫同样一脸茫然。 嬤嬤还把小廝將红布盖在地上,不让一滴血落在地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世子还让小廝给那些百姓一人十两银子,沿途的百姓都夸世子,安国侯府的喜钱和喜撒了一路,孩童跟在轿后面唱曲,好不热闹。” 说完,嬤嬤脸上哪里还有半点著急,眼底甚至多了点佩服。 “南笙,世子想得真周到,一切顺遂。” 藺如之亦是十分欢喜,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回原位,方才的担心都被揉碎乘风而去。 谢南笙点头,心口驀然一松,脸上松容不少。 他,没事就好。 “姐姐,我就知道世子姐夫不会有事,他是顶厉害的人。” 谢临川一下子跳到谢南笙的跟前,眉宇中多了几分欢喜。 谢南笙有些愣住,惊讶於谢临川方才的举动,他已经许久不曾如此跳脱。 “嗯,世子很棒。” 谢临川扬起头,一脸自豪。 “那是,不厉害怎么做我姐夫。” 屋中紧张气氛因谢临川这句话彻底消散,藺如之伸手点了点谢临川的额头。 “不知羞。” “母亲,我又不是大姑娘,我才不害羞,而且世子本来就是我姐夫。” 藺如之噗嗤一笑,看向害羞的谢南笙,欣慰点头,世子当真能护好南笙。 赵嫻静嘴角抽了抽,傅知砚那病秧子还真有两把刷子,眉眼间忍不住担忧。 老爷该如何跟端王交代? 赵嫻静想起上次谢鹤鸣回来时的伤,交握的双手紧了紧,手背上皆是痕跡。 谢清若直直看著谢南笙,心中苦涩,谢南笙的命当真这么好? 傅知砚那个病秧子,居然没有被嚇晕,而且还事事周到? 正常人遇到疯马,哪里还会想到用红布挡住鲜血,傅知砚为何能想到? 他是不是一早就知道父亲和端王的计划? 不可能,一定不可能,他鲜少出门,怎么会知道外面的事,肯定是巧合。 谢清若的脸色不太好看,视线落在谢南笙的嫁衣上,指尖泛白一片。 “迎亲队伍到了。” 竹喧的声音自门外响起,紧接著是鞭炮声。 “临川,世子到了,你快去府门口。” 藺如之的话刚出口,谢临川已经跑到院门口。 “姐姐放心,我会帮著姐夫的。” 屋中的人会心一笑,三公子到底只是个孩子,孩子就该有如此天真的笑。 藺如之扶著谢南笙在床上坐下,全福娘子替谢南笙盖上盖头,谢南笙只能看到脚下的大红绣鞋。 藺如之捏了捏谢南笙的手心,眼眶红了一片。 “南笙,母亲出去了。” 谢南笙点头,藺如之带著赵嫻静出去,屋中只余下谢南笙主僕和谢清若。 谢清若其实也不想留下,她不想看到谢南笙幸福的模样,只是她若是此时出去,会惹人猜忌。 “姐姐,你紧张吗?” 盖头下的谢南笙没有敛去眼底的恨意,『抬头』看著谢清若。 “不紧张。” “世子真有心。” “嗯,只盼妹妹日后也寻得一个有心人。” 谢清若拽著帕子,心口一滯,她不是谢南笙,她没有选择的余地,更没有谢南笙的勇气。 谢清若,抿著唇,满心不甘。 院外热闹起来,丫鬟欢笑声灌入谢南笙的耳朵,红色盖头终究在谢南笙的脸上印了顏色。 臥房的门被推开,谢南笙能感觉到有人缓缓朝著她走过来,心驀然乱了几分。 低头,一双黑色的靴子出现在眼前,再往后,不见轮椅。 傅知砚呢? 第75章 撞死 不等谢南笙想明白,一双大手伸到她的跟前,苍白劲瘦,骨节分明。 谢南笙心中微动,是他。 傅知砚只是不良於行,不是彻底不能站起来。 谢南笙好似能明白傅知砚为何如此,他对此事,远比她想像中的用心。 只是他的身子能承受得住吗? 一道温润的嗓音打断谢南笙的思绪,连同那点子担忧一併揉碎。 “南笙,我来迎你。” 傅知砚的声音隔著盖头传到谢南笙的耳里,如春风,又似秋日的暖阳。 谢南笙脸颊发烫,抖了一下袖子,將葇夷放置傅知砚的手心,傅知砚稍稍握紧,两手紧紧依在一块,似有躁意从手心开始蔓延。 谢南笙压著步子走,似有人跟在傅知砚的身后,她儼然听到轮椅移动的声音。 苏珩跟秦年站在傅知砚身后不远,只要傅知砚稍稍体力不济,他们立即就能发觉。 苏珩脸上的笑意凝著担心,端王卑鄙无耻,逼得知砚吃了那药,眼下虽比前两日看著精神,可药效一旦过去。 苏珩见过傅知砚被折磨得没有一点力气,躺在床上苍白虚弱的模样,他不敢多想。 藺如之心疼且自豪,她是过来人,她能看出世子对南笙的重视,若得夫君的重视,日子总不会太难过。 谢临川跟在傅知砚的身后,心中感触良多,看向傅知砚的眼神多了几分钦佩。 谢清若和赵嫻静则不然。 赵嫻静眉眼止不住担心,傅知砚若不仅是为了报恩,老爷的计划怕是要比从前难上两分。 谢清若的指尖抵在手心上,到底还是被嫉妒淹没。 盛京都知道傅知砚自从病后,几乎都是坐在轮椅上,哪怕到了陛下跟前,都坐著轮椅。 可傅知砚却为了谢南笙,强撑著站起来,每一步都走得极慢,可两人却是十分的默契。 谢清若如何能不气? 傅隨安为了孟听晚折辱谢南笙,眼看谢南笙就要过府吃一辈子夹生的饭,可傅知砚却用无字圣旨扭转了局面。 谢清若实在不甘心。 拜別母亲跟祖母,谢临川背著谢南笙上了轿,傅知砚才坐上轮椅。 哪怕谢南笙看不到,但是谢南笙知晓,他定是出了不少汗。 喜婆往谢南笙手中塞了个苹果,竹喧趁著眾人不注意往轿里面塞了一个包袱。 傅知砚刚被扶著上了马,瞧见竹喧的动作,心里若有所思。 竹喧跟松闹跟在轿两旁,沛儿和另一个二等丫鬟则跟在后面。 轿很稳,空间也不小,谢南笙打开竹喧塞进来的包袱,心里估算著时间。 嗩吶锣鼓鞭炮响了一路,街道两旁的声音不时传进轿。 终於,轿在安国侯府门口停下,傅知砚走到轿前,伸出手。 谢南笙一手握著苹果,一手放在傅知砚的手上,在喜婆的唱词中下了轿。 傅知砚的视线落在谢南笙的身上,方才的猜想已经得到验证,衝著秦年点了点头。 迈步前,谢南笙突然凑近傅知砚,大红的嫁衣相碰,傅知砚的心隨著周围的热闹而跳动。 “世子,你坐轮椅即可,莫要伤了身子,拜堂时再起身。” 谢南笙启唇,在周围的吵嚷中吐出一句话,儘是关心。 傅知砚勾唇,修长的睫毛轻颤,深邃的眼眸多了点欢愉。 “听你的。” 正厅里,观礼的宾客里里外外两三层,安国侯夫妇坐在主位上。 看到二人走进来,安国侯傅元黎黝黑的脸上多了些许宽慰,他的嫡长子终於成亲了。 他在城郊的军营,一年无多少閒暇陪伴傅知砚,故而傅知砚跟他不亲,他心里不敢有任何怨言,因为他到底亏欠了他们母子。 长子少年成名,军中同僚乃至下属,无不称讚,只是一场病让他將自身困顿在院中,如展翅的雄鹰突然被折断翅膀,偌大的遨游之地变成一方天地。 他作为父亲,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若是可以,他愿替他受过,可老天爷不听他的祷告。 如今,他成亲了,终有自己的小家。 妻子是他亲口所求,他心里定是欢喜的,只是习惯將心思藏在心中。 萧婉君看到傅知砚,则是另一番心境,哪怕是坐在轮椅上,他的气度不逊於场中的任何人,那张脸像极了那人。 萧婉君看向一旁的傅元黎,抓著帕子的手紧了紧。 老夫人眼眶有些酸胀,一旁的嬤嬤轻轻替她抚背。 二人立於中间,傅知砚扶著轮椅起身,四周的宾客皆是一惊,不觉想起几年前的傅知砚,翩翩君子,文采斐然。 若不是疾病缠身,他本该如此,立於堂前,如松如竹。 观礼的宾客只感念来得早,不然都见不到如此一幕。 太子萧玦心中暗嘆,隔著虚空跟苏珩对视,苏珩轻轻摇头,略有担忧。 端王抓著一旁的椅子把手,皱著眉看著堂中的二人,从谢南笙到傅知砚,眼底隱隱有怒意浮现。 绝对不可能,只是时候未到。 端王缓缓压下心头的闷气,目光落在谢南笙的嫁衣上。 “新郎新娘拜堂。” 喜婆一声高呼,眾人收回心思,目光落在新人的身上。 “一拜天地,佳偶天成,喜结连理。” 红绸带两端,二人一齐转身拜天地。 “二拜高堂,叩谢父母,如山恩情。” “夫妻对拜,比翼双飞,白头到老。” 二人面对面,两颗脑袋只隔著一个苹果的距离,大红的嫁衣映衬在二人的脸上和耳垂上,鲜红如樱桃。 “礼成,送入洞房。” 谢南笙刚刚转身,安国侯府的管家跑了进来。 “侯爷,门口来了一个汉子,说世子当街拐走他的马,吵嚷著让世子赔钱,不然就要撞死在府门口。” 汉子已经在门口吵起来,管家想瞒都瞒不住,故而不曾压低声音。 谢南笙握著绸带的手紧了紧,下意识就要撩开盖头。 傅知砚伸手捏了捏谢南笙的手心,温声开口。 “放心。” 谢南笙闻言,心跟著安定下来,不知为何,她总是格外相信傅知砚。 在场的宾客互相对视一眼,一般人哪里敢得罪安国侯,如果不是背后有人指点,那就是世子当真做得过分,將人逼到绝境。 只是世子鲜少出门,如何能拐得了他的马? 莫不是其中还有他们不得知的隱情? 端王眉头皱在一块,养马的人? 谢鹤鸣安排的? 蠢货! 第76章 不安 萧婉君余光瞥了端王一眼,压下嘴角不甚明显的弧度,此事跟她无关,可只要傅知砚不痛快,她心里便是欢喜。 安国侯皱著眉,正要起身,苏珩直接走了出来,眉眼中有些生气。 “他还敢来,小爷正要找他。” 一句话,四周的宾客更是疑惑,难不成外面的人还得罪了长公主的嫡次子? 正厅中的猜想因为苏珩一句话而改变,嘖,那人是有多想不开? “他来得正好,小爷倒要问问,他的马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街上,还衝撞了小爷。” 说著,苏珩撩开袖子,右手淤青一片,甚至还有刚刚乾透的血跡。 观礼的宾客倒吸一口凉气,苏二公子不愧是世子的挚友,手臂伤成这般,居然忍著不包扎,若不是有人上门闹事,苏二公子未必会將此事道出。 “阿珩,你的手臂怎么了?” 太子故作惊讶,三两步走到苏珩的面前,拿起苏珩的手臂仔细观察,满眼担心。 “太子表哥,我们去迎亲,突然衝出来几匹疯马,险些將阿砚撞下马,好在我眼疾手快,飞身护住了阿砚,可我的手臂被马蹄子踢到,京云和苏家的侍卫见状,立即將衝来的马斩杀,不然我都不能囫圇个站在此处。” 苏珩说著,还偷偷看了一眼端王。 “正当苏家的侍卫要斩杀其余马匹时,阿砚拦住了我,说马儿无辜,许是鞭炮声嚇到了它们,正在此时,人群中突然衝出几个身手了得的人,直接骑著马离开了。 你们说奇不奇怪,原本发疯乱撞的马,到了几人的胯下,居然成了正常马,京中竟有如此邪门的事,我原是要等阿砚婚礼一过,就將此事告知皇帝舅舅,没成想养马人恶人先告状,倒是先找上门了。” 端王不可置信地看著苏珩,若不是他在场看著,他险些信了苏珩的屁话。 他何时挡在傅知砚跟前,马匹何时踢到他? 端王心中略有忐忑,生出几分不安,总觉得其中的事情不简单。 在场的宾客总算听明白,疯马突然出现,衝散迎亲队伍,还伤了人,然后突然离开。 那人说世子拐走的? 显然是阴谋,街道上怎会有马匹出现? 分明是背后有人算计,眼看著苏家的侍卫一刀毙命,背后之人怕事情暴露,这才会將疯马带离。 可男子这一出又是为何? “小爷出去会会他,他是打量安国侯府办喜事,不愿將事情闹大,所以想恶人先告状。” 苏珩撩开衣摆走出去,身后的眾人自然也跟著出去,免费的热闹,谁不喜欢? 傅知砚凑近谢南笙,在她耳边低语。 “可想去瞧瞧?” 谢南笙轻轻点头,只要她不將盖头揭下,应当不算坏了规矩。 二人跟在眾人身后,隱在正门背后,隔著缝隙可以看清府门口闹事的人。 傅知砚伸手撩起盖头的一角,谢南笙稍稍有些惊讶,一双美眸看著傅知砚。 傅知砚呼吸灼热,他从未见过如此嫵媚的谢南笙,额间的鈿,眼尾的瓣,脸上的緋红,比仙子还要美上两分。 何其有幸! 傅知砚不停摩挲手中的血玉扳指,目光落在谢南笙白皙的手上。 左手没有,右手食指上戴了同样的扳指在,只是款式小一些。 觉察到傅知砚的目光,谢南笙微微抿唇。 “母亲说,这戒指跟今日的嫁衣很搭。” 傅知砚喉间涌出欢喜,笑著点头。 “嗯,很搭。” 视线往上,落在盖头上。 “只是一个角落,算不得不守规矩,且安心。” 谢南笙耳朵发烫,迎著傅知砚的目光轻轻点头。 热闹只听,乐趣岂不是少了一半? 府门口,跪在地上的汉子看到苏珩,神情有些茫然,他想过万种可能,唯独没想过要跟他掰扯的人是长公主的嫡次子。 而且,他的马还伤了苏二公子? 可那人不是说,迎亲队伍之人,一个都没伤,甚至是一旁的百姓,也没几人破皮。 苏珩將袖子高高撩起,將手臂杵到男子的跟前。 “你方才说闹事的疯马是你的?” 男子点头。 “世子已经杀了小人一匹马,只求世子將其余的马还给小人,小人是外地来的,卖了宅子,抵了田庄铺子才凑得一笔银子,就等著卖了这几匹马回本,求世子可怜可怜小人吧。” “你闭嘴,站在你面前的是我,苏珩,不是世子,而且你的马,是苏家侍卫斩杀,你该去长公主府闹。” “我来猜猜你为何不去长公主府,一是觉著安国侯府今日办喜事,不想把事情闹大,可以任你拿捏,二是有人指使你。” “怎么可能,分明是世子的侍卫。” 苏珩嘴角微微勾起。 “你一个外来的商人,居然认识世子的侍卫?” 男子脸色惨白,显然已经知道说错话了,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不是,小人不认识,小人是听周围的百姓说的。” “谁?” 男子眼珠子一转。 “很多人,小人实在认不出,而且小人就算知晓,也不会道出其名字,不然岂不是连累他人?” “若不是家中的银子都压在几匹马上,小人也不敢跪在此处。” 苏珩再次將伤展现给眾人看。 “律法言明,凡是在街巷纵马致人伤者,杖责五十,伤势严重且伤患人数过多,杖责一百或者流放,太子表哥觉得他该杖责多少?” 萧玦看向地上的男子,淡声开口。 “你的伤势不轻,还伤了不少百姓,至少杖责一百,少不得还要在牢里待十年八年。” 男子脸色更加惨白,杖责一百?待十年八年,那他还有命离开京城? “且依著你的话,还有武功高强的人藏在其中,此事极有可能是他一手策划,孤觉得应该將人交由刑部,逼问其意图,保不齐是別国的暗探。” 萧玦一番话,一旁的大臣都留了两分心思,太子殿下虽是夸张了点,可未必没有道理。 安国侯掌管城郊军营,別国的探子將主意打到安国侯府,再正常不过。 苏珩点头,朝著身后挥了挥手,侍卫上前將男子拖起来。 “送去刑部。” “太子皇兄,此事未免太过武断。” 萧玦看向萧齐。 “事关朝政,容不得半点粗心,安国侯掌管城郊军营,世子婚宴,无端有疯马,还有高人,不得不谨慎。” 萧齐眼底的笑意尽数退去,萧玦话已至此,他若是再多说半句,此事传到父皇耳朵里,又是一番猜忌。 可端王实在不安,谢鹤鸣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背著他安排这一出。 还有,傅知砚为何还好好的? 不等端王想明白,男子双腿一阵骚味,抖得不成样子。 “不是,小人不是暗探,小人是受人指使的。” 杖责和収监已经是极限,若真跟別国扯上关係,他一家老小还能有活路? 男子彻底慌了,哪里还顾得上背后之人的交代。 端王面无表情的看著男子,银牙都快咬碎了。 就在此时,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端王府著火了。” 第77章 礼成 眾人循著声音看过去,端王府方向浓烟升起,大有將明媚的天搅混的意思。 大臣和围观的百姓一惊,几位皇子的住所分別坐落在皇宫往外的四个方向,从安国侯府的方向看过去,端王府能把后面的宅院全部挡住,而且烟雾升起的位置,的的確確是端王府,而不是巷子尾几位大臣的府邸。 “阿齐,你的府邸著火了。” 太子萧玦神情不是很好,担忧地看著一旁脸色黑成锅底的端王。 端王儼然明白过来,回头朝著安国侯府看过去,视线落在大门上。 他是想透过大门看门后之人,可落在眾人眼里,只觉得端王被气疯了。 端王府三步一个小廝,五步一个嬤嬤婢女,满府的下人居然能让府邸著火,还是在白日,换了谁能不气? “阿齐,你可要回府看看?” 端王回过头,直直看著萧玦,总觉得此事跟太子也脱不了关係。 还有苏珩,端王的目光扫过苏珩,眼底哪里还有半点鬆快。 若真是如此,太子、傅知砚、苏珩早就勾结在一块,对他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全怪谢鹤鸣那个蠢蛋,如此拙劣的法子竟也敢告知他。 端王只觉得头上有青烟冒起。 一队人马跑过来,巡防营副统领殷赤恭敬上前行礼。 “见过太子殿下、端王殿下。” 太子稍稍抬手,示意殷赤起身。 “端王殿下,端王府著火,府中的马匹受惊跑到街上,微臣恐马伤了街上的百姓,失手射死两匹马,另外三匹已经被下边的人控制住,微臣特意来向殿下请罪。” 说著,殷赤直接跪了下去,一旁的大臣,脸上五顏六色,看向端王的目光满是怀疑。 他们知晓端王在城郊有庄子,庄子上养了几匹千里马,可端王府何时养了这么多马匹? 眾人的视线不禁落在男子的身上,心中的猜测缓缓连成一条直线,逐渐明朗,可是又不敢明朗。 “殷副统领,污衊皇子可是死罪,本王的府邸只有三匹马,且都套了马车。” 殷赤摇头,义正言辞开口。 “殿下,微臣绝不敢污衊殿下,微臣刚带著下属赶到端王府,就看到马匹从端王府的后门跑出来,一旁还有不少百姓,殿下若是不信,儘管著人去询问。” 端王两眼一黑,偏偏是五匹马,端王哪里还敢让殷赤继续说下去,他怕心臟承受不住,直接晕过去。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闭嘴,本王稍后再同你算帐。” 说著,萧齐带著下属离开。 苏珩將袖子放下,示意小廝將地上的男子扭送到刑部。 他不担心端王灭口,反正能在京中住著的,都不是傻子,而且百姓看到了那几匹马的样子。 安国侯府的闹剧隨著端王和男子的离开告一段落,安国侯双手抱拳,说了几句抱歉的话,隨即邀请眾人进府落座。 安国侯府的管家看了一旁的乐师一眼,嗩吶锣鼓声响起,將刚刚那点不愉悦甩在身后。 萧婉君和傅序墨对视一眼,眼眸藏著数不尽的失落。 她还以为端王会给她一点惊喜,可没成想算计不成反遭砸了窝,怎能不失望? 跟安国侯有六七分像的傅序墨不敢表露多余的情绪,跟在安国侯的身旁,招待亲朋好友,儼然一个好弟弟的模样。 老夫人扶著嬤嬤的手,狂跳的心归於平静,浑浊的眼底带著笑意。 苏珩衝著萧玦挑眉,用口型说了一句话。 “剩下的事,可就要交给你了。” 既然是给太子送的人头,人头能落到何处,那就要看太子的本事了,反正第一齣戏,他跟阿砚已经铺好。 谢南笙眼含笑意,低头看著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傅知砚心有成竹,红色的喜服將他衬得更加俊美。 “世子、世子夫人。” 喜婆上前小声提醒,傅知砚伸直手臂將掀起的一角盖头放下,二人前脚才到臥室,后脚苏珩领著太子走进来,身后还跟著一群想沾喜气的公子哥。 “阿砚,快点掀了盖头,今晚这顿酒,你断逃不掉了。” 盖头下的谢南笙嗤笑,苏珩话说得比谁都满,可京中没几人比他还要担心傅知砚的身子。 傅知砚听到盖头下的一声轻笑,接过喜婆递来的喜秤,轻轻一挑,盖头落在谢南笙的身后。 谢南笙眸子圆润,嘴边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突然撞进一双深邃的黑眸中,心快了一拍。 “新娘子害羞了。” 苏珩笑著开口,只有他敢如此放肆,身后的公子哥,哪里敢正眼看新娘子。 连带著太子,都只是瞥了一眼,看到苏珩一瞬不瞬地盯著二人,太子忍不住摇头。 姑母平日瞧著挺严肃,大表弟也不是这般性子,苏珩还真不知隨了谁。 苏珩一起鬨,谢南笙的脸又热了两分。 傅知砚脸上一派淡然,內心早已慌乱不已,紧绷的下顎线出卖了他。 喜婆端著交杯酒走到两人跟前,两人端起酒,身子微微向前倾斜,手臂相交,一抬头彼此的呼吸喷洒在脸上。 谢南笙美眸垂下,率先败下阵来,心中不免有些懊恼,她分明比傅知砚多了一次经验,可她还不如他淡定。 傅知砚心情愉悦,喝过交杯酒,喜婆倒豆子一般,说了不少吉利的话。 “礼成。” 苏珩挤开秦年,推著傅知砚往外走。 “南笙,借你夫君一用,晚些时候再给你送回来。” 谢南笙笑著点头,傅知砚观察著谢南笙的神情,眼见著她无任何反感,甚至还有些懵,唇边的弧度更加明显。 眾人跟著傅知砚退出去,喜房只剩下主僕三人,竹喧和松闹上前。 “姑娘。” 谢南笙看著二人。 “你们要改口了,不要让別人挑了错处。” “是,夫人。” 竹喧和松闹点头,甜甜地唤了一声。 “包袱呢?” “夫人,包袱已经被秦年拿走了。” 谢南笙惊讶了一瞬,內务府送来的嫁衣和母亲让人缝製的嫁衣,上头的图案和领口袖子不大一样,可都是以正红为底色,婚礼人多眼杂,很少有人能发现她临时换了嫁衣,可傅知砚居然发现了。 “回头我再问世子。” 第78章 水到渠成 “夫人怕二夫人在嫁衣上下药?” 谢南笙点头,上一世腰带在傅隨安下聘时断裂,可回来之后,谢清若没能成功,谢南笙一直防著谢清若故技重施。 赵嫻静辅一进门,又是替她整理衣裳,又是替她拍灰尘,实在太过反常。 加之她们母女二人每一次看向她,目光总会忍不住向下移,谢南笙约莫猜到了什么,不管她们是否在嫁衣上做手脚,换掉总不会有错。 “不管是不是错觉,赵嫻静的手落在嫁衣上时,我確实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可仔细一闻,香味又消失了,確实该防备。” 傅知砚万事小心谨慎,从突遇疯马到端王府著火,既有將计就计,也有顺势反击,她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儘量不要拖后腿。 “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可都备好了?” “夫人放心,奴婢都已经安排好,二姑娘恐要吃一点苦头。” 谢南笙弯唇浅笑,婚礼一切顺遂,何止谢清若要吃苦头,且看端王今日的脸色,谢鹤鸣也好不到哪里去。 连带著端王。 谢南笙眸色深沉几许。 “夫人。” 秦年的声音自门口响起,竹喧上前开门,紧接著有嬤嬤端著菜走进来。 秦年站在门口,没有踏进门。 “世子让夫人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竹离轩都是可信得过的人,夫人且安心。” 谢南笙看向桌子,十来道菜,她哪里就能吃得了这么多。 “我知道了,你去照顾世子吧。” * 虽然西院跟东院中间隔著一堵墙,可同在一府住著,一堵墙又如何能隔得开东院的喜庆。 李氏站在院中,脸色阴晴不定,心里满是不爽,眼神阴狠,握著一把剪子,地上有不少被摧残的鲜。 老太婆昨日特意让嬤嬤过来,说怜她身子不舒服,让她不用顾忌规矩,不必到正厅观礼。 李氏真是要气笑了,这哪里是心疼她,分明是担心她的出现扰了傅知砚的欢心,破坏傅知砚跟谢南笙的婚礼。 说得比唱得好听,只是老太婆太不了解她,即便著人来请,她也不会出去,她还嫌不够丟人? 光是傅知砚跟谢南笙和和美美,她心里就泛酸水,难受得紧。 从孟听晚出现,他们母子就没有一天好日子,早知今日,她一开始就该让人杀了孟听晚,如此也不会没了谢家这门亲事,不会被上司勒令在家休息,隨安也不会伤了命根子。 总之,孟听晚就是不详之人,偏生她有一张巧嘴,哄得隨安站在她那边,因著前几日的事,母子两人已经有两三日不曾说话。 李氏越想越气,將手中的剪子丟在地上。 “夫人,身子才好些,可千万不要动怒,不若进去休息一会?” 李氏横了荷嬤嬤一眼,指著外面。 “外面一片欢声笑语,吵得我耳朵生疼,你让我如何睡得著?” 荷嬤嬤跟著皱眉,世子大婚,自是热闹的。 “隨安半个月前成亲,怎不见有这般热闹?一门抢来的婚事,他们也不觉得亏心,如果不是傅知砚,谢南笙早就是隨安的妻子。” 荷嬤嬤脸色有些不自然,四处看了一眼,眼见没有生脸的下人,这才放心。 世子是长房嫡子,且又是天子赐婚,哪里能一样? “夫人,慎言,天子赐婚,容不得私下议论。” 荷嬤嬤这一个多月来,总觉得老了好几岁,主子心情不好,她又如何好过? 况且主子的话时常过嘴不过脑,她作为下人,时时刻刻胆战心惊。 “呸,不管如何,都是傅知砚抢来的。” 天子赐婚,先赐的是隨安,如果不是傅知砚拿著无字圣旨,逼得陛下不得已兑现承诺,傅知砚下辈子都不会如愿。 “夫人,公子已经成亲了,话要是传出去,公子的处境更艰难。” 提到处境,李氏才稍稍隱忍,可一想到孟听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別提那个贱人,我头疼。” “隨安呢?” “夫人,奴婢也不知道,许是在院中陪二少夫人。” 不仅是夫人不被允许到前厅,老夫人说二少夫人身子不爽,人多眼杂,莫要凑到跟前,免得被人衝撞了身子。 “去看看。” 李氏抬腿往外走,一只脚刚踏出院门,不知为何,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摔出去。 “夫人。” 荷嬤嬤的嘴里能塞得进去一个鸡蛋,赶忙示意一旁的嬤嬤將人扶进去。 不远处的小廝看著秋枫院乱成一团,继续修建草。 傅隨安不在綺华轩,也不在正厅。 他独自一人坐在园的凉亭里,手中还拿著一个酒壶,看著来来往往端菜招呼宾客的小廝和丫鬟,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目光所及,皆是耀眼的红色,廊下的大红灯笼,红色的绸带高掛,院中的草树木都掛上红色的剪纸,每一处都在表示安国侯府,今日有喜。 傅隨安心口有些闷,他原本想著,他的婚礼也会如此。 府中热闹无边,处处都透著喜庆,拜堂之后,新娘被送到婚房,他则带著亲友招待客人,三五好友提他挡酒,宾客推杯换盏,祝贺的话一句接著一句。 夜幕降临,府內喧囂的热闹慢慢散去,他带著喜悦,迈著轻快的步子回到两人的婚房。 迎接他的是谢南笙那张明媚的脸,笑意盈盈地看著他,含羞带怯,酒足饭饱,一切水到渠成。 而,不是那样草率。 傅隨安晃了一下脑袋,不禁生出一点惊恐,他怎会想起谢南笙? 他心里只有听晚一人,定是因为今日听到太多次谢南笙的名字,又或是此前他一直以为谢南笙会是他的正妻,故而才会想岔。 可是,他心里为何会有一点不甘,还有一点不痛快,甚至是愤怒。 苏珩推著傅知砚从另一条小路走来,看到凉亭中摇头晃脑的傅隨安,满眼鄙夷。 “真晦气。” 话音刚落,傅隨安抬头,看到不远处的二人,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滯。 傅知砚和傅隨安,眼神在空中对上。 第79章 良宵一刻 傅隨安起身走到傅知砚的跟前,脸颊还带著一点桃红。 “恭贺世子喜得佳人,愿世子跟大嫂琴瑟和鸣,携手共进。” 傅隨安心里发堵,他並不是很乐意去说这些,他並不甘心,与其说是祝福,不如说是在他的心口上划刀。 可人已经到了跟前,傅知砚又是长房嫡子,在他还没爬到高位之前,还需要仰仗长房,他不敢太过於无礼。 傅知砚眉眼冷然,不细看都能猜出傅隨安心中所想,可他並不在意,他给过机会,傅隨安眼盲心瞎,错把鱼目比珍珠,而且南笙不愿嫁他。 成王败寇,傅隨安在他跟前就是一个失败者。 傅知砚声音很淡,如果不认真听,根本都听不清。 “多谢。” 傅隨安心中难受,许是因为傅知砚的语气,又或者是因为方才的酒起了作用。 “大哥,从前我与大嫂並无任何关係,私下也不曾见过。” 傅隨安眼底含著担心,坦然地由著傅知砚打量,他心胸豁达,不忍大哥大嫂因从前的事生出齟齬,故此才多了一句嘴。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大哥定能明白他的一片苦心,大嫂应当也会感激他。 嗯,谢南笙的確该感谢他,傅知砚再如何,他都是男子,只要是男子,都会在意之前的事。 为著二人,他开口解释,谢南笙岂能不感激? 苏珩放在轮椅上的手鬆开,双手抱臂看著傅隨安唱曲,傅隨安该不会以为他很重情重义吧? 傅知砚抬眸,撞进一双满是算计的瞳仁里,薄唇扯出一抹讥誚。 “傅隨安,我不是三岁孩童,你亦不是什么都不知的稚童,你那点心思,趁早收起来,才不会死得太难看。” 傅隨安笑容僵住,不可思议地看著傅知砚,心里有些心虚。 “大哥,你什么意思?我好心好意。” “你好心好意,还是狼心狗肺,我不在意,南笙是我的妻子,她是怎样的人,我比你更了解,用不著你多言。” 说著,傅知砚的眼眸突然变得凶狠。 “再者,你方才的话,到底是好意,还是別有心计,你再清楚不过。” “阿砚,我知道,他是想挑拨你们夫妻二人,让你们因此闹矛盾。” 苏珩鄙夷的看著傅隨安。 “傅隨安,瞧你是个男子,可內里却是个说閒话的妇人,还真是让我开了眼界,路过的狗儿猫儿都知道你的心思,你该不会真以为自己很高尚?” “呸,小爷今天骂了不少人,忘记骂你了?” 傅隨安的脸色变了又变,一下子青,一下子白,一下子红。 气愤难堪,更多是羞恼,藏在心底的一点算计,被人毫不留情地挖出来,丟在地上,狠狠踩上几脚。 “世子,我没有。” “闭嘴。” 傅知砚冷眼盯著傅隨安,眼里有著摄人的戾气,好像只要傅隨安再多说半个子,那寒气就会化身利箭,飞向他的脖子。 傅隨安后背生出汗意,往后退了两步。 “阿砚,我推你回去,今夜是你的洞房烛夜,可莫要被乱吠的狗坏了心情。” 傅隨安看著二人离去的背影,扶著一旁的柱子,手臂上青筋暴起。 他一片好心,他们居然不领情? 苏珩压低声音开口。 “那双噁心的眼睛还看著我们,要不要处理一下?” “他不是伤了命根子吗?” 苏珩弯唇,盯著傅知砚的脑袋。 “还是你狠。” 傅隨安揣测旁人心思,觉著人人都如他那般小心眼,觉著天下男子都是那般自大小气的货色。 既如此,何不让他尝尝箇中滋味,且看天底下男子受不住妻子婚前议过亲,还是受不住不能人道。 苏珩眼里都是兴致,光是想像都觉得有趣。 竹离轩门口,苏珩轻声开口。 “天大的事情都用不著你操心,端王也好,谢鹤鸣也罢,今晚都不会好过,你们且把心放著。” 苏珩弯下腰,嘴边掛著討打的笑。 “你爭气些,我明年能不能吃上百日宴,且靠你了。” 说完,苏珩一个箭步往后退,朝著傅知砚挥手。 “春宵一刻值千金,良宵难得,莫要辜负。” 傅知砚无声轻笑,眉眼中的戾气消散不少,目光落在满院的红上,眼神柔和。 手指在椅子把手上轻轻敲击,节奏略有轻快。 他不知如此是否正確,可他只知道,当下她不愿跟傅隨安绑在一块。 屋內,竹喧和松闹笑著开口。 “夫人,世子回来了。” 谢南笙斜躺在美人榻上,闻言,蹭的一下坐起来。 看向门口,傅知砚还未进门,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点紧张。 谢南笙双手拍了下脸颊,努力压下心头的躁意,端坐在铺满红枣、莲子、核桃、生的床榻上。 轮子响动的声音越来越近,轮子好像不是撵在地板上,更像是撵在谢南笙的心里头。 每靠近一点,谢南笙的脸就烫一点。 终於,门口出现一个身影,傅知砚坐在轮椅上,含著笑意望著她。 屋中的下人识趣地退下,只剩下二人,龙凤呈祥的蜡烛发出滋滋的声响,静得能听到蜡液往下低落的声音。 傅知砚滑动轮椅往前,谢南笙晃了晃心神,起身想要替傅知砚推轮椅。 “世子,我来吧。” “你坐著。” 傅知砚滑动轮椅走向她,谢南笙没敢再动。 傅知砚走到谢南笙的跟前,回头看了一眼桌子。 “饿吗?” “世子,我方才吃过了。” 谢南笙有点手足无措,目光落在傅知砚的红色喜服上。 “世子,天色不早了,该洗漱休息了,我帮你更衣。” 话出口的瞬间,谢南笙的脸和耳朵跟喜服一个顏色, 指尖才碰到红色的喜服,灼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谢南笙抿唇,世子该不会误会吧? “世子,我。” 谢南笙张口想要解释,可又觉得不对。 傅知砚唇角溢出笑,抬手握住谢南笙的手腕。 触感细腻,傅知砚明显都征了一下,一时间不知到底谁的手更烫。 呼吸灼热,眼睫轻颤。 第80章 放鬆 谢南笙一双眸子瀲灩著雾气,抬眸看著傅知砚。 “世子。” 傅知砚喉结一动,略有心虚,稍稍低头。 殷红的唇,小巧而高的鼻子,圆圆的杏眼,以及让人难以自控的双眸,傅知砚放在把手上的手指紧紧握著血玉扳指。 “你不用做这些事,院中有僕妇小廝。” 如玉一样无暇的手,怎可做这种事。 谢南笙看著傅知砚,瞭然点头,傅知砚定是不习惯,毕竟他从前只让秦年近身伺候。 秦年说院中的嬤嬤都是这几日才送过来的,另外还添了两个小廝。 “那我让秦年进来?” 傅知砚捏著扳指。 “不用,我一人可以。” 谢南笙继续开口,势必要找一点事做,掩饰那点微妙的尷尬。 “那我让婢女给你放水。” 傅知砚抬眼,將女子的心思尽收眼底。 “好。” 婢女放好了水,低著头退出去,傅知砚放开谢南笙的手,眼看已经到耳房,谢南笙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世子当真不用我帮忙?” 傅知砚紧绷著下顎,鼻尖还有女子的香气,视线落在某一处,压著声音开口。 “不用,放心吧。” 谢南笙没在坚持,傅知砚那样的性子,肯定有自己的自尊,他肯定不愿让人觉得他什么都做不来。 谢南笙有点心疼,只愿母亲派出去的人,早些找到名医。 心里有希望是好事,可谢南笙又不敢抱太大的希望,毕竟安国侯和老夫人早已派人遍寻名医,只是还无甚消息。 她也不会在傅知砚面前显露,绝境之人看到希望,最后希望飘远,可是很残忍的事。 思绪纷扰间,傅知砚已经从耳房出来,身上穿了一件红色的中衣。 谢南笙低头,跟她身上穿的中衣一个顏色,款式却不大相同,她的袖子上还用丝线绣著暗纹。 “世子。” 谢南笙揪著袖子,脱了鞋子爬到床里侧,身子绷成一条直线。 她到底有些无用,她不该害怕的。 可是脑中总是想起傅隨安那句,所有的喜乐,都是听晚的,她不过就是一个工具,被瞒著承受傅隨安的欲望,毫无温柔怜惜可言。 谢南笙轻轻晃了一下脑袋,侧头看向傅知砚,傅知砚不是傅隨安,她不该想起那些糟心的事。 “世子。” 傅知砚一直看著谢南笙,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原就绷直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 她是在害怕吗? 傅知砚上了床,躺在外侧,腰下垫了一个枕头,沉吟半晌才闻声开口。 “你在轿上换了嫁衣?” 傅知砚侧身,在谢南笙的身后垫了一个枕头。 “你也累了,靠一会。” 谢南笙圆圆的眸子看著傅知砚,缓缓往下靠,努力让自己放鬆。 “嗯,赵嫻静的行为太过反常,又是掸灰尘,又是整理,我心里有些不安。” “所以迎亲之时,你故意將嫁衣袖子往后甩才伸出手来。” 谢南笙点头,在她觉察不到的时候,神情已经比方才自在。 “我怕他们在嫁衣上下药,对世子不好。” “你猜得没错,秦年让人查过,上面抹了一种药粉,同我如今吃的药相剋,我若是不小心触碰到,会直接晕过去。” 谢南笙皱著眉。 “好恶毒的心思,先是疯马,接著就是嫁衣,府门口还闹了那么一出,他们想让世子受伤流血,坐实我不详的名声。” 傅知砚看了谢南笙一眼,跟著点头。 “新妇入门,我若是昏迷不醒,骂名会如潮水般向你涌去,待你绝境之时,他们再施以援手,搏你信任,之后他们要想踩著你办事,总会容易许多。” “只是他们没想到,我们算到了,甚至还反將回去。” 谢南笙仰起小脸,嘴边掛著一丝笑。 “对,你很聪明。” 谢南笙粲然一笑,看向傅知砚。 “多谢世子,你没事真好。” 闻言,傅知砚黑沉的眸色浓了两分,笑容深了几许。 “南笙,我们是夫妻。” 谢南笙捂著嘴,似是懊恼自己的疏忽。 “你说得没错,我们已经是夫妻,我总唤你世子,落在別人的耳里,总是有些生疏,日后我便唤你阿砚,你觉得如何?” 傅知砚笑出声,他其实想说,他们之间,已经不必言谢。 “好。” 月色西沉,两人断断续续聊了许久,谢南笙的眼皮子不停在打架,脑子实在涨得紧。 傅知砚听著均匀的呼吸声,伸手替谢南笙盖好被子。 借著昏黄的烛火,看著枕边人,傅知砚慵懒地往后躺,空旷的心开始有东西往里填。 * 谢府凝香轩,床上的谢清若紧紧皱著眉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裸露在外的肌肤全是挠痕,又红又肿,十分可怖。 梳春和弄夏摁著谢清若的手,府医皱著眉头。 “二夫人,我开一副药方,二小姐喝半个月汤药,一日两次,另外还有辅以止痒的膏药,约莫半个月,脸上的红肿才能消去,只是万要忍住,且不可再挠,否则会留下疤痕。” 谢清若眼含泪意,那汤药又苦又难喝,居然要喝半个月,谢清若只觉得快要疯了。 指尖深深嵌入掌心,划出痕跡。 赵嫻静看著床上的谢清若,示意身边的嬤嬤跟著府医去取方子。 “清若,你且忍半个月。” “母亲,我怕我忍不住。” 全身发痒,她下嘴唇早就咬破,如何能忍住? “你本就对板栗过敏,平日入口的糕点都再三检查,今日怎如此不小心?” “母亲,我今日並不曾吃任何糕点,我也不知道怎么会碰到板栗。” 谢清若左思右想,她入口的东西都不是板栗。 “你今日吃了什么?莫不是还对旁的东西过敏?” 赵嫻静也有些怀疑,菜品她全部检查过,就连招待宾客的糕点都看过,並无板栗,府中採买的嬤嬤近来也没有买过板栗。 “母亲,都是一些平时吃过的东西。” “那会不会是宾客在家中食了板栗,身上沾染了些许,你正好碰到?” 谢清若不知道,她很难受。 “我不知道。” 血腥味传出来,赵嫻静心疼,上前掰开谢清若的嘴巴。 “清若,你不能伤害自己,嬤嬤已经去熬汤药,喝了药就能缓解,你且再忍忍。” 豆大的泪珠从谢清若的眼里落下。 “母亲,我难受。” 赵嫻静红了眼眶,全身红肿,无一处薅地方,她又如何能不知? “母亲知道。” 赵嫻静眉头没放下来过,安国侯府的事,他们都已经知晓,傅知砚无事,倒是端王府著火了。 赵嫻静提著的心不曾放下,嘆气一声。 “二夫人,不好了。” 赵嬤嬤走进来,神情惊慌,凑在赵嫻静耳边说了一句话。 赵嫻静身形一晃,紧紧抓著赵嬤嬤的手,声音带著哭腔。 “老爷怎么样了?” 第81章 死绝 谢鹤鸣跪在地上,四周是碎裂开来的瓷器,他的膝盖就跪在那些碎片上,隱隱有温热的液体流出。 脸色惨白,再无半点人前的风光,倒像是一条丧家之犬,谢鹤鸣心中恨,都是谢南笙,一切都怪大房。 谢鹤鸣想不明白,同样是谢家人,为什么谢鹤平生来就是嫡长子,而他只是一个妾室生的庶子。 如果不是小娘以死换他一条出路,他一辈子都要仰著嫡母的鼻息过活,好的坏的都轮不到他。 他根本不稀罕谢鹤平那点子兄弟情,他要的是权利,谢家家主只能是他。 谢鹤鸣眼底全是恨意,谢鹤平死了,谢行舟也没了,大房只留下孤儿寡母三人,居然还能阻了他的路。 端王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端王府著火只烧了下人住的地方,根本都算不上事。 可是大街上消失的五匹疯马从端王府跑出去,不仅被殷赤的人看到,还被围在府门口的百姓知晓,联合安国侯府门前的事,他就算有千百张嘴,也无法分辨。 他都不用猜,明日父皇的御案上,十封摺子起码有一半都在说此事,猜测他是否就是背后之人。 那些个御史,他们参人向来不用十成十的证据,惯会捕风捉影,父皇都时常被他们吵得头疼,又何况是他。 父皇不是傻子,可不是三两句话就能糊弄过去的,且不说还有太子,萧玦绝对会落井下石。 “殿下,微臣真的没有让人到安国侯府门前闹事,微臣冤枉。” 谢鹤鸣硬著头皮开口,他知道殿下正在气头上,可是他再不开口,他的膝盖就要废了。 端王满眼狠厉,不悦地看著跪在下首的谢鹤鸣。 “本王知道,本王还没蠢到如此地步。” “你同本王保证,说定会让谢南笙对你感激涕零,將你视作跟父亲一样重要的家人,还说她日后必定会听你的,哪怕傅知砚不如意,她也会为了你,跟傅知砚发生齟齬。” 谢鹤鸣脸上的汗唰唰往下掉,若真按照他所想,大婚当日夫婿又是见血又是晕倒,谁人不说谢南笙命格不好,或者认定谢南笙跟傅知砚命格相衝。 谣言四起,茶楼酒肆越传越离谱,安国侯上下又岂会给谢南笙好脸色,等她无助无望之时,他再伸手拉她一把,她確实会感激万分。 只是他没料到傅知砚竟有如此算计,对於他们的把戏瞭然於心,还在最后给他们一击。 谢鹤鸣脑中不禁想起当年那个在金鑾殿上肆意挥墨,引得眾大臣嘖嘖称讚的少年郎,他有如此才学,又怎会没有计谋。 到底是他粗心,只是傅知砚对谢南笙,是否太重视了? 真的只是报恩? “殿下,都是微臣的错,微臣不该盲目自信连累殿下,微臣害得殿下被怀疑,可若不是背后有人插手,单靠傅知砚,断断不能成事。” 端王抬眼扫了谢鹤鸣一眼。 “你觉得谁还插手了?” “即便微臣不说,殿下也心知肚明,傅知砚鲜少出门,身边仅一个小廝,苏家二公子倒是常过府,是那苏珩是个矜贵公子哥,京中之人都碍於长公主的势力,不敢对他动手,故而他身边的小廝约莫只会些三脚猫功夫。 可殿下说骑马走的那几人,更像是训练有素的暗卫,能短时间內出人且能如此漂亮反击,除了那位,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 端王知道谢鹤鸣说的是谁。 “太子殿下。” “不错,我们只顾著提防谢南笙和傅知砚,却忘记了旁人,不成想正好给了太子殿下机会,今日他跟苏公子之间的配合,倒像是暗中演练过,还有苏公子那伤,处处都透著疑点。” 端王確实怀疑太子,他看得清清楚楚,苏珩並未受伤,可转头却弄出那么大片的伤痕。 有不少能人异士的易容术可以假乱真,脸都能作假,那点伤为何不能? 傅知砚不出门,连萧婉君母子都斗不过,又怎会有如此人脉? 可太子不同,东宫养了不少谋士,还有不少能人。 “所以傅知砚选择了太子。” 端王双手握成拳,眸色更加黑沉。 “因为你的蠢计谋,將傅知砚送到太子的身边,你死一万次都不足为惜。” 谢鹤鸣拧眉,怎么扯了半天,锅还是落在他头上了? “微臣知错。” “嘭!” 飞来的砚台正中谢鹤鸣的脑袋,血液混著汗水滴落。 “殿下消气,都是微臣的错,世子不一定是太子的人,两人到底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还是一次合作,尚且需要查明,微臣愿意替殿下试探。” 端王揉了揉眉心,头疼得厉害,天一亮,他就要进宫应付那一堆烦心事。 如果太子真的勾上傅知砚了,对他可不是好事,那傅知砚虽然不能入朝为官,但是他有一颗好脑子,而且父皇对他有几分耐心。 如果不能为他所用,太子也妄想。 “滚。” 谢鹤鸣紧绷的身子终於得到一点放鬆,殿下让他滚,而不是让人拖他下去,那说明他还有用。 “微臣多些殿下。” 谢鹤鸣离开的时候,双腿都在打颤。 赵嫻静坐在书房里,一片狼藉,显然谢鹤鸣是被闯进来的人直接拖走的。 赵嫻静一颗心七上八下,心里忍不住著急。 谢鹤平和谢行舟已死,本该是二房挑起谢家大梁,可自从陛下赐婚后,二房就没有一件顺心的事。 清若的婚事做不得主,老爷几次受伤被斥,难不成他们一辈子都要活在大房的阴影下?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小廝扶著虚脱的谢鹤鸣走进来。 “老爷,你怎么样了?” 谢鹤鸣的脸上被血糊了一层,唇上没有任何的血色,一张嘴都是血腥味。 “不打紧,你快些替我包扎。” 赵嫻静让人拿来医药箱,熟练地替谢鹤鸣处理伤口,眼泪滴答滴答落在谢鹤鸣的伤口上。 膝盖肿胀没有一点好的地方,头上破了一块,哪能不打紧? “老爷,殿下很生气?” 谢鹤鸣闭上眼睛,痛意消磨了他的耐心。 “嗯。” “全都怪谢南笙,只要跟他们沾上边,准不是好事,难道非要大房的人死绝,我们才有出路吗?” 谢鹤鸣点头。 “没错。” 只要大房的人不死绝,二房永无出头之日,他的儿女始终被人压一头。 “大嫂可跟你商量过回门之事?” 第82章 敬茶 谢南笙醒来时,看到红色的帷帐,恍惚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 她昨日成亲了。 眸光一转,身旁已经空了,她昨晚什么时候睡著的? 傅知砚又是什么时候起来的? 竹喧和松闹听到声响,推开门走进来,一脸的笑意。 “夫人,奴婢替你梳洗更衣,候夫人的嬤嬤已经在外候著。” 松闹走到窗户旁,打开一条缝隙,竹喧衝著外头指了指,谢南笙低头往外瞧。 傅知砚坐在廊下,萧婉君的贴身嬤嬤站在院中,躬著身子,不敢上前半步,甚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她何时来的?” “半个时辰了,起初还说两句话,可世子一句都不搭,那嬤嬤不敢多说。” 谢南笙能想到那场景,傅知砚全身都写著生人勿进四个大字。 萧婉君自詡是个好的继母,她身边的人自然不敢在傅知砚跟前放肆。 谢南笙心中有数,她昨晚提醒过竹喧和松闹,及时叫醒她,断然不能误了今早敬茶的时辰。 萧婉君的嬤嬤提前过来,到底是要提醒他们,还是想做戏给旁人看? “夫人,世子那是疼你,他怜你昨天累著了。” 提及累,竹喧和松闹对视一眼,眼底十分促狭。 谢南笙伸手打了两人一下,她確实是累了,但不是她们想的那般。 “不许胡思乱想。” “是,奴婢错了。” 谢南笙睨著傅知砚的背影,哪怕是坐在轮椅上,气势依旧能压人一截,他是真心实意护著她。 竹喧替谢南笙將头髮盘起来,脸上敷了一点脂粉,殷红的口脂,褪去了两分稚气。 一条朱柿襦裙,外配一件絳红色外衣,袖子用绣著海棠,裙身下摆用金丝银丝绣了一圈云纹,走起路来,泛起一层一层的光泽。 谢南笙看了一眼铜镜中的女子,拉开妆匣拿出血玉戒指套在手上。 “阿砚。” 傅知砚回头,牡丹仙子迎面走来,美眸含笑,眉眼柔和下来,停在女子的手上。 “阿砚,我们去敬茶。” “好。” “世子、世子夫人。” 巧嬤嬤神色恭敬,叫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老奴奉夫人的命来取一样东西,还请世子和世子夫人莫要觉得老奴唐突。” 谢南笙知道巧嬤嬤要取的是什么,大婚当晚,嬤嬤会在床榻上垫上一张白帕子。 谢南笙昨晚太累,加上有些紧张,並没有注意,可如今仔细一想,床榻上並无白帕子。 谢南笙看向傅知砚,是他让人撤掉的吗? “秦年,让人守著院子,夫人的嫁妆金贵,若是丟了,就將你卖了。” 秦年:······ “是,属下听命。” 巧嬤嬤看了谢南笙一眼,自以为能拿捏谢南笙。 “世子夫人,老奴也是奉命行事,世家大族皆是如此,世子夫人是新妇,总不想传出閒话吧?” 谢南笙故作为难,躲在傅知砚的身后,不管昨晚如何,傅知砚不想她为此事烦扰,那她怎会不配合? “嬤嬤,恕我帮不了你,常言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世子如今是我的夫婿,我刚进府,总不好跟他对著来。” “嬤嬤,你说对不对?” 巧嬤嬤拧眉,她能怎么说? 难不成要她一个下人教导世子夫人不许听世子的话?传出去像样吗? 巧嬤嬤眼眸沉了沉,心中有了算计,交握在一块的手抓紧了些。 “世子。” “巧嬤嬤,可还要敬茶?” 傅知砚凉凉看著院中的巧嬤嬤,那神情好似在说,只要她不离开,他们夫妇就不会前去敬茶。 巧嬤嬤神色一凛,如果误了敬茶的时辰,老夫人跟侯爷定捨不得怪罪世子,最后只能推到她头上。 如此,连累的还是夫人。 “是老奴糊涂了。” 巧嬤嬤躬著身子退到一旁,谢南笙抢先一步,夺了秦年的活,伸手握住轮椅。 “阿砚,我来。” “不用。” “你可不许拒绝,你我已经是夫妻,会有单独相处的时候,秦年总不能时时推著你,而且有轮子,不费力的。” 傅知砚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谢南笙堵了回来。 眸中的戾气散去,如春风化雨,夏日凉风。 秦年识趣地將手收回来,能得主子重用第一点,懂得观察主子的神色。 虽说世子看起来无甚表情,可他心里美著呢。 两人到正厅之时,傅家的长辈已经到了,连带著傅隨安夫妇都在一旁。 巧嬤嬤快步上前,伏在萧婉君的耳边低语了两句,萧婉君神色不变,可嘴角的笑意淡了两分。 谢南笙推著傅知砚走进来,男子温润,女子娇俏,看著十分相配。 谢老夫人和安国侯对视一眼,满意地点头,他们其实不敢奢求阿砚会出来敬茶。 可他准时过来了,可见心里对谢家女有几分真心。 萧婉君的视线落在谢南笙的身上,好似在思考著什么,收回目光看向下首。 李氏的帕子搅成一团,对比惨烈。 谢南笙光是站在那里,世家嫡女的气度就让人难以忽略,可观之孟听晚,小家子气,唯唯诺诺地缩在隨安的身后,哪里有个正室的模样,妾还差不多。 原本谢南笙该是她的儿媳,竟便宜了傅知砚这个残废。 他一不能入仕,二无心功名,三不知能活几何,他为何非要掺上一脚? 傅隨安看著二人,心里有些酸胀,他不想承认,可傅知砚那张脸確实比他生得好,两人站在一起確实相配。 可婚姻不是儿戏,岂能因为一张脸就能过活? 南笙从前满心满眼都是他,嫁给傅知砚,会不会只是想让他后悔? 用自己的一身,换他后悔,她心里还是有他。 孟听晚轻轻扯了一下傅隨安的袖子,傅隨安回头,温柔一笑,只是他自己看不到,他的笑究竟有多假。 萧婉君將眾人的情绪尽收眼底,甚觉有趣。 “阿砚携新妇前来给祖母敬茶。” 傅知砚开口打断一屋子纷乱的思绪,只说给祖母敬茶。 “好。” 老夫人示意一旁的嬤嬤,嬤嬤赶忙端来茶水,温度正正合適,世子好不容易才成亲,他们可都极有分寸。 谢南笙接过茶水,二人到老夫人跟前。 “孙子/孙媳请祖母喝茶。” 老夫人一杯茶抿了一口,许久不曾这般开怀,赏赐了头面首饰。 “好孩子,以后好好过日子。” 二人到安国侯夫妇跟前。 “父亲喝茶。” 安国侯老脸一红,仔细看眼底还有一点湿意,一人给了五千两银票。 谢南笙看著银票,朴实无华。 轮到萧婉君,谢南笙先是看了傅知砚一眼,她该如何称呼? 婆母还是母亲? 二者看似大差不差,可在谢南笙看来,天差地別。 第83章 管家权 傅知砚將茶水搁置在萧婉君身旁的桌子上,声音很淡,比方才还要淡。 “我累了。” 萧婉君將茶水端起来,脸上的笑十分慈爱,神情亦是很大度。 “母亲知道你身子弱,平日连院子都不出半步,你的茶,母亲喝了,盼你们二人恩恩爱爱,早日替侯府开枝散叶,三年抱两,五年抱三,如此你祖母会更加欢心。” 言语中真有慈母那味,体谅儿子病弱,不忍儿子受累。 傅知砚眼皮都不抬一下。 “你进府十几年,都不能做到的事,何必强求我们。” 萧婉君握著茶杯的手一顿,嘴角的笑意很僵,傅知砚是懂得如何刺她的。 “也是,是母亲说错话了,你別放在心上。” 安国侯稍稍拧眉,也觉得傅知砚这话说得不对,萧婉君再如何,好歹是他的继母,无功无过,也不曾为难过他,阿砚不该如此刻薄。 正要开口,傅知砚转头,只淡淡看了一眼。 安国侯酝酿的几句话都被傅知砚的眼神冲没了,思索再三,安国侯还是没有开口。 老夫人將夫妻二人的眉眼官司尽收眼底,不曾做出任何反应,阿砚说得有理。 厅中的气氛有些尷尬,傅序墨站起身。 “大哥,母亲没有別的意思,她只是希望大哥跟大嫂好。” “嗯,传宗接代的事,三弟多多努力。” 傅序墨眼底凝出一点怒意,只是很快被別的情绪替代,轻易不会漏於人前。 “大哥又打趣我,大哥先成亲,我连亲事都没定下,我还想跟著父亲多操练两年。” “你再操练二十年也可,我身子虚,子嗣的事情,难说。” 傅知砚轻飘飘一句话,安国侯心中的內疚又生出来,阿砚本就身子虚,婉君提及子嗣的事,岂不是在他的心口上插刀? “好了,不许说胡话,序墨你坐回位置。” 萧婉君將茶杯放下,压下心口的浊气,衝著傅序墨点头。 傅知砚看向谢南笙,扯出一点笑,谢南笙接过嬤嬤递过来的茶水,上前两步。 “婆母喝茶。” 萧婉君伸手,谢南笙没有急著鬆手,而是稳稳放在萧婉君的手中,这才当著眾人的面抽回手。 萧婉君皮笑肉不笑,她倒没有將谢南笙的那点心思放在心上,小把戏,她见过太多了。 她虽然不能明著收拾傅知砚,可要想收拾谢南笙,有的是法子,一个孝字压下,谢南笙怎么都要被她压一头。 萧婉君轻轻抿了一口,身后的嬤嬤端著一个箱子。 “南笙,这是母亲当年大婚,皇后娘娘赏赐的头面,今日將她送给你,你们夫妇二人要相互扶持,互敬互爱。” 谢南笙抬眼看过去,一副掐金丝嵌翡翠的头面,不管是成色还是工艺,都是极好。 “多些婆母。” 竹喧上前接过箱子,恭敬地退到谢南笙的身后。 萧婉君十分满意,慈爱地看著谢南笙,看了一眼巧嬤嬤。 “南笙,巧嬤嬤一大早到竹离轩叨扰你们,原是她不对,也怪母亲没有多叮嘱一句,你莫要跟她一般计较,等会你们回去,不如让她跟著你们回去一趟,將那帕子取了。” 傅知砚不让人取帕子,不是谢南笙婚前失贞,而是傅知砚不行,他想趁机瞒过去,可她又怎会让他如愿。 萧婉君声音很温柔,可是听在谢南笙的耳中,却不甚舒服,好似温柔的背后藏著一把刀。 “婉君,他们小两口的事,且由著他们二人来,你莫要操心太多。” 安国侯看了一眼傅知砚,不禁想起他方才说身子虚的神情,他怕萧婉君再刺激到傅知砚。 “侯爷,不是我揪著此事不放,我也是为著他们著想。” 萧婉君咽下心里的不满,傅元黎只要一碰到傅知砚的事,什么原则都能往后退一步,温雅柔那贱人都死了多年,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將人放下? 萧婉君心想,只要傅知砚一天不死,大概一辈子都放不下,傅知砚那张脸像极了温雅柔那个贱人。 深深吸了一口气,萧婉君仍旧笑著。 “侯爷,后宅之事,不是你认为的那般简单,此事若是传出去,旁人不会说是阿砚护著妻子,只会觉得南笙心虚,往后南笙参加宴会,少不得要被议论两句。” 傅元黎皱著眉,他后院乾净,且萧婉君管家有度,他不曾为此烦扰,不过他曾听同僚抱怨过家中的琐事,说后宅之事不比朝堂风云弱。 如果真因为此事有什么閒言碎语,阿砚又该心疼。 想到此处,傅元黎不再说话。 萧婉君见状,这才重新看向傅知砚二人。 “南笙,母亲此举没有旁的意思,你乃谢家嫡女,规矩礼仪自是极好,断不会做出有辱名声的事,母亲相信你,安国侯府的主子也知晓你的品性,只是府中人多嘴杂,母亲只怕有只言片语泄露出去,污了你的声名。” 老夫人不说话,只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萧氏总是如此,总要被阿砚刺上两句才泄气。 “身为一府主母,如果连下人都管不住,让他们传出主子的事,不若將管家权还给祖母,想来不会有人敢多说半个字。” 萧婉君嘴角耷拉下来,怒意直衝天灵盖,傅知砚的话縈绕在她的耳畔。 將管家权还回去? 她不会认为傅知砚有多喜欢谢南笙,他只是痛恨她以谢南笙做文章,为难谢南笙就是针对他。 养不熟的白眼狼。 谢南笙低著头,目光落在傅知砚修长的手上,那双手如他维护她的话一般,让她欢心。 “阿砚,婆母管家多年,怎能管不好下人,只不过是为著我们著想,绝不会有人多说半个字的。” 夫妻两人一唱一和,一个略有嘲讽,一个高高捧起。 萧婉君要不是装得极好,早就暴跳如雷了,正如前几日李氏那般,坐在院中发疯。 “罢了,侯爷说得对,你们小夫妻的事,我不插手,免得你们心烦。” 萧婉君从袖中扯出帕子,捏在手心,继母难做,她小心求全也是常事。 傅序墨握紧手。 李氏三人坐在一旁,看了一齣好戏。 眼看萧婉君败下阵来,李氏挺直身子,等著傅知砚二人奉茶。 谁知傅知砚示意秦年直接推著他离开,谢南笙头都不歪一下,紧紧跟在傅知砚的身后。 “阿砚,我是你二婶,谢南笙是不是也该给我敬茶?” 李氏皱著眉,上一瞬心情极好,下一刻就有种被人看不起的难堪,那点欢意被拋之脑后。 