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藏娇》 第1章 外室她多娇 每月初五,是耶律肃来临幸她这外室的日子。 晨起,院里的张嬤嬤张罗著忙活起来。 洒扫、浆洗、晒被、备席。 四个丫鬟被张嬤嬤指挥的团团转,直到傍晚,巷子里的灯笼都点上了,张嬤嬤一行更是严阵以待。 个个都紧张兮兮的等待耶律肃的降临。 唯独主角夏寧閒著无事,在屋子里打了一套擒敌拳,出了一层薄汗,被张嬤嬤喋喋不休一顿念。 “我的好小姐哟,大人一月才来一回,小姐合该上心点才是啊!” “小姐可倒好,將自己搞得浑身是汗!” “若是惹得大人厌恶再也不来了可怎好啊!” 夏寧一脸的无所谓,任由张嬤嬤说话。 嬤嬤招手叫来一个丫鬟,麻利的吩咐下去:“伺候小姐去擦洗!务必快些!然后再擦些香——” “张、张嬤嬤!”另一小丫鬟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回稟,“大人来了!马车已经到巷子口了!” 张嬤嬤心咯噔一跳,看著眼前一身臭汗、双眼发亮的美人,一时间头晕眩不止。 若把这幅模样的夏主子推出去,恐怕她的好日子也將到头了! 张嬤嬤嘴唇囁嚅著:“快快——擦擦擦——” 小丫鬟就著隔间里提前备下的洗漱水,打湿了巾子为夏寧擦拭脸上、肩窝里的薄汗。 在此期间,张嬤嬤已恢復冷静,取了香粉在夏寧的耳后、手腕上轻擦了两下。 以香味来掩盖她身上的汗味。 一老一小配合的格外默契。 夏寧理亏在先,任由她们打扮自己。 做完这些,院里恰好传来开门的动静。 一老一小將东西归位,迅速离开夏寧的臥房。 ——耶律肃不喜有外人在旁伺候。 耶律肃是习武之人,脚步声极轻。 但夏寧的功夫还不错,旁人听不见,却瞒不过她的耳朵。 房门被推开。 一室暖黄的烛火,一位美人娇滴滴的站在一旁,屈膝行礼,声音娇媚婉转,“奴见过大人~” 说罢,夏寧抬起脸蛋,嫵媚撩人的视线顺著耶律肃的腰间一路上滑,掠过他清冷俊朗的面庞,最后坠入那双如黑石潭般深邃冰冷的双眸。 皙白的脸上拈出一个娇羞的笑脸来。 夏寧生的不算极美,但她从小长在勾栏了,那些撩拨嫵媚的身段早已刻进了骨子血肉里。 一个眼神、一抹笑,就能教郎君酥了一半的身子。 再加上酥手轻轻在肩上那么一搭,葱白的指尖往下轻轻一划拉,勾住男子的腰带,欺身向前,眼媚如丝。 可任凭她如何撩拨,面前的男子毫无反应。 夏寧內心诧异。 来这儿不是就干那回事儿的吗?怎么今日要做柳下惠不成? 她面上不显,微抿著红唇,委委屈屈的看著眼前的耶律肃。 一把子嗓音更是动听,“大人?” 尾音上扬,如一把鉤子。 耶律肃在外是冷血无情的將军,战功赫赫,备受南延百姓尊崇,从不眠宿柳,府中更无妖姬美妾,生活作息严苛自律到令人髮指,是一位心怀南延的好將军,南延无人不赞。 唯独—— 他瞒著整个南延,偷偷养了夏寧这个外室。 耶律肃冷冽的眼神落在夏寧的脸上。 她毫不畏惧,迎面露出一个愈发娇柔的笑脸。 那双柔波泛滥的眸子,引得人不由得想要沉溺…… 耶律肃冷漠的鎧甲有些鬆动,夏寧的动作便愈发大胆了些,似柔弱无骨的菟丝缠绕著他,吐气如兰:“大——” 耶律肃的冷漠仅涣散了一瞬。 大手直接捂住了美人的献吻,眉头不悦蹙起,眼中似有厌恶之意:“你方才做了什么?” 夏寧柔笑著,腻歪人的话张口就来:“奴一日不见大人如隔三秋,自是眼巴巴的盼——” 耶律肃的眼神冷冽甩来。 夏寧:…… 她敛起矫揉造作的笑容,撅著红唇,哼哼唧唧的小声道:“奴收拾了下屋子出了些薄汗而已,若大人厌弃,奴这就去清洗。” 说著小眼神还哀怨的扫他一眼。 连她出汗也嫌弃不成? 有本事等会儿就別压著她顛鸞倒凤! 耶律肃依旧是一张阎罗王似的脸,只是表情愈发不耐,“这四月天里收拾个屋子还能出汗?”说完扭起她的手腕,“你用了什么东西?” 夏寧立刻恍悟。 哦~ 不是嫌她汗味啊。 夏寧双眸含雾,红唇皓齿,娇声道:“大人,您弄疼奴了。” 她在弄字上使了个心眼。 美目流转,风情万种。 一派不入流的勾栏瓦舍做派。 耶律肃眼眸眯起,眼底卷席暴虐之色,仿佛耐心耗尽,嗓音压低,“不说是吧。” 能嚇得人心肝乱颤。 独独没嚇到夏寧。 可她嫵媚的笑才攒到一半,就被男人拦腰扛起,將她像是一个麻袋似的抗在肩上,大步流星的走入提前预备的隔间里。 噗通—— 一声。 美人落水,衣衫尽湿。 她从水中冒出头的一瞬间,有些懵逼。 耶律肃床品极好,怎么、怎么今晚不按套路出牌了呢? 耶律肃原只想把她扔进盆里衝去那一身味道,却在抬脚准备离开时,无意扫到夏寧出水时的模样。 並非她平日里调笑浪荡的做派。 眼神清亮,水珠沿著白皙滑腻的脸颊淌落,让她看起来乾净的不染尘埃。 这个念头闪过后,耶律肃无声嗤笑了下。 不染尘埃? 她一个从青楼里出来的女子? 那副身段不止是伺候了多少男人才练出来的。 真是可笑。 耶律肃只留了个嘲弄的笑声便离开了。 但又没彻底走。 夏寧趴在澡盆边缘,双手扒著,下顎搁在上头,嘟著嘴眨巴著眼睛,毫无刚才风情万千的模样,怡然自得的很。 耶律肃临走时那一个厌弃的笑她可没错过。 这是又嫌弃她脏,又不愿意离开啊。 毕竟今日可是耶律肃大將军一月仅有一次的开荤日,白白的走了岂不是还要熬到下个月,那可不得憋坏了? 想到这儿,夏寧吃吃的轻笑了两声。 泡了半盏茶的功夫,將身上香粉的味道彻底洗去,夏寧才出隔间。 耶律肃去了另一侧的隔间洗漱,此时只著一身雪白中衣,大马金刀的坐在床边上,手持一卷书籍。 他身上有武將的刚毅,却不曾沾染武將的粗鲁,周身气韵高冷矜贵。 就这般坐在那儿,如名师作的画,教人赏心悦目。 第2章 將军他不疼人 察觉到夏寧出来后,他放下书卷,视线投来,嗓音透著一丝低沉的慵懒,“过来。” 再配上那一张俊逸的面庞,若是寻常女子怕早已把持不住芳心荡漾了。 夏寧轻咬下唇,娇笑的扭著身子过去。 还未在床边坐稳,就被一只大手摁住肩膀压下。 一句废话、一个多余的动作都不曾有。 耶律肃来这儿就只此一事,从不会在其他事上耗费时间。 天旋地转,一室孟浪。 燃的烛火熄灭,声音仍未休止。 夏寧自认除了有一副好皮囊之外,还有一具倍儿棒的身子骨。 即便如此,也败在了耶律大將军的手下。 这一夜,是从未有过的煎熬,床品极好的耶律肃这一夜似是发了狂,她哭哑了一把好嗓子,眼泪流了又流,才求得耶律肃放过了她。 下一瞬她便昏睡了过去。 次日她睡到晌午才醒。 身侧早已冰凉。 耶律肃从不在她这儿过夜,这两年以来,素来就是完事儿走人。 两年前,他了重金將她从青楼赎身,脱了娼籍,又替她置办良田入了贱籍,购入了一座院子將她养起来,成为他紓解的外室。 这两年的日子嘛,自然是比青楼里过得舒服。 不愁吃不愁穿,还不用应付各色恩客。 只不过…… 夏寧扶著腰身艰难的起床,嘶嘶地倒吸著凉气,脸色一片煞白。 这个月耶律肃是憋疯了么,往死了折腾她。 她扯了一个外衫將自己裹住,又叫来丫鬟进来送水清洗。 洗洗刷刷了一个时辰才结束。 夏寧洗的一身乾净,懒洋洋的躺在美人榻上,任由丫鬟进出收拾床榻。 昨晚的那些褥子被面是不能再用了,但也不能隨意丟弃,通常都是由张嬤嬤打包送去外头焚烧厂烧了乾净了事。 夏寧脸皮厚,今儿个进屋收拾的丫鬟买来不到半年,脸皮薄的很。 光是打包就臊红了脸。 低著头像个鵪鶉蟈蟈似的出了房门。 露出的一截脖子通红。 如此单纯可爱的反应,逗得夏寧笑出了声。 “小姐再这样取笑人,小心又要臊跑一个丫鬟。”一个紫衣丫鬟抱著一床新褥子进了屋子,声音爽朗,利落,铺床叠被的动作麻利整齐。 没一会儿就將床铺整理妥当。 这是跟著夏寧最久的一个丫鬟,名唤梅开。 是夏寧两年前在死人堆里捡回来的。 两人说是主僕,实则更如友人密友。 夏寧摇著团扇,哎呀的笑了声,“那嬤嬤可不会轻易放过我了,这样吧,以后让丫头在院子里做些洒扫工作,別进我屋子了。” 梅开插著腰走来,意有所指的笑道:“书房也不能去才是!” 夏寧美目一转,似是想到了些什么,团扇半覆面,娇声轻笑。 “姑娘们这是在笑什么事呢?”张嬤嬤的声音由远及近,话音落下,一张乐呵呵的脸就闯入了夏寧的视野。 张嬤嬤年过半百,体型微胖,面容一团福气,笑起来更是和蔼。 这座小院里,算上夏寧一共六人,皆为女流。 夏寧是主子小姐,张嬤嬤是管事嬤嬤,梅开是大丫鬟,其他丫鬟一视同仁。 但夏寧长在青楼,自知女子艰辛不易,对待下人更不会拿腔拿调,张嬤嬤也是个好脾气的嬤嬤,下人不犯事,她將丫鬟们当成自己孙女疼爱照顾。 梅开笑著道:“小姐在说兰束麵皮薄,怕再嚇跑了小姑娘,今后就让她在院子里做些洒扫的活计,好让嬤嬤省心些。” 耶律將军养了个外室的事捂得严严的。 毕竟此事有碍他的名声。 院子地处偏僻,院里人口简单,除了婆婆,四个丫鬟都是签了死契、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外面暗处更有暗卫监视,如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 上回一个小丫鬟熬不住跑了,为防止她將消息外泄,將她拔了舌头髮卖去了邻国。 这事小院里的人都知道。 夏寧自然也知道。 张嬤嬤听明白了,笑呵呵的福了福身:“那就多谢小姐体谅老婆子了!” 夏寧抬了抬扇子,似模似样道:“嬤嬤客气了,起吧起吧。” 主僕三人你来我往有说有笑,最后还是张嬤嬤惦记要去『销赃』,这才抽出了身去做事,梅开也忙著去做事。 偌大的屋子里又只剩下夏寧一人,睁著眼对著房梁。 若在平日,她还能打两套拳,写几页大字打发时间。 可今日她身上疲倦的很,只想瘫在榻上。 便给自己放了一天假。 白日里睡多了,到了夜间睡意寥寥。 她要了一壶清酒。 送酒来的不是梅开,而是张嬤嬤。 梅开、竹立这两丫鬟是夏寧的人,死契都捏在夏寧的手中。 而张嬤嬤、兰束、菊团是耶律肃的人。 送完酒后,张嬤嬤不急著离开,夏寧捏著酒盅,嘴唇含笑的望她,“大人可是有什么话托嬤嬤转达给我听?” 张嬤嬤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却又碍於命令不得不说。 她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巧玲瓏的蓝色瓷瓶,轻轻的放在桌上。 “大人交代下来,命小姐每次事后都服用一颗。” 夏寧脸上的笑意不减,“嬤嬤糊涂了,我这身子早已不能生育,吃这个药也是浪费。” 嬤嬤垂首,不敢直视夏寧,“南延门第森严,大人尚未娶妻,妾室、外室不得有孕。小姐年轻又常锻链身子,若是出了事吃亏的只有小姐。” 原是如此。 往常耶律肃来时,她总像个美人玩偶似的坐著守著,昨日閒著无趣打了套拳,又特地涂了她从来不用的香粉,倒是让耶律肃以为她想强健身体怀上子嗣,这才送了药来以绝后患。 夏寧拔了瓷瓶的塞子,倒了一颗药丸就著清酒咽了下去。 快到张嬤嬤都来不及阻止。 “小姐——药丸哪能用酒送——” 夏寧一脸无辜的回道:“已经吃完了,怎办。” 张嬤嬤:…… 夏寧反过来还宽慰她,“吃都吃了,你就別念叨我了,下回我一定用清水送服,可好?” 张嬤嬤看著眼前笑眯眯的姑娘,不自觉的唇边溢出一声嘆息。 夏寧继续笑道:“嬤嬤快別嘆气了,哀怨使人衰老,要像我一样时常笑笑才好。” 她拈著小巧的酒杯,说的摇头晃脑煞有其事。 嬤嬤的不忍之意更甚,“姑娘……” “嬤嬤不用这般怜惜我,”她轻含著酒杯,嗓音柔软,“如今的日子是我从不敢想像的自在幸福,全托將军之福,若能让將军安心,这药我吃的毫无怨言。” 她的眼神澄澈明亮,脸上露著柔软的笑容。 全然不是那惯会摆弄风情的外室。 第3章 见惯外室嫵媚撩人 此时的夏寧也万万没想到,这药还真不能用清酒送服。 从深夜开始腹部绞痛不已,胃里翻滚著噁心,又吐又拉了一整日。 张嬤嬤生怕出事,稟了將军府里的管事请来一位乡野郎中医治,治了半个月才彻底好起来。 便是这样,耶律肃也不曾来看她一眼,也未派人来关心一句。 张嬤嬤在时无人敢说,今日张嬤嬤外出採买,兰束、菊团不在,只留了梅开、竹立在夏寧身边缝製夏衣,竹立才愤愤不平道,“小姐这一趟病的这么厉害,也不见大人来。” 竹立心直口快,性格毛躁些。 梅开胆大心细。 听竹立这般抱怨主子,难得的没有呵斥。 可见她心里对耶律肃如此绝情的做法也有不满。 夏寧倒不像是生气的模样,一边转著团扇玩儿,一边道:“別忘了我这外室是胁恩威逼得来的,若没有两年前那一遭,耶律肃大可找一个家室清白的姑娘,或是身边底子乾净的丫鬟做外室,而我估摸著还在青楼里打转呢,哪能有眼下这鬆快日子可过。” 竹立仍不甘心,“便是阿猫阿狗养了两年也该有了些情分,更何况小姐还是——” 见越说越离谱了,梅开才喝止。 夏寧收了团扇,倚在美人榻上,眨著杏眼,一派纯粹的问道:“竹立觉得我像是猫还是狗呢?” 竹立啊了声,显然没跟上夏寧的思绪。 梅开接了话茬:“狗子衷心也显得蠢笨些,小姐更像是猫儿才是,我听说东罗有一猫儿毛髮纯白细洁,碧色眼珠子,眼神气,走路跳跃背影婀娜多姿宛若舞姬。” 竹立也有了兴趣,“真的有这种猫?南延这儿的猫都是黑猫猫,一股子野性,看著就让人害怕。” “可惜。”夏寧摇著扇子嘆息。 竹立问道:“小姐可惜什么?” “这几年市面上的黛子、胭脂多为西疆货,又贵又难用,东罗產的黛子胭脂高价难求,许是两国边市不畅,否则咱们还能使点银子让商贩抱只白猫来养养。” “小姐真想养的话,不妨这个月大人来时,去求求大人?”梅开难得见夏寧开口想要些什么,出主意道:“本来小姐的病因是大人赐的药,这半月遭了这么一茬罪,看著消瘦了许多,即便大人心如磐石冷硬难热,见到小姐形容消瘦了难免会怜惜一分,小姐再撒娇磨磨大人,指不定就能將白猫抱来。” 竹立不如梅开聪慧,应和道:“梅开姐说的极对!” “容我想想。”夏寧有些心动养猫一事,垂眸细思。 她一生註定无子,身边虽有梅开、竹立等人,但终究等她老了不配做外室了,这些姑娘们也该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而圈养的猫狗却只能赖以主人存活。 养只像自己的白猫添个乐趣,想来还不错。 白日里她们才说过东罗白猫一事,夜里张嬤嬤便来与她说耶律肃即將出征东罗。 夏寧正在泡脚,闻言有些意外。 “何时出征?” 嬤嬤道:“听府里管事说这月底大军出发。” “东罗路途遥远,再加上两军交战,恐怕没个一年半载凯旋不了。”夏寧微蹙著眉,嘟囔著道。 张嬤嬤为她添热水,见夏寧状似担忧,內心欢喜。 大人来时,她殷切伺候。 大人不来,她不盼不念。 就是这回病的那么狠了,大人没来她也没一句话的不满。 如今总算见到她担忧大人了,嬤嬤可不欢喜么。 接著又听见夏寧嘟囔道:“这一去一年两年的,月钱应该不会漏了我……嘶——” 张嬤嬤手一抖热水加多了,烫的夏寧连忙提起脚来。 “小姐没烫到吧?老奴这不中用的!”张嬤嬤自责起来,又忙著查看夏寧的脚,见她只是皮肤略红了些,这才鬆了口气,“小姐恕罪,我这就去拿药膏来擦。” 夏寧毫不在意的摆摆手。 张嬤嬤麻利的取了药膏来擦拭,膏体粘腻,涂了也不能立刻钻被褥里。 她就坐在床边,晾著双足。 张嬤嬤顺势坐在踏板上,语重心长道:“小姐该为自己多做些打算才是。大人眼下虽只您一个外室,但东罗尽出美人,届时凯旋,陛下必会赏赐美人、財富,那些妖精做派的东罗人定是以妾位进府,而非外室,小姐住在外面,总不如府里那些个妖精日日都能见到大人。” 夏寧应了声,一派认真道:“不如我去求大人允准,让我女扮男装隨军可好?” 张嬤嬤:……???一脸震惊。 夏寧嘖了声,又觉得不妥:“就我这外貌条件,肯定办不了男装,乾脆假扮成贴身丫鬟得了。这一去一年半载日日相对患难见真情的,说不准大人一回来就允我进府当妾室了。” 张嬤嬤:………………怎么还越说越离谱了!贱籍、娼籍不能为高门大户妾啊! 夏寧接著嘆息,“忘记贱籍不能为妾,不如、不如——”她转了下眼珠子,眼波流转狡黠多谋,“我卷了细软趁此逃走?这富贵足够我和丫头们在偏僻镇上购置良田开间铺——” 张嬤嬤忍无可忍:“夏寧娘子!” 夏寧从善如流,含笑道:“噯!您请说。” 撞上她笑意满满的双眼,张嬤嬤只觉得自己气的心口直跳,快要憋死过去。 “算了!老奴无话可说!”老人家气鼓鼓的端起脚盆,临走时还恨铁不成钢的瞪她一眼,“旁人的外室哪个不小酒小菜、荷包袜子的送著,唯恐主子疏漏了自己,您可倒好!” 看著张嬤嬤生气的样子,愈发敦厚可爱起来。 夏寧憋著笑,捏著嗓子撒娇道:“人家也不差呀,哪回將军来时不全身心的伺候著,第二日下不来床的模样嬤嬤不都知道嘛~” 张嬤嬤一张老脸被她说的通红。 不是臊的,而是气的。 端著脚盆扭身就走了。夏寧再也忍不住,捂著肚子笑的在床上打滚。 张嬤嬤关心自己是真。 可刚才那可爱、好笑的模样也是真的。 夏寧滚得太欢快了,一不小心从床上噗通一声掉下去。 她刚才过於开心,以至於忽略了门外的动静。 正打算爬起来时,一抬眸,瞧见了推门而入的耶律肃。 耶律肃是习武之人,听力极好,在门外就听见了他这外室的笑声,两人相处时多在床笫之间,见惯了外室嫵媚撩人的一面,却不知道她还能这样大笑。 第4章 不能伺候大人 更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看见外室从床上滚到了地上。 她见到自己似是有些意外,面上不见往常那副风情之態。 又是这种不设防备的表情。 明明是个以色侍人的外室。 想起她方才与张嬤嬤的对话,耶律肃心中更添一份厌弃。 当面那些表忠心诉深情的话张口就来,背地里却是个无情无义的东西。 夏寧的反应慢了一拍,在看见耶律肃露出不悦的表情后,她只当是自己的失礼坏了大將军的规矩,以极快的动作从地上爬了起来,屈膝见礼,脸上还不忘露出惊喜交加的笑容,“奴见过大人~” 她的身姿窈窕,身上穿著微透材质的里衣,掐出纤细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来。 又恢復了妖精做派的外室行径。 耶律肃冷哼了一声,跨步走入,並未直入里间,而是在四方仙桌旁做了下来。 夏寧迎了上去,端茶倒水的伺候。 见他没有拒绝自己,便站在他的背后,酥手轻按在他健硕的肩膀上,娇声道:“奴好生高兴呀,听嬤嬤说大人即將出征,將有一年半载不能伺候大人,正心里难受的紧呢,一抬头就看见大人站在奴家的房门前,在奴眼里,犹如神兵天降。” 耶律肃端起冷掉的茶水一口饮尽,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我在院门就听见了你的笑声。” 夏寧:……失算,忘记这人耳朵好使了。 她娇媚的哎呀了声,按著肩膀的手往耶律肃的胸前缓缓探去,嗓音更魅了一分,“奴白日里难受了一整日,张嬤嬤实在看不过去,夜里为了宽解奴家,与人家说了几个逗趣的笑话,哪知道刚好就让大人给撞见了呢,真是~” 她嚶嚀一声,装作羞涩难堪,將脑袋埋在他的肩膀上。 手却不安分,在他胸前轻轻东扯一些,西摸一下。 上身还状似无意的蹭著他的后背。 四处点火。 毕竟这位大將军来就是紓解的。 月底大军启程,他身为主將在之前肯定忙的不行,哪还有空来临幸她,这一回过后,下一次还不知是何时呢,这次可不得將人伺候好了。 是以,夏寧的动作愈发大胆。 口中还带著点娇嗔的叫著:“大人~” 耶律肃的语气浸满霜寒,“是什么逗趣的笑话,也说与我来听听。” 夏寧愣了一瞬。 耶律肃这语气不善。 她愈发柔情蜜意的伺候著,“不过是些拿不上檯面的笑话,恐污——” 下一瞬,胡作非为的手被擒住,来自腕间的力道痛的夏寧低呼求饶:“大人?”嗓音仍是柔软无辜的调子。 耶律肃仿佛没听见她唱戏般的哀求,粗糲的大手狠狠攥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拽,生生將人从身后拽到了跟前。 夏寧不曾设防,被拽了个踉蹌,整个人跌坐在他脚边。 心里泛起慌乱。 眼底愣是不透一丝恐慌,只见一汪幽幽动人的水雾繚绕。 “这小院你住的就如此不甘?”耶律肃压下些身,阴影之下的面容沉沉,眼神冰冷,压迫力瞬间袭至,恐怖骇人。 一息之间,夏寧的念头百转千回。 难怪今日语气不善。 即便她是个不入流的外室,却也是大將军的人。 男人占有欲强,听见外室满嘴胡话,口口声声说要卷细软走人,搁谁身上能当做没听到? 她今晚若不好好安抚,恐怕难过这一关了。 心中拿定了主意后,她眉心微蹙著,杏眸含泪,哀哀怯怯地说道:“大人此时心中有怨气,只管衝著奴家发泄就是了,左不过奴家贱命一条,若能让大人平怨,就是死了也值。” 说著说著,眶中的雾气凝成眼泪珠子,从眼角滑落。 