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锋煮雨》 第零章 美人计 明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天边,我举杯欲与青天对饮,不知道天上宫殿,今夕何夕又何年? 我想乘风扶摇而去,又害怕明月宫殿太过繁华,人在高处不胜寒风侵袭。 於是只有对著自己的影子寂寞起舞,这哪里像人间那般热闹?转下朱阁,低綺窗户,明月照著倚栏听风的不眠之人。 明月啊,你不应该有恨,为何我一分別你又弯月成圆? 人有悲,欢,离,合, 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自古以来都难以被成全,只愿那远方故人安好长久,与我千里共赏这当空的一轮圆月! …… 三月的春风,六月的雨,九月的落叶,冬月的雪。 一年四季的轮迴总是那么美好与短暂,对於某些人来说,醉臥美人膝,在半梦半醒之间一年恍过一年……实话实说,这样的日子谁都愿意去过上一辈子。 可, 天与地,生与死,明与暗,笑与泪,欢喜与悲愁,相思子与断肠人,拥抱美人与醉臥沙场……世道对立又平行,短暂却又永恆,它是谁也惹不起,只是人生短短数十年,弹指瞬间——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顏辞镜辞树。 岁月也无法抹去眼前的伤疤。那么故事就先从此淒凉地带开始吧。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这里三月是腥风,六月是血雨,九月开填万人坑,冬月白雪寒尸骸! 毫无疑问,除了打仗之外何来如此腥风血雨? 九月。 让人难过的九月。 秋天到了,落叶成枯,一將功成万骨枯! 对於农民来说,秋天是丰收的季节,硕果纍纍,皆大欢喜。付出之后的回报当然是欢喜的。但对於多愁善感的人而言,秋总是悲的,树叶辞別枝头,凋零,草枯萎,迤邐成悲满城伤。 多愁善感的人分很多种,但这些行军打仗之人一定一定是其中之一: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成就一场巨大的胜利,却直白残忍来说,流了很多很多血,死了很多,很多,很多人。 …… 秋初,剑门关。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剑门关也被火药炸成残垣断壁,大小剑山之间架筑飞梁阁道也残破不堪,不过有人正修补的及时,他们不是工匠而是穿著战甲的兵卒。 此道不修理,如何上那金牛蜀道? 不知不觉,落日残阳,是秋后的黄昏。这里的山实在太高太多,它门挡住了残阳落日,只留一点儿余暉供人惋惜。 蜀道难,难於上青天,想爬上去欣赏个够,对於很多人来说都是不现实的。而对於他更万万不可能——他坐著轮椅,静静地停在剑门关的残垣断壁下,是个身著青衫的年轻人,弯眉毛,大眼睛,高鼻樑,是个很好看的人,最特別的还是他的嘴巴,嘴角不笑的时候也是微微上扬的,还是个喜庆的人呢! 可当下这喜庆的人却愁眉苦脸地望著眼外的群群剑山……偶尔间一片落叶慢悠悠地从空中盪下,恰巧他的手心中央,他眨巴眨巴眼睛,才长嘆一声道:“总算是结束了。” 从去年落下大雪的第一片开始,白云城出征罚蜀,直至今年落在手头的第一片树叶,整整一年了。 能在一年之內就將易守难攻的蜀山所平推,那定是君王卓越,將士勇敢,当然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有个聪明的军师。 诸葛三生,天下第一聪明人。 “我聪明,诸葛家好似没有哪个男人是笨的。”诸葛三生眼睛一转,自夸道。 “但据我所知,诸葛家没有男人二十三岁便坐在轮椅上的。” 这一语从何而来? 诸葛三生左顾右盼也摸不著头脑,可有人却在前头敲了敲他的脑门,取笑道:“第一聪明人,你可真笨,我在你前头呢!” 来人似一支白色的箭羽,落下却如一根轻悠悠的鸿毛,白来白去,白里乘风。 白成风十分洒脱地落在了诸葛三生跟前,叉著腰,揉著鼻子,一副玩味的態度。 “你这臭小子,若不是我腿脚不方便,我跳起来打你!”诸葛三生挥著拳,可是打不著。白成风不以为然,竟点头挑衅道:“欺负的就是你腿脚不方便,你若不服,来打我呀?” 诸葛三生咬牙发狠,却笑著威胁道:“你给我等著,我总有治你的法子!” 白成风却『噗呲』一声笑出,赶忙从腰间取下一个酒袋,丟给了诸葛三生算是赔不是,他又纳闷道:“哎,我说,你这天下第一聪明人就是这习性啊?一点儿都不矜持呢?” “咋叫矜持?老学究模样啊?蓄一把青须,终日不苟言笑,活得才叫他娘的累!”诸葛三生边说著边接过酒,先扒开瓶塞闻了闻,再摇了摇,又口头嘟囔了几句,却道:“这是什么酒?我怎么从来没喝过,闻起来像是马尿的味道……” 白成风嘴角微翘,道:“从雪月楼里带出来的,酒!”说著他又挑了挑眉梢,坏坏一笑:“楼里的那些姑娘就是拿酒灌你,酒烈,三口下肚便会冒上火气,后劲儿大,你劲儿也大!保证是让你翻云覆雨缠绵到天明……” “去你的,你才需要壮阳!”诸葛三生虽是骂著,但酒却未丟还给白成风,只见他舔了舔嘴唇,举著酒袋先道:“老子先尝一小口试试看……” 善饮之人只要手里有酒,开口少不了三大口,诸葛三生仰头倒灌,鯨吞之势,几大口下去喝了整整半袋! 这半袋子酒数不清是几斤几两,那三口便能销魂一夜,这半袋子是看来…… “真得劲儿!好久都未喝上这么烈的美酒——老子竟喝出了一百个女人的味道!”他抹去嘴角余跡,心也有余跡,不过他不能再喝了,再喝就真的要醉了。 他还没醉呢,眸子还清明得很。 他又將瓶塞摁紧,將酒袋丟还给白成风,才说道:“咱现在还是年轻人,做不得多愁善感的事,那些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之事就留给三十岁后的自己。” 白成风接过酒袋,犹豫著是否喝上两口,可最后想著是算了,於是將酒袋捌回腰间,閒谈道:“那这么说来我们都还有七年的时间足以去洒脱——你呢?怎么打算?” 诸葛三生欠了欠身子,伸了个小懒腰,指著前边儿还在修补栈道的士兵,道:“战事才刚刚结束。蜀道若不修补好,那此战完全就没了意义,更重要的是將士们的遗骸要寻回来,人嘛,总是要入土为安落叶归根的……” 说完,他的眼眸中落下了些许悲意,即使看惯了也觉得悲。 白成风摇头嘆道:“燕青叫我来此地问你,要多久,具体是多久。” “他急了?” 白成风又嘆:“我哪有心思去揣测他?” 诸葛三生稍有不屑:“哼,他就急了!” 白成风凝著眉,沉默了片刻才细声道:“我想你是误会他了,他或许是想看你凯旋而归的模样,为你接风洗尘呢。” “那你得叫他等上一年半载了,”诸葛三生说著,又抿了抿嘴,思绪了小会儿也才轻嘆一口气,道:“唉,那就准確说是一年零三个月,来年开春的时候我一定回去,”他睁大眼又嘱咐:“你回去告诉他,到时候老子可要跟著他吃不重复的山珍海味,喝遍天下不一样的酒!” 白成风却指著他的腿,笑劝道:“那你赶紧养好你的腿,否则想找姑娘下盘不稳可不行!” 诸葛三生道:“燕青这辈子怕是连大姑娘的手都没碰过,他绝不会找姑娘消遣的。” 白成风眯了眯眼:“你碰过?” “切。” 他也没碰过。 “哈哈哈……”白成风大笑著拍了拍自己胸膛道:“老子碰过的女人比你碰过的男人还多,我带你去找姑娘,各式各样的都有……要是你还不满意,找南宫书,他身边的女人必定不会差!咱是兄弟,捞上几个准儿得行!” 诸葛三生嘿嘿一笑,摆手道:“不讲究,不讲究……” 言语间,夕阳西下,塞雁南飞,蜀地日落得很乾净,黑也黑得很利落。 诸葛三生借著最后余暉望了一眼剑门关內,落寞地抽了抽车軲轆,又对身旁的白成风道:“推我回去吧,今儿我特地嘱咐石勇上山打野味了,而且军中今夜会摆庆功酒,留下来吃。” 白成风推他回,竟笑道:“石大將军还会听你的话?怕是人家自愿上山捞油水的吧?” 诸葛三生『切』过一声道:“他就算英勇神武,最终还不得折服在我的聪明智慧下?这是我的本事,他佩服老子!” 白成风耸了耸肩:“那小子仗著有三两莽力气,在学校可没少欺负我,待会儿遇见他打脑壳得很!我还得躲著点儿先。” 诸葛三生却道:“你怕啥子?他喝酒易醉,醉了就开始出洋相,上次还脱衣服大唱將军令,调侃调侃,没啥大毛病。” 白成风似有诉苦:“听你这一席话,军营中里可真好耍,哪儿像我们也许过不久咯还要去北方杀几个人,还是公孙羽的鹰犬。” 诸葛三生皱眉轻斥:“真是一天没事找事做……” 白成风嘆道:“怪不得他,若换做是你,你也会这么做,若你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去替他做。” 诸葛三生轻呵道:“我现在就在替他做!况且咱这军营里的兄弟都是刀口血海里淌出来的,劫后余生,该纵情就得纵情!” 白成风接二连三地直顾嘆气,不想言语,也不知所言……诸葛三生却忽然搭著椅背上的手,坚定道:“燕青是个什么人我一清二楚,你们再奔波上一年,把自己的命看好咯!等老子回来重组聚散流沙!” 这不是一个聪明人表现的轻浮,是自信!他又道:“而今蜀山已灭,后顾之忧已平,来年归去,结世家传承,组聚散流沙,內修政要,外邦各城,以白云城为主,三步定天下,以再还一个盛世南国!” 白成风只道:“挺好。” “这么敷衍么?难道你不相信我?还是认为我诸葛三生纸上谈兵?哼!”诸葛三生拗著嘴,三连问还带著一声不服。 白成风赶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我方才是走神了,我在想燕青的事呢,”他顿了顿,再道:“你不知道现在他整日都把自己关在城墙上,看不儘自己的天下呢,再这样下去我怕你出师未捷,他先变了。” 诸葛三生倒不反驳此话,他扭头神秘地望著白成风,脸上掛著一展坏笑道:“嘿,老子倒觉得他是寂寞了……” 白成风咬著唇与之目光交错,思绪良久后他『啪』的一鼓掌,心领神会,凭空惊呼道: “英雄难过美认关!” 诸葛三生也拍手叫好:“是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於一身——再强的男人也需要一个柔情似水的女人,若是给他伺候好了,头天脚杆子打闪闪,还有力气站在城墙上看风景不成?” “这才符合他白云城主的身份嘛,那就这么著了!” 诸葛三生赶忙提醒:“哎对了,你可得悠著点儿,这蜀山刚破,矛头与骂名都指著他呢,杀他的人肯定多得很,小心美人计。” 白成风拍了拍自己胸膛,瀟洒肯定:“这种事,我拿手,你放心,交给我,准儿没错!” …… 一年后,整整一年,落叶辞树,百杀,是满城的淒凉,是秋末了。 这里是白云城,白云镶边儿上,青瓦上琉璃,丹青墨色之景,嫣然是一座刻在画中的美丽城市。 此刻城墙上站著一个人,身材高大,气宇不凡,最为特別当属他那双剑眉下的眸子,深邃中还有若隱若现的悲和寂寥。 一身鎏金贴边的丹青回龙袍,由此可见,是君王矣。 “咻!” 有人来了,从天上来,如一根带著羽毛的箭。是个年轻的男子,白袍,腰间捌著一把剑,他就飘飘然落在君王身旁。只见他頷首,微微行礼道:“城主,我要给您说个有趣的事。” 城主手中正把玩著一记酒杯,杯中是无酒的,也许是酒被喝光了,他並未瞧身旁的年轻男子,依旧放眼望著城外的大好山河,从这里百里开外都是他的,而一百零一里以后也会是他的。 忽听他轻声反问:“你觉得我对什么有趣?” 男子与他同看白云城外的大好山河,道:“无可厚非,你对权利感兴趣。” 他犹豫了片刻,会心一笑:“如此天下,谁又不想要?谁又看得厌?”说著他又问:“还有呢?” 男子指著其手中的酒杯道:“你还对酒感兴趣。” “人生无酒,就无人生。”说句实在话,没有酒他真的活不下去。 男子眼睛一转,又道:“有酒就必须得有陪酒的女人,所以你一定还对女人感兴趣对吧?” “只要是个正常男人都会对女人感兴趣,”他一声浅笑,却又摇头道:“但我这人比较挑剔,若不是漂亮的、倾城绝色,我是不会对她感兴趣的。” 男子拍手叫好道:“巧了!我说的这件有趣的事是关於一个漂亮的女人的。” 他挑眉:“你每次都说那些女人是漂亮的,可我一个都看不上眼。” “这次的女人不需要你看上眼。” “哦?一个看不上眼便能让我感兴趣的女人,”燕青用余光瞥了身旁的男子一眼,似有问道: “……她该不会是来杀我的吧?” 男子目光一怔,几分不安从眼中稍纵即逝,过后他乾笑了两声便从怀中取出一把闪闪发亮的轻钢小刀,他递给城主道: “她的確是来杀你的,喏——这把刀,是她用来杀你的刀,上面涂了毒,剧毒!” 他接过刀,微眯双眼,又动指弹了弹刀身,轻钢颤音,浑厚沉韵。他大讚道: “好锋利的一把刀,好毒的一个女人!” 男子道:“不过你放心,我已將她生擒,正等候城主大人隨时发落!” 他深深了吸了一口秋末的清气,嘴角微翘,淡声道:“今晚將她送到我的房间来。” “嘖嘖……”男子砸了砸嘴,献声又问:“需不需將她洗净?再用轻纱遮羞,並灌下两包能使她浪荡一夜的面面药,最后將其裹在鸳鸯绣被中给您送来?” 不知为何,他只是轻声一哼,摆手道:“趁人之危是小人所谓,堂堂一城之主怎能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你只需將她原模原样的送来即可。” “然后呢?” “你就这么想知道然后?” 男子頷首,谦卑请罪:“这……小人只是见城主大人头一回这么中意一个女子,稍稍关心而已,是我不该多问。” 不知为何,他又笑得胸有成竹,且执著刀细说道:“你这么想知道然后,我就告诉你——我要將她用麻绳绑在床上,先羞辱一番,再为她鬆绑,並將刀还给她,手把手地教她来杀我,”说到这儿,他摇了摇头遗憾道:“她必然杀不了我,反之精疲力竭,最后我再握其手,搂其腰,轻吐一口气,她必定嚇得头一回——头一回必定撞进我的胸膛,她自己投怀送抱的,这就怪不得我了,那时我便能理直气壮地替她褪去衣服,然后一切都会变得顺理成章……” “哈哈……”年轻男子扬天大笑了两声,但两声,只有这么两声。两声过后,她的喉咙还仰著,但那把闪闪发亮的,涂了毒的刀已横在了她白皙的脖颈上。 他再也笑不出。 他却笑了,笑得是那么轻蔑。 “你这是做什么?”男子心头不解,可两颗眸子却无常闪烁起来。。 他微笑,温文尔雅,城府极深,一锤定音:“你不是白成风。” 她身子不由一颤,纵使心头不服,但很快便妥协了,她也没有必要再谦卑下去,只是鼓著腮帮不屑道:“我易容得如此完美,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我有火眼金睛。” “我呸!” “扮成谁不好你偏要扮成白成风,他会在我面前那么谦卑,除非天塌下来,”他的眼中跳动著异样的火光,再次睥睨道: “女人?你就是那个美丽的女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自落在你手中就是死,”她眼睛一闭,“你杀了我吧!” 他摇了摇头,悠悠感慨:“女人的確是世上最危险的凶器,比这把刀还要毒。白成风这廝最喜欢的便是漂亮的女人,你一定是勾引他,然后迷晕他,然后假扮著他来接近我,”话说如此,他抿了抿嘴又道:“所以这一切都白成风风流犯下的过错,你不过杀人未遂,这是小罪,只是小罪,罪不至死的。” 她却坳著嘴,英雄气长,又听大义凛然道:“呸!懒得听你王八念经,言巧语。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你不杀老子,老子也会自寻死去,你別想从老子口中拗出任何信息!” 这连续三声『老子』,迫得他稍愣了片刻,小一会儿后他才拍手叫好道:“好好好,果真是个有趣的女人,这西南女儿家的十分火辣脾气,你烧得是淋漓尽致!” 他將刀抬得更高,以至托起她的下巴,再瞟了两眼其脖颈,笑问道:“小泵娘,你可知男人和女人有著很大的差別,特別是在身体上。” 她不屑去猜,可脸上却稍起了一分疑惑,於是狠狠地她瞪著眼,眼眸中有烧不尽的怒火。 可她眼眸中明明是装了一颗闪闪发亮的星,虽是隔著一张人皮.面具,但还是美,美得不像话,美得拨人心弦。 美人很多,有万盛开之势,人的一生也许会遇见好几朵这样的儿,但至始至终都只会选择让自己心动的一朵。它会绽放,仅为你而开。 恰巧的是,他的眼睛会读心,而她的眼睛能动人。 於是他有些心软,道:“你猜吧,若你是猜出来了我便放你离去。” “哼。”她闭上眼,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他是成了心要为难这个姑娘,只见他竖起一根手指,道:“一次机会,一个提示,你且听好了——就是女人身上没有的,男人身上有的,突出的!你可懂了?” 她似懂非懂,眼里却朦朧了,但想了一阵子才恍然大悟。她也许猜出了什么让她难以启齿的东西,她寧死都不愿说出这个东西。只听她厌恶骂道:“我呸!原来白云城主是这样一个卑鄙无耻下流的小人!” “嗯?”他微微扬起下巴,用手摸了摸自己下喉结道:“这是喉结,男人才有的,突出的,白成风虽然像个女人,但他再怎么也有喉结,而你没有。我常用这招识破那些女扮男装之人。” 听此一言,这个女儿家瞬时羞愧地低下了头,她的脸应是红了,红自己的无知和愚昧。 “废话少说,赶快动刀子吧,老子士可杀不可辱!” “刀就在你脖子上,你若要死,动一动脖子便可满足,不过我可告诉你,这刀上的毒只要沾上便会浑身溃烂,长脓疮……我见过很多女人,她们肤色稍稍黑了一些便会发牢骚,你若是长疮,那……” “哼!老……老子不怕!”她若真的有骨气也不至於这么没底气了。 “老……老子不怕,”他如鸚鵡学舌,彻底反讽了她一把,其后又心头暗道:白成风这次送来的女人倒是可爱有趣得很,只是这野虽美毕竟带毒,还得了解一番再去欣赏。 他最终將刀收了起来,又在她的胸前点了穴道,拦腰轻盈一捧將她抱在怀中——她只能扯著嗓子叫唤:“放开老子,別碰我,老子要杀了你……” 他不理会,伸出两指,轻渡一丝內力,在她喉咙前轻轻一抹,封住了哑穴。 没了咻吵后,他在偏头凭空一声唤:“来人!” 话音未落,三道黑影从天而降,是三个黑衣人,持著刀剑蒙著面。他们頷首微礼,只问:“城主大人有何吩咐?” “把白成风找来。” “白大人他……他……”三人是相互打量,支支吾吾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又为难你们了?” “倒不是……只是白大人说了,若是城主要找他,就推辞转告您他忙得很,有空自然会来相见……” 他嘴角一抽,要怒却不知从何怒起,只是撒气道:“究竟是他架子大了,还是我这城主没了威严?” “城主您先別生气,白大人说了,倘若你生气的话,就想想他给您送来的女人,他还说这女人得劲儿得很,凭你的性子一定喜欢。” “这傢伙总是这么自信,”他还有怒,不过又看怀中那欲言却说不出的她,心头莫名一笑,脸上也不由一喜,怒气更消散得差不多。 “罢了罢了,你们去通知他一声,若是忙完了就来见我。” 三人皆有些为难,听一人道:“城主是要我们去找白大人么?他一向来无影去无踪,属下却不知从何寻起呢。” 他冷哼:“哼,除了青楼他还能去哪儿?” 三人会意后不敢怠慢,言礼一句:“属下告退。”带著几缕轻风,留下三道残影,很快便消失不见。 他勾头又看怀中的她,並在其喉间轻轻一点,解开哑穴—— “无耻之徒,你我生死一战,可敢?” “好,咱们就去床上生死一战!哈哈哈……” …… 第一章 舌下藏毒 她的眸子狡黠得如一扫而过的流星,闪烁,留有光辉的余烬。余烬是她眼中的怒火!之所以不是熊熊烈焰,因为她已没有力气再生气,此刻她正被束缚在床边,动弹不得,任人宰割。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她的喉咙已叫得沙哑。 他就坐在屋中不远处的椅子上,托腮悠哉地瞧著绑在床弦上的姑娘。在眼前桌子上还摆了一壶酒,酒杯很小,一壶酒甚至能倒上一百杯。他悠然地喝,喝完一杯把玩空杯,绝不急躁。 “放开我,放开我……”她死命挣扎,只是那眼中余烬都快要熄灭。 他再饮一杯,才淡声道;“你总是叫唤『放开我』这三个字,你却不给我个放开你的理由,我怎么放开你?” “呸!给你理由你就会放开我么?” “你既知晓我不会放开你,那你为何还要费尽力气叫唤?” “我——” “错了!你若给我个放开你的理由,我绝对放开你,若不放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好!那你放开我,让我好杀了你!” 话音还未落,只听“咻!”的一声,他手中的酒杯脱手而出! 杯撞床弦碎成三片,三道碎片像极了锋利的刀,仅仅瞬间束缚她的绳索便被割断!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鬆绑惊得有些不知所措—— “鏘!”恍然间又是一把飞刀!她原先那涂毒的致命的飞刀!刀死死地钉在了她耳旁一厘处,嗡嗡作响。 一缕青丝从刀刃上飘然落下,落在了他手中。 他身如一道残影来到床前,为的就是接住那一缕头髮。 他將髮丝举於鼻尖小嗅,过后才肯定道:“白成风的头髮绝不可能这么香,此发香应该是女子香,你的女子香。” 她嚇得缩上了床,拔出那把短刀横在身前,拿刀的手紧得发颤,她哪儿还杀得了人,分明是在自卫! 他將髮丝揣在胸膛並衝著床上的她招了招手:“现在我放开了你,还还了你的短刀,你现在可以来杀我了……” 他玩味挑衅:“来,杀我。” 她咬著牙,瞬时勃然大怒,“你把我当猴耍么!”,怒呵著跳起举著刀便衝著他的心窝刺去。 他却只退避让,每每她的刀快要刺进他心窝的时候都被他给化险为夷…… 就这样她攻他守。来来回回尽走了一百招有余。 一百招过后又一百招,最后她攻得累了,喘著粗气,刀都拿不稳。 “怎么?累了?”他却怡然自得地坐在椅子上,桌上的酒还可以斟上几十杯。 “一味逃避,懦夫之举,有种出招!” “出招?”他酒喝半杯,目光犀利,瞟了她一眼:“沧海桑田十二城,十二城主,二十四堂主,三十六门世家,八十一家宗族——武功在我之上的有几人?又有几人配我出招?” “十二城主中就只有你——燕青,最该死!” 燕青……他杯中剩下的半杯酒是喝不下了,因为这句话伤了他的心。 她愤恨的怒火也被这最该死的人所点燃,她终於攻出了最有力的一击,这一击直击燕青的咽喉! “啪!”燕青掌震木桌,桌上酒杯起三尺高,杯中酒不洒,他一拂袖——“咻!”酒杯破空袭取,恰好是打在了她持刀的手腕上! “哐当!” “哗啦!” 刀与酒杯同时落地,杯碎了,酒洒一地。 她疼得直咬牙,而忽然间一语问候自她耳旁响起:“现在我要你告诉我一个理由——为何我最该死?你若说不出,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她心头一颤,身体也隨之一颤,她下意识地回头,头一回,真的是头一回,正好是落在了他怀中。 燕青的眼睛同样很美,深邃中迷茫,迷茫背后更有一番无奈与惆悵。 英雄无泪,英雄无悔,英雄无情。 “我不会告诉你,我要让你怀著天下人的诅咒被谩骂一辈子,你就让我生不如死吧,没了我,今后还有千千万万个我来杀了你这个混帐!” 她闭上眼,她是女中豪杰,只可惜是个英雄气短的女中豪杰。 燕青恨得咬牙切齿,他不服!他执起手伸像她的脖颈,也许咔嚓一下他就能要了这个女人的命。 “刺啦……”並不是咔嚓。 燕青撕下了她脖颈下的人皮,面具。 青丝绕耳落下,柔软得绕指溜走,有沁人心脾的发香…… 燕青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要相信,这世上就有这么个倾城绝色,她能让任何男人消气,还能让任何男人上火。 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子用来死侍实在有些可惜了。 她半眼微张,她耐不住等死的煎熬,可她才睁开眼便瞧见燕青那双清明的眸子。眸子中的怒气烟消云散。 她赶忙闭上了眼装作继续等死。 “你不用装了,我不会再杀你,因为你长得太过美丽,杀了太过浪费。”燕青放下了她。 她忽然睁开眼,眼中更变换了一种桃色的狐媚,她媚声又坠入燕青胸怀:“那怎样才不浪费?” 燕青眯眼瞧著这个投怀送抱的女人,有美人投怀送抱,她当然不会拒绝,他搂著她的腰:“你说呢?” 她毫不犹豫地便踮起脚,对著他的嘴,亲了下去。 燕青睁大了眼,这不是他想要的,是他內心抵抗的,可他的身体却诚实得很—— “咵!”而就在这时,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一个白衣年轻男子站在门口,他才是真正的白成风。他这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打扰了……”他欲关上门。 “等等!”燕青推开了怀中美人,他在她后颈轻轻一敲便將她打晕过去。 她呜咽一声软在了燕青怀中。 白成风挑了挑眉才信步而来,他望著燕青怀中美人,抚了抚下巴,深意笑问:“嘖嘖,城主果然好眼光,敢问这美人的味道可是甜的?” 燕青抹去了嘴角余跡,他摇头道:“並不是甜的,毒药怎么可能是甜的!”说完他聚起一道浑厚內力在掌心,突然他一掌击在美人后劲背下—— “噗!”一口毒血从她的嘴中吐了出来。 “这是……”白成风大为惊讶。 燕青將她抱上床並盖好被子,过后才道:“你认为会主动向你投怀送抱的女人会有好事么?” “那怎么她中毒了?她应该是来害你的才对。”白成风挠了挠头,他还是不懂。 “她在舌下藏了毒药,她要与我同归於尽——只可惜我会內体回流,她中招了,我却没有。”说著他胸腔真气一起,一点黑色的毒水便从他口中吐出。 白成风此时轻嘆:“唉……我本想是看她长得漂亮才……” “这並不怪你,死侍杀手本就是如此,易容成你的模样来杀我,杀不了便色诱。但她这两种方法都失败了。过后呢?” “过后?过后便是让你爱上她,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 第二章 空城有泪 凛冬將至,万物肃杀,深秋的落叶已枯腐在泥土中。白云城的上空已瞧不见几片白云——寒冬集结了万卷乌云,暗影蔽日。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当寂寞开出一朵的时候,这腐朽的冬季便是最好的肥料。 寂寞,伤心,无情。 燕青一年四季都是寂寞的,他不算英雄,至少在他还未成为天下主宰的时候还算不上英雄。可寂寞早已常伴其身。 “寡人?我终於知晓了为何古时君王要自称为寡人。”还是那个手中杯,杯中酒,酒中无尽愁。 “咻!”像是一只箭羽,白成风飘飘而下。 “一天十二个时辰,你有十个时辰都站在这城墙之上,山外青山楼外楼,你难道看不腻你的天下么?”白成风轻轻落在他身旁。 燕青大袖揽清风:“空城泪,旧王愁,十年前这白云城不是我的,十年后我却又担心它会离我而去。此城已不知换了多少城主,我想做最后一任,千秋万代,万世荣光!” 白成风轻轻一笑与他同看城外古道:“哦?那我为何从你的眼中看出了悲伤和无奈?” 燕青放下了手中杯,他暗下眸子只吐出了四个字:“谈何容易?” 谈何容易…… 白成风却执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哟?城主少有伤感,这次又想听我怎么安慰你?” 燕青难得一笑:“你除了会送我女人之外还会其他招?” 白成风耸了耸肩:“若这世上除了女人还討不了你开心的话,那其他办法则更加无意义。” 燕青眨了三下眼,第一次他眼中没了落寞,第二次他眼中没了悲伤,第三次他眼中充满了希望! “唉!”白成风却悲伤起来。 “我欢喜了,你又悲伤?”燕青不解。 “不错,你悲伤我想尽办法来安慰你,而我悲伤呢?你为何不来安慰我?” “你会有悲伤我难信,不过你让我安慰你,莫非是要我也送你女人么?” 白成风赶忙点头道:“对头对头!我要你宫殿床上睡著了的那个女刺客!” “她?”燕青抿了抿嘴,“说起她的事情我还未找你算帐!” “算帐?我可不欠你的帐!” “可你作为我的护卫竟明目张大的放任她来杀我,且还是偽装成了你的模样,你没尽责难道不是帐?” “呃……我是故意的……” “对,你故意喝了她给你的温柔酒,你醉了,然后你还把你的佩剑,腰牌,乃至我的所有信息都告诉了她,好让她来杀我。” “她太漂亮了……”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你总会死在女人手上!” “她不是没杀著你么?谁能杀得了你?再说你不也对她感兴趣了?” “我对她没有一丝兴趣。” “甚好甚好,那我去將她抱走了,嘿嘿……” “鏘!”三尺青锋剑出鞘!是燕青的剑,藏在他的袖中。 剑横在白成风的脖颈前。 “你可知道我是怎么发现那女刺客的假扮的?”燕青冷声问道。 “因为我的气质她模擬不出?”白成风斜眼惊恐地望著薛青,他要咽口水而在瞬间燕青剑锋偏上,他用剑身拍了拍白成风的脖颈道: “因为她是女人没有喉结,还有——倘若以后有人用剑横在你脖颈上时,不要咽口水,否者自食其果……当然了,你是女人到不用害怕。哈哈……” “鏘!”青锋收入袖中无踪影。 白成风便撇嘴便抹脖子:“我看你八成是对那女刺客有意思了。” 燕青咧嘴一笑:“不错,的確有意思,不过此意思非彼意思。” “你到底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这个女刺客身上有我感兴趣的东西,至少她这次刺杀给我带来了些可观的信息。” 白成风大惊:“不会吧?她就亲了你一下,你就知晓她的信息了?” “你脑子里成天想的都是什么?”燕青倍感无奈,隨后他右手反掌,那柄涂毒的短刀出现在他手中:“所有的信息都因为这柄短刀而起——儘管杀手偽装得再好,她武器的信息绝对隱藏不了。” “因为没武器就杀不了人!” “没错,这柄短刀的打磨和锻造不像是十二城所有,上头的毒虽未去查,但我断定这等无色无味的剧毒绝不会是中原所有,还有那女人的武艺也不像是十二城哪家所练……我怀疑,她是个外族人,”燕青顿声又看刀:“杀我的人很多,但大多都是十二城中的刺客,外族人?我实在想不出会和哪个外族人结仇结怨。” “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白成风一改嬉笑变做严肃,他反手一块腰牌出现在手中:“你可认得这块令牌?” 腰牌墨黑色,木质,其上只刻了一个字:“蜀” “蜀山?”燕青深吸一口气,那是一段已忘却却又歷歷在目的往事。 白成风道:“那个女刺客在三月前便已来到白云城计划,我逆时调查顺藤摸瓜,最终被我查到了她如今所居之地,在她房中我搜出了这块『蜀山』的令牌。” 燕青取过蜀山令並將它放在鼻尖嗅了嗅……过后他点头確认,不错,这令牌上的女子香就是那女人的。 “白成风,你怎突然变得如此勤快了?还会主动替我去调查?”他突然打趣道。 白成风叉著腰轻哼道:“切,也不知谁方才还在怪罪我擅离职守——这可是城主大人被刺杀一事,这么严重,我这做侍卫的怎能不去查一查?” “所以你就只查到这块令牌?” “查到这块令牌足矣,剩下的你独自推理其缘由便是了。” 燕青轻声小嘆,往事不过两三年,何须推理呢? “白云城西南方便是蜀地,那个地方物华天宝,若不用岂非是暴遣天物?所以我灭蜀山各部落是明智之举对吧?” “战爭及杀戮,並没有对错。蜀地蜀道攀登难於青天,易守难攻,若以后溃败那里必定是后勤保障,得之,得天下巩固三分。” “也就说这个女子是蜀山的余孽?” “是了,蜀山部落而存,只清除了大片,还有些小部落躲在了深山中,不远边境还时长发生打闹,但多是不痛不痒,无需在意。” “那这个女子可背负了不少族人的希望,难怪她这么恨我……” 白成风深吸口气,他极认真地瞧著燕青道:“玩笑归玩笑,这个女人是带刺的,她对你的恨你心中明白,所以关係你自己拿捏。” “哼!” “哼是什么意思?” 燕青闭上眼,他不想说得话永远不会和別人透露半个字。 “算了,我走了,去北方一趟。” “去北方做什么?” “你不想让我去?” “自然,少了你,同等少了左膀右臂,我还想再差你去帮我杀几个人。” “你总有杀不完的人,齐冥与南宫书就要归来,你叫他们去帮你杀。” “喂,你到底去北方做什么?可要小心,北方同有七城,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我可保护不了你。” “去北方……看雪。” “看雪?我们这儿也会下雪,你为何偏——” 燕青话还未完白成风便隨著清风出现在古道的那头。 南北方都有雪,但哪里的雪都不同。燕青仰著头望天,他在想,白云城的雪何时而飘? …… 第三章 乱世沧桑英雄 得到的是美梦,失去的是噩梦。 日有所失,夜有所梦,所以这梦……是噩梦! 虞雨儿失去的东西用一百根手指也数不完,她这场梦能涨得脑壳疼,於是她满头大汗,嘶吼连连…… “不要……不要……” 她挣扎在床,踢开被子,扯下床帘,可即使这样她依旧沉浸在噩梦中,她很想醒来,可她的心却似乎被梦魘锁住了一般! “跨——”燕青推门而入,他左手抬著一壶酒,右手则提著一记食盒。是送饭来了。 他瞧著床上挣扎吼叫的雨儿,皱起眉,於是他放下食盒与酒便坐在床边,他並未急著叫醒雨儿,他瞧了又那么久,在雨儿稍稍平静后他才伸出一根手指在其眉心轻轻地点了点。 这一点瞬时將雨儿从噩梦中拉了回来! 她猛然睁开眼,眸子里是极恐与悲伤与仇恨! “你做噩梦了。”燕青轻言,他只是想告诉並安慰雨儿,你只是在做梦罢了,是假的,不存在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思是思失去的东西,而失去的大多都死了,所以才会恐惧与悲伤。 但最重要的是为何失去的东西会死,那才是噩梦最魘人之处,它詮释著什么是血海深仇夜夜思! 雨儿呆愣地望著眼前这美好的一切,温馨的四周,暖和的床铺,还有一个坐在床沿看似温柔的那么一个男人。这不就是所有女子想要的归宿么? “你饿了么?”燕青又问。 雨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我给你带了饭菜,还有酒,烈得很。”燕青將她从床上抱起,再轻轻地放在桌前的椅子上,过后他开始取出食盒中那勾人食慾的饭菜,他边摆边言: “你且看看这些菜是否和你胃——” “我渴了,我想喝茶。”雨儿突然打断他的话。 “我从未给谁斟茶倒水过,特別是女人……你是头一个。” 他转身,洗茶,沏茶,泡茶,斟茶,最后亲自送到雨儿的嘴边:“不过解渴的茶水罢了,粗糙了些,小心烫。” “好!”雨儿接过茶,她打开茶杯,她用唇抿了一口,的確好烫!但!烫完全不影响她出手杀人! 她丟掉了茶杯並握住了茶盖,茶盖是一把不锋利的刀,但力道够一样人杀人! 她持著茶盖瞬息割向燕青的脖颈! “你就这么想杀我?”燕青不看她,只是隨手一抬打掉了其手中的茶盖。 “刺啦!”茶杯落地,茶水散落一地。 “啪嗒!”茶盖撞倒在墙,粉碎! 两声响几乎同时发出! 雨儿不服,她先持起地上的碎片又杀,她就是有这么恨眼前这个人! 但她还未低头一柄短刀已横在了她白皙的脖颈上。还是她那把涂了毒的短刀…… 刀上的毒已被清洗赶紧,刀身雪白如镜,照著她的狼狈的模样,同时还反射著燕青悠然的神色。 她现在才知道实力的悬殊,杀人?简直是可笑又可悲……他不过是在戏弄自己。於是她咬唇抽泣又吶喊: “士可杀不可辱!” 她要壮士断腕,自己抹上那短刀的锋! 燕青惊大瞳孔,这並不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於是他甩手短刀脱手而出,飞刀快如疾风——“鏘!”嵌入石墙三分! 好强大的內力! 燕青发怒將雨儿规规矩矩地按在椅子上,他呵道:“你可知方才飞刀若是换了別人,你的脖子早已开了一条口子!” 雨儿眼睛瞪得血红,泪像极了血:“你是在说你很强?你是在显摆白云城很强大?” “我若不强,我就会死;白云城若不强,白云城就会崩。” “畜生!魔鬼!人屠!”她破口大骂愈演愈烈,她疯狂挣扎又抓起燕青的手臂便一口咬了下去。 这六个字可算是折煞了燕青的魂,他愣著眼眸任由雨儿撕咬,血很快顺著他的手臂流了下来,一滴一滴地滴在他心中。手在滴血,心也一样。 乱世之中沧桑了谁?沧桑了英雄。 他唯有一嘆:“从人有了意识开始,弱肉强食便是生存的法则,乱世之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又怪得了谁?这又怎么怪了我?” 雨儿咬得紧,她將所有的力量都用在了牙齿上,燕青怎么甩都甩不开。 “你牙难道不疼?” “我要咬死你!” “那你可要再用力些,否则只是伤些皮肉,连筋骨你都咬不断的。” 雨儿的確没了撕咬的力气,茶还未凉她的下巴便发麻得再也掛不住,最终她竟自己鬆了口。 燕青却只是甩了甩手臂,相安无事,他反嘲笑道:“这下好了,下巴麻了,力气也咬没了,最重要的是肚子饿了,但你却嚼不动任何东西了……” “皮这一下你很快乐吗?!” …… 第四章 女儿膝下也有黄金 “你別隱瞒了,你是蜀山的人。” “我不是。” “你明明就是,你只是不承认。” “我绝不是,我和蜀山一点关係都没有,我甚至未听过蜀山这两个字。” “所以你用了蜀山的巫术易容,然后你还用了巫族特製的涂毒,你还有著蜀家女儿的模样,皮肤白,个子矮,性格火辣……你还怎么解释?” “解释不了,我无法对牛弹琴。” “可是我都查出来了,查得一清二楚。” “你不可能查——” “啪!”那块蜀山令被燕青隨手丟在了桌上,这下子雨儿哑口无言。 燕青斟起一杯酒,不饮反而笑:“你显然不是个称职的杀手,因为你说谎的时候眼睛会不断地跳动!” 雨儿避开燕青的视线,她还要辩解:“那不过是跳动的火光晃了眼……” 燕青笑著把杯中酒喝完,他放下酒杯,大袖一挥,一股內力透体而出! 屋中没有起风,因为雨儿的髮丝並未飘摇,但,灯全灭了。 “现在灯灭了,你再说句慌给我听,让我瞧瞧是否如你说得那般。”燕青托起她的下巴想看个究竟。雨儿也聪明得很,她索性闭上眼,她不看別人,別人也不看她。 “你什么都瞒不过我,別说是我,就是我的几个手下你都瞒不过,譬如你易容的白成风,”他放开了雨儿並再倒了一杯酒,他將酒推至雨儿面前又道:“我,燕青会活到今天,乃至將白云城壮大到千里疆域,呃……其中的原因很多,一时说不完,但绝不是你们蜀山能揣测得了的——现在,我要你喝了这杯酒!” “我绝不可能喝你吃你的一点东西。”她闭眼又闭嘴。 “信不信我威胁你?” 她闭眼又闭嘴,现在她又用手將耳朵蒙了起来。 燕青好笑地托著腮,他悠然道:“你若不將这桌子菜吃完,我即刻便下令出兵將你们蜀山夷为平地,君子一言,八匹马都追不到,所以我说到做到。” “呸,你放屁!”她睁眼开口还鬆开了手。 “你原来听得见,”燕青將饭菜推进了一些,“那你还吃不吃,喝不喝?” “大言不惭!蜀家万水千山,凭你们就想攻上去?只要巫族团结一致,你们休想再近深山一步!” 燕青当即便用手敲了三下桌子並唤:“来人。” 眨眼之间,房中竟现出了三个黑衣人,门窗未开,他们从哪儿来?形同鬼魅么? 他们单膝而跪,异口同声:“城主,有何吩咐?” “传令下去,从李子口开始直至上清关,填流油放火烧山,要烧个精光!再绕边关堵住蜀山一脉尽头,迴转下流大石坝开始修闸,修不好便用火药开山滚石!堵住下流之江,过个半吧年,水漫蜀山!”说到这儿他故意顿了顿,再看雨儿的脸色已变得铁青。这时他又將饭菜推近了些许:“我的话还未说完,可我的话若是说完,他们必会告退传令,到那时大火能烧到大西北,洪涝说不定能淹到白云城的城墙外,你怕不怕?” 雨儿怎么可能不怕,她若是不怕脸怎会青得发紫。於是乎她很自觉地便拿起碗筷开始吃著桌上的饭菜…… “这不就对了?还废我那么多口舌。”燕青也准备拿起碗筷一同吃,可他才端起碗——“啪!”雨儿的碗却落在了桌子上。 “嗯?” “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的家乡……”她嘴中的饭菜还在咀嚼,不敢吐出来,却又吞不下去。 燕青沉默,不知为何心中却隱隱有些疼,他多想对眼前这个可怜的女子说:我不过是开了个玩笑,並没有別的意思…… 可城主是不能说这些荒唐的话的。 “只要你肯放过我的族人,你要我做什么都愿意!”她妥协泪雨如下,弹开椅子,软下身子,她就要下跪。 燕青剑眉紧蹙,他赶忙用脚將雨儿双膝抵住,双膝並未落地,就不算跪。 “男儿膝下有黄金,说的是男人的尊严——尊严谁都有,女人也有,黄金都比不过,所以你该咬紧牙关忍下去,为了你的尊严,你们族人的尊严,哪怕是死。” 她笑,特別是在那苍白的脸上,青丝似白髮,好淒凉与悲伤,“呵……城主大人实在说笑,雨儿在您面前连死侍都不如,你要我生我死不了,你要我死我绝不可能再多喘一口气,可你呀,还要火烧我的族人,你要水淹我的家,这不是要我生不如死么?” “你先起来再说。”燕青想將她扶起,这误会一定要解释! 可雨儿已没有力气再站起,她顺势软倒在燕青的肩膀上,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几字: “燕青,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言毕她昏死过去,悲痛欲绝。 …… 第五章 蜀山十二绝绣 初冬,还未飘雪,天寒,大雾连连,不是清晨,过了黄昏时刻。还是那俯瞰天下的城墙。 燕青今日终於肯披上稍厚实些的袍子,他並非身冷,他的心寒。 世上就有这么一种人,他们掩孤独於心,化冷淡於行。於是他们一人看江湖,只身在武林,望断天涯论云烟,寄语给明月风雪听。 孤独的心都是易碎的,孤独的人是易燃的。 “剑从何来?” 他自问,抽剑,破空断清风! 他收招,左手剑,右手抚剑,剑闪过一丝芒,芒亮在他眼中,这一亮看尽了他眼中的孤寂! 只有孤寂的人才配拥有绝情的剑,此剑唤作——悲流梭! “所以我看不见风雪月,原来我是个绝情之人。”他將剑回鞘。 “来人。”他又轻呼。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人很快就来了,三个黑衣人,无时不刻,形影不离。 “我要问你们一个问题,並不是杀人的问题。”他先买了个关子。 三个黑衣人很是疑惑,他们互相看也不知为何,只听一人道:“城主,我们只会杀人,只会杀人的手法和计谋,城主比我们还会杀人,確实没什么可以回答您的问题。” 燕青摇头:“可你们也是男人,男人都离不开女人,所以我想问你们,怎么討一个女人欢心?” “银子!” “银票!” “胭脂水粉,珠光宝气,冠上明珠,锦绣华服……” “行了行了,下去吧……”燕青掐眉失望,他在想,若是南宫书回来了,他一定有法子討女人欢心,他能让所有女人都爱上他…… “遵命。” “慢著!”他突然眼睛一转吩咐道:“你们下去给我挑全白云城最好的胭脂水粉,去寻方圆百里最好的珠宝珍饰……至於锦绣华服,你们可知哪儿的衣服好看?” 一人答:“稟城主,那夜夜笙歌的青楼中,其妓衣著百媚,那里的衣服怕是我见过白云城中最好看的衣服了。” 一人应:“极对极对!楼中明魁曲姑娘,一展盛世牡丹袍,不动舞姿也顛倒眾人吶……” “哦?你们倒也是风流人物,竟將青楼妓馆摸得如此透彻,”燕青抿了抿嘴又问,“那製衣的女子作坊是哪家?” “稟城主,那女红是白云城西的丹华作坊,號称是蜀山十二绝绣,字字绣天下,针针撩人心。” “原来是蜀绣……” 她是蜀人,定会喜欢! “好!就请那丹华女红赶製一件凤凰云袍,我只给她们三日的时间,若让我满意便大赏,若过了时间我要大惩!”言毕他傲然一笑,甩袖转身而去, …… 三月的风,六月的雨,九月的落叶冬月的雪。 三日后,大雾已过,天暗,飘雪前夕。 雨儿连做了三天三夜的噩梦,唤过六十七次大夫,换过二十五位大夫,全全束手无策! “城主大人,令爱並非得病,她的现状已不是梦魘所致,而是心魔作祟。” “那唤醒!唤醒她!”燕青从未这么焦急过,这是白云城最后一个大夫,治不好,唯有看她死! “唤不得,唤不得,將她的梦打断便是击碎她的心,那样她才会不醒而逝……老夫束手无策,城主另请高明!” 大夫捲起药箱又要走——燕青却勃然大怒,他袖中剑出,光一闪,剑锋切断了大夫手中的药箱,他破口大骂: “二十五家都號称妙手回春,可没有一人能救她的命!要你们何用?” 大夫不动声色,他弯腰拾起地上散落的药箱捧在怀中,他抚须摇头突问道:“城主大人,你可知世上有一种人神仙也难救?” 燕青手中剑颤抖不止,他也许知晓那是什么人,可他还是想听大夫怎么说。 “求死之人怎么救的救不了,你又何必难为她呢?” “鏘!”剑落地,入地三分,嗡嗡作响。 “罢了,你走吧。”燕青心伤,他恍然醒悟,他能要人死,但要人活过来,好难。 …… 时隔三日,暗无天日,寒风凛冽,大雪將至。 雨儿的脸上已毫无血色,她的呼吸甚至不知从何寻匿,但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她油尽灯枯之时,她睁开了眼睛。 清明的瞳孔,求生的神色,那是死后重生的希望。 她就这样睁著眼,她不敢眨眼睛,因为她害怕闭上眼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她的大仇还未报,她的族人正在水深火热中,她还不能死! 她就这样坚持著,也不过了多久,终於有两个婢女开门走了进来。 “大人也真是的,夫人哪儿喝得下药?非要麻烦咱走一趟。” “嘘……你小声些,难得见大人如此中意一个女子,谁捨得她就这样死了?” “唉!夫人又年轻又美丽,就这么死了,我都觉得可惜呢……” 她们一人端著盆水,一人则捧著一碗汤药。端水的才將盆放下便瞧见前边药碗落地—— “啊!” “哗啦!” 人惊呼,药碗落在地上,汤药撒了一地。 “怎么了?” “夫……夫人她……她醒了?” 无论是谁在突然瞧了一个睁目的人都会被嚇一跳,她们更愿意相信那是死不瞑目! “夫人的眼珠在动,她是醒著的……快,快去稟告大人——” 二个婢女转身要走,但这时雨儿却突然从床上爬起,她更不从哪儿来的力气,她三两步便將婢女拦下,她挥手『啪啪!』两下就將她们打晕在地。 不能让她们去报信,否则燕青一来她绝对走不了……其实她现在也走不了,方才的迴光返照已力气用尽……她双膝一软摊到在地,於是她开始爬,爬呀爬,直到信念也用尽后她终於爬也不爬不动。 这时那种將死的恐惧才算衝击脑门,信念不管用,身体不爭气,除了死还是死。 “谁来……救救我……”她呼唤声如细蚊。 “咵——”突然门开了! 她只瞧见一双褐色的靴子,然后……然后她又晕了过去。 …… 这次她开始做起了美梦,她梦见一桌子的美食,於是狼吞虎咽的吃,她要在梦中將七天的食物都吃回来! “嗯……好香……”她咽了咽口水,抽了抽鼻子,动了动眼珠,最后睁开眼。 桌子上摆满了热腾腾的美食,碗筷也摆放得整整齐齐。 这不就是给我准备的? 这房中再也瞧不见第二个人,这时她脑中又生一计,赶紧吃完恢復力气,然后逃离这个地方。 於是她掀开被子起床,可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只穿了一件睡前的薄衣。 没有衣服怎么逃? 她开始四处寻找,终於她在床头发现了一件已准备好的衣服。 “这件衣服……”她拿著衣服轻轻一展,金凤浴火栩栩如生,青丝流边掛两三行红纱…… “阿妈的蜀绣……”她回忆,於是爱不释手,所以她含泪穿上这一件衣服,三行红纱是巫族圣女的標识,究竟是谁那么懂她的心? 在哭了两个呼吸后她毅然抹去泪,现在最紧要的事是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於是她哽咽地咽下了那一碗米饭。 哭过了,吃饱了,终於有了逃离的勇气! 她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出,对於这里她是陌生的,必须万分小心—— “不对,得偷他些东西,再怎么样让他损失些!” 她又转身回房开始寻找,找来找去又在枕头旁寻到了一个包裹,包裹里正整整齐齐地放著一排金元宝!闪闪发亮! “不拿白不拿!”她將包袱绑在身上,走之前她心一狠,挥手便打碎了屋中那盏琉璃灯——“哼,烧死你……” 火势越来越大,雨儿也逃得越来越远,燕青並没有追,他静静地望著那只浴火重生的鸟儿,也许外边的天空才能让她活下去。 “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他反手一剑,剑气横生,屋中的火势被剑气瞬时破灭,他收起剑转身离去,孤高,英雄无情, “兴许她又是个陌路过客。” …… 第六章 白云城飘雪 冬月,天地萧瑟,苍茫八百里,到底多久才能等来那第一场雪? 燕青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他也有犯愁的时候,冬,有年的味道,是团圆的气息。他赏不来这气息,孤独的人见不得別人热闹,而在他眼中看到的却是白云城万家团圆…… 每当他不知所措时,他会独自一人在城楼上抚琴。他的琴艺是小时候与一位青楼里的琴师所学,琴师的琴音很悲,以前他总是学不来,而如今他长大了,他也变成了如琴师一般孤独的人,他的琴音却要比琴师当年还要悲。 在城墙不远处有一棵树,它枯得已看不出它到底是什么树,树光禿禿的,树枝上只有最后一片枯黄的树叶。 那片树叶不只为何这么顽强,它不想辞別…… 可,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顏辞镜辞树。人总要別离,人总会老去,千年木即將枯萎,顽强的叶也就要落下——突然间一声琴音,它好似一把刀,准確无误地打在枝头。 落叶已成了必然。 它还是辞別了这枯萎的老树,並不是这音刀要了它的命,只怪那琴音太过悲伤…… 琴音带走了树梢上的最后一片落叶,同时也带来了冬月里的第一片雪,开始的雪並不大,但它却准確无误地落在了燕青的眉宇之间。 燕青站起身,他深深地嘆下一口气,那片雪在他眉梢融化,不知为何,冷得他心头髮颤。 “下雪了。” 落雪千寒,小雪在前头引路,很快的白云城上空便飘起了雪絮。 风吹絮,万里白沙,白云苍茫,谁主沉浮? “我主沉浮!” 他大袖揽飘絮,而当欲转身离去之时,忽然间一阵渊远萧瑟的萧声从远方传来—— 有人来了,是熟人。 燕青淡笑一声又坐在古琴旁,琴上已落满了白雪,他不吹雪而是勾弦而弹! 一弹,雪起三尺!音未变,但音刀却想要破开萧声斩向那奏萧之人! 高手之间的对决不再取决於刀剑,琴簫看似在雪景中合奏,实则却在暗中对抗! 这一对抗整整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微观一见雪还在下——宏观一瞧,至琴簫合奏的那一刻起,雪就再也未落过地! “啪啪啪……”一阵掌声从雪中传来,萧停了,琴自然也停了,空中留恋徘徊的雪也纷纷散落在地。 南宫书的衣服很白,白到胜过空中的细雪。他是踏雪而来的——不是踏地上的雪,而是空中的雪! 燕青的笑从未落下面容,因为南宫书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 “你若將头髮染白,必定能与天地共色。” 南宫书的速度总是那么快,抬头他在十里外,眨眼间他却来到了你的面前。他是个很有魅力的人,身上也总有一种特殊的气质,言不出更想不出、 女人见了他都想著投怀送抱,男人么……就连男人也喜欢他这样的男人…… 世上怎有这么完美的男人? “啪!”突然撑伞,是南宫书撑的,他轻声道:“头髮染白很简单,不撑伞便有了。” 燕青苦涩一笑,他指著自一头雪絮道:“你就一人撑伞?可別忘了我还在雪中。” 南宫书突然转过身,他可没有要借伞给燕青的意思,只听他说道:“我绝不可能和一个男人共同撑伞,况且与你雪中白头的人不可能是我。” 雪中白头?不就是这场雪下的意义么?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燕青起身与他同赏白云外的飘雪,雪越来越大了。冬月的白云城很奇怪,从飘雪的那一刻开始,天总是灰濛濛的,昼不见日,夜不见月。 “昨日。” “齐冥呢?” “也是昨日。” “那他怎不来见我?” “因为他没脸来见你。” “失败了?” “不仅失败了,还受伤了。” “失败了,没死已是万幸。”燕青言不由衷。 “你是在替他感到惋惜,还是觉得他不中用?”南宫书话有深意。 燕青心中一紧,误会了,南宫书误会他的话了——“我……对不起你们,十分对不起。”他的眼中闪烁著泪光。 “嚇我一跳!”南宫书先是倒退两步,他不敢置信地望著燕青:“白云城主竟会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分量太重太重!” “你少贫,我不过是觉得亏欠了朋友许多年,以后我每隔几年都会说一次——” “哈哈哈……笑死我了……”南宫书將伞丟下城墙,他捧著肚子眼泪都笑出来几滴。 “你笑什么……?”燕青却红了脸。 南宫书抹去眼泪,他强忍住笑:“燕青,才几月不见你仿佛变了一个人?” “我变了?我没变。”他摇头反驳。 “你变笨了!我隨口一说你便会相信,你真认为齐冥会失败?他要杀的人难道还活得成么?” 燕青挤眉:“是我要杀的人好么?” “那倒是,你要杀的人也活不成。” “那他怎不与你一起来跟我交差?” “你绝对猜不到他去了哪儿!” “他又去佛前懺悔了?” “不不不,我们这类双手沾满鲜血的人,佛主是不会饶恕我们的。” “他该不会是在睡觉耽误了时间吧?” 南宫书拍手叫道:“嘿!竟让你猜对了!” “我瞎猜的,我不信,谁都会赖床,齐冥绝对不会。” 南宫书摇头道:“你要信的,因为他昨夜去了青楼,喝了一夜的酒……” “那我就更不信了!男人都喜欢温柔乡,齐冥——” “齐冥也是男人,兴许他有了喜欢的女子。” “青楼女子?” “你对青楼女子有偏见?” “妓,女自然有偏见了,我不如你们风流。” “妓分艺妓与娼妓,抚琴吹簫起舞是艺妓,陪吃陪喝陪,睡的才是娼妓,娼可无艺,艺绝不是娼。” “呵……风雪月之地还会有洁身自好的女人?你信?” 南宫书眼睛一转:“我不信,但齐冥信。” “好,那今夜就去青楼瞧一瞧齐冥相信的女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你分明就是想去找姑娘,何须找藉口?” “……” …… 第七章 不一一样的青楼女子 因为烟之地,所以风雪月,就是这栋楼,隔著很远便能闻见其中的酒欲气息。 每个繁华的地方都该有供人消遣的地方,譬如说赌坊与青楼。如今世道依旧延续著男尊女卑,大多数的钱財都掌握在男人的手中,当然了挥霍也是从男人的手中挥霍的,所以赌坊和青楼才这么经久不衰。 燕青权与钱都不缺,但他却是个很小气的人,值得的地方一掷千金,不值得的地方他一毛不拔。 白云城的夜,天上的雪又下了两三片,可地上的雪却堆积了两三层。 雪夜少有人出行,因为大雪堵住街道。但有个地方却是男人们风雨无阻的地方—— 柔情枕上眸,心心雪月楼。 总之再美好的诗句也掩盖不了它是青楼的事实,但无可厚非的是,这里就是男人们的天堂,有酒有肉还有女人…… “这街上的积雪为何不扫?叫人怎么行路?”燕青一路走一路责备,他又摇头道:“我现在才反应那套马的伙计心黑,就一把草料怎要得了十两银子?……” 南宫书耸了耸肩:“此时是夜,秉烛扫雪难道浪费灯油么?巡城的將士明早便会清理道路的,还有那套马的伙计是个聪明人,穷人一把草料十文钱,富人十两银子要得起,我们也给得起不是么,水涨船高,城主大人……” 燕青捫心自问:“我?像是富人么?” 燕青只穿了一件素袍,单薄又寒酸。不过有的人就是那样,无论你怎么看他都不像是穷人。 南宫书摇头不语,他懒得再回答这么愚蠢的问题,一个人是否富有是看他的腰包鼓不鼓。 有的穿著富贵却囊中羞涩,而有的人穿著平凡却腰缠万贯。二者的区別就在於,后者不仅可以穿著富贵同时还能腰缠万贯,而前者却只能二选其一。 “我们到了,这个可恶又可爱的地方。”南宫书揉了揉鼻子,他仰头望著那三层楼高的,灯火透明的雪月楼。 燕青板著脸:“这里除了可恶之外毫无可爱之言。” “那你为何不派人封了这里?” “我……”他哑口无言。 “如果封了白云城的所有青楼妓院赌坊,那么白云城会变成十二城中最穷的一家。” “不提不提……我回去了……”燕青恼得不知所措,他明明做得到却不敢去做,就眼睁睁地看著这一个个城市毒瘤,无可奈何?…… “哎,你別走啊,来都来了,进去喝两杯!”南宫书拽著他不让走。 “我不去!我绝不会在里头上一两银子!”燕青就是这么拗。 “呃……你的银子最后还是会经过多道流程装进你的腰包,你何必这么小气呢?” “这並非小气不小气的问题,我——” “走走走,我请客,我请客可好?再说你来不是为了齐冥么?——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你心中有明月,又怎会装得下星星?” …… 最终燕青还是妥协了,这是他第一次进这龙蛇混杂的地方。 外边寒风飘雪,里头却温暖得让人流汗,不得不说这里头流的汗都带著酒色味道。 全是姑娘,浓妆艷抹的,淡雅描眉的,红肥绿瘦的……但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风姿卓人,丰乳肥,臀,三分带著笑,七分是嫵媚。 刀剑是凶器,美酒是凶器,这些女人也是凶器…… 燕青捂著脸面小心翼翼地躲在南宫书身后,他怕兮兮的,不知怕什么。 “燕兄燕兄,你將自己藏著掖著做什么?”南宫书取笑的同时还將燕青给拽了出来,他又道:“你怕人认出你么?你放心,这楼中除了我之外不会再有人认得你的。” 燕青侧著脸咬牙道:“我是怕他们记住我!” “人不风流枉少年,少年都风流,我们这些老男人要更风流才是!”南宫书只手指天,他大唤一声道: “酒来!” “公子,酒来了!”很快酒就来了,杯中酒,手中杯,女人手中的杯,是个传酒的,娇滴勾著头的姑娘。 “来,餵我喝!”南宫书矮下身子张开嘴—— “这位公子误会了,婢不过是传酒的侍女,不陪酒也不会敬酒的。”她欠身致歉,酒杯里的酒迟迟也未送进南宫书的口中。 “嗯?倒是个有趣的女子,”南宫书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今夜的第一杯酒我就要你餵我喝!” 燕青终於是看不下去,他一把拽住南宫书的手腕,嘆责道:“你怎能强迫一个女子餵你喝酒?” 南宫书抽了抽动弹不得的手,他只好將女子的手鬆开,女子的手一个禁不住杯子也从而滑落—— “啪!”酒杯碎了,酒撒了一地。 “酒洒了你知道么?”南宫书无奈道。 “酒洒了再斟一杯,我敬你可好?”燕青鬆开南宫书的手,他打发送酒的女子走。 —— 这酒杯落地的动静並不大,但两个男人对峙的声音却大得出奇,看热闹了,所有人都在看热闹! “哎哟,碎碎平安碎碎平安!”那是一声嫵媚中带著的风情的言语。 一个中年美妇走了过来,年岁老了,但风韵犹存,她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个狐狸精。 “秀儿,这是怎么回事?酒杯怎不小心落地了?”梅娘责备一旁低头的女子,这酒杯的確是从她手中滑落的。 秀儿咬唇道:“梅娘,这酒杯是公子——” “妮子又说错话了,公子永远是无错的,错的就是你!”梅娘的言语可尖锐了,秀儿被她这么一呵斥硬是嚇得跪了下来。 “是秀儿的错,是秀儿的错……” “知错了那还不快给这位公子赔礼道歉?还用我教你么?” 秀儿勾著头也不敢看南宫书,她跪著走至南宫书的跟前,她才要磕头道歉—— 燕青怎么捨得让这个姑娘磕头?南宫书就更捨不得了。 所以燕青想去扶,但南宫书更快了他一步。 “秀儿姑娘怎有错?错的是我,大错特错!”南宫书轻轻地將秀儿从地上扶起,他的眼睛愧疚成了孩子。 “公子知错了就好……” “妮子,你又说错话了!”梅娘大怒道。 “我——” “哈哈哈……有趣有趣!”南宫书已笑得合不拢嘴。 梅娘看见的笑可不是笑,她赶忙上前歉道:“都是梅娘管教无方,这闹的笑话实在是——” 南宫书笑著扬手道:“罢了罢了,都各自散去吧,不过一场闹剧,我哪儿能与一个姑娘计较?” 客人能作罢自然是最好的,很快的看热闹的人又开始吃喝玩乐,一切如常。 青楼里的闹剧一向很多,有的为姑娘大打出手,有的则是撒酒疯,这也是一道乐趣。 “二位公子有些面生呢,可不是雪月楼的常客吧?”梅娘这才上前招呼道。 燕青赶忙道:“不是不是,我从未来过这里,这是头一次……” “哦?还是头一次,那梅娘可要替你找个好姑娘!” 南宫书这时却替燕青拒绝道:“找姑娘先是不忙,我们来是找一个朋友的。” “敢问二位公子的朋友是哪位?” “齐冥。” 梅娘含笑一指那三楼左上方的一间雅间道:“喏,齐公子就在那里头,也不知睡醒了没有,昨夜他可喝的不少……” 南宫书瞟了一眼那房间也点头道:“好,我们自去寻,梅娘先去忙著招呼其他客人吧。” “好勒!”梅娘应了声便要拉著一旁的秀儿欲走—— “等等!”南宫书忽然唤道。 “嗯?公子还有何吩咐?” 南宫书一指梅娘身旁的秀儿道:“我要她再送一壶酒到那三楼雅间,只要她,不要別人。” …… 第八章 欲擒故纵 三楼可不是寻常人能去的起的,这里一席地位一块金,而齐冥却在这里喝了一天一夜的酒。 “他怎么这么有钱?”燕青迟疑道,他与南宫书都站在门前。 南宫书抿嘴道:“听说他为得到南相候的信任故意替南相候杀人,赚了不少钱呢。” “那他该。” “本来就该,不等死么?杀手就应该瀟洒些。”南宫书说著便一把將门推开。 “人呢?” 房间里好像……有人的,房间里没人,但床上却躺著一个褐袍男子,他酒醉得太急,甚至连袍子都来不及脱。 “叫醒他么?”南宫书走进屋问道。 “不如用茶泼性他来得更快,这样还帮他醒酒了。”燕青来到桌前斟起一杯茶——“嘖嘖,还是热茶,这可够他喝一壶的。” 南宫书苦笑著坐下道:“你该不会真的要將他泼醒吧?” 燕青也笑了,这杯热茶他是给自己喝的,他將茶水一饮而尽,过后才道:“他若要醒早就醒来了,他要是不想醒来就是在他脸上撒尿他都不会醒来的。”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他若是连房间进来两个人都不知道,那他可能早死了几百回了。” 是的,杀手是不能醉的,同样更不能睡,因为很多人不谨慎的人都死在了梦中! 燕青这才长舒一口气嘆道:“唉,这里真是个清净的地方,就是空气也清醒的多,贵也有贵的理由。” 南宫书却指向右前方的窗户道:“知道么,站得高看得远,在雪月楼也一样,站得高看美人儿跳舞也看得更清楚些。” 燕青这才发现这房间设计的奇特,几乎每个三楼的雅间都有一个对著楼下舞台的窗子,角度刚好能叫舞台瞧得清楚。 “咵咵——”忽然有人敲门,紧接著有人轻声问道: “公子,你的酒来了。” 是秀儿。 南宫书眼前一亮,他来了兴趣。 “怎么?你又对她有想法么?”燕青冷声问道。 “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你还不懂我么?”南宫书笑著又拍了拍手,他唤道: “进来吧!” “跨——”门被人轻轻推开,秀儿勾著头,双手奉著一壶酒,两个酒杯,她缓步走至桌前利索地將酒壶和酒杯放下,隨后她又勾著头走了…… 南宫书蹙眉,他隨手执起一个酒杯,隨手那么一扔—— “咻!” “咵!” 就在秀儿快要走出门时,酒杯快一步將门给关了起来。 “公子你……” “过来。”南宫书唤。 “公子何意?秀儿说过不陪酒不敬酒……” 南宫书將另一个被子取出並放在了桌上,他有理道:“你不陪酒不敬酒,难道就不替我斟酒倒酒么?” 秀儿迟疑了片刻,她终是缓声道:“好!我替公子倒!” 她就替南宫书倒了,只是倒,倒满杯子后她再也不做其他的动作。 “公子,酒满了,可以放我离去了么?”她低声问道。 “坐下吧。”南宫书將凳子推笼在秀儿脚下。 “秀儿是婢,公子是主,坐下去梅娘又会责备秀儿,公子饶了我吧。”她的语气终於从生硬变成了祈求。 燕青在一旁看不下去,他欲出言却被南宫书一个眼神所打断。 南宫书又直言道:“你坐下回答我几个问题,若让我满意也许我会放你离去,否则今夜,乃至以后都会禁錮在我手中,取捨你自己去选择可好?” 秀儿的腿微微一软只好坐在凳子上,她沉默却已再等待南宫书发问。 南宫书嘴角微翘:“好,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何不肯陪人喝酒?连敬酒也不肯?这不像是青楼女子的所作为,你就这么特殊么?” 秀儿微微扬起头,至少她的眼睛很大很美,她闪烁著真挚的眼神道:“秀儿是婢女不是妓,女,所以不陪酒与敬酒。” “就一次也不行?” “一次也不行!” “又是为什么呢?”南宫书嘆道。 她攥拳怒言道:“因为一次下去公子就会强迫第二次,第三次……久而久之,我怕自己会习惯陪人喝酒敬酒,那样我也沦落成了妓,女,我不想做妓,女!” 南宫书淡下了眸子,他听得出,秀儿是在怪他的逼迫。 “公子可对秀儿的回答满意了?” 南宫书只能点头,是的,他十分满意。 秀儿自觉地站起身,她几步便走至门前,可在门前她又顿了顿,她道:“公子,其实青楼里诸多姐妹都是守身如玉的,她们卖艺不卖身,你们勿要误会了。” 南宫书摇了摇头,他起身一个箭步便从上去將秀儿要开的门所按住。 “公子言而无信!”秀儿侧脸大怒道。 南宫明冷著眼眸:“你若不说方才的那句话我说不定还会放你离去,但现在,你休想走!” 秀儿眼中的怒火烧得旺盛,可她只是个婢女,敢怒不敢言,她咬著牙挤出几个字: “公子,何必为难我一个婢女?” “你不仅仅是个婢女,你还是个特殊的女子,你可知道,男人都有一种通病,越得不到的东西越想要,越反抗的东西越兴奋!” “呵……到头来还是我一个婢女的错,梅娘说得对,公子永远不可能是错的,”秀儿不屑一笑她双膝一软:“公子,秀儿又给你跪下道歉了。” “道歉倒是不用,”南宫明还未等她跪下便將她拦膝抱在了怀中——“今夜我就要你陪我喝酒!” 