傅知砚抬手,秦年將轮椅转回来,傅知砚薄唇轻勾,一分嘲弄,一分不屑,一分冷淡。 “二婶?” “你是不在意,可南笙过府第一日,不敬长辈,总归不好。” 第84章 大嫂 傅知砚抬手將谢南笙护在身后,直面李氏,话却是对老夫人说。 “祖母,你让嬤嬤去庙里同二婶说一声,我身子弱,不能亲自去给她敬茶,还望她莫要怪罪。” 李氏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傅知砚不承认她,且还当著眾人的面提及唐氏。 李氏紧抿双唇,唐氏是傅淮礡的原配正妻,她只是一个平妻,可唐氏离京多年,府中下人几乎都不记得还有这么一个人。 傅知砚就是故意的,他就是要眾人记起她的身份,要让她难堪。 “知砚,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你长辈。” “长辈,从你用祖母威胁我,你就不是我的长辈了。” 李氏脑子嗡的一声响,她没想到傅知砚会直接將此事抖露出来,竟是半分面子都不给她。 “傅知砚,当时情况紧急,我不得已才为之,我也是为了侯府,我不过说了一句话,母亲院中都是你的人,我又怎敢真的对母亲做什么?” 李氏眼眶通红,身子止不住发抖,她不怕私底下跟傅知砚闹掰,只是不能明面上,否则他们母子在府中的日子,恐会更艰难。 “为了侯府,傅隨安应该一头撞死在宫门口,既能平了风波,也能全了名声。” 正要上前一步的傅隨安,听到这话,抬起的脚迈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只知道傅知砚不喜说话,可他竟不知傅知砚的嘴,这般毒辣。 “世子,你怎能如此说隨安?” 傅知砚一记眼神,说出的话半点不留情。 “你也想陪他撞死?” 孟听晚嘴角抽了一下,往傅隨安的身后缩了一下,紧紧拽著傅隨安的袖子。 “夫君。” 傅隨安轻轻拍了一下孟听晚的手臂。 “南笙,我累了。” 谢南笙朝老夫人行礼。 “祖母,我们先回去。” 轮椅声走远,两人的背影消失,傅老夫人扶著嬤嬤的手离开。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弟妹,母亲年纪大了,知砚身子不好,可这不是你威胁他们的缘由。” 萧婉君压抑了一上午,眼下再不用偽装,神情冰冷地看著李氏母子。 二人刚跨过二门,谢南笙欢快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想不到,你还有如此一面。” 傅知砚眼底的戾气散去,余光瞥见谢南笙玉一样的手指。 “可是,让你失望了?” “怎会,我觉得挺好,而且你那是护著我。” 谢南笙又不是傻子,傅知砚不想她被刁难,而且他知道她痛恨李氏,她若是提出来不给李氏敬茶,李氏又会小题大做,少不得要编排一番。 傅知砚则不同,他提及二房原配,言外之意就是李氏只是平妻,不配喝他的茶水,她作为妻子,肯定要听夫婿的。 李氏不但不敢怒,还要承受萧婉君的怒意,谁让她先前为著傅隨安说了不该说的话? 事情已经摆到明面上,萧婉君作为一府主母,不得惩治一番? 最重要的一点,她方才瞧得分明,那样的傅知砚多了一丝生气,不似平日冷冰冰的模样。 傅知砚弯唇。 “府中的情况,你大致知晓,我不能时时在你身边。” “你替我除內贼,我帮你对付宵小,你不用担心,我有法子周旋。” 傅知砚放在把手上的手缩了一下,没有解释。 “回门的礼物,管家已经备好,你等会看看。” “好,下晌无事,我想规整一下嫁妆。” “嗯。” 竹离轩只有一部分嫁妆,府中的库房还有几十个箱子。 用过午膳,谢南笙带著婢女去了库房,府中的管事早已在库房候著,见著谢南笙过来,提前將库房的门打开。 “世子夫人,可要老奴让人將嫁妆抬出来?” 安国侯府不缺银钱,从不会指著女子的嫁妆度日,谁带来的嫁妆就由谁管理,故而过府的主子,总会挑出时间整理嫁妆。 常用的东西抬回院中,大件的家具或者旁的东西,可以暂时锁在库房,也可以隨主子安置,比如二房的少夫人,前些日子已经將嫁妆全部抬回院中。 “那就辛苦管事了。” 管事衝著一旁的小廝点头,院中很快放满箱子,上头还掛著红色绸带。 竹喧上前给管事和抬箱子的小廝一人递了一个荷包。 “世子夫人请各位喝茶。” 管事將荷包放回袖中,身子微微躬著,主子会来事,下人的嘴自然甜上两分。 “多谢世子夫人,小的们在院外候著,世子夫人有事儘管吩咐。” 谢南笙笑著点头。 “夫人,你去亭中坐著吃点心喝茶,奴婢带著嬤嬤清点即可。” 竹喧和松闹自小跟著谢南笙,识得不少字,也算得一些数目。 谢南笙没有拒绝,总是要让她们锻链一下,日后还有不少数目需要她们帮著看。 “好。” 竹喧和松闹遇到拿不准的就回过头问谢南笙一句,两杯茶下肚,也才清点了十个箱子。 傅隨安站在院门口,看著院中大大小小的箱子,心头再次发酸,原本这些嫁妆都是二房的,可如今跟他没有半毛钱的关係。 听晚的嫁妆是二十八抬,其中十几抬都是一些不贵的皮毛或者布料,真正派得上用场的也就几抬,可除了首饰头面,到底也没有十分贵重的东西。 听说藺如之给了几万两压箱钱,田產铺子,首饰珠宝数不胜数,丹青水墨,家具摆件,每一样都价值不菲。 傅隨安心中嘆息,他明明娶了心爱的女子,可却没有想像中的高兴。 “南笙。” 谢南笙听到声音,没有回头,不悦地皱起眉头。 “二公子,世子夫人的闺名,岂是你能唤的?二公子规矩礼仪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不过也是,二公子先前做的那些破事,可不像有规矩之人。” 竹喧早在傅隨安踏进门就注意到了,眼见傅隨安上前,一个箭步挡在谢南笙的跟前。 傅隨安有些羞恼,只是他不想跟一个下人计较。 “南笙,我们之间当要如此生分?” 谢南笙拎起茶壶,慢悠悠倒了一杯茶。 “南笙。” 竹喧侧身闪开,谢南笙抬手往后一泼,茶水正好落在傅隨安的脸上。 “二公子既然没有规矩,那我这个大嫂便教教你。” 傅隨安不可置信地看著谢南笙,她居然当著下人的面用茶水泼他,还自称大嫂? 她不是对他情根深种吗? 怎会如此? “你在怨我?” 第85章 丟出去 谢南笙嗤笑出声,她从前还真不是一般的瞎,竟然看不穿傅隨安那点偽装。 “我知道你对世子没有感情,嫁给世子不过是碍於形势,此事都是我的错,可我是真心想要娶你,你为何就是不愿意再等上一等?” 秦年推著傅知砚到了院往外,正巧听到傅隨安这话。 秦年眉头忍不住皱起来,下意识看了世子一眼。 傅知砚摩挲著手中的扳指,四下看了一眼,小廝都离得远远的,不会损了她的声名。 “世子,我们进去吗?” “等一会。” 傅知砚一脸平静,可手上的动作却是越来越快。 院中的下人都停了下来,竹离轩的嬤嬤皱著眉,好在世子夫人將旁人赶出去了,不然要是被人听到二公子这番话,世子的脸面往哪里放? 谢南笙拎起茶壶起身,直接朝著傅隨安挥过去。 傅隨安侧身一躲,白玉茶壶在他脚边碎开,她当真是半点都不收力。 “傅隨安,你怎知我对世子没感情?还有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我等你?如果不是你偽装太好,你连我谢家的门都进不去。” 白玉茶壶没有摔在他脸上,可傅隨安觉得脸一阵一阵的疼。 百两银子,谢南笙说扔就扔。 “太傅和行舟兄曾经夸过我才华横溢,你这般说,岂不是说他们有眼无珠?” “他们不是有眼无珠,他们只是没想到你是披著人皮的畜生,他们夸的更多的人是世子,而不是你这个偽君子。” 傅知砚脸色惨白,谢太傅提及傅知砚,称讚的言语不曾重复过,还透著可惜。 谢行舟更是直言天妒英才,甚至还几次让他同傅知砚问好。 垂在身侧的手收紧,屈辱將傅隨安笼罩。 “世子才高八斗,风度翩翩,他不会如你一样,做尽噁心事,满嘴仁义话,心思比墨黑。 到底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觉著我不是甘心选无暇的美玉,而去挑一块不值分文的破石头?” 傅隨安羞地往后退了两步,儘管他不是头一次从谢南笙嘴里听到如此不堪的话,可每一次,他都不愿相信。 因爱生恨? 傅隨安心都在颤抖,一脸受伤地看著谢南笙。 “南笙。” “竹喧,去跟父亲说,二公子不懂规矩。” 竹喧正要迈步,傅隨安先一步开口。 “大嫂,你可满意了?” 谢南笙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著傅隨安,眼神一片冰冷。 满意? 傅隨安死在她面前,她都不会满意,她不会忘记傅隨安死前说的话。 “不滚吗?难不成你对我的嫁妆起了心思?” 傅隨安脸色更加难堪,还有一点心虚,他当初要娶谢南笙,一是为著谢家的人脉,二確实是为了她的嫁妆。 藺如之是京中最富裕的世家夫人,手中的铺子田產无数,一年的银子进项不知几何。 可谢南笙直接点出来,下人如何看他? 傅隨安重重呼出一口气,想起李氏交代的话,傅隨安的態度又软了下来。 “大嫂,你误会了,大伯母已经处罚,母亲知道错了,她到底是长辈,你劝一劝大哥,让大哥莫要再跟母亲计较。” 以傅知砚的性子,他肯定不会低头,谢南笙作为他的妻子,势必要送些东西去赔罪。 傅隨安知晓,母亲不是想要谢南笙的东西,只是想找回面子,好在下人面前抬起头。 谢南笙嘴角的嘲弄半点不掩藏,不愧是母子,一样的不要脸皮。 “夫君没错,二公子想劝,出门右走。” “找我?” 森冷的声音响起,傅隨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后背一阵寒凉。 “大哥,我只是找大嫂说两句话。” “秦年,他吵得我头疼,將他丟出去。” 秦年上前,一手揪著傅隨安的衣领,一手捂著傅隨安的嘴,当著下人的面將傅隨安丟在院门口。 “二公子,世子身子不好,世子夫人软弱好说话,你別总到两人跟前晃悠,二房要是缺银钱,大可以去问府中的主母要。” 秦年站在院门口,叉著腰看著地上的傅隨安。 周围的小廝看了过来,秦年什么意思,二公子莫不是覬覦世子夫人的嫁妆? 二房少夫人的嫁妆,他们可都知道有多少,当时他们还帮著抬回二房,忙活半天,连杯茶都没有。 二公子莫不是觉得世子夫人刚进府,脸皮子薄,以为凭他三言两语就能要些好东西? 这都是什么话? 几人纷纷低头掩饰其中的嘲讽,二公子毕竟是主子,他们可不能被抓了把柄。 傅隨安脸红脖子粗,屁股还生疼。 “秦年,你胡说八道,我只是关心大哥。” “二公子这话好没道理,世子有世子夫人关心,何时轮到二公子操心?二房的事情一团乱麻,早上二夫人还被斥责,二公子都理不清,还是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免得被人笑话。” 秦年说完不给傅隨安机会,转身进了院子。 谢南笙走下台阶,眉眼弯弯。 “你怎么过来了?” “你要是不想应付他,直接让人丟出去就好。” 谢南笙轻笑,她又不是傅知砚,傅隨安到底还是主子,侯府的下人不敢下狠手,竹喧和松闹可拎不起傅隨安。 似乎是猜到谢南笙心中所想,傅知砚轻声询问。 “你身边除了竹喧和松闹,可还有得用之人?” 谢南笙看了一眼院中的嬤嬤,上前一步蹲在傅知砚的跟前,一手放在椅子把手上,一手落在傅知砚的腿上。 右手触感不一样,谢南笙低头,脸驀地一红,下意识想要缩回手。 可两人已经拜堂成亲,且傅隨安过来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她要是把手缩回来,傅知砚会不会多想? 不行,她可不想刚成亲就跟傅知砚起齟齬。 思来想去,谢南笙的手只往后移了一点,虚扶在傅知砚的膝盖上,掌心一片灼热。 傅知砚的耳垂染上緋红,下顎紧绷,视线落在那只手上。 手先是一缩,可隨后慢慢往下移,放在膝盖上,傅知砚眼底蕴著笑意。 第86章 回门 谢南笙故作平静。 “我还有一个暗卫,负责盯著谢鹤鸣。” “秦年有一个师姐,力气不比秦年小,让她跟著你。” 秦年身形一晃,沉著眉看著傅知砚,师姐过来,那他的地位岂不是要往后稍一稍? 秦年一想到师姐那个暴躁的性子,心里莫名有点慌。 谢南笙点头,没有拒绝,他们是夫妻,她接受他的好意,除了护住自己,也是免他掛怀。 “我都听你的。” “秦年,传信给秦枝。” 秦年不敢反驳。 “好。” 李氏的院子,李氏坐在桌前,捏著笔抄写佛经,不能假手於人,萧婉君只给她三天的时间。 李氏越想越气,这三天她不吃不喝都未必能抄完。 “夫人,不能急,越急错的越多。” 快要抄好,一滴墨落在纸上,糊住原本的字,李氏直接將毛笔丟了出去,上手將纸张撕碎。 “唐氏都离开京城多少年了,府中下人早已不记得二房还有这么一个人,傅知砚分明就是嫉妒谢南笙婚前跟隨安的事,故而变著法子欺辱我们母子。” 荷嬤嬤看著地上撕碎的纸张,一个时辰,夫人抄了十张,只有两张能用,其余都在地上。 “夫人,世子本就没有容人之量,侯爷对他有愧,老夫人偏心得紧,夫人不该跟世子对著来。” 李氏瞪著荷嬤嬤。 “你当我想跟他对著来?新妇敬茶,偏偏漏掉我,他都將我的脸面踩在地上了,还不许我出个声?” “谢南笙成婚前本就和隨安有婚约,他要是计较,他就不该求娶,搞得好像受我们所迫一样。” 荷嬤嬤也不知该怎么劝,夫人的气性越发大。 “夫人,世子都不把侯夫人放在眼里,侯夫人都能忍下这口气,夫人应该向侯夫人学习。” 正厅的僕妇不少,谁都能看到世子不想搭理侯夫人,可侯夫人依旧能保持得体,不让別人挑出一点错处。 態度摆出去了,事后,旁人不会说她半点不好。 “我跟萧氏能比?她是皇亲国戚,她都没把傅知砚放在眼里,她也不需要傅知砚重视她,她握著管家权,府中的下人哪个敢越过她?哪个敢嘲讽她?可我不同,新妇敬茶独独忽略我这个二婶,下人该如何看我?” 荷嬤嬤有些心累,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夫人年轻时候都能將二老爷哄得团团转,怎么如今反倒是不成了? “夫人,世子夫人不给夫人敬茶,夫人若是隱忍下来,下人確实会嘲笑夫人,可他们也会说世子夫人不敬长辈,夫人再装装委屈,一样可以拿捏世子夫人。” 而不是如现在这般,世子当眾说夫人用老夫人威胁他,不敬长辈的人变成了夫人。 李氏好似才想明这一点,紧紧皱著眉头。 “你怎不拉著我?” 荷嬤嬤低著头。 “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一时分了神,没有注意到夫人的举动。” “要你何用。” 荷嬤嬤苦著一张脸,她不是没想著劝,她还扯了夫人的袖子,可夫人甩开了她。 她一个下人,总不好当眾忤逆主子。 李氏气愤,一屁股坐了下来。 荷嬤嬤的话有道理,她不出声,她占理,事情闹大,谢南笙还不是巴巴带著东西过来赔罪? 谢南笙的嫁妆,整整八十八抬,库房的院子都堆满了,隨便一样东西都是金贵的。 哎!失策了。 “不行,你让隨安过来。” 谢南笙心里有隨安,只要隨安三不五时关心两句,她肯定会心软。 谢南笙二人清点嫁妆,没心思关注秋枫院的事,就算知晓,他们也不会放在心上。 洗漱出来,沛儿已经跪在地上。 “我交代你的事,可都记清楚了?” “奴婢明白。” 沛儿退下,谢南笙眸色黑沉,有些事情,母亲该知晓了,免得被有心之人利用。 诗论查到了一点东西,谢鹤鸣又几次让端王失望。 她要想一个法子,让他们狗咬狗,只是在那之前,还需要再做一件事。 谢南笙的手放在桌子上,一下一下轻点,该从何处下手?怎么下手? 傅知砚从耳房出来,在门口没有移动半步,不发出任何声音,直直看著谢南笙。 恍惚回到当年还在谢家私塾,她思考时,手指不是在纸上乱画,就是在桌子上轻点。 唯有思考时,她才会安静两分,其余时候十分活泼,蹴鞠毽子,她都擅长。 有一次太傅刚离开课堂,她就將毽子拿出来,太傅落了戒尺,她踢出去的毽子正好落在返回的太傅头上,稳稳顶在冠上,惹得几人大笑。 后来太傅让她抄了两天书,好似还收了她的毽子,反正自那之后,她课堂上再没玩过毽子。 他也陪她踢过蹴鞠,不过她应该忘了。 傅知砚唇边带著笑意,眼神变得贪婪,心中讥誚。 人的常性,得到就想要得更多,只是他不能太自私,他得给她留一条后路,他不想她后悔。 “阿砚。” 思绪回笼,傅知砚收起情绪。 “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何让狗咬狗。” 傅知砚抬头,昏黄的烛火打在谢南笙的身上,柔和下来。 “那你想到了?” 谢南笙点头。 “计划还没周全,还需要补一点细节,等回门后再跟你说。” 回门。 傅知砚握著手,唇边的笑意有些苦涩,她会失望的吧。 “那早些休息。” 谢南笙起来的时候,床边已经没有人,竹喧走进来。 “夫人。” “世子在院中?” “夫人,世子天不亮就出门了,世子让夫人先回谢家,让夫人在谢家等他,不管多晚,他都会去谢家接夫人回府” “世子可说是什么事?” 谢南笙有些担心,究竟是什么事,能让傅知砚天不亮就出门,甚至都来不及跟她说一声。 “不曾,世子离开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秦年也是一脸严肃。” 竹喧小心翼翼看著夫人。 “夫人,先梳洗更衣,早膳已经备好。” 府门口,管家安排了两辆马车,后面一辆马车全是傅知砚和安国侯夫妇让人准备的回门礼。 谢南笙眉头微皱在一块,看了一眼府门口,总觉得忽略了什么,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马车才驶出一小段路,谢南笙猛地睁开眼睛,她知道哪里不对了。 “停车。” 第87章 两种毒 竹喧不解,凑到谢南笙的跟前。 “夫人,可是不舒服?” 谢南笙脸色苍白,秀眉轻蹙,跟方才出门时完全不同,竹喧才会有此担心。 “不是。” 谢南笙看向松闹。 “松闹,你带著回门礼先回谢家,我跟世子有急事,你同母亲跟祖母说,让他们莫要担心。” 松闹点头,撩开帘子下了马车,走向后面的马车。 “夫人,我们要去哪里?” “苏家,去找苏二公子。” 谢南笙不知道傅知砚去了何处,联繫不到秦年,苏珩或许会知道。 竹喧也猜出了一点,定是跟世子有关。 苏珩听到下属来稟,还以为自己听岔了,新婚回门的日子,谢南笙怎么过来了? 阿砚没能跟著一块回去,心中来气,来找阿砚的? 可谢大姑娘不是这样的性子,而且阿砚也不在苏家。 苏珩心中百般猜想,赶忙让小廝將人请到前厅。 “南笙,你怎么过来了?” 谢南笙站起来,开门见山,没有跟苏珩绕弯子。 “阿砚怎么了?” 苏珩心底微微有些震惊,不过面上不敢表露出来,疑惑地看著谢南笙。 “我不懂你的意思?阿砚不在府中?” 谢南笙抬眸,认真地盯著苏珩。 “苏公子,你不必瞒我,大婚那日还有別的事,对不对?” 谢南笙的目光很直白,苏珩自认为没有傅知砚那么大的本事,他的谎言没有那么精湛。 而且,他也存了一点私心,他希望阿砚好。 “你先坐。” 苏珩收起脸上的神情,挥手请谢南笙坐下。 谢南笙在苏珩的下首坐下,指尖绞著袖子,忍不住紧张起来。 “老夫人送给阿砚的玉佩,被人动了手脚,玉佩上的药让阿砚毒发,阿砚还没出门就已经吐血,只是他不想让端王达成目的,故而吃了岳老留下的丹药。” 苏珩没有將傅知砚跟他说的那话告诉谢南笙,阿砚不愿她內疚,他不能帮倒忙。 “毒发?” 难怪她昨晚闻到了一点铁锈味,可等她想仔细嗅一嗅,秦年端著汤药走了进来,阿砚还不小心撒出来一点,她赶忙拧了帕子替他擦乾净。 如此一折腾,她哪里还记得那点异样。 他早早出门,不是因为有事,而是他已经坚持不住了,他不想让她看到,也不想她跟著担心。 掌心多出几条掐痕,谢南笙的眼眶已经有水汽,一双杏眸浸润在水里一样。 苏珩皱著眉,本不该他多嘴,可是话已至此,阿砚要是怪罪,他死皮赖脸凑上前,他不会真的狠心跟他断绝关係。 “阿砚身子弱是因为有人给他下了毒,他体內有两种毒。” 谢南笙再睁眼后,她就知道傅知砚的病不是表面上的那样简单,也想过有人下毒,但是她没想过,竟有两种毒。 “神魂蚕丝使其腿脚发软,久而久之站不起来,可是下毒之人贪多贪心,又或者是怕一种毒要不了他的命,同时给他下了另一种毒,也算他命大,体內两种毒相互压制,让他还能喘一口气,也给我们爭取时间。” 谢南笙眼眸彻底沉下,原来如此。 “你方才说的丹药?” “丹药是岳老炼製的,毒发时可以暂时压製毒素,让阿砚看起来跟平时一般无二,可药效一过。” 苏珩没有继续说下去,谢南笙也能明白。 “药效一过,比毒发还要难受。” 苏珩点头,手紧紧扣著身下的椅子把手。 谢南笙唇线绷直,战场上的明枪暗箭好躲,后宅的阴私手段防不胜防。 如果下毒之人是萧婉君,彼时傅知砚不过十一二岁的孩童,即使有老夫人庇佑,一个当家主母,想要动点手脚,根本不是一件难事。 “另外一种毒是什么?” “岳老还没查出来,岳老这些年一有空就各地游歷,为的就是阿砚体內的另一种毒。” “他在何处?” 谢南笙声音很低,他逃出京城,在眾人都以为他殞命的情况下,好好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其中的艰难难以想像。 眼眶发酸,心头压著一块石头,努力將泪意逼回去。 苏珩带著谢南笙到了別院,秦年衝著苏珩拧眉。 “別看我,你家夫人自己找上门的,她很机灵。” “秦年,先不要告诉世子。” 秦年点头,转身回去,跟门神一样站在主臥门口。 谢南笙走到偏厅,傅知砚在主臥,她坐在窗前,看著主臥的方向。 苏珩没有离开,陪著谢南笙待在偏厅。 夫妻俩还真奇怪,一个拼命瞒著,一个急得眼眶发红,可真到了这里,她竟能压下情绪不去看阿砚一眼。 苏珩想不明白,要不说人家是夫妻。 “苏公子,下毒的人是端王?” “八九不离十,不是端王这个变態,就是萧婉君那条毒蛇。” 傅知砚不把萧婉君放在眼里,苏珩有样学样,他连一句小姨都没唤过。 他有时候甚至想,如果不是萧婉君非要嫁给安国侯,阿砚的身子骨不会这么弱。 安国侯府的门第不低,隨便娶进来一个继室,哪怕是不待见傅知砚,但是老夫人也能压制住。 可萧婉君是郡主,皇亲国戚,仿佛就是一个死循环。 “疯马的事情,怎么样了?” “太子派人去刑部盯著,一通棍棒招呼下,那个人什么都招了,马確实是他的,有人以他家人的性命相逼,让他配合闹上一闹。” “疯马从端王府出来,那不是自相矛盾,不就是摆脱了端王的嫌疑?” 苏珩嘴角掛著笑,他一开始也是这样认为的,可阿砚不是他们。 “所以,今日端王不如昨日紧张了。” 谢南笙后知后觉,一下子反应过来。 安国侯府的事和著火让端王陷入被动,端王连夜想法子应对,不等端王发力,他身上的嫌疑被抹掉。 放下心防,再次出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偏厅安静下来,谢南笙看著对面,无意识绞著手中的帕子。 主臥內,傅知砚唇色惨白,坐在浴桶,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药浴的水汽。 第88章 晚霞 傅知砚紧闭双眼,双手摊在浴桶边上,手指抠著浴桶边,乌黑的秀髮披散在后背,浴桶中的药浴跟青丝一个顏色。 汗水从胸腔滑落,滴在药浴中,溅起一点不明显的弧度,胸腔轻轻起伏。 常年不外出,加之本身就白,裸露在外的肌肤竟跟女子一般,白皙无瑕,唯一不同,便是上面的七七四十九根针。 银针从肩膀一直到胸腔之下,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只刺蝟。 岳老坐在一旁,旁边的桌子上放著瓜果点心,温著一壶茶水,还有一碟早上刚炒好的香瓜子。 “还真是能忍。” “我怕大喊大叫,嚇到你老人家。” 傅知砚薄唇轻启,声音沙哑低沉,有点久病缠身之人那味道,好似多说两句话都能晕过去。 “你还不嚇人?” 岳老將瓜子放下,恨铁不成钢看著傅知砚,恨不能一枚银针扎在他的脑子上。 “我才出门几日,你就弄成这幅样子,你大婚当晚,我收到秦年的飞鸽传书,饭来不及吃,衣服来不及收拾,骑上马就往回赶,生怕慢一步被你累及,你要是突然这么没了,我的一世英名毁了不要紧,到了地府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你祖父。” 岳老跟老侯爷是挚友,两人差了十岁,老侯爷喜爱丹青水墨,岳老喜欢药草药理,可两人却十分谈得来。 因著岳老无心朝堂,老侯爷不想这段友情掺杂別的东西,故而没几人知道二人的关係。 “你放心,祖父不会怪你。” “他当然不会怪我,只是我没脸到他跟前討酒喝,你祖父也是,临终前非要把你託付给我,他也不考虑一下,我一把年纪了,哪里经得起你这么折腾。” 傅知砚喉间溢出一点笑,缓缓睁开双眼,眼下一片乌青,疲惫不堪。 “岳老,你看著,比我都年轻。” “打住,你別捧高我,我年纪大了,但是脑子不糊涂,心里门清。” 傅知砚皱著眉,痛得呼出一口气,半晌都缓不过来。 “你別动,这些年,还没痛够?” 傅知砚没动,那点笑意牵扯到胸口。 “什么时候,带你的新婚妻子过来,让我看一下?” 傅知砚抬眼,她应该已经回到谢家了,不知道心中会不会怨他。 大抵是不会,她如今很懂事,没有从前的恣意。 她心里应该会有一点担心,谢家二房不知道会不会以此暗讽她,还有谢鹤鸣。 思及此,傅知砚眼中滑过心疼,他倒是寧愿她一直都像从前一眼,可是她经歷了什么,让那双好看的眸子多了一抹悲戚。 昨晚他险些压不住喉间的血气,故意撒了汤药,趁她洗帕子的间隙將血水吐在汤碗中,好在汤药的味道足够霸道。 他也想等她起来同她说一声,可是他高估了自己,或者低估了丹药的反噬。 “她还不知道我的身体情况。” 傅知砚所言,不是指身子上的虚弱,而是体內的症状。 岳老翻了个白眼,伸手捋了一下鬍子。 “她不知道,你就告诉她,婆婆妈妈,一点都没有你祖父当年的风范。” 傅知砚心中苦涩,他若是如祖父一样,有个强壮的身子,他也不会犹犹豫豫。 “岳老,她的烦心事不少。” “你的糟心事也多,如此一来,你们两个还真是相配,谁都不嫌弃谁,谁都不拖累谁。” “她没有拖累我,可我会拖累她。” 岳老实在听不下去。 “打住,我都说我能治好你,到头来,你还是不信我?” “我要是不把你治好,百年之后,墓碑上改成傅姓,如此跟你祖父也有交代。” 傅知砚苍白的脸上浮现一点笑,想摇头但是忍住了。 “岳老,你不必著急。” “我不急,我怕你急,娇妻在怀,你又不是神仙下凡,忍得了一时忍得了一世?” 岳老说著,轻笑出声,玩味地看著傅知砚。 “你別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早就图谋不轨了吧。” ······ 傅知砚闭上眼睛,痛得不想说话。 “无妨,我都懂,你不用解释。” 眼看时辰差不多了,岳老拔了几根银针。 “秦年。” 秦年提著准备好的药浴走进来,小心翼翼將傅知砚扶起,换药浴再將人扶回去。 “第二遍汤浴,等会再换一遍,银针拔出,只能暂时止住,还要再泡几日,此次的凶险才算是过去。” “你不要逞强,该示弱就示弱,苦肉计很好用。” 岳老的声音跟蚊子一样,嗡嗡传进傅知砚的耳朵,傅知砚没有回答,只眼皮轻轻动了一下。 秦年提著木桶看了傅知砚一眼,转身出去。 酉时一刻,太阳早已西斜,谢南笙站在偏厅门口。 “世子如何了?” “夫人放心,岳老在里面。” 谢南笙刚从苏珩嘴里知晓岳老的身份。 上辈子,她嫁到安国侯府十年都不知道还有岳老这一人物,安国侯应该也不知道,不然如何瞒得过萧婉君? 街上莫名出现的暗卫,她方才试探过,那不是苏珩的人,似乎也不是太子的人。 能在萧婉君的眼皮底下金蝉脱壳,傅知砚並不简单,只是他的本事好像比她料想的厉害。 谢南笙点头,坐回椅子上。 酉时三刻,太阳落山,天边镀上一层緋红,映照在院子中。 主院的门终於被打开,谢南笙蹭的一下站起来,直直盯著门口。 傅知砚才到门口,一眼看到站在对面的女子。 谢南笙一身杏色广袖长裙,里面一件肉粉色襦裙,太阳的余暉落在她的脸上,散发出一丝柔和,满含笑意地望著他。 隔著院中不远不近的距离,傅知砚望著谢南笙,心头泛起暖意,手指头蜷缩在一块。 那颗早已被拨乱的心调皮地上下跳动,好似在嘲笑傅知砚,他如何压制,都越不过它,此情此景甚至不能压制它分毫。 谢南笙笑著走上前,温声软语。 “阿砚。” 谢南笙一扫之前的担心,也没有开口询问情况,甚至都没有多往他的腿上看一眼,跟昨日的相处一般。 他不想让她掛念,他不愿提起,那她只当『不知』。 傅知砚看向苏珩,后者一脸无辜,抬头看著晚霞。 “阿砚,祖母和母亲还在府中等我们。” 岳老倚在门边,视线在两人身上徘徊,难怪臭小子动心,换谁能顶得住? 第89章 侯府来人 太阳已经彻底下山,眼看就要天黑了,藺如之怎么都坐不住,在晚香堂的正厅里走来走去。 “母亲,会不是知砚出事了?” 藺如之不想往坏处想,可是她问过松闹,松闹再三保证南笙一切都好,一行人到了半路,南笙才让松闹先行回来。 依著松闹所言,知砚很细心,敬茶那日会站在南笙的身边,不让南笙给李氏敬茶,甚至还为了南笙將傅隨安那个渣渣赶走,如此哪怕是再忙,也不会不等南笙起床就带著隨从离府。 唯有一种可能,藺如之想到傅知砚的身子,眉头忍不住皱起来。 老夫人眸色尚浓,一手扶著椅子把手,眉心的愁绪不比藺如之淡。 “如之,你先坐下。” 藺如之在老夫人的身旁坐下,一颗心却没有隨著她的坐下而稍稍宽心,反而在她胸口上下跳动。 “南笙说过会回来,那便一定会回来,你一会再问她,万不可先乱了阵脚。” 贺嬤嬤撩开珠帘走进来。 “老夫人、夫人,二夫人过来了。” 老夫人隱去眼底的情绪,衝著贺嬤嬤点头。 很快,同样一脸著急的赵嫻静走进来,问好之后挨著藺如之坐下。 “母亲、大嫂,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南笙和世子怎么还没回来,会不会?” 赵嫻静故意只说半截,藺如之揪著帕子,担忧又浓了两分。 “不许胡说。” 老夫人出声打断赵嫻静的话,抬眸看了赵嫻静一眼。 赵嫻静心里不得劲,放在双腿上的手收紧,到底是血缘重要。 大房是老夫人的血脉,藺如之的身世不如她,可老夫人仍旧將管家权交给藺如之,丝毫没问过她的意见。 如今谢鹤平离世了,老夫人仍旧重视藺如之,甚至不容她刺激半句。 心凉,赵嫻静的心越发的凉,老夫人所作所为,焉能怪二房不安分? “儿媳关心则乱,並无別的意思。” “嗯,且再耐心等上片刻。” 赵嫻静看向藺如之,拉起藺如之的手。 “大嫂,不若派个人去安国侯府问上一句,或者让人出去打听一下,总好过在这里乾等。” 赵嫻静说完,看向上首的老夫人。 “母亲,你说呢?” 老夫人手中盘著佛珠,竭力压下心头的情绪,平静回望。 “不可,安国侯府以为他们二人在谢府,贸然派人去安国侯府,恐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著人去打听,外人不知其中內情,会惹人嘲笑,將来清若出嫁,婆家若是有心拿捏,恐有样学样,到时候为难的就是清若,南笙从来不说假话,且再等上一等。” 谢老夫人说完,慢慢吐出一口浊气,余光扫了赵嫻静一眼,只见其似在认真思考方才的话。 “嫻静,母亲说得对,万不可透露出去。” 藺如之没有深思老夫人话中的弯绕,可她知晓今日的事情要是传出去,外人恐会说安国侯府不重视南笙,虽然只言片语伤不了身,可没得给人话题白说。 赵嫻静一时没想到谢清若,只是老夫人说的也有道理,清若的婚事,他们做父母的不能做主。 不知將来那人给她安排怎样的婆家,若真有心拿捏,她怕是会悔得肠子发青,毕竟是她亲手將把柄递出去的。 想到谢清若,赵嫻静的心一阵一阵的疼。 过敏两三日了,脸上的红肿虽然褪了点,但也只是一点,嘴唇上的伤口就没好过,时时刻刻有丫鬟守著,不然都不知要留下多少疤痕。 她瞧著清若难受痛苦的模样,恨不能替她承受,不过两日,憔悴消瘦了一圈。 老夫人和藺如之只让嬤嬤去瞧了一眼,送了点补品,之后再没问过,赵嫻静如何能不怨? “母亲说的是,我一时想岔,可他们要是不回来,那可如何是好?眼看天快黑,他们还未回府,安国侯府要是著人来问,那该如何应答?” “等他们过府再说。” 老夫人闭上眼睛,手中的动作快了些许,南笙不是没有分寸的孩子,今日的事情,怕是也不简单。 老夫人只盼不是跟傅知砚的身子有关,可她也知晓,她在自欺欺人。 知砚早早离府,除了不想让南笙跟著担忧,怕也想瞒著暗地里的牛鬼蛇神,安国侯府的人若是过来,也是麻烦。 贺嬤嬤再次走进来,一脸严肃地走到老夫人的身边。 “老夫人,安国侯夫人的贴身嬤嬤过来了。” 老夫人睁开双眼,抬眼瞬间已经收拾好情绪,余光瞥了赵嫻静一眼,心中已经有成算。 赵嫻静装出一脸著急的模样,还有一点懊悔,似是她不该提及安国侯府。 “母亲、大嫂,我不该多嘴。” 老夫人心里门清,看向两个儿媳。 “一会,仔细舌头,別让人抓了把柄,平白给南笙惹麻烦。” 藺如之眉头皱在一块,紧张地点头。 “母亲,我们明白。” 赵嫻静低著头,在二人看不见的地方,嘴角盪开一点弧度。 “贺嬤嬤,將人带进来,仔细招待,莫要让人觉得被轻视。” 贺嬤嬤跟在老夫人身边多年,主僕两人的默契不错,立即心领神会。 那就是不让人有单独同旁的丫鬟小廝说话的机会,更不能让人有机会四下查看,不能让人从旁人的嘴里知晓大小姐和世子的事。 不多时,贺嬤嬤將纯嬤嬤领进来,纯嬤嬤几不可查鬆了下眉头,谢府的下人还真囉嗦,一路上拉著她说个不停,她的耳朵都要发麻了。 “谢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天色將晚,我家夫人掛念世子同世子夫人,老夫人的嬤嬤也著人问了几次门房,夫人恐老夫人担心太过,特让奴婢前来问上一嘴,世子和世子夫人何时回府?” 纯嬤嬤脸上一派恭敬,丝毫不给自家主子招黑。 赵嫻静心里冷笑,她没有將事情宣扬出去,但是也不想让谢南笙好过,萧婉君毕竟是继母,她可不会心疼傅知砚,刁难起谢南笙,自然不用思索太多。 藺如之下意识看向老夫人,老夫人脸上掛著笑。 “小两口用过午膳,正在南笙的院中休息,我正要让人去唤二人前来用晚膳,且等他们吃过晚膳,再让他们回去。” 纯嬤嬤站在中间。 “谢老夫人,既然世子在世子夫人的院子,可否让人带老奴过去一趟,如此奴婢回府,也好同夫人交代。” “你且在此等著,我让人去唤他们前来。” “谢夫人,如此怕是不妥,奴婢是下人,怎能让主子过来见,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戳我家夫人的脊梁骨。” 有道是继母难做,纯嬤嬤装出一副谨慎的模样。 老夫人和藺如之还不能反驳,不然將来有什么话舌,旁人只会猜测是她们有心找事,到最后还是要扯到小夫妻的头上。 老夫人手上动作停了下来,直直看著纯嬤嬤,藺如之揪著帕子。 赵嫻静面上紧张,心里却是畅快无比,不愧是侯夫人身边的嬤嬤,三言两语就能堵住老夫人和藺如之的嘴。 “谢老夫人,奴婢的要求可是很为难?” 老夫人心中有所猜测,心里止不住失望。 第90章 巴掌 “纯嬤嬤,你要见我们?” 谢南笙推著傅知砚站在门口,看著屋內的纯嬤嬤。 老夫人和藺如之鬆了口气,赵嫻静的神色则是不太好,侧头看向身后的嬤嬤。 赵嬤嬤一脸不解,不动声色轻摇头,她亦是不大清楚。 依著二夫人的吩咐,已经派人在正门和侧门守著,只要大姑娘和世子的马车回来,他们的人立即就会发现,之后再不小心弄出点动静,坐实二人早上不曾回府的事。 虽然不会传出府,可大姑娘回到安国侯府,还是要同侯夫人解释清楚。 他们猜测大姑娘肯定不会说实话,如此侯夫人跟大姑娘之间必然有隔阂,只要侯夫人三不五时找大姑娘麻烦,他们也是欢心的。 可是,大姑娘和世子突然出现,莫不是有神人相助? 纯嬤嬤眼中快速滑过一抹诧异,不过也只是一瞬的事,她恭敬转过身。 “世子、世子夫人,夫人掛念你们,特意让奴婢走一趟。” 谢南笙推著傅知砚走进来,立在纯嬤嬤的身旁。 傅知砚泛著冷笑,声音讥讽。 “知情的,知道侯夫人关心我们夫妇二人,不知情的,还以为侯夫人不知礼数,回门的日子派个贱奴过来催,也不怕被人笑掉牙齿。” 纯嬤嬤脸上的笑容僵住,微微躬著身子,世子脾气不好,自来不给夫人面子,甚至连表面的功夫都懒得装,又怎会给她一个下人面子。 “世子。” “你想说祖母也掛念我?可要我找人將祖母身边的嬤嬤唤过来?” 纯嬤嬤的话被堵了回去,小心翼翼看著傅知砚,眼下情况,只得说好话。 “世子,夫人也是担心你们,並没有旁的心思。” “嗯,待傅序墨成亲回门,我自会跟她好好学习,想来侯夫人也明白我的心思。” 纯嬤嬤被噎住,已经笑不出来,谢府有人传信,只说礼到了,世子跟世子夫人还未回府,夫人才让她来一趟。 “世子,夫人当真没有別的心思,夫人只是关心世子。” “纯嬤嬤,你这话,我听不懂了,她让你过来便是关心我,我不过是想效仿她,你几次说她没有別的意思,难不成我有別的意思?还是在你心里,我便是这般蛮不讲理之人?” 纯嬤嬤心驀地往下沉,深深嘆气,世子摆明是想以此揪住夫人的辫子,亦是知道她现下说多错多。 既如此,唯有快点离开。 “世子,都是奴婢蠢笨,说错话。” 话落,纯嬤嬤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两巴掌,一边脸一巴掌,半点都没有收著里力气。 她一个奴才,本就无甚尊严可言,事事都依著主子,好与坏都跟主子脱不了关係,主子不落人话舌,她挨两巴掌算得上什么事。 谢南笙微微愣了一下,萧婉君身边的人是当真不错,有脑子亦忠诚,明知再扯下去没有半点溢出,下手一点都不犹豫。 难怪傅知砚会著了道,谢南笙心疼的看著轮椅上的傅知砚。 “奴婢先行回府。” 纯嬤嬤行礼退下,赵嫻静有些咋舌,依然想不明白为何无人来知会她一声。 “南笙、世子,好在你们及时回来了,不然还真有点难应付。” 谢南笙目光落在赵嫻静的身上,有些不赞成赵嫻静的话。 “二婶,你糊涂了,我跟世子一直都在雁榭轩休息,不曾离开半步。” 谢南笙嘴角勾著笑,眼底却带著一抹冷意。 苏珩提前让人到府门口瞧了一眼,眼瞅著正门侧门都有婆子看著,鬼鬼祟祟的样子,心中生疑,跟他们吐露了一嘴。 傅知砚让苏珩將左侧门的婆子引开,秦年翻墙进来开门,待几人进府后,苏珩让人驾著马车离开,前前后后不过半刻钟的事情,这才没被赵嫻静的人发现。 赵嫻静脸色有些不虞,略有尷尬。 “你说得对,二婶糊涂了。” 手中的帕子变了形状,心中怎么都不舒服,尤其老爷和清若都因著谢南笙受伤了,而谢南笙和傅知砚好好地站在这里,更让她喘不过来气。 “二婶,清若呢?怎不见她的身影,也不见二叔,二叔还未下值?” 谢南笙生怕赵嫻静太舒服,往她心口又插了两刀。 “清若过敏,眼下还不能出门,你二叔还有公务。” 谢南笙笑著哦了一声,假装没有看到赵嫻静越来越难看的神色。 谢南笙的手落在傅知砚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傅知砚余光看著女子的葇夷,眉眼染著笑意,看向老夫人和藺如之。 “知砚见过祖母、母亲。” 声音温润如玉,如清风拂面。 藺如之上下看了傅知砚一眼,眼神询问谢南笙,眼见著谢南笙几不可查摇头,藺如之才將心放下。 “好孩子,晚膳都准备好了,有什么话,用过膳再说。” “母亲,不急,阿砚怜我掛念你们,说在府中住上一晚。” 藺如之闻言,自是喜不自胜,她的娇娇出嫁那日,她就盼著回门,她有好多话想同她说,亦有好多话要问她,她方才知晓时间来不及,心里还有一点难过。 “母亲,你听到了吗?” 藺如之转头看向老夫人。 “嗯,听到了,都听到了,你姑爷会疼人。” 藺如之噗嗤笑出声,被老夫人逗得有些不好意思。 “用膳。” 晚膳过后,月亮已经爬上枝头,谢南笙正要跟藺如之说几句话,谢鹤鸣的小廝寻了过来。 “大姑娘,二老爷有几句话要叮嘱你。” 藺如之鬆开谢南笙的手。 “你先去找你二叔。” 谢南笙点头,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傅知砚。 “阿砚,你回院中等我。” 谢南笙嘴里的等字,钻入傅知砚的心口,有些酥酥麻麻。 “好,我等你。” 第91章 戳心窝子 谢南笙进了书房,屋中飘著一股药味,抬眸看著坐在书桌前的谢鹤鸣。 “二叔,你身子不舒服?” 谢南笙状似不知,关切问出口。 谢鹤鸣的神情有一点僵硬,膝盖和头隱隱传来痛意。 “偶感风寒,无甚大碍。” “原来如此,二叔可要照顾好身子,祖母年纪大了,临川还小,以后少不得要仰仗二叔。” 谢鹤鸣嘴角抽了抽,好在谢南笙不知他受伤的事,不然听著这语气,他定会认为谢南笙故意讥讽他。 “南笙,都是一家人,你这话就有些见外了。” 谢南笙在谢鹤鸣的对面坐下,眸光扫了一圈。 “二叔,你的头怎么了?” 谢鹤鸣的额头还有一点红肿,谢南笙的眼神那么好吗? “没事,你成亲,二叔高兴,多喝了两杯,不小心磕在门上。” “二叔对南笙的疼爱,南笙都记在心里,想来等清若成亲时,二叔怕是更加高兴,到时可要小心些。” 谢鹤鸣突然就不想聊下去了,谢南笙莫不是故意的? 他身上的伤,他做不得主,清若的婚事,他更没有选择的余地,谢南笙每一个字都似在嘲笑他。 戳心窝子。 “且不说此事,二叔叫你过来,是有事情问你。” 谢南笙低头收敛了情绪,一双杏眸染上少许疑惑。 “二叔请说。” 谢鹤鸣慈爱地看著谢南笙,摆出一副长辈关心晚辈的姿態。 “世子待你可好?” 谢南笙脸颊有些羞红,就著谢鹤鸣的话点头。 “二叔,世子待我很好,我才进府就被李氏母子刁难,世子出手替我教训了他们。” 谢南笙仔细说了两句,傅知砚如何回懟李氏,如何將傅隨安丟出去。 谢鹤鸣温和地笑著,一只手放在膝盖上,小心翼翼地揉著。 “如此就好,你父亲在天有灵,肯定会欣慰。” 谢南笙冷笑,父亲和兄长要是在天有灵,那就该夜夜扰得谢鹤鸣不得安寧才是。 “二叔记掛父亲,父亲泉下有知,定也会保佑二叔。” 谢鹤鸣笑容有些僵,他可不想谢鹤平记掛他,一个下了地府的人,千万不要惦记他。 “南笙,你们大婚那日,有人上门闹事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得亏太子和苏公子合伙將人赶走了,不然少不得要闹一番笑话。” “二叔说得没错,苏公子跟太子確实帮了大忙。” 谢鹤鸣將话题引到太子的身上,眼底思绪翻转。 “只听闻苏公子跟世子的感情不一般,眼下一瞧,世子跟太子的感情,倒也不错。” 谢鹤鸣说著,眼睛一瞬不瞬盯著谢南笙,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姑娘,肯定瞒不过他。 “南笙倒是不知,南笙只知道世子跟苏公子关係匪浅。” 谢南笙没有否认,但是也没有顺著谢鹤鸣的话,反正她说的也不是假话。 谢鹤鸣眸色如窗外的夜色,昏黄的烛火照在眼里,明暗相交。 “你不知?世子没同你讲过?” “不曾。” “那你不曾问过世子?” 谢南笙抬眸,似是不太明白谢鹤鸣此言的深意。 “二叔,我才入府两日,昨儿个一整天都在清点嫁妆,且世子不曾问我与谁交好,我何必多问,平白惹得世子心烦。” 谢鹤鸣无法反驳。 她才入府两日,她要是多嘴多舌,岂不是平白惹人厌烦。 她的婆母定然不会真心待她,世子是她在府中唯一的依靠,她要是再跟世子离心,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谢南笙身为谢家女,做不出这种蠢事,可他怎能问出这种蠢问题? “二叔,你是有话要问世子吗?他就在雁榭轩歇著,可要我唤人让世子过来一趟?” 谢南笙扑闪著大眼睛,一副不懂谢鹤鸣的模样。 谢鹤鸣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发抖,谢南笙要是將话捅到傅知砚跟前,他的膝盖怕是又要废。 “没有的事,二叔只是关心你,今夜的谈话,你且放在心上,莫要让世子觉得谢家人不放心他,以免你们二人因此生出齟齬。” “南笙知道了。” 谢南笙眼底勾出一抹嘲讽,在谢鹤鸣看不见的地方,手指勾著帕子,一派镇定自若。 谢南笙离开,谢鹤鸣撑著身子起来,已经擦了药酒,膝盖怎还生疼,活像有人用针在膝盖处来回拔出插入,又如万只蚂蚁啃食。 谢南笙真不知道傅知砚跟太子之间的关係,还需要再等一段时间,他才好继续试探。 幸好闹事的男子都已经交代清楚,殿下身上的嫌疑洗净,暂时不会迁怒於他。 谢南笙走出院外,抬头看著天,月亮都没出来,天黑得可怕。 “竹喧,去跟母亲说,世子身子不舒服。” 谢南笙想直接去藺如之的院子,可是她刚从谢鹤鸣的书房回来,怕有人多想,故而只能以傅知砚为藉口,让藺如之走一趟。 谢南笙回到雁榭轩,傅知砚坐在廊下,亦如下晌的时候,他一眼就能看到她。 “你怎不在屋中等?” “屋里有些闷,出来透透气。” 谢南笙示意松闹將窗户打开,隨即推著傅知砚往屋里走去,哪里就是闷,分明是他在她的闺房待得不自在。 “二叔问我,你跟太子之间的关係。” 傅知砚笑著抬眼。 “你怎么说?” “实话实说,我一个刚过门的新妇,知道太多才惹人怀疑。” 傅知砚白皙的俊脸浮现笑意,確实如此,谢鹤鸣虽然一时想不明白,可过后总会觉出一点异样。 “端王怀疑你了。” 傅知砚摸著戒指,缓缓摇头。 “无妨,他从未信过我。” 那倒也是,不曾相信,早就存疑,多加深一点疑惑,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端王的事,苏公子今日同我讲了,你这招很好。” “太子的功劳,同我一个病秧子可没有关係。” 谢南笙眼底涌起心疼,她抬手挡在傅知砚的嘴上。 “不许胡说,病秧子也能比寻常人长寿。” 傅知砚愣住,鼻尖有女子的香气,谢南笙的手挡在唇上,触感柔软。 傅知砚屏住呼吸,往后退了一点点。 “好,我听你的。”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手心,谢南笙后知后觉,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往上移,撞入一双瀲灩的黑眸中。 她刚刚做了什么? 谢南笙的手唰地一下收回去,脸颊染上的红晕跟屋中还没撕下的喜字一个顏色。 傅知砚眼眸含笑,谢南笙眼神躲闪。 蜡烛燃烧发出滋滋的声响,格外的清晰。 第92章 撑住 藺如之带著府医赶了过来,因著担心並未注意到屋中微妙的气氛。 “南笙,知砚怎么了?” 谢南笙抬头看了一眼傅知砚,正事忘记说了。 “晚膳吃得有些急,有些积食。” 傅知砚顺著谢南笙的话点头,伸手捂著肚子。 “劳烦母亲跑一趟。” “知砚,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藺如之也反应过来,转头看著府医。 “你开一剂药方,一会我让人熬了汤药端给世子。” “是。” 府医跟著藺如之身边的嬤嬤一块退下,松闹和竹喧退到门口。 “南笙,怎么了?” 傅知砚大约猜到谢南笙想什么,转动轮椅正想出去,谢南笙一把拉著扶手,轻声开口。 “阿砚,你不必出去。” 傅知砚抬头望向谢南笙,眸间微动。 傅知砚放开手,握著手中的戒指,迎著谢南笙的目光点头。 藺如之见状,不免紧张起来。 “南笙,到底何事?” 谢南笙拉著藺如之坐下,神情有一点忐忑,吸了一口气。 “母亲,不管我说了什么,你都要撑住。” 藺如之皱眉,目光在二人的身上徘徊,那么艰难的一月,她都熬过来了,眼下还有什么让南笙这般纠结? 莫非真的是知砚的身子出了问题? “你说。” “母亲,二房有二心,我怀疑父亲和兄长的死跟谢鹤鸣有关。” 藺如之手中的帕子落地,站起来,脸色惨白,不可置信的看著谢南笙。 “南笙,你说的可是真的?” 谢南笙面露担忧,握著藺如之止不住发抖的手。 “母亲。” 藺如之嘴唇轻颤,胸腔上下起伏,紧紧回握住谢南笙的手,眼底已经浸湿一片。 夫君跟长子一个月內都没了,那些时日,她的枕头没有干过。 身子一挨到床榻,嗅著锦被中残留的味道,她的心就一阵一阵的疼。 午夜梦回,她恍惚看到夫君就在身边,替她拭去泪水,让她坚强些,她哭著点头,一转眼枕边人已经不见,她抱著枕头挨到天明。 她曾感谢老天爷,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命好的女子,商贾出身嫁得高门,夫君爱怜,婆母开明宽容,可事情发生后,她常常埋怨老天爷对她残忍,那样美好的梦都不让她做完。 南笙的亲事才定下,傅隨安同人苟且的事传遍盛京,她著急上火,梦里祈求夫君和长子泉下有知,护佑南笙顺遂。 好不容易將渣男甩开,得一如意夫婿,她想著总能心安些,以后多些心思在临川身上,助临川挑起谢家门楣。 她以为熬过来了,可眼下居然同她说,夫君跟长子的死並未非意外,也並非偶然,蛇蝎就在府中,披著人皮蛰伏在她身旁,她如何能承受? 藺如之身子瘫软在谢南笙的怀里,泪水模糊了双眼,唇瓣已经咬出血,可她浑然不觉得疼痛,心口还未癒合,被生生挖出来,还刺了好几下。 “母亲,你不要这样。” 谢南笙抱著藺如之,母女两人哭成一团。 傅知砚在身后,看著谢南笙因哭泣而微微耸动的肩膀,眼底眸色越发的黑沉,脖子上青筋涌起。 他想开口劝,可他无从劝起,未经其事,不知其痛,一切安慰的话都是空谈,没有任何用处。 傅知砚挪动轮椅上前两步,伸手撑著谢南笙的脊背,掌心的温度无法让女子停止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藺如之才止住哭声,眼眶红肿,略带歉意地看著傅知砚。 “知砚,让你见笑了。” 傅知砚轻声嘆息。 “母亲,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是南笙的夫婿,亦是母亲的半子。” 女婿如半子,藺如之点头,扶著凳子起身。 谢南笙这才发觉傅知砚的手一直扶著她,回头看了傅知砚一眼,杏眸含著水汽,好不可怜。 傅知砚的心揪在一块,手扶著谢南笙的胳膊,將人拉起来。 “地上凉。” 藺如之看著两人,她是过来人,她能看出知砚对南笙的情谊,只是眼下她已经没有心情管此事。 “南笙,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谢南笙在藺如之的身边坐下。 “陛下赐婚那日,我本想去找二叔问一下情况,无意间听到谢鹤鸣同心腹谈话,谢鹤鸣说父亲死了,再无人挡他的路,我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后来几次试探清若,发现清若和二婶也並非如表面这般,二房一家都在偽装,我已经暗中派人查找证据。” 重生一事像是怪谈,谢南笙不知该如何开口,更怕母亲追问上辈子的事,故而扯了个谎。 傅知砚深深看了谢南笙一眼,她並未说真话,可真真假假都不要紧,反正谢鹤鸣一家不能留。 藺如之捂著心口,好不容易憋回去的泪意险些又止不住。 “你辛苦了。” “母亲,彼时我同傅隨安的事还未解决,母亲担忧太多,我没敢將真相告知母亲,母亲不要怪我。” 藺如之心疼地抚著谢南笙的小脸,指腹一片冰凉。 “母亲的娇娇默默承受了那么多,母亲怎忍心怪你,是母亲不好,才让你一人挡在前头。” 藺如之知道,关於內宅之事,她远没有赵嫻静手段了得,那时一堆烦心事,这事没著落,那事乱糟糟,南笙定是怕她露出破绽,被二房的人察觉。 “南笙,你放心,不管是为著什么,母亲都会忍住,绝对不会坏了计划,母亲也不会被他们再誆了去。” 谢南笙点头,母亲的聪慧都在心思上,可府中的大小事,母亲也能管得很好,所以母亲能做到。 “母亲,我已经跟祖母说过。” “好,你祖母胸有大志,眼界比母亲宽,母亲但凡有拿捏不准的事,都会先跟你祖母通气。” 藺如之眼底带著恨意,伸手將谢南笙搂在怀里。 方才一瞬间,她突然不想浑浑噩噩活著,她要风光体面地活著,替夫婿和长子报仇,站在高处看作恶之人跌落云端,看他们万劫不復。 咚咚咚! “夫人。” 竹喧的声音传进来,藺如之抬手抹泪。 第93章 未圆房 沛儿才踏出雁榭轩,谢南笙就知道了。 谢清若脸上蒙著面纱,只露出两只眼睛,屋中的烛火昏暗,若是不仔细看,保准看不到额上的红肿。 谢清若忍著痒痛,倚靠在美人榻上,梳春和弄夏不敢疏忽片刻,蹲在谢清若的身旁,只要谢清若忍不住抬手,二人就要拦住。 “贱蹄子怎么还没滚过来。” 身上的痒意將谢清若的耐心尽数消耗,尤其是衣服下的肌肤,无时无刻都在囂张挑衅她,她还不能对著来,否则吃苦的还是自己。 “姑娘,沛儿得避开大姑娘,还要避开竹喧和松闹,姑娘且再等一会。” 谢清若愈发烦躁,眉间皱在一块,怎么都抚不平。 自从谢南笙接到赐婚圣旨开始,没一件顺心的事,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查得如何?” “姑娘,府中下人都问了个遍,姑娘的过敏真像是偶然。” 谢清若烦闷的吐气,偶然巧合,怎就不是谢南笙巧合受伤? “罢了,回头告诉母亲,不要再查了,免得被人猜忌,还以为二房跟大房不对付。” 梳春点头,有细微的敲门声。 “姑娘,来了。” 弄夏起身开门,四下看了一眼,確定无人跟著沛儿,这才將人迎进来。 沛儿跪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沛儿见过二姑娘,沛儿微微低著头,不敢抬头直视谢清若。” “沛儿,你们在安国侯府如何?” 沛儿明白谢清若想要问什么。 “入府第一日,傅二夫人就坐不住了,几次想为难大姑娘,只是世子脾气不好,甚至连茶都不给二夫人敬,安国侯夫人都要让三分,二夫人只能咽下委屈。” 谢清若眼底来了兴趣,身上的痒意消散了点。 “你说谢南笙没给二夫人敬茶?” “確实如此,听说二夫人气得打碎了好几个瓶。” 谢清若弯唇,她了解谢南笙的性子,李氏和傅隨安让她难堪,她一定还记仇,即便没有傅知砚出声,她怕也不想给李氏敬茶。 不过,傅知砚出手是出於真心,还是有谢南笙挑拨地份,她倒是不得而知。 “还有吗?” “二公子十分不满大姑娘的做法,过后还来找姑娘要说法,只是大姑娘以长嫂的身份欺压,二公子也討不得好,奴婢亲眼瞧著,二公子离开的时候,眼眶一片通红。” 谢清若刚放下去的眉头,听到傅隨安的名字,又皱了起来。 “二公子是个有孝心的。” 傅知砚是世子,谢南笙如今是世子夫人,傅隨安明知他被压了一头,可想起母亲的委屈,还是有勇气找谢南笙討理。 端方君子。 谢清若的眼睛含了点情意,是谢南笙不懂珍惜。 “沛儿,你觉得二公子对姐姐还有情意吗?” 沛儿低著头,缓缓摇头。 “奴婢蠢笨,实在看不出来,只是世子好像不太相信大姑娘。” “哦,还有这事?” 沛儿点头,这才敢稍稍抬头。 “世子早起出门办事了,他都没有等大姑娘醒来,害得大姑娘在茶馆等了许久。” “果真是办事?不是他身子有恙?” 沛儿一脸茫然。 “世子出现的时候,同昨日一般无二。” 谢清若点头,面纱下嘴角的弧度更加明显,一听到谢南笙不被信任,身子都舒爽不少。 父亲说过,只要谢南笙在府中的日子不好,他们就有机会。 “可还有別的事?” 沛儿有点纠结,上前两步,声音很低。 “二姑娘,世子跟大姑娘还没圆房,世子也不让大姑娘伺候。” 烛火的光照在谢清若的眼底,生出一丝欢喜和惊喜。 “还没圆房?” 娇妻在怀,哪一个男子能忍住? 傅知砚忍住了,不愿意给谢南笙体面,只能说他还在意谢南笙和傅隨安先前的那点破事。 看来母亲猜错了,傅知砚对谢南笙无情,只是碍於大伯父生前的那点恩情。 无情就好,如此才好方便他们行事。 “好,我都知道了,做得不错。” 梳春得了暗示,从妆匣中拿出一根掐丝银簪递给沛儿。 沛儿有些激动,举著双手接过银簪。 “奴婢谢过二姑娘。” “嗯,凡是关於傅知砚和谢南笙的,不管大事小事,都要想法子回稟我,你若是听话,我必不会亏待你。” “奴婢明白。” 沛儿退出去时,脸上哪里还有半点欢喜,她的命已经由不得她自己,她只能怨自己。 沛儿將银簪举起。 藺如之看著地上的沛儿,又一次超出她的想像,若不是南笙在一旁陪著,她都不知晕了几回了。 “你的命是南笙救的,她將你带回府中,我给你一口吃的,念你年幼,安排的活计都是轻的,她抬你做了二等丫鬟,你就这般对她?” 藺如之是为著谢南笙难受,养一条狗都知道摇尾,可沛儿都做了什么? 雁榭轩那么多下人,唯有沛儿不是她给南笙安排的,她到现在还记得谢南笙將人带到她跟前时的小模样。 泪意再次涌起,藺如之再不愿多说,转头抹泪。 地上的沛儿无从辩解,大姑娘给她第二条命,她已经践踏了,不会再有人给她第三条命。 她只想听话,听大姑娘的吩咐做事,盼大姑娘看在她诚心诚意的份上,给宝儿一条活路。 傅知砚才知道沛儿已经背主,他以为她带过去的婢女都跟她一条心。 原来。 她何时得知的?从知晓傅隨安姦情那日?又或是发现二房有二心那日? 傅知砚心口闷得难受,冰冷的眸子掺杂几分心疼。 “母亲,我无事,母亲可知我为何如此?” 藺如之点头。 “我会让人暗中查身边的下人,有异心者,会著人看管起来,等时机合適,寻由头髮卖,又或是送到地府。” 藺如之待下自来宽厚,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事情,让她不禁怀疑,她从前是否太过宽容。 “母亲明白就好。” 藺如之看了眼夜色,只觉得头涨得厉害。 “夜深了,你跟知砚早些休息,母亲有分寸,你不用操心太多。” 藺如之扶著嬤嬤的手,裙摆底下,脚步虚浮,强撑著不让谢南笙看出。 “夫人。” 沛儿声音带著哭意,一双含水的眸子看著谢南笙。 谢南笙敛了心神,明媚的小脸变得阴沉。 第94章 死了 下人退出去,谢南笙站在窗前,抬头看著天边。 傅知砚安静地坐在轮椅上,没有出声打断谢南笙的思绪,也没有出声询问。 他也抬头看著天,朔月的光亮虽然不明显,可也是亮了,黑沉的天也有一丝光亮。 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下来,院中的知了像是能懂人心,格外的静謐。 不知过了多久,谢南笙將关好窗,回头走到傅知砚的跟前。 “阿砚,你说母亲今晚能不能有一刻安眠。” 傅知砚答不上来,应该是没有的。 “南笙,母亲很坚强。” “我知道,她心疼我,心痛父亲和兄长,怨恨二房,只是今晚过后,她就要戴著面具,虚以逶迤应付二房。” 谢南笙更怕藺如之心性改变,父亲將她护得很好,她不曾见过这么多恶事。 就如她,在地狱走一遭,看一个人先是看最恶劣之处,而不是看其美好的一面。 傅知砚伸手捏著谢南笙冰凉的手心,他想给她一点温暖,可他的手同样凉。 “我们陪著母亲一块。” 谢南笙低头,抬起另一只手握著傅知砚的手。 “你的手很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傅知砚摇头。 “没有。”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明天你还要去別院吗?” “岳老说需得两三日。” 谢南笙轻轻扯唇,抖了抖袖子,盖住两人的手。 “別院的厨娘做的糕点不错,明日我陪你一块,我顺道在別院逛逛。” “好。” “明日朝堂上,会不会很热闹?” “或许,苏珩藏不住事,他明天会去別院,你可以问他。” 两人相互依偎,聊了许久,朔月高高掛起,屋外的蝉都睡下,傅知砚才听到均匀的呼吸声。 一点月色洒进来,谢南笙枕在傅知砚的胳膊上睡觉,眼角的泪痕干了。 傅知砚轻手將谢南笙的青丝放在后面,怜惜在幽深的眸中肆意生长。 萧齐昨日洗清了身上的嫌疑,上早朝的时候,已经没有昨日的忐忑。 等事情一过,他要让谢鹤鸣寻个机会將男子处理,只有死人才不会坏事,才不会生事。 昨日谢南笙回门,不知道谢鹤鸣的进展如何。 “阿齐,你说那男子是不是敌国的探子?” 萧齐看到凑过来的太子,心里有点不虞,往一旁移了一步,但是也不敢太明显,否则被言官抓了辫子,他还得时间解释两句。 “臣弟可不知道,太子皇兄,你觉得呢?” 萧玦勾唇,轻轻摇头。 “孤也不知,一切都能说得过去,只有一点说不通,一个普通的马贩子怎会结识身手不凡的高手,而且还能不动声响將马引到你的府邸,实在是奇怪的紧。” 萧齐心里冷笑,奇怪吗? 不是萧玦想將计就计栽赃给他,所以才有后来的事吗? 可是萧玦没有想到,那个男子的证词挑不出差错,也没想到男子咬死不说幕后之人。 如今萧玦该悔断肠了,只要刑部顺著查下去,总能找到几个暗卫的踪跡,足够太子吃一壶。 哪怕男子最后供词有出入,那他也不怕,一个反反覆覆的人,说的话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他现在可是被冤枉的人。 “太子皇兄,那不是高手,听下人来回,那更像训练有素的暗卫,如果不是敌国的探子,那就是有人意图挑拨臣弟跟安国侯府的关係,太子皇兄,你觉得是谁?” 萧玦避开萧齐的目光。 “孤又不是神仙下凡,怎么知道是谁。” 两人都不再说话,皇帝身边的內侍走出来,以太子和端王为首,眾大臣跟在身后进入金鑾殿。 朝堂上,萧玦和萧齐分站两边。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荣帝抬手,眾人起身,言官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最后將话题扯回安国侯府门口的事。 “胡爱卿,进展如何?” 刑部尚书胡丙躬著身子出列,呈上手中的摺子。 “回稟陛下,微臣昨日確实查出一点眉目。” 萧齐看向萧玦,薄唇勾著笑。 王丘將摺子呈到荣帝面前,荣帝只看了一眼,不怒自威。 “陛下,经过微臣再三查证,男子家境贫寒,但是有一套御马的本事,故而颇得当地富户的信任,这些年替人养马攒了不少银钱,可是他有一妻三妾,一共五个孩子,所得银子大部分都用来养家了,绝对没有银钱单独买马匹,该男子的邻居亦是可以作证。 另,男子的亲眷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微臣昨夜连夜审问男子,男子却是神情惊恐,一个字都不敢说,瞧著像是被人捏住了命脉。” 萧齐闻言,皱紧眉头,男子的家眷不是早就失踪了吗? 恍然间,萧齐回过神来,眼底儘是愤怒和后怕,他又被算计了。 萧齐抬头看向太子,萧玦含著笑意回望。 “微臣查过当地的富户,也问过当地的县令,可以肯定男子不是敌国的探子,至於那五个御马高手,更像是暗卫。” 胡丙將查到的证据递上,上面清楚记录了男子的身世,以及男子这些年在何处养马。 一个普通养马人,根本不值得敌国的探子冒险接近。 朝堂上的大臣互相传阅胡丙查到的证据,男子不是敌国的探子,那就仅剩下最先猜测的可能,他被人收买了。 可这背后之人是谁? 失踪的五匹马又从哪里现身? 太子跟端王互相掣肘,安国侯负责京城治安,太子和端王就没有想拉拢的心思? 可是安国侯的品性,跟老侯爷一样,只认陛下,难保不会有人恼羞成怒,趁机生乱? 萧齐感知到落在身上的目光。 “胡大人,昨日一套说辞,今日又一套说辞,你们刑部就是这般查案的?” 胡丙躬著身子,转头看向萧齐。 “端王殿下,微臣皆是按照律法行事,昨日的说辞只是男子的一面之词,本就不能尽信,且他一人,根本就没有如此本事,殿下难不成觉得他一人能成事?” 萧齐皱眉。 “胡大人好没有道理,查案的是刑部,大人怎么问起本王了,难不成大人还需要本王教你查案? 本王不管他是不是探子,本王也不管胡大人用什么手段审问那男子,总之儘快查清真相,查出那五人的踪影,还本王一个清白。” 萧齐很快稳定心神,那五个暗卫又不是他的,他何必心慌? “陛下。” 小李子弯腰走进来。 “陛下,刑部传来急报,安国侯世子成婚当日闹事的男子死了,一早狱卒巡查时,没了气息。” 萧齐脸色大变,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死。 故意的? 萧齐抬头,荣帝也看著他。 萧齐心中惊骇,父皇怀疑他? 第95章 夫唱妇隨 大殿中安静一瞬,大臣纷纷低头,不敢多看,生怕一不小心惹天子大怒。 萧蒙嘆气,握著手中的龙纹扳指,移开目光。 “胡爱卿,人证已死,你將事情交由太子。” “微臣遵旨。” 胡丙为官多年,在刑部尚书的位置上待了快十年,多多少少能摸出一点天子的意思。 事情刚有一点不同的进展,人证死了,五个暗卫的踪影怕是难寻。 但是天子更怕他们查出暗卫的踪跡,他怕背后有皇家的手笔,丟了皇家的脸面,所以將事情交到太子殿下的手中,哪怕查出点別的东西,那也能暗中处理。 胡丙能猜出来,旁人自然也能猜出一二。 谢鹤鸣低著头,双腿忍不住发颤,抬头看了萧齐一眼,又快速收回目光。 谢鹤鸣心里苦闷,他的膝盖和脑袋还没好。 想到这里,像是心有感应,膝盖传来一阵痛意,谢鹤鸣死死咬著牙齿。 “太子,你好好查,一旦有五人的身影,不论生死,当场拿下。” “儿臣遵旨。” 萧蒙看向武官那一列,安国侯傅元黎站在前头。 “王丘,回头送一斛东珠给世子夫人,另外那张汉白玉的贵妃榻,一併送过去。” “奴才遵命。” 傅元黎出列,双手握拳,撩开衣摆跪下。 “微臣代儿子儿媳谢恩。” 荣帝大手一挥,眾大臣退出金鑾殿,只留下萧齐。 萧齐跪下来。 “父皇,此事真不是儿臣所为。” 荣帝將手中的摺子甩出去,萧齐半点都不敢躲。 “你当真以为朕不知你的心思?” 萧齐头磕在地上,眼底闪过暗芒。 “父皇,儿臣冤枉,儿臣若是有心算计世子,又怎会给自己留把柄。” “谁知你是留把柄,还是有意为之,將事情栽赃到別人的头上。” 萧齐真是有苦说不出,他跟太子暗中爭斗,父皇一直知晓,父皇这是觉得她故意为之,好將事情推到太子的头上? 他至於这般蠢笨?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父皇,儿臣真的没有。” “闭嘴,朕不想听你废话,你最好祈祷太子查不出什么,不然朕就废了你。” 萧齐脸色惨白,废了他? 哪怕此事是他做的,父皇竟要为了这点小事废了他? “知砚那日出宫,你们二人在宫门口的口角,朕早已经知晓,你瞒不住朕。” 萧齐皱眉,可是那日二人身边只有各自的心腹,是谁將事情捅到父皇跟前的? 萧蒙看著纠结怀疑的萧齐,那点气又浓了两分。 “滚,別在朕跟前碍眼。” 萧玦站在金鑾殿外,萧齐敛了心神上前,没好气开口。 “太子皇兄,莫非特意候在此处,看臣弟笑话?” 萧玦摇头。 “阿齐,你戒备心太重,孤要是想看笑话,方才就不会退出来,孤只是想问你,你的下属可看到那五人的面容?” 萧齐神色不悦。 “太子皇兄,你不是最清楚吗?” 萧玦满脸不解,疑惑的看著有些慍怒的萧齐。 “你这话,孤倒是不明白了,孤又没亲眼瞧著那五人,孤的下属也没有在街上溜达询问,孤怎么会清楚,你魔怔了?” 萧玦的声音不大,甚至没有一点质问的语气,可还是让萧齐觉得十分不爽。 萧玦装什么,他不去探听,还不是因为那五人是他的人,眼下父皇將锅安在他头上,萧玦心里都乐开了,故意等在此处膈应他。 “臣弟不知,臣弟还有事,先行告辞。” 萧齐甩袖离开,圆圆的后脑勺都透露著一股怒意。 萧玦嘴角勾起,思绪飘回长街那日。 “父皇,阿齐跟知砚的感情不错,儿臣瞧著他们在宫门口聊了许久。” 萧玦只说了一句,剩下的事情,查得怎么样,那可就不关他的事了。 萧玦心情愉悦,傅知砚给他送了大礼,他是不是也要给他讲讲乐子? 傅知砚和谢南笙用过早膳直接回府,二人去老夫人那里问过安,谢南笙又带著婢女去了一趟萧婉君的院子。 萧婉君慈母一个,必然没有为难她,所以她只待了片刻中就回来了。 “回来了。” 傅知砚放下手中的书籍,看著从门口走进来的谢南笙。 “嗯。” “她有没有为难你?” 谢南笙在傅知砚的身旁坐下。 “婆母最是良善,她不会为难我的。” 两人视线对上,瞭然於心。 “你才进府,她的爪子不会这么快露出来。” 依著傅知砚对萧婉君的了解,她最擅长借刀杀人,隔岸观火,挑拨是非,坐收渔翁之利,不到最后,她不会亲自出手。 “阿砚,你放心,我能应付得来。” 傅知砚轻笑著点头,朝著门口唤了一声。 “秦年。” 秦年领著一个姑娘走了进来,姑娘跟竹喧一般高,身形瘦削,只是肤色没有竹喧白皙,手掌有茧子。 “她是秦枝,以后留在你身边。” “夫人,奴婢秦枝,夫人是要奴婢藏在暗处,还是现於明处。” “明处吧。” 主僕见过之后,秦年跟秦枝识趣退下,他们可不想打扰主子。 “阿砚,该去別院了。” 话音刚落,秦年走了进来。 “世子,太子殿下过来了。” 谢南笙抬眼往外看,太子殿下此时上门,不是正中端王和谢鹤鸣的心意? “他不从大门进。” 傅知砚看出谢南笙的以后,抬手指了指后院的竹林。 “竹林中间有一处假山,假山有一道暗门,直通隔壁的宅子,那所宅子明面上是一商贾的住所,实则是我的私產。” 谢南笙转身看著那片竹林,她还没仔细清点傅知砚给她的契约,她倒是不知道原来隔壁的宅子是傅知砚的。 所以上辈子傅知砚就是从这里离开的? 谢南笙倒是想瞧上一瞧,到底是怎样的暗门,以至於傅知砚离开,萧婉君都没有察觉。 “回头带你去看看。” 谢南笙回头,唇边盪开一点笑意。 “阿砚,你学过读心术吗?怎总能猜对我心中所想。” 傅知砚耳根发红,並未表露太多。 “你眼中写著好奇二字,並不难猜。” 萧玦进门,闯入两人这一点微妙的气氛中,大大咧咧在傅知砚的身旁坐下。 “见过殿下。” “孤是偷摸著来的,不用行礼,他都不行礼,夫唱妇隨,你多学著点。” 太子一脸无所谓,熟练给自己倒茶。 “是,听太子的。” 谢南笙眉眼含笑,退出去將门带上,太子前来,应当是为著端王的事。 谢鹤鸣的头怕是又要疼了。 谢南笙敛去笑容,她就是要谢鹤鸣看著到手的东西一点一点消散。 第96章 挑拨离间 谢南笙才坐下,竹喧跟著走了进来。 “夫人,二少夫人来了。” 孟听晚? 谢南笙眼眸沉了下来,她还没有找她麻烦,她就如此迫不及待了? “让人进来。” 不多时,孟听晚扶著还未显怀的肚子进来,谢南笙坐在支摘窗前,手轻摇小扇。 一袭藕荷色暗水纹软烟罗薄裙,里面一件浅色襦裙,锦缎般顺滑的头髮隨意挽起,头上一只並蒂莲步摇,未施粉黛,其中顏色不逊分毫,如远山的芙蓉。 手腕上一只掐丝白玉鐲子,玉骨冰肌,白皙的肌肤晃了孟听晚的眼睛。 谢南笙確实生得一副好样貌,小娘都夸讚,京中確实无几人能与之比擬,她唯有一张巧嘴比她厉害三分,这才拿捏得住傅隨安。 可男子都有劣根性,只要一想到昨晚,孟听晚的心口就有些闷。 得不到的才会掛念。 孟听晚扶著肚子的手用力,在衣裙上揉出一个褶皱。 “大嫂。”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谢南笙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淡淡嗯了一声。 孟听晚有一种被晾在一旁的尷尬,谢南笙心中怨她,她都明白,可若无她从中掺和,她也不能做世子夫人。 不管如何,谢南笙该感谢她,如今连杯茶都不给她倒,究竟是几个意思? “你怀有身孕,入嘴的东西需得再三小心,我不愿承担一丁点风险,所以你在竹离轩不会喝到一口水,也不会吃到一口糕点。” 谢南笙明明白白点出孟听晚的疑惑,更是当眾断了她想要耍坏的心思。 孟听晚却更觉委屈,腹中的孩子是她最重要的保障,她是脑子不清醒才会以孩子刁难谢南笙。 她是否戒备心太重了。 谢南笙不理会孟听晚心中的小九九,抬头看向她身后的婢女。 “你可看清楚了,回头要是歪曲半个字,你的舌头就不用留著了。” 玉兰心下一沉,抿紧双唇,世子夫人一脸严肃,可不止是放狠话。 “大嫂,玉兰是我的丫鬟,你如此是不是有点不大尊重我。” 谢南笙这才將目光落在孟听晚的身上,眼底嗤笑涌出来,像是听到笑话一般。 “我需要尊重你?” “一个婚前同人苟且,仗著腹中的肉被抬进府的正妻,你有哪一点值得我尊重?” 谢南笙言辞锋利,一点都不转弯,生怕孟听晚不懂。 “大嫂,我自知身份不如你,家世也比不过你,我不敢同大嫂呛声,可大嫂实不该如此辱我?” “不是你送上门的吗?” 一句话,孟听晚到嘴的话全数被逼回去。 是啊,她自己过来的,谢南笙又没有著人去请她,孟听晚委屈极了。 孟听晚揪著帕子,眼里竟然沾上了一点水汽。 昨晚傅隨安梦中唤了谢南笙的名字,不止一次,而是好几次,他一直让谢南笙再等等他。 孟听晚心中著急,听闻谢南笙回府了,赶忙带著人寻了过来。 如果不是为著安心,她才不会往竹离轩来。 “大嫂,事情都已经过去,大嫂何苦还揪著过去的事,难不成大嫂心里还放不下我夫君?” 最后三个字,孟听晚咬重了音,隱忍地盯著谢南笙。 谢南笙看向窗外,挑拨离间来了,只是孟听晚不知道,她听到傅隨安三个字就噁心? 孟听晚突然起身走到谢南笙的跟前,一脸祈求。 “大嫂,你已经嫁给世子,求你不要再纠缠隨安,我想得到隨安全部的爱,我不想我的孩子一生下来,就跟我一样痛苦,求求大嫂可怜可怜我。” 孟听晚自以为委屈极了,还像模像样掉了两滴眼泪。 谢南笙將扇子放下,满脸嘲讽,她还以为两人的感情有多坚固呢,果然傅隨安只喜欢『死了』的孟听晚,或者说他就惦记得不到的人。 上辈子是孟听晚,这辈子变成她了? 真是噁心极了。 “孟听晚,你不但没用,你还愚蠢。” 孟听晚征住了,怎么跟她预料的不一样? “千方百计嫁进来,连个男人的心都抓不住,你有什么用?” “我要是你,就寻一根白綾吊死在他面前,让他时时刻刻记住你的惨状,让他再不敢想念別的女子,可是你捨得你这条命吗?” 孟听晚脸色苍白,扶著自己的肚子往后退了两步,谢南笙分明坐著,可她身上释放出来的冷意竟迫得她不得不往后退。 谢南笙是真的想她死! 孟听晚触及到谢南笙的眼眸,浓烈的恨意灼烧起来,快要將她淹没。 为何会这样? 谢南笙怨她抢走傅隨安? “二少夫人。” 玉兰觉察孟听晚的异样,赶忙上前將人扶住。 手刚触碰到孟听晚,嚇了一跳,自家主子在发抖。 孟听晚抓著玉兰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已经不敢抬头直视谢南笙。 门外傅知砚冷眼看著屋中的一幕,淡声开口。 “你要是不想在安国侯府待下去,不用大费周章。” 孟听晚目露紧张,不可置信地看著傅知砚,谢南笙同傅隨安纠缠,他居然半点都不生气? 怎么可能? 孟听晚想不明白,只要是男子,就不可能容忍自己的妻子跟別的男子掛在一起,傅知砚为何不生气? “不滚?” 不等孟听晚想明白,玉兰已经扯著人离开。 屋內,谢南笙敛了心神,起身走到傅知砚的身旁。 “殿下回去了?” “嗯,端王偷鸡不成蚀把米,锅已经扣到他的头上了。” 傅知砚看著谢南笙,她那样的眼神,那样的恨意,究竟经歷了什么? “傅隨安的事,已经吩咐下去。” 谢南笙弯唇,昨晚久久没睡,她將大致的主意告诉了傅知砚。 “你行动倒是快。” 秦年没有说话,其实主子成婚那日,苏公子就已经著手准备此事了。 二公子的名声又要响动京城了。 “柳暗明,借傅隨安的手给端王送一份大礼。” 第97章 出名 翰林院里,傅隨安的案桌在最角落,听著同僚的嘲讽,傅隨安一张脸又青又白。 翰林院编修范大人睨了一眼傅隨安,他的名次跟傅隨安差不多,原本两人的关係也不错。 他知道傅隨安得谢太傅青眼,原想著攀著傅隨安,搭上谢家的门楣,谁知陛下赐婚后,傅隨安的心气一天比一天高,不但不把他放在眼里,一天到晚颐指气使。 “刘大人,你说外面的传闻是不是真的?” 刘大人捋著鬍子,总算扬眉吐气一回,他跟傅隨安同是翰林院修撰,他在位已有三年。 傅隨安入了翰林院,处处在他上司跟前取巧卖乖,害得上司对他鼻子不是鼻子,上次傅隨安一人出了差错,他们跟在后面擦屁股,忙活了好几日,刘大人早就看不惯傅隨安。 “无风不起浪,若是水面太平,谁又会传出那些玩意。” 两人相视一笑,满脸的鄙夷。 “傅大人不愧是京城的名人,一则赐婚圣旨让京中百姓都知傅大人的一片真心,眼下这才过去不到半个月,街头巷尾又有傅大人的传闻。” 明明白白的讥讽。 刘大人看向傅隨安,直接开口询问。 “傅大人,你身子当真有疾,不能人道?” 噗嗤! 离得近的几人原是不想参与三人的事,可哪个男子听到这样的话,能忍住? 傅隨安握笔的手指关节翻白,不满回望刘大人。 小人得志的东西,前段时间上赶著巴结他,如今倒是嘲讽起他来了。 “刘大人,饭不能乱吃,话不能乱说。” 刘大人可不怕傅隨安,他算是看出来了,傅隨安於安国侯府而言,也无甚重要,上次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安国侯府上下无一人替他出头。 而且他可不是谢家的女婿。 “傅大人,究竟是我胡说,还是確有其事,傅大人心知肚明,不如去医馆看看?” 傅隨安握笔的手一顿,下顎线绷直。 “傅大人,不可讳疾忌医,天下之大,医术高明之人不在少数,定有人能解傅大人的燃眉之急。” 傅隨安啪的一下將毛笔放下,墨汁晕在摺子上,浸黑了一团,傅隨安深深吸了一口,一会还要重写。 “刘大人,我妻子已经身怀有孕,你我都是同僚,我不欲与你计较,可泥人尚且有三分脾性,你莫要太过分。” 刘大人弯唇一笑,侧头看向一旁的范大人。 “范大人,你说男子不能人道,家中的妻子却有孕了,这是上天开眼,还是別有缘由?” 刘大人就差直说,傅隨安被戴了帽子。 范大人真心佩服刘大人这张嘴。 “上天开眼吧,不忍男子断后。” 说完,两人笑成一团,周围的同僚不免跟著笑起来,只是看向傅隨安的眼神,或多或少都带著探究。 傅隨安坐立难安,脸色铁青,笑声縈绕在耳畔,无数道视线落在他身上,不断往下,聚在他的下腹。 简直过分。 到底是谁將此事传出去的? 他子嗣艰难的事,只有安国侯府的主子知道。 母亲一心为著他,此事不可能是母亲做的。 萧婉君母子根本都不把他们母子放在眼里,他们断不会去做这种没有意义的小事。 老夫人年纪大了,她虽是偏爱傅知砚,但也不愿別的子孙有恶名在身。 唯有傅知砚。 他当真不给他半点活路,他已经將谢南笙拱手让出去,傅知砚也如愿娶了谢南笙,他为何还要如此害他? 莫非是傅知砚拈酸,自觉身子不同常人,想要谢南笙断了念想,安心待在他身边,故而才如此? 卑鄙,不是君子所为。 傅隨安双手握成拳,眼神变得凶狠。 苏珩满脸笑容到別院,傅知砚刚从主臥出来。 “再不收著点,门牙都要著凉了。” 苏珩走到傅知砚身旁。 “无妨,岳老没离开京城,回头让他给我牙齿开一剂药方即可。” 岳老从屋中走出来。 “我已经够烦躁的了,你们两个能不能安分点,別一天到晚给我找事?” 苏珩一点都不害怕。 “岳老,一剂感冒的方子对你来说,根本都算不上事。” 岳老两眼一翻。 “抱歉,做不到,我不曾遇到牙齿偶感风寒的情况,別来寻我。” 说罢,岳老风一样离开了,生怕苏珩追上来。 “小老头跑得还挺快。” 谢南笙抬起袖子捂了嘴,眼眸含著笑。 傅知砚抬头,余光落在谢南笙的身上,是该多笑。 “事情如何?” “翰林院跟过年一样热闹,傅隨安的脸已经丟尽了,那刘大人和范大人的嘴跟淬了毒一样,傅隨安的心窝子怕是都要被扎穿了。” 苏珩一屁股在傅知砚的身旁坐下,忍不住给傅知砚竖大拇指。 “傅隨安自詡才气过人,先前得太傅青眼,同行舟也有点交情,他自然不把刘大人和范大人这种对他而言无甚帮助的同僚放在眼里,只能算是他搬起石头打了自己的脚。” 谢南笙敛起笑容。 在傅隨安的眼里,只有两种人能被他放在眼里,一种是身份地位高的,第二种是可以被利用的。 亦如她,在傅隨安眼里不过只是一个家世背景不错,有利用价值的女子,但是他心里並不尊重她。 “傅隨安算是再次出名,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此事,傅隨安从翰林院出来后,直接回府了,接下来就看你们二人的。” 苏珩看著两人,一个赛一个会唱戏,忽悠傅隨安,不在话下。 谢南笙推著傅知砚才到后园,一脸黑炭的傅隨安站在凉亭旁边,冷淡地看著傅知砚。 “世子,自我回府,我敬你是长兄,对你自来恭敬有礼,更不曾编排你半个字,你为何要害我至此?” 傅隨安皱著眉头,眼中闪过痛苦。 “大嫂已经是你的妻子,你就算不信我,你也该信她,你如此行事,岂不让人心寒?” 第98章 心虚 谢南笙疑惑地看著傅隨安,一脸不解,声音冷淡。 “傅隨安,你又发什么疯?” 傅隨安被谢南笙的眼神刺激到,她看向他的时候,儼然没有一点从前的温柔。 傅隨安的心痛了一下,她到底还是怨他。 “大嫂,大哥让人散播谣言,坏我名声,我只是想问个明白,大哥为何这般做?” 轮椅上的傅知砚神色不变,抬眸看著傅隨安。 “什么谣言?” 傅知砚声音平静,没有一点心虚,好像真的不知道外面的事。 “大哥,事到如今,大街小巷都传遍了,你再装就太假了。” 傅知砚薄唇微勾起,讥誚地看著傅隨安。 “你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吗?我为何要关注你的事?” 傅隨安脸上最后一点血色褪尽,傅知砚眼底的讥讽藏都不藏,他就是明晃晃告诉他,自己在他眼里没有任何份量。 傅隨安往后退了一步,羞恼將他裹挟,压得他喘不过气。 是啊,傅知砚一直都是如此,他於他而言构不成任何威胁,傅知砚丝毫不惧怕他。 “什么谣言,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阿砚做了什么?” 谢南笙轻声补了一句,眼底多了一点兴致。 傅隨安紧紧皱著眉,如此事情,他怎么说得出口,还是当著谢南笙的面。 两人的目光看过来,像是要將傅隨安身上的衣裳扒光,看衣服底下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你们当真不知?” 谢南笙不再理会傅隨安,转头看向身后的竹喧。 “竹喧,你出府查查,究竟是什么事,万不能让人冤了世子。” 傅隨安袖子下相握的手红了一片,脖子上青筋泛起,两人不知情,可却比知情还要伤他。 傅隨安只觉得浑身燥热,像一只煮熟的虾子,身上的壳变得透明,遮不住內里的构造,让人一览无余。 谢南笙推著傅知砚离开,眼底的嘲讽却刻在傅隨安的心里。 傅隨安站在原地,双脚像是被灌了铅,动弹不得,哪怕他们解释一句,或者恼羞成怒,他都不会如此难堪。 越是平静,越是伤人,两人漠不关心的模样,比范大人和刘大人的嘴还要狠毒。 傅知砚从来不关心他的事,甚至不跟府中的人接触,或许真不知道他身子有疾? 眼下,他亲自將笑料送上门,傅隨安从未有如此难堪的时刻。 脸色白了青,青了紫。 李氏听到街上的传言,急得险些跳脚,她在院中来回走,眼看就要天黑,可还是没看到傅隨安的身影。 “嬤嬤,二公子还没回来吗?” 荷嬤嬤一脸凝重,二公子回来了,好像去找世子对峙了。 “夫人。” 荷嬤嬤的话还未说完,傅隨安颓然地走进来,李氏赶忙迎上前。 “隨安。” 傅隨安神情难堪。 “母亲,我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同僚嘲讽我,市井百姓亦能將我当成谈资。” 李氏心疼地看著傅隨安。 “隨安,我们想法子將事情压下去。” 傅隨安眼睛动了一下。 “母亲,压不下去,不是谣言,而是事实,我甚至都不敢当著眾人的面让大夫把脉,他们都说听晚腹中的孩子是野种,他们看著我,眼底的同情都掉到地上了。” 李氏皱著眉头,提到孟听晚,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莫要提那个贱人。” 傅隨安抬眼看著李氏,已经没有替孟听晚辩解的心情。 “谢南笙方回府,孟听晚就去竹离轩了,她被人赶出来后,谣言就传出来了,我都怀疑此事是她所为。” 傅隨安白著脸,显然不相信。 “你別急著反驳我,你到底是男子,不知女子的嫉妒心,我让荷嬤嬤打听了,孟听晚去竹离轩,主要是想挑拨他们二人的感情,偏生两人不如她的愿,如此一来,她既能断了谢南笙对你的那点心思,也能扫清想要围上来的鳶鳶燕燕。” 李氏越分析越觉得有道理,恨不能直接让人將孟听晚带过来打一顿。 “母亲,不会的。” 李氏深深嘆气,男子哪知女子的心思,傅淮礡的原配夫人为何甘心到庙里修行,难道真是她对傅淮礡情根深种? 那是因为她吹的耳边风,隨安看不明孟听晚,正如当年傅淮礡看不透她。 李氏心底涌出深深的无力感。 “隨安,此事对孟听晚百利而无一害,除了她,母亲想不出第二个人。” 傅隨安眼眸如墨,浓得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母亲,会不会是世子?” “我倒寧愿是他,只是这么做对他有何好处?” “或许他想彻底断了谢南笙的心思呢?” 李氏摇头,无声嘆气。 “隨安,他身子不行,子嗣也艰难,此事捅露后,你可以此为藉口誆骗谢南笙,他不会这么蠢。” 傅隨安眼底慍色更浓了,母亲说得没错。 此事捅露出去,从前种种皆有藉口,他推说不愿谢南笙因为孩子的事抱憾终生,不想主动退亲让谢南笙成为笑话,更不愿连累谢南笙,只能以他的名声为赌將事情闹大,逼谢南笙离开。 谢南笙听了后,心中难道就不会有一点感动?不会心怀愧疚? 加之她对他的情谊,她难免不念著他的好。 李氏眼见著傅隨安想明白。 “隨安,母亲前两日查到一点东西,我们母子二人恐是被人算计了。” 回綺华轩的路上,傅隨安步子沉重,脑中一直在想李氏的话。 孟听晚早上被谢南笙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回到院子的时候,肚子隱隱不舒服,一天都在床上躺著,还不知外头的事。 傅隨安推开门走进来,孟听晚撑著身子起来,小嘴一撇,眼眶一酸,声音一软。 “夫君。” 傅隨安看著床上的孟听晚,唇色苍白,如布的青丝铺在身后,楚楚可怜。 “你怎么了?” 孟听晚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傅隨安语气中的不对劲,从一旁抽出帕子。 “夫君,大嫂回府,我带著婢女去同大嫂打招呼,可我还没说话,大嫂竟骂我们夫妇二人,还让我们以后莫要往她跟前凑,她觉得噁心。” “回到院中,我便觉不舒服,还让人去请了府医。” 傅隨安站著不动,直直看著孟听晚,从前他怎么没有发现,孟听晚小眼神那么多。 “夫君,她可以骂我,但是她不该骂夫君。” “听晚,你知道外面的事吗?” 孟听晚心中一个咯噔,难道她离开后,谢南笙还在府中说了什么? “什么事?” 心虚,傅隨安心里的石头开始往下沉。 “听晚,陛下赐婚当日,你父亲进宫了?” 孟听晚瞳孔缩了一下,一手抠著床沿。 还是心虚。 傅隨安重重闭上眼睛,心被人剜了一块。 第99章 中秋宫宴 惠珠掐著点过来,竹喧將人领进来的时候,谢南笙和傅知砚刚用过早膳。 “世子、世子夫人。” 惠珠双手叠放在腹部,背脊微微躬著,一言一行皆不输小户千金。 难怪总有人说,寧娶大家婢,不娶小门女。 “世子夫人,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一个请字,却是让谢南笙不太舒服。 谢南笙眼珠子微动,进门第二日萧婉君就同她说过,初一十五过去请安即可,旁的时间不用晨昏定省。 可眼下一个请字,传出去,別人只会说她这个新妇不懂规矩,居然还要婆母三请四喊,好没道理。 “她要真想请,何不自己过来,你要是不会说话,就把舌头捋顺再开口。” 傅知砚將帕子递给竹喧,没有去看惠珠,语气仍旧淡漠。 谢南笙看著傅知砚,其实她可以应付的。 傅知砚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眼中含了一点笑意。 谢南笙心中微动,傅知砚待她那么好,她一定会管好他们这个小家,管好他的產业,护住他想护的人。 “世子教训的是,是奴婢口误。” 惠珠神色无甚变化,夫人眼下都不会跟世子对著来,她们做下人的,自然也会有分寸。 只是世子对世子夫人是否太过维护了? “世子夫人,夫人让你过去一趟。” 一字之差,意思却不大一样。 “好,你先回去,我这就过去。” 谢南笙带著婢女到的时候,萧婉君坐在桌前翻册子。 “婆母。” 萧婉君抬眸,笑得温柔,保养得宜的脸上无甚凶狠的表情。 “你来了,坐下。” 萧婉君指了指身旁的位置,隨即將册子递到南笙的面前。 “不日就是中秋佳节,我同你父亲要进宫赴宴,可府中该准备的东西一样不能少,你看看有没有什么缺的。” 谢南笙没有翻册子。 “从前在闺中,府中的大小节日都是母亲操持,我懂得不多,眼下暂不能替婆母分忧,还请婆母见谅。” 萧婉君听了这话,摇扇的手停了下来。 “我岂会同你计较,只是你如今已是傅家妇,中馈事项就要操持起来,你是大嫂,將来我年纪大了,中馈之权总是要交到你手上的。 回头我让巧嬤嬤到你院中,这些年,一直都是她帮著我操持府中庶务,她会好好教你。” 谢南笙轻笑,目的已经点出,不管她会不会,萧婉君的目的是將人往她院里塞。 “婆母,南笙年幼,且世子身子不好,南笙想缓一段时间,待日后弟妹进府,南笙再同弟妹一道学习,婆母觉得如何?” 萧婉君也没真心想將中馈交出去,她本意是想往竹离轩塞人,可谢南笙已经委婉拒绝。 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免得引得病秧子不悦,回头侯爷又该心疼。 “我懂,你们小两口感情正是甜蜜的时候,待你日后想学,我再著人教你。” 谢南笙起身嫻静行礼。 “多谢婆母。” “好孩子,不用如此拘礼,知砚身子不好之后,他都没有参加过宫宴,你且回去问问他,中秋宴可要进宫。若是你能劝得动他进宫走走,侯爷和陛下都会感激你的。” 中秋宫宴,谢南笙要是没记错,上一辈子正是这次中秋宫宴出了大事。 陛下贬斥了不少人,不过谢鹤鸣却得到了赏赐。 上辈子她是傅隨安的夫人,彼时傅隨安还没资格进宫赴宴,她对其中的事知道得不多,但过后她回府祝贺之时,赵嫻静却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来龙去脉,大致有个数。 “好,我一会问他。” 谢南笙没在锦瑟轩多待,萧婉君本也不指望她处理府中大小事务。 “夫人,世子夫人是真心还是假意?” 萧婉君將册子丟在一旁,惠珠替她按揉太阳穴。 “我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中馈之权不会有到她手中的那日,我只是提一嘴,日后旁人议起,我亦有说辞推过去。” “竹离轩里?” “之后再寻別的法子安排人进去,过了明面的路数,他们会多加防备,巧嬤嬤即使过去,也探听不出什么,可暗中的眼睛,他们可就难揪出来了。” 萧婉君头隱隱有些泛疼,不是因著外头的事,更不是因著傅知砚夫妇二人,而是因著傅元黎。 为著疯马一事,傅元黎昨晚在她耳边念叨了一整晚,说没有提前让人探路,险些让傅知砚受伤。 又说感谢苏珩,回头要给长公主府送一份厚礼。 话里话外都是对傅知砚的愧疚,可她的序墨呢? 萧婉君太阳穴跳起,无端嘆息。 “夫人,外头的事。” “不管他们,二房的事情,他们自己处理,外室和外室子,提起他们,我都觉得晦气。” 惠珠没有再提,只要二房的腌臢事影响不到三公子,夫人才没心思理会。 “快中秋了,你派人给唐氏送些点心去,別让人抢了先机。” 惠珠点头,自打二夫人到庙里修行后,夫人就没提起过,敬茶那日世子无端提及二夫人,夫人心中才有了计较。 “夫人,可要奴婢查查世子这些年可曾派人接触二夫人?” “不用,他没有那么无聊,他也没有那么好心,那日所言,不过是为了堵住李氏的嘴。” 话虽如此,萧婉君还是多留了一点心眼,有朝一日唐氏若是回府,那也只能为她所用。 谢南笙回到臥房,秦枝跟著走了进来。 “夫人。” 谢南笙从袖中掏出一个短的玉簫递给秦枝。 “谢鹤鸣身后有一个暗卫,那是我的人,你让他晚上找机会过府一趟。” 秦枝看著玉簫,莫名熟悉。 “他唤诗论。” 秦枝眼睛放大了一点,看向站在傅知砚身后的秦年,眉眼询问。 她认识的那个诗论吗? 秦年放在轮椅上的手衝著秦枝做了个手势,秦枝收回目光。 “奴婢明白。” 秦年跟著秦枝退了出去,秦枝拽著秦年的耳朵,凶巴巴开口。 “怎么回事?” “师姐,耳朵要拽掉了。” 秦年伸手拍了一下秦枝的手,齜牙咧嘴。 “你鬆手,我就告诉你。” 秦枝鬆开手,双手环抱在胸前。 秦年站直身子,四下看了一眼。 “师姐,就是你想的那样。” 秦枝一头黑线,哪样? 第100章 雪景图 屋中,傅知砚盯著谢南笙。 “萧婉君说了何事?” “中秋宫宴,你可要进宫?” 傅知砚心中有数,轻启薄唇。 “你可想去?” 谢南笙点头,她不能直接说上辈子的事,但是中秋宫宴的事,总要有个名头。 “棋局已经开始,白子已经落下,黑白二子处境相当,我不想黑子窥探到翻身的机会。” 白子是傅隨安,黑子则是谢鹤鸣,傅隨安被推到棋盘上,『风头』虽被傅隨安抢了去,但端王被陛下斥责,谢鹤鸣肯定也吃了不少苦头。 “你觉得谢鹤鸣会如何?” “我还不知道,但我要盯著他,让他眼睁睁看著算计落空。” 傅知砚深深看著谢南笙,她知道谢鹤鸣会怎么做。 她不是有心想要瞒他,只是她好像无法解释,傅知砚想不明白,她为何无法解释? “诗论一人不行,你可以找秦年。” 入夜时分,竹离轩刚退去白日的喧囂,秦年將诗论带到书房,诗论默不作声看了傅知砚一眼,隨后转身进了书房。 秦年走回偏厅,傅知砚坐在轮椅上,修长的手指上捏著一本古籍,半晌都不翻一页,余光落在书房的方向。 “世子既然好奇,为何不跟著进去。” “秦年,你不懂,她有很多无法示人,只能埋藏於心的秘密。” 那些秘密亦是伤疤,她不能对藺如之说,也不能对他说,只能自己消化。 秦年当然不懂。 “世子,你可以直接问,夫人会告诉世子的。” 傅知砚眼眸跟夜色一样漆黑,屋中的烛火都照不进他的眼底。 “我不欲逼她,中秋宫宴那日,你给诗论安排两个人,以防万一,另外给太子递信。” 秦年看著自家主子,突然觉得苏公子挺好的,不管大事小事先过了嘴再过心。 秦年站在一旁,主僕两人的目光都在一个方向。 屋中,诗论站在谢南笙的面前。 “诗论,你能混进宫不被发现吗?” 诗论点头。 “可以。” “若我要你在宫里拦住一人呢?打晕或是將人锁住都可以,只要让他不能出现在宫宴上。” “可以。” 谢南笙嘴角勾出笑意,诗论跟了她两世,还是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好。” 谢南笙启唇,她能对著诗论直接说出自己的猜想。 “可能做到?” 诗论悄无声息从竹林的小门离开安国侯府,谢南笙站在窗口。 “竹喧,中秋了,傅隨安是不是要送礼?” 竹喧立即会意,脸上扬起笑。 “奴婢这就下去安排。” 竹喧退出去,傅知砚推著轮椅走进来,女子身影纤细,独自站在窗前,夜色快將其笼罩。 傅知砚握著戒指,他也曾这般看著她,彼时太阳的余暉撒在她的小脸上,哪怕是在梦中,她都是爱笑的。 睡著便罢,竟然还咯咯笑出声,夫人让她顶著书本站在门口,小表情別提多委屈。 可窗前的女子跟记忆中的姑娘越来越不像,傅知砚的心抽痛起来。 “阿砚。” 谢南笙笑著回头,歪著头看著傅知砚。 “你进来怎不喊我?” “怕打扰女诸葛思考,故而不敢出声。” 一句打趣,缓和了气氛,谢南笙將烦闷拋却。 “你真是看得起我。” 她要是女诸葛,那傅知砚是什么? 那双眼睛跟鹰眼一样,总是让她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谢南笙上前,在傅知砚的跟前蹲下,圆圆的杏眼对上深邃的瞳仁,倒映出彼此的情绪。 “阿砚,累了吗?” 他们之间,不必言谢,也不用言谢,一个谢字太过浅薄,不能道尽谢南笙的感激。 她想,她以后每到一处庙宇,她都要跪在佛像前,诚挚祈求,她来世愿做猪做狗,墮入畜生道,惟愿他一世无虞。 “有点。” “那就安歇。” 谢南笙吹灭屋中的蜡烛,熟练地爬到床榻里面,歪头等著傅知砚。 不过几日,她已然习惯。 傅知砚感谢夜色將他的神態藏住,將他的异样藏住,岳老那句话不合时宜地闯入他的脑海。 娇妻在怀,焉能忍得? 傅知砚嘴角带起苦笑,轻手轻脚上了床,熟悉的香味飘过来,縈绕在鼻息。 他也习惯了。 临近中秋,街道上的摊贩都多比往常要多,买灯笼剪纸。 谢南笙坐在品聚阁三楼的雅间,京中最大的古玩字画铺。 谢南笙让竹喧放出风声,品聚阁新到了一副雪梅图,正是端王喜欢的大家所作。 当然,这风声只有傅隨安收到。 前世,傅隨安几次在她跟前提及品聚阁的雪景图,她了三千两买下送给傅隨安。 只是后来,她就再没见到那幅雪景图,每每问起,傅隨安总说他藏起来了,画作太美,他只想一人独享。 眼下看来,傅隨安应该是拿去送给端王了。 “夫人,傅隨安真的会过来吗?” “他会。” 只是傅隨安的银子够吗?上辈子他只需要动动嘴皮子,根本不知画作的价钱。 “那日傅隨安回府后,綺华轩並没有传出吵闹的声音,不过傅隨安还是搬到书房住,眼下还没搬回綺华轩。” 竹喧没有特意打听,傅隨安夫妇的事情,府中早就传遍了,李氏只说傅隨安是不想打扰孟听晚养胎。 谢南笙冷笑,傅隨安的感情还真是一文不值,不管落在谁的头上,都是噁心至极。 两情相悦到互相猜疑,再到互相指责抱怨,孟听晚可要好好『享受』。 “夫人,来了。” 谢南笙从窗户往下看,一脸疲惫的傅隨安走进来,掌柜的热情相迎。 “傅大人,今日想买点什么?” 掌柜得將傅隨安迎到一旁,虽然外面风言风语不断,但是开门做生意,哪怕客人有麻风,也得笑脸相迎。 傅隨安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假意看不到別人的审视。 “掌柜的,听说品聚阁新到了一幅雪景图。” 掌柜一听,大客户,亲自给傅隨安倒茶。 “傅大人好眼光,满京城怕是挑不出几人如傅大人一般,年纪轻轻才貌双全,眼光老练,家世还好。” 傅隨安脸上终於有了一丝笑意。 “不知要价几何?” 掌柜伸出三个手指。 傅隨安心里鬆了一口气,还能接受,他出门前还特意去了一趟母亲的院子,多拿了几百两银票。 “掌柜,那幅画,我要了。” “傅大人豪爽,且请大人稍等片刻,小的这就让人装好。” 傅隨安看了一眼掌柜。 难怪品聚阁是京中最热闹的古玩铺子,就冲掌柜这態度,谁不喜欢? 三百两的东西,毕恭毕敬,不比那些首饰铺子的掌柜会做人? 第101章 绝色? 掌柜双手捧著檀木长条盒子放到傅隨安的面前。 “傅大人检查一下。” 傅隨安像模像样打开盒子,瞄了一眼盒子中的卷回来的画卷。 品聚阁开门做生意,从不坑蒙拐骗,傅隨安对品聚阁这点信任还是有的,故而没有打开画卷,只用手轻轻拂过。 “我相信掌柜。” 而且三百两的东西,他若是太小心,旁人指不定要怎么笑话他。 掌柜笑得见牙不见眼,轻声开口。 “承蒙傅大人信任,诚惠三千两,傅大人这边付钱。” 傅隨安脸上的得意瞬间褪下,双眼驀地睁大,一时竟认为自己听错了。 “三千两?不是三百两吗?” 掌柜拧著眉,面上依旧端著恭敬,不过嘴角的笑意僵硬了点。 他算是瞧出来了,敢情不是傅大人信任品聚阁,而是傅大人理解错了。 不过掌柜还是不大明白,品聚阁的古玩基本都在千两以上,傅大人是怎么將他伸出来的三根手指跟三百两联繫在一块,且还是老先生的雪景图。 “傅大人,老先生的草稿都不止三千两,这幅画是老先生前几年的画作,怎么可能才三百两。” 傅隨安脸色难看,不知为何,他感觉有不少目光看过来,有一种无处遁形的错觉。 “掌柜,既是三千两,你为何不直接言明,你此举有误导客人的嫌疑。” 掌柜站在原地,飞来一口大锅扣在头上。 “大人冤枉我了,品聚阁的规矩就是如此,低於千两银子的古玩会直接说价格,可若是高於千两银子,但又低於万两银子,一般都是用手势指明,另若是超出万两银子,一般都会先將客人请到雅间详谈。” 不单单是品聚阁,京中不少古玩店铺都是如此,一来是保留神秘感,二则是保护客人的隱秘,三则也有配合客人的意思。 第一条很好理解,越是神秘越吸引客人;第二则是有些朝廷官员,他们需要在人前维持清廉的模样,此时价格就只能二者知晓,故而以手势为准。 更有富绅带著好友前来,有些是想送礼巴结,他们未必懂品鑑古玩字画,但是他们只要价格好看,这时就需要他们打著配合。 所以掌柜实在冤枉,他要是知道傅隨安不懂其中的规矩,他定会先將规矩言明。 傅隨安心中羞恼,拧眉盯著掌柜,他不曾来过品聚阁,他確实不知其中的规矩,可掌柜的为何不跟他说? “大人,你一进门就衝著雪景图,我还以为你了解明白才过来的。” 掌柜似乎看出傅隨安的疑惑,悠悠开口解释。 傅隨安收在袖中的手握紧,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掐著他的脖子,让他羞得难以喘气,脸能滴出血。 傅隨安咽下涌到喉间的怒意,努力让语气听起来更为平缓。 “掌柜,我银钱没有带够,可否明日再来取画?” “自是没有问题,只是若有人先一步付钱,画怕是不能给大人留著,不过大人请放心,小店会让人去告知大人,不会让大人白跑的。” 傅隨安看著檀木中的画,据说端王很喜欢老先生的画作,满京城不止他一人想巴结端王,他实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掌柜,我將画先带回府,回头再让人將银子送来可好?” 掌柜脸色有些为难,指了指墙上掛著的匾额。 概不赊帐。 “大人,我见你確实欢喜得紧,不若让下面的人回去取银钱?” 傅隨安揪著衣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也想让下人回去取银子,但是取不出来。 父亲仅有的几间铺子都给了母亲,母亲不善经营,一年的盈利都不足三千两,平日的人情往来了大半,加之他不久前才成亲,家中无多少银票。 父亲的原配,自她主动到庙里修行后,祖母就做主將嫁妆还给唐家。 至於孟听晚,他已经几日不同她讲话,而起她的嫁妆,母亲也在他面前念过,根本没有多少值钱的玩意,她怕是也拿不出三千两银票。 思绪繁乱,傅隨安想到谢南笙的嫁妆,光是压箱的银票都有几万两。 如果谢南笙是他的妻子,他定不用为此烦恼,只需勾勾手指,雪景图就已经出现在他眼前。 手心一阵尖锐的疼意传来,傅隨安低头瞧了一眼,手心好几道掐痕。 他后悔了,他该听母亲的。 “掌柜。” 不等傅隨安做出反应,一个鬍子白的富绅走进来。 “沙员外,你今儿怎有空过来?” “雪景图,拿过来给我瞧瞧。” 掌柜看向一旁的傅隨安。 “沙员外,傅大人先你一步。” 沙员外捋著鬍子,讥誚地看了傅隨安一眼。 “掌柜,傅大人高风亮节,不爱十里红妆爱娇娘,他一时半会应该拿不出三千两银子。” 不加掩饰的嘲讽,傅隨安回望沙员外,一个靠著祖上荫蔽捐钱买个閒职的商贾,竟然也敢瞧不起他? 难道他还拿不出三千两银子? 沙员外全然不將傅隨安的神情放在心上,傅隨安瞪眼在他看来只是无能狂怒的一种。 “提及此事,老朽倒是有些疑惑,谢家嫡女的淑容,京城无几人能比,难不成孟家庶女是难得一见的绝色?” 噗嗤! 其余客人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不是他们想笑,著实是沙员外幽默,孟家庶女怎么比得过谢家大姑娘。 “沙院外,你什么意思?” 沙员外摆了摆手,一副不欲跟小儿爭辩的模样。 “傅大人,这幅雪景图,你要?是不要?银子不够,莫要耽误別人做生意。” 傅隨安手背青筋暴起,他多想硬气一回,多想用银子將没有眼力见的沙员外砸死。 可是,他不能! “掌柜先给他介绍。” 掌柜听了这话,立即將檀木盒子抱到沙员外跟前。 不过半刻钟,沙员外就將雪景图拿下了,隨从身上掛著一袋子的银票,轻轻鬆鬆掏出三千两银票。 “沙员外,这次打算送给谁?” 掌柜状似不经意多嘴一句,实则余光一直落在傅隨安的身上。 “端王殿下,听说殿下极爱老先生的丹青。” 傅隨安咬著牙根,垂下的眸子蕴著不甘和暴风一样的盛怒。 “傅大人,老朽佩服你。” 沙员外离开的时候,还不忘扎傅隨安一刀。 三楼的雅间,谢南笙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手指无意识在桌子上轻敲,可见其心情不错。 第102章 夫妻两人打哑谜 眼见著傅隨安气急败坏离开的背影,竹喧这才將窗户关上。 “这院外倒是个妙人,当头一棒,傅隨安脸都青了,拳头握在一块,几次都要忍不住。” 竹喧作为谢南笙的贴身婢女,自家主子不喜欢的一切人和东西,她都不喜欢。 傅隨安倒霉,她会比谢南笙还要高兴几分。 谢南笙收回目光,素手端起一旁的白玉茶杯。 “的確是个妙人。” 才打瞌睡,便有人递了枕头过来,只是天底下鲜少有这么巧合的事。 谢南笙一双杏眼柔和下来,手指在杯盏上轻轻敲著,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品聚阁的东家,旁人不知,可她却是清楚。 如今一看,她知道得不够全面,不过也是,两人的关係好得能同穿一条裤子,其一有份,其二应该也有份。 另一雅间里的苏珩咧著嘴,撩开衣摆在椅子上坐下,一副大爷的模样。 “如何,我请来的人,配合得怎么样?” 苏珩原是想自己亲自上场的,他最喜欢在傅隨安的伤口上撒盐了,可又怕傅隨安那个人渣联想到知砚的身上,所以他才歇了心思。 他给沙员外提供了一条巴结上端王的情报,沙员外就屁顛屁顛过来了。 傅知砚看著苏珩一脸傲娇的模样,忍不住摇头。 “法子不错。” 苏珩拍著胸脯,挑眉看著傅知砚,怎么都压不下嘴角的弧度。 “那是肯定,吃喝玩乐只是小爷的偽装,小爷的脑子聪明得紧。” “那你觉得別人会怀疑吗?” 苏珩不屑地往楼下看了一眼。 “傅隨安?” “不会,他如今一个头两个大,出门恨不能学未出阁的千金一般,戴著帷帽上街,沙员外那两句话狠狠刺激了他,他脑子一片混沌,肯定想著以后怎么对付沙员外,不会联想到我们的头上。” 傅知砚低头轻笑,苏珩想不到才正常。 “我说的不是他。” 苏珩一脸好奇,將摺扇放在桌子上,语气有两分严肃。 “谁?难不成后面还有一双眼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苏珩说完,连带著自己都紧张起来,他们天衣无缝的计划,是谁在背后窥探? “无事,你少看些话本。” 苏珩略显无语,触及傅知砚眼底的淡然,倒也没有继续追问。 他不知傅知砚说的是谁,但是他了解阿砚,如果真的有黄雀,阿砚不是这个神情。 “咚咚!” 苏珩看向门口,挥手让京云去查看,无他们二人的吩咐,掌柜不会上前打扰,敲门的是何人? “秦年,让她们进来。” 苏珩疑惑地看著傅知砚,且不说他背对著门,再说门已经关上了,他后辈长了透视眼不成? “阿砚,你约了谁?” “苏公子,是我。” 女子声音娇柔,拖著一丝快意的尾音,苏珩抬眼看过去。 “南笙,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此?” 苏珩话出口,这才想起什么,一双桃眼睁大,看向轮椅上的傅知砚。 所以,阿砚说的人是谢南笙。 不是,他们夫妻俩在打什么哑谜,一个实行计划,一个暗中相帮,她知道他出手,他猜出她知晓。 苏珩挠了一下头,怎觉得有点子痒。 “苏公子,沙员外是苏公子安排的吧。” 苏珩尷尬笑了一下,他怎么有一种笑话的感觉。 “確实,你怎么知道的?” “苏公子,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所以我逼问了掌柜两句,他招架不住就將你们的位置告诉我了。” ······ 在两人跟前,他颇有几分稚童的样子,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苏珩是品聚阁明面上的东家。” 谢南笙就知如此。 “你是暗中的?” “萧玦也是,所以还没有告诉你。” 不是他一人的產业,所以暂时不能交给谢南笙打理,谢南笙悟出傅知砚剩下的话。 “我知道。” 谢南笙莞尔,两人一来一往,苏珩觉得他不该坐在此处。 傅隨安从品聚阁出来,路上不时投来的目光,让他十分不舒服,每走一步,仿佛后辈就粘了一双眼睛。 傅隨安沿著街道拐进了一条小巷,身边无吵嚷的声音,傅隨安四下看了一眼,靠在墙上窥得半瞬的轻鬆。 转身一拳头砸在墙上,想起方才品聚阁的一幕,怒意再次涌起来。 不就是三千两银子,待他日后登到高位,他定叫看不起他的人痛哭流涕,他要他们肠子悔青。 不行,他一定要再想个法子,必须要趁著中秋在殿下跟前露脸。 傅隨安又一拳头砸在墙上,指关节通红,痛得他在原地甩了一下手,狠狠又踹了墙一脚。 “连你,也要同本官作对,日后本官就让人拆了你。” 傅隨安还没骂过癮,传来交谈声。 “你仔细报官,万不可出任何差错。” 声音伸很熟悉,傅隨安贴著墙壁,探出头往声音处看一眼,拐角正好挡住说话男子的身影,他只看到另一个男子的背影。 “主子放心,属下豁出性命也会护好主子的东西,属下在东西在,属下亡之前必然会將东西安置妥当。” 傅隨安敛去心神,脑中思索那道声音的主人。 还有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如此重要。 “只要有这东西在手上,不管我犯了什么错,办事多么不力,殿下都不会拋弃我。” 殿下? 太子殿下?端王殿下?还是哪个殿下? 傅隨安云里雾里,更加迫切想要知道到底是谁,东西又是什么? 可以拿捏殿下的把柄? 傅隨安大气都不敢喘,可他的眼神太过炙热,还是被二人发现。 “谁?” 两人看过来,傅隨安立即缩回去,神情惊恐,心跳如擂鼓,他不会被灭口吧? “主子,属下去查看。” “去吧。” 傅隨安瞳孔骤缩,居然是他,没想到他还留了这么一手。 殿下是端王! 傅隨安眼睛快速扫了眼四周,老天送来的机会。 他不能被发现! 第103章 狼狈不堪 傅隨安看向一旁的夜香车,只轻轻闻了一下,味道直衝天灵盖,差点將隔夜的饭菜吐出来。 脚步声逐渐逼近,傅隨安没有別的选择。 “主子,不见人了。” “看看那辆板车。” 傅隨安捂著鼻子,从未有过的狼狈,黑黝黝的桶里到处都是噁心的东西,粘腻带著味道,他蜷缩在一块,儘量不去触碰一旁的玩意。 汗水一颗一颗砸下,傅隨安惊恐地盯著桶口,脚步声越来越近。 细小的动静在傅隨安的耳边无限放大,已然忘记所处的环境。 脚步声停下,一只手伸过来,就要揭开盖子,傅隨安憋著气。 “你们这是做什么?” 一个男子的声音打断手的主人。 “当真是活久见,夜香你们也要偷?” “抱歉,我只是想看看里面有什么。” “嘖,满满一车的夜香,还没来得及倒,你们闻不到味道?” 傅隨安不知外面人的表情,但是他知道暂时躲过一劫。 “主子。” “走。” 