眼瞼掀起,一抹怨诉的眸光偷瞧了眼前的耶律肃一眼。 触及他毫无温度的目光,又依依不捨的垂下了头去,用帕子捂著唇,溢出些哭泣的气音。 这一通下来,耶律肃怒极生笑。 另一只手直接掐上她的下顎,粗糲的指腹捏住將她的脸面抬起。 “你言语有失,怎么到你口中反倒还是我有错在先。” 语气生冷。 眼神更甚。 视线落在她未涂口脂的唇上,他倒是要看看她这张嘴还能说出些什么来。 耶律肃反问过后,她咬著下唇,抽泣著诉道:“大人怎会有错,都是奴家的错,是奴家的身子不该吃了大人赐下的药连绵病了半月才见好,是奴家不该怨大人竟是连关切都不曾关切一声,是奴家不该忘了自己是见不得光的外室身份,妄想著与大人这些年的情分……是……是……奴家的错……” 她悲伤不能自己,成串的眼泪沿著脸颊滑落。 委身跌坐在地上,歪著的腰肢柔软纤细,眼泪打湿了她的脸庞,衬的她面容显得消瘦,平添一分柔弱动人。 耶律肃身负將军盛名军务繁忙,外室的事情他从不过问。 赐药之后,他也不知夏寧竟然病了这么久。 此时再仔细看,的確发现她瘦了些。 但—— 耶律肃看著她连跪也不成样子的姿势,心中才腾起的一丝怜惜散尽。 唱作俱佳的娼妓做派,他见得不少。 可耶律肃也不再冷声逼问,余光扫了地上的女子一眼,手指篤篤地在桌上敲了两下,“倒茶。” 夏寧也不露喜色,用帕子擦去了眼泪,才扭著腰肢站起来。 眼梢哭的微红,偶尔还抽泣两声。 动作也透著些许敷衍。 一副哀怨难平的腔调。 倒了一盏冷茶后,將茶盏往耶律肃手边推了推,口中念了句,“大人慢用。” 这番敷衍,惹得耶律肃多看了她两眼。 两年时间里,只要他来,她无时无刻不对著自己媚笑谗言,在他面前使尽了勾栏里学来的做派,从未像今晚这样过。 耶律肃端起茶盏,正欲喝下,一念过,復又撂下。 “还有什么话一併说完。” 夏寧两手捏著帕子扭著玩,垂眉敛目道:“奴家知错了。” 语气也是柔懒的调子,手上翻帕子的动作却都快翻出来了,全然不像知错的调。 耶律肃等了会儿,也没等来她其他的话,“就这一句?” 夏寧答:“时辰不早了,奴家去唤丫头送水来梳洗。” 说著转身就要往外走。 耶律肃低斥一声:“夏氏!” 声音里带著明显的怒气。 第5章 外室她痛诉 夏寧识趣跪下,“大人要打要罚,奴家悉听尊便,绝不敢有半句怨念。” 耶律肃冷笑一声,“夏氏,这就是你不敢有怨念的態度?” “奴家在秦楼楚馆长大,耳濡目染学的就是这一身的习性,当年求著大人將奴家收为外室时就该晓得。大人如今不喜欢奴家俗媚的做派,又不喜奴家这幅作態,奴家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伺候大人。” 不知如何伺候? 耶律肃反讽道:“夏氏,你將我当成你那些愚昧无知满脑袋都是浆糊的恩客隨意糊弄不成?天青阁的魁竟说出不会伺候人这话来。” “耶律大將军!” 跪在地上一派柔弱的夏寧忽然直起腰背,双眸含泪带怨,眼梢染得通红,“您阅人无数,难道真就看不懂奴家的心思么?奴家將將军视为命中贵人,战战兢兢侍候两年,奴家出生卑贱,在贵人眼中不值一提,可就是您身边养了逗趣的小猫小狗,餵养了两年也该有一分惦记,可將军您呢,奴家这破败身子早已不能生育,您赐了药下来奴家也不敢不吃,便是险些去了阎罗王殿报导,奴家也不敢有一句说將军的不是。但病重半月,您事务繁忙奴家命如草芥,奴家亦不敢说將军的不是,今日將军来了,奴家是真的心里欢喜,可將军您呢?” 她哭的更狠,抽噎著说不清楚话。 哭的脸色发白,身躯颤慄。 面对上座的耶律肃,她呜咽著伏倒地上,悲痛到不能自己:“便是奴家命贱,可也禁不住將军这般作践奴家的一片心啊!” 夏寧大病才好,气血不足。 大悲之下,直接哭晕了过去。 她哭著真情实感,实际却抱著赌的成分。 待到悠悠转醒,看见坐在床边小几上的耶律肃,就知道自己这局贏了。 “大人……”她支著身子想要坐起来,惊动了正在看书的耶律肃。 耶律肃的视线扫来,见她挣扎著要起来,並不上前凑把手,而是叫了人进来。 张嬤嬤端著一碗汤药迈著利落的步子进屋,率先朝耶律肃福了福身后,放下汤药,才扶著夏寧坐起,又塞了引枕垫在她腰窝处。 伺候著她靠舒坦了,端来汤药,劝道:“小姐先喝药吧,大病刚好,这身子要紧啊。” 夏寧端过一碗褐漆漆的汤药,眼都没眨一下一口饮毕。 “让嬤嬤操心了。” 一边说著,一边將药碗还了过去。 张嬤嬤接过后便退了出去。 屋中只余他们二人。 耶律肃今晚並不打算留宿,见她醒来便说道:“往后每月月初,府医会来给你诊脉,开出的汤药按时服用。” 夏寧垂眸谢恩,刚醒来时,神情並不明艷,添了几分病態。 不復之前那般搔首弄姿。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耶律肃又看了她一眼,“歇下吧。” 说罢就要起身。 夏寧在他站起身时,连忙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袖子。 南延男子的常服多为广袖,夏寧一抓一个准,將人给拽住了。 耶律肃也不急著抽回袖子,侧过身,视线垂下看她:“何事,说。” 语气微冷,但不曾有不耐之意。 “今晚之事还请大人忘了!”她语气哀求道,昂起略显苍白的脸蛋,眼神忽闪,夹有羞愧之態,“奴家今晚发痴发癲模样实在难看的很,还请大人忘了,千万不要记得才是!” 杏眸波澜,粉唇微抿。 眼神娇而灵动。 今晚,耶律肃见多了她不曾有的一面。 好奇她又有一通什么说法,抬了下下顎,示意她继续。 夏寧神情忸怩,像是提及什么羞涩之事,但回话通顺,並不支支吾吾口齿不清,“都怪张嬤嬤啦,说东罗尽出异域风情的美人坯子,怕殿下凯旋就要將我这外室给忘了……奴家、奴家昏了头了才发痴了一回,让大人见笑了。” 耶律肃从不在女人身上耗费太多神思。 收了夏氏后,两年以来,她是一个合格的外室,骨子里仍旧是薄情寡义的勾栏女子,虽然添了个麻烦,但紓解一事尚算合契,耶律肃对她的要求自然也不高。 可今晚她生气慟哭了一场,还把自己哭晕了过去,醒来又说这一番话,仿佛她真是一位一心一意爱慕自己的外室。 前因后果太过顺通。 仔细看她的表情,不见任何心虚不安。 让耶律肃忽然有些看不懂这夏氏。 他才想了一瞬就不再多虑,夏氏听话就继续养著,若生出其他心思,处理一个贱籍女子,甚至不用他来出手,淡声说了句:“下不为例。” 夏寧欢欢喜喜的谢了恩。 笑的眉眼弯弯,唇角的两侧显出小小的梨涡来。 笑容清冽,澄澈,不含胭脂妖嬈的作態。 耶律肃看了眼后正要抽袖离开,却发现袖子被拽紧了。 他眉心刚要蹙起,斥责夏氏无礼时,夏氏攀著他的胳膊附了上来,娇声媚气道:“大人~” 纤柔的指尖顺著衣襟交叠处往里探去。 隔著中衣游走。 用气音道:“奴家想伺候大人了。” 动作也愈发胆大。 在撩拨耶律肃这事上,夏寧的千般万般手段从未失灵过,毕竟他来这儿就是紓解的,自然一拍即合。 这一回,耶律肃抬手制止了她的胡作非为。 夏氏行为妖孽,今晚对她已经多有纵容。 不可继续。 耶律肃將她的手从身上拨开,自己动手將衣裳整理整齐了,离开时才冷眼警告般扫去,“今晚好好休息。” 夏氏半跪在床上,软绵绵的福身,“是,大人~” 面上倒也没见被拒绝的尷尬。 耶律肃离开后,张嬤嬤並梅开、竹立两个丫鬟一同进了屋子。 今晚是这两年以来从未有的大阵仗,夏寧又哭又闹还晕了一回,耶律肃没有留宿直接走了,她们怎么会不担心? 张嬤嬤直说道:“娘子糊涂啊糊涂,不该闹那一场的啊!” 夏寧倚靠在床上,笑吟吟的转向竹立,“方才的汤药吃的口苦很,帮我取些甜嘴的蜜饯来。” 竹立应了出门去取。 夏寧这才回张嬤嬤,“嬤嬤为何这么说啊?” 张嬤嬤嘆了口气,一脸惆悵道:“但凡事业有成的男人,也是最见不得那些个哭哭啼啼的妇人,大人乃是堂堂將军,性格雷厉风行,更是看不上三寸舌的妇人。娘子今晚哭闹了一场,虽是一腔真情流露,可就怕惹了將军的厌弃啊!” 第6章 外室她別有算计 张嬤嬤说完后,连带著梅开也一脸担忧的看著夏寧,“小姐,嬤嬤说的在理,今晚大人也不曾留下来,今后……” 夏寧耸了耸肩膀,无奈道:“可哭也哭了,闹也闹了还能怎办。这时辰也不早了,嬤嬤年纪大了熬不住,早些去歇息吧。” 显得毫不担心。 张嬤嬤一口气梗在喉咙口,恨铁不成钢的望著这位美人。 最终长嘆一口气,拂袖而去。 离开的路上还在念叨著,“这可如何是好啊……” 看出来是真的替夏寧在担心著。 屋子里,竹立动作麻利,取了一盏蜜饯来。 梅开也忙著倒茶水,怕她晚上吃多了甜物会腻,却发现桌上是壶冷茶,又忙著要去烧热茶来喝。 夏寧抬手制止,“冷茶就成,这深更半夜的热茶喝的燥的慌。” 梅开劝她少喝些,才倒了一盏茶递过去。 两个丫头各自在床前的脚榻上坐下,吃著蜜饯就著冷茶说起话来。 围绕的自然还是今晚的事情。 竹立担忧的问道:“小姐,您就真的不担心大人不来了?” 夏寧嚼著果脯,柳叶眉挑起,“为甚?” “大人今晚都没留下来,而且——您今晚不是哭闹了一通,还惊动了府医……” 梅开接著竹立的话道:“方才嬤嬤说的也在理,咱们这位大人看著不像是有耐心的人物,若真的惹了他的厌烦,今后的日子怕是难熬。” 两位姑娘说完后,皆面露忧色的望著夏寧。 夏寧两只捏著茶盏底端,口含盏檐,曼妙不经心的视线轻扫过去,“你们还真当这位大人恼了我了?” 梅开竹立对视一眼,语气惊讶:“难道大人没生气?” 夏寧就爱看这些不懂男人心思的姑娘们一惊一乍的表情,笑的愈发烂漫,“你们若不信,且过两日再看,不出三日,耶律肃定会再来。” 见她说的篤定,梅开才鬆了口气,“小姐心中有数就好。” 竹立眨了眨眼睛,两边各看了好几眼,也没看出些什么名堂来。 夏寧用手掩著唇打了个哈欠,懒散著道:“折腾了半宿,我倦了,你们也赶紧下去歇息吧。” 两个丫头將蜜饯盘子、茶盏收拾妥当,才退出了屋子。 隔著一扇门,夏寧还听见竹立正缠著梅开询问,一口一句都在担心她。 夏寧听著,嘴角微扬。 她们三人都是苦命女子,便是为了梅开竹立,她也好好將日子经营著。 两日过后的夜里,正如夏寧所言,耶律肃来了。 张嬤嬤又惊又喜,惊的是接连两次耶律肃来小院,她都没有提前收到消息好好迎接著,喜得是夏寧没有失宠,立马擼起袖子,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置办了一桌简单的席面。 屋子里照旧只有夏寧一人伺候著。 耶律肃出生公爵门户,起居饮食规矩严苛。 夏寧不能同席吃酒吃菜,须得侍立在旁伺候著。 耶律肃用膳时不许有人在旁呱噪,但夏寧是谁,她曾经赖以生存的本事就是哄得男人高高兴兴的为她大把大把的银子票子,即便不发一言,仅靠著夹菜倒酒,也演出了活色生香的美人献膳的情调。 用膳过后各自前去洗漱。 然就是直奔主题办事。 耶律肃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往日来时都已经素了一个月,要起人来凶的很。 一点儿也不知怜香惜玉。 这一回掐指一算才素半月多,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过度。 夏寧变化著样辗转承恩,甜腻羞耻的话语不知说了几箩筐,也没求的男人怜爱她几分,每每动作间愈髮带著狠劲。 加之夏寧大病好了没几日,后半程她只觉得眼前发晕,脑袋里一片白茫茫,只张著小嘴喘气,一个多余的字也说不出来。 当她以为自己就要撑不住累晕过去时,男人却放柔了动作,將这奢靡香乱的一晚结束。 耶律肃没有在小院留宿的习惯。 干完就走。 走之前还会清洗一番,替换衣物也由侍从转交给嬤嬤递进来,换洗下来的则有侍从带走,不会留在小院。 除了他每月一次的造访,这个小院乾净的连男人的痕跡都不曾留下。 夏寧瘫倒在床上,尚保留了一分清醒,身上不著一缕,也不急著遮蔽,青丝散乱,玉体红痕,帐中的香艷道尽將將散去的糜乱。 隔间有了动静,是耶律肃出来的声音。 夏寧这才撑著胳膊半坐起来,顺手扯了一床薄被掩住身子。 她才被狠狠疼爱过一番,白洁的肌肤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身子歪斜著,如一副春色满溢的画卷。 比起夏寧,耶律肃已是一身常服,面如沉水,眸光似冰潭底的一汪深幽,透著冷冽的寒意。 哪还有方才在床帷间的狠样。 耶律肃一惯不喜她这幅搔首弄姿的风情,提步离开时,就听见夏氏轻柔的一句:“奴家身子不適,不能送大人出门,愿將军早日凯旋,奴家定日日向仙君、真人祷告乞求。” 夏氏的声音含一丝沙哑。 还有倦意。 耶律肃转过头,看著伏跪在床上的夏氏,眼底幽幽,最终仍是一语不发,转身离开。 区区外室,怎配替他祈福? 耶律肃前脚刚走,后脚夏寧就卸了力气,就著伏倒的动作滚到了床上去。 身子骨痛的像是被马车碾压过一般,喉咙火辣辣的疼,眼睛也哭的肿痛,甚至连爬起来清洗自己的力气都没有。 小院里的人知她的习性,事后不会进屋侍候她,等她第二日醒来叫水后才进屋来。 房间里静悄悄的,灯盏的烛火摇摇曳曳,愈发显得屋子里静。 本该累的闭眼就睡的夏寧罕见的难以入眠,脑袋里混混沌沌,思绪繁杂。 她一向自以为自己洒脱,耶律肃若愿意继续养著她,她也乐得安寧自在,若嫌弃她,不愿意养著了,贱籍虽苦,但手里攒下的细软也足够自己一辈子衣食无忧,便是加上梅开竹立二人,日子也能过得下去。 可偏嬤嬤的一句话,让她心里著急了一分。 男人无情,一心只有事业、天下安邦。 她绕著圈子的算计、试探,只为巩固自己在耶律肃心中的地位。 结果是成功的,但她却不高兴。 妄图究其原因,却又不敢深思。 最后只恼的自己在床上滚了两圈后才渐有睡意。 第7章 將军与公主 次日,嬤嬤未来得及提起,夏寧先一步,当著嬤嬤的面吃了上回的药丸。 这回她分外仔细,没喝酒没饮茶,用温开水送服了下去,相安无事。 张嬤嬤待她愈发亲厚,言语间时常提起府里听来的杂事。 可惜夏寧对这些琐碎事毫无兴趣,每回听著就嗯嗯啊啊的敷衍著,惹得嬤嬤恨铁不成钢的瞪她。 嬤嬤一生气,夏寧就嘴甜著哄著,指挥著梅开竹立拿来蜜饯糕饼给嬤嬤甜甜嘴。 主僕几人说说笑笑,小院里的日子过得愉快鬆散。 过了小半个月,嬤嬤告诉她,耶律肃率领大军出征了。 夏寧哦了声,继续手里的针线活。 嬤嬤屏退了丫鬟,关起房门来想与她说悄悄话。 “老奴伺候娘子也有两年了,知道娘子是个不愿將心思搁在面上的善心人儿,单看娘子待院里的几个丫头就晓得。將军出征前还惦记著来看两回娘子,如此好的机会,娘子合该为自己多打算打算才是,伺候好了將军是娘子的本分,让將军上了心,这才是娘子今后的福气啊。” 张嬤嬤言辞恳切,推心置腹。 一口一个娘子,將她视作耶律肃的女人,而非是见不得人的外室。 夏寧心中生出一丝暖意,知道张嬤嬤是真的替她担心。 面上接了她的话,一本正色道:“嬤嬤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我可是在大人面前表了决心的,要日日在仙君、真人面前替大人祈福,改明儿要麻烦嬤嬤请两张画卷回来,就掛在,唔——”她沉吟著,眼神在屋子里扫了圈,最后落在小桌的对面墙上,“喏,就掛在那处,再买张案几,两个香炉,两个蒲团来,好让大人下回来小院里能看见,您说是不?” 她笑的杏眼弯弯,嘴角勾起。 模样动人。 但怎么瞧著都没个认真样。 张嬤嬤气闷了瞬,“就这?” 夏寧只当听不懂,嘟著嘴巴囔囔:“仙君、真人还不够?不然再加个什么?” 张嬤嬤没了好脾气,索性挑明了与她直说:“我听丫头们说,娘子想抱养只东罗猫来,您就没和將军提提?这几年里娘子从没和將军开口要些什么,就是当成床头閒聊般提起也好,总也是您提了,將军听了不是?等到了东罗,见著那些异域风情的人物,让將军能想起娘子一二也是好的啊,总不教那些个妖里妖气放荡的女子迷了去。” “嬤嬤说的是,我下回肯定记得。”夏寧昂起脑袋,笑嘻嘻的看她。 一张美人脸对著人笑的如此纯真灿烂,便是张嬤嬤心中有一肚子气也发不出来。 最后又是被夏寧气的拂袖而去。 夏寧勾了唇笑笑,抖开手里的衣服往身上比。 她身体调养了许久恢復的差不多了,打算在耶律肃出征期间恢復每日的锻链。 早晚两套拳,中午舞一会儿剑。 耶律肃不在京城,夏寧也不避著张嬤嬤。 春来暑往,秋立冬至。 夏寧窥探不到外面的世界,一心过著自己与世隔绝的日子。 偶尔听嬤嬤提起菜价长了跌了,胭脂黛子出了新色,衣料簪子有了新品云云。 八个月后,张嬤嬤兴奋告知小院里的姑娘们,大人率兵打下了东罗,不日將凯旋迴京。 又过了三个月后,张嬤嬤更高兴的说,大人回来了! 皇帝陛下带著一帮皇子文武大臣在京城门外迎接大军凯旋,大讚耶律將军的英勇战功,为国收服了东罗这一心腹大患,恩荣赏赐绵绵不断的涌进了耶律家。 张嬤嬤张罗著开始打扫院子,连砖上的一粒灰尘都容不下。 又又过了四五天,张嬤嬤突然不那么兴奋的说,隨大军回来的东罗俘虏中,除了无数东罗珍宝、珍稀药材外,还有百位东罗美人,其中更有一位东罗公主。 本是要献给皇帝陛下的,但公主口口声声嚷嚷著自己已经是耶律肃的人,誓死不进皇帝的后宫。 此事一出,京城骇然。 如同一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惊起滔天巨浪。 张嬤嬤念念叨叨的安慰著舞剑的夏寧,“小姐別往心里去,大人已否认了,从未碰过东罗公主。而且东罗已沦为附属国,区区一个属国公主,哪够资格嫁入耶律家。” 院中的女子提剑舞步,柔中带刚,刚中见锋,舞中藏媚。 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移不开眼。 沉醉入心。 听见张嬤嬤的声音,夏寧也不曾停下,声音四平八稳的回道:“听说东罗美人爽朗奔放,传闻倒是不假,大人严於律己古板守旧,性格互补岂非良配?” 张嬤嬤扶著额头:“……………………算了,老奴还是干活去了。” 夏寧挽了剑停下歇息,走到屋檐下喝水。 脸上掛著晶莹剔透的汗珠,眼神亮的明朗。 侍候在小几旁的梅开递给她一盏凉水,嘴角抑制不住的笑。 夏寧一边饮著,一边挑眉看她。 梅开凑近了两步,压著笑声揶揄道:“大人严於律己古板守旧,小姐嫵媚动人奔放热情,与大人更是绝配。” 夏寧被呛了下,很快就恢復了模样,手指摩挲著茶盏,笑意轻浮:“將军与外室,听著似乎比將军与公主更能流传於勾栏茶舍。” 梅开点头:“我也觉——” 结果被夏寧用剑柄轻敲了下脑袋。 “备水去。” 梅开也不恼怒,满脸笑容的应下了,“这就去这就去了!” 这日过后,张嬤嬤打扫院子便没那么勤快了。 夏寧不受影响,每天还给自己加了三张大字的任务。 如此又过了四五日,张嬤嬤耷拉著一张脸来说,皇帝陛下將东罗公主指给了耶律肃,没给名分,只赏了过去。 张嬤嬤的话里都能透出苦味来:“虽然官家不曾明说是將军夫人,但最低也是个贵妾,是个风光有名有份的侧室……” 夏寧指了下碟子,“竹立快快快,拿块酥给嬤嬤甜甜嘴,可不要苦坏了人。” 嬤嬤这回是真的难受上了,愁眉苦脸的望著夏寧,“姑娘啊……哎……姑……哎,哎……” 接连不停的嘆著大气。 竹立听后也愁上了,“嬤嬤说的是真的?那我家小姐可怎么办啊……” 夏寧眼神一跳,落在梅开身上。 梅开也担忧的望著夏寧。 夏寧狠狠嘆了口气,这靠不住的两个丫头。 乾脆擼起袖子自己上。 第8章 寻个日子偷偷离开 夏寧殷切的拈著一块酥,递到张嬤嬤嘴边,哄著道:“嬤嬤快別唉声嘆气了,咱们换个思路,大人身边有了侧室,说不定我这外室也能慢慢过了明路,金屋藏娇的外室总比见不得人的外室强些是吧。” 张嬤嬤眼睛一转,忽然亮了起来,“也——” 夏寧乘势,將酥塞了进去。 旋身就拈了两块酥分別塞进竹立、梅开的嘴里。 “好嬤嬤,好妹妹们,这个点儿了,便是大人娶了正妻也得容我吃饱了再有力气来难受,更何况一没纳妾二没赶了我这外室,你们就別继续搁我这儿愁云惨雾了,”她伸手推著三人出去,催促道:“你们小姐快饿死了,上菜去。” 被夏寧一哄一骗的打岔了,三人这才去张罗晚膳。 这一顿,吃的夏寧消化不良。 张嬤嬤乾脆连房间也不张罗著洒扫了,路过墙上的两张画卷,还神神叨叨的合手拜拜嘟嘟囔囔,最后又长嘆一气出门去。 入夜后,夏寧只留一盏灯,叫了梅开一起,翻出了自己压在床底的锦盒。 梅开愣了下,“小姐……” 夏寧把锦盒放在床上,打开,里面放的都是黄白之物。 底下铺了一层金元宝,上面又铺了一层银锭子。 在幽幽烛火下柔柔发光。 “怎么——”梅开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了,立刻压下,“怎么攒了这么多?” 锦盒放在床上,两人头挨著头侧坐在床前的梨木脚踏板上,烛火將梅开的眼睛照的极亮。 