燕青这时也站起身,他眯了眯眼睛冷声道:“南宫书,你就这么想要这个姑娘么?” “对!今夜我要定她了!”南宫明极度认真道。 燕青摇了摇头,他看见了秀儿看自己的眼神,秀儿希望他能帮自己,可遗憾的是他帮不了一个女人。因为南宫书是他的生死挚友。 莫说是青楼的女人,就是天下的女人,只要南宫书想要,他也会去帮忙寻来! “节制些。”燕青只留下这三个字便走了,顺带还將床上的齐冥也带走了。 在燕青亲手关上门的那一刻,秀儿的心凉了,身体不由己活著又有何意义? …… 第九章 血玉飞花 燕青將齐冥隨意丟在了楼角,他抱著肩冷冷地望著眼下灯红酒绿里的情色男女,究竟是他见识少还是这世道本就如此?欲望就如一把火,它火燎燎地灼烧著这栋楼,可这些人却是那么自在,他们难道不怕玩火自焚? 他摇了摇头正想离去,但这时——“咵!”的一声身后的门开了。 秀儿勾著头从门中走了出来,她瞟了燕青一眼便又低下头,她匆匆离去,不给燕青致歉的机会。 燕青咧嘴又將齐冥抗回了床上。南宫书正独自小酌,他好像有些变化。 “你的心率很快。”燕青走去坐下。 “你怎么知道?”南宫书捂著自己的胸口纳闷道。 “你听……嘭嘭嘭……哈哈!”燕青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他夺过南宫书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他又问:“你快和我说说,她都对你做了什么?” 南宫书缓声道:“她只是和我打了个赌而已,她说只要我看她的脸就不会再对她感兴趣了。” “她的脸有问题?” “不错,你知道她为什么勾著头么?那是因为她的左脸有一块胎记。” “那倒是个很严重的问题,一个女人胎记哪儿都可以长,就是不能长在脸上。就算她模子再好看,也只能是个丑女。但是……然后呢?” “我怎么会对一个丑女感兴趣?所以就放她走了。” “她走的时候一定很伤心,难怪我刚刚看她的模样,失落,自嘲,无可奈何。” “这不就是她想要的结果么?从我这里逃脱,不陪我喝酒,她达到了目的应该高兴才对。” 燕青將酒杯又在鼻尖轻轻地嗅了嗅,他摇头笑道:“南宫书,你总爱撒谎,你分明吃了她一杯敬酒的,还偏偏说没有。” 南宫书斜著眼睛不说话,他想知道燕青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这杯子上有一股香味,淡雅清新,秀儿姑娘浑身都是这种香料,很特別很特別,这杯子上有她特有的香味,她一定用手举起过杯子。而举起杯子后,一定会將酒倒进你的嘴巴。” “你好聪明,你竟会闻香识女人。” “还不止!”燕青又將酒壶举起,他对著壶口又闻了闻,最终他满意道:“真是有趣,看来秀儿姑娘不仅餵你吃敬酒,她自己还喝了罚酒。” 南宫书挑眉问道:“你连她口水的味道都闻得出来?” “闻个屁!这壶口上有她的唇红……你小子,何必为难人家一个好姑娘?” “就是因为她是好姑娘我才为难的,下边那些胭脂水粉我看不上。” “哦?那你看那个姑娘可是胭脂水粉?”燕青用下巴指了指窗外的舞台—— 魁出来了呢,绝色美人,彩绘的披帛,广袖石榴裙,眉间一点硃砂,眼眸清澈如水,烈焰红唇,肌肤如玉……人间绝色。 南宫书瞧著那美人儿抿了抿嘴:“这种尤物若是出来了,那有人就应该醒来了。” 齐冥猛然从床上爬了起来,他的眼眸连一点朦朧都没有,清明得很,他几步便坐在了南宫书与燕青的身边,他招呼道:“你们也来看美人儿么?” 有的人不是不醒,他在等值得让他醒来的那个人。 燕青撇了撇嘴,他拍著齐冥的肩膀郑重道:“红顏祸水,比你长枪还要致命。” 齐冥目不转睛地盯著那绝色美人道:“我不管什么红顏祸水,我只知道我的长枪可以杀任何人,但绝不会杀她!” 南宫书抿嘴道:“我很纳闷你这个成日烧香拜佛的人怎么会喜欢上这个舞女。” “嘘……你们看——”齐冥指著舞台,聚精会神。 美人跳舞了。 笙歌先起,琴簫合奏,舞台突然垂下几方红色的丝慕,它將美人自私地囚禁在中央。 “现在我终於知晓为什么会设置观舞的三楼了——美人的舞蹈只跳给三楼之人看。” 一重舞,血玉飞,美人轻轻地张开手,她手中有一片红色的瓣,如血一般红。 一片么? 不止一片。 她抬著手掌猛然將那片血玉红对空一拋——“唰!”一念开,红开万片,落成雨漫天飞舞…… 有人长嘆,有人相思,更有人销魂,於是她起舞了,三步起,一步动风姿,两步出繁华,三步入红尘,仅仅三步舞又折煞了多少君子心? “你们看出来了么?”南宫书眨了眨眼睛突然问道。 “有什么好看的,想她这么美的女人,站在哪里就是一道让人垂帘的风景,更何况还有瓣的衬托?”燕青可从来没有用这么长一句话去形容一个女人。 齐冥则冷著眼眸,他冷声道:“我看出来了,她在哭。” 南宫书点头道:“她在哭,美人泪,断人肠,她是不是故意的?” “她不是故意的!”齐冥留下这一句话便窜出了窗户。 “他去惹麻烦了。”燕青与南宫书也起身来到窗边,他们倒不怕麻烦,更像是看一场好戏。 齐冥踏著红几步便落到了美人的身旁,他丝毫不顾他人的感受便將美人抱在了怀中。 “又是你?”美人认得齐冥。 “你的舞只配跳给我看。”他又踏著瓣回来了,回来后还掩上了窗,再后来他瞥了燕青与南宫书一样:“你们也不能看。” 燕青和南宫书相视了一眼,他们苦笑著走出了房间。 南宫书靠在门前长嘆道:“他驱赶我们是不想让我们妨碍他,还有个目的就是让我们守住房门口。” 燕青也摇头抱怨道:“美人是大家的,可他却偏偏要私占,麻烦中的大麻烦!” 很快麻烦就来了,这楼中的男人少说有两三百人,再加上看热闹的姑娘们,三楼在顷刻间便被围得水泄不通。 “將曲儿姑娘交出来!” “將曲儿姑娘交出来!” …… (这里补一段,好久才发现漏了一段。) 就像是征討的口號,燕青已被这群人的谩骂憋得脸红,可他又该怎么说?他只好求助於南宫书。 可南宫书早就已经溜走,他竟悄悄地站在了秀儿的身后:“燕兄,你还是快点交出曲儿姑娘吧,省的大家找你麻烦,嘿嘿……” “南宫书,你这廝混蛋……”燕青气得咬牙切齿,一个不够义气,一个专门惹麻烦…… “够了,也不关我的事,他在里头,你们自己去找。”燕青摆手撒气离去,他前脚才刚走,男人们便朝著厢房中蜂拥而去。 “咦?人呢?” “跑了!他们跳窗逃了,快追……” “还我曲美人儿!” …… 一股溜儿的功夫,青楼里头的男人就只剩下燕青和南宫书。 南宫书瞧著那跑远的男人们,他仰天大笑:“哈哈哈……真是有趣,你瞧见了么?这就是所谓的红顏祸水,一个女人足以凉去一栋青楼的生意。” 燕青鄙夷地瞟了他一眼:“你还笑?想让我一人背锅么?你小子可真够兄弟!” “齐冥的脑子聪明得很,拐个女人还不知道挪窝么?这用得了你操心?我看你还是想想怎么解决梅娘开出的价格吧……” …… 第十章 有气节的女子 燕青从一间厢房中走了出来,他板著脸,他的冷麵本就让人觉得不安,这样一来更叫人见了他就跑。 他赶紧下楼只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受了重伤的野兽! “嘖嘖……你的脸可真臭,是不是被梅娘狠狠地宰了一刀?”南宫书就在楼下若无其事地等著他,南宫书好逍遥,左手一块糕点右手一壶美酒。 燕青连瞧都不愿再瞧他一眼,他自顾著朝楼外走去。南宫书吞下糕点並將酒一口喝完,他拍了拍手赶忙跟了上去问道: “你瞧这里就咱俩了,和我说说,了多少钱?一千两?一万两?天吶,莫非是十万两,这黑心的老鴇子!” 燕青並不在乎了多少钱,他对这些银子没有兴趣,最让他不安逸的是暴露了身份。他永远无法忘记梅娘再听他身份时的那个表情,仿佛是在说:我的天,城主大人竟然也逛青楼…… 脸面可比银子重要的多,千金难买的! 燕青一把推开了大门——“呼呼……”寒风就这样无情地吹,打在脸上生割地疼。 大红灯笼下的寒雪不知为何让人心生了惧意,燕青突然犹豫在门口竟不在迈步。 南宫书欣喜道:“嗯?捨不得离开了?那我们再去找秀儿姑娘喝几杯?” “不错,就是要去找秀儿姑娘。”燕青关上门往回走。 “不用去找,只要呼唤一声她就来了,她现在可听我的话了,”南宫书挽起袖子叉腰高声呼喊道:“秦书秀,快出来接客了!” 他这声呼喊迴荡在空旷的大殿中,生怕是让秀儿听不见的意思。 果不其然余音还在绕樑秀儿便咬著唇跑了出来,她敢怒而不敢言小脸憋的红扑扑,她只敢道:“南宫公子,你是记不得话么?奴婢不是妓,女,不接客!” 南宫书只管取笑,他瞧著身旁的燕青閒聊道:“你瞧见了么,这青楼中还是有气节的姑娘呢。” 燕青似笑非笑:“那你可有福了。” 南宫书挑眉:“你什么意思?” 燕青偏头瞧了秀儿一眼,他淡笑道:“我之所以会回来找她,是因为我替了两个姑娘赎身,一个是曲儿,另一个则是秀儿了,这时我才想起,可不能让我的面子白给!” “嚇!”南宫书先是被嚇了一跳,他將秀儿拉至燕青跟前:“怎么?你对她也有兴趣么?你想赎她回去当小妾么?” 燕青白眼一翻负手离去:“错了,我是赎来送给你的!” “这——” “勿要谢我,我说过普天之下只要你们想要的女人我都会找来送给你!”燕青已推门而出,他转身关门再留了一句:“我走了,別跟著我,替我转告齐冥,三日后老地方见。” 言过之后关上了门,关上了门外的寒风与飘雪。 “呃……” 空气开始不再暖和,那是一种你不情我不愿的气息。 秀儿比谁都要吃惊,她惊得甚至认为这不过是一个玩笑,於是他欠了欠身子便欲转身离开—— “哎,秀儿姑娘,你去哪儿?”南宫书抓住了她的手。 秀儿蹙眉抽出自己的手,她勾头低语道:“南宫公子,秀儿不接客。” “我不是说这个,是我那朋友替你赎身的事……你不跟我走么?” “那只是一个玩笑罢了。” “我了解他,他绝不会开这种玩笑,他不是说了么,只要我想要的东西他都会给我。” “你想要我?”秀儿消去的红晕又爬上了脸颊,这话从一个女人的口中显得是那么的露骨。 “呃……”南宫书挠了挠头,他再三犹豫终嘆道:“其实我不想要你,我不过是见你特殊,你越不想我就越想看,哎呀,就是那种——” “玩弄一个婢女,公子好情趣!”秀儿讥讽著又四处环视了一眼,再见著没有梅娘的情况下,她大打出手地给了南宫书一拳。 这一拳比拳绣腿都要让人难受,南宫书挺著胸膛,这到底是曖昧还是泄愤? “你再做什么?”他撇嘴问道。 “我在挽回我今晚拭去的尊严!”秀儿又锤了好几圈,捶得她手都痛了。 “你若再用些力就能替我捶背了,”南宫书玩笑著抓住了秀儿的手,他自顾著拉著她就往楼外走去:“正好我府上缺个捶背的姑娘,不要你也浪费了,所以你就隨我回去吧。” “谁要跟你走?!”秀儿撒开他的手当即便拉开了十几丈的距离。 南宫书莫名其妙地抿了抿嘴:“是我们钱赎了你,就算是要或不要你也应该我来决定才对……你为何擅自决定?更或者说你凭什么拒绝?” 秀儿咬著唇,她的唇间甚至有了丝丝血跡。从卖进青楼做婢女开始她便成了交易的对象,她不是妓,女又何尝赎身一说? 她的狼狈模样南宫书尽数看在眼中,是的,他开始觉得无趣,若是再在这姑娘身上找乐子恐怕会逼死她。於是他嘆了口气道:“唉,罢了罢了,既然你对我有偏见我也不好再强求,我这种人做了太多坏事,以后终会不得好死的,你可別跟著我倒霉了……” 秀儿听出了南宫书语气中无奈,仅仅这一番话甚至让她不觉得南宫书那么討厌了,她道:“你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你也不至於是那种不得好死的坏人,为何这么诅咒自己?” “你想听我的故事?” “没兴趣!” “那你来我府上,我的故事可精彩著呢,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若是说完了我自己的,我再说齐冥的,齐冥就是先前劫走魁的人……若是齐冥的说完了我再和你说燕青的,他的故事起码要说上十天半个月!” “我看你这人分明是疯了!”秀儿转身就要走。 “青楼有什么好的?你一个婢女就算再有气节又有何用?如是遇见蛮子要你陪吃陪喝陪,睡你拒绝得了么?” “我寧死不从不行么?” “他用绳子绑著你让你不能动弹,然后用裹布塞住你的嘴防止你咬舌自尽,然后再羞辱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后……” “臭男人!噁心,卑鄙,下流!”她终於打破矜持破口大骂,这骂声硬是惊出了满楼的女人。 “哟,是谁在撒泼呢?敢辱骂客人?” “喏,梅娘就要来了,非抽她嘴巴子不可!” “啊?竟是这个丑贱婢,她却骂的是那个温柔的俊俏公子,我都瞧不得,忍不得!” …… 七嘴八舌,嘰嘰咋咋,这是青楼女子的通病。然而骂出的话却不能收回,而咒骂的人也没了容身之处。秀儿恐惧地仰望四座,那些女人的骂声就仿佛魔咒,她痛不欲生! 忽然间一袭袍子將她娇小的身躯裹好,紧听一席话在耳旁响起: “这下好了吧?祸从口出要学著了,特別是在这是非红尘之地。” 她仰头迎上了南宫书违和的笑容,她脸红担忧,她从来没有將自己的胎记这么完美地呈现在一个男人的面前,也没有男人愿意看她的这张丑脸。 可南宫书却看了,还丝毫不厌恶地再笑。 南宫书笑问道:“你看,你若再呆在这里估计不被梅娘打死也要被她们的唾沫淹死……你走不走?” “走……” “那走了。” 南宫书揽过她的腰將她整个人都捧在了怀中。二人就这样在眾目睽睽下出了门。 寒风摆灯笼,雪絮扰青丝,秀儿还红著脸,儘管这寒风凛冽。 南宫书將她身上的袍子又裹得紧了些,再后他脚步轻盈,一踏地,点上溅起的白雪,三步两步消失在雪夜之中。 …… 第十一章 孤独的野兽 雪落得寒又孤寂,仅仅一日一夜的飘雪,白云城便全城皆白——冰封的冬季就此开始了。 燕青没有回宫殿,他也没有怎个打算回去,因为那里阴冷又孤寂,无论烧多少炭火盖多少被子都无法取暖。还不如行,前方的路始於足下,终於足下。 “歘歘歘……”靴子踏在积雪上的声音。 他就是风雪中的那个沧桑的人,雪落得他全身皆白,抖一次还抖不完全,可也只有这样让他能感觉到自己真正的活著。 这权利压得他喘不过气,这寂寞逼得他成了行尸走肉! “呼呼呼……”寒风呼呼地吹,它像是把利刀透过衣襟割肉! “早知道穿多些了。”他万般苦涩地抖去肩上雪,这雪都快渗入皮肉,在这样下去怕是要著凉了。他的体態虽然强悍但也是肉做的,心也是肉做的。 正因为他的心是肉做的,所以他傲然屹立在雪中,有些人就是这么倔,这天越是寒他越要逆寒而上! “我真笨,我明明有家,为何不回家遮挡风雪?”半个时辰后他脑子终於开窍。 这半个时辰他在寒冷中想了很多事情,也只有刺骨的痛快才能让他不去忘记一切! 英雄也有悲伤之时,但英雄擦乾眼泪后依旧会站起来,而懦夫却只会席地而躺得过且过。 “哎哟……好……好冷唷……”一阵微弱的叫喊自前方的巷子徐徐传来。 燕青皱了皱眉头,这么寒冷的雪夜除了自己之外难道还有其他傻子在外游荡? 他走过去看,巷子一片漆黑,甚至连微光都没有,但却瞧得见呼唤那人的眸子。 那人的眸子很亮,就是这两颗发亮的眸子让燕青锁定了她的位置。 燕青走到了那人的跟前,他不做声就只是静静地望著眼前的人——是个乞丐,因为太黑所以瞧不见模样,但却能瞧出她瑟瑟发抖的身子。 “公……公子,你行行好吧……我好冷……”他颤抖著祈求。 燕青退下了自己的外套,他提在手中突然冷声问道:“你想要这件衣服么?” “公子……你蹲下来些,我够不著这袍子……”他祈求变成了哀求,可却没想过尝试著去够一够。 “好。”燕青弯下腰递给他,而就在他快要临近乞丐的剎那,乞丐突然跳起——“唰!”扫起一堆雪,又闪过一道白刃白光——“刺啦!”一柄钢刀划破袍子直刺燕青的心窝! 燕青早就察觉蹊蹺,他左手拍著钢刀右手飞速將袍子捲住乞丐的手,乞丐想要抽刀而走但燕青翻身一扭,“咔嚓!”双手齐断! “啊!惨叫迴荡雪夜,但乞丐却是坚毅,他双手废了便用双脚抬腿踢向燕青的喉咙! “倒是有两下子!”燕青扯去了乞丐手上的袍子,那柄钢刀恰好落在他手中,他挥著钢刀用力斩向那人的双脚——“噗呲!”双脚才到燕青的肩头便被齐齐斩断了脚筋! 然而这一切並没有结束!就当燕青鬆懈时刻那乞丐的靴子上突然冒出了一把三寸短剑,乞丐用尽了最后力气踢向燕青的喉咙! 可距离太短根本无法闪避!燕青睁大了眼睛,在这呼吸之间他便做出了取捨,他挥著左臂当下了这致命的一击,但靴子上的刀刃却深深地嵌在他的左臂。 鲜血流满了整个手臂,疼痛,愤怒,致使他失去了理智,他又挥剑,砍下了那乞丐的头颅。 血洒溅了他一身,同时洒了一地,血是温的,在寒冷的雪夜中还冒著热气,可奇臭无比! 燕青捂著肚子开始大口呕吐起来……我究竟是怎么了? 他变了,开始变得多愁善感,他开始厌恶杀人,就以往的他冷酷无情嗜血魔鬼,而现在却噁心地作呕!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咻!”这时一席黑衣侍卫踏雪而来,是燕青的侍卫。 “城主,我们来晚了。” “城主你怎么了?” “城主你受伤了!” 侍卫们蜂拥而上,关心,问候,替他包扎伤口。 “滚!你们都滚!”他发怒,不知怎怒,像是走火入魔一般將所有的侍卫都推开了,过后他颓然地淋雪而去…… …… 现在的他才真像是一只受了伤的野兽。只有野兽才会独自舔息著自己的伤口,恰巧他就是,一模一样,明明有大夫可以替他包扎伤口他却非要自己来。 他这种人永远都不会让別人看到自己受伤,在包扎好伤口后他又穿上一身乾净的衣服,佯装若无其事。 等到做完一切后天也蒙蒙地亮了,这个夜好漫长,更发生了好多的事情。燕青又坐在城墙上,他拿著酒独自消愁,衣著还是那么单薄。 今夜虽丟了些面子,但却值得,两次送水人情。兴许齐冥与南宫书正销魂后搂著美人入眠。而自己却带著伤孤独疼痛了一夜…… 他苦涩一笑,喝酒,喝酒! ——雪一片一片,其实在雪中欣赏黎明才是他的目的。 他討厌日落黄昏的夕阳,所以喜欢日出黎明的朝阳,因为夕阳总会带给人一种落幕的悲伤感,而朝阳则带能带给人希望。 总之黎明破晓后,昨日忧愁已成为过去,而明日忧愁又可以再推迟一天去释怀……如此循环不过就是个欺骗,但至少会让他开心些。 “冬天不仅夜太漫长,就连黎明也是这么慢。”他深深一嘆,满满一口烈酒入喉。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 喝醉了也好入眠,伤口也不会那么疼。 酒过一壶他终於有些醉了,雪也有了渐停的意思,他醉意一笑翻下城墙,回去睡觉了。 可他才转身两步却又有侍卫落在了他身后。 “城主,查出来了,您杀的那人是公孙羽的人。” “公孙羽?”他紧蹙剑眉,眼神清明无暇,这哪儿是喝醉了酒的人,他低声又道:“公孙羽既然出手就绝不会只派一个杀手——不好!”他大感不妙惊呼道!而这时天边又落下一个黑衣侍卫,他看起来十分焦急: “稟城主,南宫公子与齐公子他们……他们府上出事了!” “啪!”燕青丟去了手中酒罈,他踏行城墙一跃,高几十丈,远几百丈!三步两步迎著黎明消失於无形之中! …… 第十二章 以毒攻毒的法子 杀手是不能有家的,所以南宫书与齐冥的家十分多变。在白云城以北的梅林,才初冬,梅还未深寒,隔著老远便嗅得到梅香,南宫书的家便暂住在这么个逍遥地。 逍遥地中逍遥居,好不容易迎来个能让他更逍遥的女人,可天意弄人,才不过半夜秀儿便昏迷在床上,中了毒,醒不来。 三间茅屋一个院落,就这么个安静偏僻的地方却迎来了致命的杀手,燕青好懊恼,这些天他確实有些鬆懈了! 南宫书静静地坐在床边,他不断地搓著秀儿的手,眼中是愧疚和爱。 秀儿是个很厉害的姑娘,她让南宫书一夜之间爱上了她。 “你没事就好。”燕青走进屋说的第一句话,兄弟確是要比女人重要些。 “我寧躺在床上的是我。”南宫书语气很平静,这种假设他说不来,因为说了也没用。 “不过一个青楼女子,她只是——” “她不是妓,女,她是婢女,但她却有傲骨!”南宫书大声反驳,但不一会儿他便落寞下神色悲伤道:“而我只是个素不相识的人,更是个欺负她的人,她凭什么替我挡下那一根毒针?” 这就是爱一个人的理由,付出,不求回报的付出。 燕青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嘆:“能治好的,马上大夫就来了……” 南宫书不再吭声,在搓热火秀儿的手后便將手塞入了被子里,一切都是那么小心翼翼。 “是公孙羽的人,是我大意了,在他派人袭击我的时候我就该想到你们……我的错!”燕青看得出南宫书的悲伤,他只能责怪自己让南宫书好受一些。 南宫书摇头苦涩道:“该的,该的,这是我们该的。” “凭什么是该的?” “就凭我们杀了他那么多人,他来报復,这这凭什么不该?就算是杀人也是礼尚往来的!” “若我早些——” “没人怪你。”南宫书出言打断了燕青的话,他长嘆一声便带著燕青走出了房屋。 二人站在门前一同望向小院外的梅林,他们似乎在等著谁……这等著等著雪又大了一分。 “杀手呢?”燕青还是禁不住问道。 “让她逃了。” “你故意的?” “自秀儿替我挡下那一针后我的心便乱了,我就算能追过去杀了她我也不追了。” 燕青不说话了。 “你生气了?”南宫书察觉得出。 “你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了追杀凶手的机会,你这样会失去很多情报和东西。”燕青的確生气了,南宫书已经在感情用事,这不是杀手该有的东西,但他又不能说得太直白,他又道:“总之你做了错误的选择,以至於產生接二连三的大麻烦!” 这次换做了南宫书不说话,他稍稍有些不服气,凭什么选择女人就是错误的选择? “你也生气了?”燕青同样能察觉得出。 “我会查出凶手的。” “我也会查出凶手,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你可知道不但是你的秀儿出事了,就连齐冥那边同样遭到了暗杀!” 南宫书心头一怔,他开始不知所措,他……真的变了,以往不会这样的。 燕青深吸一口气,他摆手嘆道:“当然这也不能怪你,一切都要怪凶手,公孙羽已开始採取行动,为了避免损失更大必须將他们扼杀!” “公孙羽的剑网就算再密也休想渗入白云城!一切交给我和齐冥,开春之际一定將剑网的爪牙全部抹杀!” 南宫书的壮志豪言才刚刚落下,一辆马车便从梅林前急促地赶了过来。车夫是黑衣侍卫,那么里头坐的就应该是齐冥了。 南宫书与燕青將马车在院落门口便拦了下来,他们才想问情况,但马车的门帘却被人掀开了。 掀帘的人並不是齐冥,是他拐走的那个绝色美人,曲儿? 这不是一件好事,真的不是一件好事! 二人蜂拥进马车,而在见过马车內的场景后他们皆倒吸一口凉气——齐冥躺在马车中,面色铁青,很明显他是中毒了。 “怎么回事!”燕青气得一掌击穿了马车,凭藉齐冥的武力何人伤得了他! 曲儿徒有悲伤,她红了泪眼,她已经哭肿了眼睛:“他替我挡下了毒针……” 燕青板下了脸,他的目光甚至能杀死任何人,只有他气得发疯之时才会有这副模样。 曲儿恐惧地藏在了南宫书身后,这个女人很善用自己的软弱。 南宫书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劝道:“这事不能责怪她,要怪只能怪——” “怪他蠢!”燕青指著齐冥大骂道。 “是是是,他蠢得和猪一样,反正你骂他他也听不著,也醒不过来!” “大夫呢!老子要找的大夫呢!”燕青跳出马车高声便呼唤便挥剑,他不服气地在雪中乱舞发泄: “一个有女人挡针,一个替女人挡针,老子昨夜还以为做了两件好事……” “曲儿姑娘,你莫要害怕,二十余年来这是他第二次这么生气,等他气消了就好了……” …… 不过一会儿,大夫来了,並不是来一个两个,十几个十几个的来。 也十几个十几个地走。 “此毒天下无双,老夫行医数十年却未见过这么奇怪的毒,无药可解!” “也不能这么说,只要寻到下毒的人拿到解药,这不就解了么?” “你说废话呢,若是找得到解药城主大人还找我们作甚?” “要不让老夫来试一试以毒攻毒?但当世想找到和此毒一样毒性的毒,实在是少……” …… “滚!全部都给我滚!一群庸医老匹夫!三息之內,若还见人,全杀了!”燕青挥剑驱赶,他刚压制的怒火被这七嘴八舌又吵得上了心头。 南宫书为难地將他拦下,他道:“这些老大夫有些方法是可取的,譬如那以毒攻毒的法子,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秀儿与齐冥坚持不了多久了。” 听这么一说燕青顿时眼前一亮,他衝著前头一群大夫叫道:“莫急著跑,方才说以毒攻毒那位大夫,你过来先!” 没多久一个白髮老头便被侍卫拉扯著带进屋中,他才进屋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赶忙求饶道:“城主大人,老朽不过是隨口说说,治不好怕治死啊!” 南宫明呵斥道:“没人要你救,就问你这以毒攻毒的方法是否可行?” 老头赶忙回道:“城主您们放心,这白云城谁人不知我百里云川是製毒的行家?我还亲自用过这以毒攻毒的法子嘞——不过我那都是些小毒,剧毒只能束手无策……” “哦?先前你不是只要能找到与之相匹敌的剧毒便有机会么?此话又可是真的。” “真的真的!” “那剧毒在哪儿可以快速找到?你不是製毒高手么?快说,不然杀了你!” “这……这……”老头抓耳挠腮,不一会儿他脑中灵光一闪呼叫道:“老朽想起来了,闻说古蜀山有奇毒,那毒兴许能和这毒拼一拼!” 南宫明突骂道:“你这不是废话么?蜀山早已覆灭,短时间怎上蜀道求毒?” “不!”反驳的却是燕青,说起蜀山,他好像想到了一个女人…… …… 第十三章 丹华作坊 小作坊小格调,这里处处都透露著古朴神秘的气息,是一处宅子,里头都是些勤快的女人,就算是飘雪他们也在辛勤地劳作著。 雨儿却有些不好意思,她来这丹华作坊有好几日了,就像是太上老爷一般被供奉著,一日三餐吃了便睡,睡了便吃,而她想出去走走却又怕生得很,终日待在房中赏雪討清閒。 在这样下去长胖了又怎么办? “虞姑娘,午饭我给您端来了,您开门先。”小英又传菜来了,可真是准时。 雨儿踌躇著打开门,香喷喷的饭菜,几日来都不带重复的,自己这样又何德何能吃这么好? “小英,隨便些粗茶淡饭就行了,这么好我真是不敢下口了。”雨儿无奈道。 小英將菜碟摆好,还替他盛了一碗米饭,她这才道:“虞姑娘就莫要客气了,您难不成怕饭菜里头有毒啊?” “这倒不是,我只是——” “好了好了,虞姑娘慢用,我忙去了哈……”小英急著要走,但雨儿却赶忙拽住她又问道:“小英,我已经在作坊里耽搁了您们好几日,却不见你们主子,他何时来见见?” 小英轻撇开她的手笑道:“虞姑娘不要著急,咱家主子这几天正忙著赶製一批绸缎送往北方,您瞧咱这作坊里的人谁閒著了?” 雨儿面色微红:“我……我不是閒著嘛……” “哈哈,您是客人难不成让你也做女红呀?主子吩咐过要將您伺候好了,您就安心地吃好喝好吧,走了走了……” 小英轻轻带上门,这下屋子里又清閒了。雨儿唯有嘆气坐下肚子吃食,出於国家的原因她受苦受难惯了,有人伺候的日子她还真过不惯。她心中又开始苦涩,自己真没出息,就过两三天好日子就抱怨了? 她放下碗筷,没有食慾也吃不下!这时她心中的苦涩又变成了怨恨,哼!都怪燕青这恶魔,若不是他蜀山也不至於沦落……女人真是善变的动物。 “我还要杀他!”她眼神坚定不动摇,她之所以会找到这家蜀绣的丹华作坊就是为了留在白云城,再找机会杀死燕青,若杀不死她绝就不回去! 想到这儿她又取出包袱里的那件金凤青丝袍,她想要將这袍子撕碎,仅因为这是燕青送给她!就算再美也不值得留下它! 於是她抽出短刀就要划碎眼前的袍子,但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突然想起——“咵咵咵!”三声后又有人轻语: “请问有人在么?” 是个男人的声音,声音好听极了。 雨儿將刀隨手丟至一旁,她怀著疑惑前去开门——“咵!”她开门,他也推门,二人就这么相见了。 他的眼睛会说话,她的眼睛却羞了——这个男人的眼睛好美,他的眸子里甚至装满了整个世界,可现在他的眸子里却只有自己呀,难道我就是他的世界么……她平常不是个想入非非的人,可今日却突然痴了一回。这个男人好俊俏,好吸引人! “呵呵,你就是虞姑娘?”男人又笑了,眼睛完成了小月牙。 雨儿凭空多了一抹腮红,她撇过头迴避男人的目光:“公子又是谁?” 男人爽朗一笑也不客气,他几步便踏进屋中,他道:“你不是在等我么?我就是这作坊的主人。” 雨儿真是大吃一惊了,这作坊的主人,身怀蜀山绝绣,不该是个心灵手巧的女人么?怎会是个男人? 男人眼睛突然一转,他又道:“嗯?此刻虞姑娘的心中一定在想:这主人家怎么是个男人?我猜的对不对?” 极对的极对的,雨儿直顾点头。 男人揉了揉鼻子解释道:“蜀绣又没有传女不传男的规矩,为何就不能是男人了?悉心的男人可多著嘞。” 雨儿从未觉得男人做不来这些手工活,只是自古到今都是男耕女织,偶尔反串当然会有些意外了。 “那公子又叫什么名字?”她问。 男子这才恍然道:“我倒是忘了透露姓名,在下姓楼,名晏。” “楼晏?好拗口的名字……” “虞雨儿就不拗口么?” 雨儿轻嘆道:“这……我原本叫虞小兰,可阿妈说不好养活,所以请族里的巫师给我换了个名字,这才有了雨儿这一个名字……小兰多好听?” 楼晏笑道:“所以你喜欢小兰这个名字?那以后我就叫虞姑娘小兰可好?” “好!”雨儿欣然地接受了这一称呼,她不曾有过喜欢的人,若非要寻那就要找楼晏这样的才艺无双的。 楼晏又在屋中转了两步,最终他又坐在了桌前並望著桌上的菜餚道:“小兰,难道作坊里的菜不合你胃口么?怎不见你吃上几口?” “啊?倒不是的,”雨儿走过並挨著楼晏坐了下来,她拿起碗筷刨了两口,没嚼两下便道:“作坊的菜可好吃,只是楼公子敲门才放下碗筷的。” 楼晏浅笑著又替她倒了一杯热茶:“好吃你也吃慢些,若不够我再差人送来。” “谢谢楼公子,世上竟还有你这么好的人!” “真有这么好么?只是在白云城还能遇见蜀山的人,这才稀奇。” 蜀人已经不多了,就算有也绝不会涉足白云城,没有哪个蜀人不厌恶白云城! “楼公子为何会选择將作坊开在白云城?这些人不会针对你么?”雨儿突问道。 “针对我?他们为难我什么?我是正经生意人,为何要为难我?”楼晏疑惑不解。 “白云城迫使蜀山覆灭,他们可恶至极,就算他们不找你麻烦,你也应该厌恶他们才对……”说起这些雨儿又恨得直咬牙。 楼晏挑了挑眉,他观雨儿的顏色便看穿了一切,他不赞也不驳,只是道:“我母亲是蜀山的绣女,我父亲则是白云城的商人。我將母亲的手艺与父亲的生意相结合,近几年的生意越来越大,莫说是白云城,就是北上七城都有我丹华作坊的服饰——它们又凭什么难为我?而我又为何要去招惹它们呢?” 雨儿没下眼眸,楼晏是对的,她不能將自己的仇恨强加在別人头上,这样只会让別人厌恶她! 楼晏轻声一嘆转身將放在床上的那件金凤丹青袍取来,他的动作是那么小心翼翼,他又对雨儿道: “这件袍子有大半都是我母亲的心血,只可惜她还未绣完便意外去世,所以只有小半的绣是我亲自操针。” 雨儿心头一怔,好还自己没失手做错事,否则可真是酿了大错!她问: “这凤袍上绣有三生红纱,这是蜀山圣女的標识,那您母亲绣这袍子是为了……?” 楼晏嘆得哀怨,他道:“说起来倒是曲折的一番故事:昔年蜀山强盛时期,母亲德艺双馨,是当之无愧的蜀山绣女,可后来遇见了我父亲,自然了,爱情一事我也捉摸不透。母亲很遗憾,於是答应为蜀山往后的圣女绣上一身能流传千古的金凤青丝袍……可如今蜀山已颓败,这件袍子还未出世便夭折了。” “著实可惜……” “倒不可惜!”楼晏不知何时已轻轻地为雨儿將这件袍子披上,“这件袍子简直就是为小兰所定製,穿上给我看看。” 雨儿赶忙起身,她先前倒不觉得这袍子有多好,可经楼晏这么一说,她怕穿上这件衣服会被压得透不过气…… …… 第十四章 再次相遇 雨儿拗不过楼晏的坚持,最终她还是穿上了这件衣服,虽说並不是第一次穿了,可这一次穿却让她美了不少,因为自信,因为独一无二! 楼晏看得有些发呆,若不是雨儿脱下衣服他还硬是不会眨眼睛。 “我自从出生便没有再踏足过蜀山,我好想知道蜀山是否还存在……直到城主差人来叫我给他定製一件要带有蜀绣的衣服,直到你亲自站在我面前,小兰,这是缘分还是巧合?”楼晏痴痴地望著雨儿,他並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要是关於蜀山的一切信息,他都会想起自己的母亲,特別是眼前这个美丽动人的女子。 雨儿並不笨,她只是难得去揣测楼晏的用心,现在她只想报仇杀了燕青。於是她將袍子收好又递给楼晏道:“既然这件衣服那么贵重,现在物归原主。你我相识就算是缘分了,完璧归赵就当做是巧合吧。” 楼晏却推还拒绝道:“这件衣服是城主买来送给你的,它已经是你的了,而且你十分地適合它。” 雨儿咬著唇,这件衣服的確好,但是若与燕青沾上了关係就变得一点儿也不好了,她寧可不要却又不忍楼晏的好意,於是她道:“这样吧,这件衣服你替我保管著,待到蜀山復兴,万一我当选圣女,你再给我咯。” “你要做圣女?”楼晏吃惊道。 她只要杀了燕青就一定会被选为圣女,到那时便可统一各个蜀山族落,那时便有了反攻白云城的资本! ——“主子,不好了,不好了,城主差人来——” 是小英的声音! 雨儿心惊,听呼喊声是燕青差人来找麻烦了,且那些人已闯进了作坊! “他们一定是来找我的!”雨儿心头明白得很。 “你不喜欢城主对么?”楼晏突然问道。 “什么?”雨儿一头雾水。 “城主抓你进宫,还为你定製衣服,他分明是想討你欢心,可你不却是被强迫的对么?” “你这么说起来,倒也……对?……”这是个不错的藉口,想想也对,楼晏並不知道自己是杀手。 “好!那你留在房中,外边我去应付!”楼晏交代完便走出屋並將门掩实。 可不巧的是他才关上门南宫书便从天而降落在他身前,小英被他拽在手中下得发颤。 “你就是这作坊的主人?”南宫书放开小英並衝著楼晏问道。 楼晏从容不迫,他点头道:“不错,正是楼晏。” 南宫书眯了眯眼睛:“你好像有些镇定,寻常人不应该感到恐惧么?就像我身旁这位小英姑娘一样。” 楼晏轻声一笑:“使者大人说笑了,楼某没做亏心事为何不能从容些?”他说著又引路朝前走去:“我也不问使者大人来作何,这天冷得很,先去前堂喝一杯热茶可好?” “不好。”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楼晏板著脸停下脚步。 南宫书在院落中转了两圈,他终於开门见山道:“我是来找人的,那个人应该就再你府上。” “什么人?若有我去替你找。”楼晏道。 “是几天前才来丹华作坊的女人,应该还在这作坊內吧?” “实在不好意思,作坊內都是长工,找不出新来的。” “你在撒谎!后果很严重!”南宫书抽出腰间的软剑,他怒了! 楼晏的脸色越来越黑,他攥著拳咬牙道:“难道城主就这么横行霸道的么?私闯民宅又扬言找人,你就不怕——” “唰!”还未等楼晏的话说完,软剑已横在了他的脖颈上,南宫书瞥了一眼身旁的小英道:“主子嘴硬但下人却藏不住消息,这小姑娘已经將一切都告诉我了,你还能辩解么?” “小英!” “主子你別听他胡言乱语!我没有说虞姑——” “虞姑娘对么?”南宫书收起软剑,他等的便是这句话。此刻他冷冷地瞧著楼晏:“私藏城主想要找的人,下场会很惨,你若不想这作坊关门就老实地带我去找她!” 楼晏终於忍不住怒,他指著南宫书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些爪牙不要欺人太甚!” 南宫书一抬手,对天呼唤道:“来人,先烧了他们的绸布。” 一声令下,黑衣侍卫从天而降,他们举著火把就要四下分开纵火—— “不要——咵!”门被人推开,雨儿还是忍不住走了出来,她惊愤地瞧著南宫书道:“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女人,现在我已出现,放过作坊!” 南宫书打量了雨儿一眼,在確认无误后他也不多言,抱起雨儿便朝著梅林方向奔去。 “小兰!”楼晏欲上前追赶,但他一动就有五把钢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只能愤恨地望著雨儿被人带走,无可奈何。 …… “你放开我!你要带我去哪儿?!”雨儿死命的挣扎著,南宫书带著她踏在风雪中,十分急促。 “別乱动!又不是將你卖了,只是找你去救人而已!”南宫书將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救人?救燕青么?呵……他终於招天谴了?不救不救,死也不救!” “你再嘀咕些什么?不是救他,是他要你救人!” “那更不可能!” “哼,这可由不得你!”南宫书直转而下又换了一匹马,在小半刻钟的奔袭后终於是赶到了梅林里的小居之中。 燕青就站在门口,不怒自威,在他瞧见雨儿后顿时也松下了一口气。 他鬆了一口气雨儿却提起了一颗心,任由南宫书怎么拉扯她都不愿意走进院落之中。 南宫书哀嘆道:“虞姑娘,真的是找你救人,算我求你了,病人的病情真的不能再拖了。” 雨儿突然指向门口的燕青,她斥道:“那你让他走开些,他若站在那里我绝会不进屋!” 燕青的脸真的青了,他气得浑身发颤。南宫书虽不知雨儿与燕青的关係,但他还是恳求地望著燕青:“城主大人,眼下的情形只能低头让行,您看……” “哼!”燕青摆手跃上屋檐让开一条道。 “再滚远一些,听不清人话么?是叫你消失!” “你——”燕青甚至要出剑,但南宫书的眼神却又让他服软了,他咬牙点头道:“好,我滚,我滚!” 他就这样消失风雪中。 …… 第十五章 凤凰胆 屋中的齐冥还好,应是练家子体魄好,气色也要比秀儿好上太多。 秀儿已经奄奄一息了,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更呈乌黑之色。 “秀儿,大夫来了,你再坚持一会儿!”南宫书拽著雨儿走至床沿,他在呼唤,心也在呼唤,哪怕秀儿她听不见。 “不才不是大夫!”雨儿撒开了南宫书的手,她瞟了一眼秀儿道:“这毒我解不了。” 南宫书与守候在齐冥身边的曲儿当即一惊,『解不了』这句话怎能隨便说呢? “这毒你解得了!”燕青突然走进屋中,他身上的雪都还未透露乾净,更让人恐惧的是他的脸——又黑又臭! “嗯?你这混蛋怎——” “鏘!” 雨儿话还未完燕青的袖中剑已横在了她的脖颈上,他冷声道:“我没空与你贫嘴,解毒,否则我一剑刺穿你的喉咙!” 雨儿咽了咽口水,剑锋离她只有一厘的距离……“好,我且看看先……”她越过剑锋坐至床沿,她这才拉过秀儿的手边摸脉便问道: “她什么时候中的毒?” 南宫书赶忙回答道:“清晨时分,约是五个时辰前,伤在左臂,是根毒针。” 雨儿又掀开秀儿的左臂,只见其手臂已发乌肿胀,且污毒已蔓延至左肩,雨儿从腰间取出一柄短刀,她用刀刃在秀儿的左肩点了个小口,毒血瞬时喷涌而出,不过片刻肿胀的左臂便有了消肿的跡象,但雨儿依旧用力地挤压著残留的毒血。 “虞姑娘你力气小,我来帮著挤吧。”南宫书在一旁想帮忙。 雨儿抹了抹额间的汗水,她將秀儿的手臂递给南宫书道:“毒血是挤不乾净的,其中还有大量,你必须用嘴吸出来一些,你吸。” “好!”南宫书就要吸——“不可!”燕青却出手制止道:“此血含有剧毒,万一你中毒了怎么办?” 雨儿却当即反驳道:“明显的毒针是通过血液才会发作,这毒血你当水喝都行……你不懂就去外头吹寒风,別在这瞎添乱!” “你——” “够了!虞姑娘是大夫,她的一切吩咐我都会照做!”南宫书呵斥道,就算这毒血喝不得他也会照做。於是他低头一口一口地开始吮吸著手臂內的毒血。 在来回十余口后秀儿的手臂终於不再那么乌黑,肿胀也消了一些,但毒血却像流不尽一般,粘稠且腥臭。 “好了好了,你再吸下去怕是要將她给榨乾,”雨儿夺过秀儿的手臂便塞回被窝中,她解释道:“拔毒不过是防止她的手臂腐坏,今后她的手还会肿胀,到时候你每天都要替她拔毒……” “那她的毒还是未解么?”南宫书拭去满口污血,他的眼中万般失落。 雨儿轻嘆摇头道:“仅仅拔毒又怎能解毒呢?但好在这姑娘中毒是在手臂,但不好的却是中在左手臂。左手近心,毒已蔓延至肩,若不赶快找到解药,待到毒药蔓延至心臟……神仙也难救了。” “解药……虞姑娘可製得出解药?”南宫书真挚地望著雨儿。 这希望的寄託雨儿承受不起,她起身不敢看南宫书的眼睛,她只能摇头道:“此毒独步天下,只有秘制的解药才能解除,我……不行的。” 南宫书伏在床边,徒伤悲。 燕青这时却质问道:“你们蜀山不是有號称天下第一的蛊毒么?就算找不出解药难道就不懂得克制?” “哪儿有你说得那么简单,我甚至不知这毒……等等,”她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又问:“那根毒针你们可还保留?与我瞧瞧。” 燕青四处寻了寻,就在床边的架子上就散布著七八根这样的毒针,他隨手取了一根递给雨儿。 雨儿接过针用舌头舔了舔,过后她小小思绪了片刻又问:“你们这些走江湖的可知道有哪一家善使暗器?特別是这类暴雨梨似的毒针?” 燕青与南宫书只相视了一眼便会意,他们异口同声道:“凤凰城的孔雀楼!” “那对头了!”雨儿拍手肯定道:“这毒该就是西北凤凰城中孔雀楼的奇毒——孔雀胆!” 燕青抿嘴思绪道:“东北三步死,东南鹤顶红,西南巫蛊毒,西北孔雀胆!可若是公孙羽的人又怎有孔雀楼的独门暗器,难道……” “你果真是个嗜权如命的傢伙,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猜测杀手来源!”雨儿当头就是一记棒喝,就连南宫书也不屑地望著燕青。 燕青竟被说得哑口无言,他乾咳了两声便不再做声。 雨儿又坐回了床边,她小心翼翼地从腰间取出个拇指般大小的盒子,过后她又拉出了秀儿中毒的手臂,她边搓边道:“你这姑娘命可真好,有这么个爱你的如意郎君,唉……但可惜的是竟和某些人扯上了些关係!” “和我扯上关係又怎么了?!”燕青怒道。 雨儿鄙了他一眼反问道:“我说你了么?你莫要对號入座不打自招!” 燕青忽而冷哼道:“哼!你最好记清楚你自己的身份和说过的话,不过我提醒你,小心祸从口出!” “对头对头,我倒是忘了,”雨儿又放下秀儿的手臂,打举手比著三根手指道:“大夫看病还要报酬,我看替这位妹妹克制剧毒当然也要索取报酬的——约法三章!我要你们答应我三件事!” 燕青欲反驳却被南宫书率先抢言道:“好,都依你,別说三件,就是一百件我也答应你!” “我也不为难你们,只不过是三件君子事罢了——第一,在救完人后不准威胁杀我,特別是他!”雨儿瞪著燕青道,此刻她有了把柄在手底气都足上了好几分! 南宫书赶忙点头道:“这是自然的,你是秀儿的救命恩人,我定会好好感谢你的。” 雨儿摆手道:“感谢我就不必了,第二件事,你先前大闹丹华作坊,事先说好了,丹华作坊是正当生意,我与它们並无瓜葛,只不过同为蜀山情分。所以我要你赔偿些银子给他们,就当是对我的感谢。” 南宫书愧笑道:“好好好,我亲自上门道歉都行!” 雨儿又摆了摆手:“道歉也用不著,倒是这第三件事嘛……我暂且想不出来,先欠著可好?” “行!”南宫书爽快地拍了拍胸膛:“这最后一件事就算我南宫书的!” “那还差不多,”雨儿又瞪了燕青一眼,接著她转手又抬起秀儿的手臂,这时她才將手中的小盒子缓缓打开,又听她细语道: “小金小金快出来,该轮到你上了!” 只见一只指甲盖般大小的蝎子从盒子里缓缓爬出,它竟是淡金色!——蛊! 金色的蝎子渐渐已爬至秀儿中毒的伤口,它举起毒针轻轻地在伤口处蛰了一下,这么一蛰倒也是神奇,它竟然变换了一种青色的模样! 秀儿的手臂也明显地发生了变化,所有的污血开始消退聚集在伤口,污血又开始往外喷涌,没有几个呼吸的功夫污血便流得只剩下一个小黑点儿,而秀儿的手臂也在污血祛除后开始有了血色。 雨儿松下一口气並指著伤口的小黑点儿道:“你们先別高兴得太早,我用小金的毒將孔雀胆引到伤口並逼出大量,但这个小黑点还是毒,且它还会慢慢扩散。等到毒再蔓延至手臂后就要先挤,然后再吸,最后再用小金引毒,如此牵制著才行。” 说著她將那毒蝎赶回小盒中並关好,她將盒子递给了南宫书又道:“小金就先交给你,不过你要注意餵饱它,用七七四十九种不同的昆虫,三天餵一次,半月后待到小金的身体有了单金色,那时就可像我今日这样做牵引的蛊毒。你们这儿有两个病人,拔毒的周期是两月一次,所以我还劝你们早些去凤凰城找解药才是,以毒攻毒这种法子本就不能叫做办法!” …… 第十六章 伴你风雪行 不知不觉便已入夜,冬季的夜本就来得早,它甚至跳过了最美的黄昏。白云城的冬季很奇特,白日与黑夜有著显著的特徵,一个惨白,一个死黑。 忙活了整整一天才算是鬆口气,燕青同样紧张得很,而今病状已稳固,接下来就该筹谋如何去寻解药了。 他站在屋外,屋子却关上了门,雨儿还留在房中,她还要留下来观察些时辰,所以他被赶了出来。 “咯吱。”老旧的木门被人轻轻推开,南宫书悄悄地走了出来,他迎头便是一记风雪:“唔,好大的风雪!” 燕青並未回头瞧他,从白云城出生,这已是第二十四个年头。前十二个年头他是憧憬下雪的,雪越大越好。但后十二个年头浅灰逐变,他变得越来越伤这无情的雪。人无再少年,人无再年少! 忽然间一席长袍披上了他结实的臂膀,他惊讶回头,原来是南宫书带来的一件长袍。 “別著凉了。”南宫书笑道。 “长这么大我就没著凉过!”燕青嘴硬,但身体是他的,这袍子披上瞬时温暖了许多…… “你就別逞能了,”南宫书笑著拍了拍他的肩又递过小半壶酒,“今日还是要多谢谢你,若不是你找来虞姑娘,那秀儿她就真的在劫难逃了。” “哼!”燕青只接过酒壶张口小酌。 南宫书也取出个酒壶对雪小饮,酒过他又问道:“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恕我直言你们像极了一对斗气的冤家。” “我与她?斗气冤家?你瞧不见那个蛊女多毒么?”燕青一说就来气。 “嘘……你小声些,虞姑娘她累得睡去了,莫要將她吵醒了,”南宫书嘘声提醒,他转身將木门小心翼翼地关上后才又道:“如今她是秀儿与齐冥的救命恩人了,换句话说也是我们的恩人,就算你与她有仇也要让著才对,不然我都不饶你。” 仇?燕青笑得不屑,要杀自己的是她,有血海深仇的也是她。若不是自己一再谦让她早就已成了剑下亡魂。 “我决定去凤凰城一趟,去寻解药。”南宫书直言道。 燕青摇头坚决否定:“这次你不能去,要去也该我去,”说到这儿他轻声一嘆:“悉数起来我已有好久都未出过白云城了……” 南宫书大惊:“你去了白云城怎么办?再说了,在城中都有想暗杀你的人,待出了城你还想一路顺风么?” “这个冬,这个年,我不会在白云城过,且这次我不会带人隨同,这一切我心中有数。”燕青的话容不得別人反驳,他早就想离开白云城,冬季的孤寂是属於他,过年的热闹却和他毫无关係。如此冷清的世间,呆下去还有何意义? 南宫书横著眉,他看燕青的眼神错综复杂。 “好了,此事不要再提。”燕青却谁也不瞧,他转身欲推门而入,可在手才触木门的剎那,“咵!”门被人率先从里头推开了—— “南宫书,你快些进来,我发现好生有趣的事,你一定会高兴的!”雨儿兴奋地衝著南宫书呼唤。 “好,我就好来。”南宫书钻入房中,燕青也想步入,但雨儿下一言却僵住他的步伐:“燕青不许进来!” …… 屋中五人,两个躺著,三人站著。雨儿,南宫书,曲儿,三人皆站在了秀儿的床前。 “虞姑娘,秀儿难道有甦醒的跡象么?”南宫书已迫不及待。 雨儿摇头並做在床边,她取过一旁的毛巾轻轻地替秀儿擦拭著脸庞,动作是那么轻盈,而待到擦拭至其脸庞胎记之时,雨儿却动手將那块胎记撕了下来! “南宫书你可算是捡到宝了,这妹妹不但不丑还长得这么美丽,只是让我搞不懂的是,她为何要贴一块胎记扮丑?” 秀儿的容顏毫不逊色房中其他两位女子,她卸下偽装竟然那么美。 南宫书已看呆,他心头似懂非懂,若惊若喜! 这时一旁就不吭声的曲儿却轻嘆出言道:“书秀本就是个美丽的女子,她和我们不一样,她的傲骨容不下青楼的污浊,所以她才扮丑置身於世外,要不是遇见南宫公子她也许还会无人问津。” 南宫书怜爱地抹著秀儿的小脸,他欢喜道:“所以这就叫做缘分不是么?” “那你就好好珍惜这段缘吧。就目前来看这两个人的毒已暂时稳定,那么我也能放心地回作坊睡觉了。”雨儿伸了个懒腰打个了呵欠转身便朝屋外走去。 “虞姑娘,我送你吧。”南宫书就要上前。 “別,我自己走得回去,蜀家的女儿可不比你们男人差!”她出言拒绝並一把將木门推开。 迎面而来的是风雪,还有燕青那冷得让人寒颤的眼神。燕青就静静地站在门前过,他像是一堵墙。 雨儿撇了撇嘴,她想绕开燕青独自走,但燕青却突然將她拽出门並关上门,他道:“你累了,风雪大,路程远,我送你吧。” “你放开我!”雨儿厌恶地甩开他的手。 “你一定要有人护送的,而且我想送你。”燕青又拽过她朝风雪中走去,马儿轻声在雪中嘶鸣,它受冻了大半天已迫不及待想要长奔。 雨儿拖拉著不愿走:“我才不要你送,你一定是有目的的,你肯定是想趁机去调查丹华作坊,我都说了我和作坊没有关係,你——” “在你眼中我就真的这么弄权势力?”燕青任由她拉扯也不放手。 “不不不,你还远远不止势力这一说,你贪婪,卑鄙,无耻,下流,禽兽不如……” 燕青甚至觉得这辱骂已经习以为常,在背地这样骂他的人很多,可他还是位高权重掌握著一城的命脉。 “我送你只因为你救了燕青的人,你还从这间房中走出,他们想不到,我想得到。”燕青点了雨儿的穴並將她带上一匹快马。 “我说了不稀罕你的感谢……” “这不是感谢,是因为你和我沾了边,那些想杀我的人就会想著杀你,今夜你最好祈祷雪下得安静些!” 说完他护著雨儿策马扬鞭,只听一声马儿嘶鸣,『吧嗒吧嗒』了不过几声马蹄,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之中。 …… 第十七章 英雄惜红顏 雪下得很安静,安静得甚至能让他们听到彼此的呼吸声,雨儿在前被燕青护得很好。燕青就是这样一个悉心的人,只要他想保护的人,哪怕是想杀自己的人,他都会不顾一切地去呵护她。用通俗些的话来讲便是,刀子嘴豆腐心。 “吧嗒吧嗒……”马蹄终於踏上了青石板路,这证明他们已走上了大道。可即使如此马儿还是不紧不慢地踏著雪,它並没有要奔跑起来的意思。 雨儿咬著唇,她討厌別人抱著她,特別是她想杀的人,在她眼里燕青就是在吃她豆腐!於是她扭啊扭扭啊扭,这动的燕青好不自在。 “別动。”燕青將她搂得更紧。 “你放开我,我自己能走。”雨儿挣扎著要下马。 “两条腿能走得过四条腿么?”燕青是绝不会让她走的,那是因为他的鼻子嗅到了杀气。雪夜杀人不比月黑风高来得差。如今的他像是一只猎豹,杀手將他当做任务,他却將杀手当做猎物! 雨儿拗不过,她咬牙切齿道:“那麻烦你將马儿赶得快些,我困得很呢!” “我不打算走快些,走得快风雪大,风雪太大就会模糊视线,视线一旦不清就无法做好遇袭的防备,更何况是带了你这么个包袱,”燕青边说著边褪去自己的袍子,他將雨儿裹进了袍子中又道:“你若实在疲倦就在我怀中小憩片刻,但不要太久,因为等会儿会很不太平。” 雨儿倒不拒绝这番好意,这袍子暖得很,接下来的遇袭她也期待得很,若是那些杀手能替她杀了燕青,这也倒是一件好事。 “歘歘歘……” 没走一会儿马蹄又踏进了积雪中,还是青石板路,但石板上已在短暂的几刻钟內堆上了一层雪。 好大好大的雪! “燕青,你难道没看见么?”雨儿细如蚊声,她扯著燕青的薄衫又道:“就在你左前方的屋顶,青瓦白雪上趴著一个人!” “嗯,我看见了。”燕青平静道。 “那是你的侍卫么?” “不是,是来杀我们的人。”燕青还是那么平静。 雨儿浑身一颤,为什么?现在的人都怎么了,遇见杀手却是那么冷静的,难道他们就这么自信么?她又东张西望地瞧,左前方有人,右前方也有人,街道旁有人,街道中心有人,就连马蹄旁边也用雪偽装了一个人…… “好多人,燕青!好多人……”她嚇得已有了哭腔,那些隱匿在雪中的人就像是白色鬼魅!她从小就怕鬼怪! “嗯,我知道,有三十一个人,不要怕,更不要东张西望。”燕青轻轻地按住了雨儿不安分地头,他袖中的剑也一尺一寸地朝他掌心划出。 “你疯了么,这么多人你还不赶快逃!” “吁——” 马儿被燕青叫停了下来,与此同时他袖中的悲流梭也握在了手中。 剑光荡漾著白雪,漆黑的夜中只透了一点儿寒光,两道剑芒,三尺青锋! “你怎么又不走了嘛!”雨儿缩在燕青怀中欲哭无泪,这四周散发的杀气甚至让她快要喘不过气! “雪中埋伏的人你都瞧得见,你为何瞧不见他们设下的陷阱?”燕青用剑轻轻地挑断了眼前的一根细丝,这细丝比头髮丝还要细,但它却比剑刃还要锋利上百倍。这根细丝就先前救横在雨儿的脖颈下一厘之处。 “现在你总算知道做女人的好处了?若你是个有喉结的女人,说不定你的喉咙早就被这钢丝所割断。” 燕青说著又弯下腰用剑斩断了马前足的又一根钢丝,他又道:“这下你该懂我为何將马儿策得这么慢了吧?” ——“不愧是白云城主,想杀你还真是不简单。”一声不知是讚扬还是不屑的言语从漆黑的前夜徐徐而来。 这一句话更像是发號施令,此言一出,所有雪中的偽装全都被掀开,不多不少刚刚好三十一个青衣杀手。 前后左右上下,他们被围得水泄不通! “我不想死,我不想和这混蛋城主同归於尽,你们杀他吧,別杀我……”雨儿叫唤著便想翻下马背,燕青出奇的没有阻拦,他只是不耐烦道: “且走,且走你的!你若落地三息不死,我燕青就不做这白云城主!” 这么一句话硬是威慑住了雨儿的小胆子,她畏畏缩缩地贴在马背上:“我……我不走了……” “哈哈哈,英雄惜红顏,燕青也有懂得怜香惜玉之时?”那人终於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蒙著面带著斗笠,最显眼的还是他手中提著的那一柄雪亮的大斩刀!他又將刀狠狠地插在了跟前並指著雨儿道: “这位姑娘,我瞧你的语气也是不待见燕青之人,那你就下马给他瞧瞧,我倒要看看三息后他会不会反悔。” “果真?”雨儿眼睛一亮。 “千真万確!” “好,我下马去,你们看著办。”雨儿狡黠地瞥了燕青一眼,她毫不犹豫地便翻下马背—— “一” “二” “三” “哈哈,我没死,我没死!燕青你——” “咻!”一柄飞刀串著三片雪,雨儿再也笑不出,这飞刀是朝他袭来的! “世上怎有你这么蠢的女人?”燕青责骂,在千钧一髮之际他只手將雨儿又拽上了马背—— “驾!” 马儿长嘶並奔袭於黑白世界之中,燕青的剑略过了一道残影,他的眼中只有前方拦路的大斩刀客! 刀客邪笑著,他眼中的杀气比身前的大刀寒芒还要让人胆颤,方才那一柄飞刀便是他赏给雨儿的!这时他扛起了地上的大刀,就像是个刽子手! 眼下的局势前有狼后有虎,换做平常人早就不知所措,但燕青绝不可能是个平常人,他的眼神比寒冰还要冷! 就在距离刀客不到十丈之远,他突然一夹马肚跃起十几丈之高,剎那间一股內力透体而出,四下青瓦都为之一颤! 这时后头的三十一位青衣杀手卷著风雪呼啸而来,他们的刀剑寒得刺眼,直逼燕青的咽喉! 风雪荡漾著燕青的褐衫,他竟闭上了眼!起风又起剑气,三十一柄杀气的方位在他心中清晰感知—— 很近了! 三丈! 三尺! 三分! “唰!”他开眼,傲然出剑!浑然天成的剑气斩出一记白色月牙——横贯八方!三十一位杀手皆被这一剑硬生生逼退在三十丈之外! 剑气与內力的交织震盪了地上的积雪,雪化作颗粒如烟如沙飘沙在空中,颇有些美……不,是好美,神秘美。 雨儿眨巴眨巴眼,她伸出手想要接住这漫天的雪沙,但这时忽然“啪!”的一声作响,马儿嘶声竟疯狂地长奔起来。 马屁股是燕青拍的,趁著雪雾还未散开先將她送出去,这样他也好放手一战! …… 第十八章 多情剑客与无情剑客 四下的雪雾太过朦朧,刀客用耳朵仔细聆听著四周的脚步声,他的刀不敢离手。 “剑网中的剑客数不胜数,但刀客却少之又少。在我杀你之前,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字?”燕青的话空旷又神秘,根本就无法让人察觉到他的位置。 刀客轻蔑,他冷哼还看四周:“哼,连我千人斩刀李金雷都不知,白云城主可真是井底之蛙。” 燕青却笑:“实在遗憾,你刀法就算成就再高,在我眼中你也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当然了,在剑网中你却是个有名小卒。” “你什么意思!”李金雷的大刀已被握得嗡嗡作响。 燕青又笑:“剑网这个杀手组织很有意思,在剑网中真正的杀手从来不会为自己取那么响亮的名號,这样一来在剑网中做无名小卒要比有名小卒让人畏惧得多,可惜你不是,你只是个明面上的杀手,你只是个棋子,你连无名小卒都算不上!” “放你娘的狗屁,白云城主却只敢畏缩在黑暗中指手画脚,你可敢出来与我堂堂正正决一死战!”李金雷破口大骂。他已是怒火中烧! 可他越急燕青就越显得高兴,只听他悠然道:“我们都身处迷雾黑暗中,只不过我看得见你,你却看不见我,因为我用的是心,你用的是耳朵!” 话音刚落,一道剑光从黑暗中闪来——“滋滋滋!”剑锋盪在了李金雷的大刀上擦出一道火。 火只闪过瞬间,燕青的冷眸同样转瞬即逝…… 李金雷挥刀朝后猛然一斩,空空如也,他想收刀却再也不敢动弹,因为在不知不觉中燕青剑刃已架在他的脖子上。 “刀斩身,心斩魂,难道剑网就这么看不起我燕青么?” 李金雷很强,但他只是强者,强者和真正的高手总是还有那么一丝差距的。 “哼,耍些假把戏偷袭,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燕青冷声:“我从未说过自己的英雄好汉,但你却是弱者,因为你正在用弱者的口吻说著弱者的託词。” “那你就杀了我吧!”李金雷闭上眼,他倒也是个有骨气的人。 “活人可比死人来得有用得多,因为活人可以说话,死人却只能闭口——” “你不杀我也没用,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拿钱办事且顺便来討教討教你的剑法。” 燕青眯了眯眼,他用剑轻轻地挑开了李金雷后劲的衣衫——並没有剑网的刺青!他果真不是剑网的人! “此次暗杀的幕后主使在哪儿?!”燕青將剑又抵拢了李金雷的脖子。 “我不知道!” “剑网不算上你总共来了三十二名杀手,我身后只有三十一名,还有一人又隱藏在哪儿?他的武功绝不会太低,且他使得一手好暗器!说!他是谁?他在哪儿!你就算不是剑网的人也一定认得这个人!”燕青地剑已在他的脖颈上勒出了一条血痕,只要再进一丝便要割破他的咽喉! 李金雷咬著牙,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慌,可他拗著嘴一字也不吐! “呵,倒是嘴硬得很,但你落在了我手中,我保证会让你很难受並求著要告诉我!”燕青已不想再多废话,严刑逼供是上上良策也! 於是他想剑將李金雷拍晕带回,但这时忽然间一阵暴雨梨般的毒针自他侧身猛然袭来! 燕青的心中本事有打算的,但没想到那幕后黑手竟会来的这么快!他只能抽剑防御並躲避,而这时李金雷也是反映得快,他挥舞起大刀將方才的耻辱全全灌注!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就这么一刀朝著燕青腰斩而去! 燕青在闪躲却不好再避开,他只能咬牙用剑接下这一击! “鏘!”刀剑相交!算不上是震天巨响,但却震得人头皮发麻! 燕青被这巨力一刀斩飞竟有百丈之远,最后还是踉蹌抵著墙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手臂上的血顺著衣袖淌了出来,昨夜的伤口似乎又被方才的震盪所撕裂。疼得发颤! 有人站在黑暗中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眸子,他冷冷地望著燕青道: “剑网此次的到来不过是走个过场,同时也替公孙大人传达一句话:来而不往非礼也!——告辞!” 只留下这简单的一句话他便带著李金雷消失在雪夜之中。而这时雪雾也渐渐被寒风所吹散,燕青荡漾在风雪中,在他身后整整齐齐地躺著三十一具青衣客的尸体。 “他们不过都是些江湖的散客,並非剑网的杀手。”南宫书从房檐上轻轻地跃了下来。 燕青不过瞥了他一眼:“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守好他们么?” “呃……我见虞姑娘慌张赶回,我才想到你可能遇上麻烦了。” “这一切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算不上麻烦。”燕青执著剑转身离去,他的剑已无法收入袖中。 南宫书轻轻地拽起他的手臂问道:“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燕青撒开他的手:“这只是意外。” “嘿嘿,出了意外別担心,正好虞姑娘还在梅居,她一定会替你治好伤的。”南宫书拽著他便朝梅居走去。 他出言拒绝道:“罢了罢了,不过些皮肉伤,让她治我生怕被下毒。” “你吃她豆腐了?要不然她怎么会下毒害你?”南宫书执意要拉他去。 “我不但没吃她豆腐,今夜我还救了她两次,可她还是想著让我死……”燕青苦笑著只好妥协。 “我看她倒挺在乎你的,回来一个劲儿的吵著叫我去救你……” “所以她有一颗琉璃心,更是个怀有玲瓏心思的姑娘,她想做杀手,那真是滑稽可笑。” “哎哟,不得了不得了,你竟会这么去在意一个姑娘,你莫不是喜欢上了她吧?” 燕青不再说笑,情情爱爱不是他能去尝试的。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上多情的人会很吃亏—— 无情剑客与多情剑客比试,往往一招便能分出胜负。 结局是无情剑抵住了多情剑客的喉咙,而多情剑却抬也未抬起。 多情悲无情,你为何要出剑? 无情笑多情,谁叫你多情? …… 第十九章 雪中送雨 后半夜,雪渐小,人疲乏,是真正的夜深人静时刻。 燕青回到梅居却发现雨儿早已离开,南宫书也没交代几句便进屋陪著秀儿,住在一旁的曲儿也早已熄灯歇息。 如今只剩他一人站在空旷的小院落,不知为何一道苦涩的失落感漫上心头——人一旦失落伤口就好疼,长夜漫漫,又冷又困又寂寞! “唉……”他稍稍一嘆转身走出院落,而才没走上两步便发现院落篱笆外栓的马正踢踏著脚步。 “马儿怎还在?”他疑惑了两三片落雪的时间,过后且展顏笑了。 至始至终千里良驹就只有这么一匹,南宫书接雨儿时骑的是它,自己送雨儿时也是它,而將雨儿安全送回梅居的还是它! 马儿还在人却不在,难道她是用脚走回去的? 燕青来了兴致,它解开拴绳跃上马背,当即便策马而去。若雨儿真的是在用脚走路,说不定快马一鞭能赶上她! …… 雪停了,但寒风却还在无情的吹。雨儿將身上的袍子裹得好紧,可她依旧冷得发颤。 萧瑟的大街上就只有她一人的身影,冰封的石板路每走一步便要嵌进去一脚,那足底的寒意凉得刺骨。 “我真笨!还想著用脚杆子走路!”她懊恼得直跺脚,再抬头一展望,这里才不过刚进城口,距离城西的丹华作坊还有好长一段路,走到天亮怕都走不回去…… 雨儿欲哭无泪,她现在是又冷又饿又困,她甚至害怕一个跟斗栽倒在雪地中便再也爬不起来—— “吧嗒吧嗒……”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她身后传来。 她头一次觉得马蹄声这么好听,她以为这是希望,所以她扭头想招手好让人带她一路,可……来的人却是燕青啊! 夜太黑,雨儿瞧不清容貌,但那双让人寒颤的眸子可以万般肯定就是燕青的。 燕青有著一双野兽般的眼睛,他的眼睛会说话,他的眼睛会发光! 快逃!野兽要抓捕猎物了!这是雨儿脑中唯一的想法,她將燕青的到来看成了追捕,她撒腿便想著要逃离。可是脚却麻木地不听使唤,走都难走了还想著跑么? “吁——”马儿就在她身旁停了下来,她扯过袍子盖住自己的脸。 燕青挑眉道:“躲什么躲?这袍子都是我给你的,还怕我认不出来么?” “我才没躲,不过是风雪大,我怕颳了我的容月貌!” “你就这样走回去的话我敢保证明天一早你的俏脸就会开裂。” “那也不要你管!”她偏过头並刻意拉开与之距离。 燕青却缓缓伸出手並邀请道:“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你想得美!” “……”燕青不知所言,他只能驱著马紧隨在雨儿的身旁。 雨儿更无言以对,她走得慢又走得轻,一步一步吃力得很,燕青却悠哉悠哉,终於她不服气地打破沉默,她冲燕青怒斥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 “散步。” “你——” “你是不是不会骑马?”燕青打断雨儿的话並问。 雨儿沉下脸,先是被燕青给猜中了,她若是会骑马也不用让脚杆子遭罪了。但她那颗倔强的心却不容自己服软,她挺起胸脯道:“我那是不稀罕你的马,我自己用脚杆子都能走回去!” “好,那你就用脚杆子走。”燕青也不再多言,他心中暗笑:哼,我倒要看看你能走多久! 雨儿硬气地迈著步,今日她还就和燕青槓上了,谁说女子不如男? 这么冷的天让燕青雪中行估计也够呛,但她还是傻得很,殊不知燕青骑得是马,脚杆子再怎么也比不过马蹄呀! 就这样二人在雪中行了半个多时辰,终於雨儿最后的倔强也被寒冷所磨去,她倒是想走,可脚却被冻得镶嵌在积雪中,没了知觉 “嗯?你怎么不走了?”燕青嘴角微翘。 “我……我想休息一会儿。”她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 燕青摇了摇头,他抓过雨儿的臂膀轻轻一拽,雨儿骑上了马背同时也落在了他怀中—— “驾!”千里马终於开始迎著风雪狂奔起来! “你干什么,放我下去!”雨儿万分惊恐,但她的屁股却老实得很,马背上坐著多舒服? 燕青笑道:“你不是想休息一会儿么?那就在马背上休息,等你休息够了我再放你下去走路。” 风雪扑面,细雪之舞,雨儿拨了拨飘扬的秀髮轻声道:“那……就休息一小小会儿……” “呵呵,真是个奇女子。”