紧张过后,恶臭再次袭来,涌进鼻息,傅隨安用手捂住嘴,可手心的味道也好不到哪里去。 胃再次反抗,傅隨安怕那两人还躲在暗处,硬生生將那点东西咽了下去。 他想,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今日的狼狈,忘记今日的难受。 如果不是沙员外横刀夺爱,仗著银钱折辱他,他不会躲在这里,不会撞破二人的秘密,不会被迫躲在夜香桶里。 傅隨安眼底是翻起的恨意和不甘心。 自从他回到安国侯府,他知道自己不如傅知砚聪明,不如傅序墨有一个郡主母亲,所以他用心刻苦,天寒地冻,酷暑严寒,他不敢多休息片刻。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凭著努力,同谢行舟交好,在谢太傅跟前露了脸,谢家父子对他称讚有加,母亲让他去接近谢南笙,他一开始虽然有所抗拒,可一想到谢家的人脉跟地位,他只能暂时將听晚放在一旁。 谢家父子身死,他有一瞬间的茫然,他好不容易得到谢南笙的欢心,他怕她要为父兄守孝三年。 三年的时间太长,他等不来,可老天到底还是偏爱他,陛下居然给二人赐婚。 一时间,他风头无两,同僚同窗无不艷羡。 可戏茗轩那一出,让他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他的正妻也变成旁人。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谢南笙还是他的妻子,他比不会为三千两银子落得如此地步。 傅隨安心里是怨的,母亲说得对,或许他从一开始就看不明白听晚。 谁给母亲传信,好端端的门怎么会突然打开,听完又怎会突然流血。 有些事情不能深究,傅隨安神情痛苦。 谢南笙站在阁楼上,透过窗户看向远处,正好能看到傅隨安爬到夜香桶里。 竹喧眼眶有些发涩。 “夫人。” 谢南笙握著竹喧的手,唇角盪开一抹笑,没有多说。 竹喧尝过泔水的味道,傅隨安也该尝尝夜香的味道,一点一点討回来。 “秦枝,帮帮他,既不能让他太容易查出来,也不能让他太容易得到。” 傅隨安虽然不是人,但是他有两分脑子。 “奴婢知道。” 谢南笙视线落在夜香车上,眼眸深邃几许,隨即抬手將窗户合上。 中秋宫宴,安国侯府一家用过午膳就要出发。 宫宴虽是晚上,可按照以往的惯例,皆是午时左右就要进宫,世家夫人跟千金要去给皇后请安。 萧婉君看到傅知砚,抬眼多看了谢南笙一眼,嫣红的唇瓣轻启。 “南笙,知砚很听你的话。” 说著,萧婉君看向一旁的安国侯。 “侯爷,你说是不是?” 安国侯也是有点意外,自打成亲后,他见知砚的机会倒是比之前多了,总之是好事。 “阿砚成亲了,行事肯定不能如之前一样,上马车吧。” 安国侯催促萧婉君上马车,他可不想惹恼阿砚,而且小夫妻俩的事,他一个做公爹的,不好开口掺和。 萧婉君捏著手中的帕子,到底是武人,丝毫不懂她话中的暗示,傅元黎唯一可取的便是那张脸。 当年春猎,一头髮狂的狼將她团团围住,府上的侍卫家丁不敢上前,生怕惹恼狼伤到她,她嚇得瘫倒在地上,泪水比汗水还要多。 是他於慌乱中快步跳到狼的背上,一手揪著狼头,一手將匕首送入狼的脖子,不过一瞬间的事,发狂的狼呜咽几声,倒在他的胯下。 他隨意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將匕首在手臂上擦了两下,利落归鞘。 傅元黎就是从那时候起,闯入萧婉君的心里,梦里多次辗转,都是他帅气的身影。 醒后,无限的落寞將她包容,只恨爱意来时,梦中人已有姻缘。 掌心微痛,萧婉君收回思绪,扶著傅元黎的手上了马车。 回头,傅知砚坐在轮椅上,谢南笙一袭青色衣裙乖巧立在身后。 傅知砚眼皮都不抬一下,自动屏蔽萧婉君的废话,至於那道投过来的视线,他只当不知。 “大哥能入宫,陛下肯定很高兴。” 傅序墨终究没忍住,上马车前轻声说了一句。 傅知砚抬头,唇边掛著笑,盯著傅序墨的手,握著摺扇的手经脉微微凸起。 “那你高兴吗?” 一句轻轻的反问,傅序墨下顎绷紧,他怎么会高兴,只要有傅知砚出现的地方,谁还將目光落在他身上? “大哥能时常出府走动,我自是高兴。” 傅知砚挑了挑眉,心中冷笑,装腔作势,不愧是亲母子。 “高兴便好。” 傅知砚看了秦年一眼,秦年连人带轮椅举起傅知砚放到马车上,谢南笙扶著秦枝的手上了马车。 “南笙,万事小心。” 傅知砚对谢南笙的计划只了解一半,剩下的那部分无法解释的,他不得而知,不过猜想,肯定不简单,甚至会有危险。 谢南笙抬手替傅知砚整理衣摆,她其实亦有一点紧张。 此前对谢鹤鸣来说都是一些皮外伤,今日过后,谢鹤鸣升官发財的愿景就此断送。 “好。” “让秦枝跟著你,寸步不离。” 第104章 错付了 宫门口,安国侯府的马车刚停下,长公主府的车架紧隨其后。 苏珩跳下马车。 “阿砚。” 傅知砚被抬著下了马车,萧玲瓏闻言瞥了一眼,眼眸带著一点惊喜。 “阿砚今日竟也入宫了?” “母亲是不是也觉得惊讶。” 苏珩听到消息的时候,也如他母亲这般,不过那日看到两人的相处,苏珩好似有一点点明白。 “看来阿砚是真心喜欢谢家姑娘。” 苏珩嘴巴凹成一个圆形。 “母亲如何知晓?” 萧玲瓏回头看了一眼自家的傻儿子,一旁的嬤嬤捂嘴轻笑,二公子哪哪都好,就是对男女之情,还未开窍。 “待你日后遇著喜欢的女子,你就知道了。” 依著傅知砚先前的性子,傅知砚若是不喜欢谢南笙,怎会陪著她一块进宫? 不对,他要是不喜欢谢南笙,即便是有天大的恩情,他都不会將人娶回家。 “母亲,你怎也学到阿砚那一套了,神神秘秘。” 萧玲瓏抬起扇子,在苏珩的头上敲了一下。 “如此浅显的道理,你居然觉得神秘,你兄长如你这般年纪,都已经做父亲了,你好好反思一下自己。” 苏珩捂著额头,进宫的是阿砚,为何要他反思? “皇姐。” 萧婉君走上前,同萧玲瓏打招呼。 萧玲瓏只轻轻点头,隨即看向萧婉君身后的谢南笙。 “好孩子,快过来。” 萧玲瓏拉起谢南笙的手,接过嬤嬤递过来的掐金丝的紫玉鐲子,顺手套在谢南笙的手腕上。 “你们二人成婚,本宫还没给你们送礼,这鐲子是本宫前几日偶得的,今日一瞧,跟你十分相称,你万不可推拒。” 谢南笙看著皓腕上的鐲子,侧身行礼。 “多谢长公主。” “阿砚跟阿珩亲如兄弟,你不用如此客气。” “没错,反正我母亲有的是好东西,你儘管收下,人情便让阿砚欠。” 苏珩在一旁插嘴,谢南笙噗嗤笑出声,侧头看向傅知砚。 “嗯,我欠。” 谢南笙耳根子发红,抬手抚了一下鐲子,触感冰凉,燥热被抚平。 傅知砚看著鐲子,眼底多了一点別的情绪。 萧婉君睨著鐲子,手中的帕子多了点褶皱,哪里是前几日偶得,那分明是萧玲瓏的陪嫁。 萧婉君心里很不舒服,自从她嫁入安国侯府之后,萧玲瓏待她就没有从前亲热,言语中总是带著一点疏离。 萧玲瓏可以嫁给属意之人,她萧婉君就不可以? 赵嫻静跟相熟的夫人站在一块,远远瞧著这一幕,心头有些不大爽利。 傅知砚好几年不入宫,为了谢南笙,月余进宫两次,好在清若身子不舒爽,暂不能入宫,不然心里肯定不好受。 请安过后,夫人千金被引到御园,御园中早已备了茶水点心,相熟的夫人聚在一块赏桂。 廊下和亭子四周都掛了灯笼,桂树上掛了不少谜语,千金们凑在一块猜谜底。 一旁有宫女登记,以往猜出谜底最多的千金会得到皇后娘娘的赏赐。 一根簪子、步摇、一只鐲子、一副头面,礼物本身的价值不是最重要,更重要的是得到皇后娘娘的赏识,別人艷羡的目光。 谢南笙也曾玩过,得了一支簪子。 如今她却是无甚兴趣,谢南笙带著秦枝坐在一旁,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晚上的宫宴。 “夫人,有人过来了。” 秦枝看著来人,警惕起来。 谢南笙抬眸,赵嫻静带著婢女走过来,谢南笙轻轻摇头,秦枝放下戒备。 “二婶。” 赵嫻静在谢南笙身旁坐下,看了一眼身后的秦枝,眼底有疑惑。 竹喧和松闹都是谢南笙的贴身丫鬟,再不济还有沛儿,怎带了一个生脸的丫鬟? “你怎不去跟她们聊天?往年你最喜欢猜谜。” “二婶,清若身上的疹子还没好吗?” 谢南笙没有回答,而是挑起別的话题。 “还没。” “二婶,清若怎如此不小心,怎就吃了板栗?” 赵嫻静也十分纳闷,她暗中查过,实不知清若何时吃下的板栗,更不知板栗从何而来。 “你出嫁,她高兴,故而没有注意太多。” “二婶,我已经出嫁,二婶可给清若物色人家了?” 谢南笙握著赵嫻静的手,一脸真挚。 “二婶,清若的年纪也不小了,二婶即便捨不得清若,婚姻大事,也该早早做决定。” 赵嫻静心头不爽,她原是想来试探谢南笙,可谢南笙一开口就捏她七寸。 “你放心,我跟你二叔已经商量过。” 商量过,由不得他们做主,赵嫻静轻声嘆气,事到如今,他们已然没有退路,只能紧紧攀著端王。 “那就好,清若性子温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谁娶了清若都是他的福气。” 赵嫻静抽出手,低头掩藏个中情绪。 “二叔最近如何?我回门那日,他受伤了,如今可好些了?” 怎么会好?端王被陛下申斥,老爷岂会落得好? 赵嫻静有些慍怒,全都怪谢南笙,如果她安分嫁给傅隨安,端王不会发怒,老爷的日子也能好一些。 赵嫻静实在聊不下去,谢南笙端著一副关心的姿態,问的都是一些她不想回答的问题。 谢南笙看著赵嫻静的背影,轻嗤一声,这就承受不住了吗? 太阳落山,谢南笙踏进金鑾殿,走到傅知砚身边坐下。 “阿砚。” 傅知砚目光上下看了一眼,人在眼皮底下,更为心安,傅知砚转动手中的扳指。 帝后落座,眾人起身行礼,荣帝笑呵呵摆手让眾人坐下。 宫人鱼贯而入,用琉璃碟子装著的吃食放在矮榻上,青玉酒壶中装著桂酿,有香味飘出。 帝后送上祝福,眾大臣举杯相敬,一贯的形式过后,丝竹之音响起。 谢南笙倒了一杯酒,给傅知砚倒了一杯茶,压低声音开口。 “岳老交代,你不能碰酒,一丁点都不行。” 傅知砚点头,茶叶在杯盏中绽放,亦如他此时的心情。 “好,听你的。” 瞧傅知砚不值钱的模样,坐在对面的苏珩无声摇头,他听不见二人说了什么,可他略懂一点唇语。 从前这话,他说过不知几何,怎不见他笑? 苏珩举起酒杯,终究是错付了。 谢南笙和傅知砚都不知苏珩心里的小九九,脚上繫著铃鐺,赤著美足的舞姬身姿轻盈,如仙子一般。 谢南笙捏著酒杯,瞥了一眼谢鹤鸣的位置。 第105章 刺杀 谢鹤鸣已经离开座位,谢南笙的目光落在酒樽上,很快收回视线。 嘴角倾斜出一点弧度,纤细的手指转动酒樽,將杯中酒喝尽。 酒水味道甘甜,多喝了一杯,谢鹤鸣刚出了金鑾殿,太常寺卿洪福天也跟著出来。 “大人。” 洪福天是谢鹤鸣的顶头上司,跟谢鹤平算是好友,谢鹤平死的时候,他还前去弔唁,直嘆生命弱小,好好的一个人,昨儿个才见了,突然就没了。 “鹤鸣,这次中秋宫宴的礼乐安排得不错,身著西域服饰的舞姬方一登场就吸引了陛下的注意力,陛下定会好好赏你。” 谢鹤鸣双手交握,满脸谦虚。 “都是大人信任,论赏赐,亦是大人排在前头。” 洪福天捋著鬍子大笑,只是眼里多了点担心。 “你的能力我都看在眼里,將来必定有一番造诣,你跟鹤平虽是兄弟,可性子又不大一样,鹤平醉心於学问,一向求稳,你才问学识比不上鹤平,可你却比他激进。” 洪福天轻轻拍了一下谢鹤鸣的肩膀。 “鹤鸣啊,凡事皆有两面,亦如富贵险中求,若能求得富贵,必须经歷危险重重,你莫要因一时贪念选错路,你兄长在天之灵亦是不愿看到你行差踏错。” 洪福天说完,再次回了殿內。 谢鹤鸣看著洪福天的背影,笑容底下藏著狠,洪福天知道他踏上了端王的船,这才追著出来提醒他。 可他为何选端王,不是他们逼的吗? 谢鹤平活著,他的努力都隱在谢鹤平的光辉下,谢鹤平都下地狱了,即便尸体已经变成一副骸骨,他还是要被谢鹤平压一头,他如何甘心? 他不如谢鹤平会投胎,从嫡母的腹中托生,更不如谢鹤平聪明,亦没有他的满腹经纶。 不管他做得好与坏,他们总能想到谢鹤平,以一个死人来提醒他。 他不选端王,一辈子都只能在谢鹤平的阴影下。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谢鹤鸣双手握成拳,甩袖离开,他要站得比谢鹤平高,他要眾人提及谢家,只记得他谢鹤鸣一人。 谢鹤鸣气鼓鼓,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靠近的『太监』。 诗论躬著背上前,冷眼瞥了下四周,一个手刀,利落接住谢鹤鸣,將人放在一旁的丛里。 金鑾殿內,舞姬身子如蝴蝶般轻盈,轻点脚尖在丝绸上翩然起舞,转动身子,袖子隨著舞步甩出,轻柔不失力度,像极下凡的月兔仙子。 谢南笙盯著殿中的几人,一舞临近尾声,身子绷紧起来,不自觉往傅知砚一旁倾斜,呈现保护的姿势。 傅知砚將谢南笙的小动静尽收眼底,放在把手上的手指轻点两下,身后的秦年集中精神。 秦年看了一眼秦枝,两人默契点头,垂在身侧的手做著准备,一个盯著傅知砚,一个盯著谢南笙,二人的余光还同时落在殿中。 丝绸被扯出,身著五彩轻纱的女子弯下腰,双手甩出袖子,一脚高高抬起,乐曲打著配合已经进入尾声。 丝竹之音停下,舞姬一个灵活起身,原本收回的袖子瞬间飞出去,朝著帝后的方向。 袖子飞出去的同时,一根小金簪从袖子边缘脱落,衝著荣帝的命门。 “有刺客,护驾!” 柔媚的舞姬变得凶狠,赤足朝著荣帝飞过去,甩开衣裙,脚上绑著的铃鐺的尽头是一根带刺的鞭子。 脚上的铃鐺成为武器,其余的几名舞姬打著掩护,金色的丝绸甩出去的时候都带了风,三两下將围上来的禁卫军挥倒。 混乱不过须臾的事,金鑾殿內各种尖叫声夹著痛呼声。 簪子飞出去,秦年一把將傅知砚的轮椅往后拖,谢南笙抬脚往后退,秦年秦枝一人护在身前,一人警惕后面。 傅知砚牵著谢南笙的手,修长的手指握紧那只葇夷。 他侧头想说一声不怕,可谢南笙没有一点惧怕的神色,只死死盯著殿中的混乱,一只手握著一根簪子,手背泛白。 殿中的贵女夫人或是抱著柱子哭泣,或是躲在夫婿的怀中抽噎,或是躲在下人的身后发抖,可唯独她不见一丝害怕。 傅知砚眼眸黑沉,满是不可思议,如此情况下,她如此淡然,只能说明她经歷过比这更可怕的事。 傅知砚心口闷得难受,眉头忍不住皱起,没有哪一刻比此时心急,他迫切地想知道她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傅隨安、谢鹤鸣一家究竟做了什么? 他有些许痛恨自己,怎能因为身子原因就不去关注谢家的事? 谢南笙回头,撞入一双懊悔难过的桃眼中,低头看著被握著的手。 “阿砚,你害怕?” 傅知砚缓缓摇头,他不怕。 “没有,禁卫军不是吃乾饭的。” 谢南笙点头,上辈子这场刺杀没有得手,舞姬进攻后,谢鹤鸣也是惊慌失措,其实他从未想过以身救驾,不过是慌乱之下,他阴差阳错推了舞姬一把,带毒的簪子掉落,舞姬被身后的禁卫军当场抓住。 正是因为如此,谢鹤鸣不但免了责罚,还被嘉奖,太常寺眾官员,唯有谢鹤鸣被赏黄金万两,锦缎十匹,玉如意一对,还有不少好玩意。 她也曾想过,重来一次,是否会因著她的回来有些许改变,天子和眾人的性命,她是否要提前將此事道出? 思来想去,她只能压下那点纠结,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天子的生死自有定数。 她选择顺势而为,这辈子谢鹤鸣休想逃掉责罚。 局面渐渐被控制,殿中的几个舞姬或死或伤。 苏珩第一时间看过来,见著傅知砚安然无恙坐在轮椅上,没有多言。 刺客全部被控制住,安国侯身上被溅了不少血,先是看向长子,这才將佩剑还给一旁的禁卫军。 萧婉君將这一幕尽收眼底,他们母子挨在一块,虽然四周都有僕人守著,但是傅元黎都不朝他们看一眼,难免会心寒。 荣帝脸色铁青,殿中的血腥味还未被清理。 太常寺卿洪福天等一干人跪在殿中,匍匐在地上,身子哆哆嗦嗦。 “求陛下恕罪。” 荣帝將酒樽扔出去,溅出来的酒落在洪福天的官服上,双眉高高蹙起,上位者的气势让人畏惧。 “礼乐一事,谁负责?” “回稟陛下,是谢大人。” 荣帝扫视一圈,声音压著怒意。 “谢鹤鸣呢?” 眾人才惊觉,谢鹤鸣並不在殿中。 赵嫻静的脸色比刚刚更白两分,她想开口解释,可无从说起。 第106章 贬职 谢鹤鸣捂著后脖子醒来,还有些茫然,反应过来后,谢鹤鸣立即起身,脚步都有些凌乱。 不好,有刺客! 待他跑回到金鑾殿门口,看著被抬出来的尸体,大脑一片空白,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完了,他晚了一步,竟如此巧合,偏偏是他被刺客敲晕? 谢鹤鸣被两个禁卫军架著走了进来,两人用力一扔,谢鹤鸣的膝盖跟地板无距离接触,发出咚的一声响。 殿中的人都朝著谢鹤鸣看过来,一时间身上落了无数道怀疑猜忌的目光,谢鹤鸣脊背一会寒凉,一会灼热,冷热交替,谢鹤鸣只觉得煎熬。 端王端坐在位置上,眉眼冰凉,抬眼扫过谢鹤鸣,就谢鹤鸣那鸟一般的胆子,他肯定没有勇气跟刺客勾结,只是他为何不在殿中?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好在父皇並不知晓谢鹤鸣是他的人,否则今夜这把火恐要燎了他的眉。 端王压下心头的情绪,嘴角绷成一条直线,自从谢鹤平父子歿了之后,谢鹤鸣愈来愈不堪用。 端王玩著指环,心中已经有分晓,碍手碍脚的东西,如果没有用处,万不能继续留在他身边。 谢南笙收回视线,垂著眼瞼,睫毛轻轻煽动,眼底滑过一抹笑意,端王对谢鹤鸣起了杀心。 太子默不作声,余光在端王和谢鹤鸣身上徘徊。 “陛下,微臣离席更衣,不料才走到半途,后脖颈一阵剧痛,紧接著微臣便失去意识,等微臣再次醒来,才反应过来,微臣急忙回来想要稟明陛下,谁料还是晚了一步。” 谢鹤鸣不知荣帝是否信任他,可不管如何,他都要硬著头皮將事情说清楚。 龙椅上的荣帝紧抿薄唇,一双眼睛跟鹰隼一样。 “谢爱卿,刺客对你倒是仁慈。” 额上的汗水匯在一块,一滴一滴顺著脸颊往下滚,谢鹤鸣的头磕在地板上,咚咚作响。 刺客衝著天子的命来,遇到他却没有伤他分毫,此情此景,刺客打晕他还不如给他一刀来得好。 “陛下,微臣知错,微臣不该晕过去,微臣该早些醒来稟明陛下,全是微臣的错。” 谢鹤鸣心中恐慌,大脑飞速运转。 荣帝冷笑。 “你可知刺客是何人?” “微臣刚刚才得知,宫里的乐姬全都调查过,身家清白才能入宫,那曲西域舞的舞姬都是一早就选进宫的,微臣实在不知她们包藏祸心,求陛下责罚。” 谢鹤鸣只能从舞姬的进宫的时间入手,人不是他挑选进宫的,如此罪责便不全在他一人身上。 谢鹤鸣余光看向端王,西域舞是端王的谋士提出来的,可是此事他断不能道出。 惩罚已经不能避免,他再不能得罪殿下。 端王感觉到谢鹤鸣的视线,把玩指环的手停下,算他还有一点脑子。 荣帝知道刺客跟谢鹤鸣无关,可刺客发起攻击时,他和眾大臣都处在惊慌中,唯有谢鹤鸣,毫不知情躺在丛里,这让他十分不满。 “陛下,微臣一心为陛下分忧,没成想险些酿成大祸,微臣甘愿领罚。” “太常寺卿监管不力,罚奉一年,谢鹤鸣玩忽职守,太常寺还缺一个寺丞,挪到寺丞的位置上。” 谢鹤鸣的头重重磕在地上,责罚是否太重? 谢鹤鸣恨死那个將他打晕的刺客,为何要对他仁慈,为何不给他一剑? 也狠自己管不住嘴,多尝了点酒水,如果他不出去,他就不会被打晕,至多只是罚奉,不会被降职。 谢鹤鸣的头很重,怎么都抬不起来,他爬到这个位置用了多少年? 正四品降到从五品,他要多久才能回到原来的位置? 赵嫻静揪著帕子,担心地看著殿中的谢鹤鸣,此事不是鹤鸣的错,陛下的责罚是否太重? 谢南笙压著嘴角,连降两级,陛下的处置已然超出她的预料。 端王也不会让谢鹤鸣好过,陛下攻心,端王罚身,一套连招下来,谢鹤鸣又得在床上躺好几日,更何况还有一个傅隨安。 谢南笙抬眼看著跪在殿中的谢鹤鸣,虽面上无多余的情绪,可心里弹奏的曲子十分欢快。 谢鹤鸣压下去的脊背不会有直不起来的那日。 傅知砚看向谢南笙,谢南笙已经放鬆下来,被他握住的葇夷不似刚刚紧张。 荣帝一连罚了数十人,赏了护驾有功的禁卫军和武將,甩袖离开。 眾人出宫。 马车上,谢南笙和傅知砚相对而坐,谢南笙捏著帕子,避开傅知砚的目光。 进宫之前,傅知砚或许没有猜到她全部的计划,可眼下,傅知砚肯定有所猜测,她不想他询问。 等日后时机成熟,等大仇得报,她会同他解释清楚。 “萧齐已经动了杀念。” 沉默半晌,傅知砚轻声开口,没有提及谢南笙担心的事,谢南笙心下鬆了一口气,嫣红的唇微微扯出一点弧度。 “我看到了。” 谢南笙目露感激,抬眸看著傅知砚,尽在不言中。 “傅隨安那边如何?” 谢南笙用扇子撩起帘子,马车外月亮很圆,高高悬掛在漆黑的天上,洒下一片阴影。 “安排好了。” 傅隨安让甘於暗中查了几日,眼瞅著都要过中秋了,傅隨安一天比一天著急,原以为失望会落空,甘於带回好消息。 主僕两人趁著夜色来到那日的巷子,甘於带著傅隨安左拐右穿,绕了两条巷子才寻到一处宅子前。 “公子,人就在里头,属下蹲了三日,画了一张画像,特意去问过倒夜香的男子,他说那日见到的人確是他。” 有昏黄的烛火从里面照出来,傅隨安贴在墙壁上,微风一吹,汗毛竖起。 “他可在里头?” “在。” “要赶在宫宴结束之前將东西拿到手,我们要如何將他引开?” 那东西能保住谢鹤鸣的荣华富贵,只要他將东西呈到殿下的面前,荣华富贵就是他的,他就能留在殿下身边。 傅隨安有些著急,他已经受够旁人的嘲讽和白眼,他迫切需要一份『投名状』。 第107章 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一个时辰后,傅隨安出现在端王府门口,脚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衣摆也被撕扯烂。 端王府门口的侍卫看到傅隨安,立即抽出腰间的佩剑,傅隨安没敢继续上前。 他故意不处理伤口,为的就是让端王印象更加深刻,但是他也不想还未见到殿下就多挨几下。 小腿有痛意袭来,该死的大黄狗,如果不是甘於反应快,他的脚筋都要被咬断了。 傅隨安抱著怀中的盒子,心情有些忐忑,他只看了一眼就不敢继续往下看,知道的事情太多,往往不会有好下场。 不知过了多久,车軲轆移动的声音传来,傅隨安抬眼看过去,略略有点惊讶。 往年中秋,文武百官亥时一刻才会出宫,今年倒是结束得早,这才戌时末,殿下都回到府上了。 四马並齐走过来,马匹毛髮光亮,眼睛肿肿有神,像上阵杀敌的將士。 端王的车架很豪华,车身是价值万金的楠木,雕刻著如意图案,四脚悬掛香囊,香囊下缀著羊脂玉佩,掛香囊的鉤子乃是纯金打造,马车帘子绣著皇家的徽章,每一处都彰显端王的身份。 四匹马目光往前,丝毫不多看一眼旁边站立之人,亦如端王,他从来不会多看一眼任何不相关的人。 傅隨安收敛心神,高高举起怀中的盒子,重重跪在地上,掷地有声开口。 “微臣傅隨安见过端王殿下。” 马车里的端王没有睁开眼,眉头微皱显出不耐烦之色。 “殿下,傅隨安。” 小夏子坐在车沿上,小心开口,声音拿捏得很好,不会太大声扰了主子,但是也要確保主子能听到。 “一颗没用的棋子,不必理会。” 端王给过傅隨安两次机会,扶不起来的饭桶,不值得他多次浪费心思,更何况谢南笙的丈夫已经不是他。 一个谢鹤鸣已经够让他头疼,他不想再招揽一些废物。 小夏子应了一声,看了一眼身旁的车夫。 马车从傅隨安的跟前走过,不做任何停留,仿佛没有看到他这个人。 马儿调皮,过后还嘶鸣一声,倒像是嘲笑傅隨安不自量力。 傅隨安捧著盒子的手臂泛著青筋,只见端王府的管家早就让人备好肩舆。 马车停下,侍卫上前跪在地上,端王踩著侍卫的脊背下来,悠閒坐上肩舆,管家抬手,抬肩舆的侍卫缓缓起身,不敢太大动静,肩舆上坐著的可是掌管他们生死的主子。 傅隨安看不到端王的神情,但他知道今夜必须见到端王,否则等事情暴露,他便成了罪人。 “殿下,微臣得了一本诗集,想当面呈於殿下,鹤鸣於九皋,声闻於天。” 傅隨安声音嘹亮,端王府门口的眾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鹤鸣? 肩舆上的端王一手撑著额头,一手在肩舆上敲击,给了小夏子一个眼神。 傅隨安看著端王进了府,失望再次落空,跪在地上久久都没有起身,小腿肚子疼得发紧。 才是中秋,风中已经有凉意,凉风拂过他的伤口,又多了两分痛意。 傅隨安撑著身子正要起身,面前多了一双鞋子,视线往上,小夏子站於他身前。 “傅大人,殿下著人备好了茶点,想同大人品鑑诗词。” 傅隨安露出笑,步子都欢快了不少,深一脚浅一脚地跟著小夏子。 小夏子將人带到书房,端王已经解了身上的亲王锦袍,披了一件略宽鬆的外袍。 “微臣参见殿下。” 傅隨安將盒子放下,再次重重跪下。 书桌前的萧齐神色冰冷,幽凉的目光落在傅隨安的身上,再慢慢移到一旁的桌子上。 “你知今夜宫里发生了什么?” 傅隨安庆幸端王听懂了他的暗示。 “微臣不知,但是微臣有一东西呈给殿下。” 端王把玩手中的指环,眼底的兴趣已经消散了几分,他还以为傅隨安知道宫里的事,所以上赶著到他跟前表忠心,不过是藉口送礼。 “本王没有多少耐心,你最好祈祷你的东西很有用。” 端王的声音很轻,可却让人不敢忽略其中的威胁。 小夏子端起盒子,打开之前用帕子仔仔细细擦了一遍,调整角度,当著端王的面打开,但是又能確保里面的东西弹出来也不会伤到王爷分毫。 “王爷,一些信件。” 端王伸手隨意拿起一封,只看了前面一行,端王的脸色巨变,眸子黑得嚇人,脸跟六月的暴雨天一样黑沉。 捏著纸张的手指用力,指甲泛著不正常的白。 “你看了多少?” “回稟殿下,微臣只看了第一封,微臣只匆匆看了一眼,知晓事情重大,不敢继续往下看,微臣所言都为真。” 傅隨安確实没有说假话。 篱笆墙外,甘於打听到男子喜欢一个妓女,甘於给了老鴇不少银子,让那妓女过来陪那男子一个时辰,酒水中下了过量的迷药。 许是美色所诱,又许是良辰美景容易让人放下戒备,男子在一杯接著一杯的酒水中晕了过去,他跟甘於翻墙进去,找了半晌才在男子的床底下的暗格中找到这个箱子。 他心下好奇,同时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谢鹤鸣那么紧张,谁知只看了一眼,他全身都冒起了冷意。 他不敢深想,更不敢多想。 他们哆嗦著离开的时候,男子养的狗清醒过来,衝过来拽著他的裤脚,狠狠咬了一口。 甘於眼疾手快,他才能从狗口中逃出,他犹豫再三,也想探探虎穴,所以独自抱著盒子前来端王府,甘於则留在原地,躲在暗处看著男子。 端王站起身,一双修长的手翻著盒子中的信件,眸子逐渐染红,死死盯著傅隨安。 “傅隨安,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永远守住秘密吗?” 死人! 傅隨安惊出一身冷汗,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殿下,微臣真的只看了一眼,求殿下明察。” 第108章 占便宜 端王没有说话,傅隨安的心更慌乱两分,一股脑將早就在心里演练过千百回的话吐露出来。 “殿下,微臣近日受声名所累,同僚冷言冷语、嘲讽讥笑,同窗目露轻蔑、明夸暗讽,百姓口中的笑料,茶楼酒肆之客的谈资,乃至於家中的婢子,亦敢私下取笑微臣。 微臣身心俱疲,原想辞官做一閒人,偶然想起殿下曾经的指点,心中愧疚万分,尚不能报答殿下的恩情,微臣辞官也难以心安,故而携著银钱到品聚阁,欲要买下雪景图呈给殿下,可奈何囊中羞涩,还被掌柜讥誚一番。 微臣困顿难堪,急忙躲到一旁的小巷子,谁料无意听到谢鹤鸣跟心腹交谈,微臣著人暗中查探好几日,才得知男子的住所,方得了箱子,就直奔端王府。” 傅隨安抬眼偷瞄了一眼萧齐。 “殿下对臣有恩,臣是真心实意想报答殿下,也想替殿下分忧。” 萧齐坐下,双手攀在太师椅上,静静打量傅隨安。 一条被逼到穷巷的狗,同窗嘲笑,同僚讥讽,族中亲眷以他为耻,困顿於此,他是这条狗唯一能倚仗的人,盒子是这条狗唯一攀上他的机会。 端王在脑中思索一番,谢鹤鸣已然没有多少用处,他原想著给谢鹤鸣一个痛快,可是谢鹤鸣居然敢背刺他,手里捏著二人往来的信件,意欲拿捏他。 端王心下冷然,如果不是傅隨安及时发现谢鹤鸣的秘密,如果不是傅隨安將盒子呈给他,他若是让人去取了谢鹤鸣的狗命,盒子中的信件是否就会被泄露出去? 朝野上下都知他同谢鹤鸣暗中交易,眾人是否会將谢鹤平父子的死跟他掛在一起? 有如此可能。 谢鹤平父子的死跟他没有直接关係,可他却知谢鹤鸣的全部计划,事情一旦暴露,京城怕是再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他只能灰溜溜滚回封地。 端王只要一想到有这种可能,胸腔里的怒火蹭的一下喷出来,重重砸在桌子上。 地上跪著的傅隨安跟著抖了三抖,嚇得伤口都不往外冒血了。 “他们都说了什么?” 良久,端王的声音如毒蛇一样窜入傅隨安的耳畔。 “回稟殿下,谢大人说只要有这东西在,殿下就能保他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好一个谢鹤鸣,会咬人的狗还当真不叫。 “好,好得很。” 傅隨安身子发颤,头都已经磕麻木了。 “傅隨安,本王若是允了你,你是否会效仿谢鹤鸣?” 傅隨安抬头,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殿下是微臣的恩人,微臣发誓,绝不做任何有损殿下的事,有违誓言天打雷劈,永生永世不能投胎。” 傅隨安很诚恳,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是个识趣的。” “小夏子,扶傅大人起来。” 端王嘴角带起冷笑,都在一个府中住著,傅隨安三不五时去给傅知砚找点麻烦,也不是不可以。 小夏子跟在端王身边多年,早就摸清端王的脾性,才扶起傅隨安,瞥见他衣摆上的鲜血,惊呼出声。 “呀,傅大人受伤了。” 端王视线往下,落在那抹嫣红上。 “那男子养了一条狗。” “小夏子扶傅大人下去,让太医处理伤口,库房里有一方端砚,你一会取了送给傅大人。” 傅隨安再次跪下,紧绷一晚的脸终於浮现笑意。 “微臣多谢殿下。” 书房中只剩下端王一人,端王捏著纸张,抬脚踹翻桌子,桌面上的东西滚落一地,墨汁沾染在宣纸上,一片狼狈。 竹离轩,秦年敲门走进来。 “世子、夫人,二公子回来了,看著心情不错。” 谢南笙坐在榻上,傅知砚坐在一旁,闻言二人默契对视一眼。 “那男子呢?” 谢南笙轻声发问。 “夫人放心,端王的人赶到之前,那男子已经到城门口了,端王怎么也想不到,那男子会连夜出京。” 城门下钥,守门的將领不曾开过门,可不代表他们没有法子。 东城门不远处的一所宅子里有一口水井,水井底下有一条暗道,沿著暗道一直走就出了城门。 府中不太平,世子病重的这几年,做了不少准备。 院中的暗门也好,城门口的暗道也罢,是为著世子准备,也是为著老夫人准备,同时也是他们的退路。 谢南笙看向傅知砚,他的能力好像再一次超出她的想像,她占了便宜。 “阿砚,我想查父亲和兄长的死,谢鹤鸣不能带著清名去死,他要声名狼藉地下地狱,他要跪在父亲和兄长的坟墓前懺悔。” 谈及父兄,谢南笙心情沉了下来。 父亲本可以荣休,本可以享天伦之乐,兄长本可以在朝堂上大展拳脚,娶一喜欢的姑娘,有自己的小家。 母亲原可以被宠一辈子,临川可以当自由隨心的谢家三公子,祖母亦不用在桑榆末景之年承受如此悲痛,可谢鹤鸣毁了这一切。 谢鹤鸣因为一己私心,因为他的贪念私慾,毁了她前十几年生活的一切,谢南笙如何能不恨? 傅知砚盯著谢南笙,女子眼眶驀然泛红,连带著鼻尖都已通红。 “谢家,有诗论去查,府外,我让秦年去查。” 傅知砚伸手握著谢南笙的手,安抚拍了一下。 “阿砚,你知道云渺阁吗?诗论是我从云渺阁买来的,我想多买两个人,让他们去兄长失踪的地方查。” 话落,秦年和秦枝低著头,诗论可不是从云渺阁买的,是世子送到夫人手上的,而且夫人那些银子也买不到诗论。 傅知砚眼底快速滑过一点纠结之色,片刻便有了注意,谢南笙倒是没有注意。 “略知一二,我还有几个可用之人,如果你信得过,不如我让他们去?” “我自是信得过你的,只是你让他们离京了,京中这边?” “放心,我会安排好,当地的官员,乃至当时跟在临川身旁的人,我都会让人去查,总能找到蛛丝马跡,而且此事不宜让太多人知晓,云渺阁买来的人未必个个都如诗论。” 谢南笙一想,也有道理,此事牵扯到端王,更应该小心应对。 秦年默默摇头,那是当然,在诗论面前,他都要让三分,更不要说诗论手底下那些人。 世子为何不把云渺阁的事情告诉世子夫人,是怕把夫人嚇跑? 秦枝默不作声走进秦年,抬脚踩了一脚,眼神警告,收起你的小表情。 秦年抿唇,脸色涨红,脚好像麻了。 第109章 温馨 竹喧撩起帘子走进来。 “世子,都准备好了。” 谢南笙有些茫然,看向一旁的傅知砚。 “准备什么?” 傅知砚抬手推开窗户,院中的梧桐树下摆了一张小桌子,桌子上面是糕饼、茶水、各类乾果,桂圆核桃之类,琉璃碟子装著切好的时令水果。 视线往上,梧桐树上掛满了灯笼,兔子形状、月亮形状、朵形状、还有別的一些形状,都是女子喜欢的样。 树枝上还掛著灯谜,纸条隨风飘扬,跟灯笼一齐摆动。 谢南笙眼眶有些湿润,梧桐树下的布置她再熟悉不过,未出阁时,每每中秋,她总喜欢將院中布置得热闹一些。 即便要进宫或是出府,她也会让院中的下人布置,她喜欢院中掛著各式各样的灯笼,喜欢坐在月下饮茶吃月饼。 谢南笙低头,用帕子轻轻抿了一下眼角的泪水。 “阿砚,谢谢你。” 谢南笙的话带著一点鼻音。 “阿珩说长安街上很热闹,护城河沿路也不错,相熟的姑娘三三两两一道去放灯,在树底下猜灯谜,摊主会给猜中人一个灯,公子哥结伴出门赏月,茶楼酒肆都是欢声笑语,回来时间太晚,今年不能出府,你且將就一下。” 傅知砚声音平缓,清洌如山间的溪水,又如山间的鸟鸣,清脆婉转。 谢南笙眼眶微红,泪水浸泡过的眸子格外透亮,好似天上的星星倒映在她的眼里,亮晶晶。 “走,我们出去吃茶品点心,暂不能举杯畅饮,但是我们可以对月当歌。” 谢南笙起身推著傅知砚往外走,经过半个月的磨合,她跟傅知砚的轮椅配合得还不错,也知道如何用巧劲推动轮椅。 傅知砚眸间含笑,对月当歌,人生几何? 换作从前,他万万不敢奢望,做梦都不敢如此,梦醒后,发现一切都是一场空,巨大的落差会很难受。 可如今,不是梦。 傅知砚看著自己的双腿,克制住自己的贪念。 谢南笙和傅知砚坐在软垫上,竹喧几人侯在一旁。 两杯茶下肚,谢南笙招手让几人猜灯谜。 秦年和秦枝对视一眼,他们还没过过如此温馨的中秋。 秦年看著傅知砚,替主子感到高兴。 往年中秋,院子总是冷清清,世子没生病时,中秋基本都会进宫。 世子生病之后,院子总是冷清清,竹离轩伺候的下人本就不多,一个两个都是世子筛选才留下的,秦年连找个人吵嘴都找不到。 世子回到屋里,孤独坐在窗边,跟天上的圆月大眼瞪小眼,但更多时候,世子都不愿意搭理天上討好的月亮,世子对一切东西都是冷冰冰的態度。 夫人进门后,一切都在悄悄改变,夫人的婢女会跟他吵架,也会对他翻白眼,竹离轩也比从前热闹,更有人情味了。 傅知砚看著围在梧桐树下的几人,嘴边始终掛著浅浅的笑意。 美好的东西,果然令人嚮往。 眼看著大房都回了府,还不见傅隨安的身影,李氏在院中急得团团转。 “嬤嬤,你说隨安去哪里了,人家进宫赴宴的都回府了,他怎么还没有回府?即便是跟孟听晚闹矛盾,可也该回来陪陪我这个母亲。” 荷嬤嬤跟在李氏的身边,她也不知道,公子只说有事出门,公子身边的甘於一连几日都不见人。 “夫人,公子自来孝顺,肯定是有重要的事。” 李氏倒是希望傅隨安有重要的事,可如今恶名缠身,风言风语尽数袭来,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李氏心中万分懊悔,当初发现傅隨安跟孟听晚的事,她就该及时制止,她就该想法子让隨安跟孟听晚彻底断了,如此也不会有后来的诸多不顺心的事。 隨安不会落得如此境地,他们母子之间也不会有嫌隙。 只是世上並无后悔药,李氏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孟听晚那个贱人,若不是她命好怀了隨安的孩子,我断断容不下她。” 李氏將帕子甩到地上,仗著那块肉,她骂不得打不得,別提多憋屈。 “夫人且再忍忍,等少夫人生下孩子,夫人把孩子养在身边,有的是法子拿捏她。” 李氏看著荷嬤嬤。 “事到如今,只有如此,且再让她过一段舒心日子。” 李氏在藤椅上坐下,头有些发疼。 “嬤嬤,你说隨安心里还在怪我吗?” 荷嬤嬤蹲下替李氏按揉,小声宽慰。 “母子间哪有隔夜仇,夫人不用担心,公子知道夫人所做都是为了他。” “但愿吧。” 李氏重重闭上眼睛,说来说去都怪孟听晚,都是那个贱人惹出的麻烦。 “母亲。” 李氏听到傅隨安的声音,扶著荷嬤嬤的手起身。 “隨安,你去哪里了?” 傅隨安走进来,腿上的伤口包扎过了,但还是有些发疼。 “你的腿怎么了?” 李氏一下看到傅隨安的异常,担忧地看著傅隨安。 “你跟別人打起来了?” 不是李氏多想,实在是近来无甚好事,傅隨安很有可能因为閒言碎语跟別人打起来。 “母亲,不是你想的那样,进去再说。” 李氏提起的石头放下一点。 “隨安,怎么回事?” “母亲,我今夜给端王殿下送了一份大礼。” “殿下让人打的?” 李氏蹭的一下站起来,顿时感觉天都要踏了,瘦削的脸上浮现担忧,放下的石头再次堵在心口。 “母亲,你別紧张。” 傅隨安扶著李氏坐下,笑著安抚李氏。 “母亲,殿下很喜欢我送的礼物,他说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 李氏眼睛放大,显然有些不可置信。 “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確,我必定能在朝堂上大显身手。” 李氏眼睛有些酸,忽而又大笑起来。 “我儿才学过人,只要有高人相助,以后肯定能得偿所愿。” “我会用心替殿下做事,將来给母亲挣一个誥命,我也要带母亲进宫赴宴,尝尝宫中御厨的手艺,见见宫里珠光宝气的娘娘,看看红墙绿瓦的宫殿。” 李氏点头眼中含著泪。 “母亲信你,你出生不久,算命的就说你將来有大造化,宰辅的命格。” “有一事需要母亲帮忙。” 李氏拭去泪水,看著傅隨安。 “你说,只要母亲能做到的,母亲都帮你。” 傅隨安思绪飘回端王府。 夏公公扶著他去找太医,路上跟他说了几句话,虽然没有点明,可聪明人说话需拆词读意。 夏公公是殿下的心腹,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跟明镜一样。 那些无心之言,怕是殿下给他的指点。 第110章 看似圆满 “傅大人,陛下赐婚时,你可是不少学子都羡慕的对象,他们都说傅大人才学出眾,谢大姑娘国色无双,天造地设的一对,好端端的,新娘换了人,怪叫人可惜。” 小夏子说著,轻轻嘆息一声。 “有羡慕就会有嫉妒,说不准就是有心之人暗中算计,傅大人以后的路还长,將来可要小心,莫要再让小人得逞。” 李氏伸手在傅隨安的跟前晃了一下。 “隨安。” 傅隨安回过神,看向一旁的李氏。 “母亲,我想重新取得南笙的好感。” 李氏闻言,眼睛亮了,她前段时间也有如此想法。 “母亲正有此打算,你打算怎么做?” “母亲,弱点也能转换成有利的优点,母亲以后对南笙,还是未成婚之前的態度即可。” 李氏点头。 “你放心,母亲有分寸,那孟听晚?” 提及孟听晚,傅隨安的眸色黑了两分,本就苍白的脸上增添了一点不耐烦。 “母亲,等她生下孩子再说。” 李氏嘴角勾起,心里欢喜不已,隨安的態度改变了,孟听晚已经不是他心尖上的女子。 “你能想明白最好。” 傅隨安抿唇,经受过白眼冷眼,傅隨安已经看明许多事情,女子哪里比得过权势地位,更何况听晚对他的感情並不纯粹。 不是他无情,更不是他薄情,傅隨安压下心头那不多的愧疚,他本想给听晚一份最真挚的情谊,是听晚先算计他。 孟听晚坐在支摘窗前,抬眼看著窗外圆盘一样的月亮,屋中备下的酒水都已经凉透,傅隨安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 玉兰心下担忧,取来披风盖在孟听晚的身上。 “少夫人,夜里凉,奴婢將窗户关了?” 孟听晚摆手,眼中一片落寞。 “不用。” 天气微凉,哪比得过心里的寒凉,孟听晚左思右想,还是没明白傅隨安为何会发那么大的火。 “少夫人,大人只是不想少夫人去找世子夫人,少夫人適当服软就好。” 孟听晚回头,眼尾有些发红。 “我知他不愿提及谢南笙,我更不愿跟谢南笙相比较,可每次从他嘴里听到谢南笙的名字,我的心像是被剜了一块。 家世背景,我比不过谢南笙,才貌更没有可比之处,唯有他的那点情意廖胜谢南笙,可谢南笙进府才几日,他梦里唤了她好几次,我如何能忍住?” 一滴泪从孟听晚的眼眶滑落,积压几天的情绪找到一点发泄的口子,孟听晚低头埋进玉兰的怀里。 半晌,天上的圆月不知有没有倾斜一点,屋中才平静下来,孟听晚靠在美人榻上,眼睛含水。 “少夫人,世子夫人毕竟同大人有婚约在先,世子夫人进府,大人心里肯定不好受,梦中有她,未必就是心里有她,少夫人不该揪著这点不放。” 玉兰蹲坐在地上。 “少夫人进府,二夫人不喜,唯有稳稳抓著大人,等生下小公子,依著大人的身子情况,以后二房还是少夫人说了算。” 孟听晚看向桌子。 “玉兰,你真的觉得隨安不会同我计较?” 玉兰宽慰摇头。 “少夫人是大人一心所求,顶著骂名入府,可大人不曾责怪半句,几次在跟前二夫人面前替少夫人说好话,这还不能证明大人的真心吗?” 玉兰继续安慰,做下人的就希望主子过得好,一荣俱荣,主子好,他们的日子才会好。 “大人是男子,男子总会有自尊,小娘几次叮嘱,少夫人当真不记得了?” 孟听晚的情绪被压下去,周小娘那些话才进入脑中。 “是我一时衝动了。” 玉兰闻言,鬆了一口气,扶著孟听晚起身。 “二门的小廝来报,大人已经回府了,少夫人可要去书房?” 玉兰將准备好的食盒递到孟听晚的手上,孟听晚脸上终是带了点笑。 “玉兰,还好你提醒我。” 孟听晚带著玉兰到了书房,房中灯火通明,傅隨安的影子倒映在窗户上。 “夫君,中秋佳节,我想陪夫君饮一杯。” 屋中的傅隨安听到这话,放下手中的书籍,转头往外看了一眼。 眼中带著一点不耐烦。 “甘於,让她进来。” 不管如何,先安抚住孟听晚,夏公公说得没错,万不能再有閒言碎语传出去,否则殿下想出手提拔他,也会被说閒话。 屋內对影成双,看似圆满。 谢南笙才从老夫人的院子回来,李氏带著荷嬤嬤迎面走过来。 “南笙,宫宴上的事情,我方才都听说了,你没被嚇到吧。” 谢南笙往后退了一步,相比於昨晚的刺杀,李氏的態度更加嚇人吧。 李氏也不恼怒,面上噙著笑。 “南笙,我知道你对我有误会,可那些事情都过去了,而且我也是有苦衷的,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陪我吃一盏茶?” 谢南笙抬头看著李氏,白皙的脸上一点烦躁,拧著眉。 “没有。” 话落,谢南笙侧身从李氏身边走过。 李氏哪能错过这个好机会,伸手就要去拦谢南笙。 “南笙。” 秦枝从腰间抽出鞭子,抽在李氏的手上,一点都不留情。 “嘶!” 李氏原本白皙的手背红肿一片,鞭痕清晰可怖,李氏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南笙,我好歹是你长辈,不过是想同你吃一盏茶,你的下人如此对我,这像话吗?” 李氏的脸色沉了下来,哪里还有心思堆著笑脸。 秦枝將短鞭收回来,她已经收力了,不然李氏的手早就废了,什么脏手也敢碰他们少夫人? “二婶,昨晚宫里遇到刺杀,身边的人警惕了些,二婶是长辈,不要跟晚辈计较才是。” 谢南笙柔声开口,用李氏的话將她堵了回去。 李氏捧著手,嘴巴张了张,眼看一肚子的火气就要泄出来,一旁的荷嬤嬤赶忙扯了一下她的袖子。 李氏想起昨晚傅隨安的话,闭眼咬牙。 “不计较。” “既如此,南笙先回去。” 说完,谢南笙带著婢女从李氏跟前离开,没有任何停留。 “秦枝,查查李氏母子想做什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 第111章 搭了几匹料子 太子刚从宫里出来,直接从暗门过来,坐在傅知砚的对面,身上的蟒袍还没来得及换下。 “因著昨晚刺杀的事,父皇生了好大的气,前前后后受罚的人已经有几十人,孤出宫之时都能听到宫人的惨叫声。” 傅知砚修长的手指执著一杯茶,静静抿了一口,不去看太子。 “你有话直说。” 萧玦喝了一口茶,不似傅知砚从容镇定,他头一次在傅知砚跟前露出不自然的神情。 “昨晚的刺杀,你可事先知情?” 太子直勾勾的盯著傅知砚,心底是害怕的,他敬佩傅知砚,可若是傅知砚有如此贼胆,他断不能再与之交往。 与虎谋皮,他占不了上方,不想被牵著鼻子走,更不想被卷在手心里,活得如傀儡。 傅知砚抬眸,回望太子,眸中含墨,无波无澜,无半点心虚,一派坦然。 “我不是游方术士,更不是窥见天机的道士,太子殿下高看我了。” 声音依旧冷淡,傅知砚一如既往的语气,目光向下,傅知砚把玩玉佩的手指呈现舒服的姿势。 太子鬆了一口气,挺直的脊背微微放鬆,驀地呼出一口气,身上的蟒袍跟著主子一块,少了几分威严的气息。 “还好,你都不知,孤一路出宫,脑子里乱想一通,快把自己嚇坏了。” 傅知砚薄唇轻勾,垂下眸子遮住一闪而过的神情。 “出息。” 似嘲讽,又似轻笑。 太子跨坐在太师椅上,执著茶又抿了两口。 “你不知便好,孤真怕你知道,以后不知如何同你相处。” 傅知砚捏著戒指,轻轻打开薄唇。 “太子不是已经心有成算了吗?若我知晓,你便与我,老死不相往来,遇见再不是朋友,只做陌生人。” 心思被傅知砚挑明,太子倒也不恼,相反有一丝尷尬,抬手摸了一下鼻子。 “阿砚,为臣,是为忠君,为子,是为孝父,孤不能对不起天下,不能对不住皇家,若你真藏了那样的心思,孤不会揭穿你,但你我不同路,不能再相交。” “嗯,所以殿下就要舍了我。” 额······ 太子端看傅知砚,怎从他的眼眸窥见一丝被负心汉拋弃的伤心,定是他昨晚睡不好,一早上脑子混沌,一路上思绪纷扰,一时看错了。 思及此,萧玦闭上眼睛,再次睁开,傅知砚已然收回情绪,只低著头,可萧玦怎觉得他更加难过了? 萧玦心想,他真糊涂,怎能胡思乱想。 “阿砚,孤没有別的意思,只是宫宴前,你著人给孤带信,让孤嘱咐太子妃,在后宫替你照看你夫人,孤才一时想岔。” 傅知砚看向萧玦,歪著头,语气带著控诉。 “不该照看吗?南笙没能了端王的心意嫁给傅隨安那个废物,后宫有兰贵妃,端王府有正妃,我夫人只身一人去后宫请安,她们若是在后宫欺了她,我一时半会也无从知晓,拜託殿下两句话,竟还出错了?” ······ 太子脸上闪过一瞬的无措,是这么一个道理,他確实不该怀疑傅知砚,可傅知砚的语气怎比他的太子妃还要『蛮缠』。 他可是在控诉他的不信任? 太子生出心虚的错觉,嘴角没忍住抽搐两下。 “孤不是那个意思。” “殿下,臣成婚当日,殿下可是得了不少好处,臣不过让太子妃照看南笙一二,何错之有?” 萧玦抬手打住,平日交好之时,我来我去,现下还扯上臣字了。 萧玦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猛地將杯中的茶水喝尽。 “今日之事,確实是孤想多了,回头让太子妃给南笙送些好东西。” 傅知砚轻笑,太子已经给了台阶,他也就顺势下来了。 “不日就是重阳,太子妃若是有织金锦或者香云纱。” “有,中秋宫中拨下的料子,回头给你夫人各送两匹,若是有那浮光锦,也送两匹,你可满意?” 傅知砚黑色的眸子拨开云雾,染了些许笑意,有光从眼里渗出。 “如此,多谢殿下。” 萧玦临走的时候,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只是想来確定心中的猜想,怎么还搭了几匹好料子? 重点不是料子,而是怎么感觉傅知砚给他下套了? 只是下的什么套,萧玦没有想清楚,他还要回去同太子妃说一声,想来太子妃定会笑话他,也无妨,他已然习惯的。 秦年走进来,瞧了一眼自家世子,心情不错的模样,不过听了接下来的话,心情就该不好了。 “世子,二夫人带著嬤嬤拦住了少夫人,想邀少夫人陪她吃两杯茶,少夫人慾走,二夫人抬手拦,被师姐抽了一鞭子,吃痛离开了。” 傅知砚的嘴角放平,眸色沉了点,秦年心想,果然如此。 “她喜欢喝茶,那就让她喝个够,別传出去叫人笑话侯府,觉得侯府少她茶喝。” 傅知砚声音很平静,可秦年却听出一点不耐烦。 二夫人跟二公子也是,仗著二老爷临终前的心愿才得以进府,消停安分些,享一辈子荣华富贵不好吗? 怎如此贪心? 秦年就不贪心,他只要一辈子都跟著世子就好。 “阿砚。” 谢南笙回来了,声音在书房门口响起,声音中没有情绪,李氏没能影响她。 秦年一个箭步,立即上前將门打开,露出標准的八颗牙。 “少夫人。” 谢南笙盯著秦年,不曾入府时,她觉得秦年跟傅知砚一样,冷冰冰的,可眼下好像不是如此。 傅知砚不会露出这种傻样。 谢南笙走进去,秦枝揪著秦年的耳朵將人拉出来。 “丟人现眼,笑得比李氏还丑。” 秦年咂舌,有些不满,还有点不服气。 “师姐,你骂人就骂人,但是怎么能骂得这么难听?” 谢南笙听到秦枝的话,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赏菊宴的邀请名单都准备好了,婆母另外给了我两张,让我给谢家送回去。” 谢南笙先是去了一趟萧婉君的院子才去陪老夫人说了一会话。 傅知砚点头,没有太在意,萧婉君为了彰显她的仁善,每年都会办赏菊宴。 说是赏菊,其实也为募捐,捐的银子全部给流落到京城的难民,让他们有被子和食物过一个暖冬。 “正好,太子妃会让人给你送几匹好料子,你让绣娘裁了做新衣。” 谢南笙有些惊讶,傅知砚居然还关心此事,心里有些暖暖的。 相敬如宾,她心里记掛他,他眼里看著她,如此便很好。 “阿砚,太子妃怎会想到要给我送料子?” 第112章 喜欢吃茶 傅知砚看著谢南笙,嘴角盪开一点弧度。 “太子妃说中秋宫宴上觉你可爱,正好宫里赏了不少好料子,便给你一些。” 谢南笙对傅知砚这话持有怀疑的態度,她同太子妃虽无甚交情,但是二人见过几次,怎偏偏此次夸她可爱? 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御园里,她独自坐著,可没往任何人跟前凑。 仔细想来,除了赵嫻静也无人往她跟前凑。 “你让太子妃照拂我?” 谢南笙看向傅知砚,福至心灵。 “我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太子同我交好,加之我们成亲,端王一事,他占了不少便宜,心里过意不去吧。” “当真?” 傅知砚点头,眼里一片坦诚。 “真。” 谢南笙也没去纠结,不管是傅知砚主动提及,还是太子殿下让太子妃这般做,都是看在傅知砚的面上,故而功劳还是要归在傅知砚的头上。 “我一会去库房取些料子,让绣娘顺便也给你做两套新衣裳。” 谢南笙的陪嫁里有不少锦缎,女子和男子的款式都有,都是丝轩时兴的料子。 傅知砚冠玉一般的脸上带著笑,更像一块无暇的美玉。 “好。” “你给我的店契和田產契书,我都一一清点过,孙娘子是跟著母亲一块做生意的,她管得一手好帐,也是经营的一把好手,我让她暗中巡查铺子了。” 傅知砚低头。 “夫妇一体,既是给你的,你做主便是,不必小心翼翼。” 傅知砚对那些东西,无多深的感情,他脑中没有生母任何一点影子,哪能有什么羈绊。 对人如此,对她留下的东西亦是如此,谢南笙哪怕將东西都亏了,或是送给旁人,他其实也无甚波澜。 死物远没有眼前人重要。 只是他不想便宜了萧婉君母子,也不想让萧婉君踩著生母的骸骨偽装她的狠心,故而才装出重视的模样。 不过他不会將这些话宣之於口,旁人听了去,只会觉得他薄情。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谢南笙点头,不敢再提,她不想勾起他的伤心事。 谢南笙让竹喧带著帖子回了一趟谢家,老夫人和大夫人不会在此时出门赴宴。 哪怕举办宴会的地方是谢南笙的婆家,她们遣管家送了礼物,旁人不敢有任何说辞,可她们若是出现在宴会上,引得旁人议论,才叫南笙为难。 二房则没有如此担忧,谢清若困在府中大半个月,中秋宫宴,她不能在各位千金跟前秀一番机灵,父亲无端受累,还被降了官职。 她们母女要是推拒,往后怕也没有什么好宴会邀请她们,而且她们也不想推拒。 赵嫻静捏著折柬,在谢清若的跟前坐下。 “清若,大房的人不去,你的脸好得差不多了,到时母亲带你前去。” 谢清若点头,接过赵嫻静手里的帖子,萧婉君到底是皇亲国戚,宴帖都比旁人的精致,帖子边缘用金箔印出吉祥的纹路,字跡是簪小楷,落笔处还沾著晒乾的菊瓣,帖子下面缀著的络子都值好几两银子。 往年的赏菊宴,他们二房只有幸去过两次,今年出了些许意外,原是没有可能,可谢南笙成了世子夫人。 谢清若捏著帖子的手指泛白,神情隱隱有些不悦。 “我都听母亲的。” “清若,我们能去赏菊宴,不单单是因著谢南笙的身份。” 谢清若拧眉看著赵嫻静,不似很明白母亲的意思。 “侯夫人。” 谢清若瞬间明了,坐直身子,饶有兴趣地歪著头。 “母亲,可是侯夫人托人跟母亲说了什么?” “不是,可你想,赏菊宴的帖子,侯夫人可以直接让管家送过来,可她偏偏多此一举,將帖子给谢南笙,世子不是她亲生的儿子,谢南笙亦不是她亲儿媳,她此举总不是为著抬举谢南笙,而是有心提醒我们。” 是了,萧婉君没必要给谢南笙面子,父亲刚被降职,她的赏菊宴不邀请谢家二房,也无人会说她轻视谢家,管家只假模假样送来一张帖子即可。 她明知祖母和大伯母不会赴宴,仍旧將帖子给到谢南笙,是想让二房赴宴。 “母亲,侯夫人是想借我们的手给谢南笙找点不痛快?可是在外,人人都称谢家大房跟二房关係不错,她如何知晓?” “谢南笙回门,我著人给她带了句话,侯夫人是皇亲国戚,心里的弯弯绕绕可比我们要多,而且她很聪明。” 谢清若瞭然,原是母亲先露了底。 “母亲,我明白了。” 赵嫻静拉著谢清若的手,轻声嘆气。 “清若,我听你父亲讲,侯夫人在端王面前能说上几句话,如今你父亲失了端王的信任,你必须要討好侯夫人,她在端王跟前说上一两句,你父亲才不会如此艰难,我们才能更好。” 谢清若想到父亲昨晚回来的模样,心情也不大好,在宫里被革职,在端王府挨了板子,还不能让外人知,强撑著身子去当值。 谢清若晨起看到父亲被隨从扶上马车,心中沉闷极。 “我知道了,清若很听话。” 谢清若无甚过人的本事,唯有听话能拿得出手,侯夫人这种人,不缺心腹,更不缺想巴结她的贵女,谢清若唯有听话才能留下好印象。 一把软弱听话的刀子,指哪捅哪,用起来更为趁手。 “清若,母亲还有一个私心。” 赵嫻静不说,谢清若也能猜出来,为著她的婚事,父亲暂时失势,但是端王一天不鬆口,她的婚事还是捏在端王的手上。 可她若是討好萧婉君,或许萧婉君看在她听话的份上,给她寻一门不错的亲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切都有个前提,她好用且有价值。 