都是从苦日子里熬出来的人,自然知道银子多的好处。 夏寧答道:“耶律肃待我疏远,衣裳首饰没给我买过,却不计较银钱,每月给的真金白银,攒够了数,我就托嬤嬤换成金元宝。” 梅开伸手拨了拨,算了个数,“小姐把这些给我看,是有什么打算么?” 眼神凝视著夏寧。 一脸严肃。 夏寧拨弄著盒子里的一个银锭子,嘴角嗪著笑,笑意却未直达眼底,在她这张风情万种的脸上,偏像是一分落寞,“我是个懒的,还贪图安逸舒適。但若是这安逸日子没了,我也不会贪恋,寻个日子偷偷离开就是了。” 梅开微微诧异了下。 “是因那东罗公主么?可你也说了,將军他没给公主名分,也没明说如何处理咱们这院子。” 夏寧笑了下,未解释明白。 梅开跟了她两年,知道她的脾气。 她若不愿说,怎么问也不会告知於人。 梅开嘆了口气,安稳日子过惯了,是个人都会眷恋不舍,接著问道:“若真到了那一日,为何要偷偷离开呢?你已经是贱籍,不为外室那就是自由身啊。” 夏寧半垂著眼瞼,晕黄的烛火笼罩著她的半张脸,安静的疏离,嗓音清冷,毫无情感,“万一侧室不容人,万一耶律肃爱惜名声,又或是其他人替他爱惜名声呢?在那些个人眼中,贱籍的命不值钱,於我而言,这条命可是金贵著呢。” 她掀起眼瞼,攒出一抹嘲讽的笑。 梅开忙道:“你的意思是他们会杀人灭口不成?可你待將军可是有救命之恩的!当初为了——” “嘘——” 夏寧竖起纤细食指,抵在未抹口脂的唇上。 静好的面容衬著波澜不惊的杏眸,佐以摇曳微小的烛火,一顰一眸,为惊艷之色。 “挟恩做一次就够了,多了便显得恩情廉价不耻了。” 这一刻闪过眼中的冷漠,似幻影。 屋子里透了一丝风,烛火摇曳明暗,她就低头,伸手取了一个银锭子摆到梅开的手心里,“小院周围守著几个暗卫,去买些吃的、用的,他们守著军营规矩认死理,不用让他们做什么,就寻常家话的聊几句,也算是守这院子两年,咱们该认识认识的。” 梅开的手迟迟未收回。 夏寧挑眉看她,爽快道:“不够,那再来一个。” 她也是个不吝嗇钱財的主。 说著又捏起了一个银锭子打算放过去。 梅开连忙攥起手掌收回去,“够了的,一个银锭子足十两,寻常人家两三年的嚼用呢。明天我就央著嬤嬤放我出去一趟买些家用,到时一起偷偷买回来。” 吩咐完这件事后,夏寧又將锦盒藏了回去,叮嘱道:“竹立心思浅胆子小,咱们这些话就不要说给她了,省的回头睡不著还得咱们轮番安慰她,到时候让嬤嬤和其他丫头看出来就不大好了。” 梅开屈膝,应道:“是。” 眉间却不舒展。 夏寧坐在床畔,身子懒散的斜倚著床柱,瞧著梅开忧心忡忡的样子,只得再加了句:“不论今后能不能继续在小院里住下去,走动活络下总是有益的,用不著心疼银子。若真有那么一日,看在咱们配合的份上,他们的指缝稍许漏宽些,就足够我们姊妹挣出条生路来。” 梅开知道夏寧在开解她,也不忍令她继续担心。 扬起脸来,浅笑著道:“如今好日子咱们就稳妥的过著,有什么变数咱们也不怕事。” 夏寧笑著伸出食指来,隔空点她,满怀欣慰道:“就该这么想!” 梅开也嘴贫回道:“这也不算是白跟了你这两年了。” 两人各自笑开了。 离群索居的小院这一夜註定有人无眠。 身居京城富人区驃骑將军府里自也有人难以入眠。 耶律肃弱冠之年就已军功赫赫,数次率兵击退外贼入侵,皇帝在两年前已赐这个外甥予驃骑將军之位,官至从一品,又赐下驃骑將军府以供他居住。 將军府中的规矩参照军规,以铁血手腕管理。 这一夜,书房重地却是闹哄哄的。 东罗公主就站在驃骑將军府的书房门口大呼小叫著。 公主一袭异域风情的红衣,腰间掛著拇指甲盖大小的一溜儿圈的银叶子,伴隨著她叉腰嚷嚷的动作,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她操著一口生硬的南延官话,“你们的將军在哪儿?” 守著书房的两个侍卫尽职尽责的回答:“书房重地,閒杂人等不得擅入!” 这句话对於才学了半年南延官话的图赫尔来说有点复杂,可她看得懂侍卫的表情,知道是在拦著她不让进。 图赫尔这几日以来堆积的怒气瞬间被点炸,“耶鲁酥他究竟怎么会是!白天不在!晚上不在!不水饺不吃饭!还是他刻意在多我?” 书房门口的两个门神闭口不答。 图赫尔深呼吸了口气,艷丽的脸蛋气的发红,吐出气后扯著嗓子大叫:“耶鲁酥!!!耶鲁酥!!!耶鲁酥!!!” 异域女子声音清亮穿透力极强,在寂静的將军府上空经久不散。 第9章 公主擅闯挑衅 驃骑將军府坐落在非富即贵的巷子里,如此吵嚷,难免第二日不会成为巷子里的谈资,说不准再隔一日就能传到朝堂上去。 本来耶律肃因为东罗公主已成为纷纷议论的对象,她再闹下去定会有碍將军名声。 两个门神互看一眼,一人开口劝道:“將军不在府中,殿下早些回去休息罢,待將军回来,我等会將公主来见一事稟告。” 图赫尔嗤笑一声,“这句话、你、三天前就和我说过!” 侍卫:………………失策。 侍卫再度对视一眼,但对策比不上图赫尔的反击来得快。 她的暴脾气再也无法压下。 既然耶律肃不肯好好解决问题,那就別怪她动手。 图赫尔擼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单手按在腰间,一扭一抽,现出一把软剑来,在月色之下,软剑的剑锋藏著冷光闪闪。 侍卫面色陡然凝重,一手握住腰间佩剑,並不敢拔出。 对方好歹是属国公主,他们只是將军府的侍卫。 就在侍卫犹豫的那么一瞬间,图赫尔提著软剑疾步上前,犀利的发起一轮轮攻势,打的两个侍卫措手不及! 图赫尔出招阴损,再加上软剑材质特殊,在她手中宛如一条灵活的游蛇。 七八个回合下来,侍卫身上已有血淋淋的口子。 这儿的打斗引来其他人的注意,院外已传来阵阵脚步声。 考虑到寡不敌眾,图赫尔在其他侍卫赶到之前,及时收手,手腕旋转软剑一弯一挺,险险地从一侍卫的脖间擦过,惊起侍卫眼底一片惊慌失色。 却取悦了图赫尔。 她轻身后退,脸上扯著嘲讽的笑:“將军府的兵不过尔尔,记得转告耶鲁酥,最迟明晚来见我,否择,他会捡到两具尸首。” 图赫尔轻功了得,几下就从屋檐房梁之上飞走,回到了暂居的院里。 隨她一同前来的侍女正急的团团转,看见一袭红衣从天而降后,急忙跑来,一口东罗话说的又急又喘:“公主您去哪——”正说话时,余光瞄到图赫尔手中的软剑,剑锋上的鲜血浓烈,散发出血腥之味,眼睛瞪得铜铃般大:“您去……杀谁了?这儿可是耶律肃的府邸啊!您这是不要命了啊!” 最后一句话,侍女几乎是压著嗓子尖叫出来。 图赫尔把软剑扔给侍女,不解气的磨了磨牙,“我倒是想把耶律肃这狗贼杀了!把他的人头悬掛在东罗百天,可惜啊——”她恨恨的躲了躲脚,浓艷美丽的脸显得有些狰狞:“我打不过他!” 这些话听得侍女心惊胆战,她推著图赫尔赶忙进屋去,又顺手把门关上了,紧张兮兮的询问道:“您难道闹著要进入驃骑將军府就是为了——”接著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是么??” 图赫尔盯著侍女看了两眼。 一脸正色。 侍女登时面如土色。 图赫尔嗤笑了声,这才不继续逗她:“你胆子怎么越来越小了?” 侍女的一颗心才坠回了肚子里,“谁让咱们在他们地盘上,小心谨慎些总是没错的。您来將军府究竟是为了什么,现在总可以告诉奴婢了罢,自从进了將军府,奴婢每夜都被嚇得睡不安稳。” “自然是国家大事,不可泄露。”图赫尔弯唇一笑,“就快结束了。” 侍女识趣的不再追问这件事,“那您今晚去收拾了谁,这总可以告诉奴婢吧?” “书房门口的两个小嘍嘍。谁让见耶律那狗贼一面这么困难,不下点狠手,我这得在南延这鬼地方耗上多久?” 两人嘀嘀咕咕说了会儿后,便准备睡了。 谁知图赫尔才躺下,外头就传来了陌生的脚步声。 她一咕嚕从床上爬起,一手从枕下摸出匕首藏在绑在臂上,一手拽起外衣迅速穿上,待侍女进屋稟告,她已穿著妥当,逆著皎皎月光,看著进入小院的男人。 灭她无数同胞的狗贼耶律肃。 南延的驃骑將军。 以及—— “肃哥哥,战场之外捡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啊。” 侍女:?!!!! 哥哥?? 殿下居然叫耶律肃哥哥?? 可殿下私底下叫耶律肃不是一口一个狗贼吗??? 不止侍女震惊了,跟隨在耶律肃身后的侍从更是惊愕的表情失控,眼神诡异的在两人之间徘徊。 东罗公主一身红衣灼灼,五官深邃高鼻樑、深眼窝、大红唇,明媚灼烈如一团芍药。 將军一袭黑衣身姿挺拔,面庞清冷逼人,如九华山上积年不化的霜白。 就这两人,怎可能有兄妹关係? 图赫尔的笑容之中多了挑衅之色。 耶律肃的眼底霜寒更浓,抹不去的厌恶现出,“別让我再听见一次。” 杀意浓烈。 图赫尔耸了下肩膀,一脸无所道:“好吧,敢问尊贵的驃骑將军,请问何时才能给我一个民愤?不明不白在你折儿住了折么多天了,你们皇帝就不担心你——”她的眼神意有所指的在耶律肃下身一晃,笑容促狭:“不行?” “放肆!” 耶律肃的侍卫率先怒斥出声,“还请殿下注意言辞,勿要污衊我家將军!” 图赫尔的眼神直直的盯著耶律肃。 仿佛眼中只容下他一人而已。 耶律肃却是连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接下陛下的赏赐,是我身为臣子的本分。如何处理你,是我的权利。区区一个属国质子,有何资格和我討价还价?” 图赫尔脸上闪过一抹慍色。 怒极反笑:“我明天就要去覲见你们皇帝!” 耶律肃哦了声,略偏了下头,询问身后的侍卫:“无视府规恶意挑衅斗殴者,该如何处置?” 侍卫极力忍住笑意,严肃道:“回將军,按府规挑衅者当罚三十大板、罚半年俸禄,並在府中张贴告示,以儆效尤!” 图赫尔怒道:“耶鲁酥!你敢!” 耶律肃回视,眼神冷淡,如视骯脏不堪的螻蚁:“我刚才说的已经很明白了,如何处理你,是我的权利,你既然口口声声问我要一个名分,难道连將军府的规矩都不愿意遵守?如此恶劣不堪、不服管教的女子,我有什么理由给你名分?” 第10章 外室常年孤寂否 耶律肃几乎把图赫尔的活路全部堵死。 要想跨出將军府向皇帝告状,必须乖乖受罚才能出去。 可三十大板下去,別说是告状了,至少十天半个月不能下床。 若她偷溜出去,即便到了皇帝跟前告状,耶律肃也能以她挑衅斗殴在先为由,拒绝给她名分。 耶律肃不愿在此地久留,只留下侍卫监督实行。 在跨出小院时,还能听见图赫尔的叫囂声:“不摇碰我!我是东罗公主!” 耶律肃冷笑一声,抬头看著天上皎月朗朗。 眼底杀意浓厚层叠。 东罗公主? 若非顾忌她现在身为质子,早就取她项上人头! 当年禾阳长公主惨死,东罗、西疆,那些人一个都逃不了。 否则怎能平他心中愤怒。 敛目闭气一瞬,再次睁开眼时,眼中杀气散去,恢復如常。 ——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耶律肃若在將军府中居住,大多时都住在书房。 他不喜外人近身,能自己动手的事情绝不会留一个外人在侧。 侍卫何青算是为数不多能近身伺候的。 一些生活上需假手於人的琐事多由他伺候。 何青从图赫尔的小院回来復命,“板子打完后,她的侍女就將我们统统赶了出来,还將院门都锁了。行刑的是陆元亦祖上都是狱卒,手上有些功夫,气不过她胡乱攀诬將军,手下没留情面,打的狠了些。” 耶律肃从公务中抬头,面无表情问道:“快死了?” “这倒没有,陆元亦说留了几口气的。” 何青答得愈发谨慎。 “就是只剩一口气,东罗皇室的那些秘药也足以把人救回。”耶律肃不再关心这事,纸笔在信函上留下批示,“陆元亦差事办的不错,允他几日探亲假,好好休整后回来另有差事。” 何青面有喜色:“將军心善,恰好陆元亦的媳妇儿给他添了个大胖娃娃,回京收到消息后,他昨日才来说想要告假几日,回去看看媳妇孩子呢。” “那就按例给赏。”耶律肃写完一份信函,搁下笔,“下去吧。” 何青正要退出时,从书房的一角传来轻微孱弱的叫声。 耶律肃脸色未变,但眼神已有冷意,“谁进过书房?” 何青顿时一颗心都蹦到了嗓子眼,“奴才失职!这就去將东西扔出去!” 显然何青是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但耶律肃毫不关心。 直到何青小心翼翼抱著一团东西离开书房时,耶律肃在余光中看见,那是一只东罗白猫。 东罗白猫? 看来是他久不在府中,府中规矩如此鬆散,竟让这种畜生隨意进出书房。 书房值守的两个侍卫联手都打不过图赫尔。 若传出去,他將军府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左右这两日无事,他正好紧一紧这帮人的皮。 第二天天尚未明,驃骑將军府中凡不当值守者,统统至校场操练,操练一上午结束后,返回换值岗者前来操练,两天下来,所有人被操练的脱了两层皮,当值巡逻时兢兢业业,不敢再有任何疏漏。 见此成效,耶律肃才停止了高强度的训练。 整顿完了將军府,耶律肃才打算去军营。 与东罗一战结束,又长途跋涉回国,军营中他只留了副將傅安值守,就当是放他们休整几日。 京中事毕,他也该重回军营。 定了主意后,將命令安排下去,何青收拾妥当先行一步,耶律肃在將军府中巡视一圈才离开。 到马厩牵马时,看见本该先走的何青还在马厩。 与一马奴正说话,连他靠近都不曾发现。 马奴一脸为难道:“何大人,这小东西我著实养不来,又瘦又小像是还没断奶,若撒手不管,怕是没两日就该死了,还要请您帮忙去膳房那儿找个厨娘养著罢。” 马奴將手里的东西往前託了托,正是那晚何青抱出去的东罗白猫。 何青也不令马奴为难,伸手接过了,“也是那帮人自作聪明妄图揣摩將军心思才献上了这小东西,说才生下的小奶猫才容易养熟,这不刚生下就巴巴的送来了,谁知……罢了,我……” 后面的话耶律肃不再在意。 有些微不可查的记忆翻出,浮现。 是京郊小院的暗卫前来回稟,夏氏打听著市面上东罗白猫的消息,想抱一只养著,那时他即將出征,忽然想起夏氏那张憔悴削瘦的脸庞,泪眼盈盈的模样,就允了这事。 东罗战败,献了不少奇珍异宝,东罗白猫自然也有。 何青与马奴说完了话,一回头,瞄见一角露出的一角,惊了一下。 耶律肃这才走出来,马奴与何青连忙下跪行礼。 这一跪,何青手里揣著的小奶猫也彻底暴露在耶律肃的眼下。 小奶猫才巴掌大,白毛短短茸茸,眼睛闭著,张著嘴巴有气无力的喵呜一声,听著叫声孱弱极了。 耶律肃眼前闪过夏氏跪在地上哭晕过去的模样…… 他闭了闭眼,嗓音冰冷划过:“何青,隨我前往军营。” 下令者已上马离去。 马奴直起腰身来,望著身侧的何青,轻声问道:“小何大人,不然这小东西我抱了去找厨娘……?” 何青回望。 你问我,我问谁去? 总之,这事肯定不能去问將军。 何青揣度著自家將军的心思,擅自做了决定。 驃骑將军府离军营驻扎地有些远,千里马疾驰也要四五个时辰才到,何青跟隨著耶律肃风尘僕僕赶至军营,前脚才下了马,后脚傅崇就已经在主帐前候著,等著匯报近期军中事宜。 自耶律肃启蒙上学,年长两岁的傅崇就跟著陪读。 傅家的家底虽拿不出手,但的傅崇却是个爭气、忠心的,一路为自己挣到了副將之位。 耶律肃离开几日,军中在傅崇的管辖之下平安无事。 稟完军中杂事,傅崇並未急著离开。 耶律肃看他,问道:“还有什么事项未报?” 傅崇面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双手抱拳,躬身道:“稟將军,卑职家中传来书信催我归家,还望將军允我三日假归家处理家中事宜。” “允。”耶律肃答了,伸手取下腰间佩剑搁在剑架上,摘下身上斗篷扔在桌上,卸去这些装配后,口吻也显得隨意许多:“三日够吗?近一个月若无京中传唤,我会常驻营中,你多告假几日也无碍。” 傅崇道了谢后,直起腰身,语气仍旧恭敬,但多了些熟稔:“无非是我母亲催我归家相看女子,敦促我早日成婚生子罢了。” 耶律肃哦了声,语中带笑:“既如此,那三日定是不够了。” “足矣足矣!”傅崇苦笑了声,“我还打著军中事务繁忙,將军只肯给我三日假的旗號,母亲这才肯罢休。” 说完后,略嘆一气。 傅母一心想抱孙子,傅崇却无心娶妻,提及此事,素有“万谋军师”之称的傅崇亦是满脸官司。 何青也是与他们一同长大的,给傅崇出了个主意,“不如將军先收一通房,虽不是傅老夫人想要的正妻,但好歹也能解一解燃眉之急,总不至於教老夫人逼你的太紧。” “妾室?”傅崇念了句,温润的面庞显一抹极浅的笑,“何苦去耽误姑娘家独守空闺、常年孤寂。” 傅崇、何青接连退下后,耶律肃坐在圈椅上,擦拭搁在武器架上的长矛。 想起傅崇方才说的话,手上动作稍有迟缓。 常年孤寂。 这一词在耳边迴响。 眼前復又闪过那一只东罗白猫。 夏氏她—— 也会觉得孤独吗。 第11章 將军他来了 京郊小院里。 耶律肃归来已有月余,自从张嬤嬤打听来一个接著一个消息,最近几日又听闻大人去了驻地练兵,按照往年的习惯,没个两三个月是不会回京的,嬤嬤的精神头儿就如同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日不如一日。 这怎么出征前看著大人待夏氏还挺上心的,怎么回来后忽然就冷了下来呢。 难不成真被那东罗美艷公主给迷了去? 嬤嬤愁的无心家事,见著夏寧就要嘆一口气,搞得夏寧日日都想躲著她。 入秋后,午后的阳光晒得人身上舒坦。 夏寧舞完剑后稍作休整,忽然看见自己这光禿禿的院子,一念起,招手唤道:“兰束,你来。” 正在扫院子的兰束攥著扫把,小跑著过来:“小姐,有什么吩咐?” “明天你隨嬤嬤去镇上时,顺道去趟木材行,按我的要求定些木桩回来。 兰束自然应下。 到了第二日午后,兰束与张嬤嬤迟迟而归。 夏寧搬著小凳子坐在屋檐下,手里捧著一小撮瓜子,正磕著瓜子,与梅开閒话。 院门一开,她们就看见拖著一平板车回来的兰束与嬤嬤。 平板车上堆成小山高的木头桩子。 进了院子里,门一关,嬤嬤立刻撒了手,也不管地上脏不脏,直接瘫坐了下来,整个人呼哧呼哧的直喘。 兰束也累的脸涨得通红,扶著板车岣嶁著背喘个不停。 夏寧哎哟了声,扔下手里的瓜子跑过去,口中叫著:“竹立!菊团!快倒水来!”一边扶著嬤嬤往廊下阴凉的地方去。 梅开也跟在后头,扶著兰束往廊下走去。 两人一连喝了三四盏凉水后,嬤嬤才张口说得出话,“好姑娘,这回差点累死老太婆了!” 夏寧拱手告罪,“我的错我的错,这个月嬤嬤的茶水煎饼果子我都包了。” 嬤嬤脸上多了一份笑意,“那老太婆也就不客气了。” 夏寧有笑眯眯的看向兰束,“咱们兰束的也不能少了。” 兰束激动地感谢个不停。 一老一小这回真累著了,夏寧让她们继续坐著歇息,自己带著三个姑娘將平板车上的木头桩子卸下来,一根根的摆在院子的空地上,稀稀拉拉的占了小半个院子。 竹立回头一看,才啊了声,“小姐,您买这么些木头桩子不是为了扎鞦韆啊。” 一脸的遗憾。 夏寧没忍住,噗嗤笑了声,反问道,“你觉得你家小姐像是会在院子里扎鞦韆的人么?” 竹立耷拉著嘴角,遗憾的都快从黑漆漆的眼珠子渗出来了,“那小姐买这么多木头作甚?扎柵栏?可、可扎柵栏也不是这么放的啊。” 夏寧亲昵的点了下她的额头,故意逗她,“就不告诉你。” 说完后,也不管竹立一脸失望、受伤的表情,转头对院子里的几人道,“今天大家都累了,晚上都早些歇息,明早早起干活,还有好吃的糕点、茶水喔。” 张嬤嬤最捧她的场,笑著道:“我晚些时候还要把平板车给木材店还回去,明儿个的茶水果子老太婆要双份,姑娘给不?” 夏寧大手一挥,笑的明媚如,“给!” 六人在院子里笑开了,还在商量著明天早早儿的出去买哪家的果子茶饼。 一屋子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驱散了小院这一个月多来的愁云惨雾。 可这刚放晴才没多久,夏寧率先止住了笑脸,一张脸登时冷了下来。 梅开关切的问道:“小姐?” 夏寧扫过眾人,发现大家都面露忧色的望著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表情转变的太过直白,“无事,不过是——” “是什么?”张嬤嬤双手撑著膝盖打算站起身来,好奇的询问道。 夏寧嘴角浅浅上扬,眉梢稍稍眯起,纤细的手指挑了一缕碎发別在耳后,一个动作之间,气韵变化,风情显露,“不过是將军来了。” “將、將——哎哟——”张嬤嬤一紧张手一滑,重心后滑,一个屁墩儿坐下后紧接著顺著三层阶梯的坡度直接滑了下去,最后结结实实的墩到了实地上。 叫的太过於悽惨。 几个丫鬟连忙上前扶人,紧张兮兮的叫道:“嬤嬤!” 夏寧摆弄到一半的风情卡住,想换一个关切的表情。 小院的门再一次推开。 眾人回首,齐齐看去。 展露在耶律肃眼前的,是一副颇为滑稽可笑的场景。 