燕青会心地笑了,他已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地笑过了。 “你笑什么?我並没输你,只是你骑的马,这本就不公平。女子不是不如男,只是不如马而已……” “女人和马又有什么区別?” “区別可大著呢!” “不一样都是被男人骑么?” 此话好像不对,但雨儿却不懂,她疑惑道:“你什么意思?” “呃……这个我也不太懂,是白成风与我说得……”燕青乾咳了两声,他又问:“对了,她们都叫你虞姑娘,你姓鱼么?鱼儿的鱼?” “鱼?”雨儿轻声一笑,“教你你国风的夫子怕是个文盲吧?” “我的老师可不是文盲,他在世时是当代第一大儒。” “那你就是他最差的一个弟子,否则你怎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这世上还有姓鱼的东西么?” “嘿!那可多了去了,就白云城以南的巴南一带就有一处地名唤作鱼洞;古有典书记载过,沧海月明时分有人泪成珍珠,而流泪的正是那海中的鱼人!我曾南下苏州,其西湖河畔有一个算卦的瞎子叫做鱼人九,他真的姓鱼;还有还有——” “呼呼呼……”一阵细微的鼾声伴著梦囈,雨儿倒在他怀中悄然睡去。 燕青浅笑著將马驶得比步行还慢,勿要顛簸醒了她,就让这个女人陪自己一夜,就算是在马背上他也心满意足了。 他当然知道她姓虞,虞美人的虞。 “阿妈……啊妈!不要!……你们別烧死我阿妈……不要!”雨儿的梦囈变成了吶喊,梦魘又找上了这个可怜的姑娘。 燕青怜悯地將雨儿搂得更紧,今夜当会知晓这个女子很多故事吧? …… 第二十章 情起 雪渐渐地停了,清晨早就过去,只是天亮得晚了许多,连破晓后的天都是灰濛濛的。 黎明前夕是一天中最寒的时刻,雨儿整个人都缩进了袍子里,她热火得小脸红扑扑,似乎完全没有醒来的意思。 燕青静静地望著前方,在不远处就是丹华作坊,他並不急著將雨儿送回。 她还未醒,就等她醒。 白云城的清晨同样静得很,大多数的人都还在沉睡,就算他们醒了也都窝在被子里不想起床。 “包子咧,热腾腾的肉包子……”一声吆喝终於划破了这无声的冰封之城。 大多数人只是大多数人,当然还有小部分人为了谋生不得不起早贪黑。 卖包子的是个挑夫,这雪天他只能挑著担子来卖,走著走著要热火些。今日他还未开张呢。 燕青赏识勤快的人,於是他衝著小贩招呼道:“喂,老板,这儿要买几个包子。” 小贩见著生意上门,他挑著担子也跑得飞快,没一会儿他便笑嘻嘻地站在了燕青身旁:“公子,我这包子馅儿瘦肉多皮还薄,两文钱一个就我卖!” 燕青取出一锭银子丟给小贩:“一锭银子我要三个包子,这全白云城就只有我会这样买!” “哎哟,今日遇见大爷了!”小贩欢喜得不得了,他赶忙包了三个包子递给燕青:“公子您的包子,三个不多也不少。” 燕青接过包子便策马而去,这叫什么?这就叫做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包子还是热腾腾的,燕青买包子的目的並不是拿来吃,他的手已被冻得发紫,所以是拿来暖手的。 “唔……好香,好香……” 雨儿先是抽了抽鼻子,过后咽了咽口水,再后揉了揉眼睛,最终她伸了个懒腰……醒了——“咕嚕咕嚕……”肚子一阵叫唤,她饿了。 “这里……咦?怎么天亮了?”她將头伸出了袍子一番探看,可外头实在是太冷,她一个哆嗦又將头缩进了袍子里。 “你醒了?”燕青將她的头从袍子里剥了出来,再后他將包子递在了雨儿眼前:“怎么?昨夜睡得可还舒服?” 雨儿瞧了一眼包子再回望了一眼燕青,她又拗了拗自己的脸言语道:“我这是在做梦么?” “你拗的那么轻怎知道是不是在做梦?”燕青用手在她脸上狠狠一掐—— “啊!好疼!”她蹦躂得险些掉下马背。 “疼就对了,现在梦醒了,你也到家了。”燕青將包子塞在了雨儿手中,他先下马,过后便牵著马朝丹华作坊走去。 先前的疼痛与清晨的寒风终於將雨儿从懵懂中拉了回来,她咬了一口包子却不说话,一切又变得那么安静。 “好了,你到了。”不一会儿马儿停在了丹华作坊的门口,现在算是送佛送到西了。 雨儿自顾下了马,她將袍子与剩下的包子全都递给了燕青,过后她走至门前屋檐下又静静地坐了下来,期间她一眼也未瞧过燕青。 燕青本来是要走的,很明显雨儿连道別的话都不想和他多讲。可一见雨儿不进门他又忍不住上前多管閒事了,他问道: “外边这么冷,你不叫门么?” 雨儿摇头道:“不叫,现在天才刚亮,作坊里的人肯定还未起来,近几日她们都好忙,我不想打搅她们休息。” “你可真细心。” …… 沉默,又是沉默。 燕青一嘆,真是自討没趣,他转身欲牵著马走,可还未踏出一步他转身又问:“这作坊里你可住得习惯?” “不怎么习惯。”她回答道。 “那去我宫殿住下如何?那里又大又安全……”但那里比作坊要冷清得多,这是燕青没说的,他的心思很简单,就是想找个人陪。 雨儿终於肯抬头瞧他,只是眼中好是轻蔑和疑惑。 燕青锁眉:“你为何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雨儿轻哼道:“燕青,你可要明白,我是要杀你的人,你別以为救过我我就会放弃杀你的念头,而今你却让我住进你的宫殿?这不让人觉得可笑么?” 燕青摇头道:“你住进宫殿和你要杀我是两回事,你也可以杀我,隨时隨地都行!我保证不让我的侍卫阻拦。” “我看你是疯了!”雨儿咬牙切齿,“你將我玩弄於鼓掌之间不过是为了填补你內心空虚,我凭什么要做你的玩具?” “你得到了杀我的机会,我也找到了乐子,我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这样不好么?” “將杀人当做乐子的人我见过很多,但把被杀当做乐子的却只有你一人。燕青,你好生会找乐子!” “我——” “咵!”丹华作坊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小兰?!” “楼公子!” 出来的人竟是楼晏,他披著一件黑色的袍子,手中还拿著一根铁树扫把。 “小兰什么时候回来的?怎坐在屋檐前不叫门?”楼晏细心地问,他褪去自己的袍子轻轻为雨儿披上。 “我这不是怕打搅楼公子休息么,”雨儿笑得温馨,她裹著袍子的温暖也问:“楼公子呢?你平日里那么忙,不趁著冬月睡睡懒觉么?” 楼晏举起手上的大扫把道:“喏,真是天气冷得很,所以扫一扫门前雪,今日有几个老板要来作坊里谈生意。” “楼大老板可真勤快!” “哪里哪里,只是我的作坊內都是工人,下人捨不得钱招,这自己能做的事情就自己做吧……” 燕青的脸已黑得发亮,在他眼里楼晏与雨儿的曖昧就像是在挑衅!他还从未被人这么挑衅过! “咦,这位公子是?……”楼晏这才瞧见薛青,他笑脸相迎。 “燕——”燕青正要报出名字,但雨儿却抢先打断了他的话:“他是燕青的手下,是专门送我回来的!”雨儿瞪著燕青,她不想让楼晏知晓燕青的存在。 “哦……那也是使者大人——哎呀,你瞧我,都忙著聊天,使者大人快里面喝一杯热茶。” 楼晏真挚的邀请在燕青眼中却是无尽的嘲讽——“切!”他不屑並隨手一挥,手中的袍子与包子皆被扔在了雪地里,再后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便远奔离去。 “这……” “別管他,”雨儿又夺过楼晏手中的扫把,“楼公子,我替你扫雪吧,就当是答谢你的收留。” …… 第二十一章 夜半马蹄与风雪 白云城不飘雪的天也是灰濛濛的,谁见了这天气都会压抑,何况燕青还带著一身伤,待他一人坐在冰冷的床沿前之时才觉得手臂是那么的疼…… “刺啦!”他撕开自己的衣袖——太衝动了,以至於连著肉都被他扯下一大块……疼!钻心的疼让他不禁咬起牙,臂上的伤扩大了一倍,本是止住的血又禁不住溢了出来。 “我为何会那么惨?”他也不理会伤口如何,只是一头倒在冰冷的床铺上。昨夜的廝杀用尽了力气,今早的一幕又刺痛了他的心。他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他的心也会疼……好累,这场权利的游戏好让人疲倦…… 不知不觉他睡了过去,伤口未包扎,衣服也未换,屋中的炭从运来就未点燃过,就连窗户也是开著的。寒风与冷气抚著床前的轻纱珠帘。 纱是透的,挡不住寒,再吹过几阵寒风后燕青终於受不住这冷,他没醒却用手不断地试探著拉过被子。小孩子就才会这么做,冷的时候拽被子,热的时候打铺盖…… …… 燕青醒来时已是深夜。雪夜理所当然更寒冷,可屋中却是那么温暖,被窝里则更热和。 燕青眯了眯眼,以往的被褥可没有这么厚。他掀开被子,自己的外套也被人褪去。他又抬起自己的左臂,伤口已被包扎得完好。 他又坐起身,只感觉一道热浪扑面而来,有人將炭火烧得很旺,还將火盆移近了许多。窗户也关严实挡住了寒风……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温馨怡人。 燕青深吸了一口气,会做到这么无微不至的,目前而言除了南宫书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人……要是南宫书是个女人该多好? 三分轻嘆七分惆悵,十分地懊恼!他懊恼为何醒在了深夜之中?长夜漫漫却只有清閒陪伴,没了困意又怎么入眠?那长夜又怎么度过? “来人。”他轻唤。 三个黑衣侍卫破窗而入,带来几片白雪。 “城主有何吩咐?” “备马。” “是。” 侍卫应退窗而出,方才带来的白雪又被带了出去,窗也关上了。 一刻钟后,燕青穿上綾罗青衫披上貂皮大衣,很意外的是他竟將自己的袖中剑换作了手持。 他就这样独自一人站在城墙上,大雪会英雄,风吹衣袋渐响,而他的手中剑却持得纹丝不动。此刻的他就像是个浪跡天涯的独孤剑客! “城主,马就在城墙下。”黑衣侍卫落在其身旁道。 “我一个人去,不许跟来。” “这——”侍卫才要说话燕青的身影已消失在城墙上,紧而只听一声策马: “驾!” “啪嗒啪嗒!” 马蹄声响盪。 “呼呼呼……” 一阵寒风吹,人影远去,城中独盪马蹄声,雪上空留马行处。 再会白云城! …… 丹华作坊,西厢,灯还亮著,不只是未熄还是重掌。 这是女儿家的闺房,是雨儿的闺房。她睡得清閒所以很早便醒了。但醒了却不代表著起床,她还缩在被窝里数著自己的玲瓏心思。 “吧嗒吧嗒!”一阵马蹄声响起。 谁?这么早还在骑马路过?脑子有病么?想著都冷……她一哆嗦搓和搓和了手。 但马蹄声却停了,按理说应该渐行渐远才对,难道並不是路过而是要寻丹华作坊? 会不会是楼晏的客户?丹华作坊的客户可多得很,从今儿早一直延续至深夜都有人拜访,甚至有些人还在丹华作坊住下了。作坊的生意可大得很呢。 “年纪轻轻,事业有成,一表人才,阴柔如玉。这不就是我心中的如意郎君么?” 光是想想雨儿便羞红了脸,她搓著自己的脸好不兴奋! 这就是女儿家的玲瓏心思,每个姑娘都有,毫无例外。 想到这儿她便要起床,若真是客户自己也好去帮他开门,反正自己醒了,就当是为丹华作坊做事,就当是为楼公子做事! 可她等了好久也不见有人敲门。 “吧嗒吧嗒……”马蹄声又响起了,这次却是渐行渐远地离去,没多久便再也听不到一丁点儿声音。 “可真奇怪,明明到门前却不叫门,竟还走了……世上怪人怎这么多?”雨儿觉得莫名其妙,可寒意下一刻便激得她打了个冷战。还是被窝窝里暖和些。 她就要缩被窝,可这时一道光却亮在门外,紧接著一声问候又从外头传来:“小兰,你是冷得睡不著么?” 是楼晏的声音,从里头往外看能朦朧地瞧见他提灯笼的影子。 雨儿不知何来的欢喜,她来到门旁应声道:“我睡著了的,不过又醒了——楼公子呢?是睡不著么?” 楼晏也靠著门轻声道:“我也才刚醒,是被那马蹄声吵醒的。不过现在也不早了,若换做夏日早就已破晓黎明。” “哦,那马蹄……可是清晨到访的客人?”雨儿又问。 楼晏道:“这个我却不知,我方才开门便遇见他远去,只留了个背影,认不出他是谁。想来可能是我开门去晚了,不过若真是客户的话一定会再次造访的,到时再赔礼道歉便是了。” “嗯……” 话已至此已无语再言,气氛开始变得异常,空气也稍冷了些,二人虽是隔著门彼此却能听见呼吸。 “哦,我倒是忘了,外边风雪好大,楼公子快些进来里屋坐!”雨儿终於找到了话题打破这沉默。 楼晏却迟疑:“这……不方便吧,深夜天未亮,我一个男人怎能入一个女儿家的闺房?这西厢还有些客人,万一让他们瞧见了怕会误——” “咵!”还未等他说完门却被雨儿打开了,她一把將楼晏拉进屋中並快速关好门,一气呵成。 “小兰,你这样更显得鬼鬼祟祟了。”楼晏苦笑道。 雨儿吐了吐舌头,她替楼晏褪去袍子並抖去雪絮,隨后耷上衣架道:“昨日些访客都敬重楼公子为正人君子,他们就算瞧见了也不会认为你我私会。” “私会?小兰怎会有这种想法……” “这……”雨儿娇容泛起一朵红晕,她撇头牵强解释:“私下会面並不一定是男女情爱之事,我们也可谈些正事。” “正事?”楼晏来了兴趣,他坐在火炉旁坐下静静地望著雨儿:“好,那你说说有什么正事要与我谈?” 雨儿並非是找藉口,她的確有些正事要和楼晏说,她道:“打搅了楼公子多日,我也该走了。” 她的確该走了,国家大仇未报又怎能衍生儿女情长? 雨儿本以为楼晏会万般挽留自己,可楼晏却只是小小嘆过口气,儘管他有些惆悵但还是无奈道:“这又怎能算是正事呢?我也没有资格与你谈论。人是你,你想走我也留不住……” 雨儿背过身不敢再看楼晏,几年来的亡国之痛已將她压得喘不过气,甚至她每走一步都要抉择取捨一些事,连一点一滴都是身不由己的苦衷,这真是为难她一个女人了。 “楼公子对不起……”她咬唇致歉万般愧疚。 “嗯?你怎又和我道歉了?”楼晏走过拍了拍她的肩膀,他又低声安慰:“客人离去又不是再也不来了,难道小兰你走之后就不再回来了么?” “会!”她想也未想便脱口而出。 “好!小兰你且等著,我去为你装些盘缠和银两!”楼晏急忙跑出了屋子——“楼公子,你的袍子……”雨儿才反应过来而屋外哪儿还有楼晏的身影?她抱著袍子笑得温馨,冬月时刻,春天还未到,自己怎么就思春了? …… 第二十二章 追风之箭 过了个把时辰天终於蒙蒙亮了,楼晏將雨儿送到了门口,他將早已备好的包袱塞到了雨儿手中。 好沉! “这包袱里头都是些什么东西?怎见著不大却这么沉?”雨儿纳闷道。 楼晏笑道:“无论走到哪儿只要腰包里有金银,那一切事情都会变得简单得许多,这里头的盘缠是十分足气的。” 雨儿先掂了掂包袱,过后她探手入包那么一抓,抓出来一把闪闪发亮的金子! “天吶,如此分量的金子……”雨儿赶忙將金子塞回包袱並递还给楼晏道:“楼公子,这里头的钱財太过贵重,我受不起——还给你!” 楼晏怎会要?他摆手道:“不过是些日用的盘缠,钱多不嫌少,你就收著吧。” “可是——” “別可是了,你那件凤凰袍才算是真正的金贵,不过我没包给你,我暂替你保管著。” 雨儿也不好再推辞,她將包袱背上道:“那就当是我欠你的,以后我若是有钱了一定连本带利的还给你。” 楼晏大笑道:“连本带利?好好好,倒是个生意人!” 这时一辆摇摇晃晃的马车也从街头驶来了丹华作坊,楼晏上去递给了车夫些银子又交代了几句,过后他才招呼雨儿道:“小兰,快过来做马车了,用脚杆子哪儿走得动?” “楼公子,这风雪也停了,我走得动的……”她实在不好意思再接受楼晏的恩惠。 楼晏却走过將她拉往马车,他道:“这雪天本该给你备一匹马的,可你却不会骑马,所以才叫了一辆马车,虽说路滑但驶慢些倒也无碍。” “呃……楼公子怎知我不会骑马?” 楼晏取笑道:“你若会骑马昨日也不会叫人送你了。” 雨儿却心头一暖,果然会刺绣的男人都细心些,真是照顾得无微不至。 “好了,快上马吧,钱都给你付了,不坐岂不可惜了?这马车里头可暖和得很呢。”楼晏小心翼翼地將雨儿推送上马车。 马车內布置得简易而温馨,炭火也烧得暖,这些应当都是楼晏刻意所安排的吧? “小兰,后会有期了,若有事便与我书信,这十二城各大驛站伙计我都熟悉得很,你只要说是我楼晏的朋友他们绝不会推辞。” 雨儿却只伸出一只手,手上正掛著一条晶莹的宝石项链,她將项链丟给楼晏道:“楼公子,这条项链是找巫师求的平安石,做临別礼送给你,可要保管好了……” 马车中的她脸已红得发烫,这条项链十分宝贵,意义则更加特殊。这是家族里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定情信物…… …… 不知是车夫的技术粗糙还是这雪天里顛簸,光是这条出城的路车轮就镶在雪地里三回,好在路旁有热心人帮忙抽车撒盐,否则天黑都出不了城。 不知不觉下午已过去大半,终於马车在摇摇晃晃中走出了白云城,雨儿的屁股都给顛疼了,她还要护著炭炉不洒煤渣,这可是难为她了。 “师傅就在这儿停下吧,余下的路我自己走便是了。”她提著包袱跳下马车,眼前是一片苍茫的白雪。 城门外还延伸了一条官道,但现在哪儿还瞧得见路?扫雪的工人也早早收工,马蹄都难行更別说是人了。 “呼呼呼……”寒风也来凑热闹,相信再过不久大雪也该来助兴……雨儿裹进了袍子,她得在天黑之前赶到梅居,否则迟早要被埋在风雪之下。 出城往右行,一段偏道后便可瞧见梅林,找到梅林后还要摸索著去寻。总而言之这条路在没有马儿的前提下是很难走的。 雨儿却自信满满,因为前天晚上她便是一人用脚杆子走出这片梅林的,她想的是,走过的路再走一遍应该不难吧? 但她不知的是,在大雪天里,足跡不过三息便会被风雪所抚平。而从前天至现在已过去了三天之久,这梅林早就变了个模样。 雨儿呆愣地望著眼前九条岔路,明明前天只有两条的…… “不管了!”她咬牙决定並隨便找了条雪路走进梅林。 她坚信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的確有路,条条都是路,条条都能走!纵横交错的路嫣然將梅林造就成了一处天然迷宫! 在雨儿发现不头对之时却已经回不了头,渐渐地天都黑了,但她却还在梅林中瞎转悠著。此刻她倚著一颗梅树颓然坐下,欲哭无泪。 嫌累又不捨得扔去背上的金子,饿了却又找不到吃的,口渴含雪更冻得牙齿生疼…… “呜呜……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她撒气抓狂蹬踢白雪,等到发泄完后她才发现连站起的力气都没了。 她不仅倒霉还笨得很,总是做些吃力不討好的事。但都说傻人有傻福,但她—— “歘歘歘……” 忽然间一阵踏雪的声音越来越近,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狂猛奔袭! 雨儿打了个机灵,她盯著自己左侧方的白雪矮坡,女儿的直觉告诉她,赶紧逃!她心悸,勉强立起身子,而就在此刻那发声的东西终於显出了身影—— 竟是三头奔袭的梅鹿!它们似受到了什么惊嚇,斗著角便横衝直撞而来! 梅鹿一跃便是好几丈,最多两步它们便会撞上雨儿。雨儿也不想著逃,她没有力气逃,也逃不过梅鹿的追逐,於是她抽出自己腰间的短刀就准备决一死战! “来吧,今夜就拿你们的血肉解渴依肚饿!”她大叫一声给自己壮胆,可她心头却发虚得很,那鹿比她高两三个头呢! 人鹿大战顷刻间就要爆发,但就在那千钧一髮之际—— “咻!”不是一声,而是三声!三声重叠追风之箭! 箭羽绕过雨儿的髮丝准確无误地射进了三头鹿的咽喉! 这三支箭出自一柄弓,射箭之人必定技艺高超,一弓穿三箭还饶人而过! 雨儿抽了抽鼻子,她握住刀柄的手直顾发颤,方才发生了什么?亦或者说自己到底有没有受伤? “虞姑娘,还愣著干什么?小心了!”南宫书在后头惊声呼唤! “啊?”雨儿木吶回头,可眼前那三头大鹿竟栽倒,受迫地衝击撞向她——南宫书想去救却已是来不及,雨儿在一声惨叫后撞上了身后大树,其眼睛一闭昏死过去。 …… 第二十三章 团圆,家 脑壳的疼痛终於將雨儿从噩梦中唤醒。她真是倒霉得很,头痛欲裂却还被梦魘缠身。此刻她也不知抱著谁正翻来覆去想要摆脱梦魘的余焰,总之那种感觉好痛苦,想醒又醒不过来,但意识却清楚得很—— “救命……救命……”她细声嚶嚀並將她抱得更紧了些。 “这……虞姑娘是做噩梦了么?”秀儿被雨儿的呼唤所吵醒。 她们睡得可是一张床,此刻被抱住的秀儿都快被勒得喘不过气,但雨儿的状態却更是骇人,她苍白脸色汗如雨下,那被单都被侵湿了一大片! “南宫书,南宫书!你快些过来看看——” “咵!”话还未完门便被人推开,南宫书就连罩衣都未脱,他匆忙闯进问道:“秀儿姑娘,怎么了?” 秀儿指著怀中不撒手的雨儿焦急道:“你快来瞧瞧虞姑娘,她是不是病了?” “她醒了?”南宫书稍有欣喜,可再见过雨儿的模样后他又蹙紧了眉,他用手轻探雨儿额头——“体温再正常不过,並未有发烧的跡象……” 秀儿用袖子替雨儿拭去虚汗,她万般焦急:“那她这是怎么了?难道中邪了么?” “这是哪儿有什么中邪?我瞧她应是被噩梦魘住了心——你瞧我的!”南宫书说著便伸手在雨儿额头上的伤口轻轻一弹—— “哎哟!”雨儿吃疼,她猛然睁开眼,眼泪瞬时决堤而出。 秀儿赶忙打开南宫书的手:“你就能不折腾人么?” 南宫书含笑耸了耸肩,他指著雨儿道:“喏,这方法不是挺好的么?无论是沉迷还是著迷乃至痴迷的人,疼痛是最好唤醒她们的方法!” 秀儿瞪了他一眼便转身慰安起身旁的雨儿,雨儿疼得哭,她眼睛水汪汪的,既悲伤又无神。 梦初醒,夜未央,恍若存於尘世间,半世迷离半世癲,大起大落的梦承载著无法言说的痛,她只能用泪水与沉默代替心中的失落。 “哎呀糟了!我的鹿肉汤还在锅中煮著呢!——”南宫书又急匆匆地破门而出。 “咕嚕嚕……”说起鹿肉汤,雨儿的肚子立马便响应了號召,在梅林中瞎转悠了那么久,她可是饿坏了。 秀儿抿嘴微笑,她在雨儿的眼前晃了两下:“虞姑娘?你听得见我说话么?” 雨儿怎会听不见?只不过她现在觉得自己的模样十分狼狈,以往的她从来不会在別人面前轻易哭泣的。 秀儿也不急躁,她轻轻撇开雨儿搂住自己的手,可一见雨儿的手却又是言不尽的心酸。秀儿的手也不算嫩滑,她是个婢女出身。可雨儿的手却连个婢女都比不上,她的手被冻得又红又紫,偶尔还生出了几颗发肿的冻疮。 一个女儿家怎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手呢? 雨儿红著脸抽回了手,她心头是有些厌恶秀儿的,她甚至厌恶那些富贵的小姐。因为她永远做不到那个模样,她也没有那些富態的气质……但说到底她还是羡慕,而越羡慕自己又越卑微! “待会儿我替你像曲儿姐问一问,她兴许有防冻手的膏药,你不妨——” “我用不著,我才没有你们那么娇贵。”雨儿要强,她连衣服都未穿便要掀开被子下床。 秀儿轻轻一扯便將雨儿又拉回了身边,她轻笑道:“怎么?虞姑娘难道嫌弃与我同床共枕么?” “我才不——” “我懂你的心思,”秀儿衝著雨儿眨了眨眼睛,她的目光真挚宏:“我真的懂虞姑娘的心思。” 雨儿那颗焦躁的心却被这如宏的爱所安抚,她裹紧被子倚著墙道:“反正我与你们不同,你们也別將我当做女人来瞧……” 秀儿似笑非笑,她摸了摸自己的左侧腮下的脸问道:“虞姑娘,我这块假胎记是你替我揭去的么?” 雨儿瞥了她一眼:“是有那么回事,怎么了?” 秀儿笑嘆道:“所以我说我懂你的意思,我戴著胎记便是个丑陋的姑娘,我为万做陪衬,可我从未感觉到卑微,我也从来不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直到我遇见南宫书……唉,说了这么多,虞姑娘是否很惊讶我先前是做什么的,对么?” 雨儿可不笨,但她著实惊讶:“你是妓,女啊!” “我不是!”秀儿怒得体虚发烫,她赶忙解释道:“虞姑娘好笨!我先前有胎记在脸,在青楼里哪有人瞧?——但……但我著实卖身於青楼……不过我不卖艺更不卖身,只是个婢女。” 而这时南宫书的声音却从门外响起:“对头对头,她是个婢女,但我却要反过来好生伺候她!” 门是被南宫书用脚踹开的,因为他双手腾不出空,只瞧见他捧著一口半人高的炉子蹣跚走进屋中。他摇摇晃晃的炉子中的炭火都掉出好几块来。而在炉子上还驾著一口大铁锅,就算是盖著锅盖也能嗅出里头的肉香…… “嘿嘿,我见锅碗瓢盆的麻烦,就把这炉子扛了过来……”南宫书將炉子抵拢床沿,他將那锅盖一提——“唔……简直胜过了满月楼的王大厨!” 雨儿本就饿得发昏,她更不会和谁客气,只见她大咧翻过秀儿坐在床沿,而她正想朵颐之时才发现自己手上並没有筷子…… 秀儿无奈轻笑著,她心细扯过床头的袍子替雨儿披上:“虞姑娘可別心急,烫著嘴可划不来。” 南宫书也从袖中变出三双筷子,他先將筷子递给雨儿道:“虞姑娘,方才秀儿姑娘和你说那么多,你可明白了她所想表达的意思?——你若明了了,我就將筷子给你!” “你少捉弄人!”雨儿就要伸手去抢,但她怎抢得到?几个回合下来她便累得气喘吁吁了。 秀儿稍稍责备南宫书:“好了好了,你快些將筷子给虞姑娘,要不是因为你她也不会受伤,你还好意思捉弄別人……” 南宫书却笑著退至门口:“哎,那可不管用——今天本就是虞姑娘在梅林中迷了路,若不是我路过她估计现在还在受冻呢。我算是救了她,哪儿能是害了她?” 雨儿咬唇发怒,她想去追却是饿得没了力气,她只能斥声道:“明明就是你將那鹿赶来撞我的,要说梅林中寻常哪儿有鹿?你还差点射箭伤我……就是你的错!” 南宫书撇嘴辩驳道:“嘖嘖,你要这么说可真不能怪我,那三头鹿我从清晨天未亮便去山林里头驱赶,直至入夜才好不容易將它们赶进梅林,这忙活了整整一天为的就是能给秀儿姑娘补身子。我觉得这一切都该怪秀儿姑娘才对……” 秀儿却拾起靠枕便砸了过去:“叨叨什么了?我一个局外人怎又怪我了?南宫书,你今日必须给我个解释!” “就是就是,作为一个男人却毫无担当,真该打!”雨儿也学著模样开始扔东西…… “哎,你们——別扔汤里头了,我熬了好久的……” …… 屋外寒风飘雪,屋內热闹满堂。这是团聚的味道,年的味道! 百里一片梅林,百丈一处梅居。而在千万里之外,一人却独受风雪!燕青就凭一壶烈酒,他瀟洒行於风雪之中,对於他而言茫茫天涯路才算刚刚开始! …… 第二十四章 伊人醉酒 夜渐深,寒风呼啸,大雪纷飞。小居灯光照夜,夜亮红梅,红梅映雪……好热闹的一个夜。 三人在一番打闹后还是围著火炉开始吃起香喷喷的鹿肉——雨儿吃肉,秀儿喝汤,南宫书却只能啃骨头…… 雨儿实在饿坏了,她丟去筷子就开始用手抓:“唔……这野味好好吃,咱蜀家顿顿都是这个,到了白云城就好少吃到了。” “那好吃你也要吃慢些,这锅里头还是滚的,没人和你抢……”南宫书笑得苦涩,他夹起一坨鹿肉在嘴边吹边朝秀儿嘴边递去:“秀儿姑娘你也是,別光喝汤,吃肉才补呀。” 秀儿脸色渐红,她瞥了一眼雨儿,再发现雨儿未瞧自己之后才勉强张口吞下,她边咀嚼轻声道:“我又不是没手,你干嘛餵我……” 南宫书又夹过一块肉放进秀儿碗中,他郑重道:“我若不强迫你吃,你就无法补好身子对抗病魔;在雪月楼也是,我若不为难你,你怎肯入我怀抱?” 男人与女人永远处於平行之上。女人更不会主动投怀送抱,你要做的便是绊倒她,再牢牢抓紧她! 秀儿的腮红更浓,她瞪著南宫书並不断地瞥向身旁的雨儿,她仿佛是在告诉南宫书:情话不与外人面前说。 南宫书啃著骨头又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小壶酒,他小酌含笑望著羞红脸的秀儿也不说话。 沉默无言,沉默是金,屋中洋溢著满满的曖昧气息。 “啊嚏!”雨儿一声喷嚏打破沉默—— “你的口水都喷进锅里!”南宫书抹去满脸的涎水道。 雨儿又抽了抽鼻子道:“这屋里的曖昧气息比粉还要刺鼻,我……我……啊嚏——呃,不好意思……” …… 渐渐地夜深了,南宫书將锅抬走却將火炉留在了屋中,也不知其意。 “呼……好想睏觉了,”雨儿边烤著火边打著呵欠,肚饿解决了疲倦又来刁难她。 “虞姑娘,你若是困了就来我边上睡吧,反正你都睡过我了,不碍事的。”秀儿拍了拍身旁的空铺並相邀。 “我要是睡了这儿,南宫书又睡哪儿?”雨儿当即便拒绝。 “他?”秀儿想了片刻才苦笑道:“雨儿姑娘误会了,我与南宫书只是朋友罢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雨儿目光狡黠:“嘿嘿?你確定是朋友而不是恋人?” 被这么一问秀儿的心里落了个空,南宫书拿她当朋友还是恋人?她轻嘆:“我真不知晓这些,南宫书乃至他的那些朋友,他们的城府都好深,我甚不知他们是谁,是做什么的……想想这梅居如此清贫,他们是怎替我与曲儿赎身的?特別是曲儿姐姐,就是给梅娘万两黄金她都捨不得交出卖身契……” 雨儿绣眉轻佻,这姑娘看来还不知燕青的身份……她斟酌三思正想开口告知,可她才刚开口门外便想起了南宫书的声音: “虞姑娘,你出来帮我个忙可好?” “好,我这就出来。”雨儿不觉为然,她起身开门走出。可出门后她才拐角两步便被南宫书强行拽著离开—— “你要干——” “嘘!”南宫书轻轻捂住了她的嘴,他摇头示意不要出声。在没过一会儿雨儿被拉至柴房,南宫书还將门给掩实了。 “你难道也是衣冠禽兽么?”雨儿裹紧自己衣服並悻悻地望著南宫书。 南宫书挤了挤眉,他指著自己道:“我?衣冠禽兽?为何你要用『也』字?” 雨儿退却两步道:“因为你和燕青是朋友,他就是衣冠禽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说不定你真是呢?” 南宫书大笑道:“哈哈!虞姑娘好生有趣,可燕青是燕青,他就算是王八蛋也不管我的事呀。” “那……那你为何要將我拉到柴房?还锁门……”雨儿却还有不信。 南宫书抿了抿嘴:“倒是有些话和虞姑娘讲——”他顿了顿才道:“梅居並无客房,所以今晚虞姑娘只能和著秀儿睡下,我自知女子同眠会无话不谈,所以我特来请求虞姑娘替我保守秘密,我不想让她知晓我的真实身份……” “就这个么?”雨儿拍了拍胸膛又道:“守得住!若是偏说了明早就满嘴生疮,天打雷劈,不得——” 南宫书赶忙打断她话:“过了过了,一个承诺罢了,无需这么重的誓言……” “是么?那隨你了。”雨儿说过就要绕开南宫书走,可这时南宫书又叫住了她:“雨儿姑娘今日千辛万苦来找我难道就没有別的目的么?” 雨儿被这么一问瞬时止住了步伐,她总是这样,在感受过温馨之后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我……”她支吾著不知该如何开口。 南宫书寻了两张板凳,自己坐一张,递给雨儿一张,他笑道:“你儘管说吧,就算是有关燕青的我也会全全告知你的,绝不隱瞒。” 雨儿接过板凳迟疑了片刻,她终是坐下开口问道:“我也並无他问,我只是想问问燕青此刻是否还在城中?” “不在了。”南宫书道。 “那他是去孔雀城了?” “是凤凰城……” “何时走的?” “昨日清晨。” 昨日清晨,依稀记得雪中一声急促的马蹄,在丹华作坊前,踌蹴,是燕青么?他为何要来丹青作坊? “原来那个人是他……”雨儿不知为何心头却发空,秀儿说得好对,燕青这群人的城府,好深! 南宫书又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小壶酒,他小酌又问:“怎么?你想跟过去杀他么?” “嚇!”雨儿嚇得差点从板凳上摔下。 说起来倒是真的有趣,杀人的人惊了,被杀之人的朋友却安然地在喝酒。 “我……”雨儿一时语塞。 南宫书笑得平静:“燕青说得很对,你一点儿都不適合做杀手。” “他都告诉你了?”雨儿惊。 南宫书坦然道:“是啊,就在那杀人之夜,就是你骑马回来找我去救他的那人,他全都告诉我了,但他没说喜欢上你这件事。” 雨儿这些都不在意,她甚至没仔细去听南宫书的话,此刻她心头一直在害怕——她终於开始害怕起南宫书这群人…… 南宫书又道:“其实燕青这人挺不错的,虽是刀子嘴但却是个热心肠,虽谈不上大英雄但也不至於算是衣冠禽兽……你可能误解他了。” 雨儿咬著唇,曾有过,但仅仅是一闪而过,就在燕青拍马送她离去之时,就在躺入燕青胸膛之时……就是那时她曾有过一瞬间心头认为,其实燕青並不坏…… 可女人又怎能用感觉去认知一个男人?女人千万不要用感觉去辨別一个男人,会吃亏的。 南宫书见雨儿这番惆悵,他眼睛一转便將自己手中的酒壶递给了雨儿:“我只给你喝上一小口,因为你很容易醉。” “我才不容易醉!” 酒是好东西,也是个害人的东西。 雨儿接过酒壶仰头便是三大口,哇……酒不辣,微甜,入喉三分烧,七分润,但下肚却有热气直上眉梢! 她一个女儿家怎受得了这么烈的酒? 雨儿的脸和脖子都红得像炭,她辣得甚至落下几滴泪。当然了,酒劲儿上来后她醉了。 “哎呀,叫你不可贪杯……”南宫书夺过酒壶,他心疼得很,这『二两杀』可是他从北方特地带回来的。自己平时只敢小咪两口……眼下酒只剩半壶啦! 雨儿就更不得了了,这酒劲儿才上来便將她那蜀家妹子的火爆脾气点燃,只见她踢去眼前枯枝只脚踏在凳上,左手叉腰右手把刀,又望於眉间问刀,她道:“毁我蜀山,灭我宗族,魔鬼欺我蜀山无人,扬言要我蜀山绝后!可苍天绕过谁?老娘的刀又有谁不敢杀!” “呃……原来虞姑娘是仇家啊?”南宫书拖著板凳延后了两三丈,不得不说蜀山是真的后继无人了,竟派个心智都欠佳的姑娘来杀人…… “虞姑娘,你……醉了,我看——” “我没醉!我还能挥刀斩日月!” 南宫书满意地望著手中的酒壶,他低头支吾道:“二两杀果然名不虚传,再喝半壶下去不得上天了……” “南宫书!”雨儿突然举著刀出现在他面前。 “嚇!”南宫书一个踉蹌被嚇倒在地,他缩著步伐直顾后退:“虞……虞姑娘,你……你与燕青的仇可別算我头上,我是无辜的……” 雨儿顺著南宫书的轨跡也跟著爬去,她举著刀步步紧逼,而南宫书也已退至门口,他心头是万般苦涩,这乌龙,这酒疯,唉……就该怪自己不该给她喝酒! 可雨儿接下的动作却让他大感意外——她竟將刀亲手塞到了南宫书的手里。 她的眼神也变了,混沌中那无尽的悲,悲得泪水在眼中打断。 她含泪问道:“南宫书,你是不是还欠我个承诺?” “对头……” “那我要你帮我杀了燕青!就用这把刀!” “你这不是让我去送死么……”南宫书並未说谎,放眼整个风雨江湖,能威胁到燕青生命之人不会超过三个,很可惜他南宫书算不上。 “我杀不了他了,他太厉害了……呜呜呜……” 泪有两行,一行不自量力,一行於心不忍。她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很快她就因伤心过度昏了过去。 她到底是酒后发疯还是酒后真言? 南宫书怜悯地替雨儿拭去泪水,他拍拍其脑袋问道:“你为何不让他爱上你呢?” 血海深仇下的爱总能让人生不如死,他一样,她也一样,这才是对仇人最好的惩罚。 …… 第二十五章 雪中剑歌 南宫书將雨儿送回屋中时秀儿已闭眼睡去,他舒心一口气,还好是睡了,否则怕是会误会。 他將雨儿轻轻放在秀儿身旁,却不知为何这瞧著这两女子竟然呆了。 都说燕青无情,白成风多情,齐冥怨情,那他南宫书呢?…… “你灌虞姑娘喝酒了?”秀儿不睁眼却张口问了。 南宫书先是一惊,不过半会儿他便笑了出来,他道:“倒不是我灌的,是她自己喝的, 我可没有对她图谋不轨。” “那你叫她出去作甚?”她又问。 “出去帮我刷碗洗锅。” “撒谎。” “善意的慌。” “哼。” “吧唧。”南宫书却在秀儿的唇上轻轻一吻。这一吻比解释什么都有用。 秀儿悄然睁开眼,出奇的她的脸竟未红,就连眼睛也是那么美丽清明。她痴痴地望著南宫书道:“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嗯。” “你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对爱人是好人,对敌人是坏人。” 南宫书实在会说话,他又低下头好与秀儿凑得更近,二人的鼻尖相碰。 呼吸,呼吸,呼吸!他在呼她在吸! “秀儿姑娘,你若再问下去,我会把你嘴亲烂。” 秀儿终於是脸红了,她撇过头並缩进被窝里:“我睡了……” “好梦。”他柔情笑著又手起一道暗劲,暗劲化风打向掛壁上的灯火——“咻。”灯灭了,黑暗袭来,悄然入夜……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听雪声,淅淅沥沥却不是雨,黑夜中总会有光的,不知从何而来却就是会亮。 南宫书取来一个茶壶,他在院中捡了些白雪,隨后他將装满雪的茶壶放在屋中炉子上小火慢煎。 长夜漫漫,煎雪作伴,南宫书是陪著爱人,而远方的燕青呢? …… 千里冰霜风和雪,八百里路云和月。西北的雪要如粉如沙,它不如南方的雪那么缠绵。 燕青很纳闷,曾记得白成风临走时对自己说过,他要去北方看雪。 北方的雪是寂寥的,但南方的雪却柔情得很,若白成风是去见情人,那他应该將情人带来南方雪中白头才是。 “我是不是管得有些多了?”燕青苦涩地喝著手中的烈酒,这是南宫书送给他的酒,说是什么从北方带来的『二两杀』。 “这酒也不烈嘛!”他仰头便是两大口。 酒很烈,只是四周很冷,他身子很冷,心也冷得很。 因赶路的原因错过了多家驛站,所以他只能在此处山洞暂避风雪。此刻洞外的西北风呼呼的吹。风是西北的,但这里还不是西北,此处距离西北还远得很。 这里才是白云山的入口,从白云城到白云山他用了一天一夜,而又用了半夜才爬上山脊找到这么处山洞。 白云山有一部分算作北蜀,但大多归纳与西北,只有翻过这条大山脉才算真正的踏入西北地界。 蜀道难,难於上青天!被风雪迦身的白云苍山,要爬多久? 燕青没心思去想这些扰人心神的琐事,千里之行始於足下,从踏出第一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从未后悔过,无论何事都是如此,英雄无悔! 觉得饮酒无趣后他又站起身朝山洞外走去,他想去看看外边的风雪是否停了,停了就该赶路了。 这么大的风雪根本不用看,光是耳朵听都听得一清二楚。大雪还在纷飞,寒风还在呼啸! “鏘!”一声龙吟,一道寒光,一个人影! 风雪伴他为奏,他就曲寒中剑! 燕青趁著酒劲未消傲然舞剑,他很少舞剑的,高手都很少舞剑。他们的剑是用来杀人的,一击必杀绝不拖泥带水,更没有什么华丽的招式。 在真正用剑高手的眼中,一击所杀的敌人是弱者,一击杀不了的则是对手,十步还未解决的便是强者,百招不下才堪称真正的高手! 燕青挥剑起舞,他只是想暖暖身子而已,可他的剑还是快如闪电,快到你无法看清他的身影。 高手执剑,青锋削雪,唯见三两脚印,而风雪一过,脚印也消失无踪影。飘飘渺渺恍如飞仙…… “吧嗒吧嗒!”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荡漾在大风大雪里。 “午鏢头,前方似有一处山洞,咱们可进去暂避风雪!”一人在雪中咆哮,而就算他扯著嗓子喊,那声音实在盖不过风雪。 “好,你亮好马灯引路!”一人答道。 “叮铃铃,叮铃铃……”铃儿响,也许是马背上的铃鐺,只听在风雪中响了三声,一展通明的火光亮在了死黑的雪夜。 马灯摇曳风雪,它其实並不亮,只是这夜实在太黑了。远远望去那就像是一颗发亮的眼球…… 燕青静静地站在洞口,这山洞是他先占的,而且他不认为雪夜中行之人会是什么好人。 “叮铃铃……吧嗒吧嗒……”马蹄声带著铃鐺,光亮也距离燕青越来越近,最终燕青看清了那雪中马行的人,当然了那人也瞧见了他。 马背上是个披著大袄子的年轻人,他的眼睛很圆,大围巾不仅裹住了脖子还蒙住了面,瞧不清什么容貌。但他马背上拴著一把马刀。 这样的夜,这样的刀,那么这个人一定过著刀口上舔血的日子。 “喂,这位兄弟,这山洞可以棲身么?”马上的年轻人举著马灯好看燕青更清楚些。 “可以。”燕青回答道,他的声音比风雪还要冷。这一声『可以』更像是在拒绝。 年轻人却笑著解释道:“兄弟,你可別误会了咱们是歹人,咱只是路过的,想躲一躲风雪,等风雪停了便会离开赶路的。” 那岂不是和我一样么?燕青又偏头瞧向远方,在若隱若现的风雪中他好似瞧见了一行车队…… 没有哪个歹人会在风雪夜赶著马车乱跑,这群人即使来歷不明应当也不坏。但燕青还是道:“那行,不过要等你们尽数来了再说。” “无碍无碍,”年轻人轻声一笑便翻身下了马,他將马灯高高地掛在了山洞旁的枯枝上,隨后他牵著马同等燕青的马拴在了一起。做完这一切他又取出腰间的一只羊皮酒袋——“咕嚕咕嚕!”几口酒下肚,脸瞬时红了三分。 “爽!”他抹了抹嘴又將酒袋举向洞口的燕青,他问道:“这位兄弟,大雪天的喝口酒暖暖身子吧。” 燕青眯了眯眼,他是很想喝酒的,可自己却不知为何矜持,他摇头拒绝了,並且他道: “你好像忘了拿一样东西。” “什么?”年轻人不知。 “你马背上的刀,那很重要。”燕青道。 年轻人瞟了一眼马背上的刀,他疑惑:“为什么……刀很重要?” 燕青轻嘆,这个年轻人还是欠些歷练,他道:“一个刀客应当刀不离身,特別是在面对一个持有武器的陌生人。” 年轻人挠了挠头指著燕青道:“你就是那个持有武器的陌生人么?” “我很可能会一剑刺穿你的喉咙!”燕青不是在威胁,他是在授受生存之道。 “哦?”你真有信心能一剑刺穿我的喉咙? “你不信?” “我真的不——” “咻!” “信”字还未出口,燕青的剑柄便抵住了年轻人的喉咙。 年轻人吞了吞口水,方才发生了他全然不知,这剑好快,甚至快过了午鏢头的刀! “你不该吞口水的。”燕青失望地收起剑,这年轻人並没有自己当年的风范。 “为什么……” “因为你吞口水便会滑动你的喉结,倘若我用的是剑锋而不是剑鞘,你的喉咙会被自己的不慎所割破,从而致命!” …… 第二十六章 更孤独之人(刀神出场) “沙沙沙……”车轮压著积雪潺潺,在摇摇晃晃中那车队总算是抵达了洞口。 卫群就是方才那个年轻人,他受教后衝著燕青微微行了一礼,过后他跳过马背取下刀便赶忙朝著车队处走了去。 “叮铃铃……”原来那铃鐺是掛在刀柄上的。 燕青摇了摇头,现在的年轻人总爱装饰自己的刀剑…… 不过一会儿卫群便领著十来个人朝燕青走来,他一路走一路对身后眾人介绍,在一行言语中对燕青倒是敬重得很。 “午鏢头,喏,就是他了,剑断白雪,一点锁喉,简直是出神入化登峰造极……”卫群舌头停不住地讚扬。 午鏢头取下了自己的面罩,他也很年轻,与燕青一般大小的岁数。这个年纪便能坐上鏢头的位置想来一定是不简单的。 城府深奥之人眼眸必定是深邃的,午鏢头的眸子十分奇特,不知是不是火光的原因,一展红眸! 燕青的眼睛一生只红过两次,一次是师傅去世,那时他哭了三天三夜,哭红了眼。另一次则是在沙场杀人,那时他杀了三天三夜,是杀红了眼。 午鏢头绝不是那种会哭的人,可他坚毅的红眸下只有冷漠並没有嗜血。 好奇怪,好有趣的人! “燕寒。”燕青拱手作揖,他自报家门。燕寒是他给自己取的另一个名字。 “午闕。”他紧握著手中的刀却是单手回礼的。他竟然只有一只手臂!独臂刀客! “押鏢的?” “是。” “从何而来?” “西南羊城。” 羊城是个边陲小城,不属白云城,那里又穷又乱,白云城也难得管。让燕青很惊讶的是,羊城的鏢局竟有这么个冷如刀锋的鏢师! “你们要去哪儿?” “西北。” “这么巧,我们顺路。” “顺路也不同道,不该问的也別多问。” “好好好!果真是尽职尽责的鏢把子,”燕青让开一条道,他浅笑道:“隨你们进吧,此处山洞也不是我一人的。” 午闕抬手又挥了挥手,身后鏢师二十三,六人留守看货,十七人则纷纷涌进了山洞。 燕青这才瞟向那屹立在雪中的车队,数来数去竟有五辆马车,且每一辆都得由四匹马才拉得动,会是什么东西? “燕大哥!”呼一声唤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扭头一瞧,原来是那年轻人卫群。这小子是在套近乎么? “怎了?”燕青问道。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我叫你进去烤火吃肉啊,暂住了你的山洞,请你吃些好的!”卫群憨笑便拉著燕青朝山洞里头走去。 不知不觉一堆篝火亮堂了整个山洞。 火真是个好东西,它能驱走黑暗又能带来温暖。这一堆火甚至救活了这个快要死去的夜。 鏢师们行了一夜的路终於能坐下喘口气,他们每人的腰间都掛著一个酒袋,愜意小酌消除疲倦。 “燕大哥可真是不怕冷,你来这么久了竟也不生堆火!这没火又怎么烤肉吃嘛!”卫群热情地將燕青安置在人群中,过后他转身朝山洞外跑去,再没过一会儿他又扛著一口大麻袋走了进来。 麻袋被充实得很鼓,上边还有斑斑血跡,那味道也有些腥。 卫群揭去麻袋的口封,里头竟掉出了一块块肥美的肉块,像是猪肉? “赶紧给我整一块唄,可饿死老子了!” “对头对头,我要猪蹄子,烤一烤喷喷香!” “卫小兄弟,记得把那两块猪腰子给我留著哟……” …… 燕青也分道一块猪肉,肥瘦兼半。他也有两天没吃过荤,这肚子里头没油水还是不行啊。 卫群將肉发了一圈,最后自己也捧著一块挨著燕青坐下来,他先是忘了一眼无动於衷的燕青,过后他大笑道:“燕大哥,我看你的模样就晓得你不会烤肉——还是给我烤吧,这野猪肉烤出来肥滋滋的,撒点盐比什么都美味!”说著说著他自己的口水都要溢出了。 燕青笑著將猪肉递给了卫群,他閒问道:“这大雪封山又封路了,你们那儿搞到这一整头野猪的?” “你莫忙,让我弄好这肉再说,”卫群用刀串过两块肉並架上篝火,过后他又將火掏得旺可些……待做完这一切他才试问: “咿?对了,先前燕大哥你问什么来著?” 一鏢师帮答道:“他问这野猪肉是哪儿来的,你快给他吹一吹牛皮。” “嘿!燕大哥你总算是问到点子上了,”卫群忽然一拍大腿,只听他清了清嗓子,道:“话说那又是一个飞雪的夜,车队才出羊城走上野猪林!野猪林么,当然是有野猪动作啦。且那里的野猪力大无穷,寻常三个汉子都搬不到那一头!”他顿了顿又道:“我们就走进了那野猪林,走啊走啊,竟有风吹草动!试问咱们走鏢的最忌讳的不就是山林蹊蹺么?这些鏢师当时都惊了——怕不是遇见绿林山贼了吧!” 说到这儿他將那烘烤的肉翻了个面,过后他再讲道:“我那是第一个不信!就说羊城百里开外谁人不知我落霞鏢局?又有谁人不知我落下鏢局的卫群?才出了城就赶来撒野么?——於是我提起我的刀便跳进了那耸动的草丛,拦都拦不住!”说到这儿他又买了个关子,他问:“燕大哥你猜我遇见到了什么?” 燕青打趣道:“难道是遇见鬼了么?” “还真像那么回事!”卫群竟幡然站起,他轮转並绕著眾人,其神色又多变,语气也神秘:“我才进入草丛,那大雪堆里头竟有两颗发著光,且桐林般大的眼睛!我当时就认为是鬼魅,但我卫群从小到大又怕过谁?我跃起十丈一刀劈下,就听那么『噗呲』一声,一声惨叫外加一股热血,我当时心惊,难道鬼怪也会流血和惨叫么?自然不会,我又——” 这时一人打断他的话:“行了行了,卫群你小子可真是够了,怎么越说越离谱?吹牛也不打草稿的咯?” 被这么一说眾人哄堂大笑,这火更旺,夜也更加的温热。在欢声笑语中肉香也隨之扑鼻而来。 “滋滋滋……”肥肉已烤出油,滴在火中烧得作响。 这时一旁的鏢师衝著燕青道:“燕兄弟,卫群的话就听个乐子,这野猪啊是午鏢头亲自赴万丈山谷替我们猎的。咱们押鏢的人嘛,酒要喝好,肉要吃饱,这样才有力气护鏢呀!” 燕青也不过一笑了之,倒是他时不时都会望那午闕一眼。午闕自顾烤著肉,別人笑他不笑,別人热闹他却一人孤寂。 燕青也取出自己的小酒慢慢品著,他开心得很,因为他发现了个比自己还要孤独的人。 …… 第二十七章 本是天涯客,怎恐悬崖高? 夜深,疲倦惹人困,洞外依旧大雪纷飞,今夜看来谁都走不了了。 山洞里头的人都是操刀弄剑的武人,吃肉喝酒,瞌睡打鼾,糙汉子的模样。 野猪肉被吃了大半袋子,酒袋也喝得到了底。酒足饭饱后鏢师们也抓紧机会休息。就连一向热情高涨的卫群也合著篝火打起瞌睡。 燕青睡得清閒,也不能算是清閒,只是他一人在宫殿惯了,一点儿声响他都会醒,更不要说鼾声破天的山洞洞里头。 “沙沙沙……”一阵摩擦。 燕青悄然睁开眼,他下意思地去摸自己身旁的剑,可他抬头一瞧,原来是午闕正拖著剩下半袋肉朝洞口外走去。 好孤独的一个人,是真的太孤独了,特別是他左臂耷拉的袖子,只剩下一只孤零零的右手。 篝火还在烧,显然是刚刚被人掏过。燕青会心一笑站起身,反正长夜漫漫,他想去听一听那个人的故事。 故事不適合在飘雪的夜中讲,午闕似乎也不太喜欢和燕青说话。燕青想赶著步子跟上,午闕却又加快步子不让他追上。 一人快走,一人快跟!一人快跑!一人快追! 两个人竟开始在大雪中追逐起来! 午闕连野猪肉也不要了,他点著雪与枝头似箭穿梭在山脊的枯树林中,他的断袖迎风儿飘——“啪嗒啪嗒!”是雪山林子里唯一的一个声音。 万物肃杀,皑皑白雪打枝头……燕青脚点枝头却不落下一点儿雪,他褪去自己的袍子,是青衫,青衫映雪又勾勒出了一道道残影!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前边儿就是山崖了,你还想要跑么?”燕青在后头问道。 “你为何要跟著我?”午闕冷声道。 “什么?我跟著你?”燕青摇头又道:“我並没有跟著你啊,我只是想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可你却总觉得我在赶你,是错觉,是错觉!” “哼!”午闕轻哼翻身落地,他握著刀静静地站在山崖之巔! 山巔的风雪要更大一些,此山高万丈,风拔地而起,捲入谷底积雪,在空山中打了龙捲迴旋。然而风从北,又从西北,速度多变,它们一阵又一阵挤压碰撞,好混沌乖张的天地之子! 燕青悄然落下,他站在另一山头,是齐並而非对立。 “风很大,你不怕被吹下去么?下头可是万丈悬崖。”燕青问得十分平静,他同样站在山头,他不怕,午闕又为何要怕? “我怕。”午闕的语气並不想是怕,他望著脚下的万丈深渊,眸中没有一丝恐惧。 “口是心非。” 午闕淡笑道:“我是真的怕,但我却敢直视內心的恐惧。怕习惯了也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哈哈,可真是有趣,”燕青抹了抹鼻子,要说什么有趣,与一个和自己一样孤独的人聊天就最有趣!他又问:“那你觉得我呢?你觉得我怕不怕?” 午闕瞧了燕青一眼,他摇头道:“你的胆子很大,但你一样也怕。没人会不怕高,那些说不怕高的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摔下去会有多痛。” “摔下去会死。” 午闕补充道:“死成一滩肉泥,然后被山谷的狼狗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最后变成粪便。” 燕青苦笑:“你是在劝诫我不要踏入万丈深渊么?” “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我为何要劝诫你?就算我劝你,你会听么?” “人到了万劫不復才会后悔,我恰巧就是那种人,我虽怕,但我胆子大得很!所以我决然不会听你的劝的。” 午闕又撇过头,他静静地望了燕青好久好久。 雪还是一样,但风却更大了——“哗啦啦!”大到身后的树枝都被无情折断。 “你知道么?”燕青突问。 “嗯?” “万丈深渊我也燕青也敢踏!” 言毕,绕空而起,他一个转身,纵身跃下山崖! 午闕眯了眯眼,嘴角微翘,他握紧了自己刀竟也纵身跳了下去! ……也许世上真的没有不怕高的人,但胆子像他们这么大的人更找不出几人。 燕青伴著山间的来风轻盈而下,此刻他的身子就像是一片飘雪,但虽是雪却不隨风而动,他是自主的,软弱却鏗鏘有力! 而午闕则轻点著四下的峭壁,光是一个借力他便用出了九种身法! “蛟龙腾空,苍鹰九变。如此超绝的轻功却是由一个独臂人使出来的……”燕青轻落在山崖上一颗悬松,他站得精神笔直! “你看不起独臂的人么?”午闕言寒,他也稳稳地落在山崖上一块突出的山岩,他好像不是很喜欢別人揭他的痛处。 燕青笑道:“说实在的確有点儿。不过问题不大。” “问题不大?何不比试比试?” “那我就免为其难的接受你的挑战。”燕青缓缓地抽出自己的悲光流梭,他道: “此剑,悲·流·梭,剑锋三尺六,净重六斤二两。” 悲光的流星恰似快梭,往往剑出,伴著白刃青光,悲者一见已身受重伤。 午闕用口叼主刀柄,他快速把刀斩出一道次元刀魂—— “刺啦!” “咔嚓!” 燕青靴前半寸的松枝被一刀斩断! “这把刀没有名字,也不知道多长多重,但他是把杀人且嗜血的刀,”午闕的红眸更艷了三分,眼神冷如刀,他借力持刀猛然斩向燕青: “接招了!” “好!” 燕青猛蹬脚下悬松,身形又似箭羽,青锋在前迎向那神来一刀! “鏘!” 先是火闪亮山谷,过后才是碰撞震盪风雪。这一击迫使二人各退了百丈之远。 於是就这样开始了,二人开打。从半山断崖打上山头,又从山头打下断崖…… 半个时辰后二人又回到了各自的山头,燕青收起剑,午闕收起刀。他们的额头都渗出了汗水……已经好久都未这么畅快淋漓的动过刀剑。 “这场比试是我输了。”燕青苦笑,他主动认输了。 “这场比试没有输贏。”午闕实话实说道,燕青的剑並未抵著他的喉咙,而他的刀也没有架在燕青的脖子上。 燕青摇头道:“我从不认为这世上有平局一说,我方才还嘲笑你只有一只手臂。而我却没有打败你,那证明我的嘲笑不自量力。是我输了,输给了一个只有一条手臂的人。” 挑衅的人却没有打过被挑衅的人,他就是输了,即使是平局也是输了。 午闕却坐在山头取出腰间的酒袋,他的酒袋竟还是鼓鼓的,竟一口都未喝。他饮酒一口一声嘆:“你这么说来还是瞧不起我独臂,凭什么独臂人就该在平局中取胜?” “你这个人可真有自尊。”燕青也坐下取出酒,他的酒可所剩无几了。 午闕摇头道:“那是你不知,我若是双手健全就会输给你了,连平局打不成。” 燕青举酒小酌,他想听午闕的理由。 午闕又道:“其实人有一只手或是两只手都一样,这全全取决於个人的习惯。我一只手我便去习惯一只手的生活,一只手的刀法,然后我只手刀出神入化。而这时你突然让我长出另一只手,我会很不习惯,从而致命。” “的確如此,人失去一些东西就会得到一些东西,从而用时间去习惯一些东西,”说到这儿燕青有些可惜地望著午闕,他又道:“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一只手如何吃饭的?你甚至只能用嘴含住刀柄。说到底一只手真的好不方便。”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午闕似懂非懂,但他不愿听。只有一只手臂的人看起来的確很怪,因为这世上所有人都是两只手的。人们会觉得他另类,然后去猜疑他的手臂是如何断的……会是欠了赌债被砍的?或是被仇人砍去的……这些流言蜚语与偏见让人听了很不开心! “呃……”燕青想了想,忽然他眼睛闪过一道精光,他道:“譬如这么说吧,你只有一只手臂,你怎么去抱自己心爱的姑娘呢?” “一只手就不能抱姑娘了么?” “你只有一只手,你若选择握刀就无法抱紧自己喜欢的女人,若你选择了女人就无法握刀了……刀客,刀客,你会这么做么?” 午闕就是那个刀客,他沉默了,他该怎么做? 燕青说得真的真的好对。这便是取捨。 喝酒,借酒消愁。 燕青的酒比午闕少太多,可他酒才喝了一半,午闕的酒袋却已经干扁了。 有多少愁饮多少酒。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午闕將酒袋拴好,消愁差不多就行了,明日的生活还要继续的。 “啥事?” 午闕瞧著他道:“先前我说错了,有一种人他是不会害怕脚下的万丈深渊的。” “什么人?” “天涯人。” “断肠人。” “我不是。” 燕青沉默了,天涯人……好遥远。 “你也不是。” 午闕转身踏雪而去。 本是天涯客,又怎恐悬崖高? …… 第二十八章 隱匿的身世 此时的西北雪纷飞,而那时的梅居却天亮雪停了。 雪是有味道的么? 雪是甜的。 …… 秀儿起床伸了个懒腰,她这么一伸展便觉得手臂好是疼痛,她將衣袖卷开才发现那毒又蔓延了一寸。 她很想难过,可她不能难过的,南宫书见了她难过会不开心的。 “南宫书……”她迟疑了好久才轻唤这么一声。南宫书正靠在火炉前昏睡,她在想若是唤不醒就让他多睡会儿…… “谁!”南宫书却猛然睁开眼,他下意思地手握腰间,眼神更带有丝丝杀意! 秀儿被这一闪而过的杀气所震慑,她再也不敢说第二句话。 南宫书还是抵不过睡意,他本说想小憩一会儿,可没想到被人唤醒已是天色大亮。他赶忙迴避眼神並化作柔情,可就算如此依旧无法避免二人眼神交接的尷尬,他一时语塞:“我……” “你什么你,我手疼了……”秀儿噘嘴並举起自己的手,她的索爱是想给南宫书一个台阶下。 “好勒,我给你揉揉。”南宫书坐上床沿,她替秀儿揉捏著手臂又轻又温柔,转而他又用下巴指了指里头空空的床铺问道:“秀儿姑娘,难道你就没发现少了个人么?” 秀儿眨了眨大眼睛:“我就是瞎子也发现虞姑娘不见了。” “那你不感到意外?” “我为何要感到意外?这都快过年了,虞姑娘没准入回家过年去了。” 南宫书打趣道:“她不辞而別你却为她编造理由,你们什么时候关係这么好了?” 秀儿浅笑,她的模样绝似大家闺秀,只听她轻吐字:“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好一个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成相识!” “咵!” 门开了,带来少许寒风。 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踏步走进,他身后还隨个貌美如的女子,二人还拎著不少的家当呢! 是齐冥与曲儿来了,迟来了一天。 曲儿將齐冥的袍子轻轻取下,她们恩爱的模样可不像是才认识的。曲儿边將袍子披掛边道:“书秀的身世只有我一人知晓,她也是个苦命的女子呢——南宫公子,你想不想听听?” “曲儿姐——”秀儿才要制止,但南宫书却赶忙出声打断道:“曲儿姑娘快说来听听先,若是我满意,这梅居的房租就不收你们的了。” “那这不是秘密的秘密可真是值得呢,”曲儿用杏之眸瞧向秀儿,她又问道:“书秀,姐姐就像省些房租,你该不会怪姐姐吧?” 秀儿瞧了房中其余三人,她轻声一嘆自己述说道:“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我不过是个落寞世家的遗女,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反正是悲惨习惯了,也没什么说不得的了……” 她边说眼泪边在眼眶中打转,悲惨一旦成了习惯,怎一个哭字了得? 南宫书轻轻地將她抱在怀中,入怀后她才泪雨如下:“是曲儿姐中途救了我,要不然我早就饿死在这无情的世道上……” “通州城的秦家?”南宫书试问。 “嗯。” “秦长歌是你的谁?” “我亲哥哥!——你知道我哥哥?”秀儿泪眼汪汪地瞧向南宫书。 齐冥霸道的脸庞也稍显些遗憾,他长嘆道:“梅竹松兰,书恨风歌,天下四君子,是挚友!” 南宫书,空余恨,白成风,秦长歌! 南宫书惆悵道:“我虽与秦长歌没有太多交集,但论品性他当之无愧称天下第一君子,只可惜……英雄气短!” “哥哥他没有死!”秀儿的印象中只有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火,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是被焚毁,骨灰也要见著不是么? 南宫书很难再去安慰秀儿了,秦长歌是俊杰却不是个识时务之人。在群雄涿鹿的当世,他不应该选择对抗公孙羽……对抗公孙羽的人很少会活下去,就算他是天下第一君子也不行! “我会为他报仇的。”南宫书只能这么说。 “哥哥他没有死!”秀儿毅然决然,“那一夜的大火前夕,是哥哥亲自將我送出去的,他早知会有这么一场火,他绝不可能进去送死……” 秀儿的无助与疯狂让屋中三人都对她的话不了了之,南宫书瞧不得爱人如此模样,他將秀儿搂得更紧並在其耳旁安慰道: “好,我答应你,等你的毒解了,我亲自带你去寻他。” “真的?”秀儿眼睛一亮。 “嗯,天涯海角都带你去找……” “好,那我要喝药,我要赶紧养好伤!” 南宫书將火炉上的茶壶提起,原来里头是放了草药的。他悉心地替秀儿盛上一碗並递在她手中: “喝吧,余烬煮的,温温的,要喝乾净哦。” 秀儿接过药碗『咕嚕咕嚕』几声便將药喝得一乾二净,她抹了抹嘴惊讶道: “咦?这药怎么是甜的?” 南宫书道:“因为我是用白雪煎的药,当然是甜的了。” “雪不是无色无味的么?” “雪的甜是苦尽甘来的甜。” “那——” “好了好了,哪儿来那么多问?喝了药就赶紧躺下休息,你想不想病快些好了?” “哦……我想,我睡去了……”秀儿又躺了下去,她抱著美好的憧憬安然又入眠。 南宫书衝著齐冥与曲儿眨了眨眼睛,二人会意先走出屋子。他又留在屋中守候了片刻,在听到秀儿细微的鼾声后他才放心地退出了房间。 “你对女人可真是无微不至。”才出门,齐冥的话便从小院落中传来。 燕青冷漠无情,白成风浪荡瀟洒,南宫书阴柔无双,齐冥坚毅刚阳! 齐冥坐在院落石凳上,他也不知从哪儿寻来的乾柴,他將乾柴放在石桌上並点燃,然后开始夹起一个茶壶在煮水。 “咕嚕嚕……”水翻滚沸腾,是大开的跡象。 石桌上已放好了两个茶杯,齐冥取下茶壶倒上两杯,他道:“这雪水可真是难煮,先是要让它化雪,再后才能正常的烹飪,麻烦!” 南宫书过去石凳坐下,他望著齐冥也不说话。 齐冥举起烧开的雪水抿了抿,他將雪水裹在舌尖又细细品尝了一番,最后他遗憾摇头道: “这雪一点儿也不甜,还苦的很!” 南宫书好笑道:“我那是为了哄姑娘用的法子,你又不是大姑娘,我凭什么哄你?” “你是当真的么?”齐冥忽然问道。 “什么当真的?”南宫书有些疑惑。 齐冥认真道:“你別装糊涂,你该知道秦家的变故,就算秦长歌真的没死你也不能去找他,况且此事还牵扯到了公孙羽。你不能去触碰禁忌。” 南宫书含笑不语,他自顾喝著手中的茶。 齐冥却不耐他这温性子,他夺过南宫书手中的茶杯道:“你还喝茶?我与你谈正事呢!” 南宫书又夺过茶杯,他无奈道:“齐冥啊齐冥,你总是这么容易將事情当真,你若顾虑的事情难道我会想不到么?” “那你还给她那样一个承诺?” “这承诺我给错了么?” “凭什么?” “就凭我敢赌!倘若秦长歌没死,那我就赌在秀儿的毒痊癒之前,他会亲自来见我!” …… 第二十九章 山林前夕 那时天亮,此刻却还未破晓黎明,那时雪停,此刻却丝毫没有放过的意思。 越往西北黎明就问候得越晚,昼短夜长是这里最特別之处,一年四季皆是如此。 燕青回到洞穴时篝火依旧烧得很旺,寒冷的夜不能没有温暖,这火定是换班的鏢师加的。还有些醒来的鏢师守在洞口,他们小酌著手中的烈酒,是在思人还是思乡? 不是快过年了么? 走保鏢活路的人何尝不是游子? 燕青又在篝火前坐了下来,他边添加著柴火边等候著什么…… 不知不觉小半个时辰也过去了,天终於有了开眼的意思,清晨的第一缕光透进山洞。剎那间所有沉睡的鏢师都醒了! 休息够了就该上路了! 燕青实在佩服这落霞鏢局的保鏢人,乱上更乱的羊城竟还有这么家靠信用吃饭的生意……午闕也算的上是个英雄!至少他在乱世中还能接到生意,这就说明他已取得了站稳脚跟的法子。 “好了好了,收拾收拾该走了……”卫群走进山洞一番催促。 鏢师们做事绝不会拖泥带水,所以才不过一会儿山洞中就只剩下燕青一人了。 “燕大哥,一起走唄?”卫群笑著走来招呼道。 “去哪儿?”燕青问道。 “我可不能告诉你我们去哪儿,但我们却是同路的,一起去西北呀。”卫群笑道。 燕青挑眉扔了一根木柴,他道:“西北那么大,万一我们不同路呢?” “哎呀!就算是不同路,那咱们是要翻过这白云山吧?走吧走吧。”卫群真挚邀请道。 燕青笑著摇了摇头,他又道:“你邀请我可不行,你又不是鏢头,你可做不了主。” “这……”卫群挠了挠头,他还真做不了主。 而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却出现在洞口,天微微亮,只瞧见一个孤高的身影,断臂,右手握刀,他的两颗眸子泛著淡淡红光。午闕只是开口呼唤了一声: “卫群。” 卫群无奈地耸了耸肩,他只能转身走出洞口。 卫群走了,但午闕依旧站在洞口,他也许在思绪些事情…… “你是想邀请我和你们风雪同路么?”燕青笑问道。 午闕摇头:“我是在思考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不是好人。” “但绝不是坏人。” 燕青摇头大笑:“像我们这样独步天下的刀客剑客,以一个人的品性来区分好人还是坏人,这太天真太天真……” “哦?” “贏的人是好人,输的人就是坏人!”燕青缓缓站起身,他衝著午闕爽朗一笑:“走!伴君风雪行一程!” 午闕什么话也没说便转身离去。燕青凭剑鞘破空一斩,篝火瞬灭!他大步走出洞口隨著午闕走向车队。 …… 白云山算不上雪域高原,它也只有冬月才会大雪封山。蜀道难行,敷雪的蜀道则更难! 卫群还是走在前头,年轻人总是有闯劲儿的,儘管风雪再大后头的人也能听见他马刀上的铃鐺儿。 “原先我实在纳闷为何要在刀上拴上一个铃鐺,现在我总算是明白了。”燕青不知从哪儿找了个斗笠,他带著遮蔽风雪,与午闕一同赶马。 午闕同样带著斗笠,他的眼睛就如盘旋在十八里山峰外的苍鹰,但即使他这么专注却一样回答道:“你原先觉得他这样做不妥么?” 燕青点头道:“的確如此,刀剑本就是冷兵器,再给予一个铃鐺后就活了过来。若你要暗杀一个人,那铃鐺会碍事的。” “杀手。” “什么?” “你是杀手。”午闕很平静,他瞧也未瞧燕青。 “算不上杀手,我很少亲自动手去杀人。”燕青实话实说,这並没有什么好隱瞒的,只是他好笑道:“你竟然这么敏感,你难道就不是杀手么?” “不是,我只是个鏢头罢了。” “不不不,你现在是个鏢头,你以前是个杀手。你这种身手很適合做杀手,做杀手也比你这走鏢要赚上千万倍!” 午闕迟疑,最终他要轻嘆:“我可以做一辈子杀手,但我不能一辈子无情。也许是我杀了一些不该杀的人,我良心过意不去……所以我不干了!” “那你这条左手臂?” “我自己斩断的。” “为什么?” “因为我以前是个左撇子。” 燕青深吸一口气,他並非是佩服午闕的勇气,他只是惊讶一个左撇子能在这么短时间內用右手,且还將刀法如此高深! 