安国侯府,李氏的秋枫院灯火通明,李氏叫人给手背上药,晚膳过后,不知怎么的,腹痛不止,跑了一趟又一趟茅房,最后竟有血水渗出。 李氏当下就慌了,只以为自己得了什么大病,著人去请了府医。 府医捏著脉,止不住皱眉,只说李氏吃了相剋的东西导致,需得不停饮茶,直至將吃下去的东西都排出来。 第113章 脑子坏了 秋枫院折腾一整晚,打嗝都有茶叶从嘴里冒出来,李氏虚的紧,在床上躺了好几日。 李氏不能往谢南笙跟前凑,紧张的是傅隨安。 送礼第二日,夏公公到翰林院送东西,不小心踩空,傅隨安眼疾手快將人扶起。 夏公公当著眾人的面夸了他两句,原本日日嘲讽他的范大人歇了火,翰林院中关於他的风言风语也少了些许。 傅隨安低了半个多月的头再次扬起,他深刻体验到背后有人撑腰的快感。 他是个聪明的,他也知道一份礼物不能让他一直得到端王的青睞,他得有价值。 傅隨安想到此处,不时让甘於打听谢南笙的去处,总算让他等到机会。 “公子,世子夫人带著婢女去了丝轩。” 傅隨安知道丝轩,京中最大的绸缎铺子,藺如之的產业,眼下是谢南笙的嫁妆。 原本这铺子有他的一份,只是被傅知砚掺和了一脚。 所以他如何能不怨恨傅知砚,傅隨安这般想著,丝毫不觉得自己卑劣。 傅隨安同上司说了一声,带著甘於去丝轩。 谢南笙翻了一下库房中的料子,足够华贵,但是她还想给傅知砚做一套里衣,库房中男子款式的料子不够软,她才带著婢女来丝轩挑选。 丝轩掌柜蝶娘子將选好的料子递给谢南笙。 “姑娘,这料子足够柔软,婴儿都能穿得。” 蝶娘子一是藺如之的心腹之一,原本只是一个绣娘,藺如之见她有经营的天赋,便让她跟著学习,果然蝶娘子没有让藺如之失望。 “拿去给绣娘,让她们赶製出来,不需要复杂的纹,舒服最为重要。” 蝶娘子点头。 “姑娘可知世子的尺寸?” 谢南笙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给蝶娘子,上头清楚记下了几个重要的尺寸。 她原是想趁傅知砚睡著,偷偷起身丈量,可一想到傅知砚警觉,她怕惊醒他,也怕他多想。 谢南笙思来想去,照著傅知砚的里衣量的,反正无甚差別。 “五日的时间足够了。” “好,到时候我让竹喧过来拿。” 蝶娘子点头,若是从前,蝶娘子肯定会直接安排下面的人送到府上,可如今姑娘做了傅家妇,规矩不似从前,要以姑娘的话为准。 “蝶娘子,我得了两匹好的料子,你让人给我做两套新衣裳。” 蝶娘子接过竹喧手中的织金锦和香云纱。 “店里的绣娘学了时兴的样,正好可以让姑娘打个头,穿给那些个夫人小姐瞧一瞧。” 谢南笙也有此意,赏菊宴来的夫人小姐家世都显赫,她们也不缺银子,她多赚一点也不错。 “少夫人,傅隨安在楼下。” 秦枝走进来,一脸不耐烦,她跟秦年一个想法,除了世子,任何怀著目的靠近少夫人的男子都是癩蛤蟆。 傅隨安是癩蛤蟆中的极品,长得人模人样,做的事情跟畜生没两样。 谢南笙轻笑,看向竹喧。 “少夫人放心。” 秦枝没有拦著,傅隨安上了三楼,一眼看到雅间里的谢南笙。 傅隨安含著笑意,客人都在一楼和二楼,傅隨安抬脚走进来。 “大嫂。” 这声大嫂,有著三分不甘心,三分小难过,四分无可奈何。 谢南笙眼皮都不掀一下,目光仍旧盯著手上的料子,葇夷轻轻拂过,舒服柔软。 傅隨安心里吃味,那样好的料子,如果穿在他身上,他该有多高兴。 “大嫂,从前种种,我们之间有误会,行舟是我的好友,我曾答应他好好对你,眼下你恨我入骨,我不怕你的恨,我只是不想你为难自己,所以有些话,我觉得该同你讲明。” 秦枝眼睛往上翻,早上吃得有点多,噁心想吐。 谢南笙仍旧不回应,傅隨安不觉得难堪,相反他认为谢南笙只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可他若是跪下,从下跪的角度抬眸,定会瞥见谢南笙藏在眼底的恨意,那不是男女之情的恨,而是裹胁著人命的恨。 “不瞒大嫂,我早知身子有残缺,子嗣艰难,奈何赐婚圣旨已下,我实在不忍拖累你,故而想出那样不体面的法子,为的就是逼你离开,让你心无愧意重寻幸福,可我没想到世子会用一纸无字圣旨换了姻缘。 若你跟世子恩爱甜蜜,我原是不该打搅,可世子不能享常人之寿,我心中对你更是愧疚,行舟不时入梦骂我,怪我没有兑现承诺。” 傅隨安说著,眼眶开始泛红。 “大嫂,世子性情孤傲,若你过得不开心,儘管寻我,我必定尽力帮你。” 谢南笙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击,兄长既然入梦,为何不直接將他带走? 荒唐至极! “二公子,你身子有恙,二少夫人却身怀有孕,二公子下次编谎话,也要动动脑子。” 竹喧站出来,一脸的不屑。 傅隨安早就料到谢南笙会有此疑惑,已经想好了託词。 “不瞒你说,听晚腹中的孩子不是我的,我怜她一介弱女子没了清白,不忍她被风言风语磋磨,才让她跟我演了一齣戏。” 谢南笙抬头,嘴角勾著嘲讽。 “傅隨安,原来你好为人爹。” 轻轻的一句嘲弄,傅隨安的脸色难看了几分,可话已出口,他只能硬著头皮掰扯。 “南笙,我只想你幸福。” 傅隨安咬牙说完,转身欲走,不知是没看路,还是门槛同他作对。 傅隨安脚下一绊,摔了个狗吃屎。 秦枝笑出声,站在门边看著跟蛤蟆一样的傅隨安。 “二公子,中秋刚过,不用行如此大礼。” 傅隨安心中暗道不好,如此一摔,他以退为进的计划怕是毁了,谢南笙恐只记得他的丑態。 傅隨安不敢直视谢南笙,一溜烟爬起来,没有注意脚下的路,才到楼梯口,脚下一滑直接滚了下去,发出咚咚的声响。 实心的! 秦枝手里还捏著一颗珍珠,她不让傅隨安摔个狗吃屎,白瞎了她这身功夫。 “少夫人。” 谢南笙看著秦枝,笑著挑眉。 “做得不错。” 傅隨安也真是,才消停两日,就上赶著给人製造笑话,他一片真情,她怎么能不满足他? “少夫人,二公子脑子坏了吗?怎么总是说一些让人误会的话,二夫人也是,前几日还亲切地拉著你的手,母子二人都说二少夫人腹中的孩子是野种。” 竹喧眨著大眼睛。 “中秋那日,二公子给端王送了一份礼物,端王府中有一位医术了得的太医,尤其擅长男子隱疾。” 第114章 赏菊宴 孟听晚收到消息,傅隨安带著小廝去了丝轩,心下著急,生怕傅隨安跟谢南笙碰上,一边让人给周小娘传信,一边带著婢女赶来。 母女二人才到丝轩,就看到傅隨安鬼鬼祟祟上了三楼,母女两人跟著,瞅著机会躲进一旁空著的雅间。 傅隨安说的那番话,一字不漏全进了母女二人的耳朵,连带著谢南笙最后一句话。 母女俩不敢出声,一直到谢南笙带著婢女离开,母女俩人才敢迈步离开。 孟听晚在马车里哭成泪人,眼睛肿得厉害。 “小娘,傅隨安怎能如此对我?” 周小娘听了,也觉得傅隨安不是人,吃著碗里看著锅里,她早就料到傅隨安会后悔,可是没想到这么快。 而且傅隨安为了让谢南笙愧疚,居然连亲生的孩子都不认,污衊听晚的清名。 “听晚,他之所以敢如此,一是他攀上了端王,他觉得隱疾有治癒的可能,二是他想让谢南笙站在他那边。” 周小娘算是想明白了,傅隨安如此薄情的人,即便谢南笙弃了傅知砚,傅隨安也不会再接纳谢南笙,他只是想要谢南笙手中握著的好处。 “谢南笙已经嫁给傅知砚,她为何还要缠著隨安,她是想逼死我。” 周小娘皱眉,听晚看不出谢南笙的用意,可她却是清楚。 “听晚,谢南笙从来不是你的『仇人』,今日这一出,是她故意引我们来,为的就是让你看清傅隨安的为人。” 丝轩是谢南笙的铺子,店里的小二不可能不认识她们。 孟听晚抬头,好似有什么东西进了脑子,可还是一片混沌。 “听晚,男子心里若是有你,你错了都是娇憨可爱,他心里若是厌了你,你呼吸都有错,我们女子倚靠男子而活,不能投入太多感情,要善於利用我们的优点,你如今对傅隨安太过重视了。” 周小娘声音轻柔,她能拿捏住孟承,那是因为她从来不会在孟承的身上动十分的真心,五分都嫌多。 孟听晚不是很懂,仰著头看著周小娘。 “谢南笙引我们过来,明明白白告诉我们,她对傅隨安没有任何心思,此生跟傅隨安绝无可能,你若是恨意用错地方,她不会因著你可怜就饶你。” “小娘,那我该怎么办?” 马车缓慢往前,谢南笙撩起马车的帘子,回头看了眼孟家的马车。 “周小娘聪慧,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李氏和傅隨安想噁心她,那就让孟听晚噁心他们母子两人。 凉薄之人,根本不配娶妻生子,当然,孟听晚也不无辜,抱著目的接近人渣,间接害了她的家人,他们捆绑著一块下地狱才好。 孟听晚得了周小娘的指点,见天就给傅隨安送糕点。 肚子还没显怀,可孟听晚生怕旁人不知她身怀有孕,挺著肚子站在翰林院门口等傅隨安。 傅隨安迎著同僚的目光走出来,孟听晚好似看不见他的烦躁和不喜,毫无规矩拉著他的手,粉面含羞带怯,惹得傅隨安频频被人嘲笑。 才几日,翰林院上下就传遍了,傅隨安有一位爱他到骨子里的夫人,怀著身孕见天给他送吃食。 傅隨安在府中说了好几次,孟听晚乖巧应下,可第二天还是准时出现在翰林院,问起便是腹中的孩子待不住,非要出门。 李氏得了消息,气得在屋中摔了两个瓶,不过都不是什么金贵的玩意,二房不如长房豪气,人人都有自己的私產,他们母子的私產就那么点,能省则省。 李氏想了法子,天一亮就唤孟听晚过来立规矩,孟听晚在廊下站了半刻钟,身形一软晕了过去,嚇得秋枫院的下人来回奔走。 萧婉君听到消息,让身边的下人去提醒李氏,不日就是赏菊宴,可都消停些。 李氏母子一肚子憋屈,孟听晚一脸不知所措地摸著小腹,她只是想跟亲丈夫贴贴,她有何错? 大夫都说部分女子怀孕是要矫情一些,她有何错? 傅隨安没有法子,打不得,骂也寻不到藉口,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泄,更寻不到机会在谢南笙跟前出现。 九月初九,赏菊宴,萧婉君喜欢,各种漂亮名贵的卉她都喜欢,她的锦瑟轩种满金贵娇。 萧婉君尤觉不够,后园种的更是多,一年四季,总是有当季的朵绽放,府中的匠不比厨房的厨娘少。 后园和抄手游廊两边,摆满了各样的菊,粉红、浅紫、蓝白、淡黄,顏色一样塞一样好看。 多头、大瓣、小瓣,种类比御园中也不少。 后园有一厅,是萧婉君各种宴的主要场所,夫人小姐可在厅中闻著香閒聊,亦可在厅外观赏娇。 傅序墨年满十五之后,萧婉君还让人在另一处园建了一座阁楼,萧婉君了许多精力布置阁楼,有著读书人喜欢的雅致,亦有世家公子喜欢的阔气。 男子在阁楼中以诗会友,三三两两坐在一块举杯畅饮,閒话人生,故而傅序墨结交了不少好友。 两处园中间有偌大的荷池和凉亭相隔,远远瞧不真切对面的人,可偶尔能听到传来的欢声笑语。 “这是你入府后的第一次宴会,你学著点,以后再办宴会,可是要你帮忙的。” 萧婉君声音慈爱,笑著看向谢南笙。 “我都听婆母的。” 话虽如此,谢南笙却是不听的,萧婉君也不想她听,她只是说给外人听的。 两人在这一点上,至少是默契的。 一旁的夫人看向萧婉君的眼里,又多了两分佩服,都说继室难做,可侯夫人却做得不错,宽厚仁善。 “夫人,长公主来了。” 萧婉君嘴边的笑容淡了些许,萧玲瓏的眼睛太过锐利,她又是死鬼的挚友,萧婉君在她面前,不好太过虚偽。 她其实更希望萧玲瓏不来,如往常一样,好给她多一点时间同別人攀谈,如此才能让她的形象深入人心。 今日怎有雅兴?当真奇怪。 萧玲瓏一身緋红色宫装,袖子上用金丝绣著海棠纹,头上是同色的头面,雍容华贵,到底是正经嫡出公主,通身的气度將萧婉君完完全全比下去。 萧婉君捏著帕子,恭恭敬敬俯身行礼。 “长姐,难得有雅兴。” 萧玲瓏睨了萧婉君一眼,鹅蛋脸上掛著笑。 “嗯,都坐下吧,本宫在府中无聊,出门透口气。” 萧婉君只得將主位让出来,心中再次埋怨,萧玲瓏为何要过来? 第115章 谢南笙不捐钱? 长公主到来,萧婉君少了许多话,只不时看一眼一旁坐著的谢南笙。 算她知趣,没有多说话。 谢南笙装作不知萧婉君的视线,她的余光落在席间一个身著浅黄色襦裙的女子身上。 瞧见她,谢南笙才恍惚想起一件与这女子有关的事。 谢南笙与她算相熟,二人在宴会上碰到,也可坐下交谈几句,只是感情不深。 宋云锦,户部尚书的嫡次女,性子活泼俏皮,户部尚书的夫人乃將门之女,举手投足多了一丝英气。 户部尚书的嫡长女生的温婉可人,跟年轻时候的宋家老夫人如出一辙,唯有宋云锦有几分宋夫人的影子,不爱红装爱武装。 宋云锦不喜琴棋书画,偏爱鞭子短刀,听说宋老夫人怕她婚事不顺,请了好几个嬤嬤拘著宋云锦,逼著她学习女子喜爱的玩意。 上辈子,她的婚事確实不顺,嫁人之后更像没有灵魂的傀儡。 如今,她已然及笄,婚事就要提上日程,所以出席宴会就勤了些,只是瞥见她眉眼中的无聊,谢南笙不觉低笑,差点笑出声。 她想,她该帮一下宋云锦。 宋云锦似有所觉,抬头看了一眼谢南笙,赶忙敛了心神,收起不经意泄露的情绪。 萧婉君同往年一样,先是感慨流民的苦日子,之后引出正题,想要攀上萧婉君的世家夫人,纷纷拿出体己银子。 萧婉君让下人记下金额,替流民感谢捐钱的夫人,夫人小姐闻言,转头夸萧婉君心善。 萧玲瓏坐著不动,余光瞥了萧婉君一眼,真正心善,无需旁人知晓。 临近尾声,赵嫻静从袖中取出一千两银票,谢清若拿著银子走到萧婉君的跟前。 “谢家的姑娘,果然个个都是好的。” 萧婉君的婢女接过银子,萧婉君满意地看著谢清若,余光瞥了谢南笙一眼。 谢清若乖巧恭顺,俯身行礼,言语谦恭。 “侯夫人谬讚了,清若同各位夫人小姐一般,希望流民过个暖冬。” 萧婉君杏眸微弯。 “你们都是好孩子,南笙也是好孩子。” 萧婉君两次將话题扯到谢南笙的身上,谢南笙再不说点什么,岂不是让人笑话谢家大房? 夫人们只会说到底是商户之女,重利轻人,银子多得没处放,一点银子都捨不得拿出来。 萧婉君將她推出去,她给出的银子必须要多过一千两,甚至更多才能让在座的夫人小姐歇了閒话的心思。 萧婉君让谢清若过府的目的,原来是想让她出点血。 谢南笙迎著眾人的视线起身,落落大方。 方才谢南笙坐在萧婉君的下首,眾人只觉得她的衣衫料子不错,眼下她一起身,衣裳上的暗纹隨著身形移动而改变,一会如水波粼粼,一会又似星星亮闪闪。 衣裳剪裁得宜,勾勒出细腰,腰间流苏垂下,不失活泼,绣著的纹和缝製的手法,她们从前没见过。 席间的夫人和千金心里有了计较,她们都喜爱好看的东西,抽空她们要去丝轩走走。 谢清若眼里闪过嫉妒,在谢南笙的对比下,黯然失色。 谢南笙將眾人的目光尽收眼底,笑得更真诚。 “天气开始发凉,我同世子商量过,明日开始在西城门口施粥,一连三日,我让手下的人准备了几百张帐子,希望能替他们挡一挡夜里的寒风。 今日重阳,世子为给祖母祈福,准备了上千份重阳糕,已让人送去弘远寺,让僧人分给来祈福的香客,不过婆母放心,世子还给弘远寺捐了香油钱。” 萧婉君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她收来的银子怎么也要等至少大半个月才用到流民的身上,而且能有多少用到流民身上,她根本都不在意。 她要的只是名声,可傅知砚夫妇如此,岂不是將她架在火上烤? 她得派人盯著分发银子的人,还要多给些银子打点替她办事的人。 真是好样的,先她一步孝敬老夫人,上千份重阳糕,先她一步行善,施粥三日,帐子几百,她做的岂不是要比谢南笙更多? 更重要的是,夫妇俩一点风声都不透露,她全然被蒙在鼓里。 一想到之后的赏菊宴都要如此,否则旁人就会拿她跟谢南笙比较,萧婉君的头也跟她对著来,隱隱作痛。 萧婉君要被气笑了,还真是咬人的狗不吠。 “好,还真是好孩子,你跟阿砚都是好孩子。” 萧玲瓏拍手鼓掌,看向谢南笙的眼底才是真真的慈爱之色。 “多谢长公主夸奖。” “不卑不亢,不过度谦虚,本宫喜欢你的性情。” 萧玲瓏简单一句话,席间的夫人小姐心臟跟著抖了三抖。 那可是长公主,陛下嫡亲的姐姐,身份何其尊贵,从她嘴里吐出喜欢谢南笙,以后谁敢明著找谢南笙麻烦? 否则岂不是不把长公主放在眼里? 萧婉君倒吸一口凉气,手中云锦缝製的帕子变了形状,精致的丝线被扯坏,可知萧婉君此时的心情。 心情不爽,看向替她捅人的刀子更加不耐烦,无甚用处,若是谢清若此时拿出比谢南笙更多的银子,才能扳回一局。 可谢清若乃至整个谢家二房,全部银钱加起来比得过藺如之吗? 谢清若站在原地,承受著萧婉君不时投过来的目光,脚趾抓著鞋,难堪不已。 “本宫晚些时候让人送三千两银子过来,施粥改成七天。” 谢南笙盈盈行礼。 “好,南笙都听公主的。” 萧玲瓏看著萧婉君,眼底的笑意不似方才寡淡。 萧婉君面上带著笑,谢南笙只三言两语就抢了她的风头,往年围著她夸奖巴结的夫人小姐,都在偷偷打量谢南笙。 偶有三两句低声交谈,言语中都是对谢南笙的讚美,不愧是谢家嫡女,气度心胸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两相对比之下,谢清若多少有点上不得台面,咬著牙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好,那些个不善的目光,灼得谢清若脸涨红。 萧婉君没了心情,世家夫人都不是傻子,她两次提及谢南笙,料定她会出糗,不成想给了她自己一个耳光。 夫人们当下想不起来,可仔细一品,便能嗅出其中的味道,她经营多年的形象被谢南笙的一个举动破坏了,偏生她还不能动怒。 萧婉君气得心口疼,面上仍强撑著掛著笑,不敢露出半点异样的情绪,免得叫人笑话。 各位夫人小姐捐了银子,结伴到园中赏,春娇嫩料峭,夏雍容华贵,秋淡雅出尘,亦是別有一番滋味。 谢南笙走到一旁的凉亭,嘴角的弧度十分明显,萧婉君当然想不到,因为萧婉君觉得她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不懂太多弯弯绕绕。 可是萧婉君不知道,她的『年纪』加起来可比萧婉君年长。 自她將宴帖给她,她心里便隱约猜到萧婉君的目的,她在闺阁就自己经营店铺,她手上有一两个能用的管事,她不用出府,只需將事情安排下去即可。 加上她还有傅知砚,他手上能用之人可不少。 “长姐。” 谢南笙回头,谢清若一袭鹅黄色绣百合软烟罗长裙,长发半挽起,神情纠结,眼眸藏著一点无措。 第116章 得罪世子夫人了? 谢清若嘴角掛著一丝苦涩,不安地揪著手中的帕子。 “大姐姐,我不知道侯夫人会如此。” 谢清若上前两步,眼中的泪意说来就来,眼眸红红,像极一个做错事的妹妹。 谢南笙心中好笑,谢清若还是聪明,侯夫人那里討不了好,也知道她事后肯定会回过味,所以先来稳住她。 “大姐姐,我本不想来赴宴,可母亲说祖母和大伯母不能来,想过来看看姐姐过得好不好。” 谢清若说著,一滴珍珠大小的泪滚落,委屈无措。 “大姐姐,你相信我吗?” 谢清若拉著谢南笙的手,纤细的手指有点子发抖。 谢南笙抬眸,粲然一笑。 “信,清若,你想多了,婆母没有別的意思,婆母早知道我跟世子的打算,你放心吧。” 谢清若眼睛微凉,粉面上露出一点笑意。 “姐姐当真不怪我?” 谢南笙抽出手,上下看了一眼谢清若。 “不怪,姐姐还能不了解你?你最是良善温柔,心思单纯。” 谢清若显然鬆了一口气,也没有深究谢南笙为何几次甩开她的手。 “多谢姐姐。” 谢南笙低头嘴角勾出嘲弄。 “清若,婆母方才让我去看看糕点,你先去找二婶,我回头找你,你再同我说说府中的情况。” “好,那我等姐姐。” “对了,那个凉亭能看到对面的男子,你一个未嫁之女,莫要独自一人去那凉亭。” 谢南笙抬手指向不远处的一处凉亭,坐落在荷池中间,正处於厅和阁楼的中间。 谢南笙带著婢女从谢清若点身旁离开,谢南笙看了竹喧一眼。 “少夫人,世子不愿去阁楼,不过小廝来稟,二公子回来了,好像是跟著端王。” “世子不喜热闹场合,莫要让人打扰他。” 竹喧点头,亦步亦趋跟在谢南笙的身旁。 主僕两人的声音很小,但是关键的词还是进入了谢清若点耳朵。 二公子就是傅隨安。 谢清若赴宴,除了上赶著当刀子,还藏著別的心思。 情竇初开喜欢的男子,哪能轻易放下? 谢南笙回头瞥了谢清若一眼,伸出手指示意秦枝过来。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秦枝先一步退下。 宋云锦百无聊赖,如果不是祖母的嬤嬤看著她,她早就想溜回府了,眼下只想寻一个阴凉处安静坐著。 哎! 真是苦恼,一朵有什么好瞧的,那些贵女的嘴里怎有那么多夸奖的话,每个字都不一样。 宋云锦心里是佩服的,她只说得出好看娇艷。 可若真要她如那些贵女一般,成日將头埋在书里,她估计会疯。 祖母也是,牛不喝水硬按头,大姐姐知书达理,她不学无术怎么了? 宋云锦不明白,反正母亲说她鞭子耍得不错,其实母亲的鞭子耍得比她还好,但是母亲说她是一府主母,行为举止要得体。 所以在祖母看不到的地方,母亲会给父亲耍鞭。 宋云锦听到母亲的话,笑得前仰后合,可心里也觉得长大不好,还要掩藏自己的喜好。 哎! 真无聊,宋云锦一时不查,迎面来了一个丫鬟,捧著一碗冰酪,尽数撒在她的裙摆。 “奴婢该死,奴婢一时脚滑。” 小丫鬟战战兢兢,衝撞贵人,她的好日子到头了。 宋云锦其实看到了,她正要躲避,但是小丫鬟的速度快出残影,冰酪就泼在裙子上了。 宋云锦伸手扶起小丫鬟,眼里带著一点惊喜,压低声音开口。 “你是练家子?” “你是世子夫人身边的丫鬟,我认得你。” 秦枝抬头,迎著宋云锦好奇的目光点头,宋二姑娘脾性不错。 “是,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先带姑娘去换一身乾净的衣裳,不然少夫人会责怪奴婢的。” 宋云锦本想说无妨,一套衣裙而已,祖母让人给她做了很多,可到嘴边的话换了一句。 “换了衣裳,你能不能將刚刚那一招教我?” 秦枝:????? 宋二姑娘有点出乎意料,好像不太按套路出牌。 一会三公子就要带著那群尚未婚配,到处开屏的公子去荷池边对诗,往年那些姑娘最是期待这一步,宋二姑娘一点都不心动? “好。” 宋云锦给身后的嬤嬤使了一个眼神。 “嬤嬤,我去找世子夫人了,你跟祖母说一声,免得她瞧不见我,以为我溜走了。” 跟著宋云锦的嬤嬤习以为常,只轻轻点头,姑娘未必是去找世子夫人,不过是想趁机躲起来。 宋云锦本就是坐在园的角落里,夫人小姐都未注意她,所以也没人看到她身旁跟著的是秦枝。 秦枝將宋云锦引到竹离轩面前的阁楼,谢南笙在二楼。 傅知砚的生母生前最喜这处阁楼,她没了之后,自然而然就是傅知砚的地盘。 萧婉君后来让人给傅序墨建了一个待客的阁楼,也有暗中跟傅知砚比较多意思,她不愿让傅序墨在傅知砚之下。 阁楼二楼正对著园,能清楚看到园中的人和物,隔得有点远,声响能听到,交谈肯定听不到。 宋云锦看到谢南笙,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世子夫人。” “宋二姑娘。” 谢南笙看向一旁的竹喧,竹喧將备好的衣裙呈上。 宋云锦虽然贪玩,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稚童,看到备好的衣裙,心里已经有所猜测。 “世子夫人故意的?” 谢南笙没有隱瞒,十分坦诚点头。 “事出紧急,宋二姑娘见谅。” 宋云锦不解,秀眉带著疑惑。 “我可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世子夫人了?” 宋云锦脑中想了一圈,她好像挺安分的,至少没有跟谢南笙起爭执。 “宋二姑娘说笑了,二姑娘先换衣裳,一会便知道了。” 宋云锦倒是不怕谢南笙,想著谢南笙不至於暗算她,走到屏风后面换了衣裳。 等她换好衣裳出来,秦枝已经不在二楼了。 园里,谢清若看著那个凉亭,几次踌躇,她只想远远看他一眼,听闻他最近过得不好,孟家庶女也是个不体贴的。 不等她想明白,一个丫鬟走过来,看了一眼谢清若身上的衣裳。 “姑娘,夫人让你去那边的凉亭等她,让你一人前去。” 安国侯府的丫鬟,她口中的夫人当是萧婉君。 谢清若四下看了一眼,不见萧婉君的身影,她不知萧婉君唤她何事,但已有藉口劝服自己。 “好。” 谢清若屏退婢女,一人朝著凉亭走去。 第117章 端王的目的 视线一转,傅序墨带著一群公子哥在荷池边,一群人应该是在对诗。 端王站在不远处,含著笑看著一群人。 突然,一声巨大的落水声,一个黄衣姑娘在水里扑腾。 “救命!” 黄衣姑娘一头青丝铺在水面,姑娘不断挣扎,眼看那就要沉下去。 园中的夫人小姐听到声响,扭头朝著荷池看过去。 “快,快去寻会水的嬤嬤。” 慌乱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事出紧急,眼看姑娘已经沉下水,端王离得最近,他一个扎子,猛地跳进水里,朝著姑娘游过去。 不等善水的嬤嬤跳下去,端王伸手一捞,將水中的姑娘捞起来。 姑娘得到新鲜的空气,求生的本能使然,姑娘双手紧紧攀著救她的人。 端王低眸,关心的话断在喉头,眉间隱隱有怒意。 “谢清若!” 谢清若听到声音,猛地抬头,她在端王的怀中,瞳孔骤然放大。 两人衣衫湿透,紧密贴在一块,她身上的衣裙在水里扑腾一番,腰带也跟她作对。 腰带断裂,衣衫滑下,露出洁白的肩头,胸前一片娇嫩。 “啊!” 谢清若顾不上其他,搂著端王不肯鬆手。 端王的脸能滴出墨水,他被算计了。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谢鹤鸣才被降职,他很难不怀疑谢清若的目的,算盘珠子蹦到他的脸上,端王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 滑天下之大稽,他的目標是宋云锦,而不是没有任何用处的谢清若。 只是谢清若从何知晓他的计划? 端王的脸色更加阴沉。 谢清若脑子还有点晕,她才到凉亭,还没看到萧婉君,就被人一脚踹下来。 她看不见人,那人踹的还是她的屁股。 莫非,萧婉君故意的? 眾目睽睽之下,萧婉君给她机会攀上端王,既是给她机会,也是为著拿捏她? 端王已有正妃,她的身份怕也没资格做侧妃,端王会如何看待她? 谢清若说不出什么感受,不安將她的思绪占据。 岸上的夫人小姐不敢喘气,另一边的公子哥也不敢大声起鬨。 端王在眾人眼前,虽是为著救命,可两人抱在一块,谢家二小姐到底失了清白。 阁楼上,宋云锦目瞪口呆,秀眉皱起来,早上敷的脂粉都皱出痕跡。 “世子夫人,端王的目標是我?” 不是宋云锦自大,而是太过巧合,她跟谢清若的衣裳顏色相似,她看得明明白白,谢清若一瞬间就被踹下去了,她只看到残影,端王跳水的速度也快。 端王身边有暗卫,他若是真的想救人,哪里需要他亲自出手,除非他另有所图。 谢二爷刚被降职,端王要是喜欢谢清若,谢鹤鸣保准立即將人送到府上。 宋云锦脸色煞白,想到父亲叮嘱她们姐妹两人的话,嘴唇忍不住颤抖。 “宋二姑娘,你想明白就好,你如今当快些出去,不要被人发现了端倪。” 宋云锦反应过来,谢南笙帮了她,她不能连累谢南笙。 “世子夫人,今日大恩,云锦记住了,明日碧香楼静候世子夫人。” 宋云锦提裙行礼,快步下了阁楼。 谢南笙给她准备的衣裳仍旧是浅黄色,旁人不细看,根本看不出她换了衣裳。 谢南笙站在二楼,看著宋云锦纤细的身影,端王太贪心。 户部尚书捏著一国的钱袋,不少人都想巴结户部尚书,他的夫人张氏是镇守边关的张將军之女,前几年敌人偷袭,张將军断了一条臂膀,独子张单(shan)启战死。 张將军只得將兵符交出,回乡养老,张家的光景一日不如一日。 宋云锦不是嫡长女,端王將人纳回府中,侧妃之位,而且还是意外之事,皇帝就算心有怀疑,也不会深究太多,毕竟张家已经不成气候了。 最重要一点,目前来说,端王的姻亲並无太显眼的地方。 可皇帝没有想到的是,张单启没死,敌人將张单启的尸体拖到边境,流民捡到了还有一口气的张单启,张单启恢復过后,跟著流民从东南辗转到西北,为了一口饭参了军。 眼下在西北军营里,从一名普通的將士升到千夫长。 若问张单启为何不回张家,他醒后已经不记得之前的事,只是一身力气比普通人大。 端王將人寻回,又派太医治疗,张单启才慢慢恢復,自此端王就是张家的救命恩人。 张单启经过再几年的努力,已成驃骑將军,张家站在端王身后,身后张家女的宋夫人自然有失偏颇。 这些事都是后来张单启回京之后传出,在京城掀起一阵討论的热潮,自那之后,世家大族的天秤开始朝向端王。 谢南笙心想,这或许就是太子落败的缘由之一。 原来,端王这么早就知道张单启还没死,如此可见,西北军营有端王的人,而且官职还不低。 上辈子,赏菊宴后,端王得了好处,毁了宋云锦下半生的幸福。 她入府之后,几次出现在眾人眼前,已无往日的活泼,眸间死气沉沉,一板一眼,跟街上卖的提线木偶一般无二。 谢南笙眼波流转,眼眸渐渐染墨,她得告诉傅知砚,让太子抢了端王的功劳。 太子和傅知砚在下棋,苏珩坐在一旁。 “你们二人都不好奇吗?外面一下子就没声了。” 苏珩有些坐不住,只是两人不爱凑热闹,他不想一人前往。 “不好奇。” 萧玦开口,落下黑子,暗道不好。 “嘖,又被你算计了。” 傅知砚一招『请君入瓮』,太子方才没看明白,落子才知上当。 “殿下,你输了。” 傅知砚薄唇轻勾,含著一丝浅笑。 “阿砚,你不担心你夫人吗?” 傅知砚抬眸,看著心已经飘到外面的苏珩。 “不担心,南笙比你聪明。” 苏珩咋舌。 “情人眼里出西施,在你眼里,你夫人千好万好,我跟殿下可比不得。” 苏珩愿望落空。 “太子表兄,在你眼里,表嫂是不是也如此?” 萧玦推开凑近的苏珩,思绪还在棋局上。 “別扯孤,孤前段时间还被他坑了几匹好料子,太子妃嘲笑孤好几日。” 苏珩一听,什么料子? “太子表兄,你怎么厚此薄彼,有好料子怎么不给我?” 太子抿唇,多言了! 第118章 小狗咬老狗,小狗咬小狗 苏珩拧眉看著太子,且看太子寻什么样的藉口。 “阿珩,料子是太子妃的,你是男子,而你又没娶妻,料子给你,你也用不上啊。” 苏珩哼了一声。 “太子表兄怎知我用不上,我就喜欢女子的衣衫不行吗?” ······ 萧玦有些无语,还有点嫌弃。 “姑母知道吗?” “你就是偏心,回头等我娶妻,我亲自开口问表嫂。” 萧玦笑著摇头,苏珩比他跟阿砚少不了多少,可能长公主府內宅太过平顺,上有兄长承担压力,所以苏珩不时会露出一点傻气。 当然,他肯定不会说出来,免得苏珩吵得他头疼。 “阿砚,你怎么坑得他?” 傅知砚弯唇。 “太子殿下怀疑我。” “打住,孤一时想岔,莫要再提,孤一会给你送两副丹青。” 太子觉得眼下还是先堵住苏珩的嘴,让他忘记刚刚的小插曲。 “那还差不多。” “咚咚!” 三人看向门口,秦年走进来。 “世子,少夫人回来了。” 苏珩直接起身。 “快让南笙进来,看看前面有什么热闹的事。” 谢南笙进来,同太子见礼后在傅知砚的身旁坐下。 “南笙,发生什么事了?” 苏珩一脸八卦,谢南笙瞥见他眼底的兴致,笑著开口。 “谢清若落水了,端王跳下去救人。” “谁?端王,他这么好心?谢鹤鸣都不顶用了,谢清若值得他亲自救?” 苏珩话落,噗嗤笑出来。 “端王英雄救美了,太子表兄唯有赠我黄金万两,让我在坊间给你造势,方能扳回一局。” 苏珩想美了,万两黄金。 太子皱著眉看著苏珩。 “孤回头定要同姑母说一声,让她多给你找几个夫子。” 苏珩笑不出来了。 “小气,我还缺你这万两黄金不成。” 傅知砚全程盯谢南笙,许是走得太快,谢南笙脸颊带著薄红,唇色也比早上红润一点。 “端王原本的目標是谁?” 苏珩和萧玦看向傅知砚,这才是关键。 “宋云锦,户部尚书的嫡次女,我窥见一角,设计宋云锦避开,引诱谢清若前去,二人衣裳顏色差不多。” 谢清若才到凉亭,躲在暗处的秦枝一脚將人踹下荷池,顺便扯了一下谢清若的腰带。 將谢清若曾经的算计还给她。 苏珩看著谢南笙。 “南笙,你这招高啊。” “嗯,让他们狗咬狗,只是端王为何选择宋云锦,我还猜不透更深的缘由,但是宋二姑娘约我明日碧香楼一聚。” 几人明白,为著感谢,怕是也会透露一点根由。 傅知砚看著谢南笙,转了一下手上的戒指。 她知情! “我要是端王,估计呕死,算计珍珠得鱼目,沾了一身腥气,一时半会还丟不得,提起就噁心。” 苏珩幸灾乐祸的表情一点都不收。 太子殿下的心情也不错,讚赏地看了谢南笙一眼,余光又瞥向傅知砚。 难怪呢! “你做得不错,太子妃有一斛成色不错的南珠,孤让她送予你。” 萧玦知道傅知砚夫妇二人又准备给他送『好处』了,他也该表示一二。 “多谢太子殿下。” 苏珩笑容收敛,突然也想娶个媳妇,不为別的,就为太子手里那点好东西。 端王的閒言,夫人小姐不敢在宴会上交谈,可回到府上,端王还能管得了人家府內的家常话? 宴会散去,萧婉君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她不该安排一个生脸的小丫鬟,还是个蠢货,分不清浅黄跟鹅黄。 谢清若也是,一个女子,怎能隨意攀著男子? 还有那宋家二姑娘,她给她宴帖,是让她来赏的,不是让她躲起来睡觉的。 “没一件顺心的事。” 萧婉君一脸慍怒,抬手將手边的瓶挥落,她嫁妆里的摆件,价值千金。 “夫人,消消气,端王殿下不会怪罪夫人。” “我知道,谢鹤鸣才被降职,端王生性多疑,他会怀疑是谢清若暗中搞鬼。” “夫人既然明白,何苦生气。” “我只是觉得不爽,先是被谢南笙摆了一道,隨后又被谢清若坏了一步棋。” “夫人,谢二姑娘心思深沉,好在夫人没跟她交往太深。” 谢清若或许是无意被下人引过去的,可端王將她从水里拖出来,她死命扒在端王身上,可见其反应快,心思深。 “罢了,她既乐意进府,且由著端王处置,谢南笙可有掺和?” “不曾,世子夫人早早回了竹离轩。” 晦气,萧婉君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病秧子一时半会死不了,她倒是上心,时时记掛。” “夫人,新婚都如此,甜蜜恩爱至多一年。” 萧婉君不愿去想,头疼得紧。 太子和苏珩也从暗门离开,书房中只剩下夫妇二人。 “你要端王將怒火都撒在谢清若的身上?” 谢南笙点头。 “没错。” 前世,谢清若背著她跟傅隨安暗中往来,她藏得深,直到她回来才窥见其真貌。 谢家二房想要权势地位,那她就將谢清若送到端王身边。 端王多疑,看著一颗无甚用处的棋子,他能有多好脾气。 “还有另一个目的。” “傅隨安,你要谢清若窥见傅隨安如何能攀上端王。” “正是,谢清若心悦傅隨安。” 一边是夜思日想的心上人,一边是苦心经营多年的父亲,谢清若该多痛苦。 亲眼看著谢鹤鸣死在眼前,是因为枕边人捨弃,心上人的手笔,谢清若会疯吗? 狗咬狗,小狗咬老狗,小狗又咬小狗,咬死他们! 当然,二房还有一个谢意水。 谢南笙很期待,抬头,望著傅知砚。 “可有消息传来?” 谢南笙问的是谢行舟失踪的地方。 “再等等。” 谢南笙点头,明天同宋云锦见过之后,张单启的踪跡就该让傅知砚知晓了。 第119章 一颗没用的棋子 谢家,谢清若和赵嫻静才下了马车,谢鹤鸣也刚到府门口。 三人一对视,谢鹤鸣的脸黑得跟锅底一样,若不是碍於下人在,谢鹤鸣的脚已经到谢清若的身上了。 三人进了谢清若的厢房,辅一进门,谢鹤鸣就甩了谢清若一巴掌。 “你做的好事。” 谢清若被扇倒在地上,赵嫻静眼眶通红,一把推开谢鹤鸣。 “老爷,你这是作甚,此事又不是清若所为。” 谢鹤鸣冷眼看著母女二人。 “事到如今,是或者不是,有甚区別?” 谢鹤鸣一个头两个大,天知道他收到消息的时候,脸都嚇白了。 端王跳下池中救人? 怎么可能,他为端王效力多年,不清楚端王的性子?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此举分明是端王有意为之,他的目標是赏宴的某一个贵女,而不是谢清若。 端王一番算计,谢清若横插一脚采了果子,端王会怎么想? 端王只会觉得是他的计划,只会觉得一切都是他们故意为之,想以此攀上端王。 谢鹤鸣的肩胛骨抽痛一下,谢鹤鸣倒吸一口凉气,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乎。 谢鹤鸣沉沉闭上眼睛,心中既害怕又忐忑。 “老爷,为何就不能是端王想要清若?” 谢鹤鸣睁眼,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无语地看著红著眼眶的赵嫻静。 “你回府之时,脑子落在安国侯府了?” 赵嫻静噎住,心疼地护著谢清若。 “我们清若也不差。” 谢清若確实不差,赵嫻静精心培养的,可端王哪怕生了那么一点心思,谢鹤鸣早就將人送到端王的府上了,需要端王如此算计一遭? 端王此次,虽不足以坏了名声,可男女在眾人眼皮底下搂搂抱抱,怀中的女子不是他算计的女子,他怕是想起都觉得噁心。 “母亲,別说了。” 谢清若拉著赵嫻静,缓缓摇头,直直跪下来。 “父亲,今日之事,的確不是女儿所为,女儿一人赏,来了一个婢女,说安国侯夫人有请,女儿只能过去,不料人刚走到凉亭,还没来得及看清情况,就被人一脚踹下池中。 女儿已经沉入池底,突然有人將女儿从池中托举出来,女儿顾不上太多,色生存的本能,只能一直抓著来人,可女儿也不是那人是端王。” 谢清若说的是实话,她就算再蠢,上岸之后,她也反应过来了。 “你同我说有什么用?端看殿下信不信。” 谢清若抿著唇,心中止不住往下沉。 “父亲,你帮女儿一次,如果女儿能进端王府,女儿一定努力让殿下欢喜,到时候父亲的处境也能好一些。” 谢鹤鸣看著地上跪著的谢清若,皱著眉头。 他不想帮吗? “我做不了殿下的主,更不能逼迫殿下分毫。” 否则等他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死到临头。 谢清若瘫坐在地,泪水决堤,父亲在端王心里已经没有任何地位了吗? “父亲,可否让我见一见端王?” 谢清若如果不爭取,等著她的只有两条路,一是被小轿子抬著从端王府的侧门进端王府,做一个不得宠的侍妾。 二是缴了头髮去做姑子,既全了自己的清名,也保了殿下的清名,殿下或许会有三两分的感激,父亲的日子能暂时好一些。 可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无端被拖入旋涡,她就要拼一次,哪怕逆流也有生还的机会,无宠有用也行。 “你想做什么?” “父亲,女儿观察过,场上的眾夫人小姐,唯有女儿和宋二姑娘的衣裳顏色相近。” 谢鹤鸣沉默了,户部尚书的嫡次女? 宋云锦確实有端王谋求的缘由,虽说张家已经不成事,可户部尚书管著全国的钱。 谢鹤鸣眼眸沉沉,直直看著谢清若。 他一直都知道女儿心思细腻,如果她真的能进端王府,以她的聪明才智,殿下或许真的能高看他。 “我只能一试。” 谢清若鬆了一口气,朝著谢鹤鸣叩头。 “多谢父亲。” 谢鹤鸣甩袖离开,屋中只留下母女二人。 “清若,王府可是虎狼窝。” 赵嫻静虽然想女儿嫁得好,也想过要借著老爷的势將清若送到王府,当一侧妃,可前提是老爷得端王重用。 眼下光景,老爷被贬职在前,清若落水在后,怎么都不是入府的好机会。 “母亲,富贵险中求,不管女儿嫁到谁家,都要忍受夫君三妻四妾,且女儿的婚事捏在殿下的手上,如此何不顺势入府,起码不用愁荣华富贵。” 赵嫻静还想再说什么,可出了那样的事情,清若怕也嫁不出去了。 赵嫻静的泪意说来就来,抱著谢清若哭了许久。 端王黑沉著一张脸回到府上,反手將手中的摺扇丟出去。 “殿下,生气伤身,事情都已经发生,殿下再气也无济於事。” 小夏子候在一旁,担忧开口。 “谢鹤鸣养了一个好女儿,居然敢算计到本王的头上。” “殿下,其中会不会有误会?” “误会?谢鹤鸣几次在本王的面前提谢清若聪慧,心思敏捷,將那谢南笙誆在鼓里耍得团团转,如今本王竟也成了局中人,你说可不可笑?” 端王事先就同萧婉君说过,她还能不认识宋云锦? 谢清若窥见其中一角,谢鹤鸣眼下的处境艰难,她生出那样的心思很正常,可她千不该万不该破坏他的计划。 “衣服顏色相近可以说是巧合,明知凉亭上可以清楚看到对面的男子,一般的贵女不会那么孟浪,真是好样的。” 端王越想越气,按照计划,萧婉君找藉口將宋云锦引到凉亭上,再让其跌入池中。 千钧一髮之际,他奋身一跃英雄救美,皆时户部尚书那个滑头再不情愿,只得將宋云锦送到端王府。 一番算计谋求,求到一颗没用的棋子,而且谢鹤鸣还阳奉阴违,妄图死死绑在他身上。 端王思及此,眼色黑得可怕,堪比风雨欲来的天边。 “殿下,眼下该如何?” 端王冷笑一声。 “端王府的门不是那么好进的。” 第120章 满满一箱金子 翌日,谢南笙用过早膳,带著婢女出府,马车摇摇晃晃两刻钟,停在碧香楼门口。 谢南笙还没抬手敲门,雅间里的人就將门打开了。 一袭碧青色长裙的宋云锦上前搂著谢南笙的手臂,一脸的感激。 “世子夫人,快来坐下。” 跨过屏风,宋夫人端坐在窗边,看到谢南笙,赶忙站起身。 “昨日多谢世子夫人出手相帮,宋家上下都会记得世子夫人的恩情。” 谢南笙轻笑。 “宋夫人不必客气,先坐下再说。” 宋夫人將一旁的盒子放到谢南笙的面前,小箱子里面装满了黄金,沉甸甸。 “宋家不能明著感谢世子夫人,这一点薄礼,请世子夫人一定收下,否则我们的心怎么都安不了。” 谢南笙看著满满一箱子的黄金,薄礼? “我將门出身,不喜首饰珠宝,院中无甚可以拿出手的首饰,身边唯有俗物一堆,还请世子夫人不要见怪才好。” 谢南笙断然是不信宋夫人这话的,她再不喜首饰珠宝,陪嫁的东西中总有一两件拿得出手的,且宋大人是户部尚书,宋夫人也时常参加各种宴会,若无拿得出手的首饰,岂不被人笑话? 不过是怕她不好意思收下,隨意找的藉口而已。 “宋夫人说笑了,举手之劳,实在不用如此客气。” “世子夫人,你就收下吧,不然母亲回去怕是要睡不著。” 宋云锦在一旁帮腔,母亲还要好多金子,这点算不得什么。 眼见宋家母女如此坚持,谢南笙也不好再推拒,她出手本也有自己的私心,此事不能为外人道,她若是再三拒绝,宋家怕是会多想。 “如此,那我就腆著脸收下。” 宋夫人点头,终於鬆了一口气。 “世子夫人救了云锦,可却连累了谢二姑娘,若是需要宋家帮忙解释,世子夫人儘管开口。” “宋夫人放心,如果有需要,我一定开口。” 谢南笙端起茶盏,宋夫人虽是武將之女,可在京中住了多年,心中的弯弯绕绕怕是也不少。 谢清若一事,她应该也看出了些许眉目,不过暂时想不到她的身上。 谢鹤鸣降职真好,能给她背锅。 谢南笙敛去眼底的情绪,抿了一口茶水,將茶盏放下。 “宋夫人,端王此次,为的不是云锦这个人。” 宋夫人点头,她和老爷都明白,长女由老夫人做主,嫁给老夫人娘家那边的侄孙。 老夫人的娘家虽不如宋家,可也大差不差,而且大姑爷是个有上进心的,他们对此很满意。 云锦及笄过后,他们夫妇唯一担心的便是她的婚事,既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 门第太高,容易招人恨,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门第太低,他们又怕对方只是为著宋家的背景,不是真心相待,如此云锦將来的日子不好过。 正如谢南笙跟傅隨安的婚事,傅隨安接了圣旨,焉能做出那样的事,可见其对谢南笙无真心,好在安国侯世子插了一脚。 “我们都明白,端王野心不小。” 宋夫人压低声音开口,原先她对皇子党爭並无太多关注,也不放在心上,可自从昨日一事,她私心觉得端王不配做天下之主,用如此手段算计一个姑娘,不是君子所为。 “老爷一直只忠於陛下,端王曾试探多次,近两年无甚试探,我们以为他歇了心思,竟不知他藏了別的心思。” 宋夫人脸上有些不高兴,端王如同狗皮膏药,甩不掉。 “宋夫人,端王不一定只是因著宋家。” 谢南笙这话,宋夫人不是很理解,难不成还能是张家? “我父亲已经不能上战杀敌,弟弟已死,张家无甚所图。” “宋夫人,恕我冒昧,当年可曾见到令弟的尸首?” 宋夫人抬头看著谢南笙,秀眉轻蹙,有一瞬间的希望,可很快摇头,眼底一片落寞。 “不曾,可父亲和父亲的部下寻找多年,都不见阿启的身影,当年一战,敌国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火药,很多將士都找不到尸首。” 谢南笙心下瞭然,火药威力巨大,残肢断骸不少,找寻多年不见身影,张家不敢再生出奢望。 “既然没有尸首,那就有活著的可能,事情不是绝对的,宋夫人,你说对吗?” 谢南笙看著宋夫人,只点了一句,並未多说。 宋夫人和宋大人都是聪明人,他们会细品她今日的话,他们不一定相信她,但是宋大人在朝为官多年,他了解端王。 端王亲自出手,是否有些许眉目? 宋夫人揪著帕子,脸上有些惨白,再三道谢后,带著宋云锦离开。 谢南笙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击,不等她起身,雅间的门被打开,秦年走进来。 “少夫人,世子跟苏公子在后面。” 谢南笙点头,示意秦年拿著小箱子。 秦年没太注意,只以为是首饰之类的,原想单手拿起来,可却出乎意料的重。 秦枝白了秦年一眼,真是没眼看,世子从前没成家,肯定觉得日子枯燥,所以在身边放个笑话乐呵一下。 “师姐,你休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只是想不到。” “里面,满满的金子。” 秦年哦了一声,宋夫人一向出手阔绰,是他忽略了。 谢南笙跟著秦年去了碧香楼的后院,后院是供小二掌柜休息的地方,她以为苏珩让人收拾出一间厢房,平日里谈事。 可一只脚才踏进来,只能说她想少了。 碧香楼竟然还跟后面的宅子相连,一座二进的宅子,假山流水皆有,抄手游廊上掛著的珠帘,颗颗圆润饱满,小官吏家的小姐,若是见了这百来条珠帘,哪里还走得动道? 她知道碧香楼是苏珩的產业,也知道苏珩有钱,但似乎有些超出她的想像,难怪苏珩成日乐呵呵的。 园中八角凉亭,摆著两张石桌,拢共能容纳十几人,三人坐在凉亭里,远远就瞥见苏珩白的牙。 “南笙,快过来。” 苏珩看到谢南笙,起身招手。 谢南笙正要行礼,太子抬手制止。 “不用,私底下不用拘礼。” 谢南笙看了傅知砚一眼,傅知砚点头,她才走过去在傅知砚身旁的石凳子上坐下。 “秦枝。” 傅知砚轻声开口,秦枝不知从何处拿来一个软垫子。 “嘖,到底是娶了妻子会疼人。” 苏珩忍不住揶揄,朝著傅知砚挑眉。 “就你话多,南笙脸皮可不似你这般,回头孤同父皇说,让他將他的脸皮揭下,缝在门上,挡刀枪剑戟。” 太子用摺扇拍了苏珩一下,没好气呛声,不为別的,就为他昨晚送出去的两幅丹青。 “太子表兄,我要是脸皮不厚,哪能成为阿砚最亲的挚友。” 太子噗嗤笑出声,那倒也是,年幼时的苏珩,就是一个跟屁虫,见天跟在傅知砚的身后。 傅知砚许是受不了他的烦扰,才跟他成为好友的。 谢南笙也跟著笑出声,光是想,就觉得可笑,余光看了傅知砚一眼。 “你若是有兴趣,我回头跟你说。” 傅知砚感受到谢南笙的目光,回头低声开口。 “好。” “你们夫妇二人又背著我说什么?” 苏珩声音插进来,好奇地看著二人。 谢南笙笑著摇头。 “我同阿砚说,苏公子这处宅子好气派,隔挡视线的珠帘都是颗颗一样的珍珠。” 苏珩:······ 他会信吗? 还有,宅子不是他的。 第121章 张单启没死? 苏珩看向一旁的傅知砚。 “南笙,这宅子是你夫君的。” 谢南笙怔愣片刻,眨著眼睛看向傅知砚。 傅知砚的宅子? 確实是傅知砚的,房契就在傅知砚给她的那个小箱子里面,她前段时间大概看了一眼,也没太注意。 因著碧香楼是苏珩的產业,她先入为主了。 “知砚没有將房契给你?” “给了,我方才想起来了。” 苏珩嘖了一声,笑著看著夫妻二人。 “知砚的私產太多,你记不清也正常。” 谢南笙心下更是疑惑,那抄手游廊上的珠帘,傅知砚原来如此张扬? “珠帘是苏珩让人装的,他无意中发现我母亲的嫁妆里有一箱子珍珠,便有此主意。” 那时候他身子不舒服,苏珩许是为了逗他,他也就由著他胡来了。 原来如此! 这才合理,她一看那珠帘就联想到苏珩,所以也怨不得她记不起来。 “怎样,是不是很好看?” 苏珩沾沾自喜,抬起下巴,一脸傲娇,他可是了大价钱让人装的。 微风一吹,珠帘相撞,发出叮里啷噹的响声,格外清脆。 “好看。” 谢南笙確实觉得还不错,就是第一次见,有点奢侈。 “宋夫人都跟你说了什么?” 傅知砚將话题扯回来,他再不插话,苏珩能跟谢南笙再聊好半晌,从发现珠子到安装。 谢南笙坐直身子。 “宋夫人说他们都知道端王的目的,如今的宋家確实值得端王算计一番,可想来不全是为著宋家,当年张单启找不到尸骸,张家上下虽默认张单启已经死了,可多年来一直派人暗中寻找。” 太子萧玦听到谢南笙的话,眼眸微微眯起,下意识看向傅知砚。 正巧,傅知砚也衝著他点头。 “宋夫人说张单启力大无穷,她总觉得张单启还活在人世间,她说姐弟之间的感应向来如此。” 傅知砚深深看著谢南笙,薄唇勾出一点弧度,南笙知道的东西不少。 今日这番话不一定是从宋夫人口中说出来的,但也只能是从宋夫人口中道出。 太子也好,他们二人也罢,都不会去找宋夫人对峙。 “如果真如宋夫人所言,张单启还活著,那阿齐应该知道张单启在何处,他先將宋家女迎进府邸,再助张家寻回张单启,张家和宋家焉能不感激他? 另外,还有张家的姻亲,几大家族间有著千丝万缕的联繫,张家若是心偏了,其他家族必然也跟著,原来阿齐的胃口这么大。” 萧玦跟萧齐打了多年擂台,谢南笙只说出表面,他就能將深层的意思猜出。 傅知砚手指在椅子把手上敲击,颇有节奏。 “殿下,机会给你了,能不能握住,端看殿下手底下人的本事了。” 傅知砚淡声开口,他只负责配合谢南笙將消息透给太子,如果太子殿下连这一点都做不好,那他就是想帮也下不去手。 萧玦明白傅知砚话中的深意,伸手拍了一下傅知砚的胳膊。 “放心,孤不会让你失望的。” 这话听著有些奇怪,可又不是很奇怪。 “南笙,宋夫人可还说了什么?” 谢南笙低头沉思,她在思考要不要多透露一点,可是又怕傅知砚和萧玦怀疑。 “宋夫人同南笙说了这两句,已经是看在南笙帮了宋云锦的份上,旁的事,就算她知道,怕也不会透露太多。” 傅知砚出声打断谢南笙的思绪,谢南笙抬眸,撞进一双坚定的眸中。 傅知砚瞧著谢南笙圆溜溜的眼睛,手有点痒,突然想伸手揉一揉她的脑袋。 可也只是想想。 谢南笙抿唇,傅知砚替她解围,傅知砚或许猜出了什么。 “你说的也是。” “太子表兄,既然端王知道,那你派人跟著端王不就成了?” 苏珩的想法很简单,谁知情就从谁处下手。 “孤知道,孤会派人前往张家老宅,亦会派人跟著端王的人。” “哪怕端王將人送到京城,孤也会想法子將人劫了。” 傅知砚和谢南笙回到府上,松闹走过来。 “少夫人,诗论来了。” 谢南笙推著傅知砚去了书房,傅知砚本想张嘴让秦年推他回屋,可谢南笙驀地调转方向,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而且谢南笙此举,他心里很高兴。 谢南笙不知傅知砚心中所想。 “姑娘。” 谢南笙点头。 “何事?” “姑娘,谢鹤鸣想求端王跟谢清若见一面。” “谢清若的要求?” “是。” 谢南笙不觉得意外,谢清若本来就比她心思细腻,如果不是重来一次,她都看不透谢清若。 故而谢清若过后想想,大概能猜到端王所求,场上的贵女,只有宋家二姑娘的衣衫顏色跟她相近。 由宋云锦联想到宋家,真相不难猜。 “他们想见,那就让他们见。” 谢南笙点头,面若桃的脸上含著笑容。 诗论离开,书房中只剩下夫妇二人,谢南笙半蹲下来。 “阿砚,端王如此欣赏傅隨安,定是很喜欢他的行事作风。” 圆圆的眼睛透著光亮,跟俏皮的小猫一样狡黠,傅知砚笑著点头。 “嗯,应该是。” 秦年敲门进来。 “世子,去南边的人回来了。” 谢南笙蹭的一下站起来,傅知砚伸手拉住谢南笙。 “你別急,他不会跑。” 傅知砚给了秦年一个眼神,秦年退出去,很快去而復返。 秦年领著一个年轻的男子走进来。 “世子、世子夫人,属下文轴。” “情况如何?可有异常?” 谢南笙开口,紧张地看著文轴,虽然她认定兄长的死跟谢鹤鸣有关,可她到底还是缺少证据。 “回稟世子夫人,谢公子身边的春山確实有问题。” 谢行舟身边有两个隨从,春山和秋水,二人自幼跟谢行舟一块长大,都会点拳脚功夫。 第122章 背主的小廝 谢南笙的手下意识握紧,秀眉皱在一块。 “属下暗中打听过,谢大公子落水那日,秋水出门之前不小心崴了脚,谢大公子带著春山和当地知府一块去巡查堤坝。 知府派了不少人跟在谢大公子的身后,巡查到最后,跟过来的人都被安排去帮助灾民搬东西了,二人落水后,临近的侍卫听到两声巨大的声响,待他们跑过来时,两人已经被水推远。 有一个侍卫觉得十分好奇,按理说春山是下人,谢大公子是主子,可二人被推走的时候,春山却没有半点护著谢大公子的模样,相反那个侍卫亲眼看到春山摁著谢大公子,好似要將谢大公子往水中按。只是当时雨太大,且知府派人在下游找了许久,仍旧找不到二人的尸体,侍卫只以为自己眼了。” “春山善水,他怎能如此?兄长待他不薄。” 谢南笙声音压抑,带著哭腔。 春山跟谢行舟一块长大,而且春山善水,一个善水的下人,落水的第一反应不是將主子往岸边拖,而是將人往下按? 谢南笙眼眸发红,泪水滴在傅知砚的手上。 “秋水知道谢大公子落水后,瘸著腿守在岸边,几次要跳下奔涌的洪水,被侍卫拦下。” 两相对比,太过明显。 秋水的腿治疗不及时,眼下走起路来还是一瘸一拐,將兄长的衣物送回京城后,母亲和祖母一看到他就想起兄长,母亲將其安排到庄子上做管事。 傅知砚从怀中掏出帕子,轻轻替谢南笙拭去泪水。 “可有春山的踪跡?” “正如世子所料,春山没死,属下在杭南县,尤其是那条河的下游暗中查了几日,从百姓口中得知,其中一条村里突然多了一个陌生男子,是村民上山打猎捡到,是个哑巴,一只眼睛也看不到了。 村民猜测他是逃难过来的难民,他有一身力气,而且十分勤奋,村民不討厌他,时常带著他上山打猎,属下偷偷溜进村子看过,虽然男子左边脸的容貌已毁掉,可他的右脸跟公子画上的人重合。” 谢南笙另一只手捂著心口,那里有一股气压著她难受,泪水跟决堤的洪水一样,一串一串往下坠。 春山左脸有两颗痣,一颗在眼角,一颗在脸颊。 他还活著,但是失去了身份,他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更不敢离开杭南县。 一是没有路引,二是容易被身后的人发现,所以他『死』了。 “男子再次上山打猎的时候,属下將人打晕带走,扔了几块猪的骨头,地上都是血跡。” 村民看到如此场面,会觉得男子被老虎吃了,老虎最是敏锐,还有领地意识,村民不敢靠近细查,他们也不敢用命去赌。 文轴说完,看了一眼一旁的秦年。 秦年默不作声摇头,文轴安静候在一旁,两人识趣背过身。 屋中传出闷闷的哭声,夹著悲戚和惨痛,女子的抽噎声断断续续,听起来痛苦极了。 傅知砚將人扯到腿上,抱在怀里,一手被紧紧拽著,一手轻抚女子的背部。 温热的泪水浸湿他的胸腔,压得他难受,苍白的俊脸带著心疼,眼尾猩红一片。 谢南笙哭,何尝不是他哭。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止住,谢南笙抬头看著傅知砚,眼眸湿润红肿,楚楚可怜。 “阿砚。” “嗯,我在。” 谢南笙想伸手搂著傅知砚的脖子,这才发现她的手一直紧握著傅知砚的左手。 傅知砚的手背上一道道掐痕,有的隱隱有血跡泛出,有的凹陷进去,青紫一块。 “没事,不疼。” 觉察到谢南笙的目光,傅知砚温声开口,声音略有沙哑,眼眸努力挤出安抚的神情。 谢南笙鬆开手,用手將眼底的泪水抹掉。 “人在何处?” 是夜,傅知砚跟谢南笙从暗门出去,太子殿下的宅子有一间暗房,春生就关在里面。 暗房是萧玦专为刺客打造的,墙上掛满了各种各样的刑具。 凡是被带到暗房的刺客,下场只有一条,唯一的区別就是痛快死去和受尽折磨死去。 春山被绑在架子上,脚和手腕鲜血淋漓。 暗房门被打开,屋中的烛火亮起,春山缓缓抬头,看到谢南笙的瞬间,瞳孔缩了一下,可很快收回目光,露出茫然。 “春山,你是大哥的心腹,不用装著不认识我。” 春山再次抬头,大小姐的目光十分瘮人,跟他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春山摇头,一脸惊恐,嘴里咿咿呀呀不知道说些什么。 谢南笙看著架子上的春山,积压在心中的恨意翻涌,眼底驀地变红,死死盯著春山的眼睛。 “秦枝,给他餵下去。” 秦枝一手捏住春山的下顎,用匕首撬开春山的嘴巴,不知从何处逃出来一颗拇指大小的药丸丟进春山的嘴里。 春山目瞪口呆,想吐出来,秦枝用力一掰,下巴脱臼。 春山眼睛放大,被药丸呛得直咳嗽。 眼看春山的脸憋红,呼吸艰难,秦枝的手指在春山的胸腔点了两下,药丸顺利滑下去。 春山大口大口喘气,形容惊恐。 “文轴,反正他是哑巴,墙上的刑具,你慢慢玩,留一口气就行。” “是,属下听令。” 文轴用剑尖挑起春山的下巴,笑盈盈开口。 “断骨再接,削指砍脚,挑筋抽丝,剔除腐肉,剥皮抽骨,我最是擅长,来日方长,我们慢慢试。” 谢南笙转身离开,不问春山,甚至不指责,直接走了。 春山皱著眉头,心里生出害怕。 屋外,傅知砚等在门口,微风吹起他如墨的长髮,五官稜角分明。 听到脚步声,神情转变只一瞬的光景。 “出来了。” “嗯。” 谢南笙看著傅知砚的手,她强制给他上了点药。 “阿砚,谢鹤鸣一人,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文轴带著春山先回来了,另外还有几人在杭南,他们稍后会將查到的证据带回来。” “阿砚,谢谢你。” 谢南笙抬头,將泪水憋回去,月亮高高掛,怜惜地看著谢南笙。 “我同岳老说过父亲死前的症状,岳老猜测父亲恐是死於中毒,岳老说有些毒能迷惑人,因为毒发症状跟普通的急性病一般无二。” “我已经让殿下暗中帮忙留意当时值守的宫人。” 第123章 擅长医治男子隱疾 谢南笙晚上都会从暗门出去一趟,进了暗房,只看一眼春山的惨状,什么话都不问。 来来回回两三天,春山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第三天晚上,春山好不容易撑起眼皮,想要张口说些什么,谢南笙转身离开了,丝毫不给他机会。 谢南笙给过春山机会,他非要装作不认识她,他后悔了,她为什么要给他机会? 谢鹤鸣再次来到端王府,萧齐看著跪在地上的谢鹤鸣,满脸阴騭。 “本王不找你麻烦,你倒是上赶著来找苦吃。” 谢鹤鸣闻言,牙关都忍不住发抖,不是他想来,他没得选择。 他仔细想过,谢清若要真的能得端王的宠爱,他的仕途会顺利很多,等时间一长,只要端王开口提上两句,他便能官復原位。 “殿下,清若真不知殿下的计划,她当时也是被一个丫鬟引过去的,她才到凉亭,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人踹下去。” 萧齐把玩著手中的扳指,显然不想再听此事,眉眼愈发烦躁。 “殿下,清若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殿下人中龙凤,因著此事污了殿下的清名,她亦是万分愧疚,她只求见一面,如果殿下仍旧不改变主意,她缴了头髮去做姑子,绝不攀上殿下。” 萧齐凝视谢鹤鸣,眼中闪过一丝犹疑。 半晌后,萧齐才淡声吐出一个字。 “可。” 谢鹤鸣心中的石头往下沉了些,感激地磕了几个响头。 他没有再添新伤,谢鹤鸣离开的时候,捂著心口歇了好一会。 萧齐同意跟谢清若见面的消息自然传到谢南笙的耳里。 谢南笙捏著诗论传来的纸条,若有所思。 “三日后。” 萧齐跟谢清若约在三日后,一间不起眼的茶馆。 看向一旁的竹喧。 “二少夫人最近在做什么?” 提及孟听晚,竹喧忍不住想笑,二少夫人也是个妙人。 “天天给傅隨安送吃食,一日都不曾停歇,傅隨安不堪其扰,可又无可奈何。” 周氏的手段可比孟听晚高明不少,难怪能死死拿捏住孟承。 “將消息传给二夫人,让她们婆媳二人闹腾起来。” “是。” 竹喧应声退下,谢南笙將纸条烧掉,站在窗前,嘴角掛著笑。 傅隨安欠她的,那就让傅隨安做这个恶人吧。 李氏近来鬱闷得紧,中秋那日,才兴奋了一晚,孟听晚那个贱人又开始闹么蛾子。 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出门一次,学了那让人恼火的招式,定是周氏那个贱人同她说的,李氏已经在心里恨上周氏。 二人没成亲前,她不曾真正领悟到孟听晚的本事,可二人成亲后,孟听晚有几斤几两,她再清楚不过,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 李氏思来想去,才想起孟听晚身后还有一个军师,那个明明是妾,却能掌一府中馈,过得比主母还要风光的周姨娘。 “荷嬤嬤,以后孟听晚要是回娘家,需得我同意。” 荷嬤嬤捶腿的动作停了一瞬。 “夫人,少夫人怀著身孕,她要是想出门,我们也拦不了,而且少夫人要真想跟周姨娘见面,不一定要回孟府。” 李氏不耐烦嘆气一声,说来说去还是仗著肚子有货,同她当年仗著孕育二房唯一的男丁非要进府一般无二。 “贱人,待她生下孩子,我看她还怎么嘚瑟。” “夫人,不必气恼,公子也让夫人忍耐一阵。” 李氏更加烦躁,甩了甩手。 “罢了,我们去找南笙聊聊天。” 荷嬤嬤起身取了披风给李氏披上,九月中旬,这两日天气有些寒凉。 两人才出了秋枫院,香玉急忙走回来。 “夫人。” 香玉也是李氏的心腹之一,她和荷嬤嬤都是李氏做外室的时候,便在身边伺候的。 “怎么了?” 香玉神情有一点激动。 “夫人,奴婢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李氏拧眉,瞧著香玉的神情,三人退回屋中。 “何事?” “夫人,奴婢去管家那里领做秋装的月银,回来的时候遇到大房的两个嬤嬤,奴婢远远听到她们低声交谈著什么,她们说端王府中有一个很厉害的太医,擅长医治妇科疾病和男子隱疾。” 李氏惊喜地看著香玉。 “你可听得真切?” “奴婢听得很真切,她们还说大夫人生下三公子后,就是那太医开药方调理的。” 提到这个,李氏心里已经信了六成。 萧婉君比她小不了几岁,那张脸可比她年轻十岁,府中的老嬤嬤说这都是產后调理得宜。 “若真如此,那真是太好了。” 隨安的隱疾,说不准还真能治好。 她就知道算命的没算错,她儿子是大富大贵的命格,將来会官至高位,子孙绕膝。 李氏双手合十,朝著老天拜了几下,又朝地下拜了两下,嘴里还念叨两声。 “傅淮礡,你在地下有灵,可万要保佑你唯一的儿子。” “夫人,公子既然已经搭上端王的船,何不问问公子。” 荷嬤嬤要谨慎不少,她怕夫人一激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你说得对,晚上让隨安过来秋枫院陪我用膳。” 李氏心中记掛傅隨安的事,也没有心思去叨扰谢南笙。 傅隨安天擦黑才回到府上,因著那日夏公公一句夸奖,他在翰林院的日子好了不少,上司也跟从前一样重视他。 范大人和刘大人只能站在一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只敢小声揶揄他。 “隨安,你回来了,先洗手吃饭。” 饭桌上,李氏很热情,又是给傅隨安夹菜,又是添汤,好几次欲言又止。 傅隨安放下碗筷,接过香玉递来的帕子。 “母亲,你有事找我?” 李氏放下茶杯,看向傅隨安。 “隨安,端王的府邸是不是有很多太医?” 李氏怕直接提及隱疾,恐会伤了傅隨安的自尊,所以委婉些。 “应该有两三个。” “太医们各自都擅长医治什么?” 傅隨安摸不准李氏的意思,但是他也不甚了解端王府的太医都擅长哪些方面的疾病。 “母亲,在太医院当值的太医都是顶有本事的,他们哪一方面都擅长。” 傅隨安没有说假话,他上次被狗咬伤,太医给的药,不过敷了两日,伤口就不肿不青了。 李氏看著傅隨安的模样,已经信了八成。 转念一想,太医应该都擅长妇科跟男子那方面的疾病。 宫里那么多娘娘,皇帝一人对那么多,如果不是太医好好调理,想来也没有精力再操劳国事。 李氏越想越有道理,笑得有些骇人。 “隨安,端王既然给你机会,你且要珍惜,万不能让王爷失望。” 傅隨安觉得李氏有些奇怪,可也没有多想,母亲有些虚荣,许是又想同舅母她们说几句大话。 第124章 李氏又神气了 翌日,孟听晚拎著饭盒出门,荷嬤嬤等候在半路。 荷嬤嬤上前,笑著开口。 “少夫人,夫人身子不舒爽,让你过去一趟。” 孟听晚收敛笑容,看向微微低著头的荷嬤嬤。 “嬤嬤,府中有府医,母亲若是不舒服,直接去请府医即可,夫君还饿著肚子,我要给夫君送饭。” 荷嬤嬤早就想到孟听晚会有此藉口,仍旧笑著。 “少夫人放心,夫人已经派人去给公子送吃食了,人一旦生病,就容易生出依赖,夫人只想让少夫人去陪著她,公子想来也是这样想。” 孟听晚眼眸没有任何笑意,她如果是三岁的稚童荣,她或许就信了荷嬤嬤的话。 李氏又不知道想怎么磋磨她。 “少夫人,夫人是你的长辈,百善孝为先,少夫人理应去看一眼。” 一个孝字压下来,孟听晚没有拒绝的余地,將食盒给玉兰,轻轻点头。 玉兰会意,提著食盒往回走。 孟听晚跟著荷嬤嬤,没多久就到了李氏的院子。 李氏在屋中,躺在踏上,不曾梳妆敷粉,脸色確实比之前要苍白几分,可精气神十足。 “母亲。” 李氏看著孟听晚,眉毛一抬,嘴角一撇。 “我身子不爽利,你今日就在府中伺候我,端茶倒水,捶腿捏肩,你可有异议?” “没有异议。” 孟听晚乖巧应下,在李氏的身边坐下。 “母亲,回头我去跟大伯母说,让她將母亲院中的下人僕妇都赶出去,再给母亲寻些靠谱的下人。” 李氏沉了脸,漆黑的眸子直直盯著孟听晚,三岁稚童都能看出李氏生气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过让你伺候一日,你便这般不甘心?” “哪能,我只是觉得母亲院中的人都是废物,连母亲都伺候不好,还要我一个大著肚子的人来伺候,母亲你说呢?” 李氏直接將话头递到孟听晚的手上,孟听晚轻飘飘一句话,狠狠打在李氏的脸上。 她院中都是废物,那岂不是她这个主子无能。 “好厉害的一张嘴,你那些温柔写意都是装出来的,隨安被你骗得好惨。” 孟听晚轻笑,接过荷嬤嬤递过来的汤药。 “彼此彼此,母亲觉得我骗了夫君,可我何尝不是这般认为。” 李氏夺过碗,直接摔到地上,黑色的药汁溅起滴在孟听晚白色的裙摆上。 傅隨安是她的骄傲,她绝对不允许孟听晚这个贱人指责半分。 “你什么意思?当初你用了那样不光彩的手段嫁进来,隨安不嫌弃你,你倒是嫌弃起他了?” 孟听晚不在意地掸了一下袖子。 “滚,去廊下跪著,没有我的吩咐不能起来,你若是仗著腹中的孩子不跪,我就去找孟家,问问你的父亲和小娘,他们都是怎么教你的,竟然敢顶撞长辈,嘲笑夫婿。” 孟听晚三两句將李氏的怒意挑起,李氏本就是想折磨她,她何必伏低做小。 孟听晚起身,面向院门跪下,她没有跪在柱子旁边,特意挑了一个好位置。 院外的人走过去,一眼就能看到她。 她不如世家贵女讲规矩,可李氏又是什么好货色,一个靠著孩子登堂入室的外室。 她们婆媳二人,半斤八两,那日小娘同她说的。 只要李氏敢寻她麻烦,她就去找能镇得住李氏的人。 孟听晚扶著肚子,一脸幽怨,只要熬死李氏,她就有好日子。 孟听晚跪了约莫一刻钟,玉兰搀扶著老夫人过来,身后跟著大夫人。 孟听晚看到来人,用力咬破嘴唇,趁著院中的下人不注意,从香囊中拿出一个小瓷瓶。 傅老夫人走进来,瞥了一眼廊下的孟听晚。 “祖母。” 孟听晚声音柔柔弱弱,两行清泪说来就来,小脸苍白,瞧著好不可怜。 屋內李氏靠在美人榻上,一脸神气,一旁的矮桌放著点心瓜果,一手拈起一颗葡萄,实在愜意。 “李氏。” 老夫人一声怒吼,李氏手中的葡萄掉在地上,有些烦闷,定是孟听晚个小贱人將人找来的,咬牙切齿走出去。 “母亲、大嫂,你们怎么过来了?” 萧婉君站在老夫人的身旁,看了一眼李氏。 “弟妹,你胡闹也要有个度,你三天两头折腾媳妇,此事若是传出去,旁人会怎么看安国侯府?” 萧婉君原是不想插手,可老夫人都过来了,她作为当家主母,不好装作不知情。 况且序墨正在议亲,事情要是传出去,败坏的可不止是二房的名声。 一贯含笑的萧婉君,难得不想再装。 “大嫂,不是。” “呀!老夫人,二少夫人流血了。” 玉兰得了老夫人的眼神,正要將孟听晚扶起来。 几人朝著孟听晚看过去,孟听晚裙上红了一片。 “將人抬回院中,让府医过去。” 萧婉君沉声开口,更是不悦,狠狠瞪了李氏一眼。 “弟妹,你纵使有天大的气性,也不该如此折辱人,她腹中怀著隨安的孩子,那可是你的亲孙子。” 傅老夫人缓缓闭上眼睛。 “李氏,隨安的情况,你再清楚不过,你不是想出口气,你想要隨安断子绝孙。” 老夫人撂下一句话,同萧婉君一块去了孟听晚的院子。 李氏主僕几人站在原地,脸色煞白。 “那小贱人的肚子都满三个月了,这才跪了一刻钟,怎么会流血?” 荷嬤嬤扶著李氏。 “夫人,眼下不是计较此事的时候,老夫人和大夫人都去少夫人的院子了。” 言外之意就是,你这个当婆母的,快別在这杵著了。 府医诊断,没伤到胎儿,儘管已经满三个月,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府医开了几副安胎药,他也是头疼,他来侯府十几年,尽伺候二房了,身为武將的侯爷,都不如二房的人受伤勤。 李氏禁足一个月,萧婉君让管家给孟听晚送了一些上好的药材。 老夫人和大夫人都来看孟听晚,谢南笙怎么也要亲自来一趟。 “你说谁?世子夫人?” 孟听晚扶著肚子,坐起来,皱著眉头看向玉兰。 “世子夫人就在院中。” 孟听晚心中有些忐忑,谢南笙不是那等心善之人,谢南笙又想做什么? 可人在院中,她也不可能將人赶回去。 “让她进来。” 第125章 偷人 谢南笙走进来,孟听晚往后靠了一下,那日谢南笙的眼神太过瘮人,她心里有一点怵她。 “大嫂。” 谢南笙淡然点头,上下看了一眼,没有坐下。 “嗯。” 在孟听晚的面前,谢南笙装都不装,没有嘘寒问暖的话,也不曾露出关怀的神情。 屋中安静一瞬,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谢南笙眼底嘲讽。 孟听晚红了眼眶,紧紧抓著绣著石榴的锦被,谢南笙嘲笑她? “大嫂,如今夫君亦有反悔的心思,那日你將我们母女引过去,让我们听到傅隨安的那番话,你现下很得意?” 谢南笙心中好笑,如今的日子也是孟听晚求来的,不是吗? “我为何要得意?一直癩蛤蟆来回跳脱,我只觉得噁心。” 孟听晚一噎,傅隨安是癩蛤蟆,那她又是什么? 不过转念一想,在谢南笙的眼里,她或许连蛤蟆都算不上,只有她会將傅隨安当成宝。 她们之间不需要演戏,谢南笙过来只是为著不让萧婉君找到错处。 只待片刻,转身离开。 看著谢南笙的背影,孟听晚心里堵得厉害。 “玉兰,谢南笙赤裸裸嗤笑我,你看到了吗?” 一滴热泪掉落,孟听晚心里难受极了。 “少夫人,莫要难过,腹中的孩子要紧。” 玉兰上前替孟听晚顺背,世子夫人確实有嘲笑自家主子的理由。 原以为是不可多得的良缘,谁成想结果就那样。 “芷兰还未回来?”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少夫人,奴婢回来了。” 芷兰走进来,孟听晚抬手拭去湿润,看向芷兰。 “如何?” “奴婢了些银子,问过二夫人院中的洒扫嬤嬤,说是端王府邸有一位太医,专治女子妇科和男子隱疾。” 孟听晚张了张嘴,原来如此,定是傅隨安同李氏说了此事,李氏心中生出希冀,故而才朝她发难。 李氏一直不喜欢她,不会在意她的死活,今日若不是她聪明,让身边的丫鬟去找老夫人,李氏怕也不会轻易放她回来。 孟听晚的心又凉了几分。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男子向来薄情,只是她没想到傅隨安的情去得那般快。 孟听晚咬著唇,她简直是笑话! “少夫人,奴婢还探听到一个消息,二公子约谢家二姑娘,两日后在茶香楼一见。” 谢家二姑娘,谢清若? 孟听晚见过那位谢家二姑娘,尤其是她看傅隨安的眼神,她最清楚那是什么含义。 谢二爷前段时间被贬职了,可谢家的底蕴还在,谢二爷官復原职是迟早的事。 谢二夫人出身世家,教养规矩顶好,那位二姑娘亦是个妙人,確实比她好不少。 傅隨安眼见著谢南笙不为所动,便从旁人下手了? 孟听晚抚著肚子,她无论如何,已经离不开安国侯府,她要跟傅隨安捆绑一生。 “我知道了。” 孟听晚躺了一天,第二天继续给傅隨安送吃食。 第三天,傅隨安估摸著时间,走到翰林院门口,並不见孟听晚的身影。 傅隨安拧眉,莫不是母亲又跟孟听晚起了衝突? 前天下值回家,听闻孟听晚流血了,他都没来得及问母亲怎么回事。 祖母將他叫了过去,说了一通,大伯母也让他管好二房的矛盾。 傅隨安有些烦躁,他已经同母亲说过好多次,莫要再给他惹麻烦,可母亲就是不听他的话,总是挑刺。 傅隨安深深嘆息,他不知怎会如此,如果他的妻子是谢南笙,一切是否会不同。 傅隨安晃了晃脑袋,不欲多想。 “公子。” “少夫人呢?” 傅隨安看向甘於,他不想母亲再找事,所以这两日让甘於暗中观察二房的情况。 “公子,少夫人去了茶香楼,一个陌生男子进了少夫人的雅间。” 傅隨安脑子空白了一瞬,他怀疑自己的耳朵不好。 “你说什么?” “公子,属下亲眼看到的。” 火气蹭的一下往外冒,好大的胆子,孟听晚竟然敢偷人。 傅隨安手背青筋暴起,想起之前围绕他的那些糟心事,傅隨安恨不能立即飞到孟听晚面前。 “走,去茶香楼。” 他的名声已经够烂了,眼下再不能传出任何不好的话。 “甘於,你去让孟大人过来。” 傅隨安走了几步,停下对甘於说道。 孟承坑著他娶了听晚,他必得还回去。 今日就让孟承看看他女儿的品性,来日他若是登了高位,他要想甩掉孟听晚,因著今日的事,孟家也不敢在外胡说八道。 二楼最角落的雅间,谢清若有些忐忑,已经过了半个时辰,端王殿下还没到。 谢清若怕端王临时反悔,因为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往年赏菊宴后,她还能收到好几个宴帖,可赏菊宴已经过去几日,只有大房收了宴帖。 端王府上,一点动静都没有,打定主意要她难堪。 哎! 谢清若甚至懊悔,她为何就挑了那日穿了新衣,没能让谢南笙下不来台,反倒是惹了一身骚。 雅间门被人从外头推开,一双黑色绣著祥云纹的靴子进入视野。 谢清若起身,目光往上,微微拧眉。 另一边,傅隨安到了茶香楼的后门,孟承也到了,甘於跟在身后,衝著傅隨安点头。 “岳父大人。” 孟承私心觉得孟听晚不可能这么糊涂,可孟听晚更糊涂的事情都做过,他不敢打包票,脸上神情一言难尽。 “进去看看,若有此事,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若你冤了听晚。” “岳父大人,若我冤了她,我给你下跪磕头道歉。” 孟承甩袖,率先进了茶楼,周氏目光短浅,听晚年纪尚幼,傅隨安到底哪里好? 她算计一番,替女儿寻了那么一个没有担当的夫婿,家门不幸。 两人一前一后,从后门进了茶楼。 翁婿二人朝著最角落的雅间走过去,脸色都不是很好。 “岳父,你可看仔细了。” 话音才落,孟听晚从前头的雅间走出来,抬手將隔壁雅间的门推开,声音不虞。 “傅隨安。” 第126章 傅隨安被踹飞 孟听晚还没走进去,就被暗卫一脚踹了出来。 孟听晚始料未及,整个人躺在玉兰的身上,捂著肚子,脸上一片惨白。 如果不是玉兰正好在她身后,后果不堪设想。 孟听晚万分难过,她的夫婿为了別的女子踹她? “傅隨安,你不是人。” 孟听晚一嗓子,炸出不少人,有几人站在走廊上,踮著脚尖看过来。 傅隨安和孟承见状,四目圆瞪,互相对视一眼,快步上前。 “听晚。” 孟听晚闻言,侧头看向脸色惊慌的二人,再抬眼看向屋中,脑子一片空白。 她就是再蠢,也知道惹祸了,怕不是傅隨安约的谢清若,而是端王。 端王乃皇室血脉,断不能传出半点不好的风声,尤其是与女子暗中苟合这等名声,傅隨安在端王手底下办事,应当只是用了傅隨安的名头。 “听晚,你太让我失望了。” 傅隨安上前,还要指责两句,看见屋內一脸严肃的端王,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好险,好在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傅隨安惊出一身冷汗,狠狠回头瞪了甘於一眼,他都不敢想像,如果他说出姦夫二字,会有怎样的下场。 孟承直接跪了下来,目瞪口呆,偷人? 孟承看了一眼傅隨安,再看一眼倒在地上的孟听晚。 完蛋了! 孟承脑中只有三个字,听晚坏了端王的好事,扰了端王的閒情,傅隨安好像也脱不了关係。 孟承两眼一翻,他想晕过去,可孟听晚比他快一步。 “孟大人,你將人带回去。” 端王冷声开口,声音能滴出冰,如果不是碍於在人前,孟听晚这会已经断气了。 孟承重重叩头,说话都结巴了。 “微臣遵命!” “傅隨安。” 傅隨安后背起了一身冷汗,手脚並用爬到端王的面前,雅间的门被合上。 “殿下,都是微臣的错,微臣不知贱內会在此处。” 傅隨安其实已经反应过来,有人想借他给端王找不痛快。 “啪!” 傅隨安话没说完,端王合起摺扇,用力一拨,装著滚烫茶水的茶盏朝傅隨安飞过去。 正打在傅隨安的心口,茶盏落地,热水溅起,傅隨安倒吸凉气,紧抿下唇。 胸口一片火辣辣的疼,傅隨安不敢喊出声,脖子上青筋暴起,脸色涨红。 谢清若站在一旁,不觉露出两分心疼,手中的帕子搅在一块。 “殿下消气,都是微臣的错,微臣回府定好好约束贱內。” 端王深吸一口气,抬脚將人踹飞。 “本王给过你好几次机会,你就是这么回报本王的?” 若不是傅隨安將谢鹤鸣阳奉阴违的证据给他,替他解决一个祸事,傅隨安早就是死人了。 思及此,端王抬眼看向谢清若,將谢清若的神態尽收眼底。 只是端王並未多想,他只当谢清若看到傅隨安受伤想起谢鹤鸣。 这就心疼了?若是知道傅隨安踩著谢鹤鸣攀上他,谢清若不得拿把刀將傅隨安捅死? 端王突然来了点兴趣,制衡之道,掣肘利用。 “微臣错了,微臣听到消息急忙赶来,可还是晚了一步。” “殿下放心,微臣会向外说。” “你想说什么?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水吗?” 看到他的人不多,傅隨安上赶著解释,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殿下说要怎么做,微臣都听殿下的。” “滚,不要出现在本王面前。” 傅隨安连滚带爬,走到门口还摔了一跤,好巧不巧,面朝地摔下去,正好压到胸口的烫伤。 “嘶!” 傅隨安脸色唰白,艰难撑著地板起来。 什么都完了。 傅隨安面如死灰,跌跌撞撞朝楼下走去,都怪孟听晚。 端王烦躁地横了谢清若一眼。 谢清若咬牙跪下,她知端王又將今日的事算到了她的头上,可无甚要解释的。 谢清若只能收敛心神,继续刚才未说完的话。 “臣女斗胆,猜测殿下所求,还请殿下恕罪,只要殿下许臣女进府,臣女不会让殿下失望。” 谢清若低著头叫人分辨不出情绪,端王用摺扇挑起谢清若的下巴。 “確实有一副好顏色,脑子也灵活,你倒是比谢鹤鸣厉害。” 端王声音很冷。 “滚吧。” 京云走进来。 “公子,傅隨安走路摇摇晃晃,端王殿下也已经离开茶香楼了。” 京云细无巨细,將他看到的都说了一遍。 苏珩嘴角微勾,朝著偏厅走过去。 偏厅,太子坐在上首,傅知砚夫妇坐在下首。 “一切按照计划,孟听晚被踹飞,晕了过去,傅隨安脸色死白。” 苏珩著重讲傅隨安的倒霉,笑呵呵的看著傅知砚。 傅知砚也看向萧玦。 “殿下,接下来,可都安排好了?” 萧玦点头,感激地看向谢南笙。 “安排好了,你就算不信孤,也该信你夫人,她的点子。” 谢南笙轻轻点头,今日一出跟傅隨安姦情暴露那一出异曲同工,点子不在多,当用就行。 “她的点子自然没问题,我就是担心你安排不好,白瞎了她的心思。” 萧玦笑著摇头。 “有人成亲后,话都多了些。” 萧玦和苏珩互相看了一眼,揶揄轻笑。 “赵御史近来正愁没有新鲜的事参奏,孤转头就给他送了一个好消息,还让他看了一齣好戏,想来他会感念孤。” “不过都是南笙的点子,傅隨安姦情败露之时,赵御史的夫人可发了不少力。” 上次是王氏口述,这次赵御史亲见了,王氏或许会认错人,可赵御史上盯著父皇,下盯著各位大臣,天天能见到萧齐,萧齐想要辩驳都无处开口。 “南笙,你还想要什么?孤回去跟太子妃说。” 谢南笙莞尔,轻轻摇头。 “我虽帮了殿下,可殿下也帮了我。” 言外之意,互相帮助的事,不敢邀功。 “阿珩,若你有心仪的女子,定要让孤跟阿砚帮你掌眼,我们二人眼光好,你眼光不行。” 苏珩收住笑,略显无语。 “太子表兄,表嫂本就颖悟绝伦,你少让自己脸上贴金。” 萧玦举起扇柄,给了苏珩一下。 “没大没小,在朝,孤是君,在堂,孤是长,小心孤告诉姑母。” 苏珩捂著脑袋,鄙夷地看著萧玦。 “太子表兄,你二十有二了,不是十二,更不是两岁,莫要成日只想著告状。” 萧玦摇头。 “孤心情好,不跟你一般计较。” 谢南笙推著傅知砚走出来,萧玦和苏珩的声音越来越远。 “阿砚,护城河上有几艘船,听说晚上挺热闹,我们去赏月如何?” 正是月中,月亮最圆的时候。 有人醉心赏月,有人愁绪满怀。 第127章 春山求见 护城河边,两岸商铺的烛火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 抬头望月,有圆盘大,月色洒在水面上,倒映出船舶的影子。 悦耳的琴声由远及近,出来走上一遭,心情都好了不少。 谢南笙和傅知砚带著笑回到竹离轩,松闹走上前。 “世子、少夫人,文轴傍晚时分过来一趟,春山求见。” 傅知砚抬头看著谢南笙,声音裹胁著风送到谢南笙的耳畔。 “钓了几日,去看看?” 傅知砚这次陪著谢南笙一块进了暗房。 春山双眼无神,嘴唇乾裂如久久不得甘霖滋润的田地,身上的衣裳都被血跡浸透,有些地方已经结块。 听到声响,缓缓抬眸,看清来人,眼底有了些许光泽,眼眶驀地红了,声音沙哑,如老黄牛咆哮。 “大姑娘。” 谢南笙在凳子上坐下。 “我只听真话。” 春山不敢再耍小聪明,他的嘴再硬也硬不过暗房中的刑具,更何况文轴心狠手辣,白瞎了他的名字。 春山第二天早上就已经后悔了,可谢南笙不给他机会。 “我全部都说。” 谢南笙一派淡然,平静地看著春山,如果忽略她不经意收紧的手。 “三年前,我爹突发重疾,大公子给了我一笔银子,可我请了好几个大夫,他们都说我爹没救了,眼看活不过那年冬季,就在此时,二老爷不知从何处寻来一枚药丸,他说只要我为他办一件事,他就能救我爹,即使知道不能侍奉二主,可身为人子,我实在做不到放过一丁点机会。 服下药丸,我爹的病好了大半,我给了他五十两银子,让他回老家休养,让他再也不要进京,三年来,我一直记著那个承诺,一开始还有些忐忑,可时间一长,二老爷不提之前的事,我渐渐也就忘了。 大公子奔赴杭南的前一天晚上,二老爷找到了我,让我想法子拖著大公子,河水湍急,我自是不愿,可谁知二老爷让人將我爹拖了出来,还有我兄长的儿子,我真的没有法子,我原想跟著大公子一块去了,可老天不收我,是我对不起大公子。” 春山说完,泪水混著血水滴在地上,眼尾跟身上的血跡一个顏色。 谢南笙胸腔上下起伏,手死死抠著椅子把手,修剪得宜的指甲咧开一个小口子,木刺扎进肉里。 傅知砚伸手握著谢南笙,几不可查地摇头,他眼底跟谢南笙一个情绪。 “不要伤害自己。” 傅知砚轻柔掰开谢南笙的手,两只手交握在一块。 谢南笙趴在傅知砚的肩头,温热的泪水浸透衣衫,將傅知砚身上的凉意赶走。 傅知砚眼底漆黑,心疼地抚摸谢南笙的后背,不曾开口安抚。 温柔小心,握著谢南笙因哭泣而耸动的肩膀。 不惊人之苦,再多的虚词皆是妄言。 谢南笙抬眸,看向春山。 “你不得好死。” 春山垂下眼眸,这些日子以来,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梦里都是大公子的脸。 他背主,害了那样好的主子,他確实不配痛快死去。 “大姑娘,我愿意作证,只要大姑娘不要迁怒无辜,我爹跟我侄儿,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求大姑娘饶他们一命。” 傅知砚看向秦年。 “你別做梦了,且不说你父亲跟侄儿,你大哥大嫂早就已经下黄泉了。” 秦年冷声开口。 “不可能,二老爷答应我会放了他们。” 秦年白了春山一眼。 “愚蠢,他为了权势地位都能对亲侄子痛下杀手,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秦年的话就像一记耳光,狠狠打在春山的脸上。 是啊,他怎么能相信二老爷呢? 暗房只剩下春山一人,他的哀嚎传不出来,他自以为救了父亲,实则是將一家人拖入深渊。 谢南笙坐在窗前,心绪已经平静,若不是眼睛有些肿,都看不出来她哭过。 “太子的人查过那日当值的太监和宫女,有一个小太监失踪了,他已经派人追查。” 宫里的太监宫女何其多,一个小太监,无人会在意他的死活。 谢南笙回头,看来小太监就是入手的关键。 “诗论暗中查过,父亲死之前,谢鹤鸣並未接触过任何大夫,也不曾见过游方道士。” 岳老医术了得,他说父亲死於中毒,那十有八九不会错。 “我让秦年加派人手去查。” “阿砚,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没有证据,那就让谢鹤鸣自己露出端倪,他可以收买我身边的人,可以收买兄长的心腹,我为何不能效仿?” 傅知砚顿时明白谢南笙的想法。 “请君入瓮?” “嗯,等谢清若入王府,我回府一趟。” 谢家,谢清若皱著眉头,孟听晚和傅隨安出现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 孟听晚当时喊了一句傅隨安,气冲冲闯进来,傅隨安赶来时,她分明瞧见他要说什么,只是看到殿下,这才將话收了回去。 可见二人並不知彼此在茶楼作甚,傅隨安和孟听晚是被人引过去的。 谢清若捏著帕子,將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父亲被降职,安国侯府赏菊宴,落水,茶楼相见,背后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推著事情发生。 到底是谁? 谢清若站起来,看著天上的圆月,院中的树叶轻轻摇晃。 一张人脸出现在谢清若的脑中,谢清若轻声呢喃。 “谢南笙!” 谢清若眼眸眯起,几件事连起来,好像都有谢南笙的身影。 再往前追溯,自从谢南笙接了圣旨之后,二房就不如从前顺风顺水了,父亲身上时常添新伤。 谢清若眼眸阴沉,谢南笙脑子简单,可她那位祖母眼睛十分毒辣。 思及此,谢清若朝门口唤了一声。 “梳春。” 梳春开门走进来。 “姑娘。” “沛儿的弟弟,后面你可曾再去看过?” 梳春摇头。 “不曾,姑娘可是还怀疑沛儿?” 沛儿既然能背叛谢南笙,再背叛她,也不是不可能。 “明日,你再去瞧瞧。” “是,奴婢省得了。” “不,我同你一道去。” 梳春点头。 谢清若白皙的小脸情绪复杂,此事还得告诉父亲母亲。 第128章 参奏端王 傅隨安胸口被茶水烫掉一层皮,通红一大片。 府医小心替傅隨安上药,心中忍不住腹誹,茶水再烫一些,二公子都能吃肉了。 府医摇头,二房莫不是得罪老天爷了? 二夫人天天寻二少夫人麻烦,不如挑个时间去上香,求佛祖保佑。 上好药,包上纱布,府医识趣退下。 李氏心疼地看著傅隨安。 “隨安,到底是谁伤了你,你如今官位虽小,可你还是安国侯府的二公子,如今又是端王的左膀右臂,谁如此胆大?” 傅隨安皱眉,嘴唇苍白。 “母亲,你不要胡说。” “那人伤了你,还不许我说两句?是不是又是孟听晚这个贱人惹出的祸事?” 李氏看向床榻上晕著的孟听晚,真想上手將人拖到地上。 “端王。” ······ 李氏的哭声戛然而止,嘴角抽搐几下。 “怎么可能,端王不是很重视你吗?” 傅隨安有些心烦,不想同李氏说太多,唯恐李氏又惹出祸事。 “母亲,都是意外,你先回院子。” 李氏怎会听不出傅隨安的意思,无非就是孩子大了,不再同幼时那般,事无巨细都跟她说。 李氏心里有些憋闷,甩袖子离开。 “你几次护著她,以后有得你受。” 臥室的门来回晃了几下,傅隨安心烦意乱,抬眼看向床铺。 “还不醒吗?” 孟听晚幽幽睁开眼睛,父亲送她回府的时候,说她闯了大祸,让她千万不能顶撞傅隨安。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夫君,我错了。” 傅隨安冷眼看著孟听晚,后悔的天秤逐渐倾斜,无奈嘆气。 “今日,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茶香楼,又怎会踹开殿下的门?” 孟听晚揪著被子,一双眼睛含满水汽。 “婆母不许我去叨扰你,我心中烦闷,故而带著婢女去了茶楼,谁知听到隔壁传来夫君的名字,我以为夫君跟旁的女子幽会,火气代替理智,这才惹了祸事。” 府医替傅隨安包扎的时候,孟听晚已经想好说辞,她已经闯祸,万不能再说出抓姦二字,免得让傅隨安更不满。 傅隨安皱著眉,直直盯著孟听晚,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神情。 “你说的可是真的?” 孟听晚举起三根手指,半跪在床铺上。 “我可以对天发誓,若有半句假话,妾身不得好死,夫君,妾身心中最在意就是你,你是知道的。” 孟听晚心里是有些发怵,可天上的神明何其忙碌,应该不会注意到她。 傅隨安拧眉,孟听晚没有说谎,她確实对他一片赤诚,可殿下和谢清若为何会提及他? 当真是奇怪! 难不成殿下觉得他没用,將他的事情跟谢清若说了? 傅隨安想到此处,浑身一颤。 翌日早朝,皇帝大手一挥。 “眾爱卿若是无事,那就退朝吧。” “陛下,老臣有事启奏。” 赵御史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身著一袭紫色朝服,鬍子白,眼神犀利,阔步站出来。 皇帝看到赵御史这个架势,眉心蹙起,谁又惹了他? 赵御史出了名的臭脾气,如果不是他忠心耿耿,皇帝早就將他的官职撤了。 只是赵御史实在烦人,他有时候都有些顶不住。 “赵爱卿,何事?” 赵御史双膝丝滑下跪,双手高举摺子。 “老臣要参端王殿下,得行不检,私德败坏。” 端王看向赵御史,心中一个咯噔,昨日看到他的人,已经给了封口费,怎么赵御史也在? 皇帝瞥了端王一眼,神色复杂,端王太阳穴突突跳起。 “陛下,端王殿下在安国侯府的赏菊宴上,跟谢家二姑娘搂搂抱抱,事后就该及时將人迎进府,可殿下没有这般做,反而同谢家二姑娘私下幽会,此举有失一个亲王的风度,亦有损皇家顏面。” “端王,你怎么说?” 端王跪下。 “父皇,儿臣没有。” 赵御史皱眉,哼了一声。 “端王殿下乃是男子,敢做不敢当?” “赵御史,本王跳下池中是为救人。” “殿下,男女七岁不同席,安国侯府设宴男女分席,谢家二姑娘落水,安国侯府已经召集府中善水的嬤嬤,殿下身份尊贵,哪轮到殿下亲自救人? 另外,昨日在茶香楼,跟谢家二姑娘幽会的男子不是殿下?” 赵御史一字不让,梗著脖子。 “老臣亲眼所见,殿下莫不是以为老臣瞎了?” 不等端王开口辩解,赵御史再看向上面的皇帝。 “陛下,君子敢作敢当,殿下三番两次寻藉口,还不如民间的稚童有担当,若是传出去,岂不让世人嘲笑?” 端王面红耳赤,抬眼看著微微慍怒的萧蒙。 “父皇,儿臣昨日確实见了谢家二姑娘,儿臣是为著她进府的事。” “殿下好没道理,谢家二姑娘上有父母,下有兄长,姑娘家的婚事,几时轮到她一个小姑娘自己谈,殿下此举未免太不懂规矩。” 端王眼底闪过狠辣,赵御史早上可是吃了炮仗?腹中到底有多少懟人的话? 张口闭口天家顏面,不懂规矩,既知他是皇家血脉,怎敢如此待他? 端王脸都憋紫了,再不想多说半个字,因为不管他说什么,死老头都有一百句话等著他。 “陛下,无规矩不成方圆,不可让天下人嗤笑啊。” 太子萧玦立在一旁,站得笔直,耳朵竖起,使劲压著嘴角。 他就知道赵御史不会让他失望。 萧蒙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赵御史的脾气是臭了点,可萧齐此举著实不该,还被赵御史抓了现行。 嘖,真是愚蠢。 “端王行为不端,回府抄写百遍宫规,另三日內將谢家二姑娘迎进府。” “儿臣遵旨。” 金鑾殿外,太子笑嘻嘻等著端王。 “阿齐,孤恭喜你再次抱得美人归。” 端王甩开衣袖,不欲搭理太子。 “赵御史还在背后呢,你確定还要背上一个不敬兄长的骂名?” 打蛇打七寸,萧玦轻鬆拿捏萧齐。 端王气结,站在原地,气鼓鼓看著太子。 “太子皇兄,此事是你所为吧。” 萧玦一脸茫然,眨了眨眼睛,声音揶揄。 “你这话,孤不太明白,孤可不知道你对谢家二姑娘如此情深,如此迫不及待。” 端王重重闭上眼睛,努力將心头的怨气压下去。 “太子皇兄,你若是羡慕,回头臣弟给你寻一姝色。” 太子摇头摆手。 “那可不行,太子妃气性大,孤可不能惹她生气,姝色也好,绝色也罢,阿齐自己享用。” 太子殿下迈步下台阶,笑意盈盈。 “对,听说你喜欢女子著黄色衣衫,太子妃若是得了黄色料子,孤让她给你送过去。” 端王眼中的怒意散去,若有所思看向太子。 此话何意? 萧玦知道了什么? 太子目的达成,迈步离开。 “阿齐,天下说大不大。” 云里雾里的一句话,萧齐更加怀疑。 第129章 莫要跟书生私奔 因著太子的一句话,端王回了府邸就示意小夏子跟著他进了书房。 “殿下。” “西北的事,可有异样?” 小夏子立即明白端王所言何意,躬著身子压低声音开口。 “殿下放心,没有任何问题,营中有我们的人,张单启除了一身蛮力和一腔热情,仍旧是什么都记不得。” 端王闻言,並未心安,萧玦不是无的放矢之辈,他无意提及黄色衣裳的事,又莫名说了那样一句话。 肯定不对劲,萧玦一定是知道了什么,难不成西北军营也有萧玦的人? 萧齐越想越越觉得有可能,他都能在西北军营安插人手,萧玦为何不能? 思及此,端王后脊背泛起一丝凉意,从脖子到尾椎骨,凉凉麻麻。 “殿下,你是怎么了?” 小夏子一脸担忧,殿下的脸色太不如常,作为心腹不免也跟著提了心。 “太子怕是知道张单启的事了。” 萧齐压抑著声音开口,小夏子顿时明白殿下为何突变脸色。 “殿下,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派去西北的人是殿下一手培养的,是殿下的心腹,总不会背叛殿下。 “西北军营怕不是只有两类人。” 小夏子也想到这一点,太子或许也有人在西北军营,张单启的名头在西北军营不算小,操练场上天天都能见到,若是太子的人也认出张单启? “让夏成去西北,揪出太子的眼线,时机合適將张单启带回京城。” 端王原是想等张单启立了大功再將人带回京城,可事出突然,棋局已经下了大半,他不能让太子抢了先机。 “奴才明白。” 小夏子拧眉,夏成是小夏子的亲弟弟,他在殿下跟前得了脸,他就將人带到殿下跟前,殿下让其跟著暗卫学了点本事。 殿下出宫建府,夏成就开始在府中伺候。 “让他注意避开东宫的耳目。” 端王揉了揉眉心,想起还有另一件事,更是烦躁。 “让朱管家进来。” 不多时,朱辉走进来,恭敬行礼。 “安排一下,准备些东西去谢家將人迎进府。” 朱辉知道端王说的人是谁。 “殿下,当给什么样的名分?” 殿下已经有正妻,侧妃还差一个。 若是侧妃,他得恭敬些,侧妃之下,加上闹出这样的事,可见殿下不喜,便不用太过重视。 端王抬眼看过来。 马车一路到城北的一条小巷子,巷道太小,马车进不去,谢清若才扶著梳春的手下了马车。 谢清若抬眼,秀眉轻蹙。 恭桶、泔水桶堆在巷子里,路上隨处可见烂菜叶子,三五穿著简朴,晒得黄不溜秋的老嫗朝她们看过来,视线不太友好,上下打量。 谢清若更是不悦,紧紧皱著眉头,用帕子捂著鼻子,一脸的嫌弃。 下等人居住的地方,脏污不堪,如果不是有事,她一辈子都不会踏足。 “姑娘还是在马车上等奴婢吧。” 梳春看出谢清若的想法,贴心开口,府中的路都铺了青石板,洒扫的小廝僕妇一天打理三次,自是没有任何脏东西。 府外,姑娘也是头一次见这么脏的地方。 “不用,我需得亲眼瞧一瞧,才能有分寸。” 梳春不好再劝,扶著谢清若往前,二人左拐右拐,终於在一处宅子停下。 “好吃懒做的东西,你別以为你姐姐一个月给的那点银子就够你吃饭了,你今日若是不將这堆柴火垒起来,你晚上就不用吃了。” 两人的手还没碰到门,里头传来妇人的声音,尖酸刻薄。 “婶婶,我干,婶婶不要不给我饭吃,宝儿要吃饭。” 梳春点头,她之前来过一次,她认得出二人的声音。 “姑娘,妇人跟沛儿是同村的,沛儿每个月將大半的月例都给了她,男孩就是沛儿的弟弟。” 谢南笙放在鼻子上的帕子一直没拿下来,透过门缝想要瞧清屋中的情况,可她只看到一个满脸黝黑的妇人,並未瞧见那男孩。 “敲门。” 梳春点头,抬手轻轻扣了一下门。 “二姑娘?” 谢清若侧头,傅隨安站在不远处,疑惑地看著她们主僕二人。 谢清若瞳孔一缩,赶忙將手放下,不想给傅隨安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 “傅大人,你怎在此处?” 不等傅隨安回答,方才说话的妇人已经將门打开,不悦地看了二人一眼。 “何事?” 妇人语气不好,甚至还有一点防备,只开了一条门缝。 谢清若拉住正要开口的梳春,几不可查摇头。 妇人见著二人不说话,看看二人,又看看不远处的主僕二人,似是懂了什么。 “我家不借宿,姑娘趁早回家,莫要轻信男子,弃下父母同入京赶考的文弱书生私奔,可不会有好下场,他们惯会骗人,姑娘好自为之。” 妇人说完,直接將门合上,留下尷尬的四人。 千金小姐带著婢女追隨身无分文的书生,书生旁人的男子自然就是书童。 谢清若和傅隨安悟出其中的深意,脸上爆红。 傅隨安眼皮止不住抽动,昨日二人一同出现,连累殿下被陛下申斥。 傅隨安不敢往深处想,急忙带著甘於离开。 傅隨安走到巷子口,压低声音问甘於。 “不是说谢南笙在此见神医吗?” 傅隨安得了信,藺如之找到一个神医安排在此处,那神医医术高明,枯骨亦能生肉。 傅隨安存了希望,这才急忙赶过来,可怎么是谢家二姑娘? 谢清若也不敢继续待下去,她怕妇人再次出来吵嚷,惹人误会。 她已经心生懊悔,这点小事实在不值当她跑一趟,还差点毁了名声。 只是,此地跟安国侯府不是一条道的,傅隨安怎会在此处? 谢清若心中烦闷,回到府上看到王府的马车,心情这才稍稍好了点。 谢清若迈著欢快的步子,一路走到正厅,看到放在院中的两个箱子,心里又不高兴了。 王爷给她的聘礼就这点? 谢清若抬眼看著赵嫻静,后者脸色好看不到哪里去,眼底藏著满满的担心,微皱著眉。 “祖母、大伯母、父亲、母亲。” 谢清若问安后,看向坐在父母对面的男子。 朱管家起身,一脸圆滑。 “二姑娘,我是王府朱管家,我得了主子的令,来迎二姑娘入府。” 谢清若身子一晃,饶是心里做足了准备,可听到端王只派一个管家过来,心还是认不出揪痛起来。 谢南笙成亲,傅知砚那个病秧子都能为著谢南笙强撑著站起身。 人与人之间,差距竟是这般大。 “朱管家,可我並未瞧到轿子。” 谢清若揪著帕子,到底还是藏了一点希望。 第130章 不得宠的侍妾 朱管家轻笑,脸上的神態让人分辨不出其態度。 “二姑娘,殿下说一个侍妾,从侧门接走,再从侧门入府即可,故而轿子在谢家后门。” 侍妾,便是通房。 谢清若最后一点希望破灭,指尖嵌入掌心,不是王姬,更不是侧妃,只是侍妾,只比卑妾大一级的通房。 赵嫻静再也忍不住,起身扶住谢清若,她心里更是难受。 她若是不挑三拣四,替清若好好物色一个青年才俊,或者当初依了清若的意见,助清若一把,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殿下替陛下分忧,无法抽身,绝无轻视姑娘的意思,二姑娘可要今日进府?” 朱管家皮笑肉不笑,话语虽然恭敬,可话中的深意却让人心寒。 谢清若今日不依,怕是只能缴了头髮做姑子,或者远离京城。 “清若。” 赵嫻静想摇头,只是她不敢,祈求般看向谢鹤鸣。 “老爷。” 谢鹤鸣没被降职之前都帮不了谢清若,如今更加帮不上忙。 赵嫻静心止不住往下沉,她多希望长子此刻在她身边,撑一撑她。 “母亲、大嫂。” 赵嫻静再次將目光落在老夫人和藺如之的身上。 谢老夫人轻声嘆气。 “我同你说过,府中不太平,让你莫要赴宴,只你不听我的。” 老夫人的嬤嬤確实提了一嘴,可赵嫻静以为老夫人不想谢清若出风头,故而没有理会。 藺如之没有说话,她此时有几分商户之女的笨拙,瞧著又不像一个掌中馈多年的主母。 谢清若不忍母亲如此,轻轻捏了捏赵嫻静的手心。 “母亲,女儿不会让母亲失望的,女儿进了府会好好伺候殿下,殿下定能感知到女儿的一片真心。” 说著,谢清若退后一步,重重跪下,含泪朝著老夫人拜了三拜。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孙女以后不能在祖母膝下侍奉,祖母定要长健康寿。” 谢清若面向谢鹤鸣。 “父亲,女儿不会给父亲丟人。” 藺如之心中冷笑,好好的正妻不做,上赶著当一个妾室,还不够丟人? 人人都道她是商贾之女,可谢清若知晓的规矩礼仪好似还不如她。 谢鹤鸣眼眶通红,轻轻点头。 “母亲,你好好保重身子,女儿会想母亲的。” 赵嫻静泣不成声,贴身嬤嬤將人扶住。 “嗯,你莫要担心母亲。” 等长子回了京城,老爷官復原职,女儿有了依靠,她在端王府中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 谢清若看向藺如之。 “大伯母,替我照顾好母亲。” 藺如之避开视线,没有点头,二房的人只当她看不了这一幕,亦如赵嫻静。 谢清若从后门被抬走,她都能听到街道两旁百姓的嗤笑,手心的划痕多了几道。 谢清若在床榻坐到后半夜,端王还是没有过来,谢清若自己掀了玫红的盖头。 “姑娘,王爷还没来。” 梳春眼眶通红,谢清若只能带一个婢女,还是王爷特许的,不然怕只能孤身一人进府。 “梳春,殿下今夜不会过来。” 谢清若轻嘆一声,看了一眼屋中的布局。 一间不算大的正房,屋中的家具倒是用了点心思,只是不如她的房间,里面摆的全是她喜欢的东西。 门上贴了两个喜字,窗户上有一个,床榻上照例撒了点红枣生,除此之外,再寻不到半点喜庆的模样。 甚至连洞房烛夜该点的红色蜡烛都没有,交杯酒也没有,桌子上的饭菜已经冷掉,无人在意她们主僕二人。 谢清若曾想过自己会嫁给一个怎样的人,成婚当日的热闹,夫君做的催妆诗,跪別父母拜堂礼成,会有怎样的婚房。 在她的偶有一次的想像中,该是廊下掛满灯笼,院中掛著红色的丝绸,屋內红章锦被,剪纸丝带贴满屋中的物件,嬤嬤婢女喜笑顏开,喜婆嘴里说著不要钱的吉祥话。 不管何种场景,绝不是眼前这般,连点喜庆的丝竹之音都不曾有。 谢清若氤氳出泪意,心里涨得难受。 不用猜想,今夜一过,她在王府的处境更是艰难。 无背景又无宠的女人,能有什么地位。 “姑娘,不要伤心,一切都会好的。” 梳春跪在谢清若的跟前,红著眼眶,姑娘顶顶好,便是进宫做妃子也是做的,怎会如此? “梳春,不哭。” 谢清若缓缓摇头,实在头疼,不欲多想。 总有一日,她会比谢南笙风光。 一定! 竹离轩,屋內烛火明亮,將二人的影子倒影在窗户上。 谢南笙坐在汉白玉的美人榻上,初秋寒凉,上面还铺了一张狐狸皮子,毛茸茸的。 小桌子上放著茶水点心,手里拿著帐本。 傅知砚坐在另一端,手里捏著孤本,只是许久都不曾翻一页了。 佳人在旁,精力难以集中。 谢南笙瞧得认真,几缕青丝垂落,樱唇诱人,鼻子翘起。 秦枝敲了敲门走进来,傅知砚收回余光,慢悠悠翻了一页。 “少夫人。” 谢南笙抬眼,將帐本放下。 “傅隨安得了消息,带著甘於去了城北,遇到了正要敲门的谢清若二人,妇人的话也都原原本本传到端王的耳里。” 谢南笙勾唇,端王本就对谢清若不满,如今又听闻傅隨安跟谢清若同时出现在一巷子里,短时间內想来不会给谢清若好脸色。 她的好妹妹要受苦了呢。 “端王给了谢清若什么名分?” “侍妾。” 谢南笙抬眉,意料之內,谢鹤鸣是一枚死棋,死棋生下的小棋子,必然不会有太高的位份。 如果谢清若是个能用的,端王会慢慢给她晋位份,让谢清若彻底依赖而活。 若是无甚用处,从端王府抬出去的女子多她一个不多。 “阿砚,我明日回府,你可要一起?” 谢南笙自己不觉,她如今也慢慢依赖身边人。 傅知砚看向谢南笙,女子不是隨意提及,眼中有期待。 “怕是不太方便。” 谢南笙回府办正事,他不好跟著掺和,恐谢家人不自在。 谢南笙听出傅知砚的意思,笑著摇头。 “不会,如今我们是一体。” 谢南笙这话说得自然,只是並没有深层的含义,他们是夫妇,夫妇本就一体。 “好。” 傅知砚弯唇,眸色微变。 秦枝还未退下,秦年急忙走进来。 “世子、少夫人,那日当值失踪的小太监有消息了。” 秦年一句话,打破屋中的一丝旖旎,谢南笙紧张开口。 “如何?” 第131章 开棺验毒 秦年摇头,神情不是很好。 “死了,尸体被丟在冷宫的枯井里。” 谢南笙其实不抱多大的希望,所以算不上有多失望,可失落肯定有一点。 “只是奉茶那日,小太监打翻了一套汝窑茶具,这是太子暗卫给的图纸。” 秦年將图纸递给谢南笙。 “可能做一套一样的?” 谢南笙抬眸看著傅知砚。 傅知砚停下摩挲指环的手,目光落在谢南笙的手上。 “不行,宫里的一应器具皆有登记,工匠的图纸基本不会流落在民间。” 皇室的东西,除非宫里的主子赏赐,谁敢用一样的东西,民间的工匠便是有这么一个手艺,怕也没有这么大的胆量。 “不过,可以让人造一套略有相似的,细节不像,大体像便不是大问题。” 傅知砚伸出手將图纸接过。 “让秦年去找工匠。” 傅知砚看向秦年,秦年明白过来,这是要回云渺阁寻人。 “属下这就去找人。” 谢南笙无声嘆息,手指摩挲杯盏边缘。 “若是能知晓谢鹤鸣下的是何种毒,即使找不到毒药出处,也能更顺利些。” “岳老分析过,极有可能是鴆毒,中毒者呼吸不畅,腹痛难忍,而且毒发速度极快。” “宫里的太医,他们不可能连鴆毒都诊断不出。” 傅知砚看著谢南笙。 “两种可能,掺了別的毒,或是有人收买了太医。” 谢南笙也是这般想的,如果是后者,端王倒是能做到,如果是前者,那谢鹤鸣从何处得来的毒药,端王?又或是旁人? “杭南的证据和证人都已经送回来。” 谢南笙点头,脸色阴沉。 翌日刚用过早膳,谢南笙就跟傅知砚回了谢家。 谢鹤鸣还未回来,谢南笙跟著藺如之进了院子。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你回来怎不让下人提前同母亲说一声,母亲好早让人准备。” 谢南笙轻笑。 “母亲不是已经让嬤嬤去採买我爱吃的东西了吗,而且我会在府中吃过晚膳才回去,母亲不用著急。” 藺如之闻言,神情放鬆几许。 “那就好,世子的身子如何了?” “老样子,岳老医术很厉害,母亲不必时常掛念。” 藺如之握著谢南笙的手,怎么可能不掛念,三个孩子,如今只剩下两个。 女婿如半子,她自然希望傅知砚健康长寿,陪谢南笙携手到老,莫要让南笙尝她经歷的丧父之痛。 “好,母亲不担心。” 谢南笙看出藺如之的想法,不欲在这个问题继续纠缠。 “母亲,府中的情况如何?” “谢清若昨日被一顶小轿子抬去端王府,端王只让管家送来两箱子的嫁妆,赵嫻静怕谢清若吃苦,倒是送了不好嫁妆过去,据说赵嫻静哭了整整一晚,谢鹤鸣则在书房端坐一晚。” 藺如之只想说活该,千算万算,落得那样的亲事,肯定是老天开眼,报应来了。 “母亲,谢清若在端王府中的日子暂时不会太好过,且不说端王的正妃,单单是那不將人放在眼里的侧妃就够她吃一壶。” 端王侧妃,兰珍儿是兰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孩,自小娇宠,加之有一个贵妃做姑母,久而久之就养成了囂张泼辣的性子。 她连端王妃都不放在眼里,眼里只有端王一人,凡是进府的女子,皆要受她磋磨。 闹得太过,兰贵妃才会出面指点几句,无关痛痒,兰珍儿月余就会拋之脑后。 “如此才好。” 恶毒之人就该百般被磋磨。 “府中的下人,母亲可都排查过了?” 提及此事,藺如之的脸色沉了下来,眼神一片寒凉。 “我暗中查过,二房这些年偽装太深,府中竟有三分之一的下人都是他们的人,或是得了他们恩惠进府,或是收买威逼利诱。” 表面上,赵嫻静不爭不抢,谢鹤鸣敦厚老实,谢清若谨慎温柔,谢意水端方君子,实则是一屋子的蛇蝎。 “母亲,很快就能处置他们了。” 藺如之看著谢南笙,眼中的神情转变,慈爱怜惜。 “你待如何?” 藺如之眼里泛起一丝泪意,提起不忿,念起心痛。 “母亲,等二叔回来再说。” 晚膳过后,一行人聚在晚香堂,二房夫妇的情绪並不好。 大房女儿嫁得好,夫婿陪著回家,两相对比,他们的心情能好到哪里去。 老夫人衝著谢南笙点点头,南笙怕她受不住,下午已经將事情跟她提前將了一些。 “祖母、母亲。” 谢南笙起身,在堂中央跪下,额头碰地,双手撑在地上。 “南笙,你这是作甚,快些起来。” 藺如之起身欲扶起谢南笙,谢南笙拨开藺如之的手。 “母亲,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藺如之疑惑,老夫人不解,二房夫妇也不慎明白谢南笙意欲何为。 “我掛念世子的病,閒暇时翻了好些医书,前几日突然在看到一种毒,此毒毒发的症状同父亲当日的症状一般无二,我怀疑父亲不是死於恶疾,二是中毒身亡。” 谢老夫人两眼一翻,一旁的嬤嬤赶忙扶住,又是掐人中,又是顺气,老夫人才缓和过来。 藺如之跌坐在凳子上,脸色惨白。 谢鹤鸣紧皱眉头,眼底闪过惊惧,赵嫻静下意识看了谢鹤鸣一眼。 “南笙,你莫不是糊涂了?” 谢鹤鸣声音沙哑,不可置信地看著谢南笙。 “二叔,我没有糊涂,我用化名私底下问过好几个大夫,他们皆说有此可能。” “庸医,宫里的太医难不成还比不过街上的庸医。” 谢南笙噙著眼泪,抬眼看著站起来的谢鹤鸣。 “二叔,是或者不是,总要查一查,若真是有那天打雷劈,不仁不义之辈下毒,势必要让他下地府陪父亲,才能抚我们的剜心之痛。” 