耶律肃將视线落在夏氏的身上。 一年多未见,她似乎与『独守空闺、常年孤寂』这八字毫无干係,反而是这一年多以来,她的日子愈发滋润。 丫鬟们慌乱下跪,伏下身子不敢抬头。 张嬤嬤也忍著痛楚下跪行礼。 院里乱糟糟的跪了一地。 可偏夏寧仍站著。 久別一年有余,虽耶律肃从战场归来有段日子,肤色几近麦色,身上的肃杀凛冽更甚从前。 常服下包裹的身躯线条壮硕。 眼神犀利、冷傲。 周身的气息透著危险,让人畏惧。 须臾后,夏寧才调整好了表情,似是不敢置信,又像是惊喜过度,杏眼中氤氳著薄薄一层水光,眸光眷恋、炽热的看向耶律肃。 未擦口脂的唇瓣轻启,娇声唤道:“大人……” 脚下步子提起,由跨步至小碎步再至小跑,最后又生生了停了下来。 手指稍稍蜷起,妄图触碰眼前人,却又止住,无处安放。 细密似鸭羽的眼睫微微颤慄著。 眼眶中裹著的泪光將要落下。 再次开口时,嗓音已有哽咽,“將军……奴……” 面对美人落泪,驃骑大將军只扫了她一眼,抬脚往屋里走去,冷漠的声音才缓缓飘来,“进去再说。” 正打算哭的夏寧:……………… 这是素的太狠了? 一来就直奔正事? 夏寧吸了吸鼻子,抬头看了眼日头还高掛著。 不应该啊。 耶律肃规矩极大,白日从不办事。 “小姐!” “哎哟我的好姑娘誒!” 张嬤嬤由梅开扶著,疼的表情狰狞也要走来叮嘱她,“姑娘发什么愣啊!还不赶紧进去伺候著!” 说完后嘶——嘶——地倒吸冷气,“快!扶我去厨房!做菜去!” 三个丫鬟这才从地上爬起来,被嬤嬤指挥的各处忙去。 待嬤嬤吩咐完了眾人,见夏寧还站在院子里,气血上涌,压著嗓子眼敦促道:“姑娘誒!” 夏寧连忙回神,朝嬤嬤飞了个媚眼,“去了~” 第12章 外室这相思苦 她小跑著进了屋子后,顺手將门捎上。 一抬头,见耶律肃正现在两幅画卷前看,听著她进屋的声音后,头也不回的训道,“道教佛学难两全,你这就是胡闹。” 刚训完,耶律肃身后贴上一具温热的身体。 携著衣衫上的皂香,微弱的汗味。 混著热意,与外室娇媚的声音一併传来,“四季不见夜夜思念,唯有向神灵祷告祈求大人平安,方能缓解奴家这相思、担忧之苦。” 她说话向来如此,没羞没躁。 什么甜腻撒娇的话张口就来。 耶律肃內心冷笑一声,手握住她的搂在腰间的手腕,略施力拨开,转过身去,上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眼。 另一只手落在她腰间捏了下,“是吗?” 手中捏著的是她腰间软肉。 痒的夏寧扭身闪躲了下,娇笑著唤道:“大人!” 两手握拳轻打在他胸膛上,眼梢含情掠过,扭著身体,状似不经意的蹭著、依著。 耶律肃不为所动,幽暗深邃的眼底未见动情之色。 单手摁在夏寧的肩上,止住她扭来扭曲的撩拨,毫无感情的说道:“胖了些。” 夏寧呆住。 他、居然嫌自己、胖? 她每天打拳、舞剑的,怎么可能会胖? 心中愤懣,脸上却另一番神情。 眯起眼,踮起脚尖,柔软的手掌握住男人宽厚的手掌往自己身上带,落在一处,眼梢扬起,贝齿咬著下唇,欲说还休的撩著他。 “大人难道不喜么。” 眼前女子,眼神妖孽,浑身是魅。 勾的人心血燥热。 更何况是素了那么久的耶律肃。 因尚在白日,耶律肃暂且放过了她,一个眼神严厉扫去,夏寧敛著眉眼,故作委屈的揪著帕子,“是,奴家都听大人的。” 看著低眉顺眼的样子,又显得太听话了些。 可就转个身的功夫,她又是笑盈盈的拉著耶律肃去圈椅上坐下,接了丫鬟们递进来的茶水、点心,周全的伺候著。 见他喝了盏茶水,这才开口閒聊似的问道:“奴家见识浅薄,不知外头的世界,都听说东罗尽出美人,可是真的?” 耶律肃垂眼,看著搬了个矮凳,坐在自己脚边的夏氏。 正昂著脑袋,眼眸璀璨的望著自己。 一脸期待。 这个表情颇为新鲜。 耶律肃多看了一眼,语气仍然冷著:“战场之上皆为男子,不见妇孺。” 夏氏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了半圈,笑嘻嘻的凑上前来,“战场之上不见女子,可嬤嬤与我说,大军带回来不少俘虏皆为身姿曼妙的美人呀。” 最后一个字,被她咬著音,尾音上扬,透出些稚气。 耶律肃这次连个眼神都不给她了。 “你都知道何须再问我。” 夏寧揣摩著他的表情,估计自己再问一句『那东罗公主姿色如何』,会触他逆鳞,乖顺地换了话题,“我听闻——” 她才说了三字,就被茶碗落桌的声音打断了。 不轻不重,却透出些情绪来。 夏寧止了口。 耶律肃垂眸,嗓音一如既往的淡漠,“你足不出户,听闻的琐事倒是不少。” 眼眸深邃,透著丝丝寒意。 夏寧不畏他的审视,轻轻笑开了,两只手握拳,在他腿上轻敲著,低垂著脖颈,露出一截白皙来,“既然大人不喜我说这些,奴以后不 听不说就是了,没得为这些扰了大人的心情。” 扰了什么心情? 来小院寻她作乐的心情? 耶律肃的语气更冷:“夏氏,別忘了当初求我收你外室的条件。” 夏寧愈发柔顺道:“奴怎敢忘。若为外室,一生不离小院。” “你记得就好。”他拂开了夏寧的伺候,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语气疏离,“不必跟来伺候。” 说罢,开了房门就往小院里的书房走去。 房门开著,夏寧看见侍从何青捧著些文书一路小跑著进了书房。 书房门关,隔绝了夏寧的注视。 她的拳头未松,反而替自己捶起腿来。 竹立进屋来收茶盏,见夏寧蜷著所在矮凳上,屈膝蹲在一旁,低声问道:“小姐,怎么了?我刚瞧见大人去书房了,何青也跟著进去了。” 往常耶律肃来小院时,儘量不会让何青进来。 毕竟一屋子的女眷,且耶律肃来这儿就是寻夏寧的,更多时候都是夏寧跟在身边伺候。 今日一反常態,带著何青去书房,就差没將『夏氏没伺候好』这几字敲在脑门上了。 竹立显得有些担心。 夏寧拍了下她的肩膀,安抚道:“这不是还在呢嘛,到了晚上,信你家小姐保准儿將人伺候的妥妥帖帖。” 竹立:“难道是东罗公主太美了?” 夏寧:? 竹立认真的担忧著:“是嬤嬤怕您伤心,所以让咱们都不要对您说,可看著今日大人来咱们院儿里的反应,怕是坊间传闻是真的。东罗公主是个美人,將大人也给迷了去,否则大人怎么会愿意將公主住在將军府呢?” 夏寧的表情有些微妙,“可公主不是陛下赏赐的么?” “公主之前陛下也赏了其他女子的,可大人只收了公主一人啊!” 夏寧仔细想了想,似乎、好像有那么几回事。 “我虽没见过东罗公主,但你家小姐也不差吧?”夏寧撩了下碎发,摆了个狐媚的姿势,“你呀,就把心装肚子里去罢~” 竹立仍在纠结著:“可、可万一公主的床上功夫也比您厉害呢?” 夏寧收回了姿势,伸手扶额嘆息,“我可是在勾栏院里长大的,就不能对你家小姐有点子信心?” “可……” “別可。”夏寧立刻制止,食指竖在竹立的唇上,笑的一脸和善:“你这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的小姑娘家,就別杞人忧天了,快快去厨房打下手去。” 竹立的眼神还在犹豫。 夏寧收回手,偏过头,手往外一扫,言简意賅:“去。” 竹立这才离开。 小姑娘离开后,夏寧笑著摇头。 未经人事的小丫头片子,居然还担心到她头上去了。 不论美貌,单论方才耶律肃的反应,她就不信那位东罗公主已经將人睡过了。 第13章 饶她小命一条 时辰尚早,夏寧也不急著伺候,便在房间里练大字。 写了两页后又躺到美人榻上短短的歇了个午觉。 午觉醒来后,在屋子里打了套拳,出了一身汗,招来竹立她们送水进来梳洗乾净,免得待会儿侍候晚膳时汗味过重。 她还洗了头髮,见天色还没黑下来,便搬了把圈椅坐在窗下,吹得微风徐徐,手里拿著一本词本,囫圇吞枣的隨便翻看。 她识字不多。 那些诗词晦涩拗口难懂,她不解其中意,只看个热闹。 结果翻著翻著把瞌睡虫都翻出来了。 单手卷著词本,脑袋一磕一磕的犯困。 实在困得厉害了,她也不为难自己,身子往后一靠,书卷盖在脸上,呼呼的睡去。 直到脸上一凉,她才迷迷瞪瞪的醒来,口中嘟囔著:“竹立別闹,让我继续睡……” 半梦半醒之间,一丝气息钻入鼻翼,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昂著脖子,望著站在眼前的耶律肃。 此时,他正看著被夏寧用来盖脸的书,窗外头彻底黑了,房间里早已有人点上了蜡烛,摇摇晃晃的烛火落在他的脸上,平添一份白日里没有的平和,但语气是无法被烛火盖住,嘲讽道:“你这是看书还是用书催眠来了?” 夏寧只当没听懂他的反问。 站起身,胳膊就缠了上去,“大人~” 耶律肃扯开她的胳膊,单手拎著书,当著她的面,一手刷刷的翻页,“一共十几页的册子,张张有印子,我看乾脆把这书改名成周公策得了。” 她也不觉得羞臊,踮起脚尖把书从耶耶律肃的手里扯了下来,笑盈盈道:“那奴家明日就给它加个面,还要请大人赐个墨宝。” 男人冷眼看她。 夏寧坦然回视,面上的笑意灼灼,艷丽如芍药怒放。 杏眼中流光璀璨。 顾盼之间,风情万种。 耶律肃的手指落在她的下顎上,將她的脸抬起。 她也顺从著他的动作,身体愈发柔软的贴近。 半乾的髮丝披散在肩上,隨著她的动作滑落肩头,如一匹柔软的丝绸,散发出丝丝缕缕的香气。 混著她身上的皂角香。 让人忍不住窥探,细嗅。 耶律肃將她压在桌上,掌下撑著的是她今日练的大字。 泛黄的宣纸被蹂躪著褶皱成一团,伴著衣衫滑落、细细喘息,復又舒展。 男人白日里就显得心情不佳,这回事上发了狠似的吊著她。 顛来倒去,无休止的。 离了狼藉的书桌,又去了床上。 不像是发泄,更似是惩戒般的狠劲。 夏寧有了今晚难逃一劫的心理准备,这一年来她身子锻链的极好,就是打一套拳都不带喘气的,这趟被弄得眼前发白,甜言蜜语、榻上私语她说了一箩筐,最后甚至都分辨不清楚自己哭哭啼啼的说的是些什么话。 一股脑的,只求著他垂怜自己。 临到了了,细藕似的胳膊死死的缠著男人的脖子,在他耳畔哭求著,最后胡乱说了句话,男人才大发慈悲放过了她。 胡闹半夜,昏过去的夏寧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下回就是一个月后,真是饶她小命。 一晃到了第二日午后,夏寧照旧躺在美人榻上,手里转著一把团扇,手腕柔软转动扇面翩飞,玩的隨心所欲,却勾人眼球。 不然怎么说美人一静一动皆能入画。 更何况是夏寧这等勾栏院里討生活的女子。 兰束、菊团是外头的洒扫丫鬟,內间只有梅开、竹立二人进进出出的收拾著,偶尔与夏寧閒话几句。 她神情懨懨。 身子疲乏,连今日的拳法、舞剑都提不起兴趣。 梅开將屋子收拾妥当,见她面色慵懒,凑到身旁,柔声询问道:“上午兰束与嬤嬤去还了板车,买了才炒出锅的瓜子,是铺子里新出的口味,小姐可要尝一尝?” 提及嬤嬤,夏寧想起一事未做。 她从美人榻上爬起来,打开梳妆檯里的小抽屉,取出瓷瓶,倒了颗药丸,佐以白水吞咽下去。 动作快到梅开都来不及阻止。 有了上回惊险,她都不愿夏寧吃这些。 左右屋子里只有她们,低著嗓音道:“嬤嬤不在,姑娘何苦来哉。” 吃完药后,夏寧反倒是有了些精气神,拿了梳子將披散的长髮綰起来,漫不经心的回道:“青楼院里出来的姑娘身子大多坏了,但这两年我养的不错,最近一年我又日日不落下功夫,若万一呢。” 她嘲然一笑,“生出个生母是贱籍、生父是驃骑將军,一辈子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这不活脱脱祸害一孩子么。” 竹立接著道:“这是小姐心善,外头不知道多少外室想方设法的要生下一男半女的,好风光入府做妾。” 夏寧三两下就綰好了髮髻。 转过身,对著竹立晃了下食指。 “便是能做妾我也是不愿去做的。” 竹立啊声,“那是为何啊?” 小丫头瞪著一双圆眼,天真无邪的看著夏寧。 夏寧蜷起食指,莞尔一笑,“你猜呀。” 说罢,抬脚就往外面走去,扯著嗓子满院子叫人:“张嬤嬤!兰束!菊团!出来干活啦!!!” 屋子里,竹立一脸茫然的看向梅开,“小姐最近怎么越来越神神道道了。” 梅开耸了下肩膀,“谁知道呢。” 竹立也不怀疑,歪了下脑袋,思索无果后,小跑著出去,清脆的声音在院子里嚷嚷道:“小姐!我也来干活!” 小院里热闹成了一片。 汗如雨下的干了半下午,直至黄昏,院子里的布置才窥得全貌。 远在军营驻地之中。 耶律肃招来小院外的暗卫前来回话。 在暗卫口中,他这外室的日子过得单调、枯燥。 唯一有了变化的,便是她增加了练拳的次数,还开始舞剑。 以及—— “梅桩?” 听到这词,耶律肃才从满桌子的帐册中抬起头来,看向立在桌前的暗卫。 暗卫垂著头,答道:“是,將军。昨日下午布好后,夏氏上去练了有大半个时辰。” 耶律肃眼底的冷意未散。 大半个时辰? 普通的练家子在梅桩都坚持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他这看似柔弱的外室倒是能挺上大半个时辰。 看来,是他小瞧这夏氏了。 耶律肃挥了下手,令他下去。 第14章 这外室颇有手段 耶律肃將视线再一次落回到帐册之上。 与东罗一役归来后已有月余,南延虽大胜,但折损也不少,战亡的將士统计早早交上去了,但抚恤银子却迟迟没下来。 这些年南延战事不多,每年的灾害也不严重,国库理当充盈。 但抚恤银就是没下来。 半月前他递过摺子,朝堂之上也发问,可户部和兵部却一个劲儿的和他哭穷,两个老东西在朝堂之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最后还是渊帝开了口,抚恤银肯定会发,不然岂会凉了將士们的心? 过了三日,银子还是没下来。 耶律肃这次倒不去朝堂上催了,反而递了摺子躲来营地训兵。 渊帝不怕此举寒了將士们的心,是料定遗属们也闹不翻天,也是觉得南延除了东罗,西疆这两虎视眈眈的邻居,余下的边境小国靠著互市联络,这些年不会再有战事,既然用不到兵,能拖则拖,將银子留著挪作他用。 可他却不会忍气吞声。 再过一段时日,西疆边境换防。 届时看穷掉了底的户部、兵部能否替渊帝出兵出將换防。 下了决定后,耶律肃又召来何青,自己头风病犯得厉害,让他回將军府將府医召来。 何青心中虽有疑虑,但他从不多言,领命去办。 快要退出主帐时,耶律肃又唤住他。 何青折返听命。 过了须臾,將军的声音才再度响起,“上回那只东罗白猫若还活著,就使人送去小院。” 何青一愣。 隨后惊得险些要抬起头。 幸好理智尚存,生生压制住了惊愕。 折腰应是。 维持著冷静之態出了主帐后,他的表情就彻底失控了。 这是、何种、情况?! 那夏氏有些手腕本事啊!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將军才去宿了一次,就哄得將军將小畜生给送过去了,真不愧是天青阁的魁啊,有些本事在身啊! 这厢,何青快马加鞭往將军府赶。 到了將军府神色匆匆的找了府医,大张旗鼓的將整个將军府的人都惊动了,在带著府医出门时,连东罗公主的都晓得將军的头风病犯了,託了丫鬟前来问候。 何青急著出门,三言两语敷衍过去又匆匆出了门。 出了京城后,教信得过下属带著府医的马车往驻地去,自己则是带著东西往小院赶去。 便是快马加鞭,何青到京郊小院时也有些晚了。 过来开门的菊团拢著一件外衫,似是刚被吵醒爬起来的,脸上睡意混沌。 提著的灯笼往上扬了扬,见是何青来,急忙忙跑出来的脸色一片煞白,只当是將军也跟著一起来了,嚇得两腿发颤就要跪下去。 何青性格和善,见小丫鬟嚇白了脸,忙道:“只我一人前来,莫怕,快去唤醒夏姑娘,將军有东西要予她。” 菊团这才定了心,將人迎进厅堂,燃了一盏烛火,就匆匆去通报。 何青坐在下首的圈椅上,左右瞧了眼这黑漆漆的屋子,微弱的一只烛火连他脚的青石砖都照不亮,只摇头嘆息了一下,將手里提著罩著黑布的笼子放在脚下,自己起身將厅堂里的烛火都点燃了,这才听见脚步声从厅外传来。 平日里,夏寧觉浅易醒。 加之她耳力过人。 菊团开院门时就醒了几分,待到脚步声匆匆来到门外,她彻底清醒过来。 一边让菊团回话,一边起身穿衣。 她也是从穷苦日子熬过来的,没有让姑娘们在外守夜的习惯。 只是院子虽小,但耶律肃重规矩,她就让四个姑娘轮流值守,说是值守,但也许她们睡,只是让她们睡得警醒些。 今夜正好轮到菊团。 就让她碰著这三年也没一回的事情。 夏寧利落的穿好衣服挽了髮髻,带著她往厅堂走去,路上还不忘安抚小姑娘一句。 待进了厅堂,夏寧才抬起娇艷的面庞,看向坐在圈椅上的侍从。 “这深更半夜的劳您跑这一趟,外头夜深露重,先喝盏热茶暖暖身子。”说著,偏头看向立在下头的菊团,眉间神色淡淡,训道:“没眼力价的丫头,还不快去奉上热茶点心。” 菊团颤颤巍巍的应了,一溜烟跑著去了。 何青站起身,没给夏寧见礼,只面上的笑容客气了些:“惊扰姑娘好睡,我也是奉將军之命跑腿来的,东西送完还须回去復命。” 说著,將东西放在两把圈椅间的小方桌上,一手掀开黑布,露出里面的东西。 夏寧眼神好,站在原地不曾靠近,也看清楚了笼子里的东西。 她愣了片刻,才快步走近。 瞧见一小个白糰子缩在笼子的角落里,隨著呼吸声,小小的身子起起伏伏。 “这是……”她语气犹豫著道,“东罗白猫?” 何青笑的更加真挚,“猫儿不似狗儿衷心好养,中途抱来养著也难养熟。正好將军府里得了一只刚落生的小奶猫,母猫生了后就没了,府里的厨娘用羊奶餵了几日,看著像是挺过来了,这才敢往姑娘这处送来。” 言语之间,未提是谁的主意。 但这么劳师动眾,由耶律肃身边的贴身侍从送来,除了那人还有谁指挥得动。 夏寧顺著他的话露出欣喜之色,眼睛直直盯著小奶猫不动,“教大人费心了,奴家欢喜的不行。” 她抬起脸,衝著何青灿然一笑。 惊艷的让何青看呆了一瞬,才急忙低头避开,“姑娘客气了。若无他事,我这就告退了。” 夏寧唉了声,嘴上挽留道让他吃盏热茶再走,何青一应客气的拒了。 最后,夏寧让闻声赶来的梅开將人送了出去。 等到梅开闭了院门回来,除了嬤嬤,四个丫头都醒了聚集在厅堂里,围著笼子看得不眨眼。 竹立新奇又欣喜道:“这就是那东罗白猫?好小,好生白净啊,这一身的皮毛真是好看。” 兰束菊团也跟著应和的点头。 梅开端了盏热水递给夏寧,语中也有喜气:“大人特地遣了何青来给小姐送这小猫,这可是三年来从未有过的事,想来是大人真將小姐的事情上了心。” 她是真心替夏寧开心。 夏寧闻言,只勾唇笑了下。 面上看不出有多少喜色。 第15章 外室真熬出头否 三个丫头都围著小奶猫看著,独有梅开注意到了夏寧的神情。 她犹豫了下,终究没问出口,反而是对著三个丫头说道:“你们快些去睡吧,明儿个早起还有活要做。” 梅开是四人中最年长者,说话自然听得。 三个丫头各自回去睡了,梅开也提著笼子隨夏寧回房。 前脚刚进了房里,后脚小奶猫就醒了过来。 晃晃悠悠的撑著短小的四肢,踩在笼子里,怯生生的衝著两人喵喵叫,声音怯弱又微弱,却无端招人心生怜悯。 梅开打开笼子,將小奶猫抱在怀中,见它瑟瑟发抖,像是怕的不行,喵喵叫的更加频繁。 “这是嚇著了。”此时,对著无害的小奶猫,夏寧的脸上才有些许笑意透出,“將这小东西放回笼子里,不去管它,明日嬤嬤出门时,托嬤嬤买些羊奶回来,看这大小像是还没断奶的,吃不得鱼肉。” 梅开应是。 小奶猫回了笼子里,小小的身躯不再剧烈颤抖。 探著小脑袋,有气无力地看。 怯生生,却又止不住好奇。 这模样看的梅开都笑了,“难怪那些个夫人小姐都喜欢养这东罗白猫,竟是这般可爱。” “是啊,美丽脆弱的东西,总是討人欢喜的。”夏寧用手掩唇打了个哈欠,“笼子你提著放去值守的那小屋里,这小东西喵喵叫的,下个月耶律肃来了没得討他厌烦。” 梅开应了,提著笼子出门。 直到出了门,梅开才想起夏寧的反应,並不是那么高兴。 耳边忽地想起了去岁夏寧说的那番话。 就著月色,看见院子里那一片梅桩,一颗心突突地猛跳几下。 她用手按了下胸口,恐忧这日子並不如她以为的这般平静。 小院有人不安。 前往营地復命的何青倒是一身轻鬆。 请了府医、送了小奶猫,两件事办的妥妥帖帖。 这份好心情持续到见耶律肃。 他將夏氏的反应仔细的回稟了,说完后半天也没得到回覆,不由得偷偷抬头看去,发现將军还在认真看帐册。 他也不敢催促,只得候著。 隔了半盏茶的功夫,耶律肃才掀起眼来,冷冷扫他一眼,“还有何事?” 显然是刚才的话听进去了,但没打算给个反应。 何青身上的皮一紧,忙道:“奴才糊涂,这就退下!” 脚下生风的往帐外溜去,內心连连摇头,自家將军待这外室的路数,他真是看不懂啊。 远在京城的驃骑將军府里,却有人欣喜若狂。 图赫尔顾不得背后的伤,听的下人的回报,喜得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你说的可是真的?