午闕这时又撇过头瞧了一眼燕青,他很难得的笑了:“你不必惊讶,你若捨去一些东西,那一些东西会得到更高的升华!” 燕青笑嘆道:“你是在叫我学你將手臂断去么?我可没那个胆子。” “我可不单单指的是手臂。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人一旦不要命,他的力量就要更大一些!” “人不要脸更天下无敌。” 午闕閒聊了一会儿又將自己的鹰眼盯上四周的雪道,他这时才缓缓道: “在当了保鏢人后便再也不是杀手,所以才在刀上绑上铃鐺。卫群的轻功很高,他的洞察力更无人能及,但他还很年轻,年轻会犯错,犯错也许会死。我怕他死,所以在他的刀上绑上铃鐺,这样他若挥刀,铃鐺就会响的急促!” “叮铃铃……!!” 铃鐺想得很急促! “铃鐺——”燕青正要提醒午闕,但他才撇头午闕的身形一窜出了好几十丈……他走得比铃鐺还要急促! 此刻车队也停了,鏢师纷纷抽刀下马护著这几车货物——杀机瞬时荡漾在风雪之中! 燕青有些纳闷,眼下不过是个小的山坡,山道好前头才是树林。换句话说这里能一眼望穿潜在的威胁。这四周並没有什么歹人出现呢。 是卫群在摇铃鐺!当然他平白无故是不会摇铃鐺的。 “怎么了?”午闕几步便踏雪而来。 “头儿,前边有人埋伏。”卫群用下巴指向前头白雪皑皑的山林。 “是他们?”午闕问得十分平静。 “应该是了,只有前边的山林好埋伏,况且……”卫群说著便又指向盘旋在他们头顶的一只苍鹰,一切尽在不言中。 “好,把你的马给我,我亲自去瞧瞧。”午闕说著便翻身上了卫群的那匹快马。 卫群很听话,他转身边朝著车队的方向走去,在走两步后他一回头问道:“头儿,那咱要不要跟过来?” “跟过来吧,在你们到达山林前我会將一切都解决妥当的!”自信源於强者的力量,午闕一夹马肚便朝著山林奔去。而在他才走不久后燕青也骑马隨了上来。 “哎,燕大哥你——” “我想去看看热闹。” …… 第三十章 怜香惜玉,辣手摧花 燕青快马一鞭赶上了走在前头的午闕。 “你为跟来?” “我来帮你的。” “帮什么你知道么?” “这前边儿有蹊蹺。”燕青道。 “你怎么知道这前边儿有蹊蹺?”午闕问。 “你真把我当傻子了?卫小兄弟不是摇铃鐺了么?”燕青反问道。 午闕摇头,他道:“有问题就要去解决问题,我的鏢师们都知道这林子里有麻烦,若你盲目进去,也许你会身中陷阱,也许你会死的!” 燕青傲然一笑,他只手指天:“天有苍鹰迴旋,必有新鲜人肉可食!”说完他又指树林东南的上空,上空竟有三两只鸟儿飞过,他又道:“雪落空山有鸟语,鸟不归巢处必定有人埋伏!” 午闕轻哼:“哼,纸上谈兵百无一用,你將那麻烦找出来我才服你。” “你不就是想让我帮你揪出那歹人么?何须找藉口呢?”燕青將马策得更快了几分,他举著剑豪迈道:“且看我的!” 午闕则將马叫慢了些,他似笑非笑地望著远去的燕青。没错,燕青分析的都没错,但他始终是个局外人,他不知道这场劫鏢是刻意埋伏的…… 人会刻意地去做一些事,那他必定是有把握的! 燕青当然不知道落霞鏢局的內幕,但他对自己很有自信。世上没有他杀不了人,而世上要杀他的人却没有生出来! 外边大雪,林子內却小上了许多,雪被枯枝树叶挡下,偶尔几片细雪透过缝隙落在林中。 林子里有一座古剎,古剎孤寂在此很久了,它倒也不是很破旧,白云深山还有些小村落,他们每隔一段日子便会来祭拜打扫。 古剎很乾净,像是被人刻意打扫过。 燕青走上那积雪不多的青石板路,他一步一个脚印。是脚印,风雪掩盖不了的脚印,因为这里的飘雪实在太细。 “唉……劫匪果然不能入流杀手一列,他们太粗心,太容易留下蛛丝马跡!”燕青站在古剎门前轻轻嘆。 无人应……想想很对,埋伏的人又为何会应声? “你不用叫唤他们了,他们没见著车队来是不会触动陷阱的,因为他们要的是货物並不是人。”午闕牵著马缓步而来。 午闕是杀手,燕青也是杀手。在武侠世界中杀手並不是一个贬义词。反之是个令人敬畏的职业。 杀手就是要比劫匪高上好几个档次,於是他们才这么镇定自若。 而劫匪要抢杀手的东西,毫无疑问,这是个极具讽刺的笑话! 午闕对著四周一番环望,“林子这么大,杀手却这么少,我甚至有点怀疑这是否是真正的劫匪了。” “只有四个人,若这四个人是万中无一的高手……” “可惜不是!” “我左你右!” “唰!” “鏘!”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啊啊啊!” 刀出鞘,剑也出鞘,两声龙吟,却只有三声惨叫! 午闕轻轻地弹掉了刀上的血珠,他的刀寒得不沾血!在他的靴子前躺著三具尸体,三声惨叫都出自於他这里。 还有一个人呢? 还有一个人在燕青的剑下,是剑下不是脚下,因为燕青並没有杀她。 燕青都爬上树去了,他站在枝头,剑锋很准確地挑开围巾並抵在那粉色的脖颈之上。 是个女人,很美很美很美的女人。 “你为什么不杀我!”她问道。 女人都爱说些废话,若燕青要她死,她早就死了。 燕青不语,他的眼神有些闪烁,他在这个女人的身上瞧见了雨儿的影子…… “你杀了我吧!”女人闭上眼等死。 “我和你无冤无仇,我为何要杀你?况且,”燕青收起剑並跳下枝头,他不回首道:“况且我不杀女人。” “你——” “他不杀,我杀!”午闕却化作黑影横刀而来,而就在他的刀锋將要削下那女人头颅的剎那,青衫留残影,燕青横著剑將他的刀逼停在女人的睫毛之前! “鏘!” 刀剑相接盪下了柏树上的残雪,哗啦啦,雪落三人满头。 “英雄救美么?”午闕冷声道。 “是怜香惜玉。”燕青摇头道。 “她对我的鏢造成了威胁,哪怕一点儿我都不能留她!” “可她是个女人。” “那我也要辣手摧,你让不让!”他呵斥,是真的怒了! 燕青先是瞧了一眼坚决的午闕,过后他又望了一眼那嚇得发颤的女人。在呼吸间他还是选择抱著女人离开了。 午闕虽遗憾得很,但他並没有阻止燕青这么做,他也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失去燕青这样一个好朋友。 …… 不过一会儿车队也驶进林子中,眼下的一天又要落幕,风雪实在太大,白天走不了多久,夜晚又走不得。正好有这么个古庙可以供给歇息,更让人意外的是,午闕竟同意了今日在此过夜。 “风雪三天过白云山,眼下怕是要多延迟几日了。”午闕独自一人站在古庙乱石中惆悵,他的眼睛还是那么犀利! “天上的苍鹰並没有离去,那说明真正的麻烦还並没有到来。”燕青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身旁,自从他选择救那个女子开始午闕就不太待见他了。 午闕望著渐渐黑去的天空,他浅声道:“你知道么,落霞鏢局在一月前就已停下手头的活路,而这批货却很特殊……” 燕青摇头道::“再特殊你也不会和我说它到底特殊在哪儿,我还是比较在乎为什么打烊的落霞鏢局还会冒著风雪与风险来走这年末的最后一趟鏢,而且还要午鏢头亲自护送。” 午闕深吸一口气道:“因为钱吶!喊送货的人给了很多的钱,总鏢头眼红了,我也眼红了,鏢师们更不惜团圆都要抢著来送!” 这世上的一切都和金钱息息相关,在金钱下生机勃勃,在金钱下苟延残喘! “那你的眼睛有问题!”燕青肯定道。 “呵……红色的瞳就有问题了?” “对,红色的眼,眼神中还藏著一丝恐惧。”燕青一针见血! “我怕什么?”午闕笑,笑著笑著便避开了燕青那炽热的双眸。 燕青微微偏头瞧向那停在古庙四周的马车,他轻声试问:“这货物很贵重么?” 午闕闪身拦住他的眼神:“你管得太多了。” “我只是想——” “你若再去猜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这句话硬生生地將燕青想说的话憋回肚子里头。 燕青甩袖一笑转身离去,该知道的他总会知道,且就在今晚便会告诉他一切,至於是谁……兴许是来送麻烦之人。 …… 第三十一章 冷月燕 夜更深,雪停歇了七分,不知为何雪停夜就更黑,更静,静得那空中盘旋的苍鹰展翅都听得见。 雪停,寒风却依旧凛冽——“咔啦卡啦……”风摇摆著古庙外早已破旧的灯笼,这已是方圆十里唯一的声响了。单一,动衬静! 燕青静静地坐在马车顶,他自己带的酒早就喝光了,这酒是卫群送给他的,本以为这酒是糙酒,但一口下肚后他才算是明明白白,走鏢的人喝的是正正宗宗的好酒! 酒好就好在它又烈又甜,烈得身体火热,甜得心头开心。 “这是什么酒?”燕青隨口问向身旁一位值班的鏢师。 “三思酿。”鏢师答道。 “哦?烈是第一思,甜是第二思?那还有一思呢?”燕青好纳闷。 鏢师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此酒若拿去卖一定討人喜欢得很,可午鏢头就是不肯,我们也没权利去问啥子,就喝著过癮开心就行了。” 燕青抿了抿嘴又放眼看向庙门口站得笔直的午闕,他又问:“这酒莫非和你们午鏢头有大关係么?” 鏢师望了一眼燕青,他顾盼了一会儿才小声道:“这个嘛倒说不上和午鏢头有多大的关係,这酒本是鏢头他婆娘独门酿造的……” “嗯?他竟……哈哈,打死我也不信!”燕青不忍就笑出了声,他可从未这么疯狂地笑过…… 鏢师倒是觉得莫名其妙,他支吾著便独自离去。 “你是疯魔了么?!”突然间一声怒骂从马车內响起。 燕青眨了眨眼,他倒是忘了,这马车里原来还关押著一个美丽的女人。这也正是他守候在这儿的原因的,女人是他救的,那就应该由他来看管,更该由他来负责。 “打扰到你了么?”他收起笑突问道。 “那可不是,你將我吵醒了,本是美梦一场的!”那女人生气道。 “哦?你被俘虏了还有心思做美梦?难道你就不怕么?”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有何惧怕?”那女子也是刚烈。 燕青淡笑道:“那说明你们一直失败,最终才在这山林中落草为寇,真有意思……” 马车內沉默了一会儿,过后又听道:“我不管你是谁,但我今日还是要谢你为我挡下那一刀。我冷月燕一向有恩必报!” 燕青小酌美酒边閒谈道:“冷如月夜却又以春燕落名,你不是个豪气的女子,这恩仇之话你说不得。” 她不屑:“你救我一命,我便饶你一命,过后若你再与我作对,那时候我必定会杀了你,毫不留情。” 燕青摇头轻嘆道:“你知不知道,无论再稠密的计划都会被找出破绽,你瞧那午闕的鹰眼,他会看不穿你们要做的种种一切么?”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那就保持沉默,顺其自然。” 沉默,就这样陷入了沉默。 过一会儿燕青的酒癮也已过足,而正当他准备跳下马车,里头传来一声唤: “我想方便小解,放我出去。” “我给你找个罐子。” “你以为女人与你们男人一样么……” 燕青轻声又嘆:“你想出马车就与我明说,我会放你出来的,我知道被关在马车內不好受。” “哼!” “咵——”马车门在『哼』声还未落下之时便被燕青从外头打开了。 “出来吧,別动歪心思,我的剑能断你眉下睫毛!”燕青转身负手,他斜眼只留一丝寒光在黑夜之中。 “那你可不许偷看。”冷月燕几步便跳下马车,她走两步燕青便跟上两步。 “你怎么?难道女人方便你也要跟著么?我不会逃跑的。”她略有些怒。 “你一定会逃跑的,”燕青可没有与他玩笑的意思,他又缓缓闭上眼道:“当然我不会占你的便宜,我会把眼睛闭起来,绝不睁开。” “那谁知道你会不会偷看?你还要背过身去!” “隨你。”燕青又背过身去。 就这样冷月燕在前头走,燕青后退的跟著走,这一前一后的动作既滑稽又可笑。在不过一会儿,冷月燕停在了一颗枯树后,她微微撇头瞧了一眼燕青:“你这人还算老实,我就在大树后面解决,你只能在大树前。” “嗯。”燕青静静地倚靠在树前。 寒风阵阵吹,“哗哗哗……”树枝残叶阵阵地鸣,偶尔几点儿积雪也跳下枝头,树林里只要有风,无时不刻都让人觉得在下雪,即使外边的雪停了。 积雪恰好落在了燕青的鼻子上,他缓缓地睁开眼,含笑,一切尽在意料之中。 这一阵风带来了很多东西,最特別的还是那一阵阵的杀气! “唰!”一把刀朝他后颈捅来! 他见也不见便伸手一夹,刀身仿佛镶嵌在他两指之间。 燕青先是笑了一声,再后他双指顿用力,只听——“啪!”的一声,匕首被硬生生折断。这时他才缓缓转身瞧著那惊得发愣的冷月燕道:“你知道么,以前有个女子也想来杀我,我本以为她是最笨的杀手了,没想到你比她还要笨。” 他口中的那个杀手自然是雨儿了。其实她们都不笨,若是换做常人早就死在了她们的刀刃下。只可惜她们遇见的,要杀的,是燕青,很可惜,还没有人能做得到。 “你还方便么?你若方便就继续。”燕青缓缓闭上眼又倚靠在树前,他从来不会责怪女人的,从来不会。 过了小半会儿,后头终於是传来了冷月燕不甘的声音,她咬著唇:“难道你就这么看不起要杀你的人么?” 燕青毫不犹豫地便点头了,他道:“不错,我只看得起杀得了我的人,那些杀不了我的人还要来杀,这就叫做不自量力——不过我大人有大量,少与人做计较!” “可我是要杀你的人!会对你造成死的威胁,哪怕只有一丁点儿!……你凭什么这么大度!”冷月燕吼完便无力地靠在树后,她从未遇见过这样扭曲人之常情的一个人,世上怎会有这么一个人? 燕青的確是万中无一的,他若普通的话一切故事都將黯然失色。 他轻嘆回答道:“我不知道,也不想说,你快些解决,否则久了会让人误会我们在偷情。” 冷月燕却没有动,她惆悵的眼色跳动在黑夜中,晶莹发光。她轻声道:“你杀了我吧,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我什么也不会说,什么也不知道。” 燕青抹了抹下巴,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將冷月燕点了穴,过后便扛著她朝著马车走去。 “你放开我!放开我!” “不。” “就算你带我回去也没用,我会咬舌自尽……” “断舌只不过会疼晕过去,並不会死的。” “放开我,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衣冠禽兽,你们不得好死……” 燕青反正是习惯了这骂,雨儿骂的要比月燕难听得多,可他还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从他第一次杀人开始他就知道,这世上所说的报应都是假的。 一个女人的骂声惊醒了整个车队的人,他们纷纷出庙来看这一出闹剧。 “燕大哥,你是不是把她给办了!”卫群跑上前,他小子坏笑得最起劲儿! 燕青淡笑道:“你没听出来么,他骂的可不止我一人,他骂的是我们所有人。” “骂吧骂吧,老子最喜欢被婆娘骂了,骂的越狠我越开心!” “对头!话说咱也没啥优点让她夸呀!” “把这女寇的衣服扒了,看她还囂张不嘛!” …… 鏢师们酒劲儿都上了头,他们只想在月燕的身上找乐子,反正是无凭无据地骂,就当一笑而过便是…… 但儘管所有人都吵吵闹闹,午闕却始终板著脸。兴许只有他懂得月燕为何会骂得这么难听。 月燕喉咙都快沙哑,她开始无力地在人群中寻匿著谁,很快的他便发现了藏在人群后的午闕。这时她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她指著午闕恶狠道: “就是你!昧著良心赚黑钱!你不得好死!你死了要下十八层地狱!” 骂完这最恶毒的一句话她便气晕了过去。燕青很遗憾地瞧了午闕一眼,他心中小有疑问: 午闕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不怕报应? …… 第三十二章 久谋的杀局 夜更深,骂声渐起大雪,又下了,总是下不停的雪! 行路一天的鏢师都累了,他们昏昏吃过饭便在篝火旁睡去。 午闕黑著脸,从月燕骂他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是这个表情。他不知为何而气,他独自一人跑到树林里发泄,一拳又一拳地锤在眼前的树干上! 枝头落下的积雪甚至快將他头髮染白,但他却不停,誓要將这棵树硬生生打断! “嘖嘖嘖……”燕青不知何时坐上了枝头,他嘖著嘴,不屑,轻蔑。 知道么,孤独的人必定有他孤独的理由。说实在,那些待人笑脸的好人又怎会是孤独的呢? 为了自己的权利燕青不得不去做些惨无人道的事情。都说了英雄无悔……但英雄也吟唱寂寞如歌。 所以燕青很理解午闕的心情。午闕绝不是个好人,就像月燕骂他的那样,禽兽不如,要下十八层地狱! 午闕瞧也未瞧燕青,他转身便往林子深处走去,可从他的眼眸中瞧得出,他的气並未消。 燕青並未隨上,他含笑轻问道:“那姑娘是不是你的旧情人?或者是你以前强占了她的身子?” 午闕就当做没听见。显然不是的。 燕青又问:“那你杀了她全家?” 午闕依旧没有回头,他就快走远了。 燕青忽然拍了拍自己的头:“我怎么忘了她最初终的目的?她一开始是想来劫鏢的,那说明这趟鏢一定有蹊蹺,这鏢——” “这鏢是黑鏢,是我想赚的黑心钱,这鏢若是走成功,会害死很多人。就是这样,那又如何?谁人拦我?” 午闕终於肯独白他的心里话,是的,那又如何,谁能拦他做坏事? “那些鏢师知道么?”燕青冷声问道。 “不知道,是我將他们从家中召回的,给了他们三倍的报酬。”午闕边说边来,他缓缓抽出自己的刀,越走越近,甚至是咄咄逼人! “连卫群也不知道么?” “卫群不知道,况且他的作用仅仅只是为了替我探路,因为这趟鏢十分特殊,我需要一个人为我去触碰那根致命的导火线!” “你可真是残忍!” “人都是残忍的!我就是为了钱,所有鏢师的报酬只是九牛一毛,剩下的全部银子都是我的!” 午闕已抽出自己的刀,他挥刀一斩——“咔嚓!”燕青所居的那颗掺天大树被一刀削断! 树断了,燕青却从这棵树跳到了另外一棵树上,他的眼神比夜还要凉。悲流梭已在他手中颤颤。 午闕亮著红眸,他用刀指著燕青道:“客人曾吩咐过,此趟鏢天知地知,他知我知,况且我向他保证过,绝不会让第三人知道!” 燕青冷笑:“可却是你亲口告诉我的,而且你现在要杀我,让人想笑。” 午闕纵身一跃跳上一树枝头,剎那间二人又回到了断崖处爭锋相对之时刻,他刀泛寒光,杀机动盪天地! “燕寒,你的智慧与剑法独步天下,沧海桑田十二城,我只知三人拥有如此气魄。第一个人便是万剑阁主悲白髮,他的剑寥寥苍生,剑剑浮生,绝不像你的悲流梭!” 燕青点了点头:“悲白髮,他太多情,太多悲伤,以至於年纪轻轻便以一头白髮告知天下,他的浮生剑不像是用来杀人的,更像是用来救人!” 午闕又道:“第二人则是站在剑网顶端的超一流杀手,日月寒光,断斩流星,他以剑绝自称,十二步绝剑独步天下。他是天下第一,我敌不过他。” “他不过是个杀器,算不上天下第一。” “所以你自负的认为自己是天下第一剑客?” “我?我並不自负,”——“鏘!”一声龙吟剑出鞘,燕青横剑,左手抚剑,目光淬剑,杀气洗剑……剑中人,人中剑,人剑合一,天下第一! 午闕大为不屑:“我以前也认为燕青並不自负,但眼下一见却自负得很!” 燕青只用眼角余暉瞥了一眼午闕,他在权衡,此人是该活,还是该死? “声动十二城却杀人如麻,冷漠无情,昏庸无道……说的是燕青么?” 燕青好不开心,他讥笑道:“原来在他人眼中燕青是这样一个惹人討厌的傢伙。他的名声不是美名,而是骂名,遗臭万年!” 午闕见燕青自嘲,他的眼神中竟闪过一丝相见恨晚的惋惜:“所以我不相信流言,而今眼前一见,你是个英雄。” 燕青又嘲:“英雄不值钱,特別是在乱世之中,都说了贏家才是决策对错之人。贏了的人甚至可以篡改歷史……以后我若得了天下,那些说我坏话的人,我全都会杀掉,不管老弱病残通通千刀万剐!” “你真可怜。”午闕的杀眸突然一转,他脚踏枝头望著古庙处奔袭而去。 燕青大感意外,他执著剑赶忙隨了上去:“你是想换个地方决斗么?” “决斗?” “难道不是?” “我拔刀就一定是要和你决斗么?” “那……”燕青一阵感慨,他无言以对了,是的,难道拔刀就一定要找他决斗么? “那你去干什么?” “解决麻烦!” 燕青太过於专注午闕的一举一动,就连麻烦来了他都丝毫未察觉。 真正劫鏢的人来了,他一定很有自信能劫下这趟鏢,否则他也不会处心积虑的在这做古庙潜伏这么久。 二人在隔著老远便听得到古庙外传来的廝杀。劫鏢的人绝不会保鏢的人少!顿时,刀光剑影响彻在这片寂静的小山林中! 廝杀伴隨著流血,流血会带来痛苦,短短的几个呼吸间惨叫与吶喊又添了这林子一分热闹。 完全都错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土匪劫鏢,这是有计划有规则的猎杀! 杀手蒙著面,穿著黑色劲装,他们冷血无情,数量更是鏢师的三两倍。儘管鏢师们都是常年的老江湖,但面对冷血杀手依旧吃不消,不过一会儿伤痛便伴著恐惧让他们节节败退! 杀手从四面八方涌出,就连古庙內也有隱藏的杀手!这是一个天罗地网,他们將货物乃至鏢师围得水泄不通! 午闕就像一只利箭,人挡杀人,魔挡屠魔,那些黑衣杀手在他的刀下躲不过一招! 燕青则隨著午闕走在后头,午闕开的竟是一条雪路,那溅射的血染红了地上的雪,冒著热气,还有人死不瞑目! 燕青见过比这还要残忍的屠杀,所以他走得很悠然。也不知是狐假虎威的缘故,那些个杀手竟没有一人敢再上阻止他们。 “午鏢头,燕大哥!”卫群捧著肩迎上,他受伤了。 “你没事吧?”午闕上前关心问。 卫群摇了摇头,他咬著牙恶狠狠地环了一遍四周:“皮肉小伤罢了,只是这群混帐好生会躲!咱们中了他们计!” 午闕又瞧了几眼其他鏢师的伤势,好在他们经验老道,保命的法子倒是不缺。 燕青则自顾朝著关押冷月燕的马车走去,这才是他最关心的事情。可就在他正要开门的剎那——“咻!”一柄飞刀破空而来,速度之快眨眼將至! “啪!”飞刀盯在了距离他一寸不到的车门前! 燕青手未动,他並非惊愕,很显然这柄飞刀並没有想伤害他的意思。 这时只听一个悠扬的声音从树林中传来,伴著颯颯的寒风: “我劝你最好不要打扰她休息,否则下一刀便会要了你的命!” 燕青嘴角微翘,又是一个想要他命的人,又是一个不自量力的人! …… 第三十三章 我叫燕青 原本喧囂的山林又变得默然无声,寒风还是那些寒风,落雪却要比以往残忍百倍,风吹雪带著血腥,沧海一粟间那爭锋相对的杀气呛得人无法呼吸! 燕青轻轻地取下手旁的飞刀,飞刀入木九分! 好大的手劲儿,奇快的飞刀! 飞刀是特製的,特別是它的刀柄,苍鹰鵰刻,纹路鏗鏘有力!会用这样一柄飞刀的人 ,他一定对自己的飞刀很有自信,且他的飞刀一定达到了某种境界。 百丈外锁喉,例无虚发么? “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你惹上了这么一个大麻烦?”燕青將飞刀丟到了午闕的脚下。 午闕瞥了一眼飞刀轻哼道:“你本该是个局外人,是你自己要隨鏢跟来,我凭什么要告诉你?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燕青悠然坐在眼前的马车上:“可是我並不担心会出什么岔子,至少我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哼,难道我担心么……” “先別说大话,且看——麻烦来了。” 麻烦的確来了,一个高大人影从黑衣杀手中走出,他的左臂上正立著一只矫健的雄鹰,他的容貌也像极了鹰,高挺的鹰鉤鼻,炯炯有神的鹰眼。这种人天生就让人畏惧,因为他把所有人都当做了猎物。 想必那把苍鹰飞刀也是出自他手了,这人的飞刀已是神乎其神! “我並不认识他。”午闕冷著脸。 燕青纳闷道:“那你应该莫名其妙才对,你和他无冤无仇为何他要来劫你的鏢?” “他也许认识我。”午闕沉声,他甚至在迴避那人的鹰眼。 终於那人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还要尖锐些,只听他冷声道:“你们是谁我並不认识,但我却深知你们所做的齷蹉事,今日该遭报应了!” 午闕则不屑地笑了:“呵……可真让人笑话,你们从羊城一路隨来又埋伏在这儿,难道就是为了让我遭报应的?” “报应不爽,天地来见证!”那人言已不再多,他拂袖轻挥,一旁杀手已蓄势待发,渐渐地紧逼车队而来。 燕青开始蹙眉,眼下的这趟浑水他不趟也得趟,只是他瞧不惯那人的言行举止。报应这种事情不该天道做主么?何时由人主导了? “我有个朋友给我上过一课,他说这世上本没有好人和坏人之分,”午闕的言语都带著杀气,他横著刀悄然锁定了一条能抵达那人喉咙的路线! “报应同样是留给弱者的!” 午闕怒喝,刀气,一点寒芒应雪,光去,人也去,黑袍留下一道残影。 “噗噗噗……” 也不知几声刀入肉的宰杀声,兴许是眨眼之间,再抬头午闕的刀已快要临近那人的喉咙! 这不是飞刀,是执手的斩刀! 那人也被这一刀惊得有些慌,他赶忙撤步连连后退,与此同时其肩上的苍鹰猛然飞出,它的速度堪比飞刀之力,只见它饶天三匝最终朝著午闕俯衝而去。 “午鏢头小心!”后头的卫群看得是心惊肉跳,但这时那些杀手也已逼了过来,鏢师们纷纷把刀拼命护鏢。 就这样寧静夜在一声鹰击长空后被在此打破,吶喊,廝杀,刀光剑影…… 午闕原本的攻势被那苍鹰一头撞破,他不得不停下自己的刀和脚步去对抗那凶猛的苍鹰。 “畜生!”他大骂並怒上心头,可苍鹰的爪子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它不惧刀刃锋利死命拉扯阻碍。 “咻!”忽然一声破空! “唰!”又一声斩空! “鏘!”溅起一刀耀眼的火! 一柄苍鹰飞刀从午闕的眼前划过,它要是近那么一厘午闕的双眼必定会被割破! 午闕心惊,他感激地瞧著一旁到来的燕青,没错,那声斩空是燕青的悲流梭,此刻流梭还盪著寒芒,杀意尽起! 苍鹰飞刀是由那人发出的,他想趁著苍鹰的骚扰將午闕杀死,可惜他忘了一旁还有个燕青。 “你的飞刀虽快,但比我的剑却还是要差一些。”燕青冷冷地瞧著那人,他的眼神中仿佛已下了死亡宣告! “你何来的自信?”那人冷声问,但明显他的语气有了一丝恐惧。 “因为我的剑后发制人挡下了你的飞刀,”燕青执起流梭无情地指著那人又道:“我若先出剑,你的刀还未发便已经死了!” 那人黑著脸,他的袖中正缓缓流下一柄飞刀,但意外的事他突然有些不敢出手了…… “这里交给我,你快去帮你们的鏢师,他们是好人,不该死。”燕青的话很明显是说给午闕听的。 午闕回望了一眼身后败退的鏢师,毕竟护鏢才是他的首要任务,无奈之下他只好退往鏢车一路杀去! 那人一见午闕走,心中的愤怒也大起,可他才要动手燕青的呵声却响起: “別动!若你是个聪明人就不要动!” “你好大的口气!”他怒喝却真的不动了。 “苍鹰王,宋三秋?”燕青试探著问。 宋三秋动容了,说明他就是,可他却口口声声道:“我不是宋三秋,宋三秋早就已经死了!” “你以为死就可以摆脱一切?”燕青提著剑踏雪而去,宋三秋不是个好人,至少以前不是。 燕青很少关注这些江湖事,但白成风有事没事就爱与他讲这些江湖上的故事。一说就有西南一带臭名昭著的苍鹰王! 闻於高山之间,苍鹰迴旋必有宋三秋出现,他的飞刀列无虚发,號称西南第一暗器。 西南之间的蜀地有一片是他的领地,那里少有人在却无人敢攻,缘由高山之上的猛禽飞兽不会让生人踏进半步。 直到白云城攻蜀才告破那深山的秘密。 “我一个朋友说,宋三秋用活人来饲养自己的苍鹰,不知是真是假。” 燕青的问候带著必杀之气衝击著宋三秋的心脑,显然他说对了,宋三秋就做过这样一些惨无人道的事情。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些事,还有他號称第一的名头。这是燕青记住他的理由。燕青很少会去刻意记住一个江湖人,要么此人很有趣,要么此人罪大恶极! 宋三秋已惊得发怒,他站稳脚跟瞪著燕青道:“我不知你在狐言些什么!今夜之事与你无关,识相快些离去,否则別怪我不客气!” 燕青哪儿会走?他留下来並不单单是为了帮助午闕。他想知道白云城暗地里还流动著多大的一张网! 他太忙了,忙著杀人,忙著处理外城的威胁,这些年来倒是忘了整治自家! “我想要知道一切,关於这批货物的,关於午闕的,关於你的,以前的,以后的!”燕青的向前的步频越来越快—— “你找死!”宋三秋急了,他的飞刀已从袖中化出掌心,他才抬手就要出手—— “唰!”剑刃斩空,削去了寒风,削断了几片白雪,还断了宋三秋握刀的手! “哐当!”飞刀与断掌落在雪中,这一剑实在太快,快到血过了几息才流出,快到许久宋三秋才抱著手惨叫! 剑轻轻地靠在了宋三秋的脖子上,燕青用剑身拍了拍他的脖子傲然道: “我叫燕青。” …… 第三十四章 火枪 何为乾坤?朝起夕落,草木岁枯,风霜雨雪,定春夏秋冬,让沧海桑田。 何为男儿?志在四方,顶天立地,笑傲江湖,平乱世纷爭,得千古美名。 …… 燕青的名字十分普通,但就这样一个名字,有的称讚,有的人辱骂,有的人听了会害怕! 是谈虎色变么? 宋三秋的面如死灰,他就算不相信眼前之人是燕青也会感到害怕,因为在剑下他竟走不过一招! 廝杀就快要结束了,宋三秋本想著以多胜少,可无奈他被人牵製得无法动弹。午闕以一敌百將那些杀手击得连连败退。 鏢师们並没有乘胜追击,他们有很高的素养,鏢在,人在。 “我给你三息的时间好好考虑,我不杀你,並不代表他不杀你。”燕青偏头瞧了一眼午闕道。 三。 廝杀已停。 二。 雪中收刀。 三。 午闕已察觉到了异样。 “我说!” “燕大哥小心!”卫群大声呼喊! 宋三秋猛然矮身,袖中飞刀又出。飞刀是暗器,也是执在手中的杀器!他这次並没有將飞刀发出,而是拿在手中朝著燕青的胸口刺去! 燕青有些惊,他差点忘了白马非马这一典故哲理。他只能转攻为守——“鏘!” 刀剑相接,二人各退了几十丈之远! “咻!”拉开距离,飞刀也已將至,速度依旧很快!但这一击飞刀太过匆忙,细节处理得並未很好。 燕青不屑,他挥剑隨手一挑便將飞刀击落在一旁。正当他要转守为攻之时,忽然间只听一声巨响—— “砰!” 一阵火光! 燕青想躲,可那颗子弹的速度已经快过他。他想要活命就必须用肉体去挡! “噗呲!”子弹打进了他的左臂,他左臂正护著自己的胸口。 这时才是一股火药味儿传入鼻腔。宋三秋同样惊出了眼泪,他的手里正拿著一把火药,枪!这可真是个保命的东西! 燕青抬手恶狠狠地望著宋三秋,只是手臂受伤罢了,他就算受伤同样能杀人…… “撤!快撤!” 宋三秋已没有机会再上膛第二颗子弹,他只能逃,带著余下的杀手窜入丛林。 燕青想追,但他才起身午闕边將他拦了下来。 “別追了,杀了他又如何?”午闕拉过燕青的手想看看伤势。 燕青却甩开他的手道:“你不让我去追他不就是怕我知晓你的秘密么?何须假意惺惺?” 午闕十分愧疚,他轻声嘆道:“你误会我是对的。但我知道他的来歷,我也不会隱瞒我的秘密。” 燕青眯了眯眼,他现在才觉得手疼,左臂,又是左臂!受伤的永远都是左臂! “那是火药,枪,是霹雳堂的东西,若我没猜错,此刻一定有颗铁珠正嵌在你肉里,得取出来,要不然你会和我一样变成独臂的。”午闕拽著燕青便朝著古庙中走去。 鏢师们大多都从惊讶中恢復了过来,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又不是没经歷过,何必大惊小怪? …… 古庙中的余烬又被重新唤醒,午闕静静地添著乾柴,燕青则抱著手臂忍痛得发颤。 “这点伤痛你就忍不了了?疮药让外边的鏢师先用,待会儿卫群送来我再为你消毒包扎。”午闕颇有些取笑的意思。 燕青摇头低语:“倘若你的旧伤本就未好,又添新伤,你忍得住疼?” “你说得是心伤?你有心事?” “……” “我不会医术,可能会有些疼,你待会儿要忍住。”午闕按耐不住,他刚想站起出去催促——“咵!”门被人推开,卫群急忙踏了进来。 “怎么样?燕大哥没事吧?”卫群赶忙上去查看,他手中捧著各式模样的小药瓶。 “死不了……”燕青苦笑,他瞧著卫群稍稍欣慰又道:“也多亏卫小兄弟的提醒,否则我怕是死了……” “燕大哥哪里话,我还是眼拙了,竟没看到他掏出火枪,否则——” “卫群,鏢师们的伤可处理好了?”午闕不知为何打断了卫群的话。 “魏二哥断了条手臂,其他人多少都带些伤……不过都无大碍的。” “那敌人的伤亡可处理好?” “您杀了七个,有两个重伤断腿的,正留著待会儿审问。” “不用审问,全杀了,將他们的尸体拋远些,带血的雪也儘量扫去,否则冬月天饿狼会结群而来。” “可——” “出去,没我的招呼谁也不能进来,今夜就守著鏢车,把眼睛睁大了!” “哦……” 卫群將疮药留下便识相地离去了。 “你为何对一个孩子这么严厉?”燕青似在閒谈,他拨弄著卫群留下的药瓶,都是些金疮药,行脚外伤用的。 午闕则熟练地找了一瓶,他也不急著用,而是转身开始在古庙中寻找著什么。不一会儿他便捧著一个空瓦罐並在窗外接了雪,满满一壶。 最后他將那壶雪架在了篝火之上道:“天上的雪在未落地之前最为纯洁,煮出来的水也是无根无净的,你且等等,用这水来清洗伤口以不至於感染。” “不讲究。”燕青挽起自己的左臂,原本还在结疤的伤口又被撕裂了一条大口子,更骇人的是,一颗小拇指般大小的铁珠正死死地嵌在肉中。他咬牙並运起內力倾注手臂,在封住肩颈穴后就要试著將铁珠逼出来! 午闕饶有兴趣,他含笑望著燕青道:“你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又怎能將这铁珠逼出来呢?刺进身体的箭万一有倒勾呢?” 燕青不信,他咬著牙又试了好几次,直至他的汗水湿透衣衫,那颗铁珠依旧纹丝不动地嵌在他的手臂之上……无奈之下他只好放弃。 这时那壶雪水也已经煮的沸腾,午闕也不知从哪儿取来一根丝巾,他沾了些水便拉过燕青的手臂轻轻地擦拭著…… 很难想像一个天涯刀客竟然会有这么柔情的一面。 燕青好笑:“你的刀能开山劈石,你的手却比女人还要柔情……” “拿捏轻重是一个习武之人最根本的讲究,若这都做不好怎么行走江湖?”午闕也笑了,而在谈笑间他起掌轻渡內力,接著他对著手臂背侧轻轻一拍,铁珠竟自己蹦了出来。 燕青只不过邹了邹眉头,手臂上却是麻麻酥酥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痛感才钻心而来。 “还好伤口不深未上及筋骨,这铁珠上也未涂毒,只是你的左手暂且不能用力了。”午闕又细心地將原先取下的疮药洒上,过后也不知从哪儿又找来一条绸带把伤口扎好……看来他没少受过伤,包扎伤口竟也轻车熟路。 待做完这一切午闕又找来几个酒碗,他將煮好的雪水倒了两碗,一碗捧在手心呼气小酌,另一碗则递给燕青道: “酒能暖身也能伤身,还是开水好喝些,若没那么多愁我便不会喝酒。” 燕青端起碗轻轻嗅了嗅那雪水的香味,无根无净。他道:“你知道佛家为何不让饮酒吃肉么?” “为何?” “因为酒肉会让人產生无尽的欲望。” “欲望会不断地燃烧,所以身体会发热暖和!” “保暖就会思淫,欲,从而想办法去得到女人。” “女人是罪恶的根源,是男人权钱上的绊脚石。” “可我却听人说,你可是有妻子的人了……”燕青原本只当那是个笑话。午闕这种人比自己都孤独,他可不像是个有妻子的人。 午闕沉默了片刻,最终他放下酒碗取出酒袋,到最后忧愁来了还是得喝酒。 “男人在一起,不是权力的游戏便是谈论女人,”午闕一口酒,他眼神已迷离,他对燕青问: “你可有喜欢的女人?” …… 第三十五章 灯下黑 一夜却话让燕青更了解了午闕这个人。很奇怪,原先是一知,现在是半解。但话又说回来,天涯人又怎那么容易让人猜出心思? 这批货物果然是存有蹊蹺的,因为这是好几车火药! 火药与盐是近年来管制最严的货物,想要流通就必须交以证明,特別是火药,大多是战爭开山之用,对其管制严之又严! 这里是白云城的地界,是燕青的地盘,很明显午闕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犯事儿,他可没那么大度。 夜漆漆,燕青独自站在破庙窗边,他推开窗任凭风雪打面,现在他需要吹吹冷风清醒清醒。 四匹马拉动的火药,足足有八车!是开山还是炸天呢? 午闕说了许多解惑的事,但唯独这批货的来源与去向只字不提。 哼!来源不明,去向不明——能有什么好事?“啪!”他猛拍窗台,一记掌印深陷,可见他的闷气是有多深。 “宋三秋就算不是霹雳堂的人也与霹雳堂有著密切的合作关係,至於那个被你关在马车里的女人……她的出现我很意外,或许是我的哪个仇家,或许是宋三秋的情人……”午闕静静地坐在火堆旁,他的语气很平静,可他现在正当著白云城主的面在走私火药,这到底是瀟洒还是自信? “从他掏出火枪的时候我就已猜出他和霹雳堂有著不可告人的关係,而当你告知我你走私的货物时,我大可肯定那是霹雳堂派来劫鏢的,因为霹雳堂总爱捣鼓这些玩意儿,”燕青说到这儿刻意地顿了顿,他回首若有所思地望著午闕又道:“霹雳堂我虽少闻,但我可以確定他们就在西北某处,而他们会来劫鏢就说明你这趟鏢並不是送给他们的。那西北还有谁有这么大手笔去接纳这么一笔货?凤凰城?还是哪儿?” 午闕不敢看燕青的眼睛,他的红眸在火光中跳动,沉默,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燕青也沉默,午闕是个人才,他很惜才,最终他轻嘆打破沉默: “替我做事吧,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自我断臂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对天发誓再也不替他人办事!”午闕仰起头,他坚定不容拒绝。 燕青怒了,他一拳打碎窗骂:“所以你还大言不惭地在此!当著我的面!灯下黑!你好大的胆子!” “可你左右为难了不是么?” “我是在抉择!” “抉择什么?” 燕青又背身伤神:“若我放了你我会多一个朋友么?若我杀了你我就真正失去一个朋友了。” “那你还抉择什么?放我去,我们就是朋友,”午闕悄然起身,他与燕青同窗赏风雪,他又道:“我不会为朋友卖命,但我会帮朋友的忙,若是挚友,我也可赴汤蹈火。” 燕青撇头一瞧他,眼中当然是欣喜若狂的,但片刻却又被他的冷漠所掩饰,他只是轻哼道:“哼,你做燕青的朋友难道吃亏了不成?” 午闕却笑,他拍了拍燕青的肩膀道:“仅仅说是朋友就让我肉麻死了,那换个说法可好?我们是对手,一刀,一剑。” 对於某些痴迷於刀剑的客家,对手便是一生的挚友。刀客惜剑客,英雄惜英雄,差不多是相见恨晚的意思吧。 午闕轻嘆,他望著窗外的鏢车,鏢师们精神抖擞,白雪若不抖去,甚至都像雪俑。 他道:“我真的不能算是杀手,因为我做了鏢头,落霞鏢局的总鏢头总是能接到一些骯脏的生意,而我则不过是个保鏢的打手,只是知道的要比卫群他们多上一些……” 燕青浅浅一笑:“那还不是替人卖命么?” “算不上吧……” “卫群他们才算不上,而你,就是,因为你明知这是不对的却还要冒著风险去行。” “我——” “我若说得通俗点,你替落霞鏢局卖命,卫群等鏢师为你卖命。关係一层接一层,说不得什么,其实就是为了利益,你出钱,他出力,世道如此,我可不怪。”燕青早已看得透彻,他也是为了利益,所以他派杀手去杀人,去剷平绊脚石,这没什么说不得的。 午闕沉默了,他的刀法虽不比燕青差,但魄力与见解可要差一大截。这就是王与臣的差別。 燕青忽然撇了撇嘴,他拍拍午闕的肩纳闷道:“不过让我很疑惑,你这人不像爱財之人,你为何要替落霞鏢局走私,这可是骯脏的钱。” 午闕眨了眨眼,他苦笑拍开燕青的手道:“对於我们这类人,情义要比银子重要得多。落霞鏢局的总鏢头救了我的命,而且他还把女儿嫁给了我……” 燕青拍手叫好:“嘿!那总鏢头还真是聪明!竟以这种方法来留住你!” 午闕言语苦涩更浓:“所以他即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是我的岳父,你叫我怎不替他卖命?我没有理由拒绝的。” “凭什么就没有理由?难道他救了你的命就要让你帮他一辈子?至於他女儿——你很爱她?” “谈不上爱,我们不过名义上的夫妻,未成亲,合卺酒都未喝过。” “可你还是愿意对她负责?”燕青捂嘴偷笑。 午闕轻嘆摇头:“倒不能这么说,一个女子的贞洁很重要。况且我並非全不喜欢她,喏——”午闕拍了拍腰间的酒袋道:“她酿的酒我一天不喝都会觉得难受,你懂我的意思么?” “哈哈哈……”燕青大笑。 “你笑什么?”午闕稍有些脸红,他以为燕青在笑他耙耳朵。 燕青笑舒服后才长舒一口气,他道:“我並未笑什么,我只是觉得落霞鏢局的父女两十分聪明,你这么个人才就被他们的恩情与女儿,乃至女儿酿的酒给……捆绑了?” 午闕的脸更红了,他轻哼无言背身走至火堆旁坐下。 情义,情义,情,义!英雄难逃美人情,英雄难逃江湖义! 燕青则继续看雪,他伸手取下一片雪,在把玩成水后他又问:“落霞鏢局是在羊城么?” “你什么意思?”午闕皱起眉。 “我想去见见那个聪明的总鏢头。” “他再怎么也是我的恩人,再怎么也是名义上的岳父……” 燕青回首,横眉冷对:“可他做了太多的坏事,他不是你我,他要有报应的!” “他有我就不会遭报应!”午闕剑眉一横,爭锋相对。 燕青不屑,他微翘嘴角,胸有成竹:“我会给你很多时间去考虑,我还会给你很多选择。但燕青是无悔之人,他会说到做到,即使惨无人道。”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那又如何? 午闕无言,他心头有数,他是斗不过燕青的。但眼下他也无法做出抉择,只能任由时间来做见证,也许岳父会为了他和妻子放弃这骯脏的生意呢…… 午闕走后燕青也从窗户外跳了出去,鏢师们都在大雪中守候,他又何德何能待在温暖屋? 其实他思绪了很多很多,寻常的走私盐巴,珍药,乃至女人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火药是绝不能触碰的禁忌,此事必查! …… 第三十六章 闻香识女人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冷月燕在夜半时分醒了过来,从那时开始她便大吵大闹,也不知她何来的力气。鏢师们经一场惊心动魄的打斗后都已疲倦不堪,他们在全神贯注的同时根本无法理会那些闹剧。所以根本就没有人去理会冷月燕的叫唤。 “ 放我出去!否则等我的帮手来了叫你们好看……”她的嗓子已经沙哑,这嘶吼中还带著三分绝望。 马儿跪在雪中相拥取暖,燕青则坐在马儿中央,虽说风雪挡不到,但至少这样暖和得多。 “呜呜……爹,你快来救我,燕儿再也不乱跑了……” 是哭声。 女人就是这样,她们总是要挣扎一会儿,再挣扎无果之后才会脆弱下来哭天喊地。 雪夜本就淒凉,又来个女人的哭声,伤心欲绝雪上霜,燕青觉得扰耳,他终於耐不住起身踏上马车,他嘆道: “冷姑娘,这唯一一间马车都留给你住下了,里头又暖又舒適,外边儿还有几十人彻夜不眠地守候,你还不满意么?” 燕青的话才响起里头的哭声便停止了,风萧瑟了一会儿,人也沉默了一会儿。燕青好是莫名其妙,他才想张口说话但一声怒骂却暴雨梨而来—— “乌龟王八蛋,快放我出去,否则我爹寻来了定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姑娘家家的嘴怎么都这么毒?”燕青撇了撇嘴,他才想將她放出来透透气,眼下是不可能的了。 “砰砰砰!”里头又装得作响,她边撞边骂:“事到如今老娘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你们中埋伏了,他们马上就——” “他们已经来过了。”燕青一语將她话打断。 “什么……”月燕自然不信,她定是愣了。 燕青靠著马车,反正今夜又是个不眠,就陪这女儿家聊聊也好。他轻笑道:“我不会告诉你,宋三秋其实是在利用你……你可知道猎人在设下陷阱的时候还会种下有诱惑,你恰巧就是將我们引进陷阱里的那个诱惑,我这样说你可明白了?” “宋三秋,他……怎么?你怎知——他真的来过了?那……”这就叫做语无伦次,但不好的预感已降临心头,她无力地软到在马车內。 “宋三秋好像对你很在乎,你是她的情人么?”燕青閒问。 “不是……” “我想也不是,他配不上你的美,呃……很难想像你这么出尘的女子为何会来劫鏢,要不你讲讲你的故事?反正长夜漫漫。” 月燕无力一哼,她不屑:“凭什么?我们是敌人,別想著套近乎。” 燕青道:“我们虽不是朋友,但敌人也算不上呢,落霞鏢局的人才是你的敌人,我可不是落霞鏢局的人。” “情报上確是没见过你这么个人……”月燕嘀咕了两声,但下一刻她又咬唇:“就算你不是落霞鏢局的人,那你们也是一伙的,同流合污的坏勾当!” “可我救过你的命,救命恩人也算是坏人么?” “你救我的命算如何?你可知你们走这趟鏢会害死多少人?”月燕才无力,又怒得有了骂意。 燕青低头呢喃:“这趟鏢確实会害死很多人……” “所以你们都会遭报应的,特別是那个断手杆的人,他……他不得好死!” “咵!”门被燕青从外头打开。 “呼呼呼……”风雪袭进马车,里头的暖气瞬时没了踪影。 “好冷……”月燕先是一阵哆嗦,都冷得她没了逃跑的念头了。 “冷姑娘还怕冷么?”燕青打趣道。 “我要逃!”她正想窜出马车,但一裹大衣却將她打回了马车。袍子是燕青的,他不畏风雪,所以不需要。 “我將门打开,是想让你看一个人,”他说著又遥指黑夜远处—— 午闕在哪儿?午闕正笔直地立於一高树枝头,风雪染尽黑髮,断袖荡漾,孤高沧桑。 月燕本事焦躁不安的,她偶尔一眼望向枝头那个人……平静无声,落寞无言。 有的人就是天生带有这类魅力。譬如喜庆的人让人见了他就会欢喜。而午闕大为相反,他的孤傲让人看了揪心,这样的人应该经歷过许多磨难吧? “哼……”月燕撇过头,她是刻意迴避的。 “怎么?就算你的认知对他有误解和偏见,但第一感觉是不是觉得他再怎么都值得原谅?” 月燕恶狠裹紧袍子,她还骂:“呸!他是活该!” 燕青则將剑横在了车门前,他极认真的望著月燕道:“好,那今日你就和我说说他为什么活该,若你如实相告,我立马就会放了你。” 月燕头一偏,道:“我才不信你会放了我,你分明想套我的话,你以为我蠢么?” 姑娘倒不是蠢,月燕的形容举止像极了一个刁蛮的大小姐,她会来劫鏢的初衷八成是出於意气,要不然在无助之时又怎会哭爹喊娘呢? 燕青一展爽朗的笑,寒风如化春风,暖得让人不得不信。 “你真的会放了我?” “君子一言駟马难追!” 月燕勾著头开始思绪斟酌,期间她抬头望了燕青三次,在再三思量之后她终於下了决定,她从这燕青轻轻招手: “你將耳朵凑过来,我偷偷告诉你。” …… 燕青將肉乾与水给了月燕一些,待到她吃饱喝足后就真的將她扶下了马车。 这是交易,他得到了一些感兴趣的,自然就会遵循承诺。 “回家去吧,別让你爹等急了。”这是燕青最后的嘱咐,他將袍子也送给了月燕。 月燕裹紧了袍子,她担忧地望著那站在高树之巔的午闕——“他……会不会再把我抓回来?” “你对他毫无作用,不会的。”燕青说得是大实话,儘管这话伤人。 “切,若不是怕我爹责怪,我真就——” “风雪小了,你快走。”燕青推了她一把。 “那后会有期,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怎么?要感激我么?” “倒不是,只是以后我报仇的时候会吩咐他们不杀你的……” “燕寒。” “告辞!” “歘歘歘……”几步踏雪又上枝头,这姑娘的武功虽不行,但轻功倒是別致得很,没两下的动作她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所以她不是宋三秋的情人了?”午闕飘然落下,他的身上积满了白雪。 燕青搓了搓肩膀,他的袍子没了,冷得伤口又痒又疼,於是他拉著午闕先坐进了马车。 车內不仅舒適,还有一股久不散去的女子香,所以燕青又赶忙將车门掩上了,这香要留住才行。 午闕也褪去了外套,他同样累,同样欣赏这女子暖香。 “你倘若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那你就应该知道她绝不是谁的情人。”燕青靠著马车,他无力,疲倦。 午闕也放下了手中的刀,他靠墙放鬆並舒展身子,他突然问:“她叫什么名字?” “冷月燕。” “那没错了。” “说说看,怎么个没错的法子?” “这香味很特殊不是么?” “这不是女子香,这是一种特製的香料。” “你若闯荡过江湖就该知道这香料產於苏州城,名曰:『撵十三瓣』。非常非常的珍贵。” “我倒是听过,年前公孙羽的大儿子成亲,十二城都有前去送礼,其礼都是些价值连城的东西,唯独苏州城主冷无非送上了一瓶香料。当时诸多人都觉得笑话,仅仅一瓶香料怎比得过奇石真宝?” “我也听过,那香料就是这『撵十三瓣』——小瓶一开,百香尽杀,整整三日,满城皆存有余跡……” “那自然是有些夸张了,只是说这香料很特殊,很珍贵。” “原来她是冷无非的女儿……” “还好我阻止了你杀他,否则真的会有大麻烦的。” 午闕默认了,冷无非他怎么都惹不起。 “只是刁蛮家的大小姐罢了,惹不起就躲开便是,但她好像扬言会报復你,你可要当心了。”燕青提醒道。 “那她应该和你说了些让你很感兴趣的事情吧?否则你怎会这么容易放她离去?” “倒不是你这么说的,她是冷无非的女儿,我能把她怎么样?最终还是要放她走的,况且……一个小姑娘,她懂什么……?” “你就是为不告诉我找藉口?她爹是城主,就算是偶尔偷听也应该知道些消息,要不然他怎找得到宋三秋,要不然她怎有信心来找我麻烦?” 燕青思绪了片刻,他嘆道:“她其实並没有告诉我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只说了三个字我便放她走了。” “我爱你?” “爱就一个字,怎能轻言?” “你快说。” “苍龙会!” …… 第三十七章 苍龙会 天地分昼夜,昼日夜月,昼明夜暗。灯火下会有阴影,暗流无声无息地便存在於我们身边。 阴阳,正邪,昼夜,善恶,男女…… 对立平行的世道中总有些许不安分的延伸,它们隱藏在偽装之下,看似无声无息却波涛汹涌! 苍龙会便是光明下的黑暗,它並不是个门派,確切的说只能算是个组织,究竟是谁组织,据点又在哪儿,无人得知……只是他们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组织成员都很乐意地称自己为生意人。 生意人! 买卖,交易,收人钱財,替人消灾…… 苍龙会就如流沙,指缝流逝,聚散无常。谁有抓得住流沙呢? 燕青还从来未找过苍龙会做生意,原先他觉得这个组织滑稽可笑,只不过是民间夸大其词罢了。而今这么一瞧,这组织是好大的胆子! 胆子大,势力必定会大!——它们在白云城扎根得好深吶! …… 午闕在听到『苍龙会』这三个字后便陷入了沉思。他闭眼也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沉睡。燕青並没有追问什么,他知道午闕总会给他一个答覆的。 次日清晨,天才亮雪便停了。今日的天要格外的亮一些,天空由白逐蓝,模样已渐渐靠拢了大西北。接下来的几日雪应当会停,西北风也会酝酿几日再吹。 昨夜的彻夜不眠让眾人都疲倦不堪,黑夜过去,白昼来临,留下几人看守就得抓紧休息。 雪停了,四周万籟俱寂,一切都是那么柔和,安然入眠…… 有人眠则有人醒。燕青悄然睁开眼,他醒了就是醒了,清明的眼中却不会有那种起床的朦朧。 马车內已瞧不见午闕的身形了,取而代之的是个年轻人——卫群。 卫群睡得正香,年纪轻轻就隨著鏢头走南闯北的,以后必定会成就一番大事业吧? 燕青轻声一笑推门而出,早晨清新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 他伸了个懒腰跳下马车,照此看来那些鏢师不睡到正午是起不来的,这么个怡人的早晨可不能浪费,就四处走走逛逛也好。 雪一直都是美的,它洁白无瑕一尘不染。只是却纯净的东西越容易被污浊所沾染。所以好多人都悲它,伤它,怨它…… 釵头凤,与妻书,十里桃相思雪。 雪很无奈,我落我自己的,又怎扰你们思绪了?是你们自己心思玲瓏悲我的,可怪不得我! 是啊,雪就是雪,你为何要相思它呢? 你相思的不是它,而是与你一同看雪的寂寥人。 燕青越走越觉得无力了,不知是好久没离开白云城的缘故,才这么几天他便开始思念起南宫书等人…… 以前的他绝不可能是这样的,现在的他好生多情。他会想:南宫书与秀儿是否更加恩爱?齐冥与曲儿又发展得如何?在北国的白成风可又过得还好? 是担忧还是祝福,更或者是说嫉妒? “虞姑娘……”不知不觉中他便吐出了这三个字。 人在潜意识中唤出的人必定就是埋在心头里的那个人。就好比酒后吐真言与半夜说梦话。 “我在念叨什么呢?” 恍然间他已来到山林后的一条小溪旁,溪水已被冻成了一条水渠,他捧了一抔刺骨的寒水好让自己更清醒。 洗完脸后他只静静地望著溪水中自己倒影的脸。溪水有波盪,算不上如明镜般清澈,但他俊俏的模样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渐渐地他瞧得越来越认真,越来越痴迷,同时地那水中的倒影也开始变得模糊……模样开始变,朦朦朧朧中化作了一张美丽的女人的脸。 “虞姑娘……” 又是她……却不能说又是她,应当说,就是她! “虞姑娘,怎么会是你?”他眼中的欣喜难以掩饰。 “哼,凭什么就不能是我?”溪水中的她竟撇嘴回答道。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我在你心——” “扑通!” 雨儿的话还未完,一阵涟漪便將她的模样打散,溪水偶尔几滴打在了燕青身上……一声惊醒梦中人! 燕青愣得麵皮直跳,一股怒意爬上心头,他不知为何会生气,但就是很不开心! “扑通!” 又一记石子儿打在他面前的溪水中,这下子他是怒得爆发了。而就在杀气大起间却听一个女声打趣道: “你在做什么呢?一个人对著溪水自言自语的。” 燕青回首,他本是怒的,但在瞧见那人后却又提不起怒意—— 冷月燕正站在溪水的另一头,她正兴趣地掂著手头的雪球,看来是她是刻意惹麻烦的。 燕青剑眉微蹙,他轻拭了一番身上的湿水便转身离去。 “哎,你別走啊,我正找你有事呢!”月燕赶忙动身去追。她的轻功了得,两三步便已超过燕青並將他拦了下来,她憋著嘴瞪圆了眼睛,质问: “你为何要躲著我?” 燕青撇了她一眼,摇头绕开又走离。 月燕却没有追,她眼眸一转带著三分狡黠,她衝著燕青取笑道:“喂,那个什么虞姑娘是你心爱的姑娘对么?” “不是。”燕青头也不回。 “哦……原来她不喜欢你。” “我也不喜欢她。” “嘖嘖,原来她还与你有仇……” 燕青停下脚步,他回首纳闷地瞧著月燕——她是怎么猜出来的? 月燕信步上前,她自信含笑地绕著燕青转圈打量,一会儿后她抹了抹嘴原地思量嘀咕著些什么…… “冷姑娘,你若不回家你爹会担心的。”燕青长嘆一句无奈,冷无非的女儿若是在白云城的地界出了事,会惹来很多很多的麻烦。 月燕却將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她自顾地展顏笑道:“燕寒,你先前不是纳闷我为何能看穿你的心事么?——因为你和我小叔实在太像太像,简直是一个性格刻出来的人。” 冷月燕的小叔,与冷无非同辈,纵观十二城也只有那么一个人。 冷血无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冷无情的悲情故事十二城中何人不知何人不晓?燕青不乐意了,他可不愿意成为第二个冷无情。 “你估计是不晓得我小叔,他先前就爱过一个女子,痴情起来终日对著镜子自言自语,我每次问他是不是喜欢上別人了,他的回答竟和你一样,怎么都不承认。但是最后……” 最后的故事並不重要,燕青並不想去听,也不想將这个故事当做前车之鑑。总而言之爱上一个不能爱的女人结局都是悲惨的。 冷无情亲手將她不能爱的女子给杀了,从那以后他便不叫做冷无情而是改名作空余恨。 空余下一生恨,恨谁呢?恨自己咯…… …… 第三十八章 白云驛站 正午,拨开点点云雾,一缕微弱的阳光终於顽强地钻了出来。阳光十分地阴柔,甚至可以说是病態的。 病態的阳光是惨白之色,许是地上白色尘埃太多,连赤黄的阳光也被同化了。 但有也总比没有来得好,阳光再微弱也能带给人温暖。鏢师们休息够了便开始忙碌地套马,一切都按照常规进行著。 很快的车队已整装待发,如果不飘雪的话翻过白云山只要三日的功夫。大家都想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所以也没有多磨蹭,下一刻便出发了。 卫群还是走在前头,这小伙子的脸上总是洋溢著自信的笑,儘管昨夜他也受了伤。 “卫群。” 忽然一声唤从林子旁传来。 “燕大哥?”卫群好是纳闷,他是听出了燕青的声音但却未见人。 “在这儿呢!”燕青忽从一旁走了出来。 “咦,燕大哥你怎么在这儿?”卫群惊问,但下一刻在瞧见燕青身后的冷月燕,他似懂非懂,似笑非笑:“哦……我明白了……” 冷月燕却蹙起秀眉,她抽了抽鼻子骂道:“臭小子,你又懂什么了?” 卫群更拗起嘴:“嗯?你这婆娘怎么骂人哟?也见不得你大我几个年岁!” 月燕更来气:“骂你怎么了?你们落霞鏢局的都没有一个好东西!” “燕大哥,你快管管他……”卫群不敢生气,他只能求助燕青。 燕青才要说话,月燕则又抢先撒泼:“谁管得了我?天王老子都管不得我!” “好了,冷姑娘,先前不是约定好了么?你若反悔我就不带你走了。”燕青稍有些不悦了,冷月燕虽说不上刁蛮,但傲气却重得很。 月燕也没再多说,她瞪了一眼卫群便大摇大摆地朝著后头的车队走去。 “燕大哥,凭啥对这婆娘那么客气?就因为她长得漂亮么?哼!”卫群小声抱怨道。 “那是自然,你若长得漂亮你也有资格趾高气扬。”燕青笑著便挥手隨了上去。 “漂亮的女人都是母老虎……”卫群一哆嗦,策马渐行渐远。 月燕在眾目睽睽之下趾高气扬地坐上了那辆唯一舒適温暖的马车,还是午闕亲自为她引路,燕青亲自为她开门。 “嘖嘖,就连咱鏢头也拜倒在这狐狸精的石榴裙下了!” “少揣测鏢头的心,鏢头是那种人么?我看多半是这婆娘有来路!” “什么来路?难不成是仙女下凡么……” …… “吵死了,你们这些莽夫七嘴八舌,怎叫我睡觉?”那马车里头又传来月燕的怒骂。 燕青与午闕都在车外,二人一左一右就像是护卫一般守候。燕青瞧了午闕一眼,他摇头示意勿要生非。午闕黑著脸,他只能清嗓对眾人道: “全部住嘴,勿吵了冷姑娘休息!” 此言一出,眾人唏嘘却不敢出声,鏢师们皆耸了耸肩示意无奈,鏢头都发话了他们还能如何? “你就不该將她带回来,你知道她是个大麻烦的。”午闕责备了燕青一眼。 “嘘……”燕青用下巴指了指马车內,他细声道:“你知道她是个大麻烦就不该让她听见她是大麻烦这句话。” 午闕边嘆边摇头,他拉著燕青便朝著前头走去。渐行渐远,待到距离安全后他才放心怒言道:“而今就连谈话都要躲得远远的,据我所知你做事不会这么糊涂的,她万一又出了什么闪失,我可担当不起这个责任!” 燕青抚了抚下巴,他淡笑道:“我自然不做无厘头之事,我带她回来就是害怕她独自一人会有什么闪失。若她在白云城的境地出了意外,冷无非找的可是我!眼下各城多变,我不想有再多一个敌人!” “但那是你所担忧的事,与我何干?在我看来你只想让我帮你分担麻烦!” “错了错了!”燕青坚决反驳道,他比著手指为午闕解释道:“第一,她若出了什么意外也是因为落霞鏢局出的意外,冷无非先找的一定是你!第二,她与我说了,昨夜他本想去寻宋三秋一同离去的,可在偶然中却听见宋三秋想杀她灭口栽赃与你们……瞧瞧,若是这栽赃的罪名成立,落霞鏢局跳进黄河洗不清!” 这一番话竟说得午闕哑口无言,他想想只能咬牙忍耐:“我午闕何时这么窝囊过?换作以往我何惧什么冷无非?难道想过个安寧日子就这么难么?” 燕青再笑,唯独这话他笑得不屑:“天下都不太平,你还想过安寧日子?” “我见过很多过安寧日子的老百姓。” “你又不是老百姓,你岳父是走黑货的总鏢头,你还有个算不上妻子的妻子,你还有这么一大班子兄弟要养活……能力越大责任便越大。你若放下这刀並带著你的妻子隱居山林,我敢保证你的日子会过得很舒服。可是……你放得下么?” 人生有苦,求不得,放不下。江湖有难,一日江湖,终身为家,离不开更逃不掉! 燕青又转身缓步朝马车走去,他边走边吩咐道:“她不过是打搅几日罢了,待到翻过了白云山我自会派人亲自將她送到苏州城。” 午闕暗下眸子,燕青有要顾忌的关係他也有,关於之前苍龙会的信息总鏢头一直含糊不清。 这趟鏢会在冬月里走就是因为年关的检查要松上一些,可这毕竟是重有万斤的火药啊! 总鏢头为何会拦下这一趟生意?这不是让人真的上刀山下火海么? 而今他只期望这一路不要再遇见什么意外,而燕青的態度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燕青真的是个君子,但他不会再放任落霞鏢局继续违规走货,更决会再任由苍龙会在白云城为非作歹。 眼下他最担心的便是苍龙会与落霞鏢局的关係,苍龙会就是一条隱藏黑暗中的龙,若將它连根拔除,又会扯出多少蔓延的根茎与藤蔓?落霞鏢局会不会跟著一同覆灭? …… 四日半后,第一片雪又飘然落下,凛冬將至,严寒就要来了。 第五日,寒风也开始作伴施虐,好在车队成功地翻过了白云山。此刻大雪已彻底將来时的路所冰封,时间也仅仅只过了半天一夜罢了。 白云驛站摇曳在风雪中,它似房檐上的灯笼在飘摇荡漾。 傍晚还未到,天还蒙蒙未黑,驛站就已经打烊了。 现在是冬月十分,家家都回去过年了,更没有邮差会来换马住宿,当然了更不会有什么疯子来旅游住宿。 关內的驛站十分特殊,修筑的房屋倒也不少,拢共起来有四合三层高楼,一家是驛站,一家是客栈,另外一家则是检查站,还有一矮房则是马房和堆放草料之地。 这里只是孤独了些,其它的都还不错。 真正的傍晚时分,天已经黑了,车队终於在风雪中行到了驛站之外。 终於有酒有肉又有床了! 人再怎么也得有个带屋檐房梁的家才行,即使家徒四壁空空如也,那也能给人带来不少的温暖。 “咵咵咵!”午闕用刀柄在前头敲门。 驛站內是有光的,这个时候距离休息还有些早。在没过一会儿便有人將门打开了。 “打尖,住店,出关!”午闕说得乾净利落。 “哟,大活儿啊!又是落霞鏢么?”开门的是个中年胖子,胖子都喜庆,他瞅著生意上门赶忙让开一条道並相请:“且先不说,客官先进来暖身子先!” 午闕点了点头便挥手招呼鏢师们先进去,而他则带著卫群等几人將货与马拉至后院安置。 “呼……终於脱离顛簸了,给我腰都抖酸了,”月燕捶著腰踏入驛站,她不客气地寻了处空桌便做了下来,下一刻她又高声呼唤: “店家,上些热菜来,伺候好了,银子多多。” 店家倒不是店家,这里大多是当值的邮差,平常的店家小二谁愿意在此处过年? 只见一瘦高的差人缓步而来,他懒散且目露淫光。他也不客气就在月燕对面坐了下来,道:“姑娘,这里什么也没有,店家小二厨子墩子……能走的都走了,就剩咱这七八个哥们儿在这儿烂著,你要吃东西要自己去想办法才行……” 月燕睁大了双眸:“什么?!偌大家驛站又去哪儿找东西吃?” 差人一指客栈后头的厨房:“喏,厨房里头还掛著好几块腊肉,只是懒得洗了,冻手得很。” 要月燕去洗腊肉是绝不可能的,她同样疼惜自己的玉手。 “姑娘独身一人怎和这些糙汉子一路呢?莫不是他们拐了你吧?”那差人突然套起近乎来。 月燕也未察觉出这话有何不对,她点头隨声道:“要说他们是拐我的人那也说得通……” “哦?那你莫怕,哥哥我是白云城的正值差人,哥保护你……”差人边说著便想趁月燕不注意去摸她的手,而就在他將要得逞的剎那—— “鏘!”一声龙吟断在他中指尖上,刚刚好斩断了他的指甲壳! 燕青吹去了身上的雪,仅仅这一个动作便將差人嚇得连滚带爬。 “哼,连滚字都省了呢!” …… 第三十九章 囚仙宫的人 夜稍深了些,午闕与卫群是最后两个踏进客栈內的人。午闕隨手將门关上,也掩上了外边儿残忍的风雪。 人多自然就热闹了,原本昏暗的客栈又亮起了好几盏灯,碳火也加了好几大盆,一时间热火满堂,披著袍子都不禁汗流。 “让各位客官久等了,都是粗糙的酒肉,还望您们满意。”宋正笑脸而来,他便是先前开门的那个胖子。其身后还睡著几个年轻的邮差,他们几人捧著盆子几人捧著酒。 几大盆子肉还连著骨头,剔都懒得剔下,就是用盐水煮熟的。不过肉再怎么煮都是香的,腾腾热气伴著诱人的肉香。 糙汉子们不讲究这些,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盆子才放下他们便爭先抓扯,也不顾油污送到嘴旁便是啃! 冷月燕的待遇则要好上太多,她眼前的肉是亲自剔好的。一盘煮羊肉,一盘酱牛肉,还有一盘谁都不愿意去洗的腊肉。 “冷姑娘您请慢用。”宋正端来了一碗米饭与最后一盘菜。 是青色的小菜,要知道在这大雪封天的冬月里,想要找到这么一盘菜是很难很难的。 这一桌子菜自然会引人嫉妒,在眾人赤裸裸地目光下月燕羞红了脸,她三度举起筷子都放下来。 她望著坐在对桌自顾喝酒的燕青,嘀咕道:“喂,这些菜很难得吧,他们怎会这么费心思与你弄?” 燕青不说话,他从怀中掏出了一锭金子“啪!”的一声就放在了桌上。 什么话也不用说,什么事也不用做。鏢师们那嫉妒的眼神也只好收回。没错没错,有钱鬼都能帮你推磨,何况让人闭嘴? “你放心,这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月燕饿坏了,再没了顾虑后她也不顾斯文大块朵颐起来,她边吃著边閒谈道: “我知道,你对我这么好一定是想巴结我爹,但我很明確地可以告诉你,你这么做毫无用处,因为我已经与我爹……不,与冷无非!我们已经断绝了父女关係……” 燕青的手中的酒碗只踌躇了三个呼吸,他並非是吃惊冷月燕的这一席话,他只是纳闷冷无非这样一个名动天下的英雄为何会生出这么个不懂事的女儿? “我猜你一定很吃惊对么?这並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娘死得早,我爹从未管过我,我出来这好几个月他也许都不知道。