谢鹤鸣收在袖中的手紧握,咽了口唾沫,努力压下心头的恐慌。 “南笙,明日我让人去查。” 谢南笙立即摇头,直直看著谢鹤鸣。 “不,太医都发现不了这种毒,可见凶手背景不小,证据早就被销毁了,现在著手去查,太慢了。” “你当如何?” “开棺验毒,大夫说中毒之人,只要毒素未清,骨头亦能验出毒。” 谢鹤鸣瞳孔骤缩,脑子一片空白,用手指著谢南笙。 “大哥已经下葬,如此太过荒谬,此事万万不可。” 第132章 二叔,你是为了谁? 两行清泪滑落,谢南笙半点不退缩。 “二叔,只要能找出父亲的死因,找出下毒之人,我愿意背负所有骂名,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不可。” 谢南笙拧眉,歪著头看著谢鹤鸣。 “二叔为何阻拦,二叔跟父亲兄弟情深,不想弄清父亲的死因?” 谢鹤鸣心虚,心里在打鼓,面上不敢露出分毫,只是颤抖的手已经出卖他。 “正是因为我同大哥感情极好,我才不许你做糊涂事,大哥心里最在意便是你,掘父棺槨,此乃大不孝,你若因此被夫家休弃,大哥在地下如何能安心?” “二叔不必忧心,我已经知晓南笙的做法,亦能理解她,不管发生什么事,夫妇一体,我断不会拋下她。” 傅知砚幽声开口,打断傅知砚的话,面无表情地看著谢鹤鸣。 谢鹤鸣不可置信,谢南笙疯了,傅知砚也疯了不成? “世子,此乃大事,南笙骂名加身,你一人恐也做不了主。” “安国侯府的事,我或许做不了主,可天子赐婚,我的妻子,我怎会做不了主?难道在二叔心里,天下男子都是那种扛不住事,將妻子丟出来了事之辈?” 傅知砚声音加重,十分不满谢鹤鸣的话,他尚且不给端王面子,又何惧一个庶子,还是一头白眼狼。 谢鹤鸣被傅知砚的眼神嚇得一激灵,他知道了什么?还是不悦他的质疑? “二叔,我相信夫君。” 傅知砚周遭的空气因著这两字,陡然升高,如玉的耳垂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傅知砚看向谢南笙,滑动轮椅將人拉起来。 “祖母、母亲,南笙此举有些大逆不道,可也是事出有因,仵作断不会损坏父亲的尸骸。” 谢老夫人和藺如之对视一眼,藺如之跪下。 “母亲,鹤平死后,我不得一夜安眠,总是梦见他站在我床头,神情悲悯气愤,断然是责怪我没有查出背后凶手,还请母亲同意,依著南笙的话,若鹤平当真死於恶疾,我愿意受罚。” 老夫人涕泪横流,浑浊的眼睛竟是水雾,崩溃地用手捶打自己的心口。 “我的儿啊!” “母亲,万万不可。” 谢鹤鸣跟著跪下,赵嫻静心下也跟著著急。 “母亲,大哥一生光明,乾乾净净,死前风光无限,岂能因南笙一句猜测,扰他的安寧,魂魄不安,如何投胎再做人?” 谢鹤鸣乞求看著老夫人,父母之爱子,老夫人肯定捨不得旁人这般糟践谢鹤平。 只要老夫人不愿意,谢南笙的法子就行不通。 “二叔,你当真是为了父亲,还是为了你自己?” 不等老夫人说话,谢南笙一声吼,谢鹤鸣的心更是忐忑。 “南笙,你这是何意?” 谢南笙红著眼眶,一瞬不瞬看著谢鹤鸣。 “我究竟何意,二叔难道不知?” 谢鹤鸣脸红脖子粗,被谢南笙的气势喝退一步。 “岂有此理,我看你是真的疯了,我便替你父亲教训你。” 谢鹤鸣被谢南笙的语气激怒,加上他实在心虚,起身抬手朝谢南笙打去。 巴掌並未落到谢南笙的脸上,秦枝捏住了谢鹤鸣的手腕,晦气地看了谢鹤鸣一眼。 “呸,什么脏东西,少夫人上有祖母和母亲,几时轮到你一个叔叔教训,你也不怕大老爷从棺材里爬出来抽你,你要是碰到少夫人半点,我便將你的手指一根一根拔了。” 秦枝將谢鹤鸣甩到一旁,满脸嫌弃。 谢鹤鸣撞到身后站著的赵嫻静,夫妻俩倒下的时候,哎哟好几声。 “母亲,这里还是谢家,你瞧都闹成什么样了,大姑娘居然敢威胁长辈,许是真的疯魔了。” 赵嫻静被嬤嬤扶起来,揉著发痛的腰,不甘心开口。 “够了,我还没死。” 老夫人声音洪亮,不悦是扫了赵嫻静一眼。 “依南笙的,此事是谢家的一根刺,刺不拔出来,大家都不会好过。” 谢鹤鸣还想再说,老夫人一个眼刀扫过来,谢鹤鸣只能咬牙吞下。 目光落在谢南笙的身上,再无往日的温和,更像是一条毒蛇,伺机而动的毒蛇。 “南笙,你接著说。” 老夫人吼完那两嗓子,音色恢復如常,饱含沧桑。 “祖母,法师算过,五日后的戌时是最好的时辰。” “好,那就五日后。” “祖母和母亲放心,南笙已经请了仵作和擅长治毒的大夫,大理寺卿也会跟著走一趟。” 老夫人疲惫点头,满目悲凉,挥手示意眾人离开。 谢鹤鸣和赵嫻静回到园中,谢鹤鸣气得將屋中的瓶都砸了个粉碎。 连日来的担心和压抑,压得他快抬不起头,谢南笙提起开棺验毒,彻底將谢鹤鸣的脊背压垮。 瓶溅起的碎瓷片划过谢鹤鸣的虎口,鲜血汩汩往外渗出。 赵嫻静看得心疼,上前將谢鹤鸣拦住,掏出帕子摁在谢鹤鸣的伤口处。 “老爷,气大伤身,你冷静一下。” 赵嫻静虽然有时埋怨谢鹤鸣去找姨娘,可夫妇荣辱与共,她亦是真心掛念谢鹤鸣,不忍他受伤。 “谢南笙,我倒是小看她了。” “老爷,大哥是她父亲,为人子女,明知父亲死讯有疑,按住不查,岂不枉为人子?” 谢鹤鸣狠狠瞪了赵嫻静一眼。 “所以呢,你想让我去死?” “老爷,你听我说完。” 谢鹤鸣深深吸了一口气,被赵嫻静拉著坐下。 “老爷,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谢南笙执意如此,我们不好从她身上下手,免得惹疑竇,可若是外力阻挠,此事怪不到我们头上。” 谢鹤鸣看向赵嫻静,微眯眸子。 “你有法子?” “老爷去找端王,就说谢南笙怀疑宫里太医有问题,端王或许会帮老爷,另外府中也要下手。” 夫妇两人视线对上,坏心计连起。 “老夫人。” 赵嫻静点头轻笑,眼中儘是寒意。 “老爷,到底不是亲生的母子,她哪会真心念著你。” 谢鹤鸣眼中有恨,小娘的死在他脑里盘旋。 “你说得不错,府中就交给你办,明日我便去找端王。” 第133章 谢清若被罚 端王府,萧齐知晓谢鹤鸣的来意,眼眸微微眯起。 “你这是何意?” 谢鹤鸣跪在地上,並没有因为谢清若进府,他的地位有些许改变。 “殿下,谢南笙猜测宫中太医有问题,微臣怕他们会多想。” 萧齐摩挲手中的戒指,不悦地看著谢鹤鸣。 他算是明白了,谢鹤鸣心中害怕,想挑起他的不安,好让他出手对付谢南笙夫妇二人。 谢鹤鸣怎么敢? 且不说谢鹤平之死跟他无关,另外傅知砚就算再有本事,还能將手伸到宫里来? 若是如此,正好合他心意,他正愁没有机会对付傅知砚,非他其类,早些了结不是坏事。 只是他不能主动出手,否则就掉入傅知砚的圈套中了。 “谢鹤鸣,本王最不喜被当成傻子,你跟在本王身后多年,难不成忘了?” 谢鹤鸣头磕得砰砰作响。 “殿下,微臣忠心耿耿,断然不敢有如此想法,还请殿下明察,微臣真的只是关心殿下,殿下有所不知,谢南笙就是个疯子。” 萧齐將手搭在椅子把手处,显然没把谢鹤鸣的话放在心上,一个小姑娘,若不是仗著傅知砚,如今还被傅隨安欺瞒,有何所惧? “谢鹤鸣,本王不欲与你计较,你回去吧。” 谢鹤鸣著急。 “殿下,谢南笙既然能察觉谢鹤平的死有问题,时间一长,难保不会怀疑谢行舟的死。” “嘭!” 谢鹤鸣话未说完,羊脂玉把手的摺扇断裂在他眼前,额上有温热的液体渗出。 萧齐凉凉瞪著谢鹤鸣,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谢鹤鸣,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还需要本王教你?” 语气冰凉,谢鹤鸣浑身战慄,他一时情急才会口无遮拦。 “殿下,微臣知错,微臣再也不敢了。” “你要是学不会闭嘴,別怪本王心狠,谢意水能不能平安回到京城,可全看你。” 谢鹤鸣跌坐在地上,心底的恐惧已经將身上的痛处覆盖,止不住发抖。 “微臣错了,微臣绝不会乱说。” 萧齐瞥了谢鹤鸣一眼,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谢鹤鸣是留不得了。 “滚。” “殿下,贱內亲手做了糕点,让微臣给清若带些。” 谢鹤鸣將食盒举起,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端王。 “来人。” 门口进来一个小廝,端王衝著小廝点头。 谢鹤鸣被领著去了后院,二人停在珍香院门口。 院门敞开,谢鹤鸣一眼就看到跪在院中的那个清丽女子。 身形瘦削,摇摇晃晃,背影再熟悉不过,谢鹤鸣心揪在一块。 殿下是在警告他,清若进了端王府,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 一双儿女的生死,都捏在端王的手中。 谢鹤鸣收在袖中的手收紧,满眼通红。 院中,兰珍儿坐在廊下,桌子旁边放著瓜果点心,还有兰珍儿喜欢的玫瑰酪。 一个丫鬟捏肩,一个丫鬟捶腿,一袭橘红色绣著石榴的华服,神情倨傲,眼中鄙夷。 “谢清若,这才跪了半个时辰,你装出这幅样子给谁瞧?” 谢清若唇色苍白,她进府三日,跪了两日,她又怎会看不出兰珍儿的故意磋磨。 “妾身不敢。” “你不敢?我瞧你胆子大得很,走路都能摔荷池里,弱是真弱,不要脸也是真不要脸,你就打定表哥心善,死狐媚子。” 谢清若低头敛去其中的情绪,没有解释,经过两三日的相处,她大概也摸出兰珍儿的性子。 愚蠢囂张,嫉妒成性,恃宠而骄。 “你哑巴了?” “妾身没有。” “不曾哑巴,那就是不想理我,所以才不回答我的话,来人,谢清若以下犯上,给我打。” 兰珍儿身边的大丫鬟就像昂首挺胸的大公鸡,端著架子走到谢清若的面前,抡圆膀子甩了谢清若两巴掌。 谢清若嘴角沁出血,低垂著眼眸。 巴掌声清脆,谢鹤鸣咬著牙,站在原地不敢有一步出格的举动。 喉间有一股铁锈味,谢鹤鸣转过身子,重重闭上眼睛。 他枉为人父,更枉为人子,兜兜转转十余年,辜负了小娘的苦心。 谢鹤鸣身旁的小廝扫了谢鹤鸣一眼,抬步走到院中。 “奴才给侧妃娘娘请安。” 兰珍儿认得小廝,夏公公收下的人。 “表哥让你来的?” 小廝將手中的托盘放到兰珍儿的旁边,脸上堆著笑。 “殿下说侧妃娘娘这两日心情不好,特让奴才来给侧妃送些好东西。” 兰珍儿一听,眼睛弯起,一脸娇羞。 “到底是表哥掛念我。” “侧妃娘娘,谢大人在外面候著。” 兰珍儿顺著小廝的视线往外瞧了一眼,霎时明白萧齐的意思。 “谢清若,你可以滚了。” 谢清若眼珠子一转,眼眸沉了几许,父亲定是看到方才那一幕了。 谢清若努力將眼底的泪水憋回去,深吸一口气,缓步往外走。 “父亲。” 谢鹤鸣看著谢清若,轻轻摇头。 “父亲,你的额头?” “无碍,不小心撞的。” “你的脸?” 谢清若摇头,小声开口。 “父亲,我不疼。” 谢清若揪著帕子,眼中露出一抹心疼,父女两心知肚明。 “你好好伺候王爷,家中的大小事不用操心,你母亲让我给你带些糕点。” 谢鹤鸣將食盒递到谢清若的手中,深深看了谢清若一眼。 “父亲放心,我会伺候好王爷。” 谢鹤鸣勉强挤出一丝笑,到嘴的关心还是咽了下去。 “我先回去了。” 一直到看不见谢鹤鸣的背影,谢清若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珍香院分前后院,前头的大院是兰珍儿的处所,她住后面的小院子。 “姑娘,奴婢替你擦一下膏药。” 梳春沾湿帕子,仔细替谢清若擦一遍,隨即拿出准备好的膏药,轻柔抹在谢清若的脸上。 谢清若打开食盒,糕点下面压著一叠子银票,谢清若心中难受,將银票拿出来,一张小纸条掉落。 素手捡起,谢清若脸色大变,登时站起来,心中顿时恐慌起来。 “姑娘,怎么了?” 梳春被谢清若的动作嚇了一跳。 “梳春,我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她必须要得到端王的宠爱,危急关头才有资格让王爷出手帮一帮父亲。 谢清若捏著帕子在屋中来回踱步,心跳得越来越快。 第134章 谢老夫人病了 松闹上前扶住身形摇晃的谢清若。 “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谢清若將纸条递给梳春,梳春只看了一眼,瞳孔骤缩,满脸的不可置信。 “大姑娘莫不是得了失心疯,此乃大逆不道之举,大姑娘就不怕后世的骂名吗?” 相比於弄夏,梳春更得谢清若信任。 谢清若握著梳春的手。 “她不是疯了,她原本就是如此性子,眼里揉不得沙子,如今她知道大伯的死有疑问,不管如何,她都会查下去。” 谢清若心中著急,谢南笙身后有傅知砚,虽说是个病秧子,可他是安国侯世子,身份摆在那里。 “姑娘,不要著急,大姑娘只猜出有疑竇,可想要顺著查下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谢清若当然知道父亲都已经安排好了,该灭口的已经灭口,该销毁的物证都已经销毁。 可常言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谢清若没来由心慌。 “梳春,我们不能抱著侥倖心理。” 谢清若走至床前,她的下半生才刚刚开始,她不能日日被兰珍儿磋磨。 父亲筹谋半生,她不能看著父亲的计划断送,二房不比大房差,父亲也不比大伯差劲,他只是没从一个好肚子里托生。 她得考虑最坏的结果,她得在父亲需要的时候,出面拉父亲一把。 “姑娘,那我们该如何做?” 谢清若缓缓坐下,目光落在床幃上。 半晌,谢清若拿出五百两银票给梳春,伏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 梳春脸色越来越难看,神情纠结。 “姑娘。” “梳春,活下去,活的风光才是最顶要的。” 梳春眼睛一酸,眼尾泛红,心疼地看著谢清若。 “姑娘放心,奴婢会办好。” 赵嫻静看著谢鹤鸣顶著受伤的额头回来,希望被浇灭一半。 “老爷。” 谢鹤鸣疲惫摇头,示意赵嫻静先替他处理伤口,自谢鹤平死后,他就没过过几天太平日子。 “老爷,王爷不肯?” “嗯,王爷很聪明,他知道谢南笙威胁不到他。” 赵嫻静声音发颤,抽噎开口。 “王爷怎能如此,老爷替他做了多少黑心事,他怎就不能帮老爷一次呢?” 谢鹤鸣狠狠瞪了赵嫻静一眼。 “这句话,我不希望再听到第二次。” 赵嫻静只觉委屈,她如此还不是心疼谢鹤鸣? “阿静,我知你是为著我,可清若还在端王府,你莫不是忘了?隔墙有耳,你若想她过得好,就莫要给她惹麻烦。” 提到谢清若,赵嫻静更加难过,老爷不受重视,她的女儿又能討得几时好。 “老爷,清若如何?” 谢鹤鸣看著赵嫻静,没有將看到的一幕说出。 “她还好,她让我们莫要操心她,清若秀外慧中,我们该相信她。” 赵嫻静闻言,心里得到一点安慰,她一手培养的女儿,她是认可的。 “老爷,既然端王不愿帮忙,我们只能从府中下手了。” 谢鹤鸣点头。 离五日之期已经过去两日。 傅知砚和谢南笙早早离府去了別院,苏珩和苏谦也在。 秦年將整理到的证据交到苏谦的手上,苏谦如今是大理寺少卿。 苏谦只瞥了一眼,脸色严肃起来,眼眸带著几分不相信。 谢家父子一月皆殞,消息传到京城,世家大族议论许久。 他都好几次嘆息,皆嘆老天不开眼。 “阿砚,此事还当真有蹊蹺。” 傅知砚点头,当时皇帝让当地的官员查过,呈上来的奏摺无一都意外。 可仔细一想,似乎也能理解他们为何早早下定论,好端端一个朝廷命官在他们所管辖的地方出事,他们就算查出一点眉目,也不敢上报,唯恐头上的乌纱帽被摘下。 如此,还不如將一切都推到天灾上。 苏谦脸色凝重,快速翻动手中的证据,担心地瞥了谢南笙一眼。 谢南笙跟谢大公子,兄妹二人感情极好,此事还牵扯到谢二爷,可想而知谢南笙的心情。 “人证何在?” “等抓住谢鹤鸣,我再將人证送去大理寺。” 苏谦无声感嘆,世人重利,血缘亲情抵不过一点利诱。 谢行舟可是谢鹤鸣看著长大的,他的亲侄子,谢鹤鸣怎么下得去手? 谢家一共有三位公子,谢鹤鸣此举意欲何为,只要不傻,都能猜透。 “此事,我会同大人讲明,隨时都可上门抓拿谢鹤鸣。” 傅知砚轻轻摇头。 “阿谦,还需再等两日,你且先按下,过两日再同卫大人言明,到时候还需要你们帮著演一齣戏。” 苏谦点头。 “好,你让人给我带信。” 苏谦还有公务在身,不能多留。 苏珩看了看傅知砚,又看了看沉默的谢南笙,识趣走到院中。 “很快,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谢鹤鸣狼心狗肺,都知谢鹤鸣不配为人。” 谢南笙抿唇点头,实在不爭气,眼睛蒙上一层水汽。 傅知砚抬手,冰凉的手指温柔拭去眼角的水,手往下,轻轻捏了捏谢南笙的手心。 “你若是想哭,我陪你一起。” 谢南笙仰著头。 “我不哭,谢鹤鸣即將受到应有的惩罚,我该笑才是。” “不论哭还是笑,我都陪你。” 傅知砚声音清爽,拂过谢南笙的心,难过的情绪得到些许宽慰。 “阿砚、南笙。” 苏珩推开门走进来,神情有些著急。 “谢老夫人病了。” 谢南笙和傅知砚面色一白,傅知砚拉著谢南笙的手。 “我跟你一块回去。” 两刻钟后,马车停在谢家门前,谢南笙下马车的时候险些被扳倒。 “少夫人,小心。” 竹喧眼疾手快扶稳谢南笙,心有余悸。 秦年將傅知砚从马车上抱下来,傅知砚担心看著谢南笙。 “你先行一步。” 谢南笙顾不得旁的,提著裙摆往老夫人的晚香堂去。 “祖母。” 谢南笙一口气跑到老夫人的院子,老夫人脸色憔悴躺在床上,紧闭双眼。 府医在切脉,一旁藺如之和赵嫻静夫妇神情急切。 谢南笙皱著眉走到藺如之的身旁,未语泪先落。 “母亲,好端端的,祖母怎么就病了?” 第135章 衝撞邪祟 藺如之握著谢南笙的手。 “母亲也不知,贺嬤嬤说昨晚一切如常,早上怎么叫都叫不醒。” 藺如之说著,用帕子抿了抿眼角的泪,余光落在赵嫻静的身上。 赵嫻静面上一副紧张的模样,其实心里门清。 府医站起身,面色凝重。 “大夫人,老夫人脉象正常,我也摸不准老夫人为何醒不过来。” 藺如之顿时慌了。 “怎会如此,那该怎么办才好?” “我先替老夫人扎两针,片刻后老夫人若还是不清醒,夫人还是到府外请大夫。” 藺如之捂著胸口。 “好。” 谢鹤鸣也跟著急了起来。 “母亲身子骨硬朗,昨晚可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还是你们手底下的人照顾不周,怕我们责罚才不敢说实话。” 谢鹤鸣看著贺嬤嬤,神情有两分慍怒,活像一个为母著急的孝子。 “二老爷,老夫人並未吃新的玩意,上半夜是老奴陪床,老夫人半夜起了一次,让老奴下去歇息,老奴替老夫人掖了掖被角,看著老夫人睡著才退下的。” 贺嬤嬤眼看著就要跪下,藺如之伸手拦住了她。 “二弟,贺嬤嬤是母亲惯用的人,她伺候母亲多年,绝对不会粗心大意,此事怨不得贺嬤嬤。” 谢鹤鸣轻嘆一声。 “嫂子,我知道,我就是担心母亲。”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藺如之没有继续说话,看向府医。 谢鹤鸣满意地看了赵嫻静一眼,夫妇二人对视,心知肚明。 府医已经罗针,已然过了半刻钟,老夫人只眉头轻皱了一下,不像有醒过来的跡象。 藺如之让心腹去请大夫。 两刻钟后,顺寧带著三个大夫回来是。 “三位大夫,你们快去瞧瞧,母亲到底怎么了?” 大夫在来的路上,已经听顺寧说过老夫人的情况,三人走到床前,依次替老夫人號脉。 脸色一个赛一个严肃。 “谢大夫人,老夫人脉象如常,不像是患疾的症状。” 三位大夫诊金都没敢收,急忙提著药箱离开,当真是稀奇事。 若不是谢老夫人不磋磨媳妇的贤名在外,他们都要怀疑老夫人是装的。 “母亲,我回府拿了帖子,进宫请个太医过府。” 傅知砚適时出声,赵嫻静脸上快速闪过一抹慌乱。 “世子,母亲脉象正常,你即便是请了太医过府,恐也是让太医白跑一趟。” 赵嫻静出声阻止,她可不能保证宫里的太医能不能瞧出其中的病因。 “二婶,不管如何,总要请太医瞧瞧。” 谢南笙开口。 赵嫻静眼珠子一转,伸手抱著藺如之的手臂。 “大嫂,前段时间因著南笙的亲事,天子已经变了一次主意,再去麻烦天家,天子若是不舒服,为难的还是南笙夫妇。” 藺如之神情有几分纠结。 “母亲,我不怕为难,皇帝若是真的怪罪,我亲自进宫同陛下解释。” “母亲,我陪南笙一道。” 谢南笙看向坐在一旁的傅知砚,他这话已经说了三遍了。 “大嫂,其实我觉得母亲不是真病,会不会是招惹了邪祟?” 赵嫻静不敢再卖关子,她怕谢南笙二人真的会进宫请太医。 “大嫂,贺嬤嬤说昨晚一切如常,大夫也说母亲脉象正常,可就是醒不过来,恐是有什么魘著了。” 藺如之拧眉沉思。 “不管是不是,我先著人去请道士。” “大嫂,你照顾母亲,我让手底下的人去。” 藺如之点头,赵嫻静心里鬆了一口气,余光扫了傅知砚一眼,险些坏了他们的好事。 一个外人,他又不姓谢,成日管谢家的事,当真不知羞。 “南笙,你跟世子先回府,母亲要是醒了,我会让人去告知你。” 谢南笙看了一眼床上的老夫人,满眼心疼。 “既如此,辛苦母亲跟二婶了。” 安国侯府的马车才到拐角,一阵风將马车帘子掀起。 一袭玄色衣裳的试论出现在两人眼前。 “姑娘、世子。” 谢南笙点头。 “跟著赵嫻静安排的人,看她请了哪位道长。” “是。” 话音刚落,试论已经没了身影,快得就像一场梦。 谢南笙轻轻勾唇。 “云渺阁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傅知砚侧头,看著谢南笙,温声询问。 “为何这么说?” “我几千两买了那么一个厉害的人,我时常怀疑云渺阁的主人不知诗论的能耐。” 秦年:他知道的,诗论是他的心腹,最得力的暗卫。 喉头溢出笑意,傅知砚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 “怎会不知。” “若是知晓,那云渺阁不容小覷,他们东家从何处买来的这些人呢?” 傅知砚抬眸。 “很好奇?” 谢南笙点头,伸出手指比划。 “有一点点。” “既如此,回头让秦年查查。” 坐在车沿上的秦年:????? 他只等著少夫人知道真相的那刻,且看世子该怎么解释。 哼! 翌日天刚大亮,谢南笙和傅知砚就到谢府了,老夫人还是没醒。 几人吃个早膳,赵嫻静领著一个道士走进来。 “大嫂,这是玄真观的明重道人。” 城郊的玄真观,名气不错,京中的达官贵族,府上若是动土,都会请玄真观的道士下山布一布风水。 “明重道人。” “谢大夫人。” 道人一身白色绣著云鹤的衣衫,鹤髮童顏,慈眉善目。 “明重道人,请隨我来。” 明重道人掏出一柄金钱剑,跟在藺如之身后,才到老夫人的晚香堂门口,金钱剑发出响声。 明重道人停下,闭上眼睛,手指飞速盘算。 半晌后,明重道人脸色难看,拿出金钱剑指著一个方向。 “老夫人可是在西边的厢房?” 藺如之点头。 “正是,道人竟是连这都算出来了,母亲前段时间才搬到西边的厢房来。” 明重道人捋著白的鬍鬚,颇有两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如此就能说明,西边厢房的屋顶上有一圈黑色的怨气,怨者不散,其气凝聚,压在老夫人的头顶,老夫人焉能醒来?” 赵嫻静上前两步。 “道人,那该如何?” 明重道人一双眼睛突然变得锐利,反手將手中的金钱剑掷出,剑追著门而去,明重道人手指一勾,剑乖巧转弯,回到明重道人的手中。 “怨者已经感知到金钱剑存在,开始发怒,快些摆台。” 明重道人话方落,起了一阵风,藺如之赶忙吩咐下面的人,照著明重道人的话安排。 赵嫻静和谢鹤鸣站在一旁,眉毛往上挑。 死人白骨埋土中,哪及生人命重要。 赵嫻静余光扫过谢南笙,如果谢南笙执迷不悟,她会被天下人的口水淹没。 第136章 手足情深 台子摆好,道人站在桌子前,一手持著桃木剑,一手拿著黄符。 谢家的人站在一旁,谢南笙站在傅知砚的身后。 只见道人嘴里念著什么,一会丟出黄符,一会用桃木剑挥舞,不一会用剑挑起糯米。 明重道人的神色越来越沉重,含一口酒,猛地吐到桃木剑上。 明重道人又跳又蹦,约莫两刻钟才停下。 “噗!” 明重道人吐出一口鲜血,原本还在转动的桃木剑適时停下,稳稳插在米上。 “道人,你怎么样了?” 赵嫻静紧张开口,眼中还有两分惧怕。 明重道人隨手擦掉嘴角的血跡,撑著桌子摇头。 “无碍,我已经將邪祟逼到剑中,只是怨者怒气太重,老夫人一时半会恐醒不过来。” “道人,那该如何?难道你收服不了邪祟?” 赵嫻静打著配合。 明重道人摇头,视线扫了一圈。 “非也。” 手指飞快撵算,嘴里呢喃著赵嫻静听不懂的话。 “还有一个法子可让老夫人醒过来。” “道人,你说,只要母亲能醒过来,哪怕割肉放血,我们都配合。” 谢鹤鸣上前,尽显一个儿子的孝顺,大有一种,道人若说老夫人需要心头血滋养,他立即就能抄起匕首的模样。 “怨者已死,他盘旋於谢府上空,如同稚童,找到最依赖的母亲,他心有冤屈,希望母亲能懂他,母子连心,老夫人才会生病。” 谢鹤鸣皱著眉,看了赵嫻静一眼,好像有点不对劲。 “道人,你可是说错了?” “不会有错,死者死因有疑竇,他不甘如此墮入地府,留在人间不肯离去,查出真相,他甘愿离开,老夫人方才能醒过来。” 就在此时,贺嬤嬤著急忙慌跑出来,脸上还有些许激动。 “醒了,老夫人醒了。” 赵嫻静心道不好,药效到了。 谢鹤鸣却比赵嫻静反应快,仰著脖子质问。 “道人,这又如何解释?” “此乃心病,老夫人今日能舒醒,明日未必能舒醒,寻出真相,方能痊癒。” 赵嫻静脸色白了一点,死死揪著手中的帕子,不可置信的看著明重道人。 怎会如此? 江湖骗子收了钱,怎不按她的吩咐办事? “无稽之谈,简直胡说八道。” “二叔,人是二婶请回来的,玄真观的道人,二叔不信道人,还是因著道人没说到二叔的心坎上?” 谢南笙幽幽开口,冷眼看著谢鹤鸣。 “南笙,你总不会信了他的话吧?” 谢南笙站出来,疑惑地看著谢鹤鸣。 “京中人人都知父亲跟二叔手足情深,可我瞧著好像不是一回事,若是清若妹妹突遭横祸,死因有疑,哪怕只是一丁点的可能,我都会尽力一查,可二叔几次阻挠,如今道人都说天命如此,二叔却说道人满嘴胡言,当真让我心寒。” “南笙,清若待你如亲姐姐,你怎能如此诅咒她?” 赵嫻静不满,脸拉得老长。 “二婶,我只是打个比方,我不过是好奇二叔为何几次要拦我。” 谢南笙直直看著谢鹤鸣。 “二叔若觉得这道人的话不可信,我同世子即刻进宫请太医。” 谢鹤鸣深吸一口气,谢南笙將话放出,他进不得更加退不得。 “南笙,难道在你心里,二叔就不想找出真相?” “谁知道呢?” 谢南笙一句不让,谢鹤鸣被气得甩袖离开,赵嫻静没有办法,只得跟著。 二人回到书房,谢鹤鸣將桌面上的笔墨纸砚都挥落到地上。 “老爷。” 谢鹤鸣狠狠瞪了赵嫻静一眼。 “你办的好事。” 赵嫻静捏著帕子。 “老爷,我也不知道道人为何会临时变卦,明明都已经事先说好的。” “还能为何,那死丫头不信我们,开始防备我们了。” 谢鹤鸣在凳子上坐下,拧眉思索这些时日的不对劲。 “老爷,你说南笙怀疑我们了?” 谢鹤鸣点头,方才谢南笙看他的眼神,无半点敬意。 “怀疑二房,或是不满我们夫妇二人拦著她查真相,不管哪一种,於我们都没有好处。” “老爷,谢南笙明天就要开棺验毒,该如何是好?” 赵嫻静是真的著急,谢鹤鸣要是出事,她的一双儿女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谢鹤鸣眼眸阴沉,手死死抠著把手,眼神突然变得狠辣起来。 “谢南笙非要胡闹,那也怨不得我狠心。” * 城郊,明重道人双手被捆起来,绑在马车后面,鞋子都磨烂了。 苏珩站在车沿上,嘴角勾出一个弧度,如冠玉的脸上意犹未尽。 “苏公子,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道人话刚说完,整个人摔个个狗吃屎,一头扎进马刚拉的粪便里。 苏珩抬手,车夫拉紧韁绳,马车停下。 苏珩一脸嫌弃的看著明重道人。 “明重道人,好玩吗?” 他哪里是什么明重道人,他叫重明,就是一江湖骗子。 “苏公子,我真的知道错了。” 重明忍著噁心,跪在地上祈求,臭不要命,可继续跑下去,他的小命就没了。 “你觉得你的命值多少钱。” “我有两千两,我全部给你,求你饶我一条狗命。” 重明混跡江湖多年,自然也懂不少规矩。 “你要是骗我呢?我会派人跟著你。” 重明只觉得头皮发麻。 “苏公子,三千两,求苏公子给我留几十两银子。” 苏珩大手一挥,京云上前搜出银票。 “小爷心地善良,给你留一两银子,你要是再敢回京城坑蒙拐骗,小爷拔光你的鬍子,將你种到地里。” 重明看著京云丟下的一两银子,心痛到不能呼吸,他全部的家当。 啊! 城郊十里的凉亭里,谢南笙和傅知砚远远看著苏珩,无声轻笑。 那日他们才出了府门,秦枝就从后墙翻了回去,老夫人看到秦枝就明白谢南笙的意思。 赵嫻静的毒,老夫人没吃,不过谢南笙会给另外一人。 赵嫻静肯定想不到。 “谢鹤鸣该按捺不住了。” 谢南笙收回视线,眼底勾出讥讽。 “鉤子、鱼饵下了,我只怕他不动。” 第137章 汝窑茶盏 於风被五大绑丟到谢南笙的跟前,他心中已经隱隱猜出一点眉目。 二老爷刚离开,他就失去意识,看来大姑娘在二老爷身边安排了人。 “大姑娘,小人可是哪里惹大姑娘不痛快了?” 月光洒在谢南笙半边脸上,冷然阴沉。 “於风,明人不说暗话,我既有法子將你带到这里,你也就不用继续偽装。” 於风不解,一脸茫然。 “大姑娘,小人真不知。” “谢鹤鸣害我父亲,杀我兄长,你不知?” 谢南笙看著於风,眼中全是恨意。 “大姑娘,你莫不是糊涂了,二老爷跟大老爷兄弟手足情深,怎会做出那样的事。” “於风,我知道你是谢鹤鸣的心腹,他救过你一命,你无儿无女,你还不怕死,无甚软肋,你是不会背叛他的。” 於风不说话,只看著谢南笙,等著谢南笙的下文。 “我说得对吗?” “大姑娘,小人的確不会背叛二老爷,小人也知道二老爷没有做过那些事,大姑娘定是被人欺瞒了。” 谢南笙嘴角弯起弧度,讥誚不已。 “我话还未说完,没有软肋就是最大的软肋,你是外乡人,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家乡受灾,你们二人一路逃窜,眼看就要到京城,你突发高热,她为了救你,將自己卖给一个猎户。” 於风的脸色霎时变了,再没有刚刚的云淡风轻。 “猎户对她不错,可你们二人旧情难忘,筹谋几年,让猎人死於一场『意外』,可真相如何,你们二人最清楚不过,你才將人接回自己买的小宅子,恩爱日子不过两月,你捨得她进內狱?” 於风的脸彻底垮下来,眼中有些不安,还有恐惧。 不止是他,就连二老爷,他们都小瞧大姑娘了,一个娇养长大的千金,怎会有那样的狠厉。 “大姑娘,你不要伤害她。” “於风,自古忠孝两难全,於你是忠跟情两难,且看你是选忠,还是选她。” 不等於风开口,大理寺的衙役已经將人带走。 “另外,你別想著死,事情没有了结之前,她的命数如何取决於你。” 於风心下震惊,目露惊恐,他才有寻死的念头,大姑娘的话如同毒蛇的信子钻入他的耳畔,冷得他牙关打颤。 * 夜半三更,墓地四周阴森森,一阵小风吹来,几个混混嚇得双股打颤。 心里不停默念,他们只是拿人钱財与人消灾,墓中的人,不对,是鬼,若是心有怨气,万不能来找他们。 要找就找前头的大爷。 几个混混看著站在前头的谢鹤鸣,不知为何,那点胆子在此刻已经不存在了,说话的声音不觉带著哭腔。 “大爷,你確定不会有人过来寻麻烦?” 谢鹤鸣蒙著脸,冷然点头,他心里也害怕得紧,但是他没有退路。 谢鹤平,你若是要怨,只能怨你有一个聪明且难搞的女儿,如果不是她非要破坏他的计划,他也不会大半夜让人过来掘坟。 “放心,此事不怕你们笑话,里面躺著的人是我妻子的姦夫,我不想他们二人来世还有情缘,故而想让你们將他的尸身埋得远一些。” 几个混混看向谢鹤鸣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 瞧著不是个缺钱的主,竟然能咽得下这口气,几人互相对视一眼。 只有一种可能,他娘的这男人是个软饭男,不敢为难妻子,就去为难一个死人。 “大爷,可瞧著墓周围,里面躺著的人应该是个官身。” 他们虽然混,可是也懂一些道上的规矩,他们可不想沾上官吏。 “只是一个小官,他无儿无女,你们放心,只要你们將事情办好,我给你们一万两银票。” 几个混混又互相看了一眼,原则上是不能动官吏,以免惹来杀身之祸,可原则也越不过一万两银票。 一万两,他们一人能分两千两,有了这笔钱,他们远离京城,买几个温柔的婆娘伺候,再做点小买卖,一辈子都不愁吃喝了。 “大爷,你说的可是真的?” 谢鹤鸣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眼眸深沉,一万两是二房能拿出的最多现银。 “定金五千两,事成之后,再给五千两。” 黑夜中,几人的眼睛格外的亮,如同饿狼看到肉,祖上冒烟,他们发財了。 “大爷放心,小的们一定把事情办好。” “就是,里面的人也真是,覬覦別人的妻子,不是个东西。” “大爷,我们这就开挖了。” “呼!” 几个混混的锄头还未碰到坟墓,一阵阴风吹来,几人顿起鸡皮疙瘩。 树叶沙沙,几人回头,嚇得跌坐在地上,瞪大眸子,手颤颤巍巍指著前方。 谢鹤鸣回头,饶是做足准备,还是止不住全身发抖。 一个太监打扮的人脚下悬空,手里端著一套汝窑茶盏,茶盏里还有水雾往外冒。 “救命!” 几个混混被嚇得尿了裤子,一万两再诱人,终究没有命重要,有命赚也得有命钱才能享受。 “跑啊。” 几个混混哪里还管得上谢鹤鸣,锄头都不要了,一个搀扶一个,一瘸一拐大喊大叫跑走。 谢鹤鸣心口猛跳,仔仔细细盯著那套泛著白烟的汝窑茶盏。 绝对不可能。 思绪飘远,谢鹤鸣站在文德殿外,谢鹤平走出来,压低声音,语重声长。 “鹤鸣,端王不是良善之辈,你莫要再跟他私下相交。” 谢鹤鸣低著头。 “大哥,我知道。” 谢鹤平伸手拍了拍谢鹤鸣的肩膀。 “此处不宜多说,我们回府再详聊,莫要忘记谢家家训,莫要忘记母亲平日的教导,求稳才能一世平安。” 谢鹤鸣眼中情绪翻涌,有恨意、不甘、愤然、不悦。 谢鹤平又不是他父亲,凭什么如父亲一样教导他? 至於嫡母,她的心都是偏的,好东西都教给谢鹤平了,不然谢鹤平怎比他厉害? “大哥,我先回府。” 谢鹤鸣跟端茶的小太监擦肩而过,视线落在那套茶盏上。 “呼!” 又起阴风,谢鹤鸣从思绪中回笼,面色惨白盯著那套茶盏。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装神弄鬼。” 太监不发一言,也不抬头,谢鹤鸣咽了一口唾沫,朝著太监衝过去。 谢鹤鸣眼睁睁看著太监腾空而起,嚇得跌坐在地上。 “我不怕你。” 第138章 谢鹤鸣被押入大牢 “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 谢鹤鸣脸色惨白,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你收了银子,你就要好好办事。” 谢鹤鸣慌乱往后挪,嘴里不停呢喃,害怕极了。 太监掉回原来的位置,手中的茶盏稳稳端著,烟雾繚绕,如同滚烫茶水飘起的热气。 谢鹤鸣眼睛瞪大,身上已经脏污,后背抵著谢鹤平的坟墓。 谢鹤鸣突然转身,趴在谢鹤平的坟墓上。 “我没有错,是你总说教,是你怕我超越你,都是你的错。” “你不知道,从小我看著你跟母亲撒娇,我心里有多嫉妒,你出身比我好,比我聪明,你为何就是不愿拉我一把,只要你跟陛下提上一提,我就能往上走。” “都是你的错。” 眼泪鼻涕混著滴落,谢鹤鸣一下一下捶打谢鹤平的坟墓。 “是你逼我的,如果不是你无情,你们父子都不会死,你再高风亮节又如何,只要给了银子,他们还是会要你的命。” “谢鹤鸣,你狼心狗肺。” 四周火把亮起,谢鹤鸣怔愣半晌,目光落在谢南笙的身上。 眼泪和空中的雾气覆在脸上,脑子从方才的混沌变得清醒。 谢鹤鸣知道,他中计了。 “谢南笙,你算计我?” 谢南笙眼底生寒,死死瞪著谢鹤鸣,眼中再无往日的敬重。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你要是清清白白,坦坦荡荡,我如何能算计得了你?” “其心不正,怨得了谁?” 谢鹤鸣眼珠子一转,伸手指著谢南笙。 “谢南笙,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不让你糟践大哥的尸身,你不仁不孝,不堪为人子女。” 谢鹤鸣红著眼睛,语气苍白无力。 “大哥端方君子,他不该死了还要因为你的一个猜测被挖尸侮辱,都是你的错。” “我都是为了大哥,我有什么错?” 谢南笙脸色阴沉可怖,眼中倾斜出恨意,谢鹤鸣反应倒是快。 茶盏中点了让人心浮气躁的香,谢鹤鸣越是害怕,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 “谢鹤鸣,我从未想过动父亲的尸首。” 谢南笙话音才落,大理寺卿从身后站出来。 秦年將春山丟在地上,谢鹤鸣瞳孔震惊,不可置信地看著地上的春山。 春山是毁了半张脸,可春山在谢府生活十几年,谢鹤鸣怎会认不得他? “谢鹤鸣,你为著一己之私,害我父兄,你实在该死,买通宫人给父亲下毒,收买兄长身边的小廝製造意外,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谢鹤鸣摇头,惊恐地看著春山。 春山不是死了吗? 他派去的人找了几天几夜,找不到两人的尸首,当地的官员也证明二人被洪水捲走,没有生还的可能。 春山怎么会在这里? 谢行舟是不是也没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谢鹤鸣捧起一把土,猛地朝春山丟过去,地上躺著的人没有消失。 “南笙,你被骗了,我从未害过你父兄,定是这刁民胡说,春山已经死了,他不是春山。” “谢鹤鸣,我从未说过他是春山。” 谢鹤鸣猛的抬头,谢南笙只说小廝。 “南笙,我没有,你相信我,我们是血浓於水的一家人,你不该怀疑我。” 谢南笙往后退了两步,神情冰冷。 “你的那些狡辩,我一个字都不想听,谢鹤鸣,你不会有好下场,你的一双儿女,亦是。” 谢鹤鸣被激怒,谢意水是赶超大房的希望,他不许任何人伤害意水。 “谢南笙,你去死。” 谢鹤鸣拔出腰间的匕首,猛地朝著谢南笙衝过去。 人还未挨到谢南笙,就被秦枝一脚踹飞,身子撞到树上,重重摔下,吐出一口鲜血。 “不自量力的玩意,脏了姑奶奶的新鞋。” 大理寺卿卫辞梧抬手,两个衙役上前將人带走。 卫辞梧二十有九,太后娘家侄孙,公正廉明,有太后撑腰,即使他审人的手段狠辣,也无人敢算计他。 举目望去,满京城无几人比他背景强大。 “世子、世子夫人,我先將人带回去,明日將此事稟告陛下。” “多谢卫大人。” 谢府,赵嫻静心中著急,来来回回在屋中踱步。 “夫人,老爷很快就回来了,夫人要不先睡一会?” 赵嫻静摇头,最近事事不顺,她哪里有心情睡觉。 “老爷不回来,我的心里难安,如何能睡著?” 嬤嬤跟著著急,夫人一整晚,眼睛都不闭一下,明日怕是要头疼。 “夫人,急不来,老爷办事谨慎,一定不会有事的。” 赵嫻静还未回答,一个丫鬟急急忙忙嚷起来。 “夫人,不好了,老爷被大理寺的人抓走了。” 赵嫻静身形一晃,瞪著双眼。 “怎么回事?” “奴婢不知,大理寺的人已经到门口,说是要来抓夫人。” 赵嫻静面色惨白,嘴张了又张。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藺如之扶著嬤嬤的手走进来,眼底迸发出浓浓的恨意,恨不得將赵嫻静拆吞入腹。 “大嫂,他们弄错了,是不是?” 赵嫻静上前挽著藺如之的手,藺如之嫌恶一把將人推开。 “他们没有弄错,是我们发现太晚,我竟不知你们二房藏了那样的祸心。” 若是能早点发现,她的夫婿和长子都不会死。 赵嫻静的双腿像是灌了铅,脸色更加苍白,嘴唇揶揄。 “大嫂。” “你给母亲送的鸡汤,母亲没喝,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母亲已经让人送到赵家,你的生身母亲喝下之后,已然晕了过去。” 赵嫻静瞳孔皱缩,不可置信地看著藺如之。 “你们想做什么?” “替你尽孝。” “啊,你们不是人,我母亲身子不好,你们是打定主意要她的命。” “可汤是你送来的,是你想要她的命。” 赵嫻静摇头,身子不停发抖。 “不可能。” 大理寺的衙役走进来,赵嫻静被拉出来,赵嫻静慌了,扑腾给藺如之跪下。 “大嫂,你救救我,我不能进大狱。” 藺如之面容冷淡,轻轻启唇。 “做错事,总要付出代价,谁都救不了你,你也不配活著。” 第139章 天打雷劈的瞎子 谢家二房夫妇被下狱的事情,一夜传遍京城,全京城譁然。 谢太傅稳坐高位,谢二爷稳中求进,且不说中秋宫宴的刺杀意外,此前谢二爷也是做到了四品的位置。 放眼满京都,都未必能找出一家能与之比擬,大房二房皆爭气,且兄友弟恭,二人好得能穿一条裤子。 可如今一看,原来谢家二房皆是披著羊皮的猎人,谢家大房父子二人皆死在二房的手中。 难怪,一月內父子俱损,原道天命弄人,谁知是蛇蝎下的手,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如果不是谢大公子逃回来的隨从觉察大公子的死因有疑,谢大姑娘暗中查访,谢家二房做的那些黑心事,恐怕一辈子都不会被发现。 谢家二房如今最后悔的事,想来就是没有將大公子身边的心腹灭口。 谢太傅死在宫中,竟还牵扯到宫人,谢大公子死在任上,算是为国捐躯,不但市井谈论,朝堂上也吵翻了。 谢太傅生前的好友,乃至户部尚书一行人跪在金鑾殿內,请求陛下彻查此事,给谢家一个交代,让谢太傅父子九泉下安心。 “陛下,谢行舟乃户部侍郎,若不是蛇蝎害命,以行舟的才华和能力,將来必定会接替老臣的位置,为国效力,替陛下分忧,可奸人所害,累得他来不及娶妻生子就断送性命,实在让人心寒。” “陛下,户部尚书所言正是,谢鹤鸣装作厚道的模样,乾的都是些天打雷劈的坏事,死三回都不足以平息民愤。” “父皇,太傅一心为著父皇,本可以继续教导宫中的皇子公主,公卿侯爵的后辈,指点天下学子,替父皇栽培得用之人,谢鹤鸣狠毒,竟还將手伸到宫里,险些累了父皇,实在不可饶恕。” 萧玦跟著跪下,一脸悲痛。 萧齐眉心忍不住跳了几下,他总觉得背后好几双眼睛在盯著他,叫他不能安心站著。 想到此处,萧齐撩开衣摆,迈步跪下。 “父皇,儿臣觉得太子皇兄说得在理。” 萧玦侧眼看了萧齐一眼,嘴角勾出一抹讥誚,惯会演戏,难怪会同谢鹤鸣那样的人有牵扯。 安国侯作为武將之首,安国侯府跟谢家大房有姻亲关係,且此事还是他儿子儿媳查出来的,安国侯怎么都不能袖手旁观。 双手握拳上前一步。 “陛下,臣乃武將,没有过多华丽的辞藻,臣只知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谢家二房该死,恳请陛下彻查此事。” 萧蒙按著抽痛的太阳穴,他怎么都想不到,太傅的死因竟还有如此內幕。 他为著安谢鹤平的心,给谢南笙赐婚,可他却没有彻查谢鹤平的死因,更没有深究谢行舟之死。 皇帝不用多想,都知道会有人暗中蛐蛐他,萧蒙听闻消息之时,恨不能抬手斩了谢鹤鸣。 可他不蠢,谢鹤鸣能將手伸到宫里,人在京中,却能把控杭南的事,其中並不简单。 萧蒙思及此,头更加痛。 “刑部协助大理寺彻查此事,太子监督,五日后开审,凡涉及此事,有违抗者,太子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儿臣遵旨。” “微臣遵旨。” 萧齐低著头拧眉,心中生出不安,太傅的事情,他没有参与,不管怎么样都查不到他的头上。 他不该心慌。 下朝之后,萧玦抬脚追上萧齐。 “阿齐,人不可貌相啊,孤实在想不到谢鹤鸣是这种不仁不孝的混帐。” 萧齐总觉得太子知道些什么,故而特意拦下他说风凉话。 “皇兄说得对。” “嘖,不知谢鹤鸣的背后之人是谁,那人也是瞎子,怎会重用谢鹤鸣这样的小人。” 不等萧齐开口,萧玦自觉补了一句。 “不过也是,俗话说,有何种主子,便养何种狗,谢鹤鸣不是人,他背后仰仗之人又能是什么好东西,只怕是比禽兽都不如。” 萧齐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指桑骂槐。 不对,萧玦明晃晃在骂他。 “阿齐,你怎么不说话,可是觉得孤说得不对?” 萧齐收回目光,低下头掩去眼底的情绪。 “皇兄说得在理。” 萧玦十分满意,伸手拍了拍萧齐的肩膀。 “阿齐,以后用人需得擦亮眼睛,莫要学谢鹤鸣背后的那瞎子。” ······ 有一种巴掌扇在脸上,萧齐却不能伸手去拦的感觉,脸颊火辣辣。 萧齐看著萧玦的背影,恨不能抬脚踹过去,让萧玦顺著台阶滚下去,最好能要了萧玦的命。 再不济,摔掉他的门牙也好,让他再不能隨便开口讲话。 萧齐回到府上。 “让郑岱过来。” 郑岱,郑太师的嫡次子,半个时辰后,郑岱坐在端王的面前。 “谢鹤鸣的事,你都知晓內情了吧?” 郑岱恭敬点头。 “微臣早间已经知晓。” “杭南一事?” “殿下放心,微臣与父亲商量过,已经派人前往杭南,绝对不会有半句不利於殿下的话传出来,更不会將殿下牵扯进来。” 端王才稍稍安心,抬眼看著郑岱。 “郑家呢?” “殿下,谢鹤鸣不敢攀咬父亲,谢意水的前程还掌握在父亲和殿下的手中。” 端王点头,他实在不该重用谢鹤鸣,他该早点寻个藉口將人送到地狱,如此不会落下把柄,平白被谢鹤鸣『威胁』。 “殿下还有旁的事?” 郑岱一眼看出端王还有烦躁之事。 “谢鹤鸣手中留有本王的书信。” 郑岱眉心一沉,不自觉拧眉,难怪殿下早早对谢鹤鸣存了杀心,却迟迟没有动手。 “殿下是怕?” 萧齐点头。 “当务之急是要谢鹤鸣吐出信件位置,如此情况,殿下的人不好潜入谢家,可谢家人可以,人性都是自私的,夫妻之间如此,血缘亲情也不值一提。” 郑岱手指在桌子上写了两个字,端王眼眸微眯。 “依你所言,飞鸽传书,让谢意水回京。” 第140章 断绝关係 事情发酵三日,话题没有淡去半分,赵家早已坐不住,唯恐赵嫻静连累赵家,带著不少礼物登门。 谢家关闭大门,谁都不见,將赵家人全部赶回去。 赵老夫人喝了谢老夫人送来的汤,病得起不来,晕了醒,醒了晕,赵家人大气都不敢喘。 因为送汤的嬤嬤明確说是赵嫻静亲自熬煮,眼下这个时候,他们焉敢传出半个字? 赵家人在家中急得团团转,可案件还未审理,他们也不敢贸然奔走,更不敢同赵嫻静断绝关係。 赵嫻静若是不知情,他们此举会被京都人耻笑,世人会觉得赵家人没有情意,事情尚未有定论,急忙撇清关係。 可不断绝关係,赵嫻静要是真参与了此事,被判了重罪,他们赵家就出了一个罪人,会连累赵家的后辈。 赵家不敢同赵嫻静断绝关係,可藺如之却是不怕。 事发第二日藺如之就给谢家族老下了帖子,一大早,谢家族老和族中说得上话的人都过来了。 藺如之红著眼眶,老夫人满头华发,谢南笙和谢临川站在一旁,神情皆是悲痛。 “大嫂、如之,外头的事情,我们全部知晓,你们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谢鹤平的三叔谢滕开口,他是谢鹤平父亲的庶弟,前半生得兄长和嫂子庇佑,下半生得侄子庇佑,故而他在族中的地位並不低。 突闻此事,也是捶胸顿足。 藺如之看向谢滕。 “三叔,谢鹤鸣那小人做出丧尽天良之事,害了鹤平和行舟,大房要跟二房断绝关係,从此二房的生死跟长房无关。” 谢滕皱眉。 “如之,二房夫妻不好,可他们的一双儿女未必知情,如此是不是太过决绝了?” “鹤平媳妇,三哥说得没错,大人做错事,总该给后辈留一个生机。” 谢家族老不管谢鹤鸣夫妇落得怎样的下场,大房要是跟二房分家,那也没错,可断绝关係,传出去怕是不好。 “三叔,各位族老,不管那两个小辈有没有参与进来,我和母亲都不能再继续面对他们,若不断绝关係,逢年过节,他们过府拜访,岂不是剜母亲的心?” 谢滕看向老夫人,大嫂將谢鹤鸣养在膝下,没想到养了个白眼狼。 那对孩子,即便清清白白,可眉眼中还是有夫妇二人的影子,如此確实不公平。 “嫂子,你怎么看?” 谢老夫人长嘆一声,声音沙哑。 “我用心养育他,养得了他身,养不了他的心,他害我儿,害我长孙,若叫我继续面对他的孩子,我怕是也活不长了。” 谢滕沉默了,虽说父母之过,不能落在孩子的头上,可老夫人此话也有理。 那是剜心之痛! “三叔公,祖母和母亲此举,也是为了谢家族人。” 谢南笙开口,谢滕和谢家族人朝她看过去。 他们谁都没有觉得谢南笙一个出嫁女不该参与娘家的事,毕竟如果不是谢南笙心细,他们也看不清谢鹤鸣的真面目。 “三叔公,证据证人都已呈交大理寺,陛下也已经下令彻查此事,不管结果如何,谢鹤鸣都难逃一个死,赵嫻静的下场亦不会好。” “儘管是谢鹤鸣夫妇恶有恶报,可他们的孩子始终会记得他们的父母是因何而死,他们难免不会將怨气发泄在谢家人的身上,重走谢鹤鸣的老路。” “再说,谢意水二人未必清白。” 谢南笙一句话,提醒了谢家族人,尤其是谢滕。 藺如之当家,她虽不比別的世家主母饱读诗书,可她会带著谢家族人赚钱,谢临川年纪虽小,可有老夫人教导,又有一个年少成名的姐夫指导,將来肯定能成大器。 谢家族人还能继续受谢家大房庇佑。 嫂子对谢鹤鸣是真心的,不曾亏待半分,谢鹤鸣都能下得去狠手,谢意水和谢清若身上流著谢鹤鸣的血,难免不会有样学样。 且谢意水是二房长子,他或许没有参与,可未必不知情。 想到此处,谢滕惊出一身冷汗。 可谢家大房若是倾塌,谢家族人肯定也会受到波及,他们的好日子,子孙后代的前程都將断送。 谢滕轻声嘆气。 “既如此,等意水回来,我们会跟他言明,回头便同族长商量除掉二房的名字。” 谢南笙看向谢家族人,此时断绝关係,会让京中少部分人议论谢家无情,谢家族人稍有推拒情有可原。 那就將利益点出来,只要牵扯到利益关係,他们便知什么最重要。 谢家大房跟二房断绝关係的消息一出,赵家肯定坐不住,谢意水兄妹二人只能抓住现有的稻草。 祸害全部赶到一条船上,船只漏水,互相推搡,全部都没有活路。 藺如之二人和族人商量其中细节,谢南笙送谢临川回院子。 “大姐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姐弟二人走到半路,谢临川停下来,看著谢南笙,少年拧著眉头,眉眼已无之前的活泼。 谢南笙心疼,伸手抚平谢临川的眉头。 “比你早几个月知道。” 谢临川揪著衣袖。 “大姐姐,你是不是很辛苦,临川不如兄长,没能帮上你的忙。” 话里带了些许哭意,风吹散了一些,可谢南笙还是听得真切。 “临川,你平安长大,就是帮了姐姐大忙,姐姐其实也不辛苦,世子对姐姐很好,他捨不得姐姐受累,帮了姐姐很多,出人出力,春山也是他派人寻回的。” “姐夫好厉害,临川会多向姐夫学习,长大成为姐姐的依靠。” 谢南笙揉了揉谢临川的头,敛起情绪点头。 “好,我相信你,以后临川就是我们府中的男子汉,会比你姐夫还厉害。” “姐夫。” 谢临川眼睛一亮,饶过谢南笙看向身后的傅知砚。 谢南笙闻言,有一些尷尬,她不知道傅知砚听到了多少。 偏生谢临川觉察不到谢南笙的情绪,感激地看著傅知砚,嘴上没个把门。 “临川谢谢姐夫,姐姐同临川说姐夫很好,姐夫受累了。” 傅知砚眼眸扯起笑意,视线落在耳垂緋红的谢南笙身上,喉间溢出声音。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既是你姐夫,照顾你姐姐,替她分忧,都是我该做的事。” 姐夫看向姐姐的眼神藏著温柔,谢临川对傅知砚的喜欢又多了两分。 “姐夫,回头临川过府找你。” 谢南笙走出谢家的时候,耳朵还有一些烫,尤其是傅知砚不时看她一眼。 谢南笙摸了摸鼻子,勉强挤出一句话分散傅知砚的注意力。 “我今晚去找赵嫻静。” 晾了三日,该去见一见了。 第141章 郑太师 赵嫻静被关在牢中三天,她没有见到谢鹤鸣,更没有任何一个探监的人。 白天有狱卒走动送饭,赵嫻静还能搭一两句话,结果是狱卒不搭理她,或者抽出鞭子嚇唬她。 赵嫻静还能坚持,最恐怖的是晚上,静悄悄的夜,伸手不见五指,突然有惨叫声响起,还有断断续续的哭声、求饶声,折磨得赵嫻静无法入睡,她也不敢入睡。 正如此时,赵嫻静双手环抱著双膝,缩在角落,双眼防备地看著四周。 脚步声由远及近,赵嫻静瞳孔放大,往墙角缩。 赵嫻静看著站在门口的黑影,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谁,你是谁,我不怕你。” 谢南笙掀开帷帽,露出笑容。 “不认得我了?” 赵嫻静心头一跳,谢南笙笑得比哭还要可怕。 “南笙,你快跟他们说,我什么都没有做,是他们抓错人了,让他们放我回去。” 赵嫻静期待的看著谢南笙,理智告诉她谢南笙不会帮她,可她已经没有理智了。 她只知道如果继续留下来,她会没命的。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杀人犯从来不承认自己杀了人。” 赵嫻静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南笙,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定是有人陷害,他们就是嫉妒谢家大房和二房关係好,他们就是想瓦解谢家,南笙,我们是一家人,你要相信二婶。” “族老已经同意谢家大房和二房断绝关係,以后再也不往来,我们不是一家人了。” 赵嫻静不可置信,族老们怎么可能同意,意水和清若可是谢家的血脉。 似是看出赵嫻静心中所想,谢南笙嗤笑著开口补充。 “赵嫻静,天下熙熙皆为利往,你们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是不会站出来替你们说话的。” “不可以,我什么都没做,我的孩子们也不知此事。” 谢南笙从怀中掏出一封信。 “看看。” 赵嫻静只看了一眼,跌坐在地上。 “我给意水的家书,怎么会在你手上。” “你和谢鹤鸣死定了,至於谢意水有没有掺和此事,你们心知肚明,我不光能拿到你们的家书,我还能仿造谢意水的字跡,赵嫻静,你可明白?” 谢南笙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看著赵嫻静。 依著谢鹤鸣和赵嫻静对谢意水的重视,他们肯定不会让谢意水参与,但是不妨碍她用谢意水威胁赵嫻静。 赵嫻静握著那封信,无力地撑坐在地上。 她明白谢鹤鸣,谢南笙也能猜出一丝,老爷筹谋多年,谨慎小心,不到最后关头,即便是证据俱在,他都会咬死不认。 谢南笙是想让她开口,她和谢鹤鸣夫妇一体,她认了,就等同於谢鹤鸣认了,或者谢南笙还想她吐露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赵嫻静脸色惨白。 “南笙,意水是你血脉相连的兄长,清若跟你一块长大,你是知道她的心性的,你不要为难他们。” 谢南笙嘴角勾出讥誚。 “赵嫻静,断绝关係传出去,你觉得赵家会怎么做?