耶律狗贼真的在京郊外置了別院?!” 侍女连忙竖了手指抵在唇上,压著嗓音提醒道“公主快小声些!这毕竟还在將军府內,处处都是耳目。” 图赫尔耻笑了声,就见不得侍女如此胆小怯弱的模样,盘了腿坐在床上,朝著她勾勾手指,但也放低了些声音,问道:“快来与我说说,那京郊別院是怎么发现的,里头住著什么人可有打探到?” 侍女一五一十的回道:“今日听说那人的头风病犯了,遣了身边的侍从急急回来请府医去医治,奴婢便打发了一人尾隨著,妄图跟去一探究竟,本也没报什么希望,军营周围戒备森严,估计也是进不去的。可是谁知,那何青在出了京后竟与府医的马车分道扬鑣,去了一处郊外別院。別院坐落偏僻,但周围却有不少人守著,探子不想打草惊蛇,就撤了回来。” 听完后,图赫尔一挑眉,“那就是不曾知晓別院里住的是谁咯?” “是奴才们无用……”侍女垂首。 图赫尔看了眼侍女,面无表情道:“是无用。” 说完后,语气一转,眼神闪过一抹狡黠,“派人离得远些守著,不要叫人轻易发现。过两日待我的伤好些了,亲自上门去看看能让耶律狗贼藏起来的人物究竟是谁。” 侍女先应下了,后又担忧道:“公主,此举会不会惹了耶律肃的恼怒?上回咱们挑衅了两个府兵,得了他好一顿板子,若是真藏了什么要紧人物被咱们揭破了,耶律肃怕不会轻饶咱们。” 图赫尔脸色一变,“既如此畏首畏尾,你又何必把这事告诉我?” 侍女一时词穷。 图赫尔继续咄咄逼人,“那狗贼的三十大板之恨我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如此良机放著不理,就是我回了东罗也绝不甘心!” “公主……” “好了!就这么定了!”图赫尔打断这婆婆妈妈的侍女继续囉嗦,復又趴了回去,“赶紧安排人手去,挑个灵光些的去守著。” 侍女一个头两个大,最后还只能应下。 _ 小院之中,从早上就开始热闹了。 晨起的嬤嬤得知耶律肃遣了何青送来了一只东罗白猫,喜得合不拢嘴,拉著夏寧的胳膊,直言娘子的好日子总算是来了! 激动的眼眶泛红。 像是夏寧真熬出了头。 连带著小院里的四个丫头都被感染,一脸欣慰的望著夏寧。 不等夏寧说上句话,嬤嬤一撒手,带著菊团外出採买,嘴里念叨了要买羊奶、新鲜小鱼,还张罗著让梅开与竹立做个鬆软的垫子给小奶猫用。 两人看向夏寧,夏寧点头,笑著道:“嬤嬤都说了,那就做吧,总不好让它一直睡笼子里。” 梅开得了允许,与竹立一道去房里翻找布料。 不一会儿,两人便抱著针线篓子,坐在廊下做起活来。 小奶猫被放了出来,可胆子还是小的很,躲在一根廊柱旁轻轻发抖,是不是轻声轻气的喵叫几声,这幅怕生的模样,让夏寧都不敢隨意接近,生怕把它给活活嚇死。 好歹也是耶律肃送来的小东西。 隨便丟了性命总是不好。 她隨了小奶猫去,自己换得衣裳跳上梅桩,开始练功。 待到小奶猫在这小院子混了三四日,已不如初来乍到时那般畏惧,已经敢蹲在夏寧的脚边,偶尔朝著她喵喵几声,碧绿色的眸子眯起,像是对她展露好感。 整个院子里,小奶猫就只愿意靠近夏寧。 一日舞剑毕,小奶猫一呲溜的跑了过来,冲她討好的喵喵叫,逗得夏寧指著它对梅开说道:“这小东西幸好是个小畜生,否则定是个极会溜须拍马的东西。” 她笑骂著,口吻却亲昵的很。 梅开笑著应道,“可不就是得討好了衣食父母呢。” 夏寧扬声,“嬤嬤!午膳时加两条小黄鱼来!” 小奶猫喵叫了几声,竟是直接跑到了夏寧的脚旁边,用小小的脑袋一下下的蹭著她的脚裸,諂媚的可爱至极。 连著梅开都瞪大了眼睛,惊道:“东罗白猫竟这般通人性?” 夏寧弯腰,正想抱起小奶猫,再逗一逗它时,忽然停下了动作,眼神抬起,犀利看向院门紧锁的方向。 第16章 公主上门扬威 她一把捞起小奶猫塞进梅开怀里,管不上小东西瑟瑟发抖著,低声道:“锁进屋子里去,別被嚇死了才是。” 梅开抱著小奶猫进屋去,小院的门就被敲响了。 在院子里埋头做针线活的竹立一听见敲门声,抬头露出一张笑盈盈的脸,撂下手里的针线篓子,欣喜道:“定是大人来了!我这就去开门!” 说罢,起身朝门口小跑去。 夏寧猜测门外来人並非是耶律肃一行。 手里握著剑把,漫不经心的隨手甩著剑,心思、眼神格外关注著院门口的动静。 待竹立打开了门,嘴边的话却止住,“你们--是谁?” 她问著话,挪动了身子,妄图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他们往院內窥探,语气已有不善:“有事说事,休得要鬼鬼祟祟的!” 话音才落,门外一人伸手,竟是直接將竹立推开。 力气大到让竹立根本抵挡不住,任由外人进了小院,竹立虽有些憨直,但也不是个傻的,见来人不善,立刻扯著嗓子喊道:“嬤嬤!嬤嬤快来!有人擅闯院子了!” 待在厨房里的嬤嬤一听出事儿了,暗叫声糟了。 扔了菜刀就往院里跑,只见院子站著两个俏生生的姑娘家。 一人明媚娇艷,身著红衣神態高傲。 一人底盘敦实,生的四肢健壮。 五官轮廓深邃,一看便知不是南延之人。 “两位姑娘擅闯我家院子不知有何要事?”嬤嬤冷著脸,快步走到夏寧的身边,伸出胳膊將她护在身后,一边还不忘安抚夏寧,“小姐莫要怕,若是那不怀好意之人,自有家里的护卫出面。” 为首的红衣女子无视嬤嬤,视线直视夏寧,態度囂张:“我找你。” 开口南延话有些生硬。 因字词短,並不明显。 嬤嬤闻言,愈发將夏寧护的好些,开口就要叫护卫时,一只手却柔柔地搭上嬤嬤的胳膊,將她的手臂压下,浅笑道:“嬤嬤眼力劲实在不好,竟没认出来这位姑娘是东罗公主。” 嬤嬤惊愕地再一次看去。 此时才发现这两个姑娘长得根本不像南延人! 竟然是那东罗公主! 可、她们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难道是將军透露的?不!不可能!將军將夏氏藏了三年多,如今还没和公主如何呢,怎可能將夏氏的事情透露出去?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们刻意打听查来的。 念及此,嬤嬤的態度愈发排斥。 “便是公主,也没有擅闯民宅的道理!”嬤嬤冷声道。 图赫尔高傲如孔雀一般,何曾被一个下人如此对待过,不禁怒道,“去去老妇!设么態度!我可是东罗公主!” 嬤嬤的气势丝毫未落下风,“东罗公主也该遵我南延的规矩,擅闯民宅、不尊老者,光这两条就是闹到上官跟前我们也是占著理得!” 图赫尔嗤笑一声,“设么老者,不过是將军府离的一个老太——” “公主……” 身后的侍女连忙扯了下图赫尔的衣袖,止住她的话,用东罗语低声说了句什么,图赫尔才略收敛起目中无人的囂张,上下打量夏寧一眼,语气高高在上:“你旧时肃哥哥养仔外面的女忍?” 肃哥哥? 叫的倒是亲密。 夏寧柳眉一挑,眼波不变,刚要开口,就被嬤嬤按住了手腕,示意她住口。 別看嬤嬤平日里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此时咄咄逼人起来气势十足:“还望公主自重些,我家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得要平白无故受公主殿下的质问!若公主殿下疑心,大可去问將军去!” 图赫尔见这老奴实在难缠,给了侍女一个眼神。 侍女会意,两步上前拉住了嬤嬤的胳膊就一旁扯去,拗口的南延官话说的磕磕绊绊,可手上的力气却不小:“咱们当下人的,主子们说话,不要掺和的號……” 嬤嬤想要甩开她的胳膊,愣是没甩动,竖著脸怒道:“放开我!你这无礼的东罗婢子!” “公主有话直说,何必让下人动手。” 夏寧再次开口,眼神淡漠的看向眼前的图赫尔,脸上的笑容褪的乾乾净净。 图赫尔內心冷笑一声。 面上也丝毫未遮掩她的鄙夷,“方才本公主与你说话,是你的奴才阻拦在先,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图赫尔逼近她一步。 眼底的嘲弄之色更浓,视线愈发猖狂的上下打量:“真不知怎么被肃哥哥看上的。” 夏寧长在勾栏里,什么骯脏齷齪的话没听过。 脸上没有恼意,杏眸安静如一滩冰冷的死水,直视著囂张的图赫尔,咬字清晰:“让你的人放了我家嬤嬤。” 视线迎上,毫无忐忑之色。 图赫尔有些意外,但仍不鬆口,昂著下顎,桀驁道:“让我放人,刻以。从今天起你——离开肃哥哥,我东罗女子从不二女侍一夫!” 夏寧的眼神这才有了些许变化。 可不等抓住这细微之处,旁边的嬤嬤听见图赫尔的威胁,气的直嚷嚷起来:“公主不甘大可找將军说去!欺负我们小姐与我这老太婆算什么本事!” 嬤嬤气愤不得,將军好不容易的得了一个外室。 这无名无分的东罗公主居然敢来坏將军的事! 她鼓了劲,使劲的挣开侍女的禁錮。 侍女得了图赫尔的命令,又怎么会轻易鬆开,手上难免用了重力,嬤嬤藉机哎哟哎哟的呼天喊地起来。 被眼前的变故嚇得呆在一旁的竹立一见嬤嬤被欺负了,也不知从哪儿生出的勇气,疾跑著去上前攀扯:“你做什么!快放开嬤嬤!不然休怪我们不客气了!”一边扭著头呼救:“菊团!梅开!兰束!快来啊!她们要欺负嬤嬤和小姐了!!!” 几人扭在一起,竹立与嬤嬤两人都不是那东罗侍女的对手。 梅开跺了跺脚,也挤了进去试图分开他们。 可侍女身上有些功夫,便是竹立、梅开、嬤嬤几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推搡之间,不知是侍女故意还是无意为之,一手直接甩在了梅开脸上,啪的一声脆响,梅开皙白的脸上立刻浮现一个巴掌印来。 牙齿磕破了嘴角,血跡顺著流下。 梅开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疼,眼前是东罗侍女毫无歉意的脸,耳边是竹立愤怒的声音。 可这些通通都被一人打乱。 第17章 二女不侍一夫 夏寧的身影极快闪来,快到图赫尔都来不及阻拦,她已经介入几人之中,一手扣住侍女的一条胳膊,一手扬起照著她的左右脸颊重重甩下。 不等侍女呼痛,紧接著手腕用力一掰一拧,直接將她的胳膊卸了下来,痛的侍女五官扭曲。 侍女另一条完好的胳膊握拳正要反击,夏寧鬆开禁錮同时身子下蹲躲过侍女的拳头,转而手掌撑地,两腿猛蹬踹去。 硬生生把侍女踹的连滚了两圈才將將停下。 夏寧从地上站起,双手互拍拂去掌心粘上的尘土。 方才一连串动作,於她而言仿佛手到擒来般隨意。 而图赫尔的侍女则是狼狈不堪的趴在地上,胳膊处更是疼的她五官扭曲,脸色煞白,冷汗不停地沿著脸颊滑落,哪还有方才一对四人时的囂张。 “阿普丽!” 图赫尔登时一团怒火窜起,烧的她彻底失去稳重与理智,从腰间抽出软剑,剑锋直指夏寧,气得连南延话都忘了说,“胆敢这么欺负我的侍女!看我今天不打的你满地找牙!” 话音落,提剑衝去。 夏寧不慌不忙,脚尖踢起落在地上的长剑。 长剑凌空,她跨步上前,一手稳稳握住坠落下的剑柄。 方才握住,下一瞬图赫尔就已经攻来。 两剑剑锋相抵,崢——的一声嗡响。 一招对上,夏寧就已心中有数。 自己不是眼前这位东罗公主的对手。 两人各自后退一步。 图赫尔自然也知道眼前这女子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但內心怒气过甚,非要为自己侍女討回一个公道来。 未等夏寧站稳,再一次攻了过去。 招招犀利,逼得夏寧只能防守,步步后退。 但夏寧越退,图赫尔的气焰就愈发囂张,她不是个讲道理的性子,也不是个会见好就收的脾气,见她守得愈发吃力,图赫尔的招式就愈发狠厉。 锋利的软剑几次从她的脸颊旁险险擦过。 看的嬤嬤与梅开几人胆战惊醒。 竹立更是要急哭了,“嬤嬤嬤嬤,怎么办啊!小姐像是打不过啊!” 嬤嬤也急的直跺脚,“这算是个什么公主!竟这么欺负人!” 嬤嬤等人不知四周有暗卫。 但梅开却晓得。 这些事,夏寧从不瞒她。 若暗卫再不出手相救,这位东罗公主岂会轻易放过她家小姐。 梅开站在她们背后,悄无声息的后退两步,转身就要往小院门外走去,才走了两步距离,一条胳膊拦住了梅开的去路。 正是那东罗侍女。 梅开咬著后牙槽,打算直接硬闯出去。 夏寧能为了她挨打毫不犹豫的出手,她又如何不能为了护主而拼上一回! “兰束、菊团、竹立,”梅开再次后退一步,声线过分紧张的叫著三个姑娘的名字,“豁出去了也將把这无礼的婢子拦住!” 三人应声。 嬤嬤听后,也叫了句:“算上我老婆子一份!” 四人再一次朝著阿普丽扑去,这一次个个都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抓揪捏扣,毫不手软,活脱脱是一群泼妇廝打。 阿普丽受了伤,毕竟一人难敌四手。 很快就被制住。 梅开得了空,连滚带爬的朝小院门外跑去,才一推开门,就看见一暗卫半露出身影,单手按在腰间佩剑之上,眼神透过缝隙,一眨不眨的盯著门內的动静,全身绷紧,仿若下一瞬就能拔剑冲入。 梅开慌乱的几乎要蹦到嗓子眼的心总算回落了些。 她又朝外跑了两步,哀求道:“我家小姐快不行了,求求你们出手救下我家小姐……”梅开的眼眶通红,蓄著眼泪,卑微著姿態:“那东罗公主实在彪悍,招招衝著我家小姐的脸面去的,若是伤到了小姐,教小姐日后如何再能伺候大人啊!” 她说著,几乎要跪下去。 暗卫本还淡定,没有性命之忧,暗卫决不能动手。 但梅开与里头那位夏姑娘待他们这些人真的不错。 见人哭的实在可怜,暗卫绷著脸,面无表情道:“公主出京郊往小院来时我等已传信给將军,若真有性命之忧,我等定不会袖手旁观。” 梅开这才止住了眼泪,“当真?” 一身灰衣,藏於石墙之外的暗卫略一頷首。 梅开感激的福了福身,这才又进入小院。 小院里,图赫尔仍是步步紧逼,夏寧虽心有不甘,但已快无力招架。 在险险一个下腰闪过剑锋时,脚下忽的一崴,整个人失了平衡朝地上倒去,在余光瞄见梅开回了小院时,图赫尔的软剑朝著她的肩头刺来! 夏寧本还能躲过。 但她硬是屏住了动作,故作无力闪躲,硬是受下她这一刺! 软剑锋利,刺穿衣衫、肩上肌肤,还要深入之时—— 璫——! 一块石子飞来击中软剑剑头,力道之大挑得软剑从图赫尔的手中被击走、落地! “是谁!” 石子力道巨大,定是內力深厚之人。 那一下震的她手腕酥麻发疼。 图赫尔顾不上倒地的夏氏,猛一扭头看向身后,怒目而视:“谁在背后出阴招!有本事当面与我来打!” 一抹身影翻墙而过,稳稳落地,竟是连落地声都微不可查。 来人一身墨色劲装,面容沉肃,眼神冷冽。 单手背在身后,单手还在拋著一颗毫不起眼的石子。 嘴角掛著一抹冰冷、讽刺,“东罗早已为我手下败將,还有何脸面在我南延低地界上叫囂。” 此时,图赫尔的脸色才有所收敛。 后臀开始隱隱作痛。 她恶狠狠的盯著耶律肃,內心愤怒只涨不减。理智快要失控时,忽然脸色一变,露出一副哀怨的面容来,“你明至我东罗规矩,二女不侍一夫,既如此,你在南延私养著女人,又为何要来毁我清白!我生是东罗女儿,死也要遵东罗规矩!可你——为何要如此待我?!” 她字字句句如泣如诉。 仿若在控诉一个负心人。 耶律肃不知她葫芦里在卖什么药,眼中泛起厌恶:“来人,將图赫尔拖回府中,若她再胡言乱语,按府规杖责二十!” 图赫尔的后臀狠狠抽痛一下。 扭曲的表情险些失控:“耶鲁酥!我是东罗公主,不是你——” 她叫嚷著,声音尖锐吵闹。 耶律肃不堪其扰,直接抬手,命暗卫直接上前擒拿,暗卫的功夫个个了得,非是將军府里的府兵可比,狠人话不多,武力镇压,几招就將人拖著带出了小院。 侍女见状,神情慌张的跟了过去。 第18章 將军是个不疼人的 耶律肃出现的过於突然,惊了一院子的人。 直至暗卫將东罗公主拖出去后,眾人才反应过来,將军来了。 跪的跪,扑的扑。 慢了片刻的夏寧仍坐在地上,昂头望著眼前的男子,眼眶微涩,眉间拢起,似是忍著疼痛,眼睫颤抖的厉害,声线失了平稳,也不再有娇媚之態,守著规矩跪下:“奴家请大人安好……” 言语间,单手虚护著胸前的伤口。 隨著她的动作,伤口渗出血来,染红了衣料。 耶律肃朝她走来,夏寧本以为这人至少会看她一眼,结果却是脚步未停,逕自入了房里。 夏寧垂著头,扯了下嘴角。 等来了耶律肃不耐烦的催促,“还不速进屋来。” 她这才虚著声应了。 竹立满心满眼的担心著她,眼瞧著耶律肃进了房里,连忙从地上站起,小跑著到夏寧身边,伸手搀扶著她的胳膊,心疼的眼眶都红了,“小姐,疼吗?这血还在渗啊……” 夏寧敛了虚弱的表情,看向竹立及她身后的几人。 “只是看著唬人,养个几天就能好了。”她说完后,目光落在梅开浮了鲜红巴掌印的脸上,嘴角的血跡已被擦去,但嘴角仍是肿了起来,“倒是梅开伤在了脸上,赶紧冷敷去,我需进去侍候大人,劳嬤嬤多操心些。” 嬤嬤身上亦是灰扑扑的,眼神透著担忧之色,“交给老婆子就是,小姐快些去吧。” 夏寧也不再囉嗦,进屋去。 屋子里的门扇未关,耶律肃背对著门,站在檀木圆桌前。 听得关门声后,並未立刻转身,袖子便被人轻拽了下。 “大人,”身侧传来的声音娇软轻柔,“疼……” 像是在撒娇。 耶律肃知她受了伤,侧过头,视线落在她隔著布料仍难掩起伏之处旁,血色染脏了一片晕开。 夏氏既不抱怨也不告状,只朦朧了一双泪眼,与他说疼。 耶律肃面上不见喜怒,手上倒是有了动作,手指掀开她胸前交叠的衣襟,用力拉开了些,惹得女子娇呼一声,又像是牵扯到了伤口,嘶得倒吸一口冷气,娇滴滴的道:“大人疼疼奴家,轻著些……” 一边说著,一边眼泪在眼眶里打著转儿。 就是硬忍著不落下来。 耶律肃不曾理会她的可怜,淡漠的眼神往深处扫了一眼,伤口不深也不大,只是伤在肩胛之下,生活起居中难免会有牵扯,用些止血生肌粉,三五日就能无碍。 他鬆开掀起的衣襟,只吩咐寥寥几字:“上药后去书房寻我。” 说罢抬脚就走。 虽他看不见,夏寧仍是行了个半礼,恭顺道:“是,大人。”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却不料,这几字让他停下步子,转身看她,眼神愈发冷漠,“你就无其他话说?” 口吻不善。 夏寧的眼泪珠子还在眼眶里滚著,垂著眼睫,哑著嗓音道:“奴家不敢有话……” 不是无话,而是不敢有话。 闻言,耶律肃心中冷笑一声。 他这风月场所里出来的外室从不是一个真温顺无害之人。 恐怕句句皆是算计、偽装。 再次开口时的语调冷厉、无情,“夏氏,別在我面前玩这些下三滥的把戏。” 夏寧纤弱的身子猛地一颤,继而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落满泪痕的脸来,“大人真真是好狠的心,字字句句专戳奴家的心窝肺管子。今日之事,奴家能如何说来,她是公主,奴只是贱籍外室,论尊卑,她为上,就是今日她心狠手辣要了奴家的性命,奴也恨不得,只是捨不得……” 夏寧生的貌美,哭起来更是另有风情姿色。 她不艾不怨,只是垂泪,杏眸之中仿佛只容得下耶律肃一人,满眼望著他,如菟丝般无助,飘零可怜。 猜测到她下面將要说些什么,耶律肃眉心一拧,掩著轻薄的厌恶之態,“住口。” 那些諂媚、诉衷肠的话语,只会听得让他厌烦。 夏氏极听话,不敢再言。 只敢轻轻的哽咽著。 像是他如何欺负了她。 但这些种种,不都是她自己当年求来的么。 是她亲口挟恩,要成为见不得光的外室。 便是现在所受之难,也是她一心一意所求来的外室之位该付出的代价。 耶律肃心中的异样彻底散尽,她所求的是脱离娼籍,衣食无忧的活著,既然所求已得,如此她还有什么委屈。 以为掉几滴眼泪,耍一套欲擒故纵的把戏,就能教他心疼? 简直可笑至极。 他直视夏氏,言辞犀利,“纵使她为属国进献之女,也比常人贵重,更遑论是你。既你心中知道这些规矩,就给我收起眼泪、委屈之態,好好做你应尽之责。” 耶律肃说的毫不留情,字字见血。 若非夏寧心中无他,否则真会被伤了心。 耶律肃眼光毒辣、心肠更冷。 这三年,任凭她百般伺候,也不曾將他的心捂暖了一分。 这一伤反而还惹了耶律肃的不喜。 一声嘆息溢出唇边,正要坐下歇息片刻时,余光看见桌上的瓷瓶。 念头一转。 捏起瓷瓶,拔开塞子轻嗅一下,嘴角就已漾开了一抹笑意。 只是笑意未入眼底。 嬤嬤带著梅开进屋时,夏寧已进了里间,褪了外衫,脱了小衫的一条袖子,露出一侧肩头来,这番大动作下来,伤口再一次渗血,沿著肌肤下滑,看著伤势骇人。 嬤嬤端著铜盆,忙道:“小姐慢著別动,再动血该止不住了!” 嬤嬤著急得很,三两步上前,按下她的胳膊,扭头吩咐梅开,“湿了帕子递来。” 原是和蔼福气的脸上,眉心深深皱起,表情显得有些苦大仇深。 梅开手脚利索,绞了帕子递去,眼眶仍微微泛红,又取了一块帕子,道:“你若疼得很,就要咬著帕子。” 夏寧果断摇头,对嬤嬤道:“我自小是被打大的,这些小伤嬤嬤用不得手软,只管擦乾净了上药就是,真不疼的。” 