他根本不会管我的死活。” 冷月燕是在倾述,她这么说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让旁人知道冷无非的不好,这样她的心头至少会好上一些。 又是个女儿家的玲瓏心思罢了。 “可是我並不知道冷无非是谁呢……”燕青的確从未在月燕面前提起过她爹。 “你少来!你以为我是傻子么?”月燕放下筷子,看她的眼神就好似换了一个人。想想也是,她爹都那么聪明,她又怎么可能是笨蛋?虎父无犬子。 燕青轻嘆道:“那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又到处去行侠仗义么?”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我哪儿都能去,就是不会再回苏州城,除非……没有除非,就算是我爹亲自来请我,我也不会回去!” 燕青一眼便看破:“原来你离家出走的目的就是想要你爹亲自来接你……” 月燕心头『扑通』一声,她的心思先是被猜中了。於是她瞪著眼怒驳道:“我才没有离家出走!我是隨著我小叔……”话说一半她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嘴。 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该说的话说完了,不该说的话也说漏了嘴! 燕青嘴角微翘,他猜得果然没错。苏州城在江南,就凭冷月燕独自一人又怎来得到此地,且还与霹雳堂染上关係? “冷姑娘,你莫要著急,喝杯酒水冷静冷静。”燕青倒了一碗烈酒推至月燕面前。 月燕哪还顾得眼前的是酒还是水?她抓起酒碗便鯨吞下肚。这本是压惊的酒却烧红了她的俏脸,跳动的火光,迷乱的眼神,下肚的热气再两三下间便衝上眉头。 她打了个酒隔似笑非笑地指著燕青:“这酒……好好喝……” 一杯不倒,那就再倒一杯。月燕竟自己拿过酒罈开始斟酒,可酒还未过半碗她便倒在桌上呼呼大睡而去…… 午闕静静地坐在一旁,卫群给他送来了一坨好肉与一碗好酒,他却未看一眼而是自顾著取下自己腰间的酒袋小酌,似在思绪著什么。 燕青將几碟菜餚搬到了午闕的桌前,月燕毕竟是个姑娘,吃不了多少还剩下了许多。他坐下招呼午闕道: “这顿饭我可了整整一锭金子,你要赏脸吃几口。” 午闕先瞥了一眼旁桌醉去的月燕,他摇头道:“你就打算让她睡在这儿么?” “你应该知道我灌醉她的目的。”燕青答非所问。 “酒后吐真言。” “醉酒要在半醒半梦之间,那时候问话要比拷问都来得有用。” “倒真是有趣,那以后若要审人乾脆將他们灌醉,这比严刑拷问要有用得多。” “不不不,我只是捨不得严刑拷问她,当然我也不敢,要不然我一定会让她哭著说出隱瞒的一切的。疼痛还是这世上最容易让人开口的法子。” 午闕终於放下了酒袋,他拿起碗中的肉也开始豪爽的啃咬,他道:“有时候啃骨头要比吃切好的肉还要爽得多,那种从他人身上撕咬下来的肉,咀嚼起来都香得多。” 燕青却拿起筷子夹肉入口,他道:“那是野兽的思想。” “人也是兽,无可厚非。” “那我呢?我正用筷子吃呢。” “你是衣冠禽兽。” “世人皆披衣,遍地都是衣冠禽兽,就算一尘不染同样披著一张人皮在偽装。兽不是人,人却是兽,兽做不了人的事,人却竟干些禽兽不如的事。” 燕青的言语很隨意,他站起身便走过將月燕抗在肩上。他现在就是在做衣冠禽兽该做的事,把一个女子灌醉,然后带进客房……旁人一定会误会他是衣冠禽兽的。 他就这样扛著月燕走上楼去,可才上三步阶梯—— “哐当!”客栈的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 “呼呼呼……”风雪一头栽入客栈。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一脚踹开门,好生无礼! 满堂人目光交错,他们都闻到了危险的气息。所以刀剑纷纷握在了手头。 门口站著三个人,白衣胜雪不带一点污浊,他们自雪中来,黑髮也染白。 “今儿真是个好日子,小店竟又来三位贵客……”宋正还是笑脸相迎,儘管客栈的门被踢坏了。 三人领头的是个冷俊男子,他眼神如刀不苟言笑,手里握著剑,隨时都可能出鞘的剑! 宋正似乎热脸凑上冷屁股了。 “我们是来找人的。”冷俊男子用目光扫视了一番,最终他將眼神留在了燕青怀里的月燕身上。 午闕起身,他悄然走至燕青身旁,低声道:“是囚仙宫的人。” 燕青瞧著怀中的月燕,他知道麻烦回来,但却想不到来得这么快。囚仙宫的主子正是冷无情! 冷俊男子抬手指向月燕,他声冷刺骨:“交出她,你们生,不交出,你们死。” 这句话挑衅了在场眾人,鏢师汉子们都是有血有肉的男儿,他们哪儿受得住这等气?而就在他们要发怒,燕青却走下楼並在眾目睽睽下將月燕放在了冷俊男子的手中: “交了她能换来这么多人的命,值得!” “你倒是识相。”冷俊男子瞥了他一眼便欲带人离去—— “等等!” “嗯?” 燕青反手一块令牌丟给冷俊男子。男子接过令牌,只瞧了一眼,他的神色瞬时要恭敬了许多。 “回去告诉你们宫主,近段时间我会亲自去拜访。” 男子頷首也不多言,他拱手作揖只言一句:“告辞!”说完三人便转身退出客栈,不一会儿风雪拂过,几人如雪消逝在夜中…… …… 第四十章 不得了的货 夜未央,庭燎之光,人未眠,独在窗前。 燕青本该趁夜好好休息的,可总有恼意迫使他辗转难眠,索性来窗前看看风雪。 冷,会让他时刻清醒,自己该去做什么,该怎么做,有何顾虑,不能去触及…… “我究竟在担忧什么?”他捫心自问。 但只是担忧並不是害怕。燕青会担忧很多事情,但绝对没怕过谁。也许以后会怕,但那是以后,也许的以后。 月燕被接走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其实就算亲口听不到月燕的话他也大致猜出了这一切—— 毫无疑问冷无情的囚仙宫已渗入西北,且极有可能与霹雳堂有些关係。月燕定是隨同冷无情来到西北,更不知她通过什么方法与宋三秋扯上了关係。 但话又说回来她又何须用什么法子?仅凭他是冷无非女儿这个身份就足以让人言听计从。 至於宋三秋为何会得到落霞鏢局走私火药这个消息……这要牵扯到霹雳堂与苍龙会,而霹雳堂若真与囚仙宫有某种关係,那囚仙宫岂非又与苍龙会是否存在著拉扯? 横来竖去,思绪被搅得乱七八糟! “恼人!”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他掐眉伤神了一阵子。而在他抬起头时,天边已有了点点微光……在恍惚之间天竟然已经破晓了。 从通宵到通晓仅仅只在勾首与抬头之间……做人为何要这么累? 他的左臂被寒风吹得又有些疼了,但好在疼痛带来了倦意。终於地,他站起身拉过窗门。 “咯吱——”窗掩上却未关严实,还留了一条缝,刚好能瞧见那破晓的黎明。 走出驛站便是真正的西北境地,这里没有驻扎军队,只因此地是非。 西北三分,划界的有两处,一处是黑河,另一处则是白云山。 黑河从域外流来,自西北往东北走,不过南方的,它就像是一条线,上是临近域外的凤凰城,下则与西北荒原对接。 西北荒原是个无法地带,白云城管不著,凤凰城管不了,恰好霹雳堂却落在这是非之地。这里的人大多以游牧討活路。 这里因为没有法律所以野蛮。 野蛮……换句话说只要你够强,奸、淫掳掠任你行。 这样的地方到处都充满著杀戮。 这里的人大多都称自己为浪子侠客。 浪子侠客有很多人都不是西北的,他们从中原,南方,北方,五湖四海。 侠客不为別的,他们是来淘金的。 至於什么是淘金……杀人是最容易淘金的买卖了。 “啪嗒!”燕青心一狠將窗门关得严严实实,他不能再多想了,否则思绪回来说不定第二天都黑了。 终於一个呵欠,瞌睡总算来了,他伸了个懒腰正准备脱衣入眠,但忽然一阵细微的脚步应声入耳。有人在下楼梯,且还不止是一个人。 若一个人还可认为起夜去方便,可这脚步声少有七八个人……茅厕可站不下这么多人。 燕青停下了脱衣的动作,他来了兴趣,自然了,兴趣一来就无法入眠,为何不跟上去瞧一瞧? 夜尽,天明,天最寒,地最冻,吐口唾沫都会瞬时结冰。这个时候没有人会愿意出门的,除非是去干坏事的傢伙们! 鬼鬼祟祟的人有七个,他们裹著厚实的大围巾,穿的是袄大衣,无论远观还是近瞧都臃肿得像球。 燕青静静地站在屋顶,儘管这些人將自己裹得只留了双眼睛,但他还是瞧出了身份——是留守在白云驛站的邮差。 邮差,衙差,囚差……总之他们也算得上是小半个官儿。官就有官服,差人们过冬的袄子都是统一发放,这些人就是邮差,错不了。 可这里是驛站,换句话说此处是他们的地盘儿,又为何要鬼鬼祟祟? “呼呼呼……”寒风吹得更浓。 袄子始终是衣,抵御得了冷却抵不住极寒。七个差人才没在风中走多久便已瑟瑟发抖。他们不得不开始奔跑,而奔跑的方向则是后院的马房。 “歘歘歘!” 靴入积雪,踏进去已然无法自拔。 “哎,你们慢点儿,我靴子陷在里头了。”一人轻声呼喊。 后院阶梯下是一处凹地,此处积雪深得很,那人一条腿陷了进去另一条腿则跪在了阶梯上。 他不敢拔腿,因为没了靴的保护,不过片刻他的脚便会被冻伤。 “嘘……你这龟儿子小声点,莫吵醒了人!”有两人赶忙过来搀扶,剩下的四个人则四处放哨打量。 他们太过紧张了,再加上本身就是在做坏事,那遭罪之人应当是个年轻人,他竟被嚇得低声抽泣: “二哥,我看咱们还是別去整了,万一让宋老大发现就要不得了!” 二哥掏出他的脚和靴子,他责备道:“龟儿子胆子就是小,不整哪儿有钱用,好不容易来个油水,不捞白不捞!” 另一人也替那年轻人拍去身上雪,他劝慰道:“老弟莫怕,跟著二哥绝对有搞头!你就放心吃肉好了!” “可我还是怕……” “耶,你这不爭气的龟儿子,我——” “二哥算了算了,让他在这里帮忙放风好了,这样也保险些。” 二哥眯了眯眼,他犹豫了片刻也摆手作罢,他又指著年轻人道:“那你就老实给我在这儿望风,要是有人来了你就学两声狗叫,听懂了没?!” “那二哥,万一我被逮了怎么办?你们会不会来救我……” “哎呀,你咋个这么笨?老子们是当差的,说是来验货不就可以了?” “可——” “莫吵!”二哥斥了一声后便再也不理那年轻人,他带著余下的五人一股溜儿地闪进后院。 年轻人冷得哆嗦,他裹紧袍子並转身將门带上—— “咵!”门被轻轻地掩上,他深吸一了口气刚要坐下,但在不知不觉中一柄寒得发亮的青锋就搭在了他脖子上。 “嘘……別转身,否则脖子自己抹上剑锋可不要怪我。”燕青执著剑,他饶有兴趣地望著眼前的差人,胆子小,还做贼? “爷……爷,咱错了,这不关我的事,都是二哥叫我这么干的……”年轻人嚇得只有靠扶墙才能勉强撑住身子。 燕青道:“我知道是二哥叫你这么干的,但我更想知道二哥他想干嘛,我猜你知道他要干嘛,对不对?” “对……对头……”年轻人一声哽咽软倒在地,他竟像个娘们儿一样抽泣起来。 “呃……”燕青颇有些纳闷,他的剑不会用来伤害女人,当然也不会用来伤害像女人的男人……他蹲下抿了抿嘴又问道: “小兄弟,你若告诉我二哥他们要干什么,我就不杀你。” “真的么……”年轻人的泪都要结成冰粒儿,他只好揭去围巾去拭泪。是个十六七岁的青年,还只是个孩子。 “千真万確。” “二哥他们——汪汪汪!” 他为何学狗叫?燕青並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么多,他侧步猛然一退,一步已在好几十丈之外,再一步已翻过院墙跳进了客栈。 “咵!”门被人重重地推开了,进去的六人兴高采烈,出来的六人面色惊恐! “二哥,刚刚有个——”年轻人的话还未说完,二哥便已开口怒號: “快!快去告诉宋老大!这批货不得了!不得了!” …… 第四十一章 中用的胖子 燕青又回到了屋顶,他冒著风雪叉著腰,现在他终於知道那几声『狗叫』的意义了。不过这还不至於让他有多惊讶,他更期待的是眼下的好戏该怎么去演? 差人们的呼喊很快便將鏢师吵醒,听鏢有动静瞬时便躁了起来,有的鏢师甚至还未来得穿衣便冲了出来,他们执著刀,拖著灯,一时间小小的院落被火光照的通亮。 七个邮差三个去报信,剩下的四个颤颤巍巍地护在货物前,这个时候身份似乎不太管用了。 “你们为何堵我们的鏢!” “莫非这里是个黑店?” “弄死他们!” 鏢师们一阵兴起,他们纷纷拔刀,砍不砍就等午闕的一句话了。 午闕却一言不发地站在前头。这没什么好说的,他走私本就是错的,说什么话都是理亏。 “大清早客官们可真是热闹!”一语雪中来,是宋正的言语,但此番话却没有原先的那番油腔,话中三分不屑七分讽! 话过但话音却未落,一个矫健的人影从客栈三楼一踏而来,他脚点雪借力,两步三步便隨风落在了货物上头。 燕青也看得好生意外,他眼中竟是个好飘逸瀟洒的胖子!没想到这驛站內还有个隱匿的高手! 来者自然是宋正了,但不是又胖又邋遢的宋正,是一世英豪的宋正!他背身一把关公大刀,刀刃长三寸,刀又高他三寸,刃下红缨隨风盪,持刀人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 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宋正又算是何隱? 差人们见著宋正也顿时鬆了口气,他们才要上前诉苦却只听宋正怒喝道:“你们这帮好吃懒做的傢伙,也算得上城中差人,吃的也是城中的俸禄,你们所做的偷鸡摸狗就正当我看不见么!” 字正腔圆,不怒自威,这是来自於强者的威压,七个差人无一不嚇得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有的人不动真,一动真便会要了命!说得大致就是宋正这类人了。 “唰……”午闕边出刀边朝宋正走去,他冷声道:“宋老板如此气派出场难道就是要当著这么多人的面教训手下么?” 宋正半眼微张,他那颗小却明亮的眸子从未离开过午闕手中的刀!他道:“宋某做事一向分先后,无论好事坏事都是如此。这帮兔崽子先做了坏事我自然要教训他们了。” “哦?那你可教训完了?”午闕的刀已完全出鞘。 “口头上教训完了,我还要扣他们半个月的俸禄,罚他们每日扫雪,还有茅厕也要轮流刷。” “那就你赶紧去罚,我们也该走了。”午闕刀指宋正,他的目光更杀。 宋正则跳下货物,他將关刀往地上一插,其目光坚定:“你们可以走,但货却要留下!” 此言一出,气氛瞬时肃杀了三息!三息后鏢师们抬著刀就要上—— “退下!”午闕一声令下,他不动,鏢师们也不敢再动。 卫群这时却上前討礼道:“你们凭什么扣我们的货?以往你们也没少在落霞鏢局手里捞油水,今天怎就翻脸不认人了?” 宋正终於露出了久违的欢笑,他道:“以往说的是三月前的以往,而今现在……现在我宋正做了这儿的老大!你们进客栈便是我的客人,衣食住行只要给银子便是;你们进驛站我也可替你们养好马匹看好货物。但是!”他不苟言笑极为认证道: “但是过检你们就必须守规矩!我的手下告知我你的这趟鏢有些问题,我不能乱了规矩是么?” “原来是新官上任在烧三把火!” “我烧的火可不止三把!” “你不怕火势太大收不住?小心纵火自焚。” 宋正无奈一嘆:“我有分寸,更有规矩,你別为难我,真的別为难我。” “人总会被为难,规矩也很容易被打破!” 话音还未落午闕便化作一道黑影瞬斩而去! 宋正横著眉,但那柄关刀却始终是竖著的,他握著刀柄正在等那一剎那的迎击! 刀斩的气息十分的近了,在宋正的眼眸中午闕先是一道黑影,但渐渐地黑影在他眸中越来越清晰……最终影子化作人形倒映在他的褐瞳中! 一丈! 三尺! 一寸! “呵!”宋正大喝一声,他脸上横肉都在颤抖!瞬时他脚踢刀杆——“唰!”大刀横刀相向,只见一记回马刀,大鹏展翅仅在顷刻间! “哐当!”刀刃在二人脸面前相交!相隔距离一寸不到! 午闕眼神极寒,能接下他一刀的人世上並没有多少!此人,难缠!今日,难休! 宋正却在笑,笑得脸上的肉鬆垮垮,他打趣道:“能打破的规矩就好比一个笑话,被轻易为难的人更像一个笑话,我宋正可不想做这么一个笑话,因为我太胖了,人们总是会笑话胖子,笑话他们笨拙不中用。” 午闕不知为何也笑了,他收起刀並退却两步:“你倒是个中用的胖子。” 他笑了宋正却邹起了眉,他横著关刀问道:“这个时候你不该笑,你应该担忧才对。” 午闕笑问:“我为何要担忧?” 宋正实在纳闷:“你是鏢头,你的货就要被我扣押啦,而且有我在你是绝对抢不走货的!你还不心慌慌?” 在宋正说话的时候午闕甚至脸刀都收回了鞘中,他自信满满地望向远处高楼上站著的燕青。 宋正也顺著他的目光望了过去,不仅是他,卫群,几个差人,乃至眾鏢师都顺著他的目光望了过去。 青衣剑客,青色剑鞘,青色剑柄,燕青燕青! 燕青横著剑眉,眉间有三两雪絮,其沧桑立於楼顶,风雪如歌常伴,青衣打黎明梢头。若世上有君子,他算不算?若世上有英雄,他算不算?若世上有仙人,他算不算? “他是我朋友,是个剑法造诣很高很高的人,他长得也不赖,气质也很好,而且腰缠万贯富可敌国——男人能做到他这种地步已经十分不易,但他还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午闕很少去这么去跨別人,更少的是他会因此人是他的朋友而感到自豪。 “如此完美的人世上就算有也非常少了,儘管你说得十分玄乎,但是这么一瞧,我还真愿意相信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宋正长嘆一句不服和嫉妒,他瞧了一眼自己的身子,光是这身肥膘就比不过人家了,他收起关刀失落又问道: “你和我说他是你的朋友,难道你想叫他一起来帮你抢鏢么?” 午闕摇头道:“他是君子,自然不会抢东西的。” “我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连猜都不知道怎么去猜,”宋正耸了耸肩,他抱著关刀又一屁股坐在了车辆前,“总之你能有什么法子就使出来,拿得走货就算你厉害!” 午闕则在地上挖了一坨雪,他捏了个雪球便朝著燕青打去。 雪球准確无误地从燕青眼前划过,这些他没有理由不回头了。先前他一直在逃避眾人的目光。 无奈之下他只好踏雪而去,一步落地他就来到了午闕面前,他抱怨道:“你小时候一定没打过雪仗,要不然这么近你怎么都打不中我?” “我的目的本就不是要打你,我是想提醒你,难道提醒一个人就必须要给他一些教训么?” 燕青嘆:“没想到你也会耍小聪明了。” “聪明的人才会耍小聪明。” “耍小聪明的人才不聪明,你若聪明为何不直接呼唤我?多了当。” “哦?呼唤你什么?名字么,燕——” “燕什么燕?燕寒么!”燕青赶忙打断午闕的话。在场少有四十人,他绝不能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此刻他又瞟了一眼那坐在货上不走的宋正,他对午闕轻声问:“我本是个局外的看戏人,你为何要將我拉扯进来?难道一个胖子你都对付不了么。” “这胖子很中用的。” “中用的胖子的確有些麻烦……” “可他再中用也只不过是个差人,而你是白云城主。” 燕青眯了眯眼,他笑得很不自然,但他懂完了午闕的意思! …… 第四十二章 人生一壶酒! 燕青来了,那么一切都將以闹剧一场结束。午闕撤走了一眾鏢师,宋正也赶走了那几个不爭气的差人。 眼下院落里就只剩下三人在同受霜冻。 “午闕,你就算是求我办事,至少也要准备一桌子酒菜,將火烧得暖暖的才行。这叫待客之道。”燕青搓了搓臂膀抱怨。他和常人一样会感到冷,但他却比常人更会忍受寒。 午闕十分平静,他不瞧燕青只瞧宋正,他道:“看到了么,这儿的老板就在那里坐著。是那种没打算离开的坐,屁股上就像长了颗钉子……你想要酒菜还得让他去准备不是?” 宋正似笑非笑地望著燕青:“这鏢头將你说成了十全十美的人,我很想看看你究竟有何法子让我放手他的货——我可和你说好,不要动武,我会不客气的。” 燕青拍了拍头,他微恼道:“我差点儿忘了你才是这儿的地头蛇!就算我是一条过江的强龙也压不过你呀!” 宋正微笑:“你要让我给你准备一桌酒菜,那至少要等事情解决后才行。我还会为你准备这驛站中最好的酒!” “哦?你还有藏酒没拿出来,”燕青眯了眯眼又问:“那是什么酒?” “最好的酒自然是敬酒了!” “宋正!” 燕青一呼唤,宋正立马起身跃至他身前,单膝触雪,跪下恭敬一声: “属下在!” 燕青欣慰,他抹去眉间雪长嘆一声,在三两呼吸的思绪后他终於道:“我依稀记得你的名字,却不知是否昔年,是不是陈年旧事了?” 宋正点了点头:“是的,是旧事,是城主贵人多忘事。” 燕青嘆:“我很惜才,但我却错过了人才。我算什么贵人呢?” 宋正却笑著安慰道:“城主哪里话,要不我改个口,就说您,贵人多『往事』可好?” 燕青掐眉小片刻,他望著宋正好不感激,他赶忙將宋正从地上抚了起来:“对头对头!我往事太多,一时半会儿將你给忘了,你才是我的贵人!” 宋正激动得热泪盈眶,很难想像这个喜庆的胖子哭泣模样,他取下自己的袍子替燕青披上:“城主,天寒,莫要冻著了,往事不要再提,能有今朝也不迟!” 燕青裹紧袍子的温暖,他嘆息道:“提刀上马,三十里路八道关,斩三將,平蜀乱。当时白成风与我述说的时候我不过是当一笑而过的故事来听,而今这么一见却是真有其人的。” 宋正苦笑道:“那定是白公子有些吹嘘了,杀人斩將我不否认,但平定西蜀纷爭的功劳怎能是我一人独揽?再说了,我不过一个无名小卒,只逞些匹夫之勇,真正的大谋还掌握在诸葛先生与城主手中不是么?” 燕青暂不说话了,他领著宋正便朝著客栈內走去。 “城主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宋正疑惑道。 “我要带你去喝著世上最好喝的酒!”燕青正腔道。 “城主的敬酒……”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我燕青一生只有一壶酒,一杯给自己,一杯敬朋友,一杯邀明月,一杯问天涯!” “我没想到城主的感慨竟如此悲意,您不过是个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这壶酒也更不止倒上那么几杯,您还有红尘未嘆,是非未了,天下未定,大事未做……一个人的江湖一个的酒。酒是来消愁的,消这江湖中的愁,可话又说话来,如此动盪不安的江湖,酒又何止一壶呢?” 不知怎的,宋正悲嘆过后人好似瘦了许多。胖子不都该无忧无虑的么?因为吃得下睡得好才长胖的呀! …… 天终於是大亮了,先前的一切就真的如闹剧一般结束了,午闕並没有跟著去喝酒,儘管燕青极力邀请但他还是拒绝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若去喝,只能杯杯喝罚酒! 於是他吩咐著鏢师们开始套马上车,客栈虽温暖但对於走私的鏢货始终是是非之地,他想早些离开,早些送出这烫手的山芋。 燕青透著窗瞧向外头忙活的鏢师们,他托著头静静地瞧,面容十分平静,但眼眸却深邃得很。 有的人就是这样,思绪不上脸也不上心,不轻吐在言语不表露在行。唯一能瞧见的便是他们的眼神—— 一旦迷茫必定是在惆悵,一旦严谨必定是在生气,一旦深邃就必然是在思量什么。当然了,少有人会透过眼睛窥探人的心,有的人做不到,而做得到的人也不敢。窥探燕青这类人的心思是很危险的。 “恕我直言,城主您就像好像个思春的小姑娘。”宋正大步而来,他手上还拖著一壶玉净白瓶,杯子竟也是琉璃的!就这么一看便知这酒一定不赖! “冬天到了,春天必定不远,思春的季节,思春的人,再正常不过,”燕青边閒趣边拍拍后颈又揉揉肩,他谈吐道: “冬天思春是期盼,春天思春是憧憬,夏天思春是回首,秋天思春是念想,一年四季,春去秋来,昼夜交替,日月如梭。思春的人无时不刻都饱受著循环轮迴的摧残……” 宋正听得有些楞,他不懂,遗憾地挠了挠头:“我就不该说您在思春……” “哈哈哈……”燕青爽朗大笑,他帮忙接过酒与杯又道:“我说了这么多不过是想感嘆一番人生罢了。思春中的『春』不过是个比喻,人在执著于思念一些事的时候不都是处处念著么?——人就是喜欢不断地循环地轮迴地,摧残自己。” 宋正也不知是听懂还是未听懂,他自顾点头又亲自为燕青倒酒。 琉璃杯很小,只够一小口喝得,那酒壶的壶口更小,倒酒的流量比小孩子撒尿还慢…… 酒是紫色的,冒著屡屡轻烟,你若认为这就是煮过的就大错特错了!那不热烟而是寒烟! 葡萄美酒,琉璃夜光杯! “这葡萄酒是我从西北域外淘来的,具体的喝法我忘了,反正就是要冰镇的才好喝,”宋正笑著將满杯的酒递给燕青,他又道:“管它谁的春谁的仇,喝酒不就是为了消愁么?城主您尝尝这酒?” 燕青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他记得自己十三四岁的时候喝过一次这种葡萄酒,但年岁长大了就也忘了。今儿重新拿起就再感受一番。 酒无法溢口,原因是太冰了!也只好將酒水包裹在舌头,这样一来味道渐渐开始变得有趣,先是微苦,隨后稍涩,待流至舌梢后则更甜…… “城主是否觉得这酒並不赖?”宋正问道。 燕青还沉醉在品酒的过程,他摇头又点头,不知是在表达些什么。 宋正自饮一杯细品,待入喉他才解释道:“冰镇的葡萄酒怕冰得牙疼,从而不得不用舌头去感受它的味道。此酒不烈在口中,而灼烧却在腹部!后劲儿大得惊人,所以小酌怡情最佳。” 燕青望著手中的琉璃杯讚嘆道:“杯透玲瓏,红酒如血,一饮而尽吞下了人与生俱来的贪婪!域外的人很乖张,倒也符合他们的性格!” 宋正又提著酒壶替他斟酌:“酒只有一壶,但这一壶酒足够我们喝上很久,因为这杯子很小,往事也不算太少。” 燕青不言,他只手举杯,先敬窗外天地风雪,再敬眼前錚錚男儿,最后仰面屋樑一饮而尽: “此酒是君子酒,亦是知己酒!” …… 第四十三章 原来是女儿郎 江湖若不是一壶美酒,又为何让人沉醉其中?燕青也不知喝了几杯,总之他是醉了。 “我並没有醉。” 他红著脸,语气平静,像极了没有醉的人。 但他的的確確的是醉了,否则他可以很清楚地清楚自己喝了几杯,更能肯定的是他的眼神已经变得浑浊。 会说话的眼睛一定不会撒谎。 宋正早就趴在了桌上,鼾声震耳欲聋,他已酒醉很久了。 桌上的酒绝不止一壶,因为桌下还散落了好几个空酒壶。 酒是一种十分有魔力的东西。人本有欲,欲望燃烧,美酒助燃,越灼越烈,於是一杯接一杯,一壶接一壶…… 燕青站起身並推门而出,鏢车已套好了马,琐事也处理地恰当,午闕吩咐卫群先將马车赶上外道,而他则站在门前等著燕青出来。 雪已经停了,足跡无法被抹去,所以院子里的积雪被踏得乱七八糟——倒也有一些残缺的美。 被寒风一吹,燕青脸上的红消退了一些,可他的眼中还是那么浑浊,那证明他的醉意依旧未减。 午闕就站在门前,他也许是想跟燕青道个別,或是说一声感谢,可他才想上前燕青却与他擦肩而过……是视而不见还是压根儿就没看见? 燕青走得十分平静,不摇晃也不踉蹌,他真的不像是个喝醉了的人。 午闕皱起眉,他回首,只瞧见一个沧桑的背影。几次他心中都有比较过,他与燕青到底谁更孤独? 孤独到底该怎么去理解? 其实午闕算不上孤独,他不过是经歷了太多的大起大落,所以他累了,开始逃避一切,老老实实,不交朋友,封闭自己。就好比燕青说过,人总是在折磨自己,午闕只不过是在用过去折磨自己。他本可以是不孤独的,从他只喝自己妻子酿的酒就瞧得出,他心头有爱,且还做了出来。 燕青与午闕有诸多相同又有许多不同,燕青同样经歷过大起大落,他甚至更累,背负得更多,但他不能像午闕那样逃避,就算他被压得喘不过气却依旧在坚持。这么一来才发现他当时所说『思春』的那个人就是自己。他没日没夜都在饱受压力与孤独的摧残,午闕用过去折磨自己,而他却在用以后折磨自己,他在想,以后该怎样壮大白云城,怎么挫败公孙羽,怎么让雨儿原谅自己,怎么怎么以后以后……怎么都操心不完的以后! 人有八苦,他似尽占! 可偏偏这样一人,言不由衷下却笑得两袖清风! 午闕摇头长嘆,他身闪到燕青面前毫不留情地便拆穿了燕青的谎言: “你醉了。” 燕青依旧回道:“我没醉,这世上没有酒能醉倒我。” 午闕摇头劝嘆:“男人醉一场又如何?高兴的醉,悲伤的醉!男人哭一场又如何?喜极而泣,悲极而嚎!” 燕青的眼眸愈加浑浊了,他不敢瞧午闕的眼神,他的身体都在微微发颤。 毫无疑问,他一直都在掩饰,因为他不想让午闕看到他狼狈醉酒的一面。他总是这样的,无论是受伤还是醉酒,亦或者有一天他快要死了也会笑著面对他人。就是这么一个孤独的人。 “醉了便倒,累了便睡,疼了便说……君莫笑,人生短短几十年,何必过得如此心酸?”午闕在安慰燕青的同时似乎释怀了自己,他何尝过得不心酸,可今天他却亲口在安慰別人,还真有些想笑。 “我……没醉……”燕青的精神终於开始恍惚,吐字都开始变得那么模糊。 “你要我无情揭穿你么?” “我没——” “你的剑都要拿不稳了!” 燕青放大了瞳孔,他望著自己执剑的右手,手在发颤,颤得剑鞘作响……一个剑客怎能握不住剑? 可他就要握不住,他有些惊慌,他有些踉蹌。 “歘!” 最终,剑还是从他手中掉下,镶嵌在雪中。 他想要去捡,可才一弯腰便扑倒在午闕怀中,呼呼大睡…… …… 借酒入眠之人必定会做梦,今夜的梦有好几个,不关联也十分奇妙,燕青的时而欢笑时而悲伤,短短一天他竟来回变了十几次脸。 傍晚,还未入夜,烛火亮,映雪通明。 “嘎吱……”门被人悄悄咪咪地推开。 是先前替二哥看门的那个年轻人,怪不得他走得那么轻,生怕將燕青吵醒了要杀他。 他托著一壶茶与几碟小菜,原来是送饭来的。 他一碟一碟地放,动作是那么轻盈,时而还不由去打量燕青。燕青闭著眼,模样很平静,像是睡得很沉。 年轻人这才鬆口气细声道:“这位煞爷,我替兄弟们来给你赔不是,就先不叫醒您,您自己醒了起来吃些……” 说完他便想转身逃离,但他在迈出两步,燕青的声音便从床头传来: “你叫什么名字?” 他心头“扑腾!”一声,冷战后是毛骨悚然,竟嚇得说不话来,他只敢点点转头,可瞧见的还是平静躺在床上的燕青,他蹙眉嘀咕:“难道是我听错了?” 燕青是未睁开眼,但他醒来却有些时候了,他不过是在品味自己曾做过的梦。他又道: “闭眼与醒来是毫无交集的两码事,醒来的人不一定要睁开眼,但未醒来的人一定是闭著眼的。小兄弟,你可明白?” 年轻人赶忙弓腰作礼:“明白了,现在明年白了!” “那回答我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迟疑了一阵子才道:“以前我是有名字的,可是自爹娘死后就再也没有人叫过了,十几年过去都忘记了……” “罢了,你不想说我也不强求,”燕悄然睁开眼,他瞥向这十分自卑的年轻人,名字就是个烙印,既然已经烙下又怎会忘记?只是他胆子太小,不敢回首残忍的往事,所以连名字都选择去遗忘。 燕青长嘆,这酒醒后的忧愁又被他原封不动的拾了回来。他又问: “我年幼时也曾失去父母,但我的人生却从未失去过方向,你知道我为何会刻意叫住你么?” 年轻人不懂,自顾摇头。 “因为你那所谓的二哥將你当成了一条狗,让你做看门狗,还让你学狗叫……一个热血方刚的男儿家怎能被人当做一条狗?” 年轻人羞愧地低下了头,才三言两语他就开始哽咽。 燕青心头莫名的躁,他气骂道:“你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羞不羞——” “呜呜呜……”年轻人被斥后就更不得了,他柔坐在地嘶声痛哭,他就是羞得很才哭得嘛! 燕青差点被这一出嚇得从床上窜起,他怒不得又笑不得,只能憋气道: “你……真是我见过最窝囊的男儿了!” 年轻人仰起头,落下泪两行,他咆哮道:“我从未说过自己是男儿郎!” “呃……” 年轻人裹著厚实的袄,又是粗糙的围巾,帽子一直能盖到侧脸……这样一幅穿著倒真是让人看不出性別。 燕青倒吸一口冷气,这么瞧起来这娃儿皮肤多还白,各自也不高,特別是那双哭过后水汪汪的眸子。 她抹一把泪哽咽:“二哥说……只有男娃儿才能当差,我不做男娃儿就没饭吃……当只狗总比饿死强……” 燕青十分无奈,他恼火道:“好了好了,先是我不对,与你赔不是可好?” “没得事,我哭惯了,要是爷没事儿我就先退下了,”她抽了抽鼻子便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尘土,泪不再留,只是眼眶还红红的。最后她衝著燕青行了个礼: “谢谢哥哥,我想起了自家名字,姓江,单名一个莹,是母上与父上大人取的,今后都不將忘记。” 她的一切都要变了,只因她叫了燕青一声哥哥。 …… 第四十四章 先说宋正 身份告破后江莹也不再粗著嗓子说话,她的这一声『哥哥』叫得如黄鶯般好听。 燕青不知为何觉得心头甜如蜜,在记忆中还没有谁轻口唤他哥哥的。 “且慢。”他突然出声叫住了要走的江莹。 “嗯?”江莹有些惶,她还是不敢正要瞧燕青。 燕青却还未准备些什么话,他胡言便问:“你很喜欢叫人……哥哥?” 江莹有些恍然,她也不知该怎么作答,只是点头道:“……你比我大些,不应该叫哥哥么?……二哥也是哥哥,他还是我堂哥呢。” 燕青心头稍有些失落,他低声道:“原来你管谁都叫哥哥……” 江莹赶忙摇头:“不是的不是的,”她拘著手在屋中踌蹴,“二哥总骂我没用,但他却很照顾我,有他在谁也不敢欺负我……”不知不觉她已走至燕青跟前,一抬头面红耳赤,眼眸中满是感激:“我娘曾经和我说过,倘若有人懂得珍惜女儿家的眼泪,那他一定不是个坏人。你是好人,好人才配我叫哥哥。” 燕青用手点了点江莹的额头,他语重心长道:“可我今天要告诉你,女儿家的眼泪若是流多了,再珍惜的人也会厌烦的。” 燕青亲昵的动作像极了个关照妹妹的大哥哥,江莹鼻子一酸眼睛再红,她又要哭了……但她深思著燕青的话,於是背过身想要逃离。哭不让人瞧见,那便不会让人討厌了。 燕青只手拽住她的围巾並將她扯了回来,他捧著江莹的脸笑问道:“妹子可真是个水做的姑娘,跌倒要哭,害怕要哭,责备也哭,感动也哭,难道这世上就没有能让你发笑的事情?” 江莹抽了抽鼻子摇了摇头。 “是没有,还是不知道?” 江莹晃了晃头又点了点头,她欲言却带著哭腔又不確定了。 燕青眼睛忽然一转,他先替江莹捋了捋那被泪水染湿的发,再替她裹好了围巾,最后才放开她並吩咐道: “你先下去,替我將宋正唤来。” “哦。”江莹乖巧应声便欲离去,可她才转身便又想起了些什么,看她模样十分为难。 “怎么了?”燕青疑惑道。 “宋老大曾吩咐过……他睡觉的时候谁敢去扰谁就得倒霉……我方才连饭菜都不敢去送,理应我知道宋老大一睡必定是一天一夜的,”江莹说著便拉著燕青踏出门,她侧著耳朵又道:“哥哥你听,在三楼都听得到一楼宋老大的鼾声呢……哈哈……” 燕青也展顏笑道:“这胖子果然是睡得,”说著他又抿了抿嘴,“那这样吧,你去替我找些纸墨笔砚,我书信几封也使得。” “好嘞,哥哥你等著,我这就去取。”江莹应声便急忙朝著楼下跑去。 “姑娘家跑慢些……”燕青浅笑相劝,江莹的模样哪儿像个川妹子? …… 夜渐深,天外无雪更无风,今夜是个赶路的夜晚。 江莹替燕青送来了文房四宝,她还特意提了两盏大灯笼,灯笼分掛房檐左右,映得客房亮堂堂。 燕青执笔十分专注,文飞墨舞行云流水,论剑法他天下超绝,论丹青更妙笔生。 江莹恬静地站在一旁,她不知何时已取下头上的帽,乌黑的秀髮绕颈盘下,甜甜玉色,娇容处子,虽说那厚实的袄不搭调,但瞧起来也有三分大家闺秀的模样。 这时燕青暂放下笔,他冷著眸瞧向面前的书信,似乎有些不满意,过后他又掐眉,冥思苦想。 “哥哥若是写累了就喝一杯香茶吧。”江莹懂事地奉上一杯热茶。 茶烟繚绕,又香又迷人,燕青接过茶,举在嘴边却不喝,他放下又拿起,眼光放窗外。来来回回也不知多久,总之香茶没了香味,更没了青烟。 “哥哥,茶凉了,我替你换一杯。”江莹夺过茶杯又添上一杯,香与热又回来了。 燕青並未忘记身旁的江莹,他抽出一丝心思去关心冰莹:“小莹,这书信我挥毫得一气呵成,可能需很久,你若累了可以先回去休息。” 江莹摇头道:“我不累,夜还未深毫无困意,只是有点儿冷……” 就算炭火烧得再旺一样会冷,因为房中的窗从未关上过。 燕青这才反应过来,他略愧:“我喝寒风是惯了,却忘了你还在一旁,”说完他取一滴茶水与指间,再蓄內力那么一弹,以柔化刚——“啪!”水滴打在窗杆上,届时一阵寒风袭来,“咵!”风掩上了窗。 “还冷么?”燕青问。 江莹暖声一笑:“暖和多了。” “嘘……那勿扰思绪了,继续与我煎茶倒水。”燕青握著手中茶杯又陷入了沉思。 思许多事情,否则那香茶就不会一杯凉一杯了。 ——先说宋正吧。 宋正原先並不是个无名小卒,宋家大关刀,威风八面镇西南,与唐家霸王枪其名天下。当然了那不过是老一辈的事,而今的唐家少爷不学无术居多,得霸王枪真传者已找不出几人。至於宋家关刀,在十年前就隨著宋家老爷西去而销声匿跡在江湖中。 宋正的关刀已使得炉火纯青,他若跳出江湖打著宋家关刀的名號,而他又有真本事,开宗立派何尝不是一件易事? 燕青也曾问过他这个问题:就是借祖宗的这个名头去做生意,那也要比他去军中当个无名小卒来得强。为何? 宋正那时是绝口不提的,但在他喝醉了之后便滔滔不绝地將缘由讲了出来。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宋家自然也一样,拋却错综关係而言,宋正並不能算是堂堂正正的宋家人。他只不过是宋家老爷在外边儿的私生子,说得再明白些只是私生子中的一个罢了。 他的故事也能说三天三夜,但无论故事是多么精彩,最后宋家的结局还是亡了,而他也成了军队中的一个兵卒。 私生子所得的传承会过意不去很多江湖道义,他扛不住江湖给的压力,更受不起祖上传下的名声。 当然了,他最害怕的还是江湖动乱的危机。江湖传言宋家老爷是发病死的,如此可笑的理由屡试不爽。 江湖水深万千丈,要你命,再推辞於病!你若活来,再要你命,再说你因病! 人的命只有一次,家族的命运也只有一条!但欲加之病却有千万种!一日江湖,生死为家,谁逃不了? 弱者逃不了。 …… 第四十五章 沧海逆流,聚散流沙! ——再说往事。 四年前燕青在诸多朋友的帮助下掌权白云城,才短短半年便发动了震盪十二城的屠蜀之战,从那以后燕青的骂名与威慑传遍了整个神州大地,与此同时也袒露了他的勃勃野心! 时势造英雄,战爭出將帅! 这场战爭燕青是决策者,诸葛三生是谋划者,石勇等將领是执行者,而宋正等兵卒则是战爭前线的牺牲者。 这么说起来也许有些太生涩难懂了,那就用雨儿的话来讲:燕青是罪魁祸首,诸葛三生则是帮凶,石勇等人则是刽子手,而宋正这些兵卒便是垫脚石了。 宋正並不是垫脚石,他是一块总会发光的金子!在征战中他过关斩將,英勇与神武甚至传到了燕青的耳朵里。 那时的燕青心高气傲,他不惜人才所以並不在意。这就是他再见宋正时愧疚的原因。 宋正的心思十分简单,他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创造一个属於宋家关刀的美誉。就算是做燕青的下属又有何不可?常伴君王之刃何逊於天下各世家宗族? 在诸葛三生的推荐下,他终於获得了入选流沙的资格。 ——流沙。 长河落日,明月天涯。沧海逆流,聚散流沙。 从古自今杀手组织隱秘流传。擒贼先擒王之斩首策略当有奇用,所以刺客与杀手至关重要。 公孙羽一手创立的剑网当属十二城中最大的杀手组织,纵横交错,以剑之名,以剑客之数,编制了一张覆盖天下的巨网! 剑网之后则是冷无情的囚仙宫,白衣胜雪人如仙,霜华落九天,荡气柔肠,十二人青芒。 再则便是江湖中最大的是杀手组织——蓑衣楼。蓑衣楼不为权只为钱。给钱,蓑衣来到,烧杀抢劫无所不干。 光明下会有阴影,杀手就隱藏在这黑暗之中。虽是刀口上舔血的活路,但来钱快便也不在乎生死。对於他们来说这世道上只有买卖与交易,而他们的赌注却只有一样,那就是生命。 一座城的繁华与衰弱多在与其掌权者是否有过人的智慧,而再好的良策也得有人去传递乃至执行,这项任务最终只能落在深入敌后的杀手肩上。 何为上上良计?毫无疑问,生不如死的疼痛与绝对的杀戮!所以一座强大的城后必定会有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 一年半白云城推平了蜀山,在灭蜀之后便有了根基的巩固与退路的保障,次年初开开燕青便想著培养一个属於自己的暗杀组织—— 沧海逆流,聚散流沙。 说起此事他就不免痛心,本以为凭藉自己的名望能广招天下英杰,可事实却並非如此,他的自负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依稀记得那年应招者只有区区两人,一个风都吹得倒的瘦子,一个五大三粗的胖子,一个苦著脸,一个笑不停,瘦子杵著棍子,胖子拿著一柄大刀,一高一矮……就像是唱双簧的。 那时燕青心头別提多苦涩,心灰意冷后瞧也未瞧便將二人拒之门外。 当年的胖子便是宋正了,他在被拒之后便被隨意安排到了驛站当差,这一当就是整整两年。 可谁也不知两年后他会与燕青风雪相会,不仅是他,最早的白成风与南宫书,再后的齐冥,诸葛三生,乃至亦是对手又是朋友的午闕……这就是所谓的江湖与剑侠情缘! “啪!”他將手中的茶杯重重地哚在桌上! 一旁的江莹被声响所惊醒,许是燕青想得太久,她也迷糊地小憩。 “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她揉了揉眼问道。 “时候到了!”燕青欣喜若狂。 “什么时候到了?”江莹自然不懂,她本想再为燕青斟茶,可一瞧桌上的狼藉惊声又道:“哥哥你还不快去將水跡擦去,你冥思苦想的书信都糊成一坨了!” “呵呵,不管它,荒唐字也百无一用!”燕青扯过那写好的书信揉成一坨废纸,隨手便丟了。 “啊?那你一夜不是白忙活了么?”江莹赶忙去將纸团捡起,但信纸既被茶水泡过又经揉捏,里头的字跡已经模糊得瞧不见內容了。 燕青胸有成竹地执起笔,他一笔一划地在信纸上书写下两个大字—— “流沙?”江莹伸头来瞧,她轻念却不懂,“哥哥想了一个晚上就只憋出这两个字么?” “一字千金,更何况这是两个字呢?”燕青將信纸装进信封,他又在信封上题了四个字:『诸葛三生』,过后才放下笔並拿过茶壶將信压好。 待到一切了当后他才长嘆口气並伸了个懒腰,站起,穿衣披袍。 “哥哥你要去送信了么?”江莹替他整理衣衫。 “我又不是邮差,为何要我去送?” 江莹突然红下脸蛋儿:“哥哥是要我去送么?……我还未走过差,我连马都不会骑……” 燕青大笑道:“哈哈,这封信里的內容千金难买,自然是要你们宋老大亲自送我才放心了。” “嗯?那我將信送到宋老大手中还是得行的!”江莹说著便要去取信,但燕青却不知又从哪儿找来了一件袍子替她捂上。 “哥哥你这是……” “那胖子睡醒后自己便会来取信的,你听——他现在都还在打呼嚕,”燕青说著又取过墙上的剑,他要走,推门而出。当然了,是拽著江莹一起走的。 “哥哥你要带我去哪儿?”江莹一步走一步拖,她想推辞却不愿鬆开燕青的手。 “哥哥带你去看看外边儿的世界。” “可是——” “怎么?你不愿意么?” “愿意!”斩钉截铁。 “那就对了撒!” “可是我还没和二哥道別呢,二哥对我虽严厉了些,可是……可是……”她可是不出,眼泪却先溢了出来。 “唉,咋个又哭了?又不生离死別,你以后还会回来的。且哥哥与你保证,你一定会变成个大美人儿回来……” “真的?” “煮的!” “哼!” …… 言语间江莹已被燕青抱上马背,隨后燕青也翻身上马,他捧著江莹又拽著韁绳,只听你轻声道: “小莹,你叫我一声燕青哥哥,我教你骑马。” “燕青哥哥!” 甜到心头了,燕青这人是可笑还是可悲? “好,你嘘声赶马,唤一声『驾!』,马儿自己便会跑起来!” “真的么?” “嗯,试试看。” “驾……咦,马儿怎么不动?” “你再大声些,它耳朵背,听不见!” “驾!”江莹扯著嗓子喊。 “啪!”燕青挥鞭策马—— “嘶……”马儿一阵长嘶,“吧嗒吧嗒!”踏风雪而去。 西北之行,拉开序幕。 (如果要分卷的话,这里也算是第一卷的结尾,走过路过的就点个收藏吧,故事还很长,咱们慢慢道来。) 第四十六章 名为客栈的客栈 西北荒原一片苍茫,此处的万物清閒得很,顺理生长,生死交替,缘由只因人口的稀少。 草不恐淒凉,它们隨风摇曳,隨雪而歌。可人不行呀,没了热闹与生气是少有人活得下去的,人都害怕孤独,特別是在这天人无一的西北大荒原之中。 又是一夜,也不知几日后的夜。大雪纷飞,寒风断魂。 大西北没有明確的路,条条都是大道可行,再加以无人去扫风雪,苍茫一片白,脚走哪儿都不適应,生怕踩下去就陷下了——步步惊心的路,步步惊心的地带。 “叮铃铃……”铃儿伴著马蹄声一路作响。 卫群依旧在前头探路,此刻他兴奋地提高了马灯並朝著后头呼喊道: “午鏢头,前边儿有个客栈!” “你等著別动,我来!”很快午闕便回应了,同时他也很快策马隨来,他也带著一盏马灯,是好在黑夜瞧得清楚些—— 远处果真坐落著一家小客栈,两层楼,外头两只引路的灯笼已灭了一只,还有一只隨风荡漾的,忽明忽暗。 显然的客栈里头的生意不错,夜也不早了,客栈內却是灯火通明。 “鏢头,咱们作何打算?”卫群问午闕,当然他是嚮往客栈里的酒菜的。自白云驛站出来他们已有三天未落过屋了。 午闕思绪了一阵先是决策道:“你去后边儿將三哥唤来,他往年在西北行鏢,应该懂些西北的门路。” “好勒!”卫群应声便策马返去,不过一会儿他便带了个中年汉子上来,应当是那『三哥』了。 “午鏢头,你唤我何事?”三哥问。 午闕抬起马灯指了指前边儿的客栈道:“我们刚入西北不久,此处前不著村后不著店,而过路的就只有这么一条。你年前走过西北鏢,这家客栈黑不黑?” 三哥挠了挠头,他在回忆了一会儿仍旧摇头不確定道:“我年前走的都是旱鏢,那时路好走。你也知道这西北的店,十有九黑,就算是不黑里头的住客也是不良的。所以我极少住店的,不过——”他顿了顿並瞧著那客栈道:“不过我大致记得这条路上只有寒口小镇有几家店,这家倒是没有印象的。” “那就说明这家店是今年来才开的新店了?” “应当是了,”三个点头,他又劝道:“午鏢头不必为难,兄弟们都是练家子,这点儿风雪算不了什么,这店不住就不住!” 这的確为难午闕了,这风雪夜马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人呢? 最终他决策:“那好,卫群你先领著车队去寻个能將就的地方,我先去那店里头探探虚实,顺道也给你们带些酒肉回来。” 卫群也不再多言,他点了点头便隨著三哥朝后头走去。午闕则提刀上马走向不远处的客栈…… ——客栈。 这家小店的门匾上就只有这么两个字儿。有时候刻意去想一个客栈的名字实在好难,不如就叫客栈,想必这客栈老板也是这么想的。 “一个名叫客栈的客栈……呵,真是有趣。”午闕轻笑著,推门而入。 门一开,先来的不是热气,是扑鼻而来的酒气!好浓的酒气! 酒,刀剑,江湖,浪子……冥冥中掛上了勾。 客栈內十分的热闹,大家都在喝酒,最小的容器都是碗,有的甚至抱著酒罈子在吹。 午闕的到来並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自然这也是他想要的。而他才犹豫这么一小会儿,身后的门便被关上了。 不是他关的。 “真是有前手没后手,开了门就不懂得关门么?”责骂他的人是个布衣小哥,是这家客栈的小二。 “实在不好意思,我只有一只手。”午闕冷声著又暗下眸子,他並非生气,只是他很意外这客栈小廝对人態度这么差,为何还会有这么多顾客光临? 小二已经不小了,他比午闕的年龄还要大,尖嘴猴腮的不討喜。经午闕这么一说他就用小眼仔细打量,在瞧见是这么回事后,他掐著嘴琢磨道: “瞧你的行头当是个赶路人,咱们客栈可不是给赶路人住的。” 午闕轻笑,十分若然,他问:“你这话是在嚇我还是在劝我,亦或者是在命令我?” 小二反讽:“我自然是在劝你了,你走不走管我屁事?” “我不走。”午闕绕过他便隨处找了个空桌坐下,他拍拍桌呼喊:“小二,上酒!” “哼,来咱店的怪人可真不少……”小二嘟囔著便也下去准备,不过一会儿他就捧著一坛酒,一盘羊肉,—— “哚!” “客官,酒是最烈的,不过我奉劝你一句,別醉去了。”小二丟下酒菜与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午闕凝著眉,他倒不是担忧什么,只是这些年走鏢惯了,看谁都像是歹人。 客栈里头都是些什么人? 凶神恶煞,刀剑不离手,无一不是煞气绕身的主。这些人手头上多少都沾有些鲜血,不问为何,因为午闕先前是他们的同行。 所以这家客栈就是亡命天涯之徒的容纳所,这里的確不適合行客来光顾。 一分地方一分地,一分地上活著这么一群人。西北没有人管,除非是些江洋大盗穷凶极恶之徒,否则各城是少来这里抓人的。 “这位大侠,瞧你模样好像对咱们这些人有些偏见吶!” 一人突然上桌,油头篷面,衣衫襤褸,其面色蜡黄双眼却炯炯有神! 他又仰头大笑,笑得极其让人反感,因为他本就丑陋,牙口黑黄,又臭又腥! 哪儿都有混吃混喝的人,就连这家客栈里头都有。 午闕著实有些瞧不起这些人,他在这些人的身上看见了以前的自己。他討厌以前的自己。 不过眼前这乞丐却引起了他的兴趣。要知道,会主动找上门的人一定是有目的的。比起那些亡命徒,这个乞丐至双手是乾净的。 “这位大侠,你瞧我的模样没有偏见,我觉得我可以与你並桌而坐。”乞丐又笑道。 “你这茶顏悦色的功夫倒真是一流,”午闕说著便隨手一指,他又道:“请便,此处客栈又不是我家开的,你想坐那儿就坐那儿。” “嘿嘿,不过是走江湖的小伎俩罢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乞丐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他果然不客气得很!竟抓起桌上的羊肉便送入口中……“嗯,好吃好吃……”这三两口竟將这碟羊肉吃去大半,过后他又抹了抹嘴並吮,了吮手指,这时他又从怀里取出一个酒碗,他瞧了瞧碗又瞧了瞧午闕,嘿嘿一笑: “我可真不客气了哦……” “请便。”午闕道。 乞丐欢喜得笑个不停,他迫不及待地揭去坛封,倒下一碗,闻了闻:“嗯……好香好香……”过后便是一饮而尽,一滴不洒。然后又倒酒,又喝,短短一会儿工夫足足喝了三碗大白! 他满意地拍了拍肚子,又抓起几片羊肉入口,咀嚼了几下才道:“哎呀,舒亚舒服快哉快哉愜意愜意啊……” 午闕含笑,他自斟一碗酒,小酌,他道:“你若吃喝得不够儘管再叫,只是你满意了,何时也让我满意满意?” 乞丐却反问:“呃……这位兄弟真的是路过的客人?” 午闕终於笑出了寒意,他目光如刀望著乞丐:“若我不是路过的客人,若我懂你的目的,你认为我还会让你吃喝我的酒肉么?” 乞丐被这么瞪说,身体不免微微一颤,他招摇撞骗走江湖,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什么人骗得了,什么人骗不了,他心中有数得很。於是他也真诚道: “我三两金哪儿是骗吃骗喝之人?我既吃了兄弟你的酒肉,別的不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在所不辞啊!” 午闕摇头道:“刀山火海我自己会去下,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罢了。” “兄弟这么客气!你且问,就是问我头髮丝有几根我都替你数!” 午闕问:“问题倒也不多,就问这客栈的由来,就问这客栈中人的去向,可回答得上?” 三两金瞟了一眼四周,他神秘兮兮地凑著午闕一方坐下,他凑近午闕的耳朵: “兄弟,这些话还是私密与你到来得好,这客栈……” …… 第四十七章 买卖人命 客栈的由来很少人知道,一年前他就这么出现了,话又说回来开家客栈做买卖这也是很合乎常理的。 客栈里的人大多都是来西北的淘金者,是第一批。因为在往后这样的客栈还会很多。 动乱的江湖充满著杀戮,而有些人明面里杀不得,只有暗地里委託杀手,不用出面就不会招惹仇家,一切的仇恨都背负在了杀手身上。卖家发悬赏给客栈,客栈介绍买卖给这些淘金的杀手。 这就是买卖,多的也没什么说,吃这口饭的人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三两金才会那么神秘兮兮恐人听见。 午闕也懂这些规矩,听完后他就自顾喝酒,听三两金拍拍马屁。 他不离去是因为三两金说过,待会儿客栈就要『开门』了。 夜渐渐深,但客栈內的人却只进不出,个把时辰客栈便已满座。 “噠噠噠!”有人用小木槌敲著柜檯,这几声响示意著买卖就要开始了。 柜檯坐著三个人,拿木槌的是个中年人,应当是掌柜的,掌柜的发福了,但他却並不胖,十分地富態,眼神很精,不折不扣的生意人模样。 掌柜身旁有两个打杂的小廝,还有个记帐的先生,也显得十分精明。 三两金边喝酒边介绍道:“我们都叫掌柜的钱老板,他很喜欢钱,所以开了这家来钱快的客栈。当然了,你不要再问这家客栈的来由,做这些生意的只管干活儿拿钱。不过能开这样一家客栈的人,就算是武功不高,那背后一定是有大势力撑腰的。” 午闕也是內行人,不过要说背景,谁会有这么大的背景?三两金说过,以后的西北还会有很多家这样买卖人命的客栈…… 买卖就是生意。而將杀人看做正当生意的……午闕想起来一个名字——苍龙会! 也许是呢?也许不是呢? “老规矩,一手交货一手交钱,排好队咯!”钱老板招呼著眾人,他一旁的先生也开始磨墨执笔。 “好,那我第一个来!”一个黑衣汉子挤出人群,络腮鬍,狮鼻方口,粗狂模样。他右手提著一柄大钢刀,左手则抓著个方盒子。只见他將盒子隨意往柜檯上那么一丟,开口大声道: “这是大河马场主的人头,一刀削断的,新鲜得很,拿一千两赏钱来!” 此言一出,惊堂四座! “这糙汉子是什么来头?大河马场的老大的人头怎可能被一刀削断?我不信!” “我也不信!场主的铁砂掌名誉小西北,怎是这个汉子能杀得了的?” “钱老板快辩一辨真假,也让咱们看个明白不是?……” 四座之人並不关乎信不信,他们是在嫉妒那一千两赏钱叻! 那狮鼻大汉却怒道:“你们自个儿没本事揽活儿就莫要去揣测人家的本事,要是惹老子生气,通通將你们杀咯!” 眼见就要吵起,那钱老板又动了动木槌,“噠噠!”——“吵什么吵!是否真假难道我还拿捏不准么?小二小三,干活了!” 眾人也都沉声睁大眼,准备看明白。小二小三就是那两个小廝,他们麻溜儿的,一人解开盒子,一人將里边儿的人头捧了出来! “嘖嘖……” 人头一出,满堂一片唏嘘! 人头就是马场老大的,一刀被斩断,血跡都还未乾。 “哼!睁大你们的眼睛瞧清楚了,这究竟是不是那孙老大的头!”狮鼻汉子蔑视眾人,模样极其囂张。 这下子多数人都不敢开腔了,能杀得了马场老大的人武功一定不赖。强者为尊么! 午闕饶有兴趣地问向三两金:“你快和我说说这里边儿的故事,我感觉颇为有趣呢。” 形形色色的人演绎著整个江湖,这怎会无趣? 三两金指著那颗人头道:“喏,那人在小西北以左开了一家小马场,名叫孙建阳,本事自然是有的,听说他在走西口的时候抢了个女人,那女人家八成是有钱的,或是那女人是个有夫之妇,总而言之,恩怨仇恨嘛!” “那依你看这桩买卖成不成?” 三两金舔了舔嘴唇,他笑道:“这个我可不好说,但你不用担心,钱老板是生意人,真假买卖,火眼金睛!” 午闕又倒一碗酒,翘嘴看戏:“且再看!” 小二与小三也不顾污血,他们来回搬弄著人头好一阵,而就在眾人觉得那汉子拿走一千两金是板上钉钉之时,忽然间就出了蹊蹺! “掌柜的,这不是孙建阳!”小二最终断定道! 此言一出,眾人又是一片唏嘘…… “放你娘的屁,这孙建阳的模样还能有假!”那狮鼻汉子激动得破口大骂,他挥舞著刀化出个半圆,一时间竟无人敢靠近! “你敢在我的客栈撒野,活腻了么?!”钱老板大怒摔槌,丝毫也不畏惧汉子的大刀。 汉子横刀已是蓄势待发:“哼!替你们杀人却要赖老子的帐!今日你不给老子钱,就叫你客栈不安寧!” 钱老板好生不屑,他呸出一口唾沫:“小二,就拿出真相扇他一记耳光子!” 小二咧嘴一笑,见他手抠著那人头颈下,隨后再那么用力一扯“刺啦!”声响过,一张人。皮面具被小二拽在手中。 真相么?这就是真相! “嘖嘖……果真没错,就这五大三粗的糙汉子怎杀得了孙老大?” “竟是个骗人的买卖,你他娘的又怎么解释!” “钱老板,是不是该按规矩办事了?” …… 满堂的討伐声迫使得汉子再也强悍不起来,可是狗急也会跳墙,他管不得那么多,只听他低声暗骂了一句便开始横衝客栈大门,他想要逃! 他要逃却没人敢阻拦,也没人去阻拦。眾人都不会去干那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情,除非—— 除非有人用钱去买狮鼻汉子的命! 客栈老板根本就不急躁,就算汉子逃出了客栈他也不动声色,只听他道: “买卖自有买卖的规矩,弄虚作假不真诚便是坏了规矩,那么客栈便有权利对他进行惩戒,”说到这儿他又瞧了一眼身旁执笔的文生,“胡爷,您动手吧!” 胡爷动手又动笔,他轻车熟路地在眼前白纸上墨舞著什么。 小一会儿后他放下笔,递过纸张。钱老板拿过纸张並面向眾人——嫣然一看,那纸上竟是方才那狮鼻汉子的画像。这时钱老板扯著嗓子道: “坏了规矩的人按理是留下一条手臂,但他却逃了,现在我要他的命!——这活儿,两百两,谁接?” 话音还未落,一个黑色的人影从人群中窜了出来,他犹如一道风揽过画像: “我接。” 两个字,人不见踪影。 午闕红眸微闪寒芒,看来这个客栈中还是有高手的。 三两金在一旁嘆道:“我赖活在这客栈里也有大半年了,敢来店里弄假的人倒还是头一次遇见,今天可真算是长了见识。” 午闕轻哼道:“我本以为技高者可以隨意在客栈撒野,但我却忽略了一点,这家客栈本就是个无形的杀手,且只需要动动笔罢了……这就是所谓的权利。” “咵!” “呼呼呼……” “哆哆哆……” 客栈的门被人推开,还未见人进来,风雪先造访了,紧接著一颗血淋淋的头从门口被扔了进来,像个车軲轆,滚了一地的血。 人头是先前那狮鼻大汉的,他死了,眼睛都未来得及闭上。 眾人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皆望著门外那比寒风还要让人寒的杀手,此人是何模样? “进去!”一个人先是被推搡了进来。那人不高,裹著厚实的袍子,玉白面容,颇有些阴柔的书生气息。此刻他噘著嘴,有恐惧,有不甘,更多的是无奈。 过后那个杀手才从门中走进,他掩上风雪並褪下袍子。让眾人遗憾的是,他带著一张面具,只露出一双冷得让人很不自在的眸子,他手中的剑还未回鞘,沾著雪也沾著血。 钱老板笑脸相迎道:“嘿嘿,这位煞爷能光顾咱小店,真是小店的荣幸啊!” 杀手谁也未看,他用剑挑起地上那颗头颅送至柜檯:“怎么,要不要验一验真假?” 钱老板拽过头颅隨手丟在了柜檯下,他指著一旁的胡爷道:“哪儿还用得著验啊,胡爷这儿二百两银子早就等著您来拿了。” 杀手却摇头,他伸出手比了个三字,他道:“我要三百两!” “这……”钱老板板著脸,他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摇头道:“这怕是不行的,虽说多一百两算不得什么,但这是规矩,做生意一定要讲规矩的不是么?” 客栈中瞬时便安静了,那杀手的星眸更冷了些。似在僵持,似在酝酿著杀机! …… 第四十八章 玉面小哥 安静得出奇,雪好大,落成潺潺声。 三两金细声抱怨道:“要是我是那钱老板,就是他多要一千两我都给他,若是惹怒了那位煞星,咱们通通都得完蛋!” 午闕自若地望著那黑衣杀手,他道:“既然此人坏了规矩,那就该画个画像索他的命,就像方才那狮鼻汉子一样。” “嘘……你小声些,”三两金赶忙畏言提醒,他將自己的言语也压得更低,他道:“钱老板也想使规矩,但你瞅瞅这屋子里头谁还杀得了那黑衣杀手?” “你说得倒也对,不过……” “不过什么?” “没什么,继续看戏。” 不过是有什么的。不过谁说这屋子里头没人杀得了那黑衣杀手?午闕就能做到。不过他只是个赶路的看戏人。 这不,现在话又圆回来了,技高者真的可以在这这客栈撒野……说起来也是那么回事儿,技高者到哪儿都可以为所欲为,人还是要有真本事才行吶! “呵呵呵。” 这三声笑十分魔性,是那黑衣杀手笑的,从笑声可以判定,他根本就不会笑,或者极少笑。 不过这三声笑很有用,他至少打破了沉默,打破了僵局。 杀手又转身去拽那先前推进门的玉面小哥—— “你別拽我,我自己会走!”那小哥虽长得阴柔,但脾气出口还是刚烈的,他打开杀手走向柜,仰起头道:“是我做的,又怎么了?” 钱老板疑惑,他们都疑惑,只想等一个解释。 杀手出言道:“方才我去替你杀人之时顺便问出那人,皮面具的由来,”说著他便指著小哥到:“就是他,与方才那汉子同流合污欺诈,於是我帮你把她抓了过来,多要一百两赏钱,合乎常理否?” 这样一来大家都懂了,钱老板也寻到个台阶下,他亲自捧著三百两银子交给杀手:“实在是太感谢!” 杀手不言,掂了掂银子便揣进怀中,“那么他就交给你们了。”言毕,剑回鞘,裹紧了衣袍推门而出。 杀手才一走,满堂人纷纷亮出兵器,一时间他们將那玉面小哥围得水泄不通。 “钱老板,赶紧发悬赏,多少钱我都帮你做了这小子!” “这小子十两值不值哟?” “管他呢,一两银子也是钱,反正这细皮嫩肉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快得很!” 看出来了么,这就是些亡命之徒的本事。 “你们真当老子好欺负么?”病猫也会发威的,那玉面小哥突然从腰间抽出把短刀,她边挥舞著边道:“我告诉你们,这刀上老子是涂了毒的,蜀山蛊毒你们听过么?割一刀,全身虫嗜,无药可救!不怕死的就来!来啊……” 经他这么一述,不论虚实,包围的人竟没有一个敢上前与之纠缠的。 “哼!格老子的,鬼知道帮他扯一张人,皮面具会惹来这么多麻烦?不知者无罪懂不起么?”小哥是越说越怒,他挥著短刀腾空而起,论轻功身法也是矫健得很,只瞧他踏过两三人头就要朝客栈外逃去! “小二小三,拦住他!”一旁久不吭声的钱老板终是出言道。 小儿小三也功夫竟也不赖,他们一左一右凌空一翻,才一个跟头便將小哥给拦了下来。 小哥挥刀出手,而在左右夹击下他也没落什么下风,真可谓是人不可貌相,他的武功也有三分水准了。 就这样来来回回的几个回合,三人都已累得气喘吁吁,但小哥是要逃的人,打破不了僵局她就是输。 这时钱老板走出柜檯,他抚著下巴对小哥道:“其实我並不想为难你,大家都是生意人,我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做生意。你替那汉子製作人,皮面具也是做生意嘛!” 小哥喘得脸都红了,她怒道:“对头咯!那你还为难老子做什么?” 钱老板遗憾摇头:“可是你做的生意妨碍到了我做的生意,虽说做生意是有这么个风险,我可以不纠,但是——你害我多损失了一百两!这本是不应该的嘛!” “大不了还你……”话才说一半便被她硬生生地咽进了肚子里,她若是有钱也不至於去卖人,皮面具了…… 钱老板眼放金光,他看出了小哥囊中羞涩的窘境,他道:“这样吧,你有这易容的手艺,正好以后替咱客栈辨別真偽,且武功也不赖。这很符合来做我家的店小二嘛……你看,小二,小三,你刚好能做小四!” “我呸!老子才不做你的狗腿子,一百两……一百两大不了先赊著,等我有钱了还你双份!” 当著这么多人的面,钱老板的脸终於是变了,他怒道:“臭小子,好说细说你不听,敬酒不吃吃罚酒。我钱万两此生最忌讳的便是赊帐!赊帐!” 財迷最怕赊帐与借钱,这是千真万確的!钱老板爱財已爱得扭曲了。 先前退下的眾人又围了上来,看钱老板的模样是要发悬赏了,且悬赏定不会太低,谁也不愿意错过这好买卖! 小哥终於是怕了,他咽了咽口水支吾道:“大……大不了,我……我这还有十几两盘缠,先垫上就是了……” “胡爷!” 胡爷已执起笔。 “启画!” 胡爷就要落笔—— “且慢。” 呼唤逼停了胡爷的落笔,呼唤来自角落,来自角落里的午闕。 午闕从怀中出两锭金子,他隨手一拋丟在柜檯上:“若是做生意,那他那一百两我替她还,这买卖可行?” 钱老板跑过柜檯,他拿起金子先掂了掂,分量足了,在用牙摇了摇,真金对了。这时他才笑脸道:“买卖就这么成了!” 这两锭金子怕是值好几百里银子,对於钱老板来说,买卖绝对公平! “唉,散了散了吧,先前的闹剧就当是杀鸡儆猴了,诸位可不要再弄虚作假了哟,买卖要公平才对……” 钱老板招呼后眾人又各回座位,来钱使他们兴奋,没钱捞则沉寂了声响,所以很快客栈內又安静了下来。 小哥站在客栈中央左右为难,现在没人理会他了,是他自己为难自己罢了。如今想走可又不想欠人的恩情。踌躇之下他只好放眼去瞧午闕—— 午闕衝著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他咬著唇,红著脸,走了过去。他在午闕身旁又犹豫了片刻,终於他还是为难道:“谢谢你……你可以立个字据,我按手印……白字黑字的逃不了……” “不用,”午闕瞥了他一眼,轻笑也不多言:“坐下,或者走出,隨意於你。我是见你踌躇,想必是觉得你欠了我的恩情吧?” “这……” “不介意陪我喝杯酒么?这客栈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呢。” “好,那我坐下,但却不陪你喝酒。”他就坐下了,离午闕很近,离三两金很远。 “哦?你倒是特別,这客栈內不喝酒的人怕就只有你了吧?” “……” “呵呵呵……且看故事吧。” …… 第四十九章 悬赏苍鹰王 “那老杨家的已被我一把火烧了,掌柜的您不信可以派人去瞧瞧,五十两真金白银,不赖帐吧?” “这事儿假不了,去胡爷哪儿拿钱吧!” —— “住矮河旁那个小姑娘我已经按吩咐送达了,小二哥亲点过的,五十两银子是不是有了?” “那姑娘原本该是雏儿,你送来的却已失身……兄弟,你这不厚道啊!” “这……你管老子的,买卖中可没有说一定要是个雏……” “的確没提及,但做买卖你就地少耍小聪明……这样吧,扣你二十两银子,你可接受?” “……行吧行吧,二十两买个雏儿倒也不亏,还有三十两叻!” …… 这就是买卖,店里头的人从不觉得这些买卖骯脏,只要是有利益在手头,奸,淫掳掠又算得了什么? 