断尾求生,还是义无反顾站在你身后?” 赵嫻静沉默了,张了张嘴,惊慌地看著谢南笙。 赵家会毫不犹豫將她拋弃。 “你瞧,你们才是真真的血脉亲情,你连他们都不信,我又怎会在意那点淡得要死的血缘关係?” 赵嫻静心中最后一点侥倖被谢南笙摧毁。 傅知砚在马车里等候,谢南笙裹胁著寒意走进来,脸色十分沉重。 “回府。” 傅知砚没有多问,握著谢南笙的手,朝外说了一句。 回到竹离轩,踩在铺著地龙的地板上,暖意从足尖向身体蔓延,谢南笙才回过神,侧头看著被傅知砚握住的手。 “阿砚,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傅知砚拉著谢南笙在一旁坐下,抬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喝口茶,缓一缓再说。” 谢南笙端起茶浅浅抿了一口,手指捏著茶盏。 “谢鹤鸣並不是全部的事都告诉赵嫻静。” 赵嫻静是母亲,知道自己活不下去,第一念头就是自己的孩子,她可以死,但是她的孩子一定要平安活著。 天子命令大理寺和刑部共同审理此案,太子监督,谢南笙就算有天大的本事,她也不敢在证据上作假。 可是听到谢意水和谢清若会有危险,赵嫻静已经没有思考的能力,所以谢南笙用一封截获的家书誆骗了她,逼著她说了一些谢南笙不知道的事。 其实赵嫻静后面或许会反应过来,可话已经出口,覆水难收。 “她都说了什么?” “谢鹤鸣暗中帮端王做了不少事,端王谨慎,没留下证据,暗格中的那几封书信往来,是谢鹤鸣最后的保障,我父亲和兄长的死,端王知情,但是他並未插手。” “赵嫻静说谢鹤鸣有段时间愁眉苦脸,他几次跟她说如果事情暴露,就让她带著一双儿女回老家住一段时间,等风声过去再回来,卖惨博得祖母跟母亲原谅,可几天后,谢鹤鸣喜笑顏开,谢鹤鸣说父亲树敌太多,老天都看不下去,所以派人来帮他,赵嫻静顺道问了句,可谢鹤鸣不肯说。 父亲死的那天上午,赵嫻静去书房给谢鹤鸣送甜汤,无意间听见她跟人在交谈,赵嫻静不敢停留,不过她听到郑家二字。” 傅知砚眼中顏色暗了几许。 “郑家,京中不少官吏姓郑,可能让谢鹤鸣害怕的,恐只有那个郑家。” 谢南笙揪著帕子,她也是想到了郑太师郑家。 郑太师只忠於陛下,郑家掺和了此事,看来郑家的主心骨已经倾向端王。 “郑太师为人刚正,確实容易迷惑旁人。” 傅知砚手指在轮椅把手上轻点,侧头看著谢南笙。 “让太子去查,我们先不要插手。” 谢南笙点头,心里难受得紧,原来有那么多人想要害谢家,谢鹤鸣被人当了刀刃而不自知。 他或许知道,可只要能让父兄消息,他甘之如飴。 赵嫻静说谢鹤鸣亲眼看著他的小娘死在他跟前,那小娘说只有她死了,嫡母才会將谢鹤鸣养在膝下,才会真心相待。 祖母確实真心待谢鹤鸣,可谢鹤鸣心中那颗恨意种子,逐渐生根发芽,他的心早就扭曲。 他不甘心,他怨恨父亲会投胎,怨恨祖母容不下他小娘,怨恨祖母偏心,怨恨父亲的说教,怨恨父亲比他出生早。 总之,他恨父亲和祖母的一切。 秦年推开门走进来,神色不是很好。 “少夫人,谢意水在侧门求见。” 思绪回笼,谢意水回来得倒是比她想像的快一些。 第142章 谢意水回京 谢南笙抬眸。 “不见。” 杀父仇人之子,有什么好见的,无非就是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谢南笙懒得听。 “去把沛儿叫进来。” 半晌,沛儿跟在秦枝的身后走了进来,哭著下跪。 “如今我不用继续演戏,你既已背叛我,跟著你的新主人回去吧,你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只是你弟弟能不能活,可全掌握在你手上。” “少夫人,奴婢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 “呸!” 秦枝是江湖中人,重情重义,最烦叛主之人。 “如今说错,当初接过人家的簪子,怎不觉得错,你的懺悔留给你自己听吧。” 秦枝一把將人滴溜起来,明明她的身高跟沛儿差不多,可沛儿在她手中就跟个小鸡仔一样。 “我若是你,如果没有生机,便抱著新主子一块去死。” 谢意水在门口焦急徘徊,他不確定谢南笙会不会见他。 眉头轻蹙,谢意水忍不住嘆息,父亲的计划,他一直都知晓,大房这些年都不曾怀疑过半分,父亲究竟何时漏了马脚? 谢南笙倒是比他想像中沉得住气。 不对,谢南笙没有这样的本事,谢意水想到傅知砚,眼眸眯起来,眼中闪过恨意。 那位可是十二岁名动京城的人物,他用陛下许给他的无字圣旨换赐婚,会不会是他早就觉察到大伯和大哥的死有疑,所以才娶南笙? 可还是有点说不通,傅知砚何时这般好心了,难道仅仅因为那点恩情? 哎! 谢意水想不明白,一路上都在赶路,著急上火,口中长了好几个燎泡,他只盼著谢南笙出来一见。 他猜谢南笙会说一些埋怨二房的话,会咒骂他的父母,这些都不重要。 只要谢南笙出来,他的那番说辞才有用,只要谢南笙动摇,父亲母亲就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门吱呀被打开,秦枝揪著沛儿走出来,狠狠將人往地下一甩。 “世子夫人不愿见你们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带著你们的人滚。” 谢意水皱紧眉头,看著地上的沛儿,心下一沉。 “姑娘,你再去替我通传一下,我真的有急事找她,外间的事肯定有误会。” “你听不懂人话,误会什么?你爹娘杀了人,你们还收买世子夫人身边的丫鬟,欺瞒胡来,世子夫人没让我用粪水泼你,都是她心善。” “陛下下旨彻查,你却说是误会,你的脑袋不想要了,洗乾净自己吊在城门口,不要脏了侯府的地。” 秦枝狠狠剜了谢意水一眼。 谢意水一张脸青红交错,他虽不如谢行舟聪明,但从小到大也是被如珠似宝呵护长大,几时被人这般嘲讽过。 “看什么看,没有眼里见的浑蛋,你爹娘不是好东西,他们能生出什么好货色,你少在我面前装,少夫人斯文,我可不斯文。” 秦枝实在气不过,抬脚將谢意水踹飞,隨即转身回府。 谢意水防不胜防,他没想到秦枝突然就动手了,被踹到的位置生疼,脸色惨白。 “二公子,大姑娘说让二公子將奴婢送到二姑娘身边,不然明日京中都会知晓二姑娘收买奴婢的消息。” 谢意水那边还没喘过气,沛儿哭著开口,声音祈求,话语確是威胁。 谢意水深深看著沛儿,死死咬著牙齿。 满京城都在议论谢家的事,父亲母亲的名声已经烂透了,清若收买沛儿的消息传出,百姓就会將目光放在他们兄妹二人身上。 嘖! 谢意水脸色越来越难看,沛儿就像一根鱼刺,拔不得杀不得,放在身边还不够,还要放在谢南笙看得到的地方。 谢南笙何时这般聪慧了? 又是傅知砚的计谋? 端王府,端王看著瘸著腿的谢意水,眼中没有一点温度。 “谢意水,本王待你父亲不薄,可他却想拉本王下水,他还真是好算计。” 谢意水闻言,刚起身又跪了下去。 “殿下,父亲对殿下忠心耿耿,绝对不敢算计殿下,还请殿下不要听信小人谗言。” “哐当!” 端王將手边的小箱子扔到谢意水的身上,谢意水只感觉肋骨都要断了。 “你看看里面的东西。” 端王当然不会將全部的信件给谢意水,只挑了几封他认为没有什么威胁的。 谢意水看到信的內容,大脑一片空白,连日来赶路的疲惫和胸口的疼痛瞬间消散,心开始剧烈打鼓。 “你的好父亲,背著本王,留下的保障。” 父亲收藏了端王的来信。 谢意水紧张咽了口唾沫,不安地看著端王,再多分辨的话都吞咽下去。 “他必死无疑,本王怜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怎么做吗?” 谢意水总算知道端王为何让人给他飞鸽传书,不是因为父亲的事情还有转机,而是要让他在父亲的身上再踩一脚,最重的一脚。 谢意水身形摇晃,双膝发软快要跪不住。 “殿下。” 端王扫了谢意水一眼。 “去看看你妹妹吧。” 没有转圜余地。 “殿下,我带著清若的婢女过来了,恳请殿下让她留下。” 谢意水没敢说真话,端王不会在意他们兄妹二人的名声。 “嗯,一个婢女,端王府养得起。” 让人办事,也要適当给点安抚。 “多谢殿下。” 谢意水眼睛酸得厉害,双手撑著地艰难起身。 谢清若宽了衣裳,听到丫鬟来传,赶忙更衣走到院外。 看到风尘僕僕的谢意水,在眼眶打转的泪水滚落。 父母入狱,她出不去,只能在端王府干著急,看到谢意水,好似看到主心骨。 “哥哥。” 谢清若小跑两步,眼中噙著泪,如果不是身份不同了,她肯定会抱上去。 “高了一点,更加好看了,只是哥哥回来得急,没给你带礼物。” 谢意水声音沙哑,心疼地看著谢清若。 谢清若摇头,她不要礼物,她只想父亲母亲好好的。 “哥哥,外面的事?” “清若,你好好服侍殿下,外面的事情,一切都有哥哥。” 谢意水勉强挤出一丝笑,可他的笑实在苦涩。 “清若,殿下很忙,不要为了家中的事叨扰殿下。” 谢清若捂著心口,巴掌大的小脸皱在一块,泪珠一颗一颗砸在地上。 她明白的,父亲母亲的事没有退路了,兄长不想她为著此事惹殿下心烦。 只要殿下不厌弃她,不管结果如何,外头的风雨淋不到端王府,她便能清清爽爽。 “听话!” 第143章 处置背主下人 谢意水不能在端王府久待,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谢清若见到谢意水太激动,未曾注意到跟在谢意水身后的沛儿。 谢意水离开,谢清若带著沛儿进了房间。 “你何时被发现的?” 谢清若沉下脸,一手搭在桌子上。 沛儿跪在地上,抬起头小心翼翼。 “二小姐,奴婢是前几日才被发现的,二老爷和二夫人入狱,大夫人和大姑娘態度转变,奴婢心中担忧,想要溜出来给二小姐传信,被大姑娘身边的秦枝抓住。” 儘管沛儿的语气很诚恳,但是谢清若是不信的,谢南笙那样的性子,沛儿若真如此,早就被发卖了。 “沛儿,我竟不知你有如此心机,我不知不觉被你摆了一道。” 沛儿紧张摇头,小脸又白了两分。 “二小姐,奴婢真的没有说谎。” “你没有说谎?一个叛主之人,身上连点伤都没有,你觉著我会信你?” 沛儿抿唇,直直看著谢清若,当著谢清若的面將身上的衣裳解开,露出密密麻麻的伤口。 鞭伤、利器划伤、掐痕,大大小小的伤口,一时半会数不过来。 谢清若眼眸眯起,果然谢南笙好相处的性子都是装出来的,她都想不出这么多折磨人的法子。 沛儿流著泪將衣裳穿好,二老爷入狱的那天晚上,大姑娘就说了她的去处,她连著几日给自己弄了些伤口。 “二小姐,大姑娘说之所以留奴婢一条命,就是要二小姐时时刻刻猜疑奴婢,猜疑怨恨可一时半会又不能动手,目的就是要让二小姐难受,噁心二小姐。” 谢意水离开之时,將谢南笙的那句话告诉谢清若了。 谢清若睨著沛儿,眼神凶狠,双拳紧握,噁心她? 不得不说,谢南笙这一招,確实让她很不舒服,她早就怀疑沛儿,偏生此刻还不能將人送走或者了结。 沛儿说的是真是假,她並不在意,反正她是不会再相信沛儿。 “滚下去,平日不用跟在身边伺候。” 沛儿双手撑著地,深深磕头。 “多谢二小姐。” 沛儿抬头,神情闪过纠结。 “二小姐,奴婢还有一件事要稟告二小姐。” 谢清若只给了沛儿一个眼神,示意她有话快说。 “中秋那日,奴婢想念宝儿,大姑娘给了奴婢半日假,奴婢天擦黑回府,快回到府上时,瞧著傅隨安捧著一个盒子从侧门出来,鬼鬼祟祟,奴婢心下好奇,也是为著在大姑娘面前露个好,鬼使神差跟了上去。 奴婢看著傅隨安等在端王府门口,不多时端王的马车停在门口,傅隨安捧著盒子跪下,起初端王並不理会他,后来他喊了一句,奴婢离得远,听得不太真切,只听到谢鹤鸣,信件几个字,隨后傅隨安就被带进端王府。” 中秋,父亲被降职那日,傅隨安捧著盒子求见端王没有问题,可他为何会念著父亲的名字。 难道盒子中装的不是礼物,而是信件? 什么样的信件能让傅隨安重新走进端王的视野?她记得没错的话,第二日夏公公去了一趟翰林院,之后民间对傅隨安那些传闻便少了。 谢清若再联想到父亲之后的处境,本就苍白的脸上又添了一抹难以置信,颤抖抬手,梳春带著沛儿退下。 心里被豁开一条口子,谢清若痛得快要喘不过气。 谢家,谢意水回到府上已经是半夜,他不曾歇息片刻,直接跪在老夫人的晚香堂门口。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人老了,眠少,贺嬤嬤伺候老夫人更衣洗漱。 “老夫人,二公子在院门口跪著,据说昨儿个半夜就开始跪了。” 铜镜中,老夫人神情疲惫,缓缓摇头。 “不见。” 贺嬤嬤瞧著老夫人的模样,心疼地转过身抹眼泪。 原是好心將人养在膝下,不曾想养了一条白眼狼,害了亲子嫡孙,若不是老夫人坚强,早就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贺嬤嬤退出去,须臾走到院门口,面无表情看著地上的谢意水。 “二公子走吧,即使你跪死在晚香堂门口,老夫人也不会见你。” 谢意水嘴唇乾燥,唇瓣已经咧了好几个小口子,张了张嘴。 “贺嬤嬤,我只是想见祖母一眼。” “二公子,大房跟二房已经断绝关係,老夫人不是你祖母,你好好活著回来,老夫人的嫡孙却回不来,你再强求见老夫人,那就是在老夫人的伤口上撒盐。” 贺嬤嬤说罢,转身关上门,將谢意水隔绝在门外。 谢意水看著紧闭的院门,眼中闪过一丝恨意,若是大伯犯错,杀了父亲和他,祖母会不见大哥吗? 肯定不会。 不是父亲心思重,祖母本来就是偏心,一碗水端不平,如何能怪得了父亲? 小廝扶著谢意水起身。 “大伯母在何处?” “二公子,大夫人好像在前厅。” 谢意水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迈步朝前厅去。 前厅廊下,藺如之坐在太师椅上,管家和心腹嬤嬤站在一旁,院中跪了一地的僕妇小廝,足足有三十来人。 一个个双手被捆绑在后面,神色惨白。 “大夫人,饶我们一次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谢意水过来,看到院中的情景,眼皮直跳。 “大伯母。” 藺如之抬眼,声音冰冷。 “从你嘴里出来,脏了这个称呼,唤我谢大夫人。” 谢意水捏紧拳头,藺如之已经没有往日半点宽容。 “你们的小主子来了,我是容不得你们了,你们且看他能不能容下你们。” 底下眾人闻言,看看藺如之,看看站在一旁的人牙子,看看拿著棍棒的小廝,看看谢意水。 “二公子,你收下我们吧,我们都是为了二房办事才落得如此下场,二公子收下我们吧。” “二公子,你不能这么无情啊,我们被发卖出去,没有活路的,二公子救命。” 哭声、喊声、求饶声交织,谢意水知道,藺如之想让他难堪,也想让二房丟尽最后一点脸面。 “谢大夫人,非要如此吗?” 藺如之不看谢意水,如果不是努力压著情绪,她早就跳起来抽谢意水一巴掌了。 “总计三十六个僕人,他们的卖身契都在我手上,卖身银子各不同,加起来一千两,给了银子,你带著他们离开吧,这宅子是陛下所赐,与你们二房没有半点关係。” 几家牙行的掌柜在此,他若是拒绝,以后二房就难买到忠僕了。 可他手中不足一千两,父亲中计,將所有的现银都掏出去了,二房眼下也拿不出那么多现银。 第144章 谢鹤鸣死了 谢意水露出纠结之色,凑齐银两不是问题,可背主之人,能背主一次,便会有第二次,他如何敢要? “二公子,你不能见死不救,你要给我们一条活路啊。” “二公子,是二夫人给我十两银子,让我监视老夫人的。” “二老爷给我一块银锭子,让我每日陪三公子踢蹴鞠。” “二老爷说只要我看紧大老爷,以后便让我做管家。” “二公子,二夫人说只要时不时给大夫人上点眼药,以后就让我管厨房。” 窥见谢意水不愿的神情,底下的人跟倒豆子一样,一个接著一个,將谢鹤鸣夫妇交代的那些事全部吐露乾净。 藺如之冷然,南笙说不用一个个审,平白浪费时间。 谢意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连著一整天没用饭,闻言开始头晕犯噁心。 “谢意水,人,你要还是不要?” 眼见谢意水要开口求情,藺如之先一步堵住他的话。 谢意水沉沉闭上眼睛。 “不要。” “二公子,你会被天打雷劈的。” “二公子,我们都是二房的人,你不能不要我们。” 有人见谢意水这条路行不通,转头看向藺如之。 “叛主之人,大夫人不可能再用,莫要浪费你们的口水。” 管家说完,拿著棍棒的小廝重重將棍棒杵在地上,底下眾人面色惨白,夹著后悔。 管家拿著卖身契,按照轻重,先处理再交给人牙子发卖。 谢意水全程在一旁看著,掌心好几个血痕,父亲跟母亲怎么如此大意,大房早就知晓,一步一步等著父亲掉下他们设置的陷阱。 顺理成章將二房赶出去,没有一点留情。 一个时辰后,院中的下人都被带走。 “谢意水,今日之內,收拾你们的东西滚出去。” “大伯母。” “啪!” 藺如之忍了许久,谢意水非要往跟前凑,眼下没有外人在,她何须再忍? 谢意水脸上清晰可见五个指印,藺如之眼尾猩红,死死瞪著谢意水。 “滚!” 藺如之离开,管家拿著本子跟在谢意水身后。 “二公子,逢年过节,大夫人为著两房的和睦都会给二房送礼,老爷得了赏赐,二房也有一份,你跟二姑娘从大房得到的东西,本子上全部有记录。” 谢意水回头看著管家,他只当藺如之恨透二房,不想他多带走半根针,所以才让管家跟著。 原来是为了要东西。 “当然,二房这些年给的东西,大房也会归还。” 管家话音刚落,几个小廝带著几个箱子走过来,重重放下,扬起一层灰。 “本子上有记载,二公子核对一下。” 谢意水挥开管家的手,不愿去接帐本,抬手示意二房的小廝收拾东西。 两个时辰,小廝只收拾出几个箱子的东西,除去衣裳首饰,竟无別的值钱玩意。 屋中的摆件家具,基本都是大房添置,院中的小桥假山,也是大房出的银子。 “二公子,我核查过,本子上的如意摆件、仙鹤贺寿图、鏤空雕刻楠木屏风、八仙过海玉摆件、彩雕点翠头面、紫陌端砚······” 管家一口气说了二十来件东西,这些东西,他们或是送礼,或是已经损坏。 “都不在屋中。” “母亲的嫁妆还在库房,我会按照价格取相近的东西赔付,可以了吗?” “二公子还是折成银子赔付吧,大夫人看见你们的东西就心疼。” 谢意水疲惫闭上眼睛,苍白无力吐出一个字。 “好。” “折合现银,三万四千五百六十八两。” 管家將帐本递过去,一点一点给谢意水讲解,他才不管谢意水听不听,他是说给下面的人听的。 谢意水也知道,他已经没有力气阻扰。 “十日內,我会將银子送过来。” “好,劳烦二公子签字画押。” 管家办好差,带著人离开,谢意水独自去了谢鹤鸣的书房。 “谢意水將谢鹤鸣的书房和臥室里里外外都查了一遍,找不到跟端王相关的任何东西。” 诗论站在谢南笙面前,那些信件早在谢意水回府之时,诗论先一步藏起来了。 谢南笙翻过信,就算將信件拿出来,也奈何不了端王,他有一百个藉口等著。 不能一招毙命,那就先留著。 至於傅隨安拿到的那些,有些是真,有些是傅知砚找人仿的。 “还有吗?” “谢鹤鸣的臥房中还有一个暗格,在桌子底下。” 谢南笙抬头看著诗论。 “还有暗格?” “嗯,放著一封信,跟郑家有关。” 谢南笙挑眉,跟郑家有关,那极有可能跟父兄的死有关。 “想办法將信偷过来。” 谢鹤鸣谨慎过头,加快了他的死期,不过也有好处,他留下的东西,都是谢南笙可以利用的武器。 只是谢鹤鸣已经在上面吃过一次亏,谢意水会不会走谢鹤鸣的老路? “是。” “府中的事情,都处理得怎么样了?” 诗论將白日藺如之处置下人的事简短提了两句。 “夫人让谢意水十日內补齐银子。” “我知道了。” 诗论退下,傅知砚推著轮椅走进来。 “谢意水要卖赵嫻静的嫁妆了。” “应该吧。” 傅知砚看著谢南笙眼底下的乌青,他知道她这几天一直都睡得不好。 “我让秦枝熬了汤,喝一点?” 秦枝端著汤走进来,谢南笙看向傅知砚。 “加了点安神的药膳,喝了好好睡一觉,明早还要去大理寺。” 五日之期到了,明日开堂审理。 谢南笙端著汤,没有拂了傅知砚的好意,她確实要好好睡一觉。 天刚大亮,大理寺门口已经围满百姓,谢南笙从马车上下来。 一个影子快速跑过来,被秦枝抬脚一踹,谢意水飞了出去。 “南笙。” 谢南笙看都不看谢意水一眼,推著傅知砚往里走。 谢意水看著谢南笙的背影,周遭嘲讽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谢意水手背上青筋暴起。 谢南笙变了。 不多时,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走出来,並排坐在上手,太子坐在一旁。 两旁的衙役挺直身板,严肃且庄重。 “大人,谢鹤鸣死了。” 一个衙役著急忙慌跑进来。 第145章 人证物证俱全 前去带犯人的衙役跪在正中间,脸色不是很好看。 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皱著眉头,先是对视一眼,隨后看向太子。 萧玦拧著眉,眼眸深沉。 “怎么回事?” “回太子殿下,属下去带人,进去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应当是昨儿个半夜没命的。” 萧玦朝著傅知砚二人的方向看了一眼,沉声开口。 “让仵作查死因,继续审理。” 谢南笙面上亦是露出不解,谢鹤鸣怎么会死? 不到最后关头,谢鹤鸣肯定不会放弃,他怎么就轻而易举的死了。 傅知砚摩挲著手中的扳指,瞬间反应过来,谢鹤鸣被人下套了,背后的人就没想过让谢鹤鸣活著被审理。 难怪端王如此沉得住气,傅知砚抬眸看向太子,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匯,立即明了。 外间的谢意水闻言,震惊比难过更多,他突然觉得父亲死了也好,不用继续受折磨。 惊堂木再次响起,赵嫻静再不復之前的端庄,头髮凌乱,身上的衣裳已经脏污。 赵嫻静朝著人群看了一眼,看到谢意水的时候,眼睛亮了一瞬,眼眶瞬间通红,几不可查摇头。 “跪下。” 押人的衙役踹了一脚赵嫻静的膝盖窝,赵嫻静扑通跪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谢鹤鸣的心腹於风,赵嫻静的心腹都被押著跪下,春山也在其中。 卫辞梧拿起惊堂木。 “罪妇赵氏,你可知罪?” “大人,我只知谢鹤鸣的计划,谢鹤鸣的小娘为了给谢鹤鸣求一个养在主母膝下的机会,当著谢鹤鸣的面服毒身亡,谢鹤鸣顺理成章记在老夫人的名下,可老夫人本就有亲子,定然会偏心, 久而久之谢鹤鸣就生出怨懟,他不想二房被大房比压下去,所以买来鴆毒,寻得合適的时机给谢鹤平下毒,再收买谢行舟身旁的小廝,製造意外,大人,除此之外,我真的不知情了。” 赵嫻静吐露得很乾净。 卫辞梧看向谢鹤鸣的心腹於风。 “你说。” “二爷无意中知晓鴆毒毒发的过程,故而从一年前就开始计划,二爷给了一个商人一笔银子,拖他从別处买来鴆毒,每隔三两日就会去文德殿找大老爷,摸清楚端茶倒水的宫女太监。 半年后,二老爷看到奉茶的小太监躲在一旁哭泣,二老爷上前询问,才知小太监家中贫寒,当初为了救病重就能搞定父亲才卖身进宫,如今家中父亲再次病重,继母要把妹妹卖到青楼,小太监不愿妹妹受到折辱,可是他实在拿不出银子,二老爷给了他一笔银子,还说只要他能帮他办好这件事,就帮他妹妹寻一门好亲事,另外也会给他小弟一笔银子,给他寻一对可靠的父母。” “小太监想了两日,二老爷再次去文德殿的时候找上二老爷,大老爷毒发当天早上,二老爷照样去了文德殿,將鴆毒交给小太监,小太监將鴆毒下到茶水中,亲眼见著大老爷喝下茶水,大老爷死后,他便在枯井中自杀了。” 谢南笙饶是已经拼凑出真相,可听到於风嘴里吐出的实情,眼泪还是止不住,死死咬著嘴唇,攀著扶手的手背泛著青筋。 傅知砚侧头看了一眼,无声嘆息,才转身眼底已经湿润。 伸手握著谢南笙的手,相比於木质的扶手,他的手不会让谢南笙受痛。 坐在对面的藺如之和谢临川,同样是哭红了眼睛,母子两人轻声呜咽,如果不是有谢临川在一旁撑著,藺如之早就晕过去了。 “谢行舟呢?” 卫辞梧再问。 “二老爷给春山的父亲下毒,之后出面出钱出力帮他请大夫,在大公子运送賑灾银子出发前一天晚上,用春山父亲和他侄子的命相逼,只要春山製造意外,让大公子死在湍急的河流中,便放了他的父亲和侄子,其实二老爷根本没想放过他们一家。” 春山身上有很多伤口,听到於风的话,艰难转头,鼻尖瞬间酸涩,二老爷让人下的毒? 一切似乎都清晰了,春山已经不会哭了,被困在暗室的那几天,他已经流干了泪水,喉间呜咽。 他居然帮仇人害了那样好的大公子,即便到了地府,他也不配跪在大公子的跟前懺悔。 谢鹤鸣死了之后,审理异常顺利。 谢鹤鸣因嫉妒心作祟,杀害太傅父子,人证物证俱全。 朝堂上,眾大臣为著要不要往下查分成两拨。 端王认为谢太傅为人和善,平日从不与人交恶,不过是谢鹤鸣嫉妒成性,杀心起害了太傅父子二人,应当不会有旁人的手笔。 太子则是不同的看法。 “既然要查个彻底,尚有疑点就该继续往下查,不然怎么能算彻底?” “正巧太傅死那日,宫里就摔了一套茶盏,偏巧就是太傅喝茶的那一套,谢行舟掉下河的时候,明明有侍卫觉察出异样,为何上报的摺子都是意外落水?” “太子皇兄,小太监被收买,他知道茶盏有问题,他打碎茶盏很正常,至於谢行舟一事,事发之时,那侍卫並未及时说出来,他也说怀疑自己看错了,这如何能怪得了当地的官员。” “孤並未说怪他们,孤只是好奇,另外,孤並未说那套茶盏是那个小太监打碎的,端王如何知晓?” 端王一下心急,紧紧皱著眉头。 “他下的毒,除了他还能有谁?” “並没有证人指向他,不是吗?” 一个主张继续查,一个觉得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不应该继续往下查,太傅生前本就备受敬重,翻来覆去,天下学子会认为皇家不重视太傅,难免不会生出怨懟。 “父皇,此乃谬论,学子们饱读诗书,他们懂道理,讲礼仪,怎到了端王的嘴里,他们倒像是不守规矩,隨时发狂之人。” “太子皇兄何必曲解我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事情已了。” “够了,你们两个都给朕闭嘴。” 端王甩袖,剜了太子一眼,隨即才站直身子。 “眾位爱卿,你们怎么看?” 鬍子白的郑太师站出来。 “陛下,皇城內出了一个小人,足以让百姓震惊,此事皆由谢鹤鸣一人而起,也该隨著他的死而消散。” 萧蒙看著郑太师,脸色凝重两分。 第146章 谢鹤鸣的毒 谢南笙和藺如之一同进了老夫人的房间,老夫人颓然地靠在榻上。 听到声响,老夫人睁开眼睛,贺嬤嬤將老夫人扶著坐起来。 “回来了。” 老夫人轻声开口,声音压著哭意,她本想去听一听,听那浑蛋如何害她儿子孙子,可她到底年纪大了,光是想著此事,心口就难受得紧,好几次喘不过气。 思来想去,她便留在府中。 母女二人眼眶都红红的,在老夫人的身边坐下。 “母亲。” “祖母。” 老夫人抬手替谢南笙將额前的头髮別到脑后,哪里有什么碎发,不过是想藉此掩饰自己的情绪。 “如何了?” “谢鹤鸣死了,被毒死的,仵作检查过,谢鹤鸣死前没有任何挣扎,应该是服毒,於风和赵嫻静交代了全过程。” 老夫人轻声嘆息。 “看来有人不想他吐露太多,死了也好,他本来就该死。” 说著,一滴泪从眼角滚落。 “我怜他没有生母照拂,可怜他年幼丧母,一时心软將他养在膝下,可没想到他恨我,我即便偏心,那他该杀的人是我,为何要害鹤平跟行舟,鹤平真心待他,不曾有半点轻视,行舟是他看著长大的,他怎么能下得去手。” 话没说完,声音已经停止,老夫人弓著脊背,肩膀抖动。 “祖母,不是你的错,是谢鹤鸣心里扭曲,即便祖母不將他养在膝下,他也会怨恨祖母。” “母亲,行舟没了,鹤平也没了,临川还小,你万要保重身体,我一人撑不起这么大的家业。” 老夫人靠在藺如之的肩膀上,她都明白,如之名下商铺上百间,她怎会撑不起家,无非是给她希望。 “母亲,我说真的,赚钱不在话下,可学问上,我比不得母亲。” 婆媳两人抱头痛哭,谢南笙侧身抹眼泪,捂著心口走到门外。 院外,谢临川红著眼,坐在傅知砚的对面。 “临川,想哭就哭出来,不要憋著。” 谢临川摇头。 “姐夫,临川刚才已经哭过了,临川是府中的男子汉,不能再哭了。” 傅知砚抬手揉了一下谢临川的脑袋。 “你是男子汉,可你也是小孩,该释放的时候,尽情释放,否则母亲和祖母知道,她们会心疼。” 谢临川憋回去的泪水被傅知砚逗出来。 “姐夫,你会笑话我吗?” “不会,姐夫其实没有你那么坚强。” 身子越来越软后,他不愿出门,何尝不是逃避? 谢临川闻言,背过身去。 谢南笙侧开身子躲在一旁,谢临川没有看到她,傅知砚回头。 四目相对,傅知砚瞥见谢南笙眸中的水雾,心隱隱泛著疼痛。 他要活得久一些,替她將背后的蛇蝎都除掉,不然就算到了地府,他也不能心安。 两人回到竹离轩,文轴走过来,衝著傅知砚点头。 太子萧玦在书房等了两刻钟,因著在金鑾殿吵了一架,口乾舌燥,连著喝了好几杯茶水。 “太子殿下。” 谢南笙推著傅知砚走进来,太子没看谢南笙,他怕没忍住露出同情的眼神。 “事情如何?” 傅知砚明白,开口打破局面。 “自然是孤贏了,不然孤哪有脸过来。” 太子贏了,那就证明此事可以继续往下查。 “赵嫻静没有直接杀人,贬为庶民,流放岭南虫障之地,永世不得回京,於风等人明年三月问斩,谢意水被罢官,赵嫻静如期上路,但是於风和春山几人,恐要好好监管起来,他们或许还有用处。” 太子简单说几句皇上的意思,隨即將话题扯到萧齐和郑太师的身上。 “郑太师如你预料的那般,太让孤失望了,孤以为他是纯臣,不曾想心早就坏透了。” 傅知砚同萧玦说郑太师怕是早已经开始站队了,太子一开始还不相信,太师正直只忠於父皇,他自小就知道。 而且郑太师在朝堂上的种种表现,也表明他的立场,可今日郑太师没能忍住,站出来说的那番话,萧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话里话外是为著父皇的名声考虑,不曾偏颇端王,可他却违背了正直二字。” 太子看向傅知砚。 “孤不明白,太傅虽然跟太师在朝堂上偶有爭执,可两人私底下关係不错,他怎能掺一脚?” 傅知砚看向萧玦。 “殿下,虽说太师跟太傅官级一样,可歷朝歷代,皆是太师辅佐君王料理朝堂之事,更得君王信任,可到了陛下这一代,陛下更信任的是太傅。” 萧玦拧著眉,无力闭上眼睛,到底还是因著嫉妒。 “嫉妒二字,当真可怕,使人面目全非。” 谢南笙揪著帕子,因嫉妒起,死於嫉妒中。 太子没有多留,傅知砚抬手在谢南笙跟前晃了晃。 “在想什么?” 思绪回笼,谢南笙直直看著傅知砚。 “我在想,流放岭南,路途遥远,如何让赵嫻静备受痛苦走到岭南,让她死在到达岭南的那一刻。” 谢南笙眼底露出杀意。 “可以,我来安排。” “推到傅隨安的头上。” 谢南笙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谢鹤鸣夫妇死了,接下来就是傅隨安母子。 小鬼先死,大鬼才能暴露出来,犹如螃蟹,砍断螃蟹腿,身子再灵活都逃不掉。 “好。” “谢鹤鸣的毒,我已经让人去查了。” 谢南笙点头,除了端王,应该没人有这么大的能耐,不声不响给谢鹤鸣下毒。 端王府,小夏子替端王按摩。 “殿下,谢鹤鸣死了,剩下的人嘴里不会吐出半个不利於殿下的字,殿下可以放宽心了。” “此事还不算完,本王如何能宽心。” “殿下,等风声一过,殿下想要他们的命,轻轻鬆鬆的事。” 事到如今,只能这样,谢鹤鸣那日过来,他就知道谢鹤鸣被下了圈套。 不管如何,谢鹤鸣只有死路一条,他让人在谢鹤鸣的茶水中下了药 七日生效,昨天晚上正好是七日末尾,谢鹤鸣这回倒是没有让他失望。 “本王倒不担心赵嫻静几人,本王更在意的是傅知砚夫妇,原是本王小瞧了二人。” “让傅隨安过来。” 第147章 喜欢聪明人 傅隨安第二天下晌来的端王府,谢鹤鸣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关於谢鹤鸣的死,傅隨安心里也有猜测,但他是聪明人,不会宣之於口。 “微臣见过殿下。” “坐吧。” 傅隨安抬头,殿下的心情瞧著不错。 “九月底是皇家秋猎,你想法子让安国侯带上你。” 皇家秋猎,傅隨安现在的官职,是没有资格参加的,可安国侯一家可以。 往年秋猎,除了禁卫军和巡防营,安国侯也会从城郊挑选一千名士兵巡视,確保皇帝的安危。 勋爵世家和品级高的大臣会有单独的营帐,故而安国侯若是愿意,顺便带上傅家二房,皇帝也不会说什么。 傅隨安不曾参加过秋猎,一是他往年还没功名不够资格,二是他不想为著此事放下那点自尊。 他心里也盼著安国侯会叫上他,可一次都没有。 “微臣尽力一试。” 端王点头。 “傅知砚自从重病后,也没去过秋猎,若是能劝服他们夫妇一道去,本王会让你如愿。” 傅隨安抬头,目露感激。 “微臣多谢殿下。” 傅隨安起身行礼,如果不是孟听晚算计,他如今的妻子便是谢南笙,也不会落到如此被动的局面。 殿下若是愿意助他一臂之力,只要他顺利挽回谢南笙,谢南笙肯定会不遗余力帮他。 將来他功成名就,虽不能给谢南笙名正言顺的位份,但绝对不会亏待谢南笙。 谢清若提著一盒子糕点,还未走到书房门口,远远见著傅隨安从书房出来,眉眼带笑。 谢清若捏著帕子,直直看著傅隨安,她后面又仔细问过沛儿。 谢南笙派人去查过此事,几日后谢南笙只说了一句话:狗咬狗,恶有恶报。 彼时沛儿不明白谢南笙话中的深意,可谢清若却是明白。 谢南笙早就暗中调查大伯父和大哥的死因,矛头直指父亲,傅隨安又为了一个庶女让她名声受损。 父亲和傅隨安於谢南笙而言,都是恶人,故而傅隨安此举,正合谢南笙的心意。 父亲谨慎小心,他或许真的会留有同殿下来往的信件,只是她想不明白,傅隨安如何寻到父亲的那些信件。 那些东西是傅隨安的投名状,却葬送了父亲的性命。 谢清若脸色难看,父亲被出卖,她还对傅隨安情根深种,还曾为了傅隨安跟父亲母亲起爭执。 谢清若无法原谅自己。 傅隨安走到谢清若跟前,停下脚步欲打招呼,可触及谢清若眼底的情绪,脸上浮现一抹心虚。 谢清若尽收眼底,心底满是失望,最后一点希冀破灭,帕子已经变了形状。 两人头一次没有打招呼,谢清若收敛心神,紧抿双唇从傅隨安身旁走过。 “夏公公,我来给殿下送糕点。” 不等小夏子敲门,端王已经开口。 “让她进来。” 谢清若提著糕点款步走进,在书桌前停下脚步,弯腰行礼,微抬眼眸。 端王抬头,视线从谢清若的脸上移到脖子上,最后定格在胸口上。 天气有些寒凉,谢清若竹青色的外袍里面穿著白色抹胸襦裙,襦裙往下拉了点,露出雪白的肌肤。 萧齐见过不少这样的手段,可她们的眼神或是魅惑,或是羞涩,唯有谢清若,一双杏眸清澈明亮,五官清丽。 食色性也,端王儼然不例外,更何况面前的女子是他的侍妾。 她进府以来,他好像还未去过她的院子。 “过来。” 谢清若心中鬆了一口气,端王知道她的小心机,但是不反感,她成功了。 “是。” 谢清若上前几步,站在端王的身旁。 萧齐大手一拉,谢清若稳稳落在端王的大腿上,双手顺势攀在端王的脖子上。 谢清若知道外头的事,父亲没了,兄长被罢官,母亲不日就要流放,可她不能颓废。 她想报仇,她想好好活下去,如今能依靠的只有端王。 “你说你会让本王如愿。” 谢清若点头,明眸皓齿,轻启双唇。 “是,不过眼下不是好时机。” 谢清若诚实回答。 “你倒是个机灵的,你可恨本王?” 谢清若摇头,眼神诚挚认真。 “父亲之事,不是殿下的过错,是谢南笙不肯放过父亲,妾身不恨殿下,相反妾身心里感激殿下,如果不是殿下相护,妾身怕也会受罚。” 端王直直看著谢清若,没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一丁点的不满,端王嘴角微勾,用手挑起谢清若的下巴。 “本王喜欢聪明人。” “能得殿下喜欢,是妾身的荣幸。” 屋內温度升高,喘息声交缠,小夏子挥手示意院中的下人离远一些。 谢清若回到院子时,天已经黑透了,看著黑沉的天,眼角有一滴泪滑落。 “主子,已经备好水了。” 谢清若已经在端王面前露了脸,以后端王会偶尔过来,梳春再唤姑娘便不大合礼数了。 谢清若坐在浴桶中,肩膀和胸口有不少欢好之后留下的痕跡,下身有些胀痛。 端王不喜欢她,更多是满足自己的欲望,对她不会有多少怜惜。 不过她也不需要,她只要端王记著她就好。 “梳春,明日收拾几套衣裳。” “是。” 她回来之时,端王让她跟著一块去秋猎。 “你一会找出母亲托人打造的那副头面,明早请安之时,我要给王妃。” 兰珍儿囂张跋扈,如果没有端王妃暗中帮忙,她不会那么容易出现在书房门口。 王妃怀有身孕,未满三个月,秋猎肯定不能去。 兰珍儿多次挑衅,端王妃面上容忍,可又怎会轻易咽下那口气。 她求到王妃跟前,相比於其她有家世背景的妾室,她明显更得王妃青眼。 “奴婢省得了。” 谢清若收回目光,撩起浴桶中的瓣。 端王带著她,不止是为著那点私慾,肯定还有別的计划。 如果她没猜错,傅隨安也会去。 第148章 皇家秋猎 翌日,李氏用过早膳就去了萧婉君的院子。 萧婉君正在侍弄草,院中的卉,她只要心情不错,早膳过后都会看一圈。 她喜欢一切好看昂贵的东西。 “大嫂。” 萧婉君闻言,並未放下手中的剪子,甚至都没有回头。 “弟妹,可是有事?” 李氏有所求,不敢腹誹,脸上堆著笑,上前几步。 “大嫂,不日便是皇家秋猎,不知大哥大嫂可否带上我们母子。” 萧婉君没有回答。 “每每出门赴宴,听著那些夫人嘴里谈起秋猎的热闹,我都会艷羡不已,往年也想厚著脸皮央求嫂子,可隨安说不好给嫂子添麻烦。” “隨安今年入仕了,我想著他若是能去秋猎,多结识几个朋友,於他也是助力,不过大嫂放心,不管將来如何,我们母子都只认大嫂和三公子,隨安虽比三公子年长,可他知晓自己的身份,將来三公子承袭爵位,他会听命於三公子。” 萧婉君轻笑,没有揭穿李氏的屁话,她之所以有耐心听李氏说完,也是有自己的打算。 谢鹤鸣一事,给了萧婉君提醒,傅知砚夫妇二人藏得不浅,不知不觉就让谢家二房十几年的打算覆灭,她可不想走谢家二房的老路。 傅知砚都是病秧子了,只要他稍稍出手,依旧能压序墨一头,这也是她所不能允许的。 “弟妹,慎言,阿砚才是未来的侯爷,也是安国侯府未来的当家人。” 萧婉君將剪子递给一旁的嬤嬤,不太赞同李氏的话。 “大嫂,世子那身体,能活几何,我们都不知道,安国侯府的未来还是要靠序墨撑起来。” 李氏是做母亲的,虽然萧婉君面上不悦,可她不信萧婉君能甘心自己的儿子被压一头。 萧婉君拧眉。 “弟妹。” “大嫂放心,我只是想让大嫂知道我们母子的態度,这话出了锦瑟轩,我肯定不会多说半个字。” 萧婉君看著李氏,漆黑的眸子化开,逐渐清亮。 “你们本就是安国侯府的一份子,你们若是想跟著,我同侯爷说一声。” 李氏心中一喜,她就知道马匹没有拍错。 “多谢大嫂。” 萧婉君看著李氏,无声嘆气。 “弟妹,有件事,你莫要怪我多嘴,隨安有那般才华,他该配一个如南笙那样聪慧的妻子。” 萧婉君的话就是在李氏的心上扎刀,窥见李氏变换的情绪,萧婉君嘴角的笑意浓了两分。 不甘心就对了。 李氏出了锦瑟轩,脸色立即耷拉下来。 “荷嬤嬤,此事不要告诉孟听晚。” “是,奴婢知道。” 且不说孟听晚怀著身孕,她要是真的跟著去了,时时刻刻粘著隨安,看著都心烦。 晚间,傅元黎洗漱出来。 “侯爷,弟妹母子二人想跟著去秋猎。” 傅元黎没有多大意见,虽然傅隨安近期闹了不少事情,可到底是傅家人。 “你安排就好,让他们不要闯祸。” “侯爷放心,我会安排好。” 萧婉君替傅元黎捏著肩膀。 “侯爷,南笙那孩子刚经歷那样的事情,也该跟著去散散心,我问过府医,阿砚出去走走,对身子是有利的,只是阿砚好些年不去秋猎了,今年不知道会不会前去。” 谢家的事情闹得不小,傅元黎也没想到谢鹤鸣是那样的人,不用多想,谢南笙的心情肯定不好。 可阿砚要是不同意去,他也不能强迫。 “我明日问问。” 傅元黎第二天下值,直接来了竹离轩。 “父亲。” 傅知砚的语气说不上冷淡,但也算不得亲切。 “阿砚,今年秋猎。” “父亲看著安排吧。” 傅元黎一怔,他还未开口,傅知砚就答应了,有些超出他的意外。 “你真的愿意去?” 傅知砚抬头,淡然点头。 “嗯。” 傅元黎走出房间,正好遇到谢南笙,傅元黎停下脚步。 “父亲。” “南笙,凶手已经伏法,一切还要向前看,心情不好,多出去走走。” 傅元黎想安慰几句,可他一个武將实在说不出文縐縐的话。 谢南笙点头,她能感受到傅元黎的真心。 只是傅知砚对傅元黎不亲近,她是傅知砚的妻子,自然不会对傅元黎过分热情,更不会想著去修復他们的父子之情。 “南笙会的,多谢父亲。” 谢南笙走进来,在傅知砚的身边坐下。 “父亲可是为著秋猎?” “嗯,不过应该是萧婉君提醒他过来的。” “诗论说傅隨安昨天去了端王府,李氏早上去找萧婉君了,估摸也是为著秋猎的事。” “与虎谋皮,谢鹤鸣的下场就是傅隨安的下场。” 傅知砚看向谢南笙,提及傅隨安,她已能很好收敛情绪。 “阿砚,此事过后,不管是端王还是萧婉君,他们会更加防备我们。” 谢南笙眼中不觉露出一点愧疚。 “萧婉君进府那日,对我的防备就没少过,至於端王那里,他警惕我们的同时,也在暴露自己的利刃。” 先是谢鹤鸣、傅隨安,如今还多了郑家。 傅知砚深深看著谢南笙,抬手弹了一下谢南笙的额头。 “莫要多想,关关难过关关过,蛇蝎祸害总要处理乾净。” 谢南笙回过神,轻笑出声,两股麻绳总会比一股要拧得紧,她就算不信自己,也该相信傅知砚。 “也是,他们总想著找机会给我们挖坑,可坑里埋的是谁,还不一定。” 傅知砚瞥见谢南笙眸中情绪变化,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如果没有谢南笙,他的日子会无趣很多。 “秋猎前前后后需得三日,让秦枝先留在祖母身边吧。” “不用,我会另外安排。” “那也可以。” 九月二十八,皇家秋猎这日。 李氏出门看著马车旁边等候的孟听晚,两眼一黑,下意识回头看向荷嬤嬤。 荷嬤嬤摇头,她亦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二公子的衣裳都是她按著二公子的尺寸,偷偷出府买的成衣,不曾透露半个字。 二公子照常去翰林院,甘於会安排好马车,最后在城门口匯合。 孟听晚假装看不到李氏的不悦,笑著开口。 “母亲,我都准备好了。” “胡闹,路上忐忑,你怀著身孕,怎好跟著一起。” 孟听晚扶著微微隆起的小腹,她当然知道李氏不想让她跟著。 如果不是院中的嬤嬤私下交谈,她现在还被瞒在鼓里,李氏瞒著她也就罢了,傅隨安竟半个字也不说。 母子二人一条心,肯定又想在谢南笙跟前献殷勤。 想到此处,孟听晚朝著谢南笙的方向看了一眼。 “母亲,胎已经坐稳,我问过大夫,大夫说可以適当走走。” “不可。” “母亲,你若是不让我去,我就另外雇一辆马车,只要母亲不怕別人笑话就好。” 赤裸裸的威胁,李氏被噎住,正好萧婉君走出来,淡淡瞥了李氏一眼。 李氏没有法子,恨恨开口。 “上马车。” 第149章 有一点情意 马车刚出城门,孟听晚就觉得有些不舒服,脸色煞白,抱著痰盂吐了一会。 李氏皱著眉头,被熏得有些难受,没好气开口。 “我让你留在府中,你非要跟著,要是腹中的孩子出了什么事,我看你怎么跟隨安交代。” 孟听晚漱口,接过帕子抿了抿嘴角的茶水。 “母亲,你並不在意我腹中的孩子,不是吗?” 李氏脸色更加难看,一丝心虚从心头飞过。 “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难道不是吗?母亲前些日子还罚我跪著,不正是觉得夫君如今攀上了端王,隱疾有望治好,眼下又何必装腔作势。” 孟听晚將话揉开说,哪里有在外人跟前的柔弱。 李氏噎住,呕吐物的味道在鼻尖飘过,李氏的脸色又绿了几分。 “你都知道什么?” “母亲,你不必管我知道什么,只要夫君的隱疾一日不好,我腹中的孩子便是夫君唯一的血脉,孩子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头一个就栽到母亲的头上。” 李氏抓著帕子,死死盯著孟听晚,贱人又在威胁她,偏生她还不能打她。 孟听晚有一句话说对了,隨安的身子一日不好,孟听晚就不能在她手上出任何闪失,否则他们母子又会多一条裂缝。 当初她之所以不愿下死手逼孟听晚离开,不也是怕傅隨安怨她? 李氏重重闭上眼睛,心情烦躁得紧。 李氏母子不开心,谢南笙几人的心情倒不错。 苏珩的马车可以同时容纳六个人,马车里面垫了厚厚的狐狸毛,柔软舒適,备了好几样茶水点心,时令瓜果。 出了城门,傅知砚和谢南笙就上了苏珩的豪华马车。 苏珩跟傅知砚下了两局棋,毫不意外输了。 苏珩又將目光放到谢南笙的身上,他好歹跟阿砚对弈十来年,他贏不了阿砚,难不成还贏不了谢南笙? 他也不是欺负女子,只是他被傅知砚『虐』了十来年,夫妇一体,他贏了谢南笙,就是贏了傅知砚。 苏珩想得很美,三局下来,苏珩已经不想去看他精心准备的和田玉围棋,棋盘都是整块墨玉雕刻的。 可居然一点用处都没有,他都贏不了谢南笙。 “你们夫妇二人,平日是不是很閒?一天到晚躲在竹离轩对弈?” 苏珩將棋子丟下。 谢南笙看著假装气鼓鼓的苏珩,低头轻笑。 “那也没有。” “我只知你琴弹得不错,诗词也写得好,可你棋艺怎么回事?” “苏公子,琴棋书画,我都学过,不过我的画確实不怎么样,改天跟苏公子比比?” 苏珩嘴角抽了抽,他要是信了谢南笙的鬼话,岂不是不如府中刚满一岁的侄儿? “你以为我会信你?” 谢南笙神情十分认真。 “真的,不信你问阿砚。” 苏珩看向一旁的傅知砚,感知到苏珩的视线,傅知砚的目光才从谢南笙身上移开。 “嗯,她没说假话。” 琴棋书画最弱的便是画。 苏珩忍不住摇头,直直看著傅知砚。 “阿砚,你看著我的眼睛,若是比作画,我与南笙,谁更胜一筹?” 谢南笙也看了过来,傅知砚唇边含笑。 “南笙。” 苏珩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捂著心口,夸张说道。 “南笙,你跟著阿砚学坏了。” 谢南笙噗嗤笑出声,夫妇两人逗起苏珩,默契不少。 三个小时的路程,有苏珩这么个妙人,倒也没有多无聊。 马车停在秋猎別宫门口,宫人引路,大臣领著家眷跟著宫人到安排的院子中休息。 狩猎围场已经驻扎好营地,皇帝的营帐在正中间,两边依次是皇子公主,紧接著是皇亲国戚,之后便是眾大臣按著等级排列下去。 安国侯府的帐子原是排在公府之后,可萧婉君是北阳王之女,故而傅家的帐子紧挨著北阳王府的帐子。 萧婉君与傅元黎刚成亲那几年,很是骄傲因著她的身份,让安国侯府的帐子往前挪了不少。 她几次在傅元黎跟前提,想著让傅元黎记著母亲的功劳,可傅元黎根本没把她话里暗示的话听进去,只说若是会让岳母为难,按照级別来即可。 自那之后,萧婉君再不敢多嘴。 帐子是白日休息的地方,为著安全,晚上所有人都住在行宫里。 安国侯府所住的院子,前后一共二十间厢房,中间厢房、东西厢房中有长厅隔著。 傅元黎夫妇住在中间的厢房,傅知砚夫妇在东边,傅序墨则在西边,二房住在后面的厢房。 谢南笙沐浴出来,身上穿了白色的中衣。 “少夫人,世子的药浴放好了。” 离开之前,她去了別院一趟,让岳老开了几副缓解疲惫的药。 “让世子进来。” 谢南笙抬脚走到一旁,伸手试了试水温。 傅知砚推著轮椅走到二房门口,正好看到这一幕,谢南笙先是试了水温,用毛巾擦乾净浴桶边上的水跡,再伸手取一旁的乾净毛巾搭在浴桶边上。 细致温柔,生怕他摔倒。 四周氤氳著水汽,二房的温度比外间高,刚沐浴过后,热气浮起,堆在谢南笙的脸颊上,一抹潮红。 傅知砚握著椅子把手的手指泛白,下顎绷成一条直线,竭力在克制著什么。 “咳!” 喉间有点痒,傅知砚轻咳出声,谢南笙看向门口,扯唇露出贝齿。 “阿砚,岳老开的药浴,你多泡半刻钟,能缓解疲劳。” “好。” 谢南笙上前,原是想要推傅知砚走两步,替他省点力气。 傅知砚抬手制止,谢南笙碰到傅知砚的手,有些热,不似往日的冰凉。 因著一年四季都在服药,傅知砚的手並不暖,谢南笙儼然有些担忧,垂下眸子。 傅知砚耳畔緋红,挪动轮椅往前。 “我自己来吧。” 谢南笙后知后觉,视线往下,抬手拍了拍脸颊,快速走出耳房。 两世为人,她怎会看不出傅知砚的异样,谢南笙坐在榻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傅知砚不时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或是深情,或是心疼,或是隱忍,她不是不知道。 所以,傅知砚对她应该有一点情意。 谢南笙捂著自己的心口,那她呢? 耳房內,傅知砚眸色深邃,心中有些懊悔,不知道是不是岳老的药失效了,他最近的克制力变低了。 一开始,他能忍住不去看她,可慢慢,只要谢南笙在他身边坐著,他的余光总是扫向她。 傅知砚深吸一口气,双臂靠在浴桶上,晃了一下脑袋。 该往里头加些冷水! 第150章 表现机会 傅知砚出来,身上也是白色中衣,跟谢南笙身上的中衣是同一块料子缝製。 丝轩新进的料子,谢南笙摸著柔软,便让绣娘按著两人的身量裁了两件里衣、两件中衣,中衣袖口都绣著竹子。 谢南笙眼下瞅著,突然生出一点不自然。 “岳老给的药浴,如何?” 谢南笙启唇隨意寻了个话题。 “不错,身上舒爽不少。” 闻言,谢南笙下意识看向傅知砚的下腹,反应过来后,谢南笙尷尬抬头。 她不是那个意思,她只是怕他憋坏。 上辈子,她也有一两个相交不错的世家夫人,女子聚在一块,偶尔也会聊几句浑话。 后来从一个夫人嘴里知道,男子不能总是憋著。 谢南笙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看向傅知砚,难以启唇,委婉开口。 “阿砚,其实我们是夫妻。” 傅知砚双手握成拳,抬眼看向谢南笙,刚按下去的躁意又浮起,耳畔有些发烫。 谢南笙同样紧张,双手不自觉揪著衣服下摆,她的暗示,傅知砚应该能懂。 烛火昏黄,洒在谢南笙的脸上,映在傅知砚的心上,心弦已经乱得不成样子,弹出的曲子澎湃高涨。 他想,实在难克制。 “南笙。” 话还没说完,一阵抽痛唤醒傅知砚。 傅知砚眉头紧皱,痛呼出声。 “嘶!” “阿砚,你怎么了?” 谢南笙也看出来了,突发情况让谢南笙將那点想法拋开,快步走到傅知砚跟前。 “腿抽筋了。” “秦年。” 谢南笙衝著门口喊了一声。 秦年走进来,在傅知砚跟前蹲下,將傅知砚的腿微微抬起,熟练按摩,岳老教过秦年按摩手法。 谢南笙站在身后,將热毛巾递给秦年。 两刻钟后,抽筋缓解,傅知砚的额上有薄薄一层细汗。 谢南笙用帕子轻轻拭去汗水,又用湿帕子擦了一遍,神情紧张。 “阿砚,还觉得痛吗?” 傅知砚摇头,谢南笙吐出一口气,皱著的眉头才鬆开。 伸手不见五指,傅知砚张开眼睛,侧头看向谢南笙,漆黑的眸中,情绪复杂。 病痛缠身,不知能活几何,他不能自私。 * 天才微微亮,別宫开始热闹起来,用过早膳,他们就要到营帐去。 狩猎活动是武將们大显身手的时候,谁能猎得最多活物,不仅会得到陛下的嘉奖,若是天子大喜,加官进爵也是有可能。 文官则多是聚在陛下的营帐,用他们三寸不烂之舌陪皇上解闷,谈谈趣事,皇帝要是兴起,即使体力不济,他们也会跟著皇帝进狩猎场。 年轻的世家子弟也会在猎场外围玩玩,猎的一两只小白兔,足够他们吹嘘一整年。 皇家女眷一般都待在皇后的帐子中,其余女眷请安过后,要不在自己帐子中待著,要不去找相熟的夫人閒聊。 眾人到了营帐,以皇帝射出的箭矢为令,秋猎开始。 萧婉君端著慈爱的模样,看向几人。 “难得出来一趟,你们小辈都去玩玩。” 萧婉君看向傅序墨。 “你兄长身子不好,你跟著他们,不要让野物伤了他。” “我都听母亲的,我只怕大哥不让我跟著。” 两人一唱一和,萧婉君轻笑,傅知砚不喜他们母子二人,不用猜都知道傅知砚会说什么。 “阿砚,让序墨跟著你们,我也放心。” 傅知砚头也不抬,垂下的眸子闪过冷意,薄唇微动。 “好。” 萧婉君嘴角的笑意僵住,看向傅序墨,母子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傅知砚改性子了? “阿砚,你当真愿意让序墨跟著?” 傅知砚抬眼,掠过母子二人。 “嗯。” 萧婉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本意是想回头好向傅元黎交代,可傅知砚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傅序墨同样不解,看向傅知砚身旁的谢南笙。 显然,萧婉君也想到了谢南笙,傅知砚方才的回答,更像是谢南笙会说的话。 李氏不知萧婉君的哑谜,可傅隨安却知道,不由得侧目看向傅知砚。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武將和武功不错的公子都在內场,傅知砚几人不是为著猎物,只在外场逛。 傅序墨跟在秦年的身后,谨记萧婉君的话,只要情况不对,不管旁人怎么看,安危最重要。 几人走了两刻钟,秦年手里提著两个兔子。 “阿砚,休息一会。” “好。” 傅知砚的轮椅后面绑了一个小凳子,专门给谢南笙准备的。 傅序墨靠著一棵树,警惕地看著四周,无甚异常的声响。 片刻后,秦年和秦枝竖起耳朵,手不动声色摸向腰间,脚步声越来越近。 秦年抽出佩剑,一头棕熊进入几人的视野,傅序墨瞪大双眼,抬脚往后退。 “保护世子和少夫人。” 秦枝一声令下,几个护卫將傅知砚和谢南笙围住,顺带也將傅序墨围在中间。 傅序墨皱著眉头,抬眼看向傅知砚,可傅知砚只看著前方,並未朝他看一眼。 莫非只是偶然? 棕熊越来越近,嘶吼出声,露出獠牙,爪子锋利,一掌便能將一个成年男子拍死。 棕熊朝著秦年衝过来,秦枝从棕熊身后包抄,一刀刺入棕熊的腹部。 皮太厚,棕熊吃痛挥起巴掌拍向秦枝。 秦年挥出鞭子,拽住棕熊的前掌,棕熊进攻失败,愤怒吼叫。 两人十分默契,棕熊好几个攻势都没能伤到两人,越来越急躁,喘著粗气,转而朝傅知砚二人衝来。 “世子。” “少夫人。” “南笙。” 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傅隨安不知从何处跑来,拿著一柄匕首护在谢南笙的跟前。 “南笙,你没事吧。” 傅隨安一脸紧张,担忧地看向谢南笙。 棕熊是殿下安排的,傅知砚坐在轮椅上,自顾不暇,只要他为著南笙受伤,是个女子都会感动。 谢南笙嘴角含笑,原来竟是这种把戏。 “少夫人,棕熊衝过去了。” 傅隨安转头盯著棕熊,势必要好好表现一番。 “南笙,不要害怕,我会护著你。” 谢南笙咬著牙用尽全力一踹,傅隨安还没站稳,直直朝著衝来的棕熊扑过去,傅隨安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不要。” 棕熊高高扬起前掌,只要再往前一点,傅隨安的头骨必然碎裂。 “快来人,救命!” 猎场上都是傅隨安的惨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