第19章 认真伺候便是对策 嬤嬤哪管这些,目中所及都是夏寧细洁白嫩的肌肤,手上愈发谨慎小心,“你这一身肌肤哪像是受过苦的,若是留下了疤可怎好啊!” 夏寧看著嬤嬤的动作,申辩道:“我真没骗你,阁里小姑娘在接人待客前哪个没被老鴇的藤鞭狠狠抽过,等到年岁到了出落地好看了,阁中自有那些奇药,全身抹上,可去丑陋疤痕,得一身白玉般的肌肤,过程却生疼——” 她说著,忍不住哆嗦了下。 嬤嬤急忙收手,“弄疼了?我再轻些。” “是我想起那疼的滋味,至今还怕。”她浑然不在意的笑了下,指挥梅开把耶律肃留下的瓷瓶拿来,“这是大人赏的好药,快予我用上,稍会儿我还得去书房伺候著。” 嬤嬤不敢再耽搁,手脚利落起来。 口上却不停的心疼著她。 听得夏寧心中微暖,与梅开相视一眼,都浅浅笑了。 梅开顾忌著嘴角的伤口,小心的说道:“幸好嬤嬤没允了竹立进来,否则嬤嬤心疼著,竹立掉著眼泪,可是要让小姐头疼的不知该安慰哪个才好呢。” 待嬤嬤包扎妥帖,这才松得一口气,扭身虚空笑指了梅开一下,“你这丫头!” 梅开笑著行了半礼,“梅丫头在呢,嬤嬤有何吩咐。” 嬤嬤受礼受的哭笑不得,一股脑將铜盆、脏污的帕子一併塞进她的怀里,“油嘴滑舌的丫头,还不快去收拾。” 梅开接了,赶在嬤嬤再教训她之前,忙不迭的逃出去。 步子跑的有些快,盆里染了红色的脏污水险些洒了出来,看的嬤嬤一个劲儿的直摇头嘆气,最后看向纵容的始作俑者,“这些姑娘们儘是隨了小姐的性子。” 夏寧得意扬扬,“嬤嬤常道我心无烦扰,她们隨了我性子也无烦忧岂非人生一大幸事?” 说的嬤嬤哭笑不得。 伸手在她另一侧肩上爱怜的轻拍一下,“快些站起伸了胳膊来。” 夏寧乖巧的应下,配合嬤嬤帮她更衣。 屋子里无人,嬤嬤掀起眼,看著这闭著眼一脸无忧虑的女子,转了转念,低声说道:“今日之事万分凶险,若非將军及时赶到,娘子怕是难逃一劫。那东罗公主不止是个醋性大的,与那婢子更是手段凶狠毒辣,来了小院一次,明了娘子在將军心中的分量,今后怕不会安分。” 夏寧囫圇应了声。 嬤嬤见她听进去了,瞧了眼门口的方向,声音愈发放低,“这一次,將军护得了,可若有下一次呢。娘子心中可有什么打算了?” “兵来將挡水来土掩。”夏寧睁开眼,嘴角微勾,“依今日看,东罗公主不得大人欢喜,大人罚起她来更是毫不手软,我还需何对策?就这么伺候服侍著,大人自会护我妥帖。” 嬤嬤似有不同之意。 但看著夏氏没一分担心的样子,想劝一句,但念及自己的身份,终究是没说的太明白。 只接了句:“娘子心中有数就好。” 可依靠男人的宠爱从不是长久之计。 夏氏如今虽有宠爱,东罗公主非將军所喜,可今后呢? 夏氏仍能仗得著一星半点的宠爱安稳度日,在將军心中占著个位置? 敷衍了嬤嬤之后,夏寧重新挽了髮髻,配合著身上一身杏色衣衫,梳了个环月髻,又取几只簪子点缀,脸上难得上了妆,揽镜一照,杏眼红唇粉腮,流转瀲灩之色,惊似仙娥坠月,迷乱人眼。 连伺候的嬤嬤也看直了眼。 夏氏,难怪受得將军宠爱。 这般美人,风情万种,却无媚俗低下之意,天下哪个男子见了会不心动一分? 夏寧自己也颇为满意,照了又照,最后遗憾嘆息一句,“这环月髻配上东海皎洁米珠串成的扇形流苏簪簪在后头,隨著行动之间摇摆鋃鐺,如皎月之辉,那才甚美。” 嬤嬤便道:“娘子若喜欢,改明儿了样子,去京城找匠人做去。” 夏寧连摆了手,撂下铜镜,一脸心疼道:“我虽手里有些银子,但东海米珠贵的出奇,不说材料本钱,就是工艺也非一般匠人做得出来,忒贵了。” 夏寧平时大方,这还是嬤嬤头一次见她如此小气,询问道:“有多贵?” 她竖了手指,“一锭金元--” “天爷!竟这么贵!”嬤嬤惊道叫出声来。 —— 书房內。 耶律肃一脸寒色坐下,眼神扫过地上跪著四个暗卫,“今日她出了城门径直往小院来,定是早就將此处位置摸了个清楚,你们却从无发觉?!任由一群东罗人將这小院探了明白,既如此,我养著你们这群暗卫是做何用?!” 一掌在桌上重重拍下。 怒气四溢。 显然是动了怒火。 比起外室被伤一事,更让耶律肃在意的是区区一个东罗公主,竟能將这小院早早摸了个清楚,他的暗卫直到今日,图赫尔故意露出踪跡才被暗卫察觉。 区区外族之人! 暗卫被呵斥的伏跪在地,背脊紧绷,汗水湿衣。 骂过一通,又狠狠罚过后,耶律肃才让他们统统滚了出去。 何青跟著立刻跪下,浑身皆是冷汗,“奴才该死!许是那日匆匆回府请了府医后,一时不查,让东罗人尾隨了去……” 耶律肃冷道:“你是该死。” 何青立马头磕的砰砰响。 这事虽是何青疏漏暴露,但暗卫失察在后,各有错处。 “回军营去领十大军棍,再有下次,就不必跟在身边伺候了。”耶律肃抬起眼,眼神冷冰冰的,毫无温度。 何青身为他的贴身侍从,被人尾隨尚不知晓,今后怎能继续留用。 何青浑身一颤,又一次將头磕的砰响,额前都磕红了一片,耶律肃这才冷剐他一眼,允他起来。 今日之事倒是提醒他一事。 图赫尔搬入將军府,带的就那几个奴才,个个被府兵盯紧了。 她是用何人尾隨在何青之后,甚至还瞒过了京城门口他布下的暗卫眼线。 几番思虑间,耶律肃屈起二指在棕櫚木的桌面上反覆敲击,节奏越来越快,咄咄逼人的令何青的心都蹦到了嗓子眼。 这个动作代表了將军心情不佳到了极点。 稍有不慎,可能就是雷池。 何青才躲过了一劫,此时恨不得自己也跟著那群暗卫一起滚出去,万般不想留下伺候。 正煎熬时,忽闻门外脚步声靠近,接著就是一道低媚柔婉的稟告声,“大人,奴家可进得?” 何青: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第20章 救命之恩唯有… 这一道声音扰了耶律肃的心思,他不禁皱起眉心,眼神冷漠的朝书房门口扫去,这才想起是自己將人叫来的。 罢了。 东罗之事待他回了军营之中再做定夺。 下了决策后,耶律肃那紧绷骇人的表情才鬆弛了些,变回了往日里冷麵无情的模样,收了敲击桌面的两指,对何青扬了下下顎,“去。” 口吻也有缓和之意。 何青在心里就差给夏寧磕头谢恩了。 在为她开门时,不禁对她露了个温和客气的笑脸。 夏寧內心虽有不解,脸上也回了个婉约的笑容回去,加之她这一身精心打扮过的姿容,缓缓绽放的美貌几乎能將人的心神摄了去。 何青跟著耶律肃没少见过美人。 但没多少美人对他这般好脾气。 心神恍惚间,为她开了门,道:“夏姑娘里面请。” 说完后,身后骤起一股要弒人的凉意。 何青回了眸,看见自己將军正立在窗前,一手推开了半扇窗子,恰好能將门口这一番他笑她也笑的风景探入眼底。 何青顿时头皮发麻,双手拱了个揖急忙退下。 夏寧也顺著看去,迎上窗侧的青年。 玄衣黑髮,姿態英朗貌美,剑眉入鬢,也难掩他那身肃杀冷漠之感。 她是不怕的,还衝著耶律肃笑了下。 笑的眉眼弯弯,透著亲昵。 岂料耶律肃的脸色似乎更寒了一分,而后將开启的窗户给合上了。 夏寧:阴晴不定一恩客。 耶律肃:毫无规矩一外室。 夏寧是端了茶水来的,待她进入书房,耶律肃已回了书桌后,握著笔在练大字,纸上的大字笔锋苍劲,一撇一捺力道锋利透纸。 一如他予人之感。 知道她要来伺候,桌上不见军营里那些公文琐事,夏寧乾脆將茶盘放在桌上,绕过桌子,莲步姍姍行至他身侧,屈膝柔柔一福,“奴家谢大人今日救命之恩。” 这句话说得还算悦耳。 语气也颇为正常。 没得那些做作之態。 耶律肃执笔行文,一道低沉、漫不经心的应声从喉间发出。 夏寧在他瞧不见的地方,勾唇笑了下,继续说道:“即是救命之恩,可奴家身子都是大人的,实在无以为报,唯有……唯有……” 她欲说还休,甚至还上了手。 柔弱无骨的手掌落在他的腰间,指尖轻轻蹭著腰带之上的布料,福礼也站了起来,身姿稍许前倾。 这撩拨的姿態、献媚的身段。 手到擒来,烂熟於心。 在耶律肃皱著眉侧头审视这没规矩的外室,入目便是一汪如水动情的杏眸深深的望著他。 两下对上。 耶律肃眼底的沉沉暗色不为所动,嘴角含一抹嘲讽,“唯有如何。” 內心却有了念头,若这外室继续胡闹,他不介意將她直接扔出去。 夏寧继续笑著,如菡萏般可人的脸蛋凑前,双唇微启,眼神迷离了,就在耶律肃失了耐心,打算提人扔出去时,谁知身侧的夏氏一个灵巧侧身,躲过他的手掌,端起一盏茶水,再转身回来时,手奉著茶盏往前一推,“唯有以茶代酒谢大人救命之恩了!” 说罢,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饮完,还学著那些江湖人士,將茶盏倒过来,以示自己诚心。 见耶律肃还眼神犀利的看著自己,夏寧掩著唇轻轻啊了声,笑的曖昧道:“大人想到哪儿去了,真是~” 还抬起了手,在他结实的臂上轻拍了下。 耶律肃冷眼看著夏氏唱作俱佳的动作,虽內心不耻,但她终究没有过了底线,只扫了眼她的不成样的站姿,“不会安生站著?” 夏寧惯会见好就收。 收了调情的调子,笑盈盈的福了福,娇柔的调子说的温软入骨:“大人別恼了奴家,奴家好生侍候大人。” 这句话也是荒唐没规矩。 可她说完后,就立在一旁,安静的为他研磨、沏茶。 耶律肃见她不再多舌,提笔安心练字,默一篇静心八诀。 写完一篇静心八诀,对图赫尔今日擅闯小院一事已有了处置,按照图赫尔那张狂的性格,养著外室一事怕再难隱瞒,看来,他得入宫一趟。 想起要见那个男人,耶律肃心中怒意翻滚,下手失了分寸。 收尾一笔毁了一副字。 他轻嘖了声,將手里的笔往桌上一扔,颇为嫌弃。 夏寧见他不像要再提笔,便奉了一盏茶递去,娇柔著道:“大人。” 耶律肃伸手接过,目不斜视,取至唇边时才发现异样,眼神掀起,看向立在旁侧的夏氏,问道:“何茶。” 夏氏颇为欣喜的答道:“大人英明,这是落雁山下茶农出的细团茶,因著入滚水泡开后入一簇簇细团,由此得名。” 她一边说著,又端起茶壶,掀开盖子,將泡开的样子给他看。 耶律肃瞥了眼,那茶汤里乌泱泱的一堆糰子似的东西,看著不堪入目。 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茶品。 夏氏放回茶壶后,接著说道:“细团茶模样虽丑,入口微涩回味偏苦,一两才得十文钱,便宜的很。但因著这茶秋季、冬日吃多了暖身子,性燥,穷苦时两季离不了这茶,便宜又实用的紧。” 耶律肃本不在意她说的这些,但那些字眼入耳时,也被分了一两分的心思。 他托著茶盏,浅尝一口。 味道苦涩。 入喉后却微辣。 大概这就是夏氏说的性燥。 他冷道:“身子不爽利就使张婆子去请府医,少喝这低廉之物。” 夏氏不恼,还笑著道:“多谢大人记掛奴家身子,有这大人的牵记,便是什么病痛都上不了奴家的身子呢。” 耶律肃撂下茶盏,哐当一声,不轻不重。 打断她那些话。 夏氏便好生回道:“来了小院后奴已许久不喝了,近日忽然想这味道,也想让大人尝尝是好是坏,既大人说了,奴以后就不喝了。” 又是一番温顺听话的姿態。 练完字之后,耶律肃也不曾有离开的苗头,反而在身后的太师椅上坐下,单手搭在一侧扶手上,单手搭在膝上,视线却抬起了,看向正在收拾桌面的夏氏。 “夏氏,你的剑术是从何处习得?” 第21章 奴只想守著您 夏寧抿了唇,面上带了羞怯,回道,“奴那些哪里称的上剑术,只不过是为了好看的架子罢了,天青阁的姑娘们都得学著。” “梅桩也是?” 夏寧心中有了数,知晓耶律肃唤她来此,就是为了问这些,愈发周全的答了:“是呢,也是从天青阁中习来的。” 耶律肃的手指在扶手上轻敲了一下,配著他讥讽的口吻:“天青阁倒是教了你不少东西。” 既夏寧不躲在屋子里舞剑、打拳,还阵仗颇大的在院里布下梅桩,虽也是小打小闹的高度,但她做这些,便是没想瞒著他,更是想让他看入眼中,进而询问。 她听懂了耶律肃语气中的不屑之意,笑的依旧嫵媚,道:“大人清风霽月般的人物,自是不会知晓那些行当里的齷齪,为的让姑娘们能多侍候些恩客,这些身体功夫是人人都需练的,练的不好了,偷懒了,老鴇自会用那长长的柳枝下了死手的抽,那些日子如今想起都觉得苦不堪言。” “既觉得辛苦,为何如今又捡起了。” 他的视线略抬起,看著她。 眼神淡漠,看似不甚在意,但夏寧不敢轻易鬆懈了面上的表情。 伸手抿了鬢角的碎发,眸光瀲灩,轻迎著耶律肃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放柔了语调,答道:“奴家是个贪生怕死的,自上回大病了一场,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隔几日打套拳,因著怕死,就认认真真捡了起来。在天青阁里学的就那么两套三脚猫功夫,奴家只当每日勤勤恳恳练了总能有些用,却未想到……” 她摇头笑了下,表情坦荡,不见暗色,“今日奴家算是明白了,练了这么些年,奴家仍是外行中的外行。” 耶律肃收了视线,不再看她。 似是在思虑何事。 夏寧也不催促,只轻柔著嗓音,“奴下去换盏茶来。” 便退著身子出了书房。 耶律肃再度召来暗卫,命其將图赫尔进入小院后发生的事仔细回稟了,暗卫一五一十的说了。 待到夏寧重新沏了一壶茶端来,暗卫早已退下。 耶律肃仔细审视著夏寧行走之间的姿態。 落脚轻,重心稳。 听著像是略有身手的步子声。 只不过她平日里走路也没个正行,再加之她原是娼妓,耶律肃便不曾往这些上想去。 暗卫说,她是个略有些功夫在身的。 若非与图赫尔实力悬殊过大,今日这一剑是绝不会刺中。 今次过后,外室的存在恐怕再难遮掩,若再有怀揣恶意之人上门,她能护住自身否? …… “大人。”耳边传来夏氏柔媚的声音,她含著胸,递来茶盏,脸上漾起著明媚如的浅笑,点缀的脸庞娇倩动人,“请用茶~” 连奉茶都能做出一副狐媚做派来。 耶律肃眉心微皱,警示般扫了她眼。 夏氏惯会顺杆而上,他若退一寸,她能进得两寸。 小院有暗卫盯著,便是出了事,区区外室,何足掛齿。 念下心间,他接了茶盏呷了口茶,冷声道:“不必侍候了,退下。” “大人呀~” 夏寧一听,蹲下身子,昂著脑袋,眨眼之间,脸上已是恋恋不捨的哀求之色,“大人一月才得空来奴这儿一趟,奴想念的心肝都疼了,来了便一心一意的侍候大人。今次大人又来了,不知奴家心中有多欢喜。” 她也不管耶律肃的眉间褶皱深深,兀自诉道:“奴家今日不得近身伺候,今后这一个月的日子该如何想念的煎熬……” “夏氏。”耶律肃终於忍不住呵斥。 阻止这女子没脸没皮的腔调。 夏寧住了口,手却拽著他的衣袖晃了晃,不敢再继续放肆,守著规矩,道:“大人,就留奴下来伺候罢,研磨铺纸倒茶,奴只想守著大人,还是说……”她忽然眼神一变,哀怨无比:“奴貌丑,连红袖添香都算不上么。” 说著说著,娇媚的眼梢都耷拉了下来。 粉唇抿著,假意抽泣。 一派做作。 耶律肃的眉心皱的愈发紧了,当了三年外室,这夏氏撒泼耍赖的功夫是越来越了得,声音犹如寒冰刺骨,“夏氏。” 听得耶律肃还愿意叫她的名字,而非直接令她滚,她也不畏惧,抬起笑盈盈的脸,似乎是料定了他不会赶人,嗓音里犹如掺了蜜,“奴在。” 灼眼的令耶律肃改了口吻。 “去一旁练大字去。” 这夏氏果真得寸进尺,抬起帕子掩了唇,委屈道:“奴伤了肩膀,大人可是忘了。” 说著就要掀开衣裳给他看去。 耶律肃的眉心狠狠一跳,对这女子的耐心彻底告罄,“滚回房去抄写女戒百遍。” 夏寧面露震惊,“大——” 耶律肃懒得和她继续囉嗦,冷厉的眼神甩去。 知晓这人是真的动了怒气,她那些手段用不得时,这才两步一回头,扭著帕子,依依不捨的出去了。 直至夏氏离开,耶律肃才鬆开了眉间。 外室三年,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一身狐媚做派毫不知收敛。 罚她百遍女戒都是轻的。 因著这几次夏氏的表现令他恼怒,临走,他还特地让何青去提点了夏氏,十日后会来收她罚抄的百遍女戒,若完不成,届时有她的罚。 何青传了话,才追著耶律肃离去。 夏寧还没发愁,竹立就先不平了起来,“百遍女戒,大人的心未免也太狠了些,小姐肩上还有伤,怎可抄写那么多字!” 梅开面露担忧之色,“且只给了十日为期,便是要抄,也只得等伤口好的差不多了才能提笔,否则伤口怎能好得了。” 嬤嬤的思路却更现实。 敦实慈爱的脸上,那一道眉毛一皱,“我的好娘子誒!你这又是如何得罪了大人啊!明明今儿个的事情您才是苦主,怎么您还被罚上了呢!” 此话一出,竹立才反应过来。 是啊! 小姐才受了天大的委屈,大人虽待小姐不算宠爱,但也不曾罚过她什么,这次怎么还被罚了,还罚的这般狠呢。 竹立忧愁的脸都发苦,“小姐,您倒是说呀。” 夏寧端坐在八仙桌旁的圆凳上,托著腮,面对眾人的眼神,眨了眨眼,一派纯真道:“无非就是色诱不成反恼——唔!” 第22章 满口浑话惨遭罚 见她说的实在荒唐,嬤嬤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就捂住了她的嘴。 夏寧也不挣扎,只弯了眼瞧她。 看的嬤嬤彻底没了脾气,撒了手,“娘子这口无遮拦的习惯,就该得大人罚才是!” 竹立被夏寧的大胆发言嚇到了,张著嘴巴,涨红了一张脸。 支支吾吾道:“小、小姐,你不……不……” 不了三四回,被嬤嬤一把拽了出去,“快隨我去外头买纸去,不熬油点灯个几日,百遍女戒怎能抄的完!” 口上训著她,实际却心疼著她。 夏寧被嬤嬤心口不一的劲头逗乐,趴在桌上,笑的眼角泪都快渗出来了。 梅开无奈道:“你惯会与嬤嬤玩笑。” 笑过一阵后,夏寧才用指尖拭去眼尾渗出的泪,平復了气息,才道:“嬤嬤心思好脾气好,逗得她生会儿子气,才知教导我这外室的事情还多呢。” 梅开又嘆了一气,问她抄写是去书房,还是在屋子里。 得了回应,梅开忙著收拾八仙方桌。 这会儿安静了下来,被关在里间的小奶猫才敢探出头来。 养了这几日,夏寧知道小东西胆小如鼠,方才外间的动静,陌生的人声都能嚇得它瑟瑟发抖,此时外间只有夏寧、梅开二人,它才敢迈著四只小爪溜出来。 似是受了天大的惊嚇,极大的委屈,蹲在夏寧的脚边,团成了一个白雪糰子,喵呜喵呜的叫著。 既可怜又可爱。 夏寧弯下腰將它捞起。 小奶猫乍一被夏寧抱起,温热的小身子狠狠抖了下。 澄黄的猫瞳里水汪汪的,长著小嘴巴,又是一声喵呜叫。 “你这小东西,”夏寧噙著笑,手指轻点了下它的脑袋,“是在与我告状么。” 小奶猫可劲的討好她,现下也不怕了,蹭著她的手腕,委屈的叫个不停。 夏寧嘟囔著与它说道,“我还委屈呢,受了伤还得受罚,我还想衝著耶律肃喵——” “小姐。”梅开哭笑不得的打断她的胡话,“连个小奶猫你也不放过。” 夏寧煞有介事道:“你不晓得,人性难测癖好繁多,原在天青阁里时,就有那么些奇人,就喜欢姑娘们装作猫儿、狗儿寻欢作乐,若耶律肃也有这一面呢?” 梅开:…… 她木著一张脸,“难怪大人要罚你,这些浑话您也敢说。” 夏寧嗤笑了声,笑她大惊小怪。 梅开將桌子收拾妥当,敛了神情,才问道:“我知你性子,这回你究竟是如何惹了他不快,是什么缘故。” 夏寧轻笑了声,低头看著小奶猫与她撒娇,语气极淡,“那些暗卫身手了得,便是我练得如何刻苦,若不得章法又有何用,我才不愿做赔本买卖。” 她说的已是直白。 直白到令梅开愣了会儿,才哑著声问道:“肩上的伤你是故意的?” 声音低、细。 若不凝神听去,恐会当成气音错过。 夏寧只顾著逗弄小奶猫,並未回话。 梅开连连嘆气,怜惜著道:“何至於此啊……” 夏寧最杵亲近之人在她面前哭,连忙指挥著梅开去书房取墨拿纸来。 大有当下就要开始抄写的阵仗。 梅开打算劝她肩上的伤尚未结痂,写多了怕牵扯伤口反覆,刚开口要劝,又止住了。 知夏寧一步步自有她的打算,为的都是今后之事,定下的主意无人能撼动,只得听她差遣。 —— 夏寧练惯了大字,小字写来不得章法,心胸之中的那股豪迈利落气势跃然纸上。 她自是不满意,重写了不少。 伤口因著反覆拉扯,迟迟不见好,加之点灯熬夜几晚,赶在十日之期到时,才將將写完。 方一写完,她就迫不及待將手里的笔扔的远远的,由著嬤嬤拿了热帕子敷腕子,“娘子坐会儿闭上眼缓缓神,就別再看书习字练拳了,这几日都不曾好好休息。” 夏寧噯了声。 秋意寒凉逼近,小奶猫这几日的白日里都在屋子里打转,见夏寧不再忙,就大著胆子跳上八仙方桌,蹭著夏寧的胳膊撒娇。 叫声绵软。 夏寧的一只胳膊閒著,就捏了一条小鱼乾逗它,引得它满桌子的乱跑。 外头菊团回稟何青来了,將人带进来时,恰好看见小奶猫累得趴在桌子上直喘气,有气无力的喵喵叫。 始作俑者还提著一尾小鱼乾,笑的前仰后合。 “张嬤嬤,”何青从不仗著自己是耶律肃近侍的身份低看谁一眼,待人皆是客客气气,见了嬤嬤还回问候一句,面上携著温和的笑意,“屋子里好生热闹。” 嬤嬤爱怜的指了下桌上的小奶猫,摇头直嘆气,“这才抄完了百遍,小东西就缠著小姐玩,结果把自己个儿给累到了。”