午闕脸上並无波澜,他没资格去批评这些人,因为他做的买卖也不见得乾净。 这些交易真的骯脏么?其实不然,交易得多了,很多骯脏的生意都会变得合法,譬如说妓院,赌馆…… “哼,这些人渣,死了就该遭雷劈,死了下十八层地狱,下油锅,滚钉床……”那玉面小哥已在一旁低声辱骂很久了,且一句比一句毒辣。 午闕全当没听见,倒是一旁的三两金打趣道:“小兄弟,其实你骂大声也无妨,他们都不在乎……你的骂声他们全当讚美叻!” “呸!你们就是一路货色!”小哥好生厌恶眼前这骯脏的乞丐,他总认为这乞丐瞧他的眼光有些不对头,在一声斥骂后他便捂著耳朵再也不听不看。 午闕也没太多閒心再瞧下去,这里並没有什么让他感兴趣的买卖,况且外边儿还有一班子忍冻挨饿的兄弟,他得快些回去。 而他才想要走,只听“噠噠噠!”那掌柜手中的木槌又响了三声。 “好,今日的买卖也交代的差不多,下边儿又到了大家最期待的悬赏时刻,別怪我没提醒你们哟,今夜可是有大大大大买卖呢!” 掌柜的这话不得了,大买卖就有大价钱,千两万两的悬赏绝对值得拿命去拼!一时间满堂鼎沸,那原本欲离去的午闕也坐了下来。 “既然大家如此澎湃,那么胡爷,就请『开门』吧!”钱老板这么一宣,胡爷也站起身,他走至柜檯后头—— 柜檯后头有个金色的瓶,独特的,就是开门的机关!胡爷將那瓶一扭——“咯吱咯吱!”柜檯后的石壁突然就从中分开了! 门后头是一赌巨大的石墙,而墙上更贴满了各式各样的悬赏令,粗略一瞧至少也有上百来道! 胡爷又指著跟拐棍,他將那墙上所有悬赏令都给赶了下来,这些都是过旧的买卖,也就是方才那些汉子所进行的买卖。 待清理完墙壁后,胡爷也清了清嗓子开口了,他的声音好生尖锐:“这边儿要和大家解释一番,每月一开的『悬赏门』今日破例前开,这次十分特殊,门开了,直到上头的交易完成才会关闭。所以那些未到场的顾客朋友可隨时通知前来,本店十二个时辰都不打烊!” “胡爷,此次规矩特殊,想必那悬赏一定十分特殊了,您快些发布吧,兄弟们都等不及了!” “对头对头,老子都混跡这一带大半年了,一身力气使不出,老去抓点小娘们儿像什么话!赶紧来桩大买卖热和热和手!” 胡爷轻抚著八字鬍,他笑得阴邪,听他道:“你们莫要急,买卖可大得很,我不是踏屑你们,在你们当中大多人都吃不下,就算吃得下的人也不敢去吃!”说完他便从柜檯下取出三张画轴。瞧这架势此回的悬赏令果真是不俗啊! “此次买卖不多,有三,先从后头往上说,且看好听好咯,”胡爷先取出一道画卷,再用拐棍顶上悬赏墙前的掛鉤,『哧溜』长画卷落下,是一张画得十分精妙的人脸,鹰鉤鼻,苍鹰眼,尖嘴,薄唇,画得好生传神! 画下有落款,三个大字——宋三秋! 胡爷掐著嗓子道:“苍鹰王宋三秋,今年来在西北一带名声颇响,前段时间也来咱店里接过买卖,想必有些朋友也见过他。其买卖是去劫一趟鏢,很可惜的是他失败了……本店可不管里头的复杂是非,总之有人要出钱买他的命!”胡爷说到这儿,他大张著手指,瞪大眼並高声又道:“有趣儿了有趣儿了!这个数,五万两!” 座下汉子那个不惊呼?他们既惊呼这个钱又惊呼这个人,宋三秋啊!確实值这个数的! 这无疑是一桩大买卖,但苍鹰王这个名头可不是盖的,这店里头的大多数亡命徒甚至比不上他饲养的几只那猛禽苍鹰……毫无疑问诸多人接令都是去送死的! “怕他娘个蛋,咱出来混的人那个不是忘却生死的?苍鹰王有何了不起?老子还是疯狗一条呢!” “那可不是,就算是打不贏他,下毒,下套,总会有弄死他的法子!” “……我看咱们乾脆合伙算了,这五万两一百个人分也有五百两啊,总比捞些小买卖强得多嘛!” …… 他们商量得火热,这边儿午闕的脸却要黑成煤炭了,他並不在意宋三秋该死该活,让他生气的是自己的这趟鏢竟出现在这家店里的悬赏令上!到底是谁在暗中窥探自己? “兄弟,你怎么了?难道你也认得这宋三秋?”三两金瞧著午闕的脸色不对。 午闕却答非所问:“我问你,这些下单子的幕后主顾该怎么去扒出来?问那钱老板问得出么?” “嚇!”三两金先是被午闕的问嚇了一跳,他贼嚯嚯打量了一番四周,就是一旁的玉面小哥都避之不谈,他在午闕耳旁细声道: “你可別去想著去闹麻烦,这都是些流程与规矩,这家店仅仅是中介些生意,其他的可都不知。” “哦?你怎知他们不知?你一个局外人。”午闕又问。 “哎呀,你在这混跡久了就该知道这里头的规矩,每隔一个月都会有人送来那悬赏令,送完就走绝不滯留,钱老板也不会去多问,这一切都是规矩,不能去打破的,否则,”三两金说到这儿竟忍不住打了个寒掺,他食指指天道:“否则上头的人会来找麻烦的!” 午闕不屑一哼,难道最近的大麻烦还少了么? 三两金这又是一嘆:“兄弟啊,莫怪老哥没有劝你,就说先前那马场的孙建阳吧,他就算知道有人悬赏要杀他,他也不敢来撒野啊,这里这么多杀手,他来了岂非羊入虎口,谁会这么笨?况且他来了也没用!……就算他技艺高超带著一帮子人来剷平了这家客栈,绝不出三日,他必死无疑。这都是发生过的事,那都是不守规矩的人吶……” 这时那好久未吭声的玉面小哥突蔑声道:“切,照你这么说只要名字在被贴在这客栈墙上的,都在劫难逃咯?世上竟有这么个荒唐的地方,还有王法么?就没人管管?” “嘿!小兄弟你还真別说,这个地儿就是这么个样子的,没人管,没人敢管,也没人管得了!” “我呸!那本事的叫悬赏去杀……燕青!白云城主燕青,敢么……敢么!” 三两金迟疑了小片刻,诸如燕青这类人,寻常的杀手只能仰望,根本无法触及。三两金撇嘴道:“你又懂啥了?你不懂什么叫身份嘛?” “什么叫身份?难道燕青就要身份高贵些么?同样是人又分什么三六九等?就是命一条,其他人都能杀,他凭什么就杀不得?”小哥过激得玉面緋红,再说下去怕是要迸发了打人了。 三两金赖痞大笑:“嗯呵?我三两金自是这么认为的。你比比心就好,咱不说別的,就拿衣食住行来说,你穿的是布衣素袍,人家是鎏金羽衣,你喝得是烧酒牛肉,人吃的是琼浆玉露……人家身旁都名满天下的高手,动一动手指便能要你人头落地,就咱这店里头的货色,哪儿凉快呆哪儿去吧……做人嘛,还是要有些自知之明滴!” 小哥哪儿还坐得住,他站起身指著乞丐就明骂道:“你……你这廝,臭乞丐,又臭又脏又下贱!乞丐的脸都让你丟近了!” 三两金却耸了耸肩道:“隨你怎么骂咯,我若脸皮不厚也不会做乞丐了不是么?” “你……老子打死你!”小哥扬起拳头就要打,可他拳头才一挥下,一旁的午闕便用筷子夹住了她的腕: “坐下,好好看戏,看到后头自然会有你们想要的答案。” …… 第五十章 大破天的买卖 胡爷任由堂眾议论了些时间才叫停眾人,这悬赏若是没人接这家店也没得油水捞。 “好了好了,我先前说了的,由下往上说,这五万两的赏银不过是道开胃菜,还有两幅画呢!” 经胡爷这么一说堂眾就瞬时静了下,他们都打著期待的目光瞧著胡爷手头的那第二幅画卷。 很快的,第二幅画卷也被当眾悬掛在那墙上。 这第二幅画卷上並无人相,只是书写了几个大字,三个字——霹雳堂! 话说西北连三岁小孩儿都知晓霹雳堂这地方一霸,更有一句歌谣是这么唱的:西北乱不乱,霹雳堂说了算!其影响力可见一斑吶。 胡爷用拐棍点著那三个大字道:“你们可要听好了,我只说一遍!——霹雳堂,普通堂眾的人头一颗五百两,头目则有一千两,若是分堂主便是一万两到十万两不等,若是霹雳堂主张映泉,一口价,二十万两!” 满堂雅雀无声,理应望尘莫及! 钱老板瞧眾人没了热闹,他劝道:“哎呀,诸位不要害怕,这是生意嘛,杀不了堂主就杀些嘍囉咯,总之能赚就赚嘛!” 这时一个瘦高黝黑的汉子站出,他驳言道:“钱老板,您可说得真轻鬆,老子先前在霹雳堂干过,犯了些事儿才出来的。否则打死我都不退堂。那里头的规矩比你这儿还要严,且堂主极其护短。谁若是敢杀了他们的堂眾,说不定堂主都会来找你麻烦!”说到这儿他转身又对眾人道:“各位朋友,那霹雳堂是干什么玩意儿的?火药啊!分堂主以上各个都配有火枪!甚至说还有火炮藏匿在堂主手中……” 他这一番说辞引起满堂唏嘘,而唏嘘后更多是恐慌,甚至有些人就想离去。 “钱老板,这买卖真他娘的有些难了,您难道就不怕霹雳堂几包炸药將你这客栈炸咯?” 钱老板也哀怨重嘆道:“这……说实在我心头也没数,但这是上头传下来的悬赏,我不过是个做生意的……唉!” 胡爷这时却趾高气扬,他边抚著八字鬍边道:“哼!霹雳堂虽是西北的地头蛇,但它也只敢在外头盘旋,它还没资格进咱的客栈撒野!” 那店小二都忍不住抱怨了:“胡爷,您交代完生意大可拍拍屁股就走了,咱们还得守在这儿呢……狗急都会跳墙,何况是强龙都压不了的地头蛇?……” “那我可管不著,”胡爷一耸肩头示意无奈,过后他又用拐棍顶上去一幅画,其言道:“我可说了,由下说到上,这最后一幅画,我也就掛个形势,你们看不看都不太重要。” 画卷很快便落下了,是个人的画像。 画像瞧不出谁,因为谁也没见过,下头落款了两个字——燕青。 “燕青!他娘的,你这破店莫非是疯了不成?老子可是要走了!” “钱掌柜的,你他娘是钻钱眼子里头去了?这悬赏你都敢接?” 钱老板的脸已铁得发青,他先是不知道这些画的內容的,此刻他脸上的横肉都松垮垮地耷拉著,他只能苦涩地望著胡爷道:“胡爷啊,这悬赏您也敢发布啊?您这不是要我钱百万的命么?” 胡爷无奈摇头,对於燕青他不敢乱表意见,只听他推辞道:“钱老板,这不过是上头的意思,我也没办法,况且也不止你这一家悬赏,如今是整个大西北的所有客栈都必须发这三道悬赏……” 客栈里头的人无一不摇头欲走的,就连小二与小三都准备辞工离去,这时胡爷突然招呼道: “哎,你们也先別走啊,我这儿还没说完呢。这悬赏令並没说一定要杀他啊!”说著他又从怀中取下了一封信,他照著念道: “这信上说,近来得知消息,燕青已来至西北,凡是发现其行踪者,上报若属实便可来领取五千两银子,若能亲自带著找到他人的,那就是五万两,若是能带回他的一根手指的,五十万两,要是能杀了他的……” 后头的话都不太重要了,主要是前边儿的话又將他们个吸引了回来。 钱老板眼前也是一亮,他夺过胡爷手中的信条仔仔细细地瞧了好几遍,过后才一抹额间的汗水:“胡爷啊胡爷,你怎么不早点儿说?这杀他的话咱就別提了,断手断脚的也別传出去。就前边发现行踪的话,远远看一眼也不难呀!还是五千两银子呢!” “光是个行踪就有五千两,那咱合伙去杀那宋三秋,一路就留意下,没有就算了,有就回来稟告,那也没什么嘛!” “极对极对!倒是若真发现了,再留几个兄弟在那里监视著,回头来带人去寻,那五万两银子岂非也到手了?” 满堂人又落座在客栈了,他们热情高涨,七嘴八舌,就这寻人的买卖是个乞丐都赚得了! 三两金就是个乞丐,此刻他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嘿嘿!老子等了大半年,终於是等到了適合老子的买卖,果然赖在这儿不亏呀!” 午闕按理说是该惊讶的,但他並没有,只是托著腮不屑地望著客栈里的亡命徒,多么自私,多么贪婪?——不过很可惜他们都被骗了,那副画绝不是燕青的模样,从根本上就错了,模样都不认识,还寻行踪呢? “嘿,臭乞丐,你先前不是说燕青不会被悬赏么?喏,你看到了没?有人可要天价买他的命呢!”那玉面小哥兰一指,如笑春风般得意。 三两金撇嘴道:“就算是掛著燕青的悬赏,难道你能要他的命么?姑娘,这何尝不是人与人的差距呢?人家光是个名字都让人害怕呢!” “哼!我实话告诉你,其实那画根本就——” “哎哟!胡爷又开始卖画了,我也得上去卖一副,老子以天为被以地为床,討一路饭都说不定发財了呢!” 三两金醉醺醺地朝著柜檯走去。小哥气得一屁股坐下,他嘀咕咒骂道:“哼,去吧去吧,一群傻子,那根本就不是真的燕青模样,我就看你们白欢喜!” 午闕眼光骤闪,是红瞳又是寒眸,小哥的话他先是听见了,他冷冷地望著小哥也不说话。 “你的眼神……好可怕……”小哥搓了搓双肩,他被瞪得直顾逃避冷颤。 “你见过真正的燕青?”午闕问。 “何止见过,我还亲过他你信不信?”她这么说太有玩笑的意思,不过她真的没有说谎。 雨儿的模样本身就有些英气,她装扮成男人也是有模有样的,只是个子矮了些,皮肤白了些。 这个姑娘好有毅力,她果然追著燕青来到了西北。 午闕冷眼突变成暖眸,他自然不信雨儿的话了,他也没识破雨儿男扮女装的身份,那怎信得了雨儿亲过燕青的事实? 雨儿又比划道:“燕青他怎有画卷长得那么俊朗?他长得奇丑无比,脸上全是麻子,眼睛和黄豆一般小——不行!我不能让他们受骗了,我要让他们瞧清楚燕青的真正模样!”她性头冲脑而上,从座位蹦躂起来便衝著柜檯跑去。 雨儿的心头乐呵得很,她想这世上竟还有志同道合的想要燕青姓名之人,有机会一定要认识认识这发悬赏的主顾。 胡爷画图是要收钱的,这也是规矩,且临摹一张画还要十两银子,这难道不发財么? 雨儿心头是越来越高兴,只瞧她轻身如燕一踏柜檯,扯著嗓子便道: “诸位兄弟听著,这燕青的模样是假的,真正的燕青我知晓,绝对不长这般模样!” 胡爷是最不高兴的,他怒瞪著雨儿,这是要抢他生意?只听他骂道:“臭小子,这图是上头传下来的,怎能有错?你若是敢质疑悬赏令,小心我画张图叫人办了你!” 雨儿丝毫不惧这威胁,她叉著腰道:“我就问这世上有几个人见过真正的燕青?你们上头的人也不一定见过!凭什么就信你们上头?” 胡爷吹鬍子瞪眼了,他“啪!”的一声放下手中笔並拿起一旁的拐棍,样子是要动手了。 这时钱老板赶忙將雨儿拉下了柜檯,他也责备道:“小兄弟,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上头的东西你哪儿有资格去揣测?” “对啊,他们上头的势力那么大都不一定见过,你一个臭小子怎就见过了?” “我看他八成是想来骗咱们银子的!难道你们忘了他就是个帮人易容骗钱的骗子!” “他娘的,办了他!” 汉子们都操起了刀,大声燥喊,这般兴师动眾雨儿就是想开口解释也难说,她又窘迫又焦急。 “你们这般逼迫一个书生,难道就不脸红么?” 寒声惊得人后颈发凉——“嗖!” “鏘!” 一柄泛著寒光的刀在呼气与吸气之间便钉在了柜檯,嗡嗡作响。 满堂人竟无一人敢吭声。 这就是一名真正刀客的魄力,午闕冷著杀眸缓步而来,人们自分两旁让道。 “让她说完。” …… 第五十一章 五百两的画像 客栈內的气氛瞬时肃杀,午闕走至柜檯將刀轻轻地拔了出来——“唰!”刀出,柜檯裂痕千道,“哗啦啦!”在顷刻间便化作木屑遗落满地。 以內力注刀,半寸锋口破千道裂痕!好高深的境界! “小哥,你且说,他们不信你,我信。”午闕的话更像是昭告眾人!的確如此,他信,他们怎敢不信? 在有了午闕撑腰后雨儿又大起了胆子,不过她也中规中矩了许多,她道: “我所说之话句句属实,真正的薛青我见过,更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而且我並非是要质疑这客栈上头的悬赏令,我不过是想做一做生意,我画的画像你拿去,悬赏令的画像也拿去,究竟谁对谁错日后自会见分晓,而且我的画一张只收五两银子……” “什么!臭小子,你还敢收钱!” 胡爷瞪著眼鼻发红,他抬起拐棍就想打,可他手臂才半举,午闕的刀已抵拢了他的喉咙,午闕呵斥: “休吵!任你收钱做买卖,就不许別人了?” 胡爷咬牙不服:“这是我的店,规矩只能由我作画!” “店是钱老板的店,规矩也可以改,是么,钱老板?”午闕瞥向一旁站著的钱老板。 钱老板额头的汗已如豆粒儿般大小,他不敢瞧午闕的眼神,只能勾头支吾道:“这……这么说是对,但——” “那就对了!”午闕未等钱老板说完便一语打断他的话,接著他又衝著雨儿道:“小哥,你去把纸笔拿来作画。我为你出个主意,並在这店里立个小规矩——客栈拿五百两来买你的画,而你就在这帮胡爷临摹画像,各画各的,合理么?” 合理不仅是问雨儿,一同还问了钱老板。 “大侠……您这哪儿像是做生意的?分明就是强迫打劫嘛……”钱老板自然不愿意了。 却不知这钱老板是真蠢还是假蠢,在场的只要脑子不笨都知道午闕在撒野,且是撒那种让人不得不从的野! “钱老板,我也看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吧,万一这小哥是对的呢?你这五百两不亏的!” “那不是嘛,老子在你客栈里卖命这么久,你怕是捞了不少钱,就五百两银子你都不拿出来么?咋就这么抠呢?” “打紧了打紧了,老子要去发財了!” …… 眾人也不耐烦地闹腾起来,钱老板抵不住这七嘴八舌,他甩去额头汗水终是点头道:“可就五百两啊,是包了的,没多的了!”说完他便从怀中掏出两锭金元宝外加两锭银子,依依不捨地递给雨儿。 雨儿乐呵呵地接过钱,她先將银子收入囊中,又主动將那两锭金元宝塞到午闕怀:“嘻嘻,这是先前你替我赎身的,现在还给你,我不欠你啦!” 午闕难得一笑,他用下巴指向一旁的纸笔道:“那就麻溜儿的,別让一屋子人等久了。” “好勒!”雨儿也抓紧拿过纸笔,她擼起袖子便纸笔大作! 好奇的人都凑上来看,连胡爷也忍不住来瞧雨儿作画。女孩子家家心灵手巧,雨儿的画作竟细腻得很,不知是她將燕青记在心里了,还是实在太恨,燕青的气质在她笔下竟被作得淋漓精致。 渐渐地画作越来越完善,眾人都忍不住露出了讚赏的目光,其笔下透露的气质,十分符合燕青举世无双的模样。 午闕板著脸,这丫头原本疯癲的话还以为是开玩笑,却没想到他画的竟真是燕青的模样! “好了!大功告成,只是眼神要差一些,理应是嗜血的,偏偏画出了温柔。”雨儿拖著下巴十分满意自己的画作。 姑娘其实不知,温柔笔下眸,就如梦中低语醉酒真言,她心头的燕青不是嗜血的,是温柔的。 “小哥这画作拿去卖也值钱吶,不如就先送给我好了……” 他们都爭著要,但钱老板却眼睛一亮,他眼疾手快地抢过画:“去去去,这是我五百两买的,是我的东西!”说著他又郑重瞧著雨儿道:“小哥,待会儿你再临摹的时候可要画得粗糙些,否则我这五百两可得不值,不然我可要收税的喔!” “嘿嘿,好说好说,来来来,画起画起,做生意嘛……”雨儿玉手挥毫,几笔龙飞凤舞便是一幅画,模样虽比第一次画的差一些,但也中用能看。 眾人都想快些拿到画作去淘金,於是乎蜂拥而上,但相反午闕却挤出人群。他好像做了一件错事,是將燕青给出卖了么? 他回头瞧了一眼正画得不亦乐乎的雨儿,苦涩含笑,其实也算不上出卖,燕青那么聪明,他总有对策去应对,况且这些人只是一盘散沙,也对他够成不了什么威胁…… “呼……”他长嘆一声提起几坛酒便推门走去了这家客栈。 …… “啊嚏!”燕青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燕青哥哥,你是不是著凉了?”他怀中的江莹忍不住问道,短短半个时辰里燕青都不知打了多少个喷嚏了。 燕青揉了揉发痒的鼻子,他纳闷道:“不对头啊,我也不觉凉意,怎么老……老——啊嚏!” “难道是有人在骂你?” “啥?此话怎讲?” “二哥说过,一直打喷嚏就说明有人在骂你呢。我先是不信的,但是我每次偷偷骂二哥,他竟真的打了喷嚏!嘿嘿……” 燕青撇了撇嘴,要真是如此的话,他这喷嚏要打上一辈子,变成鬼都打不完。 “哥哥,今夜我又只能在马背上睡么……”江莹小声说话,她已有了倦意。 燕青的胸膛再温暖也比不上舒服的床,可这茫茫雪原又何处能落脚呢? “叮铃铃……”铃儿声隱约响起。 “哥哥,你听到了么?有铃儿声!”江莹睡得清净,她仰起头左顾右盼。 燕青当然听见了这熟悉的铃儿声,这是卫群刀上绑著的铃鐺。 “哥哥你快瞧,那里有灯光!”江莹惊喜地指著正前方不愿。正有一展微微的黄亮之光,是马灯。 “看来今夜你不会再睡马背了。”燕青边替江莹裹紧袍子边策马加速朝著亮光行去。 车队寻了一处背风的矮坡,再用车辆与木头简易地盖了两个帐篷,马儿躲一间,鏢师们住一间。 卫群將马灯掛在距离帐篷不远处的一根小树枝丫上头,他解开裤腰带舒舒服服地放出那一泡瞥了好久的老尿—— “滋滋滋……”尿,热成了一阵云雾,这时又听一阵马蹄声“吧嗒吧嗒!”踏雪而来。 卫群心头大惊,他听得出那马儿就要近了,於是他下意识地抽出刀,裤子都未来得及提起。 “卫小兄弟倒是学聪明了,刀不离身,当机立断呀!”燕青停住了马,就在卫群后头三丈处。 “呼……是燕青大哥么?”夜黑瞧不清容顏,但是听声音却错不了。 燕青先下马,过后才將江莹从马背上接了下来,他领著江莹边朝著卫群走去:“如此雪夜,卫小兄弟独自一人在做什么呢?” “滋滋滋……”卫群长吁一口气才转身继续放尿,他抱怨:“燕大哥,你差点嚇得我尿都憋回去了……” 一会儿后尿放完,他边拿著马灯边提著裤子朝燕青走去。 “啊!好不害臊的人!” 江莹见不得卫群那污秽的动作,她赶忙闭著眼倒进燕青怀中。 燕青咧著嘴也不好言语,卫群並不知道江莹的真实身份。 卫群挑眉惊问:“咦……燕大哥,你咋將这小娘们儿也带来了?” 燕青略惊:“哦?你怎么知道她是个姑娘?” 卫群挠了挠头:“嘿嘿,我开玩笑的……” 燕青这才含笑,他总觉得自己將要撮合一对姻缘。当然了,这想法仅仅是有趣地一闪而过。 “燕大哥一定是来找鏢头的吧?”卫群提著灯领著燕青与江莹朝帐篷处走去,没过会儿他又道:“不过鏢头去前方的黑店探虚实去了,现在应当也快回来了吧?” “黑店?” “是呢,刚开的店,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十有八九都是黑店。” “黑店也是店,只要里头的酒没毒就好。”燕青正想去喝一杯,但这时一阵马蹄声响得越来越近…… “嘿!是鏢头回来了!” 是午闕,踏马而归,他还带来了个让燕青十分打脑壳的消息。 …… 第五十二章 这包面面药 午闕来了,他下马,第一眼瞧见燕青便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鏢头!”卫群迎上去套马。 午闕將酒顺带递给了卫群,吩咐道:“给鏢师们带去,小酌,不许醉,此地是非,白地黑店。” “好勒!”卫群应声刚想走,一旁的燕青又將江莹推至他身旁,道: “卫小兄弟,將她带进帐篷,好吃好喝地照顾周到,切记,千万別灌她喝酒。” “哥哥,我不想跟他走……”江莹似乎还没忘记卫群先前的羞。 卫群则一把拽过江莹:“吞吞吐吐地干啥?大人们说话咱得识相些!” “你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得得得……说得我占你便宜似的……” 江莹很懂事,她自觉地隨卫群朝著帐篷走去。 “你追赶我就是为了她么?”午闕还留了一罈子酒,是专门给燕青留的,而他自己则用酒袋喝。 燕青出奇地拒绝了这坛酒,他理由道:“今夜不饮酒,今夜要將长话短说。” 他寻了午闕三日,午闕的走鏢路线与他所要赶的路有很大的偏差,这样一来他又浪费了三日的时间。 他很急,不能再悠哉悠哉了。 “那你就长话短说,我听著呢。”午闕也收起酒袋,洗耳恭听。 “我要你帮忙照顾江莹,我认她做了妹妹。”燕青道。 午闕意外:“她竟是个姑娘。” “就因为她是个姑娘,所以你要好好照顾她,甚至偏袒她。” 午闕抿嘴道:“你为何不自己去照顾她,我忙著护鏢,手下还有几十號人的安全,你就不怕我忙不过来么?” “你一定忙得过来,因为是我的託付。” “你真有自信。” “你真有胆量,当著我的面运送这么多火药,”燕青说著不免自嘆:“唉,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实在太大度,我明明很小气的。” “你对於朋友大度,对自己小气。” “你会礼尚往来么?我的朋友。” 午闕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放心好了,就是我这批货都水了,我也会替你照顾好她。” “那么告辞了。” 燕青就要走了,他长话短说得已经够多了。 “你別急著走,前边有一家客栈,我想你该去那边儿瞧一瞧。”午闕叫住他。 燕青摇了摇头,今夜他迎著风雪夜行八百! “你真的该去看看,否则你会后悔的。”午闕耐心道。 燕青已经上了马,他背对著午闕挥了挥手:“后会有期。” “你真的不想去看看么?” 燕青终於锁住韁绳,他嘆道:“那你说出一个让我感兴趣的理由。” 午闕问道:“里边有姑娘。” “是妓院么?” “不是。” “那应该是个很特殊的姑娘。” “不错,那个女人女扮男装。” “这你都知道?” “她虽然装得很像,但她却忽略了一点。” “没有喉结。” “你怎么知道?” “这並不重要,”燕青揉了揉鼻子,他感觉自己又要打喷嚏了,他忍著又道: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道,女扮男装不足为奇,就像江莹一样,她恰好就在女扮男装。” 午闕抿了抿嘴也不反驳,他又道:“可这个姑娘好像很恨你,她还见过你,我想见过你的姑娘应该很少吧?” 见过燕青的姑娘很多,但会恨他的姑娘却只有一个。 会不会是她? 这个傻姑娘,西北了,不至於吧? “她怎么恨我的?” “似乎有血海深仇,瞧不起你,想要了你的命,说你是丑八怪……” 燕青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寒气。 他想,想的很,哪怕雨儿是来杀他的。 “看来你对她是真的感兴趣……不过我奉劝你一句,待会儿若是到了客栈你最好別进去,会很麻烦的。” “什么麻烦?” “这个麻烦要从头开始讲,长话短说都要说上很久,你若——” “走了。” 燕青未等午闕將话说完鏢策马离去。时间实在不多了,当然他也等不及了。 “吧嗒吧嗒……” 消失在风雪中。 …… 燕青是牵著马走向客栈的,他生怕那马蹄声会惊动客栈中的人。现在他十分肯定午闕口中的那个姑娘就是雨儿。 人的念想总会以一种寄託的留在心中,毫无疑问,燕青的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 大雪下得好骇人,鹅毛般的大雪会不会下空天?到那时天地是否会转换? 燕青正踌躇在客栈门前,午闕警告过最好不要轻易进去,他该叛逆还是听话? 若燕青会听话那他就不叫燕青了,於是他就想推门而入,但他手才碰门——“咵!”门先是被人一把推开。 一大群人走了出来,他们信心满满,人人手中都攥著两张画像。瞧他们的模样仿佛是捡了什么大便宜。 “哎,你们说这两张画到底哪一张才是真正的燕青?” “我觉得那小哥的画倒是像些,不知为何,一眼瞧去便觉得那就是燕青。” “胡爷的那张也不赖,再说上头出的悬赏令一般很少有假的。” “切,管他呢,反正我两张都揣著,又不吃亏……” …… 燕青隱匿在客栈上边儿的屋檐,门中透的亮光足以让他瞧清楚那些人手头上的画,有一张他认不得,有一张化成灰也认得! “悬赏我么?什么名堂?”他听了个大概但还是觉得疑惑,不过有了画像那他就无法再明目张胆进那客栈,原来午闕提醒他就是因为这个。 好在这客栈有两层,且方才走了那么多人,现在客栈算是空了,二楼客房也没人去住,那倒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地。 燕青踏过屋檐,他身轻如燕,两步攀三步盪,眨眼的功夫便闪身跳入客栈二楼。在抖去身上风雪后他又瞧瞧来到那楼梯口,这里刚好能满看一楼的场景。 一楼没剩下几个人了,掌柜的,胡爷,小二,小三,雨儿,三两金也並未离去。 热闹的客栈瞬时变得冷清,小二与小三各自忙活著收拾桌上的残渣剩饭,钱老板与胡爷则清算著今日所支出的银两。 雨儿伸了个懒腰,她临摹了一百多张画像,可把她的手酸著了。 “掌柜的,你们楼上的客房能住人么?”她边揉手边问。 钱老板笑道:“能住能住,不过要收钱,十两银子一晚上。” “什么?这么贵!”雨儿掏出她怀中留下的两锭银子,可就这么点儿了,其余的都还给了午闕,她试问道:“掌柜的,今日我帮了你这么多忙,给我个折扣不成么?” 钱老板摆手道:“不成不成,本店不赊不折,这是规矩,这是规矩……” “真是个铁公鸡!”无奈之下雨儿只好丟过十两银子,她隨意取了块房牌便朝二楼上去。 燕青在瞧见雨儿的第一眼起便不由自主地发起呆,若不是雨儿那上楼的踢踏声他还不一定能醒过来。 今夜是否与她见一见? ……若是要见那就站在这里不走,说不定能给她个惊喜! 这个想法才出便被他的心给否定,他摇了摇头闪身隱入黑暗,相见也要有个理由,难不成问她杀不杀自己么? “有人?”雨儿警惕地蹙起眉,她下意思地握住腰间的短刀,女人的直觉很难有错。 “嘿嘿……”忽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 “唰!”她毅然出刀,回身边是一记月牙斩。 “嘖嘖,小兄弟下手可真狠!”三两金微矮身子便避过她这一击,他又伸手轻轻地捏住了雨儿的手腕,他露出那口令人作呕的大黄牙,其在笑,笑得淫光流目! “小兄弟的手可真细,就像是女人的手一般。” “竟是你这个臭乞丐!” 雨儿只觉得有呕又怒,她赶忙抽出手腕又想挥刀,但三两金却凌空一跃从她头顶落在了二楼梯口。 这乞丐的功夫必定不赖! 三两金又道:“小兄弟,你不是说人是不分等阶的么?可我瞧你好像很不待见我,你难道看不起乞丐么?” 雨儿怒道:“乞丐也分种类,断手断脚的乞丐我会同情,你这类有手有脚还骗吃骗喝的乞丐我就是瞧不起!” “嘖嘖,竟还是个热心肠!”三两金也不生气,他反而相邀雨儿道:“小兄弟,今夜我也住店,你看现在正直深夜,何不去我房中饮一杯酒水,咱们一起欢度这寂寥长夜?” 雨儿话都懒得再说,她收起刀掠过三两金便朝著自己的房间走去。 她走一步,三两金便隨著她身后走一步,她停在房门前,三两金也顿住脚步……终於她忍无可忍,而正当她要转头怒骂之时三两金突然將她一把推进了房门之中! “咵!” “啪嗒!” 房门才开便被重重地掩上,三两金就这样紧紧地將门关上,他邪淫魅笑,瞧著雨儿就仿佛在看一块又嫩又可口的肥肉! “你要做什么!”雨儿取出刀並拉开架势。 “我不是和你说了么,我不过是想请小兄……哦不,是小美人儿才对,我请你喝酒嘛!” 三两金將手深入怀中探寻著什么,他怀中绝不可能藏下一杯酒,就连酒杯都不可能藏得有。 “有了!”他取出手,摊开,是包黄纸,他缓缓摊开黄纸,那里头竟包著一小片儿面面药…… “小美人儿,吃了这个面面药,我敢保证你今晚风流塞神仙!”他托著药色眯眯地朝著雨儿逼去。 “我呸!卑鄙下流的东西!老子一刀捅死你!”雨儿万分羞怒,她提著刀便直锁三两金的咽喉! 第五十三章 一夜守候 雨儿持刀攻下三十余招,刀刀都带有风声和愤怒,且每一击都是致命的。可三两金丝毫不畏惧这些杀招,他从容不迫连续躲闪,也不出招,等到雨儿累了他依旧神情怡然,不仅如此,他手中那面面药更未撒下一粒儿! “小美人儿,今日你是落在了我手头,你可要遭惨咯!” 话音才落三两金便化作一道人影衝著雨儿闪身而去!好快的身法! 三两金的身法的確很快,但相比之燕青还是差了一大截,他今日才是真正的遭了! “咻!”一剑破空来,壁上灯火都为之一颤! 三两金的身子停在了雨儿跟前,他一动也不能动了,眼珠子睁得齐大,舌头吐出来,齜牙咧嘴,面容极其狰狞! 雨儿的身子一哆嗦,三两金的恐怖模样是真的將她嚇懵了…… “啊唔啊……”三两金也不知在哼哈些什么,他开张闭合著嘴,口水落了满地。 雨儿再也抓不稳手中的刀—— “哐当!”刀就这么落在了地上。 “啪嗒!”三两金的人头也从脖子上掉了下来,滚了两圈刚好滚到了雨儿跟前。 “噗噗噗……”这时他脖颈的血才无尽喷洒而出,似开的血树,足足喷了五息,硬生生將雨儿喷得满脸通红。 血是热的,又腥又臭,人头的五官瞠目结舌,死不瞑目吧,眼珠子还不由动了几下。 雨儿捧著自己的头撕心裂肺,哭不出也喊不出,就是张著嘴不知所措…… 燕青从房檐上落了下来,他的剑刃上仅有一滴小拇指甲盖般大小的血珠。 他对著青锋轻轻一弹,血珠蹦躂了两下从剑尖滑落而下。 本书首发1?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结束了,杀个人而已,不难。 “虞姑娘,我们又见面了。”他衝著雨儿笑了笑。 他的笑是柔情的,还带著一丝重逢的喜悦。可是笑容也是要分场合的,譬如说现在,他这般笑在雨儿的眼里就好比魔鬼在咆哮! 燕青习惯杀人了,血也见得太多,死不瞑目的人头他当成球便一脚踢开。但他又错了,这个时候普通人应当害怕地发疯的,他若心思细腻些就该察觉出雨儿眼中那一份极度恐慌! “你別……別过来……”雨儿颤抖著身体连连后退,直至退至床边,她裹紧被子自顾冷颤。 燕青眨了眨眼睛,他到现在都还未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杀了这好色的乞丐,拯救了虞姑娘,又有何不妥? “呃……虞姑娘,才一月未见你就不认得我了么?先前你不是才临摹了我那么多画像?你定是记得我的对吧?” 燕青將剑回鞘,他走至床边才准备坐下,只听雨儿几声碎碎念—— “这定是噩梦,这定是噩梦……” 念叨了几句后她便倒头昏睡了过去。 …… 雨儿睡后才做了诸多个噩梦,许是她临摹的燕青画像太多,再结合方才的恐慌,这一系列的噩梦都是燕青在屠杀,流血,梦中燕青魔鬼的形象更加根深蒂固。 最终他还是被噩梦所惊醒,睁开眼,满头大汗,连喘气都不太顺畅……她梦见了燕青蹂躪著她的身子,最终还生生地割下了她的头…… 房中灯火通明,窗外还是一片漆黑,那说明这个夜並还未过去。 雨儿拭了把汗水才坐起身,她仔细地打量起了房中的一切,什么都还好,没有断头的三两金,没有血,更重要的是没有燕青…… “呼……果然是个梦。”她轻拍胸口才顺下一口气—— “梦是梦,现实也是梦,世上哪儿有那么多梦给你做?”燕青从房檐上跳了下来,他又衝著雨儿轻轻笑道:“虞姑娘,你终於醒了,这下可看清楚我是谁了么?” “原来这还是梦……”雨儿念叨一声倒头准备又睡。 燕青只伸手拗了拗她的耳朵:“你究竟在逃避些什么?” “好疼!”她经不住喊道。 可为什么要疼?她才不要疼得真实…… 但她再怎么欺骗自己都毫无作用,燕青千真万確地出现在她身边,这正是她一直寻匿且要杀的人。 在去西北之前她就计划了要怎样去寻找燕青。可眼下『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却害怕得想要逃避。 “你走开,我不想见到你,滚出我的房间!”她闭眼撒泼,眼泪也掩不住汪汪地流出。 “我方才明明救了你,否则你——” “滚!” “他那种人本就该死,我只是——” “快滚!” “哼,早知如此我就该——” “天灵灵地灵灵,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如来佛祖,快帮我驱除这魔鬼,將他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 燕青被这一通神叨叨的咒语逼成哭笑不得,他是想生气也怒不起来,在无奈之下他只好甩袖跃窗而出,不过他並未走远,就只是坐在窗台边静静地吹著寒风。 “呼呼呼……”寒风凛冽拂进客房,这样似刀的风无论你盖多厚的被子都抵御不了它的侵袭。 雨儿用被褥將自己裹成了一个捲儿,甚至连头髮丝都不露出一根儿。可儘管如此她依旧被寒风吹得发颤。 燕青坐在窗台,他的手已经懂得麻木,但即使这样他丝毫也未感到痛苦。他在忍受,也在享受忍受。 他轻笑道:“人在浑浊的时候就要吹一吹寒风才会清醒,虞姑娘,你什么时候清醒了就和我说,我替你將窗户关上。” 雨儿依旧矜持著,不过看她颤抖的模样是坚持不了多久的。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后她终於被冷得露出头来,其恶狠狠地望著窗台的燕青道: “你这个魔鬼,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他的確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雨儿身上没什么她想知道的情报,也不可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毫无用处的一个傻姑娘,拿来逗一逗抒发些寂寥,这怕是唯一的用处了。 “哼,我劝你还是快逃吧,你要知道现在整个西北的杀手都在寻你,总有一天你会被乱刀砍死的!” “你不说我倒是忘了这件事,”燕青一步跳进屋中,他终於捨得关上门窗,过后他搓热和著手朝床边走去,他边道:“这些画像虽不会给我构成什么威胁,但营造的麻烦著实不小,你该当何罪?” 雨儿仰起头,她不屑道:“我罪该万死,但你却不捨得杀我。就是这样,就算我杀不了你我也会想尽办法找你的麻烦。” “哦?你现在放弃杀我的欲望了么?”燕青两三下便褪去外套与鞋袜,他翻身上床就挨著雨儿一同睡了下来,丝毫不顾虑些什么。 “你要做什么!”雨儿大声惊呼,她赶忙从被窝中窜下床去。 “做什么?我若要你做什么你还逃得了么?”燕青只身缩进雨儿才钻出的被窝中,他讚嘆:“唔……这被窝可真暖和……” “你卑鄙无耻!” “那来杀我咯。” “你……你等著……”雨儿咬著唇,她放下的狠话实在没底气,现在她只想穿衣赶紧逃离这个魔鬼的棲息地。 “你要去哪儿?”燕青突然闭眼问。 “你管我去哪里,脚是我的!” “命也是你的。” “对,命也是我……你什么意思?你在威胁我?” 燕青平静道:“不,我只是在提醒你罢了。” “哼,鬼扯!”雨儿不信,她才想跳窗离开,可她才推开窗,窗还未开完——“咵!”窗户又被她重重地关上了。 “砰砰砰……”心跳的声音,心惊肉跳! “你瞧见了一些虎视眈眈的人对么?拿著刀,刀泛著寒光,还有杀气。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诉你,他们是来找你的,且各个武功高强。”燕青依旧平静道。 雨儿惊恐地望著燕青,她的脸已被嚇得铁青,心惊更久久不能平復。 “他……他们是谁?”过了一会儿她才支支吾吾地问道。 “找你麻烦的人。” “他们为什么找我麻烦?” “因为你很调皮。” “我没有!”雨儿已有哭腔,她实在不想哭了,可还是忍不住被嚇哭。 “你就有,好好的为何要掺和这家客栈的生意?现在好了,你画出了燕青的真容,那些真正想找燕青麻烦的人只有先找到你咯,我实话告诉你,出了白云城,想杀我的人可以从西北排到东北去……你嘛只能算是其中的一个,且还是最不中用的那一个。” 沉默,只剩沉默,甚至连雨儿的抽泣都听不见…… 燕青猛然睁开眼,他甚至有了一丝担心! 可再定睛一瞧,他多虑了,雨儿不过抱膝缩在角落中,她泪眼婆娑,眼睛又肿又红,她勾著头无常发愣。 大半夜前她还兴奋地以为自己做了一件春风得意之事,可现在想起来却愚蠢至极。 虞雨儿,你为何这么笨? 此刻的她像极了一只可怜的,无助的小猫。谁瞧了都会心碎,更何况是那个表里不如一的燕青。 燕青摇头轻嘆,他翻身下床穿好衣袜,接著又走至角落將雨儿轻轻抱起並將她完好地送进被窝里。 燕青柔声道:“你不用担心,我只要坐在窗台前他们谁都不敢进来,就和方才一样。” 雨儿不知为何眼睛突然发酸,她低声倔强道:“你对我再好,但我还是希望你死。” “挺好的,睡去吧,睡醒了,一切都会变得和以前一样。” …… 第五十四章 心与心之间的相思引 燕青就静静地坐在窗台边,窗户被他关的只剩下一条缝,其剑在手边紧握,他时而去瞧那雪中虎视眈眈的杀手,又时而透过那条缝去瞧窝在被窝里的雨儿。 雨儿时不时地会探出头,她怕燕青会不知不觉地离去,她还是会害怕得睡不著。 也不知过了多久,燕青终於谁也不看,他只看飘雪和那天边已经露出的鱼肚白。没想到在不知不觉中天又亮了…… 这已是多少个不眠夜了? “燕青……你还在么?”忽然一阵轻唤从窗內响起。 “在。”燕青只吐一字。 “他们走了么?”她又问。 “走了。”燕青谎言道。 “那你为何还不走?” “等你睡了我才会走。” “我才不睡。” “那就不睡。”燕青说完便再也不吭声,安静是最好让人入眠的方式。 雨儿的眼睛已睁不开,一夜未眠她实在困坏了。再得知燕青还在,坏人已走之后,她终於捨得放下心头那份矜持的恐惧,在『嚶嚀』两声后香甜潜入梦乡…… 燕青透过窗缝再瞧了雨儿一眼,过后他便將窗轻轻地掩实了。 一夜霜雪將大地雪衣又添厚了一层,天明时分,雪识相地停了。 飘雪停了,流血则要开始了。 这群人什么来路他並不知道,但论性质则要比客栈內那些亡命徒要规矩的多,他们应当是西北的杀手组织。 雨儿的存在就像是他们发现的蛛丝马跡,他们是来调查的,可实在不巧他们遇见了真正的燕青。 燕青跳下了客栈,他抽出剑,杀一些人,让他们流一些血,血再染一些雪,就当是给个小小的教训。 “吧嗒吧嗒……”一阵马蹄生动了死寂的清晨。 朋友总是出现在最关键的时刻,所以午闕来了,他的刀也早就已经出窍。 “全杀了?” “嗯。” …… “咕嚕嚕……” 肚子闹腾了好几声才將雨儿给唤醒,这被窝里实在太暖和了,要不是饿地不行了,她还真就打算懒床一辈子。 今夜白昼没有下雪,正午时分还出了下片刻的太阳,窗户虽是关著的,但那分明亮显然要比以往耀眼得多。 雨儿伸了个懒腰走至窗前,她先推开一条缝,用眼睛去眯著瞧。再確认窗外无人后她才放心大胆地推开窗——“咵!” 窗弦上头落下几块冰坨坨,还好她头缩得快,要不然脑袋可要开了。 “哎哟!谁啊!要老子的命啊?”忽然惨叫唤从客栈下头传来。 雨儿探出头往下那么一瞧——先是刚刚的冰块不小心砸到了楼下正路过的小二,不过幸好没砸著头,只是打在他手臂上,但是这也疼啊…… “不好意思啊小二哥,我並不知你从下边儿过……”雨儿歉声地真诚。 小二一瞧是她也不好多说些什么,他低头边走边嘀咕一句:“今儿可真倒霉,又搬尸首又挖坑,脑袋还差点儿被砸个窟窿……晦气,晦气!呸呸呸……” 小二走过后小三又从下边儿路过,他肩头还扛著两柄阳铲,也不知去做什么。 “小三哥,你扛著铲子去做什么呀?”雨儿趴在窗台好气地问。 “埋死人!”小三似乎不太愿意回答她的问题。 “埋那个臭乞丐么?” “三两金?也算得上一个吧。” “啊?还有其他死人啊?”雨儿深吸了一口寒气,昨夜燕青难道还杀了其他人的? 小三已被问得不耐烦,他摆手道:“瞎问问啥,你想知道就来帮忙一起埋!只要你不嫌噁心……” “我不嫌噁心,那我来帮你!”雨儿兴奋地跳出窗,疑心比噁心更容易驱使人去犯傻。 …… “呕……” “嘿,事先就警告过你,非不听,活该遭罪……” 雨儿此时正靠在一棵树旁哇哇作呕,她肚子里头本就没什么东西可吐,苦水都快被她吐尽。 此地是客栈后边仅有的一片小树林,因为这里有土,好挖坑。 坑在正午时分就已经挖好,是个很大的坑,大到能容下十几具残肢断臂…… “各位好汉,一入江湖,生死早已置之度外,所以这死也就死了,咱客栈也是有情有义,人嘛,就算不能落叶归根也要入土为安不是……”小二捞起阳铲边叨边开始填坑。 小三也拿起铲子有模样有:“各位莫要嫌弃,这坑確实是挤了点儿,还望见谅些。倘若你们真的要寻冤报仇也莫要来找我们……这江湖廝杀,技高者生,也怨不得谁吶……” 雨儿已吐得无力,但她一听二人这番说辞心头更不自在,说到底这些人还是因为来寻自己的麻烦而被杀的。 於是她拖著疲惫的身子,强忍著噁心,抓起一抔土撒入坑中,她嘀咕道:“各位大哥好汉,冤有头债有主,这一切都是燕青做的,可与我无关,你们拉他下地狱莫要带上我……” …… “阿嚏!”燕青揉了揉鼻子,苦涩,无奈,也习惯了。 天上太阳透过云彩,过滤出一点儿淡光,淡光映雪放光明。寒风也停了,清新甜美的空气终於不被颳走,谁都忍不住出来多吸上两口。 一片苍白下,一身黑衣,一展青衫,一把斩刀,一柄青锋。 “这是第三个喷嚏了。”午闕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瞧著燕青。 燕青不自在:“嗯?那又怎么了?” “你觉得她又在骂你?” 燕青嘆道:“不是觉得,是肯定。” “也许她是在想你呢……” “这我倒是不反驳,骂一个人一定会先想一个人。” “所以我们老家那边儿常说到,打喷嚏,一声是想,二声是骂,三声……也许是著凉生病了。” “哈哈哈……”燕青仰头大笑,这感觉实在不错,其实无论雨儿是骂他还是想他,他都开心得很,因为他喜欢那个姑娘。 就是喜欢,没什么遮遮掩掩的。 午闕却放眼兴嘆:“燕青果然和其他人不一样,就连喜欢的女人也是想要杀他的。就我而言,你要么脑子有病,要么就是故意找乐子的。” “我不喜欢她。” “口,是,心,非。”午闕一字一句地道。 燕青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心头明明喜欢得要命,但在人前却绝口不提。 藏在心头的事与能说出口的事,真的存在著很大的区別。 他苦涩道:“口是心非又如何,我就算喜欢她,她也不喜欢,你知道,两情不能相悦,难。” 午闕笑道:“你知道么?有种缘分叫做冥冥中註定,我就给你来解释解释,”他又清了清嗓子,顺带捋了捋思路,少见午闕这样去谈论男女之间的感情。只听他道: “你燕青有诸多人去谩骂,可会迫使你打喷嚏的却只有她。你要知道,人心之间会有一条无形的线拉扯著,神话故事叫它做姻缘红线——神话说起来太过匪夷所思,拿人之常情来说,这条线就暂且叫它为『相思引』。它建立著心与心的联繫,即使这条线还十分细小,十分隱匿,但彼此间的呼唤一定存在,若隱若现,灵犀相通。” 燕青捂著自己的心,就是这个位置,那夜风雪中,雨儿就是靠在他心房上睡去。现在回想起来,是不是因为她那夜的哭泣与流泪感染了自己的心?亦或者说他心头本来就有一朵情,被雨儿的眼泪一灌溉,开了…… “呵呵……”他沧桑一笑,睁眼,回归现实。 “你笑什么?” “不知道,就是想笑,也许是听到了一个最好笑的笑话。” “这个笑话是关於你和她的对么?” 燕青少有悲伤,他嘆道:“对头,你不知道她为何恨我,那是因为早年我屠了蜀山,那里是她的家乡。她背负的不是儿女情长,而是国恨!” 午闕摇头嘖嘴:“嘖嘖……你偏偏去喜欢上一个与你有血海深仇的女子,哦……你觉得这样十分有趣,最终还是因为你太孤独,想找乐子。” “话並不能这么说,从她亲我的那一口开始我便慢慢喜欢上了她。而那个女子十分的奇怪,在她脆弱的时候却又会缩进我怀里,不绝不会知道,从认识她到现在我已经救过她很多次了。而每每替她化险为夷之后,她就又变得乖张,又开始拾起仇恨,从骨子里倔强出杀我的想法。但是她根本就杀不了我,一次一次的尝试,反而一次又一次的触动著我的心,在这样下去,我可能真的会爱上她。” “那我不知道这个女子究竟是傻还是心思稠密。” “此话怎讲?” “傻姑娘才会一次又一次的去做根本就做不到的事情,除非她心头有一分遥不可及的信仰——与其这样,我更愿意去相信,她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让你爱上她,然后再由爱下手,以爱人的身份让你放下防备,最后抽刀刺进你的心窝。” “我知道她的信仰是什么,她的母亲就要被烧死了,所以才来杀我,杀不了我,她就会失去母亲,杀不了我,她的国恨就无法得以报……呵呵,所以我笑这是个笑话,我爱上她是笑话,她爱上我更是弥天大笑话!” “那你有没有想过她的结局是什么?” “这个问题是最伤脑壳的。” “可必须去面对。” “死。” 谁死? …… 第五十五章 伊人已经离去 傍晚。 日落。 也许是日落。 瞧不见天上日,又何知它是否日落? 总而言之,天黑得好快好快,在寒风吹起的瞬间黑暗从平原尽头蔓延而来,恍然之间光明已消失得无踪影。 燕青与午闕静静站在天之下,他们本该把酒畅谈离別的。可是並没有,取而代之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在沉默下知,在沉默懂,在沉默下开始,在沉默下结束。 “该走了。”离別还是要亲口说的,燕青仗剑,欲离去。 “再见。”午闕平静地望著远方。 “后会有期。”燕青踏雪而去,一步,两步,三步——停下脚步,他回首,若有所思地望著午闕,难以启齿,但还是问道: “再见又何时再见?后会又何时后会?” 午闕突然一笑,他懂燕青,是燕青在沉默中踌蹴的时候察觉的。他深吸一口气道: “有重开日,人有再见时,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你又何必去在意何时再见呢?” 燕青漫漫一嘆:“朋友啊,我有我的目的,却难以启齿啊!” “你的目的並不会使你难以启齿,让你难以启齿的是目的中那为难朋友的选择。”午闕瞧得很透彻。 燕青撇了撇嘴,只好转身离去,他是个很在乎朋友的人,绝不会为难朋友去做些不愿意做的事情。 可这次他还未走过三步,午闕便出声喊住了他: “说吧,你的目的是什么,再为难我也帮你,我们是朋友。” “嘿嘿嘿!”燕青的眼睛笑成了月牙,他等的便是午闕的这句话,他不愿强迫朋友,但朋友却会自愿来帮他…… “一些杀人的勾当。”他轻鬆道。 午闕替他补充道:“是杀一些难杀的人吧?” 燕青摇头道:“只要计划稠密,再难杀的人也不难杀!” “计划稠密,杀手无情,招贤纳士,你……在培养一个杀手组织?”午闕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燕青拂袖天地间,展望天下,其豪迈激昂道:“光明之下的阴影,吞噬光明的黑暗,逆流而行的沧海,聚散无常的流沙……不为人知的人去做不为人知的事,再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將那不为人知的骯脏所清除!” 午闕眼神中似乎有了一丝怯意,眼前此人的野心好生强大!他很担忧,若助了燕青的波澜壮阔后,结局是失败还是贏? 燕青察觉出了午闕眼中的疑惑,他走来拍了拍燕青的肩膀:“是非黑白的世道总是倒过来倒过去的,这並未是野心勃勃之人刻意而为,这不过是从古自今留下的教训,更是岁月演变的规则……沧海桑田,一眼瞬变,今后的江湖乃至天下,该轮到我燕青来做主宰了!” …… 夜晚,无风不起雪,雪不打,两三点儿零星。 燕青在一番犹豫后还是来到了客栈,虞雨儿已经浪费了他一天一夜的时间,眼下他还是会因为担忧她的安危来刻意寻找。 这个妮子实在惹了太多的麻烦,就好比昨夜那群索命的杀手,那仅仅只是第一批,后边儿还多著呢。 这叫他怎么放心得下? “咵!”他推开门,走进客栈。 无人,冷清,炭火甚至都未烧上,小二小三正趴在桌上打瞌睡。钱老板守在柜檯,他托著腮,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就一天,他好像消瘦了不少。 燕青是客栈的第一位客人,能做到第一的人绝对是不简单人,特殊的人。 燕青隨处找了个空桌,坐下,等著,但好久都未见人上来招呼,他邹眉拍桌:“小二,有客人到了,怎不招呼?” 小二小三却连瞧也未瞧他一眼,只听小二懒著声音:“小爷我没空搭理你,你要喝酒便自己去取,你若要吃肉——呃,小三,咱还有肉吃么?” 小三应道:“……熟肉倒是有那么两三块,不过是冷的,懒得生火了,就將就著吃吧……” 燕青屑声一笑,这家客栈倒还真是有趣,怪不得生意这么冷清……於是他起身走至柜檯问掌柜的: “掌柜的,你这两个伙计很不中用啊,为何还养著他们?” 钱老板自顾低著头,唉声嘆气的,也不回话。 “对啊,钱掌柜,赶紧辞了老子,老子不想再干了……” “老子总知有这么一天,终日和那些亡命徒廝混,准倒霉!” 小二小三抱怨连连。 燕青冷笑:“呵……这家客栈倒是有趣,奴才都骑到主子头上了,这主子连屁都不敢放一声。” 钱老板也不生气,他嘆了口气劝道:“客官请回吧,本店並不是客栈,打尖儿住店的话您还是去別处吧……” 燕青也不好再多言,他丟出一定银子並开门见山道:“先前你们店里头的那个姑娘可还在上边儿?” 钱老板耸了耸鼻子,他问道了钱的味道……於是他抬起头,露出那久违的喜悦,摸过银子掂了掂,回答道:“本店自开张一来就未进来过什么姑娘,客官是不是找错人了?” 燕青眯了眯眼,他先是忘了,雨儿是女扮男装混进来的,他故作恍然道:“哦……是我记错了,那是个玉面书生,个子不高,性格乖张……” “原来你说得是她啊,”钱老板摇了摇头又道:“不巧了客官,就在您来前不久有人带走了她。” 顿时一股担忧涌上燕青心头,他急声问道:“什么人?什么模样?前不久是多久?是带走还是掳走?可有告知是要去哪儿?” “再来一锭银子便告诉你。” “鏘!”剑出鞘,剎那间,白刃搭在了钱老板的脖子上。 小二小三也被这一剑所惊起,他们左右跳来將燕青团团围住! “別……別,客官,有话好好说,別动刀动枪的,莫伤了和气嘛……”钱老板赔笑著缓缓推开燕青的剑,他知道这把剑並不会要了他的命。 “那位小哥是被三个男人带走的,模样俊朗的三个男人,穿著白色的长衫,是使剑的,在个把时辰前便来將她带走……哦不,是接走的,很客气……他们来得很急走得也很急,所以没有告知去哪儿。” 燕青收起剑,鬆懈了一口气,眉头也摆正,提起的心也放下了。 很明显是囚仙宫的人带走了雨儿。这是一件算不上好事的好事,冷无情是他的朋友,雨儿隨著囚仙宫也能暂时保证安全。现在他唯一担忧的事还是囚仙宫所来的目的…… “谢谢掌柜的了。”燕青言一句谢便转身走出客栈。 “钱老板,你有没有觉得他像极了一个人?” 钱老板咽了咽口水,他执起一盏油灯缓缓地照亮那身后的悬赏墙。 “是燕——” “嘘……”钱老板嘘声打断小二与小三的惊呼,他平復了许久的心才吩咐道: “不想死就给我忘记今夜所见,听见没?” “那钱老板,我瞧见了燕青的踪跡,匯报有没有五千两银子……” “我们现在去找他,没准儿还能捞个五万两……” “啪!”钱老板怒得一拍桌:“你们两个混帐,何不胆子再大些,乾脆就此去杀了他算了!” “我们倒是想……” “想?想个屁!从昨天发布悬赏开始就有几十个人死在了客栈外边儿……你们这两个混小子,老子若不留你们在客栈,三日后尔等必死无疑!” …… 第五十六章 纵火燎原 燕青策马急行三天三夜,他將以往耽搁的路程全都赶了回来。而今他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座下的千里马也累得腿杆子打闪闪。 此刻他牵著马踌蹴一个路口旁。路口边儿上有一块奇大的石头,石头上刻著两个十分粗糙的字——寒口。它算是真正的,西南与西北的分割线。 他展望著前边那本没有路的路,黯然伤神……前往西北的明路彻彻底底地算是断了,一眼望去前边儘是不穿的枯草平原,天蓝地黄百草枯。但唯一令人高兴的是,蔓延的白色恐怖终於在这里得到了停歇。 平原上乾燥得容不下雪,大西北的天空上偶尔会有雪絮,但深夜而落,清晨便化作雪水。 头上的天空就算有云也透著蔚蓝色,日光有,浅浅的让人十分愜意。但愜意和舒服並没有太大的关係——愜意指的是精神上的享受,而舒服还得讲究身心呀! 西北的寒风非常非常的凉,接触它会让你的身心十分不愉快! 雪中的寒风就像一把刀,割在脸上生疼;西北的寒风就似琴音,绝韵地吹,无情地响,从你的眼鼻耳进入,直刺心窝窝里头!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路就在脚下,即使万般踌躇还是要踏行。 他回望了一眼来时狂奔的路——一路的风霜与马蹄,它们並不能存在多久,西南的雪很快便会將足跡掩盖。 而就算足跡消散,但此行却已踏踏实实地走了,那些做过的事不会忘记,结交的朋友不会失去,改变的东西不更会復原。无论对错,英雄无悔。 “走吧,闻说寒口附近有一个小镇,倒时候把你餵得饱饱的。”燕青抚了抚马儿便牵著朝平原走去。 后听雪苍茫。 前惹草泛黄。 寒风剔骨·剜心刀。 一人一马。 彷徨。 …… 燕青又走了將至有大半天,身后的西南雪原终是一丝儿也瞧不见了,燕青长呼一口气,到头便睡在了这乾枯的草地上。 草很软,比垫了三层毛毯的床还要舒服,任由他怎么辗转反侧也不会磕磣著背; 天淡蓝,是深蓝被白云洗过的那种淡色的蓝,它就像是张无边无际的大被子,无论怎么踢都踢不开。 燕青不是雨儿,他睡觉永远都是平躺著的,也从来不会去做踢被子这种小孩子才会做的事。 他欠了欠身子好让自己更舒服些。眼下距离天黑还有那么久,就在这里睡一小小会儿。 风虽寒,还是拂过,带著草香草色,沁人心脾,助人入眠。 人悠然而眠,马儿寻草吃,万草折腰,风涌云动,好生动的一副画卷。 …… “嗷呜!” “嘶——” 狼嚎与马儿嘶鸣划破了整个空旷大平原! 燕青当即睁开眼,他一拍地猛然从地上立起,眼神如刀,杀机瞬息而来! 已入夜! 夜未完的残夜! 蓝天还有日光,照得大地灰濛濛的,枯草也染上一层灰! 残夜给了苍狼最好的偽装,狼恰好也是灰色的!若不是他们那泛著青光的兽瞳实在难以让人发觉,不知不觉中它们已逼近了燕青二十丈的距离! “嘶——”马儿长鸣一声竟被嚇得撒腿狂奔! 这燕青哪儿能干?偌大的西北就指望著一匹马了!於是他当机立断便隨著马儿追去。 但人的脚杆怎跑得过马?任由燕青的轻功再好,可还是被这千里马甩开了老远的距离。 “这蠢马!”他暗骂一声停下脚步,他必须停了,因为他已经气喘吁吁,他必须留著力气去对付一旁虎视眈眈的苍狼。 狼群十分地灵性,它们自觉地分成了两批,大批地去追马儿,一小批则紧跟隨著燕青。 浪不挑食,只挑分量,马肉要比人肉来得多…… 燕青心头突然有些苦涩,会不会是马儿故意引开狼群的? 如果真是那样,那可真是一匹好马! 他绝不能失去这么一匹好马! “鏘!”青锋出鞘! 他並没有与那些狼群血拼,寡不敌眾的道理他很清楚,特別是这类长期以群体狩猎为生的狼群。 但畜生毕竟是畜生,人和畜生的区別就在於人会动脑子。 “刺啦!”燕青执剑在地上猛然一划,突然间一道耀眼的火星一闪而过,地上有乱石,刚好可用剑来点火! 一剑未落又是一剑!在短短的时间內剑已走出了八次! “嗷呜!”苍狼咆哮带过风声,它们终於开始了进攻!——“嗖嗖嗖……”似一道道灰色的箭直射燕青! 三丈! 两丈! 一丈! 它们已腾空跃起,饿狼扑食! “呼哧!”呼啸的风声,骤起的火光!终於的,乾枯的草被零星火光给点燃! 狂风助燃让火烧得越来越旺,黑夜被亮光所撑起。温与光与热浇灭了发狠的苍狼,它们呜咽著纷纷躲在大火前,火光取代了它们绿萤的眸子,恐惧更替换了它们先前的囂张。 “哼!畜生就是畜生!”火光后是神情高傲的燕青,他执著剑,並没有回鞘,这说明这一切並还未完! 狼群还没有离去,又怎算完? 恰时一阵风来,燕青纵剑为横,內力淬剑泛起一道青光剑气,等的便是这阵风! “呼咻!”他凌空一斩断去了著火的草根,草无根,又隨大风吹,火光冲天,如火星点点散落而下! 燕青剑回鞘,在火雨下他转身离去。 火雨落下便烧起一片片大火,火再隨风烧得更旺,一时间方圆三十丈內烧起了熊熊大火! 苍狼只能夹著尾巴狂奔而逃,它们要逃很远,因为这火將会焚毁整个大西北草原! 燕青考虑过这个后果,可眼下的火势他已经救不了。无用功的事情他从来不会去做。反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来年的西北还会生出一片绿草…… “吧嗒吧嗒!” 一阵的马蹄声忽然响起。 燕青眼前一亮,他以为是自己的马儿自己跑回来,於是兴奋地要上前去接。可隨著踏马越来越近,那模样也瞧得越来越清楚。 很遗憾,那並不是他的马儿,跑来的马儿虽说也很强壮,但是比起自己的千里马还是要差上一些,况且这马儿的背上还骑著一个人。 “哎哟喂,究竟是哪个杀千刀的放的火?这让老子以后怎么活哟……” …… 第五十七章 救火 那人的骂声由远到近就未停歇过,在他的骂声中火光越来越大,燎原之火也已烧到了方圆百丈。 燕青心头多少有些发毛,倘若真的让这火连绵烧下去,算不算造孽? “造孽啊造孽,该生儿子没屁,眼儿了……”在不知不觉中那人已走至燕青跟前,他一心只关注那烧起的大火,竟未发现跟前的燕青。 这是个老人,年过半百,髮丝儿却不见几根白,以前他当是个精气神俱佳的男人。而现在他的面容显尽倾颓,眼光中更含著隱隱泪光。 他少有几十年未曾流泪,这应当是第一次吧? “老伯,你可不要骂的这么难听,我又不是故意纵的火……”燕青本想生气的,但瞧著老人的模样却又不忍心。 “啥?什么人!”老人左顾右瞧了好久才发现马下的燕青,燕青横看竖看都像是个君子,他眯眼瞧了好久,终是一嘆: “年轻人?你为啥要放火啊?你明知这风吹火是烧不尽的。” 燕青指著前方那大火无辜道:“老伯,方才好多的狼,一百来头,他们吃了我的马,还要吃我,我实在迫不得已才放的火……” “这……”老人更没了怒意,他是个心善的西北汉子,他赶忙翻身下马拉过燕青关问道:“让我瞧瞧,可有被狼咬上了?” 燕青心头有一股莫名的触动,老人的动作就仿佛是做爹的在关心自己的儿子,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份人间情? “人到没事,只是我的马儿却——” “唉!人没事就好!”老人兴嘆一声便回头又骑上了马,他又安慰:“我年轻的时候也曾犯错衝动的错,你是为了保命才迫不得已烧火,这……怪不得你!” 燕青撇了撇嘴,这个老人心好善。善就该有善报,他决定道:“老伯,我虽不是故意的,但我也不会逃避责任。这燎原的损失我尽数赔偿给你,你不要再伤心了。” 老人苦笑摇头道:“年轻人,你又將此事想得太简单啦,这草原哪儿是一个人的?……”他不想再与燕青多言,只最后留下一句:“我要去镇上喊人来扑火,你快些走吧,莫要担心,我不会和別人说的。” “老伯你带我一起啊……”燕青反应过来想去追逐,但老人早已策马扬鞭疾不见。 距离镇上还有多久呢?脚杆子走得到么?他长嘆一声后赶忙隨著老人的足跡狂奔而去,至少现在还有人给他引路。 然而还未跑到一刻钟他便识相地停了下来……两条腿怎跑得贏四条腿?老人早就將他甩远,连马蹄声都未给他留下。燎原之火烧得天都红了,空气中瀰漫著极为呛人的烟味儿,余烬菸灰扶摇在空中,天仿佛飘下了一场黑色的雪絮。 燕青用面纱蒙住了口鼻,空中的菸灰东西又呛又毒!而还有一个的目便是掩盖自己的身份。这么大的燎原之火还用那老人去通知么?天都给烧得通红了,是个人都该知道草原起火了吧? 人多眼杂自然要小心为妙!这怪来怪去还得怪那捣蛋的妮子……若不是她哪儿来这么多麻烦事儿? 燕青长嘆一声正准备继续摸索前行,但届时一阵嘈杂地呼喊突然从前头徐徐传来——说曹操曹操还就真到了! 好大一群人策马而来,男女老少都有,马背上还拴著各式各样的农具,锄头,镰刀,筢子……架势还真够大! “快点儿快点儿,二柱子你跑那边儿去干啥,从外边儿割!” “三叔你多带些人去左边儿,莫让火烧到咱村子了!” “这他娘的,镇子上的人呢?其他村儿的人呢?” “你莫急,老张去喊去了,咱先控制火势,且记住了,莫把小命给丟咯!” …… 百来號人迅速且有序地分成了两拨,分左右而行各自朝著火势外奔去,他们想用包夹的方法將火势暂时控制住。 他们与燕青擦肩而过,许是太过专注火势,就在眼前的燕青他们都没有发现。 “呼……”燕青又嘆过一口气,只有他一人在案发现场,且还是个外人,明摆著暴露了自己是凶手的身份—— 得找个地方躲起来!这是他心头唯一的想法……可放眼一望四下,光禿禿的哪儿有藏身之地? “吧嗒吧嗒……” 突然间一阵马蹄又从远方传来,今夜还真是热闹! 燕青握住手中的剑,管他娘的是谁,做了便做了,就算是错事又如何?他做的错事还少么?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嘶——” 马儿的长嘶高昂又熟悉,火光中一头疾驰的褐影踏著枯草闪来,那矫健的步伐与高大的模样,这不就是自己的座下的千里良驹么? “哈哈,我的好朋友,你来得可真及时!”燕青凌空一翻跃上马背,当即策马而去。 很明显先前的百来號人不过是附近赶来的村民,能躲过他们却不一定能躲过那寒口镇上的人。还是那句话,人多眼杂,儘量少些麻烦与杀戮! 燕青只想偏离大火绕道而行的,但他走到一半才发现脚下的路却只剩下那么唯一一条——是通往寒口镇的路,其余的大道都被烈火所阻拦…… 这样就十分地打老壳了,再走下去一定会遇到那寒口镇上的人。不知为何他总有预感,寒口镇並非只是个小镇那么简单。 “快快快,就在前边儿了!”突然有人扯著嗓子大喊!他的呼喊声比那嘈杂的脚步还要扰耳—— 大道一条,相遇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寒口镇几乎出动了全镇的人,那是个很大的镇子,有上千號的人,前边儿的人各持著扑火的工具,后头更有人赶著马车拉来好一桶桶的水,桶是浴桶般大小的,一辆马车拉两桶,马车的队伍排成了一条长龙! 好他娘的壮观! 这么多双眼睛下燕青怕是很再混过去了,此刻他灵机一动主动策马迎了上去。 “哎呀,你们可算是来了,三叔他们正愁著人手不够呢!”燕青故作焦急,他下了马,火急火燎却又不失尊敬。 只瞧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走上前,留著一撮小鬍子,眼神十分尖锐,他打量了燕青两眼,又瞧了他身后的马,狐疑道: “你不是东村的人?你的口音並不像西北的人。” 燕青眯了眯眼,说来他最討厌这种揣测他身份的人,因为他们根本就没资格。 “刘三爷,他不是东村的,他是我家里的……女婿!”有人赶忙站出来解释,仔细一瞧他竟是先前燕青碰到的半百老人。 “老张 ,你家女儿嫁人了?” “嘖嘖,怎么找个外来人?” “唉,真是可惜你家闺女,这小子的块头小了些,配不上!” …… 看来老张家的女儿长得很漂亮,一听婚事就有人欢喜有人愁。燕青也著实被这个身份嚇了一跳,女婿……好遥远且陌生的一个称呼呢。 “哼,你们懂个什么?我女婿是西南那个白……白……白什么来著?”老张衝著燕青眨了眨眼。 燕青苦笑搭腔道:“爹,您怎么老忘记,小婿来自白云城啊!” “哦哦,对头,白云城,还是做大生意的嘞,近些天回娘家过年嘛,所以——” “好了好了,谁有功夫扯你家里那点儿破事?赶紧地忙著灭火!”刘三爷呼哈两下便消去了猜疑,转而他指点著远方的燎原烈火,又扯著嗓子吩咐: “眼下不能再耽搁,就按路上传的话计划扑火,麻溜儿的,可別偷懒咯,否则赵姑娘怪罪下来谁都担当不起!” 眾人早已蠢蠢欲动,经刘三爷这么一號令他们纷纷拿起工具分开两旁,妇女老幼沿著烈火外围开始割草,汉子们则隨著马车提著水桶深入火烧之地……总之分工明確,动作麻利,相信人多力量大,不久后这场天灾人祸便会被救下来。 而老张递给燕青一把镰刀並拉扯在最偏的一旁,他边割草边吩咐道:“年轻人,你还不快些將你的剑藏好,刘三爷的眼睛可精明著呢!” 经提醒燕青发现他的剑不知何时已从袍子里露了出来,他颇为尷尬又掩好长剑,裹紧了袍子学著老张的模样弯腰割起草来。 “小伙子,你也是那些中原来西北『淘金』的吧?”老张突然问道。 “呃,老伯你误会了,我不过是个赶路的旅人罢了。” “哦?你一个人?” “嗯,一个人。” “有这么大能耐么?这西北是非多,水也深,黑吃黑的地段,你一个年轻人……” “老伯,一个人的能耐其实不需要多大,重要的是他的运气好,譬如说,今日让我遇见了你——今日还得多谢老伯了。”燕青言语一声谢便成功將话题扯开。他绝不会因为一个陌生人而说出此行的目的,即使是帮过他的人。 老张也未在意太多,他豪爽道:“没啥的,我活了大半辈子,瞧人从来就未瞧错过,你这个年轻人一定不是坏人!” 燕青赞笑道:“都说西北的汉子好客,今日一见倒真是不假!” 老张却摆了摆手,他惆悵了一阵子才道:“年轻人你莫要取笑咱了,方才那些人的话你也听到了,他们可瞧不起你们外来的人啊!” “那是他们肤浅……” 老张轻嘆:“倒不能那么说,那些人不过还年轻,他们一生下来西北便是这个杂乱的世道,思想自然是排外了……我那个年代西北十分的繁华,无论是北方还是江南都愿意来做买卖……” 老张先前便是做买卖的人,他开了家不大不小的牧场,主要以牧羊为主,他甚至说自己的羊毛卖到过江南的苏州城。可后来隨著时代的变迁,群雄涿鹿,西北似乎成了权利下的一处阴影,这里的地势並不好,物產也不丰富,久而久之就被人搁置放弃了……老张的羊毛没了销路,而今就靠卖些羊肉麵前討活路过日子。 “西北总吵吵著自己也建立一座城市,可瞧瞧这一盘散沙,唉……”老张接连嘆气,他无能,无財,只能眼睁睁地瞧著世道这么乱下去,无可奈何。 燕青何曾不想吞下西北?但谈何容易?若是將白云山给剷平了就容易多了…… “对了年轻人,说了这么久,你还没告诉我你叫啥名字叻?” “我……叫燕寒,的確是白云城的人,家里头恰好是做生意的,我来也是想瞧瞧西北可有金银能捡……” “嘿嘿!甚好甚好,那你可得和我回家去!” “呃……回家?”这老头儿该不会真的想招他做女婿吧? “公子莫想多了,这几天就去我家避避风头,咱镇上那个赵姑娘可不是好惹的,她必定会来追究此事的责任。再说了,再过两天便除夕了,一个人在外哪儿能不落屋是吧?” 燕青心头只有那个所谓的赵姑娘……地头蛇?却是个姑娘? 除非是个蛇蝎心肠的姑娘,否则她绝没有那个本事做地头蛇! …… 第五十八章 风土人情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五十九章 堪比剧毒的辣椒 不过一会儿两大碗热腾腾的羊肉掛麵端上了石桌,光是那香气便引得人垂涎三尺。 小树就石凳坐下,他指著燕青碗里头的面道:“燕公子,我看书上说你们西南那边儿的人喜欢吃辣,所以我特意给你放了很多辣椒,你该吃得下吧?” 燕青舔了舔嘴唇,虽说西南人確实无辣不欢,但眼下这碗面里头全是些干辣椒,光是热气便呛得人泪眼预留。 老张见了碗里的这副模样,他怒眉责备道:“你这丫头下作料都不知轻重了?这么多辣椒叫人怎么吃?” “啊爹,人家燕公子都没说吃不下,您在这儿——” “啪!”老张將筷子往桌上那么甩,这下是动了真怒了。 小树不敢再任性,他赶忙端起燕青眼前的大碗:“阿爹你別生气,我这就去將辣椒赶了,再添些汤就不辣了,燕公子一定吃得下。” 她端起碗就要走,但燕青却快她一步將碗夺了回来,他道:“这若是不够辣我还不满意呢,西北的寒气往往入骨,吃些辣椒正好驱寒!” “燕公子这——” “老伯你就勿再去怪张姑娘了,赶紧吃吧,吃了也好休息不是么?”说完他便夹起一口掛麵『哧溜』吞入口中,在嚼了两下后他竟也表现的若无其事,自顾点头道:“嗯……还行,倒也不算太辣……” 老张见燕青吃得舒服,心头不再发怒,而是低头大口吃起来。他真的是饿坏了,三两口便將碗里的面给吃了个一乾二净,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倒是燕青则不紧不慢吃得清净。 “燕公子难道胃口不佳么?”老张纳闷道。 燕青缓缓摇头,他额头的汗水已溢出了三两滴,这么多辣椒怎会开不了胃? “阿爹,这又不懂了吧?他们关內人吃饭都是细嚼慢咽的,吃得快又发出声音,这是很无礼的表现呢……” “呃?那我方才岂非很无礼?”老张脸色微红。 小树点头道:“那是自然了,你没看人家燕公子连话都不愿说了么?” 老张的脸终於是掛不住,他起身言一句:“我先去休息了……”说完他便钻入房中掩上门。 小树捂嘴偷笑:“哈哈……阿爹还是那个老样子,脸皮子比麵条儿还要薄!” 老张的脸皮並不算太薄,因为眼前还有一个更薄之人。 燕青为了抵御那辣椒带来的热气甚至连內力都用上了,他气运丹田努力不让血气上涌,面上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这不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么? “我可真佩服燕公子,这辣椒是咱西北特產的,寻常人吃上小半个都辣得流泪,你碗中我少说放了二十来个,你竟还吃的这么津津有味……西南人可真是厉害呀!”小树双手托著腮,她静静地瞧吃麵的燕青,那眸子好是清明。这姑娘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燕青只有硬著头皮强行下咽,好在他慢慢拖延了时间,这汤麵终於凉了些,下口到没有辣得那么疼了。 一盏茶后他终於放下了碗筷,此刻就算他有內力支撑也无法抵御那上涌的血气,这可是为人的本能反应,哪儿能受拘? “燕公子,对了,我给你去拿样好东西!”小树突发奇想,她转身跑进屋中。这时的燕青终於憋不住心头那股热火,他全身燥得如火烧,齜牙咧嘴面容扭曲成块,想他燕青英明一世何时遭受过如此痛苦?简直比身中剧毒还要让人难受! “水水……”他念叨著四处疯狂寻匿,恰巧这时小树从屋中走了出来,她手头还握著一个茶杯,其小心翼翼地模样,生怕洒出一滴。 燕青再也顾不得面子,他两步走过便將小树手中的被子夺过,管他杯中何物硬是仰起头灌得一乾二净! “燕公子……好厉害!这酒——” “我的天吶!” …… 傍晚,日落黄昏时刻,西北风萧瑟,它將极寒带来草原,它將枯叶吹得更黄,它还將夜瞧瞧地送了过来。 大西北的夜是个人畜都无法触碰的禁区,它在无形中为人们设定了宵禁。冬季天黑之后,这是能杀人的夜! 但儘管这么冷,却总有些特殊的人顶风而立,这类人不是英雄便是傻子。 燕青连袍子都未批上,他坐在院子篱笆上静静地等待著夜幕降临。 “燕公子。”小树在呼唤,她不知何时已来到燕青身后。燕青並没有回头答应,他仿佛没听见似的。 “哎呀燕公子,你矮些身子,我都够不著你的肩膀了。” 小树正垫著脚去够燕青的肩膀,她手头有一件羊绒大衣,一瞧就十分地暖和。她可不矮,只因燕青和篱笆太高,她始终够不著。 燕青剑眉微促,他正要相劝,但他才一偏头小树竟自己也爬上篱笆,这下子她就能妥妥地为燕青披衣了。 小树冲之一笑:“嘿嘿,这是我爹的羊绒大衣,寻常夜里赶狼的时候穿的,你觉得暖不暖和?” 燕青赶忙捂嘴撇头,他不想说话,理应他的嘴被辣得緋红,像极了两根手指般粗的腊肠…… 小树似瞧清了燕青的心思,她锤了锤燕青的肩道:“你们关內的男人唯一的缺点便是柔弱得很,你瞧瞧你,嘖嘖……像个受了委屈的娘们儿一样!” “你说我像娘们儿?”燕青横眉不悦,二十四年来还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类放屁的话。若是南宫书长得像娘们儿他倒认可! 小树仰头大笑:“哈哈,燕公子可真是个可爱的人。” 她笑才过,那羊绒大衣便轻轻地將她裹在了里头,燕青依旧侧著头,他並不是个开不起玩笑的人。 “张姑娘,夜十分的寒,女儿家体质偏阴,该注意。” 小树微翘嘴角,她並未推迟燕青的好意,她拉扯著大衣將自己裹得更紧,暖声道:“但是你们关外的男人都十分地温柔体贴,这倒是西北这些糙汉子比不上的。” 燕青淡淡一笑,也陪著小树閒聊道:“张姑娘似乎真的对关內的事情很感兴趣,这些也都是你从书上看到的么?” “嗯呢,我喜欢看书,也喜欢听爹给我讲故事,这大致是小时候受我娘的影响……我娘是也是关內人。”小树盘膝而坐,她眼望那天边將要消失的余暉,美眸中哼闪烁著晶莹的泪光,她定是在回忆自己的母亲小时候所讲的故事吧? “嗯,是关內哪儿的?”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我娘,她为了生我,死掉了。”小树搓了搓脸,她的泪水始终没有留下来,这个姑娘十分地坚强,她又深吸一口气道:“爹的生意做不起来了,家里没有钱,我更不敢出门半步,所以我只能托人替我带书……我好想去娘的家乡看看,我已经学好了江南女子的礼仪……”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小树等了將近二十年却还是未等到能带她到远方的那一阵风。 燕青本该感触的,这个女孩儿的故事十分感人。但他的心不知何时已经麻木,世间多数事都是不如愿的,这不过是其中一件,人情冷暖从他握住悲流梭的时候已经开始淡了。从那以后他用剑杀了很多人,即使那些人无辜又可怜…… “不过现在不了,”小树又吸了一口气道:“以前我总想与草原上的鹰一般高飞,可正当我要振翅之时却发现手中还有一个最大的牵掛,我还有个老父亲要照顾,我离得开父亲,但父亲离不开我!” 燕青却问:“那你为何不带你父亲一起去关內瞧一瞧?” 小树遗憾摇头:“父亲说关內的人甚至比西北还要恶,他一辈子都不敢去涉足,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你父亲说得很正確,繁华之下必有相对应之骯脏,像你这般俊俏的小姑娘,说不定会被卖到青楼去!” “青楼?”小树疑惑,她又问:“青楼是什么?” “呃……青楼就是妓院嘛。” “妓院又是什么……” “妓院就是……呃?难道寒口镇上就没有妓院么?” “哎呀,你快说嘛,兴许是认知不同呢?” “呵呵呵,就是很多女人,那种招惹男人进去喝酒,然后嘛就……”燕青饶了很多弯子,但最终还是將道理与小树说得明白了。 小树虽娇羞,但还是恍然地惊出了声:“哦,原来你说得竟是镇上的窑子啊!” “窑子?” “对啊,镇子上最有名的赵姑娘就在那窑子里头。” 她这么一说燕青著实感到些意外,这赵姑娘难不成是个老鴇? 乱世之中贼匪当道还可以理解,这老鴇竟也做的了地头蛇么? …… 第六十章 人狼大战 很快黑暗吞噬了天边最后一点儿余暉——夜幕亦然降临,不知是人心头恐惧还是这夜本就寒得刺骨,它就像是一阵无形的杀气迫使得人无法喘息! 在篱笆上燕青为小树讲了诸多关於关內的事情,往往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都会被小树拿来铭记。 但是天总会黑,人总要离別。燕青轻轻地跳下篱笆,他要走了,趁著夜走,这样才不会有人看清楚他的脸从而来找麻烦。 小树也跳下篱笆,她將羊绒大衣裹得更紧三分,隨后她拽著燕青的袖子將他往屋里拉拽去:“好了,故事就留到明天再讲,爹也该醒了,饭菜我早已热在了锅里,咱进去吃饭吧……” “张姑娘,我——” “你什么?”小树回眸一瞧,她太天真,燕青的离別意她根本就瞧不出来,突见她眼睛一转低声道:“燕公子你放心,你吃不得辣的事情我不会与爹说的,再说我也不敢说,我爹会骂死我的!” “我並……唉,罢了,那进屋吧。”他坚决的心最终还是软化在小树天真的褐眸下,天每天都会黑,人虽会离別但却也不一定要立即就走。这几日他也累了,就好好地在此地歇息一晚,当做是借宿一宿,明日一定要和老张打声招呼再离开。 夜十分地寒,小树將一年都吃不上几回的好酒好肉都端上了桌,燕青原本觉得这家父女十分客气,可后头才发现明天一过便是年末了。辛辛苦苦地劳累了一整年,再怎么也要犒劳一下自己不是么? 年,是团聚的日子,是大部分人嚮往的日子,添年货,穿新衣,好吃好喝,喜气洋洋……燕青最见不得这些热闹,所以他选择逃避,可这世间处处都有人情在,又往哪里逃?儘管老张与小树不断地往他碗里夹肉,但无论怎样他还是融入不了这份喜悦中。 我是不是註定孤独一生了?他心头自问,在喝下几杯酒后他便藉口不胜酒力回房休息去了。 不知是白天吃了太多辣椒的原因,他心头是火急火燎的,突然间一种莫名的焦躁爬上心头,焦躁又无法平息,不安,踌躇,愤怒,由心头上眉头! 烦恼上心,心又上眉,眉冲头脑,头疼欲裂…… 燕青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望著屋檐,他的模样距离死人就差一口气了,渐渐地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头上的屋檐开始旋转扭曲,四周的场景也无常飞速地开始变换,而就在他將要闭眼的剎那,忽然一声轻唤从他耳边传来: “夫君。” 熟悉的声音伴著熟悉的女子香。他猛然睁开眼,一张无与伦比的俏脸出现在面前,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关切又俏皮。 “虞姑……夫人?”燕青浅声一句呼唤,他究竟做了个什么梦? 是的,雨儿又出现了,这已不是一次两次从燕青朦朧的意识中跳出来,这一次是扮演著他夫人的角色。 雨儿將头轻轻地贴近他的胸膛,她娇羞低吟道:“夫君我想要……” 梦都是子虚乌有的,雨儿的出现也不过是一种幻觉,这些他都清楚得很,可即使如此他也不愿打破这个春梦……他的眼睛已被欲望灼烧得泛红,在深吸一口气后翻身將雨儿压在身下——“刺啦!”一声,衣襟被狂野地扯破,而就在他要发泄,欲望之时—— “嗷呜……”一声孤高地狼嚎传入他的耳朵。 狼嚎犹如一只手,他打破了这一场美丽的梦,將燕青彻彻底底地拉回到了西北的大草原。 燕青斥声下床,虽说梦中冷虚度,但他衣服都脱了却跟他唱这一出儿? “燕公子燕公子……”门外突然传来小树焦急的呼喊。 燕青不敢犹豫,他取过剑便破门而出——小树慌慌张张地跑来险些与他撞个满怀! “燕公子,你快去帮帮我爹!今夜的狼不知为何竟成群而来,我怕爹他……”她嚇得已有了哭腔。 黑夜中亮起了无数颗引人发颤的狼眸,草原被焚去大半,这些狼群也迫不得被赶到了老张家的附近,方圆十里又不见村落,饿狼唯有窥探此户人家……倒头来还是燕青惹的麻烦。 “张姑娘你就留在这儿,我一定会將老伯安全带回来的。” 留下一句吩咐他便取过一盏油灯朝著狼群奔去,大不了再他娘纵火燎原一次! 老张先行了几步,他披著那席羊绒大衣,左手执著一根火把,右手则攥著一把大砍刀,年轻的时候他能掂著走,但先在他老了,只能將刀扛在肩头。 此刻他毅然站在羊圈不远处的土路旁,寒风凛冽,阵阵吹著他那半辈子才习惯的沧桑,他必须得守候好他的女儿与羊圈里的羊,看似渺小却因责任而伟大! 狼来了,一步又一步,数十头不止。走在最前的头狼甚至比半人还要高大,它的獠牙能將人的脖颈轻易刺穿,它的爪子拨动地上的滚石『歘歘』作响,让人头皮发麻得很! 老张胆怯地退了两步,但仅仅两步后他提下了肩上的砍刀並穿插在地,这时他又从腰间取出个酒袋——酒可是壮胆的好东西! 他並没有多喝,因为他还要留著力气宰狼! “咕嚕咕嚕……”两三大口下肚,热气直上眉梢——“来吧,狗日的狼崽子,老子才不怕你们!” 他將酒袋隨手一拋,提起刀先是朝著那头狼砍去!待他走后一个人影又从黑夜中窜了出来,燕青凌空一翻刚好在酒袋落地的剎那接住了它,这外边儿的夜实在太寒,不喝几口酒怎么热身? 头狼也呼啸一声率先冲向长老,它的四肢粗壮且有力,就这么一跃竟跳高出两丈之高,捕食之状极其凶恶! 长老提刀吶喊抬手破空一刀迎击头狼的猛扑,头狼倒也聪颖,它用自己的利爪拍开刀刃,其力道丝毫不低於老张的全力一击! 砍刀实在太重,一刀砍下不中第二刀又要卯力,长老心头半凉,他的確老了,挥刀的力气小了,提刀的速度也慢了……这个时候又怎能力不从心? 头狼看中了老张提刀的空缺,它扬起爪子再次拍在了竖立的砍刀上,这一击迫使老张手中重量倍增,他再也拿不动这刀了,无奈之下只能眼睁睁地看著砍刀从自己手中滑落…… 很快十几头灰狼便將赤手空拳的老张团团围住,它们齜牙咧嘴耀武扬威,在它们眼中老张已是盘中餐! “来吧,老子的拳头比刀更硬,打死你们这些畜生!”老张攥起拳头,他怒吼著给自己打气,但是脚下却不由自主地开始发颤,人的拳头又怎能硬过狼的獠牙? 狼纷纷从地上跃起,它们已盯准了自己想要撕咬吞噬的地方——它们的四肢才刚刚离地,只见一点寒芒先到,“唰唰唰……”如同切肉般,齐刷刷地狼头掉在了地上! 老张正震惊究竟发生何事之时,燕青却一把將他拉出了狼群:“老伯,您先歇息著,接下来的一切就交给我吧!” …… 第六十一章 苍狼之主 燕青这一剑削去了大半群灰狼的脑袋,热血洒地泛著令人作呕的热气,老张惊愕地望著地上的狼尸,不知为何他眼中並没有喜悦,反倒是徒添了一丝担忧。 燕青的剑是第一次杀狼,悲流梭是杀人的剑,並不是用来杀畜生的,虽然有的人连畜生不如。 头狼恶狠狠地望著燕青,但它始终不敢再往前逾越半步,狼的感觉要比人的敏感太多,它知晓燕青的剑绝不好惹! 狼血一滴滴地自剑身上滑落,燕青没又將悲流梭回鞘,那就证明他还要杀,他会將这些狼全都杀光。 “嗷呜嗷呜嗷呜……” 突然间剩余的十几头狼尽数开始仰头长啸,天上无月,那么狼嚎究竟是为何呢? 老张兴嘆,他的眼中淡出了一丝丝的绝望,只见走来拉过燕青:“燕公子,趁狼王还未来你还赶紧带著小树离去,再不走的话就来不及了……” 燕青锁眉:“狼王?它们仰头长啸就是为了召集狼王么?” 老张点头推搡著燕青往家里头走去,他边说道:“狼王心狠手辣,你杀了他这么多狼崽子必定会来报復的,你还年轻,小树也年轻,我不能白白地看著你们送命,”他拉拉扯扯已拽著燕青走到了门边,最终他抹了一把老泪哀求道:“燕公子一见就不是俗人,小树也没得个配得上你的理由,我只求你能保她安生活下去,这样我就算死也能明目了!” 燕青却反抓著老张的手並,他將老张也拽进了屋中,当即掩好门,他道:“老伯,我可不管何时会送命,总之现在要是咱们不逃,那狼王带著千匹恶狼真的来了,想逃都逃不掉!” 老张赶忙甩开燕青的手道:“燕公子,你初到西北怎懂里头的水深?你还是赶紧带著小树逃命去吧!” 小树这时却牵著两匹马从小院里走来,她目光楚楚地望著老张道:“爹!都这个时候你还逞能,女儿就你一个亲人了,若连你也死了,那我也不活了!哼!” “小树你——” “张老伯,你若是不走我可就再放火燎原了,大不了我就此回关內去,谁抓得到我?”燕青也出言威胁。 老张瞧著眼前这两个坚决的年轻人,他欲言却嘆:“你们……唉!走吧走吧,赶紧了!” 而这时门外却传来了“砰砰”的撞击声响,应是那领头的狼想要留住他们! “老伯,你带著小树先走,我隨后就到!” “燕公子——” “快些走!这木门不经事的!”燕青拽起老张便送上马,小树自知此刻不是煽情之时,她感激地望了燕青一眼,翻身上马——“驾!”一声鞭策,马儿驮著二人从后院离去。 在老张父女两走后,木门终於受不住那猛烈的撞击——“刺啦!”门被撞得支离破碎,那领头的巨狼先是从外头冲了进来,紧接著后头的嘍囉蜂拥而至,它们都已失去了理智,头破血流! 疼痛带来的愤怒迫使得狼性大发,它们张牙舞爪纷纷扑向燕青! 燕青的黑瞳中只有那头狼的模样,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剑起,人动,身形一闪,一剑封喉,人归,血三滴,头狼卒!杀人都不拖泥带水,何况是一个畜生? 头狼从空中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它还喘著气,但它绝对活不成了。而在它倒下后身旁的嘍囉也变作了一盘散沙,它们呜咽低吼著,连连后退! 燕青弹去了剑上的三滴狼血,他正要將剑回鞘,可这时忽然一声尤为高调的狼鸣动盪在夜空—— “嗷呜!” 杀气! 燕青剑眉紧蹙,他抬头一瞧,发现那屋檐上正静静立著一个黑色人影,他很瘦,衣著也十分单薄,他弯腰弓背,若此时有月衬托,他或许真的会有苍狼王者的气势。——原来狼王並不是指的狼,他是个伴兽而生的人。 燕青赶忙將自己的面容蒙了起来。狼,遍布整个西北大平原,若他的身份暴露,那么整个西北都將得知他的消息,这是大麻烦,天大的麻烦!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而眼前这个狼王却不能算是个麻烦,他並不是燕青的对手,一招都接不下。不过燕青並不蠢,狼都不会单独行动,真正的麻烦是狼王身后的『千军万马』,那才是他所担心的! “你敢和我作对,你是赵姑娘的人?”狼王开口问,他的嗓音十分沙哑。 “不是。”燕青摇头道。 “那你是霹雳堂的人?” “不是。” “囚仙宫的?” “我从不穿白衣服,因为容易脏。” “孔雀楼呢?” “孔雀楼有男人么?” “好。” “好什么?” “好就好在我不用顾虑你的身份而杀你了。” “你杀不了我,且还暴露你的胆子——你害怕上头那些人!” 苍狼王心头有触动,他嘶哑的声音都將出了寒意:“我並不害怕他们,我確认你的身份是在考虑是让你活还是让你死!” “生死由我定,不关乎他们,也不在於你。” “不,你若是上头其中一个门派的人,那么活著就有价值,我可以找他们换钱……但很遗憾的是,你竟然是个散人,那么杀你我就不必再犹豫了。” “哦?想杀我?那可没那么容易!”燕青从地上隨手拾起了一块石头,他对准了苍狼王道: “你信不信我这块石头能打中你胯下的命,根子?” “哼,竟是个无耻的——” “咻!” 石块脱手而出,快如闪电!不打头不打脸,专指打那苍狼王的胯下打! 苍狼王赶忙跃身舞动,他並不担忧这石块能打中自己的命,根子,他惊的是这堪比暗器的石块和那投掷石块的人! 苍狼王的轻功必定不赖,他只跃了三步便轻易地躲开了那块飞来的石子儿,可才当他站直了身子,只听院落下边儿一阵马蹄声传来“吧嗒吧嗒!”—— “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子先逃了,后会无期!” 燕青不知何时已骑上他的千里马,一眨眼的功夫竟跑得老远了。 “哼!竟是个无胆鼠辈!”苍狼王火冒三丈,他挥手號令著身后群狼追赶,可燕青那良驹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几个回合下来连影子都瞧不见了。 “哼!你跑的了,张老头跑不了!老子总有一天要找到你!” …… 老张与小树站在镇口前极目远眺,这黑灯瞎火的夜中其实也瞧不见啥,小树是越看越觉得心慌,她拽著老张道:“爹,燕公子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老张的心头比谁都要急,若是因为他的原因害死了燕青,怕是这一辈子都会过意不去了。 “罢了!我这就去求刘三爷帮忙!”老张转身要走,但小树却將他拽住:“爹,刘三爷那黑心窝的人,咱没钱他会帮我们么……” “就是把我那几间老屋卖了也要將燕公子救出来……” 小树咬著唇,她心头担忧的远远不止这些,刘三爷不仅贪財还十分地好色,他早垂帘著自己的姿色……可一想到燕青还深陷与水火中她终究还是鬆开了手: “爹,那你快去吧,別再耽搁了!” 老张不敢再迟疑,他上马就欲离开,可马还未策一阵马蹄声先是从黑暗中传来。 “爹!是燕公子,燕公子回来了!”小树欢呼雀跃道,她一眼便瞧见了黑暗中的燕青。 燕青蒙著面,身上的披袍隨风而盪,速度与气势,健马与英雄,四周的黑暗都在他的光芒下显得黯然失色。 “吁——”燕青叫停马儿却未下马,他只吩咐一句道:“张老伯,为了安全起见咱们还是先进镇子吧,我不敢肯定后边儿的狼追来了没。” 老张想著也对,他带著小树又翻上马背朝著镇子里头行去。 燕青回望了一眼来时的路程,至少现在群狼的绿眸与杀气他没瞧见。不过现在並代表不了以后,西北草原都是苍狼王的地盘,他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他轻吁了一口气后也隨著老张后头走进寒口镇。 寒口寒口,顾名思义是寒风之口,这里不仅是冬天,就是春夏秋三季也都无时不刻地吹著风,这里的风简直能要人命。 寒口镇上空荡荡,这个点儿没有人敢在外游荡,那些客栈旅馆也早早就打了烊,冷清与刺骨的寒风作伴,这样的夜与天气,的確能杀人! 老张將自己的羊绒大衣披在了小树身上,但即使如此小树依旧冷得浑身发颤。 “爹,前边儿的西楼还未关门……”小树指著前头那做三层楼高的客栈,那怕是镇上最高的建筑了。 建筑越高说明消金的程度就越高,自古往今从未变过。 老张本就囊中羞涩,出来时更没考虑到带上钱財,这家高档的客栈他们是住不起的。 燕青看出了老张的苦涩,他策马与之並行,又从怀中掏出了一锭银元宝隨手就丟给了老张,他道:“老伯,这锭银子该够你们住上一段时间了,眼下时候也不早,天冷得很,你就带小蝶去住吧。” 老张下意识接过元宝,可这银元宝的分量有些重,才到手里险些抓不住了,他道:“燕公子,这可万万使不得,我们这——” “老伯竟还和我客气么?”燕青摇了摇头转身策马离去,他若再与老张父女两在一起还会惹上更多的麻烦,况且带著这父女两更是累赘,只看来日再找机会好好道离別吧。 小树则赶忙呼唤道:“燕公子你不和我们一起么?” “不了,我不愿去客栈,我想去逛窑子……” …… 第六十二章 今夜风流 西北的窑子与关內的娼馆大致是相同的,但唯一不同的一点便是,关內无论是青楼妓院,亦或者是娼馆,它们都会给自己立个响亮且吸引客人的牌坊……婊子立牌坊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儿? 西北的窑子直截了当得多,它就是个门面儿,也少有姑娘会站在外头招呼客人,因为谁都知道里头是干啥的,想钱的主儿自会摸索进去。 燕青牵著马儿站在门口,没有牌坊与红灯指引,但他凭著自己的鼻子还是嗅到了这家门口里头传来的酒水与女人的气息。 绝不会错,就是这里了! 他牵著马走了进去,连人带马一起的。 门不过是虚设的门,与其说是门还不如说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洞。在洞的后边儿还要走上些距离,那是个很宽敞的通道,边儿上有精美的石雕,墙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掛著一亮灯火。 好別致的一家窑子! 在拐过了一道弯,终於一道精美的大门出现在眼前,门后的灯火通明,那分胭脂水粉的气息更加刺鼻。 燕青將马儿拴在了通道一旁的灯把下,他安慰著马儿道:“这里头可不是你能去的地方,不过你別躁,若是路过马场,我定为你找一匹漂亮的母马!” 马儿乖巧地在他怀里蹭了蹭便屈膝坐在了地上。燕青淡淡一笑將剑收入袖中——转身推门而入。 …… 窑子里头竟没有招呼的老鴇,也许是她太忙了並没有发现新来的顾客——这个窑子里的人都很忙,男人忙著玩弄女人,女人忙著伺候男人。 於是他隨处找了个地儿坐下,这里的空桌很多很多,但人著实是不少的……西北的汉子都比较直接,他们喝够了酒便搂著美人上床销魂,在龙凤席上风流缠绵,在鸳鸯被下翻云覆雨…… 满堂的酒欲气息本就暖得让人发燥,再添阵阵迷乱的娇嗔呻吟……让人嗓子发乾,不停地吞酒,酒过更烧人心,让人忍不住脱衣…… 西北的女子是美的,她们丰乳肥,臀,顰笑动人。而最大的特点则是她们性情豪迈,就算是风月女子亦是如此。 不过越是强悍的女子就越让男人有征服的欲望。所以这窑子中的女子都深知这一点,她们嫵媚但却不是唾手可得,她们身在风月但不投怀送抱。 她们只为客人倒酒但却不递到嘴边。 可既是寻快活的男人哪个不主动?他们搂腰抱怀好不曖昧,但对於不主动的人来说则会略显尷尬。 恰好燕青就是这么个人,他身边迎来个很美的西北女子,蓝色的眼角,高挺的鼻樑,一顰一笑摄人心魄,她是最漂亮的,因为美人才配得英雄。 可燕青却似不珍惜,他不愿搂抱,甚至不喝她给他倒的酒。 对於这样一个无趣的男人,很多女人都会选择离去。但她不会离去,因为她是妓,女,离去的话便没有钱。 於是过了一会儿本不主动的她开始变得主动起来,她提起酒杯开始主动朝燕青靠拢,她开始变得妖媚。 燕青把酒喝了下去,这酒很甜很香,但一半的香甜来自她的躯体。 欲,火中烧,没有哪个男人把持得住这样的挑逗。自生吃下那碗辣椒后燕青心中的欲,火已被点燃,在经过那场未做完的春梦后欲,火被烧得更旺!眼下他根本就把持不住,他需要女人! 他乾脆將那女人抱在了自己腿上,女人先是被燕青的力气小惊,但小会儿后她又找回了自己的嫵媚,她將身子贴得燕青更近,其媚声问: “公子是哪儿的人?” “西南的人。” “西南的男人不都是阴柔的耙耳朵么?你为何这么粗狂?” “你放心,我还不知道我婆娘是谁,等有了婆娘我也许会是耙耳朵,但现在我胆子大得很。”燕青將她搂得更紧,他的手也开始不安分地揉捏著女人,他挑逗在女人的耳旁: “你爱我么?” 女人的脸已泛红,她很乐意去服侍这么一个俊美的男人,她没羞脉脉咬唇道:“爱就一个字,怎能轻言?” “那你不爱我为何要对我投怀送抱?” “公子!”她瞪了燕青一眼,她是个妓,女,投怀送抱陪人睡觉是她的工作。 “所以你並不爱我,你只爱我身上的银子。”燕青从怀中掏出了一锭金元宝!闪闪发亮的,让不少人都投来羡慕又嫉妒的目光。 男人们羡慕嫉妒燕青腰缠万贯,女人们则羡慕嫉妒这个女人傍上了个能为她一掷千金的俊俏公子! “你想要么?”燕青將金元宝在这女人面前晃了晃。很明显地他在用钱羞辱这个女人。 女人没了方才的激情,她只贴在燕青的胸口道:“公子,奴家只是个小小的妓,女,钱是落不到我腰包里头的。不过你付钱买夜,我就陪您。” “哦?我可管不著这钱最终落在谁的手头,我只在乎这钱能买你几夜销魂?” 女人目光楚楚地望著燕青:“公子,您这锭金子能將我整个人都买下来!” “一锭元宝就能买一个女子的一生么?” “不是一生,仅是几年,因为一个女人的容顏只能保持在那几年,在这几年內我根本就无法替赵姑娘赚到这么多钱,如果公子肯卖我,赵姑娘一定会干,”她小手紧拽著燕青的衣襟,目光中甚至有了祈求:“公子,您若卖了我,我定尽心尽力地服侍你,即使无名无分也好……” 她原来想逃离这里,她正在祈求燕青帮忙她逃离这里。她的目光真诚又可怜,她应当是迫不得已才走上这条道路的失足女人…… 燕青深吸了一口气,他撇开了这女人的手,接著又將金子收了起来,他摇头道: “可我是个风流的人,与其用这锭金子將你买下来,我还不如用它將整个窑子的女人全都睡一遍!” 女人心头『扑腾』一声,连燕青都听见了她的心声。她的脸上有数不尽的失落与无奈,最终的一切都做化作一声惨笑:“公子,请便吧……” 燕青嘴角微翘,他捧起女人便转身挑了一间房,走进去,將门掩得严严实实。 …… 第六十三章 赎身 门不仅被掩实,燕青还將窗户也关得严实,而他才做完一切正半转过身子,欲言却被惊得不知所言。 香烛旖旎下女人已褪下了衣袖,半裸半玲瓏只留一丝浅褂遮住了那曼妙的身子,她指间都染著一抹娇羞,俏脸緋红地如含苞待放的朵……她是不甘沦落风尘还是故作娇羞的? 燕青本不该矜持自己的身体,可他偏偏忍住了,说实在他还是头一次这么清楚地去瞧一个女人的胴,体。 “公子快来吧,今夜奴家是属於你的。”她纤纤细步而来,勾著头却不看瞧燕青的眼睛,她轻轻入怀为燕青宽衣解带,动作是那么地轻柔…… “你为何会如此害羞?”燕青轻轻地抚了抚她那红得发烫的俏脸。 “公子是认为我这类风尘女子不该害羞么?”她咬唇问道。 “的確不该。” 她迟疑了手中的动作,此话应当是伤了她的自尊了,可想想她又接著手里的动作,一个妓,女又谈何自尊而言? 燕青却突然只手锁住了她的双手,而另一首则挑起了她的下巴,目光楚楚,含情脉脉,那不是情愫,那是一种悲情。 “像我这样独一无二的人,就算是沦落风尘的女子也会瞧得脸红,你觉得对不对?” 她诧异地望著眼前,泪眼朦朧,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燕青淡然一笑,他主动褪去自己的袍子为女人披上,他点了点女人的眉心问道: “瞧你楚楚可怜的模样更像是江南的女子……你不是西北人对么?” 她撇过头去:“公子问这些做什么?我是哪儿的人並不重要。” “你敢和我生气?”燕青故作不悦。 她赶忙解释:“不是的,我只是——” 燕青未等她说完便將她拉至桌前坐下:“虽然男人都不见得矜持,但我是独一无二的,我买你的夜可並不是让你羞辱我的。” “我?羞辱你?公子见解好奇特!”她只觉得莫名其妙。 燕青也黯然一笑:“我为人清白也从未近女色,若是今夜与你翻云覆雨了,我心伤得很。” “噗呲!”她终於释怀地笑出了声,如拾年少时的可爱模样,“哈哈,公子竟是个这么保守的人么?” 话说开了便没了尷尬,燕青內心一笑,女人的心確实很好攻占。 “你笑了,那么就该回答我的问题,你不是西北的女子,对么?”他又问道。 女人笑容渐逝去,往事不堪回首,但她却愿意对燕青倾吐,她终是点头道:“公子猜得没错,我本是江南柳州人士,只是来这西北久了,淡淡忘却了自己的一切。” “沦落风尘的確会被同化,这不怪你,要怪只怪这世道无情,”燕青略给安慰后又问:“那是如何呢?你怎么会从江南来到西北?” 女人深深一嘆道出了她坎坷的身世……想来也是,哪个沦落风尘的女人背后没有一些故事呢? 多儿是她的芳名,姓什么她並不知晓,从小便身世坎坷,就连这个名字也是她做仆时主人家给取的。后来的故事千篇一律,孤苦的女人不但討活的过程是一样的,就连结局也一模一样。 她儿童时帮工,长大了越来越水灵便被四处买卖,半年前她又从柳州被白云城一家青楼买去,过程中却不幸遭遇了劫匪,她被劫匪拐来了寒口镇,拘了她的自由,奉献著她的身子与青春。 “燕公子是个好人,多儿除了用身子服饰公子,其它更想不出什么法子了……”她已泪湿衫褂,又身子一软扑进了燕青怀中。 燕青却抿了抿嘴,他打趣道:“这一夜可是免费的?不收银子?” 多儿脸又红了,她噘著嘴吻上燕青的脖颈:“是了是了,不收银子的!” “那金子呢?”燕青从取出先前的拿锭金元宝,他先在多儿的面前晃了晃,再后便將多儿抱到床上,他悉心地替她盖好了那床鸳鸯绣被。 “公子你是何意?你还將我当做妓,女么!”她不敢怒也不敢动,只能蹙眉低声呵斥。 燕青摇头道:“非也非也,我用这锭金子並非是买你的夜,而是来买你的人的!” 她面露喜色,但很快便被遗憾所代替,她侧过身子不瞧燕青:“燕公子好生会逗人开心,你先前还不是说要用这锭金子睡遍这个窑子里头所有的女人么?” “我不会告诉你我怀里还有好几锭这样的金子,若是这附近要有钱庄的话……我能將整个窑子都买下来,你信不信?” “燕公子如此多金,这窑子比我年轻漂亮的姑娘多得很,你为何要买我?” “我买人可不是为了能得到她们的身子,我想得到一些可靠的消息。”燕青说著便將那锭金元宝放在了多儿的枕边,“你將不將自己卖给我?若不卖我可找別人了。” “卖卖!”多儿赶忙转过身,她一只手抓过金元宝,另一只手则拽住燕青,她道:“燕公子,卖不卖可不是我说了算,你还得去找赵姑娘才行,”说著他又將那锭金子塞到了燕青手中,“多儿並不热,卖,只要一两百银两便能买走的,可別浪费了这一锭金子。” “哦?万一那赵姑娘坐地起价呢?”燕青暗自一笑,他背过身道:“那你快些將衣服穿上,带我去找那所谓的赵姑娘吧。” “赵姑娘可在寒口东头呢……” “那就去寒口东头去找她,今夜我一定要见到她!” 这便是燕青来逛窑子的目的,她先前还在纳闷如何才能正正噹噹地去见一见那赵姑娘,而今终於找到了个理由,多儿是个可怜的女子,她帮他,他就有理由帮她,礼尚往来,做了交易,又送了人情,而且还达到了目的!一举三得何不乐栽? “燕公子,我有实话要告诉你。”多儿言语的声音很小,她生怕被旁人听了去。 燕青笑道:“有什么话你就和我说吧,这里的门窗我早就掩实了的。” 多儿又迟疑了一阵子才道:“先前我不是说我本是被买到白云城的么?半路被人劫去,而那劫走我的便是那赵姑娘和地头蛇刘三爷!所以带回你见到他们一定要注意些,莫让他们也坑了你!” 燕青抿了抿嘴,多儿的经歷他早就猜得八九不离十,试问这寒口镇上除了地头蛇还有谁有那个能力和胆量去劫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多儿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她竟被卖来买去的,这就不免引人深思了——敢买卖走私人口的……他脑中隱隱地显出了三个字——苍龙会! 难道又和苍龙会有关么?若真是如此这个赵姑娘是好大的胆子,她连苍龙会都敢去劫! 那苍鹰王宋三秋与赵姑娘是否有关係?霹雳堂呢?囚仙宫呢?西北的一切势力呢? “唉,打脑壳……”燕青掐眉伤神。 “燕公子,你怎么了?”不知不觉中多儿已站在他面前,明亮的眸子无邪地望著燕青。 “想一些恼人的事罢了,”燕青隨口待过,他瞧多儿穿好衣物便先推门而出:“走吧,刻不容缓。” “呃……燕公子你等我小小一会儿,我去取些东西来……” 多儿也不知兴奋些什么,她越过燕青火急火燎地跑出门去,一股溜儿地便跑上楼去没了影儿。 燕青站在门口,眾人的目光都有些炙热,那些男人们的嫉妒与女人们的羡慕,不过这些目光却不让人反感,他倒是有些得意,让人仰望没有人会觉得不舒服的。 他为何要爭夺天下?不就是为了君领天下和至高无上的权利么? 过了一小会儿多儿从人群挤了出来,她身上批了一件外套,手里还裹著一件,同时还捧著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燕公子,现在夜已经深了,外边好冷,你的袍子太薄了,穿这件。”她含笑著將自己手中的袍子替燕青披上。 这番曖昧是在眾目睽睽下的,其他女人的嫉妒神色又加重了些。 “哟?多儿妹子才来半年便遇见自己的贵人了?运气可好呀?” “对呀对呀,还是个俊俏的关外公子,方才那一掷千金的度量我可是瞧见了,好生让人嫉妒呢!” “公子,你瞧瞧我呀,我那顛龙倒凤的功夫可要比多儿姐姐来得好,您看著也將我收了吧?” …… 燕青笑而不语,他本想拉著多儿就此离去的,但多儿却有事还未交待完,只见她从人群中拉出了两个年龄相仿的姑娘,瞧她们的模样与气质也像是关內的女子。 多儿打开自己手中的那一个锦盒儿,里头竟是慢慢地一盒首饰与珍宝,风尘女子多少都有些自己的首饰与家当,寻常的女子都想著怎么玉梢头金枝釵,她却捨不得。 “两个妹妹都是同我一起来的西北,如今姐姐要走了,这些首饰便留给你们……”她將首饰分成两份,亲手相交,一时间三人泪如雨下。 “走吧,你耽搁很多时间了。”燕青轻声嘆一声后便拽过多儿朝著门外走去,他越走越快,最后甚至抱起多儿奔跑起来! “燕公子你——” “別说话,抓紧我!”燕青一脚將大门踹开,外头的马儿也自行地挣脱了韁绳,燕青纵身一跃跳上马背,就在通道內骑起了快马! 窑子是人多眼杂的地方,他忘了自己的画像还散布在外,就在方才他已经被人盯上了! …… 第六十四章 付不起的代价 深夜寒霜降,一出门那凛冽的寒风便刺骨袭来,燕青並没有將马儿策得有多快,因为他本就未打算要逃。 这些人既瞧出了他的模样,那他们就一定要死! 最终马儿被拴在了一座破旧的屋檐下,这里是寒口最偏僻的西边儿,屋舍与建筑都已荒废了好几十年。 没有人会在意此处发生了何事,就算有人死在了这里也没人会知道。 燕青將身上的大衣裹在了多儿的身上,他嘱咐著:“多儿姑娘就留在马上,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回头,知道了么?”说完他便化出袖中剑跳下马去。 “燕公子,你何时回来?”多儿楚楚可怜却不敢回头挽留,她只敢问归期。 燕青深吸了一口凉气,他淡淡道:“下一阵风起之时我便会隨风而归……” 届时一阵寒风袭过,燕青身形一闪隨风消失在夜中…… …… 西来的路上寥寥三人,他们各持著刀剑疾驰在夜中,三人手头分別攥著一卷画像,没有意外,那三张画像全都是雨儿笔下的真跡! 燕青静静地站在一座破旧的矮楼顶,他意想不到这群人竟也到了寒口,难道他们也和自己不眠不休地狂奔了三天三夜么? “王兄,你会不会看错了?燕青怎可能会来逛窑子?以他的身份该不屑此地才对啊!”久追不见踪影,一个瘦高模样的人开始怀疑道。 另一矮个子也疑惑搭腔道:“我觉得李兄说得在理,就算燕青他逛窑子也没必要买个婆娘走啊,他都不怕名声再臭些么……” 那王姓之人被这一高一矮的两人言语所动摇,他取出怀中的画像瞧了又瞧,很久后也没个名堂,最后他恼得收起画像道: “管他娘的,若是燕青咱就远远盯著他,若不是的话,那小子看起来十分有钱的模样,杀了他颳走他的钱,顺带还將那个妞儿给捞走了,这岂不是两全其美么……” “嘿嘿,王兄这么一说倒是通了,走著!追上去瞧瞧!” 同流合污的三人又达成了一致意见,他们追赶的步伐又快了不少,而就在他们才要临近西边儿之时,一把剑忽然从天而降—— “鏘!” 剑嵌在了路口处,『嗡嗡』作响。 “谁!”三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剑所惊,他们拔出刀剑背靠著背,三方防守倒也有些策略。 燕青从楼顶缓缓地跳了下来,他就正当地落在了三人面前,因为他要让他们瞧清楚自己的脸。 “你们再拿那画卷比对比对,我是不是燕青?”他指著自己的面容道。 三人相继咽了口涎水,这用不著看了,夜光虽暗淡,但这么近他们还不至於看错。这样一来三人再也没了先前囂张气焰,他们手中的兵器都拿得发颤。 燕青伸手索要道:“將画卷交出来,实话告诉你们,我最討厌的便是被人跟踪和窥探了。” 三人很识相地便交出了各自手里的画卷,燕青拿过来瞧,越看他越觉得欢喜,其嘟囔道:“画得不错,只是描眉粗糙了些,瞧不出我的威严气质了……” 燕青越是不问那三人就越是害怕,过了一阵那瘦高的男子最先抵不住这压力,他低声哀求道:“燕城主,吾等並非刻意前来冒犯您,还请恕罪饶命!” 燕青撇了三人一眼,他举著画问道:“携带这幅画的人还有几人在寒口镇?” 那矮个子赶忙回答道:“没了没了,就我们三人,我们也才是刚到,为的就是来这寒口镇上找女人的……” “哦?那你们可有將画上的信息透露给其他人?”燕青又问。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燕青將画揣入怀中,他深吸口气,再瞟三人,眼中是必死的杀机! “快逃,他要——” “咔嚓!”矮个子的话还未说完脖子便被燕青只手拧断! 王姓人与瘦高男子撒腿便要逃,但燕青要杀的人又怎能跑得掉? 燕青用脚提起矮个子地上的钢刀,双指一夹將刀刃断成了两片,他左右手同时瞬发出刀——两斩白刃呼啸寒风而去,只听“唰唰!”两声,两个头颅拋出了三丈之高! …… 夜里的寒冷与孤寂让多儿害怕得发颤,儘管还未过去一刻钟,但她依旧觉得这时间好生煎熬。 风为何还不来?他说下一阵起风时他便会回来了。 “我回来了。”燕青轻轻地落在了马背上,寒风先前没有来,是后来的,他带来的寒风。 “坏人都走了么?”多儿贴近燕青的胸膛问道。 “坏人根本就没来过。”燕青轻笑著便策马朝著东边奔去。 “哦……”她吐出一字便沉默了,燕青也没再说话,一时间夜静得只剩下了呼啸的风声。 “燕公子。”多儿憋出了她心头的呼唤,不说她心里头总是不自在。 “问。” 她支吾了一阵子才算捋清楚话:“你將我买去,是做奴还是做妾?” “都不是。” “那……” “是让你做人。” “我本就是个……人?”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她又显得犹豫了,她还算是人么?终日不能自己,任人摆布,自己已忽略了自己的本性,別人眼中也只被当做一条发泄,欲望的母狗……这不能算是人,就是顶著一副皮囊的行尸走肉! 燕青嘆道:“人活在世,大多被困苦与无奈所纠缠,特別如你们这般身在风月的女子,对你们而言最大的解脱便是给你们自由。所以我买了你,让你做个自由人。从今晚起你就再也不用和不爱的男人纠缠,你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吃自己爱吃的,以后说不定你还会遇到一个所爱的如意郎君,生上几个可爱的孩子……” 好质朴的自由,好动人的自由! “哇……呜呜呜……”多儿抱紧燕青嚎啕大哭! 长夜中的寧静终於被这生动的哭声所打破……这不经让燕青回想起了一月前的白云城,同样是极寒的夜,同有个女子在他怀中嚎啕大哭,那个女子的身世比多儿还要悲惨一些。 曾几何时燕青曾无数次想过给予雨儿自由,可那自由的代价却是要他的命,他即使再大度也付不起这代价,至少现在付不起。 …… 第六十五章 机关小筑 东口一带要繁华得多,这里每隔一段距离都会点亮一盏指路的明灯,就是建筑普遍也是二层小楼。 灯火亮东楼,一座別致的小楼出现在东口的最末端,它的建筑模样独树一帜,因为这些小楼都是西北风式,它是小筑,院內定有山有水有美人! 东楼的灯火还敞亮著,就在楼顶的窗下正映著一个婀娜多姿的倩影,这里住了一个姑娘——赵姑娘。 “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这赵姑娘还未入眠呢。”燕青將多儿抱下马,它已停在了小筑院落前的大门。 多儿迟疑道:“燕公子,就算赵姑娘还未入眠,咱们这么晚了又去打扰,况且你还是个男人……” “哦?这赵姑娘还不待见男人么?那她为何要做那窑子的老鴇?”燕青可不是普通的男人,他是有钱的男人!所以他也未考虑那么多,上前就扣响了门环—— “啪啪!”两声脆响迴荡在夜中,这声音很有穿透力,那楼上的人应当是听到了。 只见人影迟疑了片刻,她似拨了拨头髮,接著又摆弄著自己的风姿。 “赵姑娘难道没听见么?”多儿蹙眉瞧著那楼顶的倩影。 “她听到了,却装作没听见,她应该很不屑待见我们。”燕青说著便放下门环,他攥起拳头开始对著门一通乱砸——“咚咚咚!” 用力的锤击让人听了烦躁得很,那赵姑娘终於起身走至窗边,本以为她是要推开门的,可她却站了一会儿又坐了下去…… “燕公子,不如我们回去吧,明早再见赵姑娘也不迟。”多儿担忧道。 燕青抿了抿嘴,他瞧著门若有所思地问:“多儿姑娘,你见过这个赵姑娘么?” 多儿疑惑地摇了摇头:“没人见过这赵姑娘,闻说赵姑娘也从不出这东楼小筑,她吩咐的事情都是刘三爷一手操办的。” “哼,那倒真勾起了老子的兴趣!”燕青心中一狠,他抬起脚就要用踹的——但谁知这时门却“嘎吱!”一声,竟自己开了! 门后漆黑,但绝对无人,忽然间一股阴风自门后刮来,让人自顾打冷颤! 好诡异的一家小筑! “燕公子……”多儿嚇得拽住了燕青的胳膊。 “呵……想不到这家主子还喜欢装神弄鬼!”燕青破有不屑,他一脚便將大门给踹得大开,但就在门开的剎那忽然间一道黑影从门中窜了出来—— “燕公子小心!”多儿惊呼!燕青剑眉一皱,袖中之剑流梭而出,而就在他刚要挥剑斩下之时,只听——“喵……”的一声。 竟是只猫猫? 猫猫是黑色的,它定是被燕青那一脚踹门所惊嚇,而今它落在了多儿面前,猫瞳无神似有神,那种目光不好说,总之能勾人心魄! “好俏皮的一只猫呀!”多儿將黑猫捧在了怀中满是亲昵,她先前的恐惧儼然已经烟消云散了。 燕青摇头轻嘆並收起剑,虽是虚惊一场但他还是不喜这只猫。在他看来这只猫不过是在用可爱的外表迷惑多儿,多儿根本就瞧不见这只猫所带来的灾难。 “多儿姑娘,你难道不害怕了么?”燕青突然问道。 “这世上哪儿有什么鬼神狐媚……虚惊一场罢了。” “哦?”燕青故意压低了声音,他神秘莫测道:“在我们西南那边儿,猫儿是最通灵的东西,特別黑猫,特別是在午夜,黑猫现,那说明这四处……有不乾净的东西!” “啊!”多儿浑身打了个激灵,燕青忽然提高音量先是嚇了她一跳,过后她咬著唇白了燕青一眼:“燕公子好坏,你怎能这么轻易就嚇唬人呢?” “我可没有嚇唬你,鬼神之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要不方才那门是谁开的?风吹的?还是这只猫?”燕青摆了摆手便率先踏进那小筑,他绝不信鬼神,但这小筑里头绝对是有鬼的!那赵姑娘也有鬼! “燕公子你等等我……”多儿打了激灵也赶忙隨了上去。 小筑里头十分地散乱,像是好久都没有人打扫过一般,才入门便能瞧见大片地蛛网连著门。 台阶上的灰很厚很厚了,若是脚步用得重上一些便会泛起灰尘。好在西北是乾燥的,否则台阶上就不会是灰而是青苔,那会让人更加难行。 台阶下便是用大理石板铺成的路,路上散落著泛黄甚至法腐的树叶,寒风吹得落叶『哗啦啦』地轻响,而人走下踏步的声音是“歘歘歘”的,两个声音十分地相同,这样一来四周就好似有瞧不见的人在走路一般…… 多儿是个女人,她怕得很,拽著燕青的衣角就不敢放手,她怀中的黑猫始终立著头,亮著眸子,人眼瞧不见,猫眼却似乎瞧得一清二楚! “偌大的小筑难道就没有一个僕人么?这赵姑娘难道不要人伺候?”多儿颤声发问,她想听见燕青的声音,这样才会让自己少些恐惧。 燕青出奇地竟没有回话,他扭过头反而对著多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这一嘘声简直让人头皮发麻,多儿发麻,燕青更麻,他好似真的听见了什么声音! “噠噠噠……”就是这个声音,等风停了,仔细聆听便瞧得一清二楚。这就像是用刀切在菜板上的声音…… “燕公子,要不咱们白天再来吧,这里太渗人了……”多儿扯著燕青的衣角颤声道,她的语气中似乎有了哭腔。 燕青眯了眯眼睛,这小筑已成功地提起了他的兴趣,若不揭穿里头的秘密他会浑身不自在。可又瞧多儿这实在害怕的模样,他只好先拉著多儿走出这家小筑,而就在他刚踏出门口的剎那—— “咵嗒!”门竟自己又掩实了! 多儿被嚇得直跺脚,她哭诉道:“燕公子咱们还是快些离开吧,这小筑里头定有不乾净的东西!” 燕青摇了摇头,他先將多儿捧上了马背,隨后安慰道:“多儿姑娘,今夜我必定要弄清楚这小筑的秘密,我会叫我的马儿带你先去西楼,你去西楼去找一个叫老张的人,他会照顾好你的。” “不……燕公子,我——” “你难道不怕鬼啊?” “我怕!可是我……万一路上遇见坏人了怎么办?” 燕青淡淡一笑,他执掌用力地拍了拍马屁股!马儿吃疼扬蹄便狂奔在夜里,说些实在话,就这马儿的速度没有人能追的上的。 直至多儿与马的背影消失不见,燕青这才横眉回望著那小筑与上头的赵姑娘,流梭渐渐从袖子里滑了出来,他摇头一嘆对著夜道: “我不知你是怎么在装神弄鬼,今日你惹了我兴趣,那你可要倒霉了!” 言毕他翻身一跃,不走大门而是跳上高墙,他想从这墙边儿进去。 两步之下他站在了高墙之上,正当他要踏步跳进小院之时,突然间脚下的墙却忽然空了! 那墙上的砖瓦竟自己开始移动拉开——“咻!”一柄地刺从强上冒了出来,瞬时瞬发! 燕青的反应更快,他翻转剑柄向下,抵著那地刺的尖刃借力弹出十丈之高! 然而这一切並没有结束,那地刺见袭击无果竟自己缩了回去,只留下十余个深不见底的黑漆漆的窟窿! 燕青瞳孔放缩,他的意识已经察觉到了危险,他想要侧身跳下院落,但还未来得及动,那窟窿內竟如暴雨般射出了片片弩箭! 弩箭似雨直打燕青,在空中的燕青根本无法借力闪躲,他只能咬著牙用剑抵住这弩箭的攻势。 可第一波过第二波又起,那弩箭仿佛无穷无尽地发射,在这样下去燕青根本就无法落地,就算他的剑招再高也会遗漏一两只弩箭,况且还不知这弩箭上是否带有剧毒! 终於的燕青怒了,悲流梭也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意,剑锋上寒芒化作青芒,芒中又生出阵阵无穷的剑意! 弩箭在剑意下显得脆弱不堪,它们甚至未临近身便折断在剑意所化的光芒下!燕青不想再与这机关再做纠缠,他凭著剑意化作一道流光破晓箭雨斩向那堵高墙! “刺啦!” 一剑划过人落地! “咔嚓!”墙开烈,又“轰隆”一声从中开两边,塌了。 “拦我?”燕青眸中的杀意大气,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毁去了这座小筑!到那时该现身的自然会现身,该明了的秘密也会浮出水面。 “赵姑娘?”燕青冷眸一杀瞪了那楼顶窗口的倩影,千篇一律了,太千篇一律了!简直假的就像是一个傀儡! 於是他执著剑,对准那窗门口的人影——“呼咻!”剑脱手而出,似流光狠狠地刺激了那倩影的咽喉。 很意外的是那赵姑娘却並没有倒下,她也没有喷出血洒在窗纸上,这一切就是那么假! 燕青几步便踏上高楼,他一脚便將窗户踢得粉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无相木偶,她的背后牵著一根线,线延伸至一个柜子里,柜子外又规划了几条特定的路线,“噠噠噠……”原来那声音出自於柜子里! 人偶,全是人偶,活在机关下的人偶! 那么问题来了,人偶是赵姑娘做的还是赵姑娘本身就是个人偶?若赵姑娘本身就是这个人偶,那背后借用赵姑娘的名字又控制她的人又是谁? “哼,有趣了有趣了,”燕青抽出剑 ,那人偶的头也落下了地,只是它的身子还在动,坐下,起来,看著窗户又回到座位上……这时燕青用剑挑出了灯芯,灯芯是真火,那就说明有人来点过! 他不想做太多拐弯抹角的事,他知道这大火一烧自然会烧出那隱藏在黑暗中的人。 他冷冷一笑,灯芯带著火被洒在了一旁的床帘上。 他轻轻一跃跳出窗户,现在他坐在楼顶,静静地等,等火大了,所等人也就出现了。 …… 第六十六章 囚杀牢笼 小筑此刻就像是一根蜡烛,整个洞口都能瞧见它顶部的熊熊火光,但意外的是竟没有一个人前来查明情况。 燕青心头开始疑惑,失火,救火,这岂非就是人之常情,难道这些人会眼睁睁地看著小筑烧成灰不成? 定是这火势不够大!他心头是这么想的,於是当下他又用剑挑起了几根细小灼烧的火棍,反正这四周都是乾燥的枯树枯叶,就烧,烧它个光光生生的! 他將火棍丟在了最密集的枯叶堆里头,很快枯叶也被点燃,那灼烧的烟味儿又闷又臭,就是站在高处的他也有些受不了这气味儿。在无奈之下他只好暂时跳出这小筑,可让他万般想不到的是,他前脚一走,身后的小筑四周竟开始自己喷出水来…… 喷水处有八方,每一方都立在墙上中央,中央此刻自开了一个小闸口,水柱就是从那里头挤压喷射出来的。 又见八方水柱喷上高空,在小筑顶部匯集交融,最终如雨一般分散灌溉住整个小院,就还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所有燃烧的火焰都被扑灭在这场『人为的倾盆大雨』之下。 好在燕青闪躲得快,否则这寒冷的夜中被雨淋湿身子,是致命的。他只好退出小院並暂落在一处房顶,其眼睛全神贯注地望著小院中的一举一动——无可厚非,那些机关的確神乎其神,但是可以肯定,绝对有人在暗中触动並控制这些机关! 这小筑里头必定有人! 天地玄黄,非攻机关,儒文崇武!三种流派自开天闢地以来便霸制著天下的命脉,但十分遗憾的是,歷经岁月的变迁,诸多人不再亲信玄黄之术,更无人再去费心思钻习机关之术,反倒是推文学儒讲究思想改革,又以四海为家习武练剑,当世的江湖便是儒文崇武的鼎盛时期! 说得倒是不暇,如今世道玄黄之术也就拿来算算命,机关术大致用来造车筑房。世道变了,人们都想著怎么过上好日子……读书认字,谋得一官半职这便是好日子,操刀练剑有了武功,隨便做个保鏢也能捞到不少甜头。 怎么舒服怎么活,怎么麻痹自己怎么舒服,这也是当世的悲哀,更是江湖里的一大病態,所以才有那么多不自量力的人为財死鸟为食亡。 无可厚非,眼前之人的机关术已经达到了精通的境界。燕青少听这方面的传闻,他只听诸葛三生粗略地谈过,玄黄之术诸葛家世代流传,机关术则传承於百里家,而百里家早在江湖中消失了好几十年了…… “这位公子为何不得饶人处且饶人?在下与之並无过节吧?”突然间一个混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它充斥荡漾在整个东口! 燕青眯了眯眼睛冷声道:“我是来找赵姑娘谈生意的。” 那人突然一嘆:“唉,公子说话何须拐弯抹角?你明知赵姑娘这个称呼是不存在的。” “好,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燕青说著便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丟进院子里:“这锭金元宝少说值五百了银子,我要赎一个姑娘。” 可那金子才落进院子里却又被扔了出来,那声音道:“这点钱不够。” 燕青接过金子冷下脸:“你想坐地起价?” “不是坐地起价,是明算帐……你毁了我的一面墙,还烧了我的小筑,破了我的人偶……这样总和起来起码要你拿两千里出来才算公平。” 燕青用剑指著小院里头,他赤裸裸地威胁道:“你不要和我谈公平,我最討厌的便是討价还价。” “我不怕你手中的剑。” 燕青却摇头道:“我的剑从不拿来砍杀土埂木偶,我要用嘴来跟你讲道理的。” “哦?” 燕青道:“我本是带著那姑娘来找你的,我也没想著会发现你的秘密,但是你却要用地刺和弩箭来杀我……况且据我所知,那姑娘本是运到白云城的,而你却中途將她劫去了,这就害得白云城损失了好大一笔钱,”他说著咧嘴一笑又道:“我不会告诉你,恰好那白云城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你抢了我的东西,要赔钱!” 那人沉默了许久才吐出几字道:“你打算让我赔你多少钱?” 燕青数著手指算到:“一,我见那窑子里头有三位本是送去白云城的姑娘,一个姑娘就按五百两来算,就是一千五百两,再算上她们本该盈利的钱就算你两千两。二,你方才差点要了我的命,你可知道我的命有多珍贵,最近还有人发悬赏说要用一千万两来要我的命,所以我给你打个折扣,就收你五百万两!” 没人比得过燕青的坐地起价,因为没有人有他那样的本事。隨后他又道: “方才你要我两千两,我就拿第一你抢我的姑娘来抵消,中规中矩算下来你还要再给我五百万两才行!” 那人定被燕青这一套说辞给惹怒了,他寒声道:“我若是不给呢?” “你肯定不会给,你也给不出,”燕青横著剑泛起剑芒:“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还不起钱就用命偿,我要你的命!” 话音落,杀机起!不止是燕青的杀机! 东口杀机渲染,一线天相连,寒夜里大地都在颤动,仿佛整个寒口都在跟著运转! 这是杀机动天还是这寒口本就別有洞天? 燕青想腾空跃起,他脚下才要用力,房顶上的瓦片却突然自动抽离,顷刻间身子失去平衡,一个下跌竟直直地掉进了下边儿的房屋 这儼然就是个陷阱! 他心中大惊,当即便要飞檐走壁逃出这栋屋,但就在这时瓦片却开始自我聚拢,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將他死死地禁錮在屋內! “噌噌噌……”一阵无风自鸣,屋子里头的十几盏掛灯骤然大亮! ——屋子里头十分地狼藉,满地都是些人骨残肢,房樑上还吊著几具早已死去多时的尸体,房下四处摆著各式各样的刑具,最骇人的还是那锈跡斑斑且带著血跡的钉子牢笼……这里恐惧得让人衍生绝望! 在房屋外一个瘦高男子从小筑大门走出,年龄倒是不大,二十七八岁的模样,长得十分討喜,双眼自信且精明。至少看模样不像是坏人。他衣著十分地单薄,,背上背著一柄银色的弓弩,腰间还捌著两柄火枪。 他对著被囚禁在屋子里的燕青道:“燕城主的五百万两我怕是还不上了,相反地我还能用你的命去换一千万两的赏钱,真是舒服……” …… 第六十七章 剑之境界 燕青站在这屋子里头却不敢隨意乱动,他生怕走错一步便会触动那些致命的机关。被弄死在这里头的人少说都有二三十个;地上躺著的人必定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拉扯,否则也不会五马分尸落得个不完全;而那房樑上的尸体必定是想从上突破,但不慎失足被从而被活活吊死;还有那被刺穿五臟六腑的钉牢,实在猜不透这些人是如何自己进去送死的…… 这上下左右都走不得著实让人恼火,燕青咬牙懊悔,他总是將自己置身於危险之地,而眼下又要费时间去寻找突破……但外边儿的人所给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儘快找到逃离这座死亡牢笼的方法! 他並没有慌张,只是用眼与脑打量思量著四周的一切,机关始终是机关,死东西一定有规律,找出来並打破便可破之! 这时外边儿又传来那人的话:“闻说燕城主武艺超绝,那我便与你玩个游戏——规则十分地简单,这屋子的顶樑上有一个打开天窗的机关,你若能在十息內逃出来我便认输,到时候要杀要剐隨便你,”说著他顿了顿发令道: “那么现在游戏开始,燕城主大显神通吧!” 话音才落屋子里头的地板开始褪去,一根根寒得发亮的地刺从地上冒了出来,地面上是不能呆了,燕青瞧了一眼头顶的房梁与天窗,他蓄力一蹬似箭羽一般直窜而上。 但这一切绝不可能那么简单,仅就在腾空的剎那,“刺啦!”三根铁锁突从墙壁中窜出,每一根铁链距离三尺,刚好锁定了燕青的头手脚! “果然有意思!”燕青讽笑道,他会笑就说明这伎俩並威胁不到他,只见他凌空飞转,偏头,抬手,弯脚,在剎那间便躲过了那三根致命的铁链,而铁链后却还未完,就在铁链的末梢还捆绑张放著一张滔天的大网! 燕青这才一惊,但他出剑的速度却不慢,只见隔空一剑,他硬生生將网在距他三丈前分成两半,但这网实在是太大,就算破碎成了两半却一样將他的手脚挽住了些。他刚想挣脱但数十根手臂般粗的麻绳突从天而降,它似有生气一般主动锁住了燕青的四肢,一时间竟將他吊在了空中。 现在他总算知道地上的残肢是如何来的,竟是被这些麻绳五马分尸的! 届时麻绳与大网分別拉扯著燕青的四肢,那机关的力道其大,短短一眨眼的功夫便將燕青的身子扯成了一记大字! 燕青怒上眉梢,他怒吼一声右臂用力拉扯,再狂怒下那马上竟被拉回了几尺! 借著这回缩的力道他又將手中的悲流梭轻轻一拋,他张嘴竟含住了剑柄!势头不减,在当机立断下他將脖子一扭,借迴旋之力用剑刃削断了右臂的麻绳! 手臂得到了解脱就证明束缚再也没了用处,他右臂取下流梭三两式剑招便將大网和麻绳斩断。最终他又抓住了头顶那根收缩的麻绳,於是乎借著力道顺利飞向了顶樑柱。 顶樑柱上的確有个小小的木桩,他想也未想便按下了那一记开关——“轰隆!”一声巨响从四面八方传来,但头上的那一记天窗却始终未打开! 燕青这才明了自己是中计了,他刚想强行突破屋顶,但那房梁却突然从中间断了去! 他只能隨著断梁从空中落下,而这时四根碗口粗的铁链分別由下而上穿梭而来,燕青又用方才巧妙的身法轻易躲过,但铁链不过只是机关中的一条拉线,它背后拉来的牢笼才是真正的凶器! 铁链后拉扯的钉子牢笼十分巨大,比先前看到的要大的多!牢笼分两半,一半由上,一半由下,铺天盖地下燕青已无处遁逃,只听“哐当!”一声,牢笼闭合將他死死地锁在了里头並悬掛在空中。 牢笼的四方都镶嵌了铁钉,若是敢动弹一分便会被划破皮肉,好在燕青脚下还有一根断梁,否则他已经被刺得千疮百孔了! “咯吱——”这时屋子的门被人从外头打开,那瘦高的男子伴著寒风从外边儿走了进来。 “哦?白云城主也不过如此么。”他望著空中的燕青,不屑,实在不屑,说过他又走至一道墙边並轻轻地按下一块砖瓦,砖瓦嵌入,地刺消失,那困住燕青的牢笼也缓缓被放在了地上,他又遗憾地望了燕青,摇头道: “实在不幸,你没有贏得这场游戏的胜利,我给了你十息的时间,可你却超时了,这怪不得谁。” “的確怪不得谁,”燕青的眼中不可能会有恐惧,他只是冷冷地瞧著眼前这个男子,他突然问道: “我能否问你一个问题?” “请便。” “你跟不跟著我干?” “嗯?什么……我没听错么?”高瘦男子用左手掏了掏耳朵,他右手同时取下手中的火枪,他也问道: “燕城主,你觉得我的火枪和你的剑谁快?” 燕青道:“我的剑很快,但火枪也很快,我甚至在火枪下受过伤,所以这个我说不准。” 那人道:“这就对了,我的枪不比你慢,为什么要我跟著你干?凭什么跟著你干?” 燕青轻嘆:“我会给予你很多权利,你想要多少钱就要多少钱。” 那人道:“哦?我杀了你就能得到一千万两赏金,那我归顺了你是否能得到更多?” 燕青摇头道:“白云城比不上北上与江南,这里很穷,我拿不出那么多钱给你,否则我一定给你。” 那人就遗憾道:“那这桩买卖我没办法和你做,我若是能拿到一千万两赏金,那我就能在西北创建一家机关城,到那时西北的机关城便是这块大地上的第十三座城市!” 燕青摇头更遗憾道:“你倒是有远大的梦想,但想像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这只能是一件遗憾的事情。” “凭什么我的梦想就是遗憾?” “因为死人是无法完成他的梦想的,”燕青內力,悲流梭的剑芒,还有那无形而起的杀气!三种气息浑然天成,剑在颤抖,蓄势待发,燕青再问了一句: “我再问你一句,跟不跟著我干?跟则生,不跟则死。” “你的剑快得过我的火枪!”那人惊得退却两步,他举著火枪对准了燕青的心臟! “我说了这个我说不准,而说不准的事情只有比一比才知道,我甚至可以让你先开枪,”悲流梭已脱手而出,它顺著牢笼的缝隙缓缓钻了出去—— 剑境之最高,离手剑,剑意控剑,以杀瞬杀! 那人的额间已冒出了冷汗,他握著扳机甚至忘记了开枪。可人越恐惧就越疯狂,他左手又取出腰间的另一把火枪,他勃然大怒:“老子不偏偏不信你的剑能快过我的火枪!” “砰砰!”