说罢,点了菊团的名字,“怪可怜的小东西,菊团快快抱下去歇会儿,再取两尾小鱼乾给它吃,天可怜见的。” 经过何青身侧时,他还探头看了眼,“比前些日子送来时大了好些,眼睛看著也精神了,想来是过得极好。” 这小奶猫虽是何青抱来的,但授意之人是耶律肃。 嬤嬤笑著道:“这小东西也不知怎的就和小姐投缘,一起闹著给小院里添了不少笑声。” 何青便也说道:“极好极好。” 寒暄过后,嬤嬤引著他进屋落座,夏寧这才抬起脸来看向何青,面上浅笑盈盈,“我让丫头將东西取来,您先坐著歇会儿,外头天气愈渐冷了,喝盏热茶暖暖身子。” 说著,她略偏过身子,手拍了下立在一旁的梅开,只给了一个眼神,梅开就领了吩咐去做事。 丫头们都被安排出去,夏寧与嬤嬤对视了眼,便知何青特地留下喝茶,定是有其他的吩咐。 嬤嬤率先开了口,慈爱间带了些敬意,“你常跟在大人身边,自是知晓的比我们这些多,上回出了那桩子事后,我这心就没安过,今日你来了,小院里才定了心。” 何青忙了句不敢不敢,来回客气番后,才道:“其实嬤嬤不说,我原也是要与小姐说的。咱们都是奴才,將主子侍候妥帖了才是正理,將军身边又只得了她一人侍候,今日见小院里气氛其乐融融,却不知——” 他落在膝盖上的手往外偏了偏,“有了些动静。將军喜怒不显,小姐也须更小心著些。” 嬤嬤一听,老脸失色。 哎哟了声,道:“竟不知真是出事了? 第23章 外室曝光 夏寧一听,抬了眼看向嬤嬤,並未当场发问,而是向何青问道,兀自笑了声道:“我是个心大嘴快的,否则也不会被大人罚的这么狠。既您愿意提点,我这厢感激不尽,只是不知外头出了什么事,下回大人来时,我好避开些。” 说著,她还站起身,朝著何青轻福了下。 何青连忙起身避过。 两人皆落座了,何青压了嗓子,低声与她们道:“公主不见了。” “什、什么——”嬤嬤惊得低呼一声,“怎么会不见了?” 何青摇头,声音愈发低了,“嬤嬤知晓就好,旁的我也不甚清楚。” 说话间,何青用余光留意到夏氏的表情。 诧异过后,便是沉思,接而不发声。 像是知道其中利害。 何青心想著,这夏氏当年能成將军的外室,虽是用了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但受宠三年,单看今日这反应,就绝不像她口中说的,自己是个心大嘴快的。 目的达到,何青也不便久留。 匆匆喝了盏热茶,取了东西骑马离去。 何青走后,嬤嬤一脸愁苦的模样都快赶上竹立了,对著夏寧苦口婆心的劝道:“娘子之后更该小心些才是,別又惹大人恼怒,不值当啊。” 夏寧满口答应,脸上笑意吟吟。 怎么看都不像是真上了心。 外头,竹立与梅开抱了不少布料进来,见嬤嬤一副打算说教的口吻,竹立心疼夏寧,忙扯著嬤嬤去看布料,几下打岔,嬤嬤到底也上了年纪,转头就忘了要与夏寧说些什么。 小院里头,算上夏寧也一共才六人,人口简单,加之耶律肃手头也大方,一年四季人人都能得两套新衣穿。 冬季的衣费钱,且不常替换,便只有一套,但內里的也是顶顶好的。 眼见著日头要下去了,嬤嬤忙进厨房里做饭去。 夏寧她们三人凑在一起裁剪衣料,夏寧就把事情对两个姑娘说了。 竹立的反应与嬤嬤一式一样,吃惊更多。 梅开到底稳重许多,“怪道进屋时见你脸色不大好,只当你是抄写累了,竟是还出了这事。” 夏寧扯了嘴角笑了声,“旁人的事我不担心,我只忧虑我的。” 竹立啊了声,“这事儿与您还有干係?” 夏寧看了眼敞开的门扇,竹立上了趟,手脚麻利的將门扇统统关了。 这才回来听夏寧说道:“东罗公主来时曾说了句,东罗女子从不二女侍一夫,紧接著活脱脱一大活人能从將军府悄没声息的溜了,行事如此猖狂之人,她又知晓我的存在,难保不会再做出什么出格的大事来。” “可——不还有大人么?”竹立犹豫片刻,道。 夏寧笑出声来,训道:“你是糕吃多了,都当人心是善的呀。我一外室,还是贱籍,还是从风月场所出来的,届时若对他名声有碍,他舍了我还能得一浪子回头的好名声。况且他名声一向不错,你仔细盘算盘算,今后的日子谁更难过?” 竹立一想,是这个理儿。 可真这样,那全京城的口水不都要朝著小姐来了么。 一想到往后种种难堪,竹立小哭包上身,红著眼眶道:“我家小姐千般好万般好,哪容得那些不知情的外人指指点点!” 夏寧一听她就连忙哄了,拈了块果脯塞过去,“莫哭莫哭,你家小姐也有一颗七巧玲瓏心,现下刚想出一个法子,快去请了嬤嬤来,乖。” 竹立信了,咬著果脯就往外面跑去。 夏寧伸手又將桌上的料子翻了下,指了两块藏青色中等料子,“做几身里穿的袄子给外面送去,针脚细密些,他们常飞来飞去的,衣裳易得坏。” 梅开见她篤定不慌,便也跟著安了心,应了是。 这厢,何青回了將军府,前脚才进前院小门,尚未进得书房所在的院子,就听得从书房里传来阵阵骂声。 骂的可是狠厉。 听得何青都发憷。 今日守在院门外当值的是陆元亦,何青凑上前,压著声音问道:“刚出了何事?里头动这么大的火气。” 陆元亦生得刚正不阿,脸黑如炭,说话亦是粗嗓子。 但此时却像个姑娘家似的放轻了声音,回道:“公主逃回东罗去了。” 何青深吸了一口气,“怎的发现的?” 陆元亦接著扔出下一个重磅噩耗:“东罗王递了告罪摺子。” 告罪摺子…… 这得经过多少人手才递到了陛下跟前啊! 泱泱大国,竟然连一个属国公主溜了都不知道,等到公主都回了属国告罪摺子都递过来了,他们才知道:公主回国了! 陆元亦还在继续:“还有——” 何青低呼一声:“还有?!” 他硬著头皮,道:“东罗王在告罪摺子上说,东罗女子二女不侍一夫,公主虽行事荒谬但祖宗规矩不可废,若將军不废了外室……” 后面的话,何青再也听不进去。 眼前一片发黑,耳边瓮声不断。 还没喘过气来,从书房里传来耶律肃怒气滔天的骂声:“何青!滚进来!” 何青双腿有些发软,险些跪了。 才好利索的后臀又痛了起来。 陆元亦伸手扶了,得了何青一句:“好兄弟,记得帮我多备些金疮药,还有那护心胆。” 说完这些才进屋去。 书房內一片狼藉。 十多个暗卫跪了一地,个个都被骂的脸色发白,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何青掀了袍子利落下跪,就是这样也没让耶律肃的怒气消减半分。 耶律肃的脸色铁青,眼底厉色骇人:“我养的难道是一帮饭桶不成?!两个大活人从府中消失了无人知晓,连溜出城门、南延边境都无人知晓!既如此无用,我养著你们这帮暗卫营还有何用?留著空吃粮餉不成?!” “无用的废物!” “两个东罗女人都能从眼皮子底下逃走!” 耶律肃盛怒之下,狠狠发落了这群暗卫,剥了他们的职位,重新滚回铁鹰营中当小兵去。 发落过后还未解气,看著外出归来的何青,耶律肃张口就要骂时,陆元亦的声音恰好在院外传来,稟道陛下宣將军进宫。 耶律肃怒不可遏,重重拂袖离去:“还不滚出去,丟人现眼的东西!” 第24章 衝冠一怒为红顏 这次他比渊帝早一步收到消息,也无法贸然將告罪摺子拦下来。 在渊帝收到告罪摺子后,定会宣他入宫。 这一遭,他是无论如何都逃不了的。 他未带一人,只身入宫。 南延朝歷经三皇,到了渊帝这代,已是第四位皇帝。 守国不易。 立国之初,为避免皇权不稳,南延更是就定下了重文轻武的国策,到了渊帝这一代,外边列国虎视眈眈,內里权势错综复杂,唯一能当大任的武將耶律肃,还是渊帝的外甥。 只是舅甥二人心有嫌隙,不睦已久。 在宫门口卸下兵器后,方得入內。 渊帝正坐在甘泉宫正殿候他。 端坐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之上。 身著玄黑金纹帝服,头戴金镶玉的发冠,面容端庄严肃,一双眸子沉沉如蛰伏猎豹,盯著每一个猎物。 帝威赫赫。 耶律肃在殿前抱拳行大礼,“臣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渊帝垂下视线,拿出一本摺子从殿下扔下,甩到耶律肃的面前。 恰好摺子掀开,里面的內容一览无遗在耶律肃眼前展开。 正是东罗王为公主递来的请罪摺子。 耶律肃表情阴霾,但因低头跪著,上首的渊帝並未看见他的表情,渊帝重重冷哼一声,“这摺子上的內容可否属实?” 耶律肃並未犹豫,回道:“是。” 渊帝知他这个外甥行事刚正不阿,但却没料到他竟然真的会做出这等事来,气的拍案而起:“荒唐!糊涂!你可忘了自己乃是南延的驃骑將军!竟做出养外室这等荒唐行径!你位高权重,难道丝毫就不爱惜你的名声?!” 耶律肃沉默不语。 侍候在渊帝身旁的內官连忙扶著,劝道:“陛下息怒,龙体要紧啊。” 渊帝骂了一通,见耶律肃难得没有回懟一二,怒气便也下去了些,长吐了一口气,復又坐回龙椅之上,“罢了,你常年在征战沙场,难得有个称心如意的女子,既然服侍的妥当,就將她收入府中,当个通房、妾室,养在外面的外室被朝中之人听去像什么话。” 在说这些话时,渊帝的口吻已然缓和。 甚至还端起了长辈关爱晚辈的姿態。 可偏偏耶律肃在殿下回道:“此女子不可入府为妾。” 渊帝皱了眉,立刻问道:“为何?” 旁边的內官压了嗓音,谨慎諫言:“南延律法,娼籍、贱籍不得入高门为妾……” 內官说的很是小心。 但渊帝听后,登时怒目而视,怒气暴涨,抬起手指著殿下之人,“耶律肃!莫不成你养了个贱籍当外室!” 耶律肃不卑不亢,嗓音低沉有力,“此女子原是娼籍,臣为她赎身置了田地,已抬为贱籍——” “嘭!” 渊帝怒不可遏,抬手拿起长桌上的一方砚台朝著耶律肃狠狠砸去! 偏他还敢躲! 气的渊帝浑身颤慄,“糊涂东西!你还敢躲!你可是皇室中人!是朕的亲外甥!怎能养一个娼妓!说出去你將皇室的脸面往何处搁!你的声望往何处放!” 耶律肃任由他骂,也不顶嘴。 渊帝被內官扶著,怒道:“现下就给朕滚出去处理了那登不上檯面的外室!你若不做,別怪朕出手!” 说到此处,耶律肃才抬了头。 俊朗清冷的面庞上携一丝嘲讽,薄唇嘴角翘起,眼底的冰霜蔓延,“臣恕难从命。” “耶律肃!”渊帝怒瞪双目,伸手挥开內官的扶持,从台阶而下,步履重重行至耶律肃面前,呵斥骂道:“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好好用你的脑袋思考该如何回话!你是南延的驃骑將军!是百姓尊崇之人!你难道要为了一卑贱娼妓弃皇室威严、阶级礼法於不顾,沦为天下的笑柄吗?!就如那禾阳一般!” 耶律肃嘲讽的表情在听见『禾阳』二字从口中说出后,他的表情骤然有了变化。 他直起身子,恨意在眼底彻底爆发,声音嘲讽至极:“陛下!您有何资格再提禾阳公主!难道今日我不顺您意,您也要像当年那般將我送去西疆不成?您,还能做到吗!” 他不再掩藏自己心底的恨。 彻底暴露在渊帝眼前。 这具年富力强、浑身是凶狠的身子,向著中年垂暮的渊帝释放敌意,如猛虎一般,亮著獠牙。 面对这个血浓於水的驃骑將军。 渊帝从心中生出了一份惧意。 耶律肃——已非当年空有蛮力、而无权势的小儿。 如今的他手握兵权,战功赫赫。 他已经成长的足够强大。 强大到甚至能让自己產生威胁之意。 渊帝急忙敛住这份惧,急急后退两步,重回殿下的龙椅。 居高临下的俯视他,才得以平復翻涌的情绪,再度开口时,一改方才咄咄逼人的口吻,“你究竟想要如何,满朝文武百官之女,哪怕是商贾之女,无一人能入得了你的眼?难道真的要为了一个娼妓与舅舅翻脸不成?” 耶律肃依旧跪在地上,绷得后背笔直。 眼中狠意淡去,讽刺之意更甚,“陛下,比起臣的外室,难道陛下不应该更关心东罗公主如何瞒天过海,从南延一路逃回东罗境地的么?” 这句话,如一把锋利的小刀,毫不留情的刺破渊帝心中尚未来得及散尽的惧意。 区区一个卑劣之子! 竟敢威胁於他?! 渊帝怒极生愤,指著殿下的耶律肃狠狠骂道:“耶律肃,不要忘了你的一切都是朕赏赐给你的!若没有朕的恩赐,你如何还能活下!如今你翅膀硬了,竟敢与朕叫囂了?你那外室不废朕就废了你这个驃骑將军!” 重话出口,饶是內官也骇的连忙劝道:“陛下息怒啊!耶律將军只是一时冲昏了头脑,望陛下三思啊!” 甘泉宫內外无数耳目。 今日渊帝宣耶律肃进宫训了一通已是醒目,刚才那句话若被真的传出去,还不知道朝堂要起多少动盪啊! 內官不劝还好,劝了更是踩在渊帝的痛处。 他抬脚朝著跪在地上的內官泄愤般用力踹去,“吃里扒外的东西!朕难道连废一个將军都做不到了?!” 耶律肃伸手拽下腰间符牌放置於地上。 身姿挺拔,如一棵傲然挺立的松柏。 “既陛下已有废黜之心,又何必借用外室之事发作,这驃骑將军之位,我不做也罢。” “將军!”內官惊呼一声。 甚至连渊帝都未曾想到,他竟然会有这举动。 一时愣怔。 眼睁睁的看著耶律肃从地上站起,向著上殿长作一揖,隨后毫无留恋的转身离去,留下惊呆了的渊帝与其內官。 第25章 將军入住小院 从宫门出来,耶律肃上马后直接回了將军府。 何青因担忧宫內状况,一直守在將军府门口,遥遥看见耶律肃御马归来,忙不迭地迎了过去,“將军,您回来了。” 一边揣度著耶律肃的面色。 看著仍是平日里那副高冷俊逸的模样,心想著应是未出什么大事,心顿时安了不少。 到底陛下是將军的亲舅。 两人虽不睦已久,但终究血浓於水。 耶律肃无暇理会他,勒马后迅速翻身下马,將马鞭扔给何青,目不斜视的跨步往府里走去。 快至脚下生风。 何青才一个恍惚,人影就绕了进去窥探不得,他急忙把马匹与鞭子一併交给门口府兵,跟著追了进去。 才晚了几步,就得一桩差事。 將將军常用之物归入箱笼,抬上马车。 何青虽有疑惑,但也只当是將军收拾行囊,打算去驻地小住两月练兵。 这在往年也是常有的安排。 便指挥了三四个府兵,手脚利索的收拾起来。 这才差事是做习惯的了,一盏茶功夫已收出两个箱笼抬上马车,跟著骑马疾驰的耶律肃一路往驻地去。 出了京城路途过半,何青才发现方向似是不对。 若去驻地,这道是绕路。 若不是去驻地,这方向则是去夏氏那处…… 何青心想著,莫不成是外室这事在陛下面前过了明路,將军也就不愿意遮遮掩掩,在练兵之前,打算去小院歇息放鬆一晚。 毕竟那样的外室,不是人人都能养得的。 直到到了小院,耶律肃命何青將马车上的箱笼抬进小院后,何青才察觉出事了。 且还是出大事了! 箱笼里的东西是他一一过目后才入箱的,皆是將军贴身常用之物!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如只是在小院里歇一晚,箱笼何须卸下。 除非…… 將军打算住在小院? 何青震惊地脑袋混沌,在耶律肃的冷光余光之中,对著站在小院门外头,正打算外出的嬤嬤露了个僵硬的笑脸,“嬤嬤要出门啊,能否先来搭把手,將这箱笼搬入院內。” 正打算与去將军府『诉诉苦』的嬤嬤表情更是精彩,“这……啊?哦哦!这就来……” 一老一青年抬著箱笼,走在前头的耶律肃推开院门,逕自入院。 正在屋內做针线活的夏寧早就听见了马车动静,嬤嬤才刚出门,且何青走时还说东罗公主下落不明,將军正为此恼怒,又怎么会来这小院。 夏寧起了个戒心,取了搁在里间的长剑走出屋子。 迎面就看见一脸沉色霜寒的耶律肃站在院內,身后跟著抬箱笼的何青与嬤嬤,她一时不得其解,但反应极快,把手上的长剑塞给梅开,自己提著裙裾小跑著行至耶律肃身边,杏眸微惑,粉唇轻启,难得见她如此表情,“大人,这是……?” 说著,视线往箱笼上瞟了下。 嗓音也软了些。 听的人心间痒痒。 勾人於无形。 耶律肃冷撇了眼外室这般表情,皱了下眉,浑身散发的气息愈发冷凝,“將我的贴身之物搬入房內。” 说罢,甩了袖子进入书房,接著书房门重重合上。 小院之中,能容得下耶律肃安睡的仅有夏氏所在的房间。 装著耶律肃贴身之物的箱笼搬入她的房內,也就是说,他要住在小院?! 院內,夏寧目瞪口呆的看向何青。 何青回了她一个猛摇头。 眼神又往书房那处瞥了下。 夏寧会意,叫了其他姑娘,將马车上另一箱笼卸下搬入房內。 搬完后,夏寧仅留了何青与嬤嬤在外间,这才看向何青,娇俏明艷的脸上表情拿捏的恰好,不安与懵懂混杂著,一手按著胸口,问道:“这是出了什么破天荒的大事,一开门还抬了箱笼来,意思是要……住下?可细细算来,三年里大人从未在小院里过过夜,今儿个究竟是出了什么大事?” 別说夏寧纳闷,何青也一头雾水。 可既然將军眼下愿意来小院里住著,显然是这夏氏在他心中有几分分量。 夏氏伺候好了將军,將军怒气得到舒缓,他这日子不也好过。 因著这打算,何青便压著声音,將他知道了的事情统统说了。 “东罗王递来告罪摺子,言公主大逆不道偷偷回国,但事出有因,权因东罗女子二女不侍一夫,而驃骑將军已有外室……” 嬤嬤惊愕的看了眼夏寧,遂又掩下。 原因竟真如她所料。 何青自然不曾错过嬤嬤这一变化,见夏氏略作惊讶状,接著道,“摺子內容尚在其次,最最要紧的是,这摺子是递给陛下的!” 夏寧的表情再如何维持,也掩不住一闪而过的惊恐。 圣上耳目过人。 她曾是娼籍之事如何能瞒的下去。 那些权贵眼中,如何能忍受一卑贱娼籍玷污清风霽月似的驃骑將军? 她怎能不畏? 嬤嬤更是被嚇到了,“怎么,怎么闹的这般大!” 夏寧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眼神微闪,语气亦有些微颤,但神色看著还算体面,“那封告罪摺子送到陛下面前了么?” “想来是送到了,將军被宣入宫后,才往小院来的。” 嬤嬤不敢深思,脸色青白著,福相的身子抖得厉害。 夏寧吐了口气,扬著一抹浅笑,由衷谢道:“此事我知了,多谢你提点。” 说罢,深深福了一礼。 嬤嬤虽受了惊嚇,此时也反应过来,隨著夏寧浅福一蹲。 何青侧身偏过,忙道不敢。 但內心也鬆了口气,这夏氏到底是个聪明、上道的。 在谢过何青的提点后,夏寧又当著何青的面,把院子里的丫头们都叫道跟前来,严声厉色道:“从眼下起,闭上你们的嘴,管好你们的眼睛与心思,若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说了什么没规矩的话,別怪我不计情面发卖了去!听到了没有?!” 纤瘦的女子立於堂內,原是风情绰约的杏眸,此时却端的好一派威仪。 呵斥之下,无人敢言。 何青站在她的身后,眼神若有所思。 能当上將军外室的女子,且受宠了三年,怎会是个只懂说笑的风尘女子? 第26章 夏氏你知廉耻不知 眾人退下后,嬤嬤去而折返。 彼时,夏寧正坐在妆镜前,对著镜子,手里却拨弄著一支簪子。 一看便是在出神。 嬤嬤悄没声息的站在她身后,夏寧才对著模糊的铜镜,露了半分笑意,语气已然恢復如常,“嬤嬤,有什么事要与我说?” 嬤嬤接过她手中的簪子,对著铜镜,替她簪上。 “娘子正值妙龄,容貌出眾,不该这般素著。”嬤嬤又取了一对小巧的珍珠耳坠,装扮適宜后,嬤嬤后退了一步,瞧了两眼后才道:“瞧著,这般精神多了。” 夏寧轻偏了下脑袋,打量铜镜中的自己,“嬤嬤的眼光是好的,是好看了。” 她鲜少会打扮自己。 那些浓妆艷抹、满头珠翠的年岁,她过够了。 除了有所图谋。 嬤嬤被她哄得笑了,“也是娘子好性子。” 夏寧从梳妆檯前起身,看向嬤嬤,柔了眉眼,说道:“嬤嬤的心思,我懂,为了今后的日子,都得看著那位的喜恶,我自会好好谋划。” 嬤嬤微顿。 脸上闪过一缕尷尬之色。 不曾想过自己的用意会被夏寧直接挑明。 可她也是真怕,好不容易得来这一次机会,会被夏寧生生错过。 她也是为的夏氏著想。 夏寧笑了声,搂著嬤嬤的肩膀往外间走去,说话恢復了以往的调子,“今日嘱咐嬤嬤的事就不要提了。嬤嬤是將军府里出来的老人,院子里的姑娘都不曾伺候过大人,怕有什么错漏之处,还要劳烦嬤嬤多盯著些。” 嬤嬤忙道:“这是老奴分內之事,娘子客气了。” 將嬤嬤送出了屋子,夏寧倚著门框,望著院子里的一片梅桩,眼底却泛了个凉薄的笑。 却也转瞬即逝。 看罢,她理了理衣裳,朝著梅桩走去。 翻身上桩。 什么烦恼,出一身汗也就没了。 —— 书房內。 耶律肃吩咐暗卫们各自行事后,那几抹黑色身影迅速在书房內消失。 才翻开兵书看了两页,听见院子外有动静。 推开窗子一看,竟是夏氏在梅桩上练功。 那夏氏身姿轻盈,在高高低低的梅桩间来去自如,脚下功夫极稳,但身姿跃动毫无累赘沉重之感。 下腰、侧翻、立定。 每一个动作,身段柔软如似在桩上起舞,曼妙却不软绵。 似舞姬尽情挥洒。 便是脚下失足,身影摇晃,也稳得极快。 那张俏丽的脸上就露一个得意的笑,神采飞扬。 与他常见的夏氏,判若两人。 那些不入流的狐媚功夫、淫言緋语,在这夏氏身上窥探不得。 这一瞬间的陌生,令耶律肃心生厌恶,伸手將窗子合上,眼不见为净。 知他在书房內,却故意在院里练功,定又是变著法在使那些狐媚功夫。 明明是个卖笑的外室,做出这般样子给谁看。 正在梅桩上练功的夏寧莫名鼻子一痒,连打了两个喷嚏才好。 从小厨房里出来的嬤嬤听得,当她是出汗吹风受了凉,一迭声的哄著她下来,说入秋时节凉的很,怕是要把身子练坏了。 