两枪先响! “咻!”飞剑后发! 结果是飞剑完胜这火枪子弹,机关始终是机关,它是死物,远远比不过剑的境界! 燕青很惜才,况且聚散的流沙还不够完善,可他无法强求一些事和人,所以他得不到的东西都会让他消失。 那人就要被剑刺穿,但这时忽然一阵猛烈的寒风从门后吹来,它吹灭了屋子里的灯火,还延缓了飞剑的速度! “唰!”一道白色残影略过—— “鏘!”是剑与剑的碰撞! “呼呲呼呲!”碰撞的威压更是境界之间的对抗,反斥之力颳起一道罡风,吹得房中的铁链声声作响! …… 结局是:流梭反弹將困住燕青的牢笼一剑削断,而挡下这一击的人也倒退了三步,收起了剑。 “以杀瞬杀,悲光流梭。” “青宫囚仙,白色月牙。”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这並不是老朋友打招呼的方式,你在我手头救下了一个我要杀的人。” “对,我要救他。” “你也想得到他?” “对,我也想得到他。” “我得不到,他必须死,他现在没死,我就要得到他。” “你还是老样子。” “你却比以往更无情了些。” “无情剑客无情剑,若我不无情根本就无法接住你的飞剑,不是么?” 冷无情只手拽起地上瘫倒的人便走出门外,只留下一句话: “百里玄机我带走了,我知道你还会来找我,但今夜並不是个敘旧的日子。” “喂,她你可接来了?” “她?哪个她?” “她姓虞。” “没有,不过我记住了——是个姑娘么?” “不错。” “哼!” “吃醋了?” “……” “替我照顾好她,具体事情隔几日再……”燕青还未交待完冷无情的背影便消失在黑夜中。 冷无情好无情,现在连模样都不让燕青瞧了。 …… 第六十八章 百里玄机 还是东镇,夜还未央天却微亮,一座小小的四合院,正门敞开著,似在等待著谁,但里头却漆黑一片,一盏灯都未点。 这是一间不俗的院落,里头也住著一些不俗的人。人不俗,似金仙,霜华白衣落九天! 漆黑中亮起了耀眼的白,那不是光,而是人的白衫,只有囚仙宫的白衫才会这么亮。 百里玄机被丟在了一间门外,门关著,但屋子里头却有人,一个无情的人。 “我在西北捣弄我的生意,与你囚仙宫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来找我的麻烦?”百里玄机怒却不敢怒言,他觉得自己很委屈。 房间內静了片刻,过后才传来冷无情的寒声: “你可以走。” 仅这四个字却叫百里玄机不敢再乱动弹,他更愿意相信这是反话,说的是:你若走了便杀了你! 百里玄机乾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咬牙道:“有什么话就开门见山!也不必婆婆妈妈!” 这时一阵轻盈地脚步响动在房间內,冷无情在走动,他好像是走到了门边,他难道要开门? 但他没有开门,不过他就站在门边,门后头有个人影,光是瞧这个人影都叫人头皮发麻! “我方才在燕青手下救了你,所以我要你报恩。”冷无情道。 百里玄机不觉地打了个冷战,他咽下口水道:“报恩也得分是否等价,你且说,若太过分我绝不答应你。” 冷无情道:“冷无非想要请你去帮他製造些机关。” “机关?”百里玄机撇著嘴:“机关有大有小,有简有易,你不说个確切我怎去评估是否等价?” “我不知道是什么机关,我的任务不过是来找到你並將你带回去。” “那不好意思,在下恕难从——” 『命』字未出口,六把带著寒芒的剑在顷刻间便架在了他脖子上……呼吸在瞬时间停止,风也停了,院中残叶也静止不动! “呵呵呵……”百里玄机突然笑著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竟丝毫不畏那架在他脖子上的六把剑,他拍了拍身上的灰自信道: “我猜你们绝不会杀我,也绝对捨不得杀我。” “咵!”门被人推开,冷无情却是背对著眾人的,他不想让任何人瞧见他的脸,只见他挥了挥手,那架住百里玄机的六把剑瞬时被撤走,执剑的六人也如飞仙一般六方散去。 百里玄机这才拗了拗脖子,他倚靠在墙边儿,像是与冷无情閒聊,他道:“冷宫主是毁容见不得人?还是真自认为仙而不想见人?” 冷无情並未动容,他若经不起別人说也不会这么无情了,他自顾冷声道: “你可以囂张,只因我的任务是將你活著带回去,且要毫髮无损的,否则我会让你感受到什么叫做真正的疼痛。” “哦?那还真要感谢你告知呢?以往我还不敢囂张,但现在我却要囂张给你看!” 百里玄机说著便背过身,他开始解去自己的裤腰带,他想在这里放尿撒野!这確確实实好囂张! “滋滋滋……”一泡尿足足放满了整个屋檐…… 百里玄机尿完又抖了两下,过后才舒坦地提起裤子,而就在他要系上裤腰带时,冷无情突然吐出两个字: “阉了。” 百里玄机甚是没反应过来便被人驾著朝院外走去——“你们要干什么!你们不敢伤我的……快放开我,放开我……”百里玄机死命挣扎也逃不开束缚,终於他惊恐地衝著冷无情哀求道:“冷兄冷兄!这个玩笑可开不得,开不得呀……” 冷无情则冷笑:“哦?有何开不得?阉了你同样能製造机关术,我总要让你受些疼痛不是么?” “那可不成啊!没了这东西就无法传宗接代了,我还想找个婆娘给我生个儿子呢!”话才说到这儿一旁的人已抽出了一柄短刀,阉人只在手起刀落间了! “罢了!我隨你们走便是了,快些放开我!”百里玄机终於认栽道。 冷无情这才挥手叫人放开他。 百里玄机赶忙繫上了自己的裤腰带,过后他又道:“不过我要提两个条件,你答不答应?” 冷无情道:“能答应的就答应,不能答应的就不答应。” 百里玄机自觉无趣,他道:“其实也不算是什么条件,只是你要答应我安全前去安全归来,而且我在寒口镇上的身份也不能泄露,这寒口镇上还是由赵姑娘主宰。再更重要便是——前半夜你与燕青的对话我都听见,我十分担忧燕青他会来找我的麻烦,你们要帮我解决他带来的麻烦才是。” “好,我全都答应你。” “好,那我们现在就走吧,早去早回省得惹上什么麻烦。”百里玄机催促著就要走。 但冷无情却摇头道:“现在还不行,要今天的麻烦解决了之后我才会派人送你前去江南。” “什么?什么今天的麻烦!”百里玄机也预感不妙。 冷无情道:“是关於燕青的麻烦,他在昨夜惹了个叫做苍狼王的人,今天苍狼王会带人来报復,这寒口镇是你的地盘,该你出面替他解决麻烦!” “可燕青正是我的麻烦啊!你让我去救他?” “不是救他,是帮他。” 百里玄机实在不屑:“这又有何区別?” “对付苍狼王他根本就不需要谁救,我叫你去是让你帮我看著他——苍狼王不能被他杀死,不然这会给我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麻烦麻烦麻烦,哪儿都是麻烦!苍狼王的势力又臭又广,我为何要去沾染这臭气?” “因为你是地头蛇,你同样是根搅屎棍。” “你才是搅屎棍!” “错了,我是个局外人,囚仙宫由始至终都只能站在局外。”冷无情说完便再也不吭声,他又轻轻拂袖,门『咵』的一声重重地关了上去:“送客,从哪儿来,送哪儿去。” 两个白衣剑士从天而降抓住了百里玄机的双臂:“走吧?百里先生。”一声后,双人踏地而起,才三两下的功夫便带著百里玄机消失在黎明前…… 黎明初晓,有人离开了这座院落,却又有人来了。 一辆马车停在了院落前。两个白衣剑士分別从两侧下车,其中一人打开车门轻唤: “这位姑娘,咱们到了。” “到……什么了?你快將寒气掩上,我要再睡会儿……” 那剑士苦涩道:“姑娘,可不能睡了,我们宫主不喜欢偷閒的人。” 雨儿伸出脚,她侧身一踢便將马车门关得严严实实。这一路来可不是累坏她了?马都累瘸了两匹,何况是人呢? …… 第六十九章 世上最无情之人 天亮了许久但还是未亮完,雨儿被唤醒后又安然地睡去了,她只知道这马车终於不顛簸了,也没去在意到底是何人將她接来的,反正不会是坏人,否则自己怎有这么安逸的马车?就是那驾车的两位公子也是温柔俊俏的呢。 “姑娘姓虞?”突然间一阵问候在她面前想起,她猛然睁开眼,若是没记错自己还在马车中啊! 马车中的確多了一个人,一颗灰色的眸子,一双绝情的眼睛,会闪又会发亮!最奇怪的是,这双眸子自瞧著雨儿开始就从未眨过眼睛! 这世上还有不眨眼的人么? 雨儿下意识缩起身,“鏘!”她抽出短刀自卫:“你是哪个?何时进来的?” “姑娘姓虞?”冷无情又问道。 雨儿自然不会说实话,她怒骂道:“你怕是个睁眼瞎吧?没看到老子是个男人么?” 冷无情不觉一愣,他突然淡下下了眸子,眸子更灰了,就好像在深刻地回忆著什么往事。 雨儿瞧不明白这些眼神,她撇著嘴只好实话道:“我也不是故意骂你的,我就是个姑娘,可你明知我是姑娘却偷偷闯进来……总之你若是君子就自己看著办吧!” 冷无情终於眨了下眼睛,他只想证明自己並非是个盲人,在轻吐一口气后他推门而出。 门外的白光与风寒刺得雨儿眼睛疼,她揉了揉眼好让自己適应些,只是她才睁开眼,面前的冷无情却只给她留下了个孤独的背影,隱约中又听一声呼唤: “请姑娘进屋一敘。” “世上怎会有这么多怪人……”雨儿裹上袍子便跳下马车隨了上去。 冷无情又回到了那间屋子,他进去將门关得只留下一条缝。雨儿隨在后头以为门关著,她那脾气又有些不服了,这请自己去敘事却让自己先吃闭门羹么?她就要开口质问,但冷无情的话先从屋里头传来: “姑娘勿要误会,我不喜光,所以將门掩全了。门没关,你进来吧。” 雨儿这才將要出口的话憋回了肚子里,她轻推门而入又识相地將门给掩上了。 门並不是油纸糊的,是一种黑色不透光的精纸贴上的,於是门一关便关住了房中所有的光亮,整个屋子也不开窗,里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但这样的惨黑下始终亮著一双灰色的眸子,那怕是屋子中唯一发光的东西了。 冷无情坐在屋中深处的椅子上,他依著靠背静静地望著门前的雨儿。雨儿老实巴交地靠著窗,她不敢轻举妄动,更想著逃离这个黑暗的地带。谁都会怕黑,特別是在一双眸子支配的黑暗中。 “姑娘姓虞?”还是那个问。 雨儿点了点头。 冷无情少见地纳闷道:“什么鱼?鱼儿的鱼么?” “鱼?”雨儿莫名一阵取笑,“教你的夫子怕是个文盲吧?这世上怎可能有姓鱼的人?” 冷无情摇头道:“並不是,教我国风的夫子是个很厉害的人。” “是当世第一大儒么?” “你怎么知道?”冷无情小有一惊。 “因为以前有个人和你一样问过我这个问题,他还说什么鱼洞,鱼人,鱼人九……” “所以呢?” “所以你们丟了你们夫子的脸,我姓虞,虞美人的虞。” “美人……”冷无情深吸一口气,他起身缓缓地朝著雨儿走去:“你应当是个美人才对。” “我不是美人,我是个丑八怪!”雨儿撤步逃离,她缓缓握住了腰间的刀柄,因为她瞧见了一颗眸子正从黑暗中朝她寻来! 冷无情只走过三步便停下了,他並没有別的意思,不过是想看看雨儿究竟是不是个美人儿,很显然这屋子太黑了,他的眼睛虽会发光但在黑暗中依旧是瞧不见东西的。 雨儿定是个美人儿,否则又怎会让燕青倾心? 雨儿见眸子不再前进也松下了一口气,她轻声试问道:“这位……公子,你將我带来所该不会是为了问我的名字吧?” “当然不是。”冷无情又走回坐下,他回眸又道:“你画了燕青的画像,你给他添了不少的麻烦,也给我添了不少的麻烦。” “我给燕青添麻烦又关你什么麻烦?”雨儿疑惑了片刻恍然惊呼,他指著冷无情道:“你们难道是一伙儿的?难怪你们说的大话都是一样的!” 冷无情平静反驳道:“我並和燕青並不是一伙的,相反他还是我的敌人,那家客栈的悬赏令便是我发的,我想要他的命。” “啊!竟……竟是你,你……你莫不是骗人的咯?”雨儿冲至冷无情面前,她亮著无邪的眸子望著冷无情的灰眸,此刻她的眼中竟无一丝恐惧之意! “不是。”冷无情面不改色心不跳,眼睛也没眨下过。 雨儿欢喜得蹦躂,她拉过冷无情的讚扬道:“不管你是否骗人,总之咱们都是想要燕青狗命的人,也算是志同道合了……哎,你快说说你和他什么仇什么怨?” “呃……”冷无情静静地瞧著自己被牵著的手,他的手很冰,雨儿的手很热火……他已经很久没碰过这么温暖的手了——就这样他愣住了神情,仅仅是一个牵手而已。 雨儿挤眉弄眼了好一阵,在察觉自己的手还牵著时她才赶忙抽回。这一抽回迫使得冷无情也从恍然中醒了过来,他下意识发问: “什么?” 雨儿又问道:“我问你呢,你发悬赏杀燕青,是和他什么仇什么怨。” 冷无情隨口而言:“世仇。” 雨儿则自我邀功道:“嘿!那你得要感谢我,你肯定是没见过燕青吧?他才不是长那个模样的,我画的才是真正模样的!所以你不用担心自己的心思白费,我已经散布出了一百多张他的画像,相信很快他便会被整个江湖的人士追杀啦!” “呵呵。”笑里藏笑,是雨儿瞧不出的讽笑,冷无情第二次眨下了眼睛,这一次他却未睁开了。 眼睛闭上,屋子里头唯一的光也消失不见。 雨儿也不客气地与之並坐下来,她托著腮静静地瞧著冷无情:“对了,咱们既是同道中人,你可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 “空余恨。” “嘖嘖……你还说我的姓氏古怪,你这『空』姓怕是更怪呢?” “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所以你在恨自己无情啊……那就是无情咯?” “嗯。” “你难道就不纳闷我是怎么瞧出你无情的?”雨儿自己却纳闷了。 “不纳闷。”因为他本就无情,无情到不会去纳闷一些关於自己的流言蜚语。 雨儿拗起嘴,她偏说道:“只有无情的人才会將自己关在漆黑的屋子里,这样別人见不得他,他也见不到別人。” 雨儿只说对了一半,冷无情这样的人心头既无情又害怕,他不愿见人也不愿別人见自己,这就是一种逃避的表现。 午闕的孤独是背负了太多,他拿孤独当幌子去逃避那些无法面对的人和事,甚至不惜用断臂之痛来警戒自己。 ——午闕是累。 燕青的孤独则是与生俱来的,二十四年来持续不变的孤独。他一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就算得到一些他还觉得不够,而有些想要的他却偏偏要逼自己放弃。 ——燕青是贱。 冷无情的孤独是没有办法,他有二十年与燕青一样孤独,可是二十年之后他遇见了一个自己深爱的女子,一个孤独的人就倒在了石榴裙下,但结局好悲好悲。所以他又恢復了孤独。从大起大落中恢復的孤独,是逃避,是颓废,是无情。 ——冷无情是悲! 冷无情悄悄睁开眼,眸子中是无尽的悲,他偏过头淡淡地问雨儿: “你与燕青是有世仇还是情仇?” 雨儿愤恨道:“都不是,我与他有血海深仇,他屠了我蜀山,我要他偿命!” 冷无情却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原来和我一样,燕青啊燕青……你可真是贱!” 燕青真贱,有前车之鑑,他却偏偏要步后尘。 “你什么意思?”雨儿瞪大了眼睛瞧著冷无情。 冷无情含著泪眸反问道:“何意思?虞姑娘,你可问过自己,可杀得了燕青?” 雨儿微蹙秀眉,她很明確地摇了摇头。 “那他杀可杀得你?”冷无情並未流出泪,只是他的眸子已布满了伤痛的血丝。 雨儿依旧摇头道:“他太高傲,还欢迎我去杀他,且每次抓住我都会放我离去,有时候救我就是为了让以后去杀他。” “你说这种人贱不贱?” “有点儿……” “你可知道对於燕青这种人,死对於他来说是最好的解脱了,他死了就死了,却留给你家乡永远的痛。所以我教你个法子,能让他生不如死!” “真的?”雨儿眼前一亮。 “千真万確!” “可你的法子好使么?”雨儿狐疑地瞧著冷无情,冷无情此刻就像是个疯子。 “好使得很!” “那你说说看。” “爱上他!” 爱上他…… …… 第七十章 见不得光 雨儿又硬著头皮与冷无情閒谈了几句,后边儿的话越说越扯越疯狂,她开始认定冷无情是个確確实实的疯子! “我饿了,我想去吃些东西,告辞……”她开始找藉口逃离这间屋子。 “这里没东西吃!”冷无情突然拽住了她的手,很用力,很用力! “你……好疼!”她吃疼想怒,可瞧著那颗灰色的眸子,连怒都不敢了,她只能无力挣扎:“你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冷无情无言,他痴痴地望著雨儿的眸子,心头像是魔怔了一般,不知为何就是抓紧不想放手,而过一会儿他又不知不觉地,淡淡地吐出一个名字: “青丝……” 谁是青丝?何为青丝?她又是谁? “我不是青丝!”雨儿大声呵斥! 青丝应当是死了,冷无情手一张,鬆开了雨儿的手。他嘆过一口气又指著一旁的椅子道;“虞姑娘就坐在这里稍等一会儿,天才亮,卖早饭的还未出锅。”说完他便自顾地站起身並朝著门外走去。 雨儿哪里愿意留在这儿?她藉口:“不用了,我自己去寻便是,就不打搅你了,我还要赶路……”边说著她已跑至门前——“咵!” “不要!” 开门声与惊呼同时响起,门是雨儿开的,呼唤却是出自冷无情。 一道光袭进屋中,初晨的光其实並不亮,但这屋子內实在是太黑暗了,一点儿光辉都觉得刺眼。 这一道光就像是万箭穿心般射在冷无情身上,剎那间他抱著自己的脸摔倒在地,哀號,死命挣扎…… 雨儿那晓得会出现这般情况,她也被这光刺得眼睛微微不適……能被光亮迫得死去活来的,该不会是鬼吧? “宫主!” “这该死的女人,杀了她!” 两行白衣自光中而来,他们剑眉藏杀,剑锋染指著雨儿的咽喉! “滚下去!不得伤害她!”冷无情咆哮道。 “宫主,你——” “唉,还愣著干什么,快將门掩上!” 白衣剑士赶忙拉过大门——“咵”门重重地掩上,关住了黑暗也隔住了光亮,只是冷无情还痛苦地倒在地上,他抱著头强忍著不让自己发颤。 雨儿也从惊讶中回过神,她心头有些愧疚,於是走至冷无情身边悄然蹲了下来,她用手轻轻地戳了戳冷无情的臂膀,致歉道:“不好意思啊无情公子,我先前並不知道你是见光死的。” 冷无情听得见却不愿言语,他只想趴在地上好好地缓和上一阵子。雨儿就索性在他身旁坐下来,她开始安慰道: “其实你並不用感到绝望,我知晓你们这类得了『疯狗病』的人,以前咱寨子里头也有人与你一样,开始人们都觉得他被鬼附身了,所以大家都將他关在山洞里面,后来寨子里边儿来了个行脚的野大夫……” 雨儿的故事讲得十分有趣,她边讲著边像摸狗一般轻轻地抚著冷无情的头……冷无情实在不自在了便翻过身子,他似笑非笑地望著雨儿,心头里好像明白了些事儿——难怪燕青会喜欢上这么个姑娘,原来她自有魅力所在。 “你不疯了?”雨儿见他的目光得以恢復,欣喜道。 冷无情淡淡解释道:“我已有许久都未见过阳光了,所以突如其来会有些不適应,不是那什么『疯狗病』。” “呃,好吧……”雨儿禁不住一阵脸红,她缓缓抽回了自己方才抚慰的手,又问:“那你有多久未见过光了?” “记不清了,一年多了吧。” “天吶,你竟还活著……连灯光都未见过么?” 冷无情摇了摇头,他记不得具体是多久了,总之是从那个女人死后开始算的。 “你是不是怕被人瞧见你的容顏?你难道长得不好看?”雨儿又问。 “对,我很丑,我是个丑八怪。”冷无情直言道。 “我一猜就是,光是你的眼睛就很丑,这世上哪有人的眼睛是灰色的?”雨儿说得更直接,不过她美眸一转带著春风般的笑意道:“你虽然长得丑,但你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如果你能再去慢慢適应外边儿,去感受阳光与风,所有的暖暖人情,你一定会变得有情的!” “是么?”这声问还是无情。 “当然了,虽说现在还在冬季,但冬天来了春天也就不远了,那时候会下一场绵绵春雨,春雨后洗过的暖阳,鸟语香,大地充满著生命的希望……所有的坏人都会死光光,家乡的伤疤也会被春风所治癒……” 雨儿越说越憧憬,毫无疑问她是在述说未来的愿望。只是天真的她並不觉得这是遥不可及的。 冷无情静静地瞧著眼前这个天真的姑娘,她的命很不好,註定了以后要痛苦。这並非是规划好了雨儿的命运,他只是遇见过同样的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最后死在了他的怀中,他的剑下。 “虞姑娘,燕青已经对你感兴趣了,你必定会被他所拥有,倒时同床共枕后你就有机会可以杀了他。”冷无情又开始说起这些雨儿想迴避的事情。 雨儿板下了脸,她稍稍不屑:“无情公子不就是该无情么?你怎么就这么在意別人的事情?特別是爱情。” “你们之间有爱情?” “没有。” “有情仇。” “只有仇没有情!” “总之你杀他会痛苦一生,你不杀他他会痛苦一生,你自己看著办吧。”冷无情站起身,他背过门口,又一拂袖,起了一阵风,门就这样被打开了,他道: “虞姑娘一路定是劳累了,东边有些客房,你挑一间去住下吧。” 冷无情在送客,雨儿却未想著走,外边儿的光更亮了一些,照著冷无情高大的背影,一身白衣长衫,凌人的气质怎么看都不会觉得他是个丑八怪。於是雨儿伸长了脖子慢慢朝著冷无情的跟前挪去,她想瞧瞧这无情的人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虞姑娘,不要调皮。”冷无情阴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雨儿被这寒声激了个冷颤,不能调皮,不然会有教训的,这叫做自知之明。所以她识相地转身离去,而才走出门口她又回首道: “承蒙无情公子的关照,我还有事,所以便不住下了,若来日有缘再——” “不行,你只能住在这里,住到我让你走你才能走。” “你……你这不是要囚禁我么?”雨儿惊呼,她开始有了叛逆之心。 “虞姑娘少些天真,我与你素不相识,更不会无缘无故请你来做客,老实点,否则会疼。” “你——” “咵!”门被掩实。 “老娘自己走!”她娇呵一声才想跃上屋顶逃去,但她的脚还未离地却被两只手轻轻地按在了地上。 两个白衣剑士落了下来,他们含笑儒雅,正是先前护送雨儿来的那两个人。 “姑娘还是听话些,咱宫主好久都未对一个女子这么上心了。” “不错,今天的寒口镇会不太平,姑娘留在这院子里准儿没错!” …… 第七十一章 师出同门 寒口清晨,落了两三点儿寒雨,仅仅这一小会儿的雨却將寒口的凉寒到了极致,乾燥的地边突然浇下了一点儿水,那由下而起的地气就如瘴气一般阴毒,大街上无人游荡。 “吧嗒吧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彻在这宽大的街道上。 “刘三爷有令,所有的人都给我將铺子关了,从此刻起不得有人出门半步,若不听者后果自负!” 一个浑厚的声音从马背上传来,是个通报的魁梧汉子,他一遍又一遍地通知著,大街小巷无论大小铺子都儘快地將门铺给关上了,其动作麻利得像是经常施行这类紧急通告。 多儿拽袖蹙眉,她来回踱步在西楼客栈前,一夜了,还是未见燕青归来。 “多儿姑娘又是在等哪位情郎呢?本楼可是要关门的呀。”一个小廝站在门口叫唤道,他显然是认得多儿的。 这时小树从客栈走了出来,她瞪了小廝一眼便拉著多儿走进屋:“多儿姐姐,这寒口镇的规矩你还不知道么?再不进来可就麻烦了,燕公子他会回来的。” 多儿无奈地只好隨著小树进楼,她捫著心小声嘟囔:“为何我的心为何惴惴不安?” 小二边关店门边笑道:“不说姑娘你的心不安,我的心也是害怕得很。想想以前三爷封镇都是晚上,现在大清早地便派人的来通知消息,怕是遇见什么大麻烦咯!” 小树黑著脸,她心头隱隱觉得此事有些不妙,而这时老张则在楼上呼唤道:“小树,多儿姑娘,你们快些上楼来,不得在下边儿犹豫!” “这……我就在下头等著燕公子,他若是来了我便给他开门……” 多儿还是想留下,但小树却识相地拽著她往楼上走去:“姐姐你就放心吧,燕公子从来都不会走大门的,他一定会飞檐走壁跃窗而来!” 小树拽著多儿与老张同进了一间客房,老张绷著神情,他在窗边左顾右盼了片刻便將窗门关得掩实。 “爹,会不会是那苍狼王来找咱们了?”小树惊慌道。 “嘘……你小声些!”老张嘘声压低了嗓子,他拉过多儿与小树又郑重地嘱咐道:“你们两个可听好了,咱们这事儿是逃不掉了,小树你就带著多儿姑娘躲在这房间內,无论发生何事你们都莫要出来!” “那爹你呢!”小树反抓著老张道。 老张恨著眼,他坚决道:“燕公子替我们打抱不平,咱不能让他去为我们顶罪,不就是些饿狼么?老子就是死也要带几条走!” “爹你不要!你去了我怎么办?”小树双手拽住老张,她死活都不肯让。 老张毅然决然地打开小树的手,话不再多言,推门而出! “爹你別去!你別去!……”小树想迎上,但门却被老张从外拉上,只听他最后一声嘱咐: “多儿姑娘,若是再见燕公子定要请他帮忙照顾好小树!” …… 此刻,寒口镇口,有冷风,有万里萧瑟的寒,还有一个正坐著小口酌酒的人。 镇口先前专门修了一块很高的门匾,掛在大理石门柱上,只是年久了,牌匾上朱漆早就掉了,就连刻著的痕跡都被岁月磨平得差不多。 燕青就坐在这牌匾上,他眉若长空万里,身被西风,发和衣衫隨风自动,酒在手,剑在旁,双目清明地望著苍茫地远方。 他很忙,得快些將眼前的麻烦解决,然后再去找冷无情敘敘旧,最后马不停蹄地赶到凤凰城……他想在来年开春之时荣归白云城,不知一路是否和他所想? 可许久了,酒都喝得差不多,但还是未见前方来找麻烦之人。这当是不应该的,苍狼王很记仇,狼崽子更不会轻易放过他。 “请问上边的可是燕公子?”突然有人在下边儿轻唤。 燕青低头下瞧,这人他应该认得,是不是叫做……刘三爷?他又將面蒙上並点了点头。 刘三爷瞬时欣喜,他招呼燕青道:“咱赵姑娘请燕公子去一趟,不知燕公子是否方便?” “赵姑娘?”燕青挑了挑眉,百里玄机不是被冷无情带走了么?“是哪个赵姑娘?她住哪儿?” 刘三爷笑指洞口那座小筑道:“赵姑娘就是咱这镇子的老大,她爹可是霹雳堂的堂主,就住在洞口那座最高小筑上。” 燕青深吸一口气,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可还是被眼去的一切所惊讶——仔细一瞧昨夜被他烧去的小筑竟然完好无损了! “昨夜难道是一场梦么?”他低声自问。 刘三爷却似听到了,他道:“燕公子不必诧异东口的变化,咱们赵姑娘的本事就在这儿,那里的机关百变,只要赵姑娘动动手指开关,一些破损的东西很快便会被修復的。” “哦?”燕青心头突然开始盘算,既然百里玄机被放回来了,那就將他詔安过来,无论任何手段都使得!於是乎他跳下了牌匾道: “那就请带路吧。” 刘三爷轻吹口哨,只见两匹快马从镇子里头跑了出来。 “燕公子请上马吧。” “呵……这个镇子可真是有趣。”燕青轻点地,未等马儿来便踏空骑乘在马背上。 “燕公子好轻功!”刘三爷不甘示弱,他蓄力一跃也准確无误地落在了马背上,他策马隨燕青同方,其瞧著燕青道: “燕公子,我总觉得与你似曾相识……” “你定是看错了,我昨夜才来的镇上。”燕青隨口託词。 “燕公子是关內的人,这腊月天你为何会来西北?” “我来逛窑子的。” “燕公子可真——” “驾!”燕青还未等刘三爷说完便策马与之拉开距离,他也懒得与这刘三爷多言,从瞧著这人第一眼起他就不待见此人,活脱脱的一个笑面虎! 刘三爷想在后头追上,他自认为自己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就骑马而言谁也不可能贏得了他。可眼下他无论怎么挥鞭策马也无法赶上前边的燕青,且距离还在逐渐被拉远,就这样跟了大致有一刻钟,燕青的身影就快消失在眼前,他这才焦急道: “燕公子你慢些,你找得到路么?” 燕青怎会找不到路?他脑中可清晰得很,而且他迫切地想去见见百里玄机究竟动用了何种的玄机使得小筑復原的! 不过一会儿马蹄停在了小筑大门前。实在让人吃惊,一切都真真切切地復原了,被毁去的城墙,那被烧去大半的小筑楼顶,更让人惊讶的是窗边那若隱若现的人影,还是那个赵姑娘,生龙活虎的! 百里玄机真正是个人才,燕青撰起拳头,这个人他必须据为己有! “燕公子……你的马术可真是……真是西北第一啊!”刘三爷姍姍来迟,他策马挥鞭都已出了汗。 燕青可没工夫与他閒谈,他指著笑著大门问道:“赵姑娘呢?他不会让我在门外等候吧?” 刘三爷摇头道:“这个我確实不知,我的任务只是將你带到这儿,剩下的我无权过问,”说到这儿他只能策马掉头,听他苦涩又道:“燕公子就是不同凡响的,我替赵姑娘办事这么多年也未见著她的风姿,就连声音都未听过,这小筑我也没资格踏足矣……如今燕公子已自行到达,那在下就告辞了。”言过后他衝著燕青摆了摆手便策马离去了。 燕青抿了抿嘴,他少去佩服人,诸葛三生是第一个,百里玄机则是第二个,前者演算乾坤,后者只手造物,若是玄黄之术与机关术相结合,那得天下岂非又近了三分? “嘎吱——”大门突然打开,这次可不是自己打开的。 百里玄机站在门后,他衝著燕青耸了耸肩,先是来了一句:“燕城主会不会杀我?” 燕青赶忙摇头道:“我捨不得杀你。” 百里玄机也摇头道:“所以我才问你——我若不跟你走,你得不到我,你会不会杀了我让冷无情也得不到?” 燕青突然將自己的剑拋给了百里玄机:“剑暂由你保管,这足以证明我的诚意。” 剑不离手的剑客却將剑主动拋给一个人,这个人不是他欣赏的便是他所爱的。 百里玄机接过剑眼中精光大闪:“这柄剑是荀师叔所铸的么?” 燕青惊讶:“你叫二叔公为师叔?” 百里玄机撇嘴道:“怎么?不行么?你和冷无情是他们的学生,我却是他师弟的弟子。只是我出师得早,因为师傅他的大道理我听不惯。” “你师傅是?” “诸葛今秋。” “三叔公!”燕青深吸一口气,他难掩內心的激动,只是莫名对百里玄机多了一分亲切,他上前两步又问: “那诸葛三生呢?你与他什么关係?” “他是我师傅的亲儿子,我却是师傅的亲弟子,算是同门咯……” “这个世界可真小!” “不,这世界可大得很,我们会相遇不过是因为这世上大能者就那么几个,尔虞我诈的世道总会相遇的,只希望不要成为敌人咯……否则你瞧瞧冷无情,他简直不像个人了。” …… 第七十二章 西北飘雨 小筑的名字便叫做『赵姑娘』,这是百里玄机唯一透露给燕青这名字的意义,应该是纪念一个赵姓的姑娘。赵姑娘不知是不是百里玄机的心上人,但一定是失去的,得不到的人。 燕青无暇去猜別人的感情,他自己都未品尝过爱情,所以猜不透。 百里玄机带著燕青走进了小筑,才到门口他便拉动下了一旁悬掛的开关,瞬时间两盏明灯翻然亮在了屋顶。 “欢迎光临寒舍。”百里玄机笑著道。 燕青环视了堂內一眼,这里与普通宅子並没有什么区別,一样的摆设与布置,但不知为何此处总给人一丝神秘莫测之感,走进去还得步步惊心。 “你是『赵姑娘』几年来的第一位客人,请上二楼去,我已经备好了酒菜。” 小筑里头却有一处不一样,它根本就没有楼梯,没有楼梯怎么上楼? 百里玄机神秘一笑,他三两步走至堂內中央,只见他轻轻地跺了跺脚——“噠噠!”只有两声,突然间地下猛然突起一方长宽一丈的石板,石板拖著百里玄机的身子缓缓地將他往楼上送去。 原来是地下有两根钢铁柱子,也不知是联动了什么机关竟能自由的伸缩。 百里玄机跳下石板来到二楼,他依著栏杆傲然对地下的燕青道:“怎么样?神奇么?这跺两下脚就是二楼,跺三下脚就是三楼……你要不来试试?” 燕青並没去试,他只是瞧著这机关道:“我记得以前半山书院后边儿也有这么一个相似的机关,是用来上山下山用的,你是不是造访它做的?” 百里玄机却嗤声道:“那下山梯怎能和我这『踏天梯』相比?那不过是用绳索铁链拉动升降的,我这可是机关!” 燕青嘴角微翘,只见他脚下轻点,纵身一跃便跳上了二楼,他道:“不管是拉动还是机关,以前在书院的时候那升降机只有樵夫与杂工才会用,大部分的弟子都不走寻常路。” 百里玄机不屑:“切!明明可以省力气你们却要费力气,干嘛这么討嫌?” 燕青道:“你这么说可就错了,那书院后的千丈高山,若是靠升降下去都要好几刻钟,咱用轻功攀岩,脚踏清风徐徐而下,要不了几个呼吸几阵风就落到底了。” 百里玄机来了气:“哼!那也不是人人都像你功夫这么好,诸如我这类人,就是懒,就是不会武功,就得靠这个才能上楼!” 燕青含笑:“三叔公的功夫並不赖,为何你就没学到半点儿?” “那可別提,我都说了我出师得早,要不然也不会对你们那么陌生了,”百里玄机摆了摆手,在他身后靠窗之处早就摆满了一桌子的酒菜,汤还冒著热气,酒也温得清香。他先走过去坐下,隨后又相邀燕青道: “敘旧无酒便不能叫做敘旧,坐下来慢慢谈可好?” 燕青的確饿了,他舀了一碗热汤捧在手上慢慢地喝,眼前的酒却瞧也未瞧一眼。 “你怎么不喝酒?”百里玄机疑惑问道。 燕青如实道:“因为我等下要去杀人,酒喝多了怕耽搁。” 百里玄机道:“你就不能少杀些人?你要知道人死后阎王会翻旧帐的,你手上太多人命的话会下地狱十八层!” 燕青道:“你错了,十八层地狱都捨不得要我,因为死在我剑下的亡魂能哭塌阎罗十二殿!” 百里玄机嘀咕:“……怪不得你值一千万两,我甚至怀疑是阎王索不到你的命,这才发的悬赏。” 燕青点头不语,任他人怎么说吧,反正废话多了也毫无用处,该死的人还是会死,该杀的人他还是会杀得片甲不留。 “淅淅沥沥……” 窗外竟下起了小雨! 雨在西北是好少见的东西,就算是下也是在深夜里偷偷地来。 若人心玲瓏,落雨,是一种相思,两处閒愁,三抹忧伤……十分无奈。 它下得了眉头,却入不了心头,若下去了心头,却又爬上了眉头。 “呼……”一阵凉风袭来,吹来了一片雨,落在了百里玄机的酒杯中,也落在了燕青的汤碗中。 “下雨了。”百里玄机轻声道。 “下雨不奇怪,偏偏是在今日下雨。”燕青道。 百里玄机道:“因为前天有人纵火燎原,污浊的空气污染天空,结成乌云密布,我不会告诉你,这场雨会在傍晚时分还会很大很大。” 燕青一口將汤喝完:“很好,断魂冷雨夜,这样的天气最適合杀人!” 百里玄机却放下手中酒杯,他拍了拍窗弦,那窗户竟『啪』的一声自动掩上了。他又嘆: “你不能去杀苍狼王。” 燕青眯眼瞧著百里玄机,他问:“为什么?” 百里玄机摇头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可是冷无情偏偏不告诉我,他只叫我阻止你。” “阻止我?”燕青掐眉思绪了小半会儿,他才道:“你不让我去杀他也可以,前提是要叫那苍狼王不要再去寻老张一家子的麻烦。” 百里玄机伤神道:“你知道狼不是狗,狗叫两下便会作罢,但狼不会的。” 燕青冷声道:“我不想让你为难,也不想让冷无情操心,但是你要告诉我你该怎么办?否则我会为难你们所有人。” “狼吃饱了便会走,我自有让他吃饱的法子。” “他想吃我!” “他知道你是老虎后就不会再打你的主意了。” “所以你想告诉他我的身份?” 百里玄机摇头道:“不需要,只要我的身份就足以了,就算我的身份不行,囚仙宫的身份他一定会感到害怕!” “可我总觉得——” 燕青的话还未完,一阵焦急地呼唤便从小筑外传来: “燕公子,燕公子……” 窗外望去,是两个如似玉的姑娘,一人焦急,一人断魂,在细雨中她们显得既无助又可怜。 百里玄机抚了抚下巴,他打趣道:“燕城主果真是个风流的人,走到哪儿都有佳人陪伴不是?” 燕青眉头紧锁,西楼应该是住了三个人才对,一个多儿,一个小树,还有一个老张呢? “剑给我送来。” “你別——” 百里玄机的话还未完燕青便已跳窗而出。 ——“小树你快瞧,是燕公子,我就说燕公子在这儿!”多儿绕了绕耳旁已湿透的青丝,万般激动。 小树眸光一闪,她还未等燕青落地她便扑进了其怀中,泪决堤而出,嚎啕道:“燕公子,爹没有连累你对么?爹不该去送死的对么?” 她这么一问让燕青心头好是心疼,燎原之火是他烧的,自己的身份是老张替他隱瞒的,狼群更是因为他的失误而盯上老张家的……这由始至终都是他惹得麻烦,是他连累了老张! 他在小树后颈轻轻一拍,小树瞬时就软在了他怀中,这时他又对多儿道:“多儿姑娘,雨天寒,你就带著张姑娘留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可是——” “勿念,楼上有酒菜,吃了便睡,一觉醒来所有的一切將会恢復原样。” 言毕过后他便翻身骑上了自己的千里马—— “唉,燕城主你等等我呀……我隨你一起去,还有你的剑……” 百里玄机抱著剑从大门跑了出来,他赶忙骑上马背並抱住燕青,过后他扭头又衝著多儿吩咐道: “这位姑娘,小筑里头的东西可不要乱碰哦,还有你记得昨日那只黑猫么,跟著它——”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要走就抓紧,不走赶紧滚!”燕青救人心切,他也未等百里玄机吩咐完便策马扬鞭朝著镇子外的大平原急忙赶了过去。 …… 第七十三章 了了往事 “西北这么大,你要去哪儿找苍狼王的身影?”百里玄机苦口婆心地相劝。从上马的那一刻他就试著去说服燕青莫要去惹麻烦。 燕青烦不住百里玄机在耳旁嘰里呱啦,他不耐烦道:“我所去的目的不过是履行承诺,我是去救人,那苍狼王在哪儿又干我何事?” 百里玄机苦恼道:“你少绕我,你是去苍狼王手头救人,他若是不交出来,你怕是要杀了他!” 燕青冷哼:“那就要看他是否识相。” “他肯定不识相!” “那他就得死!” 就是这么简单。 百里玄机拗著嘴嘆息道:“朋友,你这让我很为难。” 燕青撇头望著他,好生不屑道:“呵?为难?你有许多事情为难,你也被很多人为难。为何只准冷无情为难你,却不准我为难你?” “那是不同的……” “有何不同?我白云城確实是后起之秀,但就三分天下而言我白云岂会比苏州与太白差?”燕青越说越激,他反手拽著百里玄机又道:“还是你觉得我燕青的才能比不过公孙羽与冷无非?” 百里玄机被拽得有些怒,他打开燕青的手厌恶道:“老子哪家都不中意!我只想在此地毕生钻研家族传承。百里机关城是祖祖辈辈未完成的夙愿,我本想本分地在此扎根,却没想到遇见了你们两个煞星!” 燕青剑眉倒是一挑:“这就叫做命术,诸葛三生与我说的,人可是要认命的。” 百里玄机却撒气飞身跳下马,他自顾地朝著来时路缓缓踏去,细雨绵绵,枯草淒淒,这个喜庆的男人好像真的生气了。 “恕我直言,你的脾气与思想都像极了小孩子……”燕青放慢了马步隨了上来。 百里玄机则斥声道:“滚开些,利慾薰心之徒!” “人无欲望又何唤为人?就如你为了创造机关城,暗地里也坐著那些骯脏的买卖,我们其实是一样的。” “我们不一样!我懂得適可而止,而你们却心如无底洞,做事不择手段,视人命如草芥,公孙羽吞北七城,剑网割下的人头怕不比你屠蜀来得少。”百里玄机顿身回首,他眼里的轻蔑直接了当,他就是瞧不起燕青。 燕青的脸色瞬时黑到了底,他冷冷地盯著百里玄机道:“那你可知何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我燕青为何能成就如此霸业,靠的便是背后那群明了世理的贤能人才,只可惜你不懂,只可惜你瞧不见!” “我瞧不见?”百里玄机当即便抽出腰间火枪,他发狠地对准了燕青的心臟:“我瞧见的是半山书院覆灭,我瞧见的是师叔师伯们都被无情杀害!” 燕青终忍不住拔剑相向:“那不是我乾的!我就算再求贤也不可能对老师他们下手!” 百里玄机又不屑:“呵……谁知道呢?人心隔肚皮,江湖流言不会空穴来风,就算真不管你的事,与你必定有关联!” “你真糊涂!”燕青横眉怒斥,过后他又痛骂道:“你却不会用脑子想一想,三师公也死於四年前的那场变故,而助我策占白云城的正是他的亲儿子诸葛三生,倘若真是我害了老师他们,那他又为何要助我?南宫书,白成风又为何要助我?” 百里玄机脸色顿变,他狐疑试问:“诸葛三生真的在你身旁做谋士?” 燕青道:“有何不是?灭蜀便是引他之法,其言三步定天下,眼下第一步就快要完成,所以我才如此求贤如渴,你就是不帮我成就大业!” 百里玄机心头虽好受了些,但他还是不太待见燕青,他摇头道:“我谁都不愿帮,你和冷无非乃至公孙羽都是一路货色,无论我帮谁都会招来杀生之祸,我害怕。” 燕青突然展顏一笑,他只手又將百里玄机抓在了马背上,其问道:“半山书院覆灭三月后我与诸葛三生便策占了白云城,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为什么?” “因为与你一样,是为了老师与师公们的夙愿!所以我是得道者,我是天选之人!” …… 清晨过半,寒风大起,飘雨,入骨之寒! 燕青带著百里玄机来到了老张居住的小居前,很遗憾的一件事出现了。 老张的头被砍了下来,掛在门上,羊圈里也只剩下些羊杂毛与骨架,家里的锅碗瓢盆都被砸了,就连篱笆也被捣烂了。 百里玄机耸了耸肩,他下马轻取下老张的头,嘆道:“我刚刚本想告诉你別来的,苍狼王是狼,你让他流血了,他必定会让你流血的。” 燕青无神地坐在马背上,是他来晚了一步还是结局本该就是如此? 百里玄机找了块布將老张的人头包裹好,他撇嘴又道:“这个我也没办法,要怪只怪这老头衝动了些……我看你还是下来替他找找尸体,不过我估计是够呛,因为狼很喜欢吃人肉,骨头渣子都要嚼碎的……” “狼窝在哪儿?”燕青言比风寒。 “什么?”百里玄机先是没反应过来。 “我要去杀了苍狼王,谁都拦不住我。”燕青说著已掉转了马头,他已对那苍狼王下了死亡宣告,就算是冷无情来了都不好使。 百里玄机抿了抿嘴,他趁机也翻上了马背,又指著前边儿道:“往前走上个把时辰,那里有一个唤作狼溪的小山谷,苍狼王便在那里了。” “你又跟来做什么?想阻止我么?” “非也非也,我是想帮你。” “帮我?” “唉,也算是帮自己吧……”百里玄机说完便主动拍了拍马屁股,马儿嘶鸣一声便冒著细雨朝前奔去。 个把时辰並不算太久,况且在千里马的蹄子下时间又大大缩短了一些,半个时辰后几座荒芜的山坡落在了眼前。 “真是隔著老远都能闻到那群狼的骚,味儿!”燕青先下马,他对百里玄机道:“你留在这儿看好我的宝马,要是它被狼伤了根毛髮,我会扒了你的皮!” 百里玄机咧嘴淡笑,他下马也不语,牵著马便走至了一颗小树下躲雨。 燕青又忘了一眼前边看似无路却被一条小溪流贯的山谷,他知道顺著小溪走,一路走一路杀,待到狼血被染红了河,那苍狼王自然会出来相见的。於是他脚下生风,几步轻功就踏著乱世跃进了山谷之中。 山谷一路都是群狼的粪便,这里居住著很多狼,当然不是整个西北的狼,这里的狼要比外边儿的凶猛得多,因为训练他们的一个极为残忍的人。 宋三秋用人肉餵养自己的苍鹰,这苍狼王又用何种法子呢?不用去猜,断然是齷蹉骯脏的! 狼的领域性十分强悍,儘管细雨纷飞但它们还是在燕青踏入的第一时间嗅出了气息。所以燕青才上山坡顶,身后便跟著近百只磨齿发狠的灰狼。 燕青的剑早就已泛起了青芒,这些小崽子他却未瞧上一眼,他在等,等那苍狼王的出现。 “嗷呜——!”一阵引吭狼啸,绵绵细雨甚被割断在山头,空旷的嚎叫迴荡在山谷中,一阵又一阵过。 “捨得出来受死了?”燕青用余光瞟了一眼站在另一个山头的黑衣人。这次是白天,他瞧那苍狼王的模样很清楚,嗜血的眼睛,如狼一般的兽眸,脸色苍白得嚇人。 伴兽而活的人似乎都是这个模样,因为他们已经丟了人性。 苍狼王轻蔑一指燕青:“我看在赵姑娘与囚仙宫的份上没有来找你的麻烦,没想到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来送死!” “我是来杀人的,不是来送死的。”燕青逆转寒芒,三尺青锋已孕育出了剑气,寒冬飘雨,青锋煮雨! 苍狼王不屑地翘起嘴角,只听其轻吐三个字:“咬死他!”——瞬时间群狼呼啸如梭,怀著狠劲儿衝著燕青袭来! 燕青不急,他在等群狼再上前一步,几个呼吸后细雨逐渐变大,他终於瞧准了时机,暴呵,腾空而起,少有三十丈之高! 大雨打青衫,內力震山河,只见天空泛起一道浩瀚的青芒,似龙捲又似长虹,总而言之带带著毁灭气息落了下来! “噗呲!”燕青落在了狼群后头,长剑也被重重地插入岩地之中,接著他马步稳扎,又大念一句:“给我断!” 剑如切割一般划断了半个山头!最终他跃起猛然一蹬——“轰隆!”山头竟碎石断裂,而那山头上的几百饿狼只得隨著断裂的山头坠入山谷深渊之中! “不!”苍狼王愤得眼睛通红,他从山头跃起,手上的钢爪长长了三尺之多!他想一击掏出燕青的心! “先杀你的崽子,再杀了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 燕青不会再给苍狼王机会,他抽出剑斩断雨夜,“唰!”青芒直显,剑气一斩便断掉了苍狼王的双手! 苍狼王甚至不知眼下发生了何事,只是他的爪子断了,他本来没有爪子的,指甲又不能算是爪子。 他从空中跌落,双手齐断的痛与血也洒了一片热在空中。燕青抬手剑正想了断这一击,但这时一个呼唤却从身后传来—— “燕城主且慢且慢!” 百里玄机正匆忙地跑了过来。 “你要阻我么?”燕青一眼杀机回望。 百里玄机摇了摇头,他双手抽出腰间火枪,对准那苍狼王——“砰砰!”便是两枪! 子弹准確无误地打在了苍狼王的心臟上,他就这样死掉了。 百里玄机苦恼地收起火枪,他长嘆道:“唉,你和冷无情都有难为之处,倒不如让我杀了他,反正我也要去江南了,就当是避避风头吧,只可惜了我那寒口镇哟……” …… 第七十五章 剑网笼罩 雨儿走了,燕青也该出现了。他们两个不能在这里见面,否则一场闹剧再说难免。 冷无情还在回忆著雨儿的那一个暖笑,燕青来了甚至都未让他眨一下眼睛。 “这个女子很特殊对么?”燕青先是问道。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冷无情回答道。 燕青道:“那你也应该先回答了我的问题再问我。” “好,我回答你——她的確特殊,因为她能被燕青喜欢上,这就是她与天下所有女子最不同之处……你对这个回答可否满意?”冷无情瞧著燕青,他又道:“现在我问你,从你的角度来看,你为什么觉得她特殊,更或者说,你为什么会喜欢上她。” “这个问题实在太老套了。”燕青闪过眸子,他其实很想迴避这个让他伤神的问题。 “回答我。”冷无情坚决。 燕青道:“不想回答,你本身就在套我的话,你根本就没有说出你对她感兴趣的那个原因。” “我们的对话很难再进行下去了。” 冷无情转身便欲离开,但燕青却闪身將他拦了下来,其横眉冷对著冷无情,郑重道: “她是我的。” 冷无情嘴角一翘:“很可笑。” 燕青又道:“她即使与顾青丝很像,即使能惹你笑,但她就是我先看中的,你绝不可能將她当做顾青丝的替代品。” “青丝是独一无二的,除了她我绝不可能再去爱任何一个女人,”冷无情深意地拍了拍燕青的肩膀,其言:“你真是变得越来越小气了。” 燕青却伸手索要:“我就是小气,所以快將她的美人泪给我。” 冷无情摊开自己的手心,那一滴晶莹的泪水还在,他递过燕青手边,就在要交付之时,突然间一阵寒风袭来,泪珠被吹跑了。燕青想要去抓,可泪珠混著万千点雨水,他抓不住了。 冷无情面无表情地望著一脸失望的燕青,他缓缓道:“於是它就这么被风吹走了,但风只是个意外,你要知道,你得到她,也只能是个意外,你失去她也会出於意外……我们这类人的生命中,会出现很多很多意外,这是天意,左右不了的。” “人能胜天你信么?”燕青冷声问。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我不信。” “我也不信!” “可是呢?” “可是人却能把握住自己的命运不被天意所捉弄,”燕青愈发冷漠地瞧著冷无情,他恨道:“方才那一阵风吹来,你本可握紧掌心不让泪水被吹走,可惜你没有,因为你根本不想留住这一滴泪。” “你说的很对,”冷无情也不否认,反之实话实说道:“我就是不想將她的泪给你,我还不想让她来毁了你!” 燕青不屑:“切!我看你是见不得別人索爱,因为你是个无情的人,你羡慕嫉妒恨!” 冷无情蹙眉道:“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你与她的结局会是如何,难道你心头没点数?” 燕青甩袖无情道:“我的事不需要你来管。” 冷无情收起油纸伞,他转身一跃跳下屋顶:“你若不想让她发现你便隨我进屋细谈吧。” 燕青轻笑著就隨了上去,他和冷无情是不可能有敌恨的,两人见面不你嘲我讽才是怪事叻。 …… 昼夜对於冷无情而言已经很久都没有区別了,今天就算燕青上门做客他也没愿意点上一盏灯。 “隨便坐吧,没酒没菜更没有姑娘陪。”冷无情先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一世英名的囚仙宫宫主竟是个见不得光的人,说来可真好笑。”燕青说笑却没有笑,他挨著冷无情一旁,放鬆一口气,做了下来。 在黑暗中冷无情隨手便端起一壶茶,又摊好两个茶杯,他倒茶,一滴也不洒出来。 瞧不见茶冒的青烟,但那股暖暖的茶香却证明这茶是热的。冷无情將一杯茶推到了燕青身前,他这才回答道: “囚仙宫本就是个见不得光的组织,只是衣服穿得乾净了些罢了,其实手上脏得很。” “这就像是那些满脸麻子的女人一般,她们拼命地涂抹胭脂水粉,就是为了掩盖自己丑陋的脸。” “你说话还是那么直接。”冷无情举起茶杯,先暖手也不喝。 燕青同举起杯,他小酌了一口,笑了:“好茶好茶!” 冷无情撇了他一眼,却道:“这並不是好好茶,只是在镇子上买的,几文钱一两的茶。” “可这是你用来款待我的茶,隔了这么久竟然还是热的——这就是好茶!”燕青也捧著茶杯,他手暖心也暖,冷无情和他一样,在不经意中便能做到无微不至。 “这茶本该更热的,我本想出门来接你,但无意间便瞧见了她在赏雨,於是与她閒聊了几句,”冷无情说到这儿话锋一转,他灰眸望著燕青道:“我其实看见了院墙外的你,你一直注视著她,就是我来了也没引起你的注意。” 燕青苦笑道:“你该知道我与她的关係的,我能看她一眼已经是不容易。” “你做了城主还会如此卑微?这可不像是那个喜欢什么就占为己有的男人,”冷无情说著又问:“难道你变了?” 燕青笑得更苦涩了,他直言道:“说实我真想上去抱过她,亲她,甚至想与她缠绵彻夜……可是,一切都还差一个理由不是么?” 的確如此,一个理由可以阻拦一大片望而不爱的人。 “也许你就该这样,让生米煮成熟饭,说不定可以让她给你怀上一个小娃娃,这样一来她也没理由再杀你,而且还能替你传宗接代……哈哈……”冷无情终於大笑出声,他的灰眸又变得黝黑髮亮了。 “你少给我贫,哪儿有你想得那么简单?”燕青却衝著他翻了个白眼,他又道:“你不知道那个哈婆娘给我惹了多少麻烦,就外边儿还至少流落著我好几十副画像呢……唉,一说起这事儿我就生气!” 冷无情勉强收起笑,他忽然从怀中拽出了一踏纸,“啪!”的一声丟在了燕青面前。他道: “此处无光,那你就猜猜,这一叠纸到底是什么来路?” 燕青惊讶道:“你该不会將她散布出去的画像全都找出来了吧?” “凭我囚仙宫的能力来做此事,你认为会很难么?”冷无情说著便起身在房中寻匿著什么,一会儿他便找来了一盏灯,过后“啪啪”两下用打火石將灯点燃。 灯芯十分的小,点亮了也只有点点微光,但就凭这一道微光便足以瞧清楚那一叠纸上的人像——那就是雨儿所画的悬赏令! 冷无情坐下又细细品茶,他边道:“那些人我全都替你杀了,一个也不留,而客栈那边儿我也用了些小法子,他们绝对会守口如瓶的。” 燕青欣慰道:“你简直就是来替我白云城办事的。” 冷无情摇头:“不,此次来西北的目的全全是为了苏州城的安寧,很遗憾的是,如果你不是白云城主我还可以当讲故事与你听,可惜现在你无权知晓这一机密。” “那你应该有其他故事可以告诉我吧?” “有的,譬如那客栈里头的悬赏令,是我叫人操办的。” “一千万两,你可真看得起我……” “你自然不止这一千万两了,因为那画上的人根本就不是你。” “哦?那画中又是谁?” 冷无情先不说话,他用手蘸了些茶,几个动作便在桌上写出了一个『网』字。 “剑网?” “你出西北一事我囚仙宫都已知晓,剑网想必也会有行动。要么他们在前头等著你,要么他们已在后头追赶,总之你要小心了,”冷无情说著便轻吹一口气將灯火熄灭,黑暗中他的眸子又变成了灰色,只听他又道: “那画上之人是剑网的头目,號称剑绝之人的模样。这是我作为朋友帮你做的事。” “剑绝似乎只是一把杀器,你怎么会有他的画像?” “呵,他是杀器,剑网是杀器,我囚仙宫同样是杀器!” …… 第七十六章 旧友叶婓 冷无情这么做不单单是为了帮助燕青,更多的还是替囚仙宫在西北的行动转移注意力,毕竟两大杀手组织同时降临,难免会摩擦走火。 燕青也曾经试问过苍龙会的信息,但冷无情却有寥寥敷衍的意思。以前他们是朋友,无话不谈,现在他们的身份已经不同。白云城与苏州城虽算不上敌人,但朋友更算不上!只是它们有共同的敌人,那便是势力笼罩北上七城的公孙羽! 若公孙羽倒下,难么世道格局又会一分为二继续相爭,到那时再好的朋友也会因为世道无常而分道扬鑣……实在无奈,因为贏家只能有一个。 “无情,凭你的才能这苏州城的命脉应该你来掌握,这样我也能多一个朋友而不是一个敌人。”燕青憋了许久还是劝出了那如常不变的话。 冷无情一如既往地摇了摇头:“你的这些话我耳朵都已听出老茧,千篇一律的废话,我已懒得反驳你。” “冷无非又不是你亲大哥!你不过只是他棋盘里的一颗棋,生死由他的日子你过得惯么?” 冷无情遗憾道:“你与冷无非一样是个对弈之人,那你就应当明了什么是卒,什么是车。” 燕青气氛:“你凭什么就甘愿做马前卒和將旁车?你不懂必要时的舍车保將么?你可能会死的!” “但一盘棋中总有人为將帅,车卒,一个,若干,总之我想活下来,必须贏!” “谁输都得死!” “所以做什么都一样,背负的也都一样,什么儿女情长与炽热友谊,在国家面前通通不堪一击。” “那你就帮我!帮我贏!我们都不会死!”燕青疯狂地抓著冷无情的肩,他炽热的眼光甚至要迸出泪水。 冷无情用灰眸冷冷地瞧了他一眼,打开他的手:“你让我帮你什么?帮你先对付公孙羽,然后再亲手对付我大哥么?” 燕青道:“冷无非坐这城主也该够了,他膝下无儿,你又年轻有为,就算你现在不夺,来日也会是你的,恰恰是这时间的长短最为难熬!何不早逼他让位?” “啪!”冷无情猛然一拍桌子,他斥声道:“燕青,我都与你说了多少遍,友谊面前別拿世道纷爭来纠缠,我会与你谈下去並不是因为你的诱惑有多么诱人,只因你是我的好兄弟!” 燕青无言落下炽热的眼眸,他懂得冷无情的话,是在告诉他,再这么下去他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冷无情一口將手中的早已凉去的茶饮下,他浑然用力一捏“刺啦!”杯子被內力震碎成粉末。他拋去如粉如沙,也逝去难分焦躁,一切在尘埃落地后变得平静,这时他才缓缓道: “自从青丝死后我便厌倦了这世道的纷爭,可我能力好大,责任也好大。我苦恼却不能结束这苦恼,因为我一閒下来便会心痛得生不如死……”说著他已不知不觉走到了门前—— “咵!”的一声,门被他推开,院子里並没有和往日一般死黑,终於有一间房亮起了灯光,灯光还亮得很,足以看到已渐小的细雨,灯火又倒映出一个婀娜多姿的人影,她似乎在房中来回踱步,似乎在决策些什么事情……不得不说,雨儿光是个身影都美得让人沉醉。 “燕青。”冷无情突然轻唤。 “嗯?”燕青也走至了门口,他望著雨儿倒映的身影,陷入沉思。 “女人虽大不过权利巔峰,但身为一个过来人我要真切地告诉你——没有女儿情长,真的好累好累……” 所以人是纠结的,明明可以,却逼自己不,待到失去后又后悔莫及,而现在却又教唆后来人莫要步后尘,其实让他再选一次,他也许还是会这么做…… “吧嗒吧嗒……”突然间一阵马蹄与车軲轆声响在了院墙外,是有人到了,谁会在这寒雨夜来访此地? “燕青,你该迴避一下了。”冷无情瞥了身旁的燕青一眼。 “好。”燕青应声,匿入黑暗。 而这时,几声姑娘的呼唤早早就从院墙外传来—— “小叔小叔!” 会叫冷无情小叔的姑娘除了冷月燕之外还会有谁? 院落里有坑坑洼洼的积水,冷月燕提著裙摆只执著伞,她迫不及待却不敢走快了,模样倒是俏皮可爱。而在他身后却跟著一个带斗笠的白衣男子,男子一双迷人的桃眼,洒脱不羈却不浪荡。他瞧著门口的冷无情,笑著招了招手,算是打招呼了。 冷无情点了点头便不去瞧他,倒是这个已走至眼前的姑娘让他莫名感到了一阵头疼。 “你捨得来见我了?”冷无情责备中又带著关慰。 月燕走至屋檐收起伞,他裹紧了自己的外衣才轻嘆一口气,开口一句话却是:“小叔,我饿了。” 冷无情眯了眯眼,他一把拉过月燕便朝著雨儿所在的房间走去。 “哎,小叔你慢点儿,伞都未开呢……我的裙角都沾水了!……咦?小叔金屋藏娇啊?……” 冷无情与月燕走后先前那个戴斗笠的白衣男子却朝著屋子走来,他摘下斗笠丟在屋檐,过后便走进屋中,关上门——“咻!”一柄剑横在了他的喉咙。 白衣男子却丝毫不畏惧燕青这一剑,他笑著轻推开了燕青的剑,说道:“你的剑比以前还要快上一些了。” “是快上很多了。” “也许是快上很多了,但我也比以前敏捷了许多,所以只觉得你这剑只快上了一些。” “一些就足以让你又败在我剑下了。” “好烦人,又提往事,还这么得意。”白衣男子不像冷无情,他在黑暗中找来了一盏大灯,几下便点燃,瞬时间这屋子终於尝到了亮光。 走近了才瞧清楚那白衣男子的生动模样,他脸上有肉但却不是胖,是天生带著的婴儿肥,看起来十分可人又俊朗。 “叶婓,你长得简直越来越像师母了。”燕青收起剑打趣道,显然他们又相识,还是老朋友了。 叶婓抿了抿嘴,他白了燕青一眼道:“都过去这些年了你们还不忘取笑我,师母对我关爱有加是因为我长得可爱,我才不是她与別人的私生子……” “哈哈哈……”燕青长笑坐在椅子上,他拿起凉茶喝了一口,又问:“你是怎么发现我在这屋子里头的?” 叶婓则抱起茶壶灌下了整整一壶茶,他解了渴才一抹嘴皮子道:“拴在外边的千里马我可是看到了的,那证明无情他正在会客。若不是你这样的贵客一般门都进不了的。” 燕青又笑道:“我不会告诉你先前无情並没有告诉我他在这儿,我是挨家挨户找来的,这镇上今日出了禁令,但唯独这里的大门敞开著,不就是告诉我在等我来么?” 叶婓揉了揉鼻子坐下来,他也笑道:“我不会告诉你,他也没告知我具体在哪儿,况且我还替他送了个很伤脑筋的姑娘来,这一路可烦死我了。” “冷月燕么?” 叶婓点头道:“不错,她可是冷城主的独女,你若是娶了她的话,那咱苏州城就与白云城是真亲家啦!” 燕青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他赶忙摆手道:“老朋友,这玩笑可不能隨便开,你们冷宫主可都不敢说这话……” “哈哈哈,瞧把你嚇的,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叶婓说过后便吩咐燕青稍等片刻,他几步便跑出了屋外,过一会儿他便提著两壶酒与一包烧鸡,一包牛肉,他隔在茶桌上道: “冷大小姐嫌这烧鸡与牛肉凉了,你不嫌吧?” “不嫌不嫌。”燕青抓起一块牛肉放进口中,和故友聊天他开心得很呢。 叶婓也不客气得先自饮一口酒,待到安逸了后他才道:“就让无情去应付冷小姐,我就做这主人家来款待你,糙肉烈酒,將就敘旧吧!” “好!有酒有肉有朋友,那这旧能敘上三天三夜!” …… 第七十七章 女儿家的脾气 雨儿捶掌刚做决定,房间的门便被冷无情一把推开。 “唔,好香的一桌子菜!”月燕奔波得是在饿了,她瞧也未瞧雨儿便坐下大块朵颐起来。 “这……”雨儿诧异地望著冷无情与不太礼貌冷月燕,不一会儿又觉得不喜,她的性格可比月燕还要烈上一分,於是夺过冷月燕手中的筷子质问:“你这女娃儿好不讲理,经都不经过我的同意就上桌,礼数呢?” 月燕先是被这一阵教训所惊愣,但就她的脾气也不是省油的灯,从小到大可没人敢这么说她。 “啪!”她拍著桌子,怒了,起身与雨儿四目相对了一阵,过后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雨儿,她这才转身对冷无情道: “小叔,你找女人的眼光越来越低了,她哪点儿比得上青丝姐姐?” 雨儿更怒,她抽过月燕瞪目道:“你说什么?今儿就把话说清楚,哈婆娘,你將老子当什么了?!” 月燕听打开雨儿的手,她挺起胸膛讽道:“嘖嘖……怪不得不上眼,原来是个五大三粗的土家女子,一口一个老子的还问我礼数,你的规矩呢?” 雨儿也不甘示弱地用胸脯抵像月燕,她的脸已羞怒得发红,又咬牙切齿道:“我还以为这边儿的千金小姐都是大家闺秀,没想到竟是有爹生没娘教的东西!” “你敢骂我娘!我杀了你!”月燕是动了真怒,她扬起手做杀招,一招就欲穿破雨儿的喉咙! 雨儿眼眸大睁,她赶忙后侧两步也抽出自己的短刀:“老子就不杀你,但是要在你脸上留两条疤!” 女子间的爭斗瞬时就要產生,但冷无情绝不会让这一闹剧发生,他闪身而过一手抓过一个姑娘,並先责备月燕道:“是你先不懂事,这间客房是虞姑娘的,这桌饭菜也是与她备好的,你不过是来蹭个饭,不懂礼仪的確该骂。”说完他又將头偏向雨儿,他只得嘆道:“虞姑娘也不要与月燕计较,她是我大哥的独女,其母又早早——” “小叔!”月燕突然撒气挣脱冷无情的手,她的泪已滚烫下了好几滴,其泪眼朦朧道:“你怎能当著一个外人提及我娘……她骂我没娘教你却还帮她说话!” “这……”冷无情恼得也不知怎言。这时却又见雨儿噘嘴道:“就算是我骂的不好听了,那也是她不礼貌在先,咱两抵平了便是,干嘛还哭鼻子装无辜?” 月燕泪眼含怒瞪著雨儿道:“那我告诉你,打出我生娘就死了,现在你可满意了?” “那不就是有爹生没娘教么……”雨儿细声嘀咕道。 “你!——”月燕怒得跺脚,她又指著冷无情与雨儿,“你们欺负我!我要告诉我爹去!”她说完便破门而出奔进了雨夜。 冷无情依旧是那个神情,他见惯了月燕的刁蛮,眼下之事也见怪不怪了。 “无情公子,你为何不去追你的小侄女?”雨儿安然地坐在椅子上边吃边问。 “追上了她还会討来一顿骂,何必庸人自扰?且追她还用不著我。”冷无情也隨著雨儿坐了下来,他轻挥手关上了屋外滂沱的雨声,他指著桌上的饭菜问道: “这是雨儿姑娘的菜,我坐下来吃些,不介意吧?” “那是自然了,因为你有礼貌,”雨儿將一旁的筷子用清茶洗了洗才笑著递给冷无情,她道:“我虞雨儿一向是礼尚往来之人,你对我礼貌我便对你礼貌——不过我倒是纳闷得很,都说你们南方人女儿家柔情似水,今日一见恰好相反,男人却比女人要温柔些!” “哈哈……虞姑娘怎么知道我们是江南的人?” 雨儿挠头一笑:“嘿嘿,是送我来的那两位俊朗公子说的,但我自己也能瞧出来,你们南方人有一种特別的气质,特別是男人,都长得又白又漂亮,简直和女人一样……” 冷无情解释道:“江南是著名的鱼米之乡,有烟雨朦朧的苏州城,还有淡妆浓抹的西湖绝景,正元初月,鶯飞二月,烟三月,清明四月,幽兰五月……” 雨儿托著腮如少女般憧憬著冷无情口中的江南,她的眸子中仿佛已瞧见了那人们传颂的『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江南,听她喃喃道: “待一切都结束了,我就要带著阿妈定定居江南,就待在草中过一辈子……” 冷无情就默默地望著雨儿,他很想真挚地邀请雨儿一番,因为这个女儿家怕是等不到这一切结束了,而就算结束也不一定是活著…… 能如何?怪谁呢?只怪自古红顏多薄命。 …… 燕青推开那不见光的门,他心头很不高兴,因为在倒影的窗影中多了一个人,是冷无情陪著雨儿,並不是他。 “都说下雨的时候该去陪陪自己的爱人,特別是与她一同吃饭……嘖嘖,你快瞧,无情还替她夹菜呢!”叶婓在燕青身旁煽风点火道。 “哼!冷无情手上的血难道沾得比我少么?”燕青不屑道。 叶婓不可否认道:“你还说得真对!他手上沾的血確实要比你少太多太多太多……了。” “那他至少也杀过成千上百的人。” “可因你而死的人却数以万计……” “那凭什么那个女人就觉得我的手头骯脏?冷无情的手也脏!”燕青越说越来气,但他又不敢咆哮,只得咬牙切齿:“她若是知晓死在冷无情手下的人数,她绝对会將冷无情给她夹的菜吐出来!” “唉……可少见你吃醋呢。”叶婓嘆过一声便拾起屋檐下的斗笠,戴上,冒雨而去。 “你要去哪儿?”燕青问道。 “方才冷大小姐不是跑出去了么?跟去的几个门客我不放心,我去瞧瞧。”叶婓道。 “那明日呢?明日你是不是要將冷月燕送回江南?”燕青又问道。 “不错,不仅是冷大小姐,百里玄机我也会將他送到苏州城去,”叶婓说到这儿又摇头惊声道:“你可別问我为何將百里玄机送到苏州城,我可不知道,就算知道一丁点儿也不会告诉你的。” 燕青挑眉道:“谁稀罕你那一丁点儿的消息?我不过是嘱咐你再帮我带两个人去柳州罢了。” “这……” “是两个姑娘。” “呃……” “两个长得很漂亮的姑娘。” 叶婓拍了拍胸膛:“我並非是关乎那两个姑娘,只是燕城主要我帮的忙我一定得帮……” 燕青含笑却又叫住了叶婓:“那就再帮帮忙,这两个姑娘都不错,就再帮她们某一条生路,不过你可別想著占她们的便宜啊……” 叶婓背著燕青摆了摆手,男人的情意实在不用多言。 在叶婓的背影消失后燕青才嘘声长嘆一口气。囚仙宫十二人,其中大半都是他的朋友,当年离开半山书院的时候,大部分的贤能同学都隨著他来到了白云城,少部分则去了春光大好的江南……夫子的意愿是让他燕青改变这世道格局,冷无情是叛逆而行,叶婓乃至隨著他到江南的同学都是违背意愿的。以后难免一战,可笑的是竟是朋友间的战爭,更可笑的是还是生死一战…… “唉……”他又嘆一口气,抬头却瞧见冷无情与雨儿说笑的场景,他心头自然是不服了,於是他在屋檐下隨处找了一块石头,腕用猛力——“咻!”的一声,石头破门而入,直击冷无情的头! 冷无情正想著夹起一口菜再递给雨儿,可突然他偏头!反应极快!再伸手那么一夹!——“啪”一颗石头被牢牢地夹在两根筷子中央。 “这……谁那么缺德?敢暗器偷袭?” 雨儿气冲冲地朝房门走去——门一开,风雨涌入几滴,她支出头去瞧,屋檐那头哪儿还有燕青的身影? “他定没跑远,我去追他!”雨儿就要出门,但冷无情却闪身拦住了她,又悄悄拉过门嘱咐道: “不用劳烦虞姑娘跑一趟,我猜定是方才月燕那丫头报復我的,她用的是石头又不是飞刀毒针,所以不用於她去做计较。” “那你可得好好教训那个小婆娘了,也太不懂规矩了!”雨儿圆著眼睛道,其实她又比月燕大得了多少呢? “这是必然的!——当下我就不打扰虞姑娘好好休息了,碗筷我待会儿会派人来收,你好好休息。”冷无情说完也不等雨儿回话,他双手一拉关上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