看著嬤嬤不劝她下来大有不走的架势,为图个清净,翻身下来,稳稳落在嬤嬤身边,嚇得她连连后退两步,用手捂著胸口直喘气。 赶在嬤嬤训她之前,利落的福了福身,“我这就去换衣裳,嬤嬤快去准备夕食!今儿个大人在呢!” 说罢,一溜烟就进了屋子里。 快到嬤嬤都来不及开头,只能扼腕嘆息连摇头。 到了夜间,夏寧先在外间匆匆用了膳食,才进去伺候耶律肃用膳。 耶律肃虽也是不言不语,但夏寧知他情绪不佳,更小心的伺候著,也不敢隨意撩拨,收敛了不少。 膳食撤下后,分开去梳洗。 原以为,今晚耶律肃能放过自己一二,没想到他是个不愿意白来一趟的性子。 前头强行狠狠欺负了她一番,也不管她疼不疼,將她背过了身子不去看她的脸。 夏寧疼的漏了好几声吸气声,眼眶忍的红了些,却不敢哀求。 只怕他会更狠。 心里只求著快些结束。 可到了途中,他不知起了什么念头,又將她翻过来,夏寧连忙偏过头去,掩著自己的眼睛,生怕被看出来。 里间没有点灯,仅有皎皎月光铺在窗户前,朦朧晦涩不清。 可她也怕。 下一步迟迟未来。 却有东西落在她肩胛之下的伤口上。 常年骑马持剑之人,指腹粗糲,拂过她的肌肤,用了些许力气,引得她起了一片颤慄。 赤裸的肩头,不自觉的勾了起来。 帐內的香艷之色淡去。 耶律肃撑著胳膊在她上方,手指落在肩胛,视线垂落,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之意,“怎么会成这幅模样。” 原只是半指节的伤口,现下看著四周都裂开了些痕跡,癒合的伤口狰狞,结痂未掉。 又因刚才的欢好,伤口四周发红。 看著便更丑陋不堪。 夏寧忙用一手掩住了伤口,脸仍偏著,似是羞涩,“大人莫看这处,丑得很。”说著,扭了腰身,显出腰腹的弧线。 耶律肃却不吃她这套,直接拨开她的手,捏住她故意偏著的下顎,强迫她转过脸来,声音里多了一分不耐烦:“说。” 即便未借著月光,也足以令耶律肃看清,夏氏脸上的神情。 那双杏眸微红,却不是动情之意。 应是痛的。 这番表情,让耶律肃捏著她下顎的手鬆动了些。 夏寧的双手將他落在自己下顎上的单手拢住,挪著落在自己肩胛上的伤口之上,掀起眼瞼,四目相对。 在黑夜之中,杏眸明亮,闪著水泽浮动的光。 “奴家见识短浅又笨嘴拙舌,当不了大人的解语,可为著大人怜惜奴这丑陋的疤痕,便是死在这儿,奴也是高兴的……” 耶律肃清冷的脸上闪过异样,遂即冷了脸,“夏氏!” 夏寧愈发胆大,鬆了手,两条细白的胳膊搂著耶律肃的脖子,將自己贴近道,眼波柔情蜜意,气息低绵曖昧,“若得大人怜惜,能教的奴其中乐……” “满口荒唐!”耶律肃的脸寒的都能结霜,“身为女子满口浑话你可知廉耻!” 夏寧娇笑著,眼媚如丝,浑身是那万种风情。 斜晲挑眉看去,“食色性也,大人难道不喜——” 结果便是她惹了怒气,被气极的耶律肃揪起来,按在床上狠狠打了一顿…… 腚…… 第27章 奴家这脸该往哪儿搁 先头夏寧还故作可怜的叫了两嗓子。 连著几下,一次比一次重后,她才知道此时闹不得床笫之乐,改了口吻,哭哭戚戚的道:“奴家知错了……下、下次不敢了……” 耶律肃冷哼一声,“我看你这百遍女诫是抄到狗肚子里去了!” 说罢又是一掌。 夏寧心中羞愤,自小到大,她鞭子没少被抽,可被这般摁著打腚还是头一遭,心中有怒,但又不得不委屈著求饶,不然怕被打的更狠,“求大人疼疼奴家……明儿个……明儿个……”她哭的打噎,“要是得上药,奴家……奴家这脸该往哪儿搁啊……” 夏氏哭的好不可怜。 纤瘦的后背一抽一抽的。 身上红痕清晰。 耶律肃前两下失了分寸下了重手。 看的极为清晰。 又听得夏氏哭的不行,他才停了手,嘲道:“我当你早就没脸没皮了。” 夏寧知他停了手,扭过头去,手指小心翼翼的触碰了下耶律肃的胳膊,抬起掛满了眼泪珠的睫毛,抽噎道:“奴也只敢在大人面前犯浑……再也不敢了……求大人疼疼奴罢……” 她容貌生的极好。 妖媚时风情万种。 可怜时倾国倾城。 这般眼中含泪,脸颊微红的模样,谁能看了不怜惜一分。 耶律肃抬了胳膊,挥开她討好触碰的手,语气冰冷道:“再有下次你且试试看。” 长腿外撤,伸手拽起长袍裹身,往隔间里清洗去。 也算是放过她了。 夏寧在床上歇了片刻,因今晚耶律肃要住下,里间另一侧的屏风上也备了水,也有嬤嬤在外面候著,等著水声起了,自有人进屋收拾、换了床褥。 待清洗后,两人各自回了床上。 夏寧心也大,后半夜睡得安稳。 还教耶律肃听得她睡熟时重了些的呼吸声。 倒是耶律肃,身侧容人,一夜浅眠。 这夜歇的早,夏寧又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早早起了却发现身侧空了,伸手一摸,褥子上冰冷,应是走了一会儿。 上朝入京去了? 夏寧掩著唇打了个哈欠,却听见门外有动静。 她愣了下,刚想直接去看,才走了一步,臀上微疼,止住了她好奇的步子,速速洗漱,扯了个木簪子挽个髮髻忙出门去。 推开房门,就见赤膊站在院中打拳的耶律肃。 汗水沿著背部结实的肌理滑落。 上臂肌肉虬劲,隨著出招而鼓起,青筋迸现。 一招一式,刚硬带势。 抬脚横扫,凌风猎猎作响。 无愧他『驃骑將军』之赫赫威名! 夏寧在门口看的痴了,这套拳法招式独特,刚硬强势,似有猛虎扑食之势。 虽不適合女子,但过於英武,夏寧看的入迷,手上也跟著模仿一二,正兴起时,被梅开拍了下肩膀,压著声音道:“小姐,看那儿。” 夏寧这才万般不愿的看去。 见何青像是被困在热锅上的蚂蚁,急躁、不安的踌躇著。 他一向稳妥,鲜有这幅模样。 夏寧挑了眉,吩咐梅开去布早食,自己才溜达著去了何青身旁。 何青见她靠近,像是揪住了救命稻草,压著声音,万不敢教耶律肃听了去,微弱如蚊蝇鸣叫,“夏姑娘可有听將军说些什么了?今日都这个时辰了,將军都还未出门上朝去……也不知告假条子递上去不曾……” 夏寧摇了下头,爱莫能助:“不曾听说些什么。” 她倒是端的住,一点儿也不著急。 还想开口安慰何青几句时,门外传来嘚嘚儿马蹄声。 夏寧正要去开门,外头之人先一步直接將门踹开。 嘭的一声巨响。 门扇被暴力踹开后,一锦衣华服男子大跨著步子进入院子,视线一扫,先是落在夏寧身上,隨后又看向院子打拳的耶律肃。 气势汹汹的质问道:“耶律肃!你真辞官了?!” 夏寧:??? 何青:!!!!! 两人迅速对视一眼,皆在眼中看到了无与伦比的震惊之色。 可下面的话,更让人能惊掉了下顎。 华服男子继续道:“就为一个贱籍外室?!” 贱籍外室的夏寧:飞来横祸? 面对华服男子的质问,耶律肃收了势,不慌不忙的淡漠道:“与你何干。何青,送客。” 何青:“公……” “我还就不走了!”华服男子剑眉倒竖著,一掀袍子,乾脆席地而坐,昂著脖子一副你能奈何我的痞子强调,“耶律肃!你专坑我!这事怎么可能和我没干系!” 夏寧自恃见过不少形色男女。 但今日也著实开了眼界。 衣著不凡、容貌堂堂的男子,竟能堪比街头泼妇,也不管地上尘土齷齪,就这么糟蹋著衣裳坐下。 而何青被『辞官』一事嚇呆了,也忘了要上去扶他起来。 耶律肃懒得与他继续纠缠,转身就往屋內走去,男子见状哇哇乱叫了声,口吻先是张狂:“耶律肃!你真打算见死不救了不成?!”见耶律肃真没有搭理他的打算,口吻顿时软了下来,毫无骨气地从地上跳起来,往耶律肃身后扑去:“呜呜呜呜耶律肃!我错了还不成吗!你快点把驃骑將军之位认领回去罢……” 耶律肃闪身一躲。 任由男子扑了个脸朝地。 院子里这才安静了须臾。 何青一副惨不忍睹的別过了脸。 夏寧用帕子掩了唇,盖住自己吃惊的表情。 耶律肃抬起手,揉著眉心,声音恶劣到了极致:“萧齐风,你的书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还嫌不够丟人?” 夏寧的眼神晃了下。 萧姓。 满京城能与驃骑將军熟交的萧姓,掐指一算那就那么一户。 兵部的萧尚书。 偏被骂的萧齐风没一点羞耻感,一咕嚕从地上爬起来,浑不在意的拍了拍衣裳的尘土,“只要你愿意重回驃骑將军之位,就是让我把人丟到陛下面前去,我也乐得!你不晓得,我爹和陛下谋划,竟要让我去西疆换防!这是要我的命啊!” 耶律肃冷笑一声,“你可是萧家三代单传的香火,萧尚书怎捨得让你去送死。” “怎么不会!”萧齐风气的牙痒痒,“我家老头子那妾室刚给他生了个儿子,他一心认定我这大儿养废了,恨不得要將我清理门户,眼下有这么好的机会,他昨夜就上了摺子去替我请命了!” 第28章 奴便是那红顏? 耶律肃道:“届时傅崇也会一同去。” 萧齐风脸色骤然一喜,“真的?傅崇也会去?不然,你也跟著一起?” 耶律肃面无表情的勾了下嘴角,“如有万一,他会替你收尸。” 萧齐风瞠目结舌了好一会儿,用手指指著一脸冷意的耶律肃,“你、你、你!枉费我们还曾有指腹为婚的缘——” “噗……”夏寧一时没忍住。 两人齐齐回头,看向失態的夏寧。 夏寧倒是不慌,垂著头,福了福身,道:“奴家失態,还望两位大人见谅一二。” 她著一身浅杏衫裙,衣裳顏色虽浅,黑如墨的髮髻间只窥得一只木簪。 没有锦衣华服,没有釵环璀璨,却愈发衬得她容貌明艷。 在初升的阳光之下,如迎阳盛开的牡丹。 美的不可方物。 萧齐风进院时只粗粗掠过一眼,此时再定睛细看两眼,却是看呆了去。 若非耶律肃抬脚朝著他毫不留情的踹去,萧齐风闪身去躲,这才移开了视线,颇有些心虚的挠了下脸颊,“真不愧是让你衝冠一怒为红顏的外室啊哈哈哈……哎別打別打我这就走!这就走!” 萧齐风被耶律肃追了狼狈逃窜,一路逃到了门口去。 耶律肃这才停下了步子。 视线却仍在门口。 须臾后,又从门口探出一个脑袋来,“你真捨得眼睁睁送我去西疆不成?” 耶律肃从指尖弹射出一枚铜板,击中萧齐风的脑门。 “嗷——” 打得他脑袋狠狠向后仰去。 “还不走?”耶律肃冷著脸,手中拋著下一枚铜板。 萧齐风气的哇啦哇啦乱叫一通,但也只敢在门外,且还是躲在院墙之后。 骂累了之后,这才骑马离去。 夏寧看向门口的方向,摇著头感慨道:“奴这还是头一次见到言行如此清新脱俗的大人呢。” 她说著,復又看向耶律肃。 因著在外头,她的眸光明亮。 看向人时,恍若有种被钦慕的错觉。 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也只是错觉罢了。 寻常良家女子,面对萧齐风那一句调侃,谁能忍下。 可她偏毫无反应。 到底是风尘女子。 耶律肃的表情恢復了淡漠,只冷冷看了她一眼,根本无意理会她。 夏寧也不尷尬,端著姿態,又靠近了他几步,笑的眉眼弯弯,很是乖巧温顺,没了那股子媚气,“大人刚才打的那套拳法是何拳法?奴看的痴迷欢喜极了,大人若得了閒暇,能否指导奴一二呀。” 杏眸弯成月牙。 眼眸闪闪,一脸希冀。 『若得了閒暇』这几字,让耶律肃冷笑了声。 “你耳朵倒是好使。” 夏寧利落屈膝一福,“因著小萧大人所说,大人衝冠一怒是为奴,奴怎敢不放心上。” 抬起的面上,笑意浅浅。 “夏氏。”耶律肃眉间拢起,语气加重,“看来是我过於纵容你了!” 这一句话歇下,下一句话就要跟著出来时,夏寧急的眼神都变了,眼神期期艾艾,那抹明亮的光被柔柔水光覆盖了,“奴不敢了,大人万不要生奴家的气~” 看著也不像是怕了的模样。 耶律肃可算是知道了,这夏氏是个不记罚的。 他反问了一词,“真不敢了?” 夏氏似那雏鸟般点头,一双眼水汪汪的,“真不敢了,大人。” 却仍没有懊悔、惧意。 耶律肃勾了下嘴角,弧度略微扬起些,像是笑了。 那张清冷无度的俊逸面庞之上,绽开极浅的笑意。 非但没有高山寒雪融化之感,反令人瞧著愈发害怕,后背生出凉气。 夏寧的眼神愣了下,內心暗道一句不妙。 还不等她想出补救之法,就听的耶律肃道:“女诫、女训各抄百遍,下次再犯,两书翻番,直至你严守妇道。” 两书? 百遍? 夏寧心里骂骂咧咧了一声。 但不敢露出丝毫抱怨来,垂著脑袋,露出一截细嫩的脖颈来,屈膝道:“是……大人的赏是赏,便是罚也是赏,奴家不敢不从。只是……” 说到此,她抬起一张委屈极了的面容来,“奴这儿疼的厉害呢。” 纤细的指尖落在肩胛下方的位置,眼神带这些羞意,轻撩向耶律肃去,“您昨晚也见到了,再扯了伤口疤痕若愈发丑了,奴家哪还有脸面伺——” “夏氏!”耶律肃的眉心拧的几乎要打结,怒斥道:“身为女子,光天化日之下说得这些你就不知羞耻二字?!” 她被训了,復又垂下头去,细声细气道:“奴只说与大人听得——” 这话又被打断。 耶律肃扶额,像是不愿再多看她一眼,“两书百遍,去!” 夏寧福了福身,转身去了。 但去的方向却是往书房那边,走得还没两步就被耶律肃呵斥住,“你去哪儿?” 夏寧听话的止步,侧过身来。 只露出半张细洁的面庞,眼角垂著,浅粉的嘴唇微抿,开口回道:“去书房抄书去,难道大人又不捨得奴了?” 说著,垂著的视线抬起。 杏眸中眼神微漾,眼眶也隨著话语浅浅的红了起来。 倔强的望著人。 唇线绷紧了。 便是如此表情,也无碍她的娇艷之色。 耶律肃最不喜见这种娇柔作態的脸色,用手指了方向,语气愈发冷凝,“滚去那边,女诫、女训两百遍。” 夏氏闻言,杏眸猛的睁大了瞬。 倔强著身板,咬著嘴唇,眼眶通红著,应了声:“奴知了。” 隨即,转正了身子脚步声重重地走了。 瞧著背影也像是生了气的。 看著这外室的身影,耶律肃竟是有些头疼。 这三年里他还继续养著这夏氏无非是看她还算听话,这段时间来的次数多了些,又显出另外一副腔调来。若当年如此,是如何都不会收下这外室,寧愿百两黄金打发了去清净。 小院里又狠狠罚了一回,这才安静下来。 上门告状的萧齐风骑著马,想起小院里人物的说话做派,那一顰一笑的身段,真真是个魅主的祸害。 只可惜啊…… 寻了个不解风情的男人。 “可惜哉,可惜哉啊!” 萧齐风嘆息一气,骑马跟隨在侧的小廝便出声问道:“公子可惜什么呢?” 萧齐风白了他一眼,“这事你也是你能问得的?” 小廝摸了头嘿嘿地笑了。 也不畏他。 待到骑马回了京城,寻了个隱秘的小巷子里,看完一物后这才又朝萧府御马而去。 一路驰骋,好不囂张。 人还未到萧府门口,就有小廝得了消息,在门口候著他。 第29章 打到这逆子清醒为止 迎接在门口正是萧尚书派来逮人的小廝。 萧齐风听后,做了声怪异的笑,语气阴阳著道:“既然父亲大人唤我过来,那我岂有不去之理?” 听得萧齐风身后的长隨急得直跺脚。 “公子!您就少说两句罢,仔细又挨老爷的罚。” 萧齐风对长隨的担忧不屑一顾,抬脚就往他的屁股上踹去,“滚一边去,没得触小爷我霉头,走走走!” 那一脚踹的可真是结实。 长隨被踹的不敢再跟,只敢往別处去了。 小廝见状,愈发小心的带路,一句多余的话、一个大声的气儿也不敢喘息。这是位脾气大过天的主儿,发疯起来连他老子萧尚书都敢闹。 带著进了正院大门,前脚才迈进,后脚就有小廝把正院大门给关上了。 萧齐风挑了下眉,丝毫不意外。 进了正院里的院子,听得一道雷霆骂声:“你从哪里廝混回来!” 萧齐风在院里站定。 身长玉立。 一袭紫衣。 羽冠束髮。 任谁看一眼不说一句俊俏。 可偏他的亲生父亲看得他这毫无阳刚气的姿態,內心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哑巴了?连回话都不会了?” 萧齐风一身倔强,身板挺得笔直,下顎昂起,“父亲大人,你这不是明知故问?” 萧尚书满脸怒容,“你这逆子!非要见了家法才肯老实!” 说罢,候在旁边的家丁打手涌了上去。 眨眼就见萧齐风摁在了长板凳上,两侧的打手高高举起棍棒,却迟迟未落下。 萧尚书盯著这个酷似他的大儿,內心一股怒火在胸腔中燃烧,但此时仍凭著理智压制:“萧齐风!你老子辛辛苦苦为你铺的路,你可倒好!居然还去求那耶律肃!你把我萧宏的面子往哪儿放!” 眼神一扫两旁的打手,厉声道:“给我狠狠的打!打到这逆子清醒为止!” 打手得了命令,一棍棒接著一棍棒狠狠落下。 打在肉上的身上,听得就让人牙疼心颤。 可偏受罚之人绷著脸上青筋鼓起,也不曾露一分愧色,反而扯著嘴角,嘲讽道:“您这叫为我铺路?怕是我这逆子碍著您的眼,您就巴不得我死在西疆,好给您那和儿子一般大的美妾、与那刚满岁的小儿腾地方是罢!” 府中妾事,大多心里有数。 可不代表这些事能出人口中。 萧尚书更是脸色铁青,指著他的胳膊怒得颤抖:“你这竖子!” 又一棍棒落下。 萧齐风身上的衣料已染了血色。 眼眶憋得通红,嘴上仍犟道:“我这竖子也是您父亲大人一手养出来的!” “打!给我狠狠的打!”萧尚书破口大骂:“谁敢手下留情!今日不好好教训这孽畜,终有一日萧家要毁在他的手上!重重的打!” 打手不敢违命。 一次比一次下手重。 后背的衣衫尽湿,被血水染透。 萧齐风咬著牙,腮帮子咬的高高鼓起,愣是连一声呼救也没喊出来。 眼神只直直的盯著萧尚书。 带著恨、与嘲蔑。 眼看著打的愈发狠了,跟在萧尚书旁的亲信这才忍不住,上前低声劝道:“大公子还得去西疆换防,若伤重了恐怕……” 萧尚书听后,眼中的怒气才有所减退。 可还没等他开口,这话就被萧齐风听去了,萧齐风朝著地上啐了一口,吐出口中咬出的血沫,脸上掛著赤裸裸的讽刺:“我去!就是死在西疆我也去!好给您那小二腾地方,然后等您那心肝宝贝小儿十年后是怎么气死他老爹的!” 萧尚书一口气还没咽下,復又被激的气血蹭的上涌。 “打!给老子狠狠的打!” 亲信急的跺脚:“大公子,您说这话又是何苦呢!快和老爷服个软罢!”说著又向萧尚书道:“大人,真不能再打了啊!饶是大公子身体如何强壮,也经不住再打下去啊!” 萧尚书一把將劝告的亲信用力推开,手指著院子里的萧齐风,恨道:“只留得他一口气在!就在爬也得给我爬去西疆换防!继续打!” 最后打的萧齐风闭气晕过去,才住手。 抬回院子后,他倒是醒了。 下人替他上药时,萧齐风叫的跟被杀的猪似的,稍有停歇喘口气就可劲儿的骂爹老子。 院子透风,外头到处都是耳目。 骂到萧尚书气的派人把他院子团团围住了,威胁他要断粮断水,萧齐风这才住口,头一歪,枕著枕头就呼呼睡去。 这一觉睡到日暮西山,长隨小廝端著夕食进来。 萧齐风饿的幽幽醒来,趴在床上,进食速度极快,却不显得狼吞虎咽,嘴里咬著一块肉,问道:“成了?” 长隨压低了声音,“成了,那边都乱套了。老爷也慌了神,刚递了腰牌去要请太医。” 末了,又有些担忧的问道:“这样真不会出事?若是被老爷查到了……” “儘管把心放肚子里。”萧齐风嚼著菜叶,篤篤定定道:“耶律肃给的药,怎会让太医查得出来。你继续给我留意著,之后有没有向我那爹老子献药献方子。” 长隨应了,又好奇问道:“那献药的人不是將军安排的?若是无人献药,小公子是不是就好不了了?” “我只按耶律给的纸条行事,只要按他上面说的做了,他就真让傅崇护卫。” 长隨瞪大了眼睛,“您真要去西疆?这样了还要去……?” 萧齐风嗤笑了声,“你这话说的,像是我不愿去,我那爹老子放过似的。你小爷这爹不疼没亲娘的样子,既然去一趟死不了,顺便还能整些军功回来傍身,多好?” 萧齐风在外虽是风光。 实则自小生母因生他而过世,萧尚书一开始也还算尽心抚养,可这性子越养越叛逆,乾脆扔出去找了个师傅管教,结果一回来愈发浪荡不羈,这父子之间的闹得也来越僵。 长隨念及主子的悲惨,不忍道:“即您非去不可,今日为何要非要去京郊小院,回来还得老爷一顿好打……” 萧齐风最看不惯小廝哭哭啼啼的样子。 抓起手边的摺扇啪的一下打去,“笨!我若不去,我那便宜爹的十八个心眼子估计等他一下朝回来就要把我关起来,关到出征前,那时候若没有傅崇为我保驾护航,我才是真的去送死!” 第30章 奴可是先生得意门生 小廝瞭然大悟。 击了下手掌,拍著马屁:“公子聪明绝顶!” 萧齐风揉了下鼻子,笑道:“一般一般,天下第三尔。不过,耶律那外室……” 小廝刚才还满脸笑容似菊团团,此时一听,瞬间枯萎,且狠狠吸了口气凉气,再想起他今日连说了两个可惜,要了命般的劝道:“您好端端的做什么想不开,竟要肖想驃骑將军的外室!您是不知道將军衝冠一怒为红顏,为了那外室都与陛下决裂了!” 萧齐风朝他翻了个白眼,“你家公子不蠢。”骂完后,摩挲著下巴嘟囔道:“那外室像是在哪儿见过似的……” —— 夏寧呆在里间抄写。 梅开等人因著耶律肃的缘由,不敢隨意侍奉在侧。 里间只有一小奶猫陪著夏寧。 待她写的累了,捞起小奶猫逗乐一会儿,闹得狠了,小奶猫的一只小爪踩进了砚台里,爪上的湿凉嚇得小奶猫一哆嗦,在桌上一顿乱跑。 满桌都是夏寧铺开的宣纸。 有抄写过的,也有乾净无字。 这下统统印上了小小的猫爪印。 夏寧也不生气,一把抓起小奶猫唤来丫鬟,吩咐道:“快把这小畜生带下去洗洗。” 竹立哎呀了声,“小姐您写的字都……” 夏寧倒是毫不在意,摆了摆手,“无妨,夹在一叠里头看也不显眼,快带它下去,看这黑漆漆的模样,委屈了那一身漂亮的白毛。” “是,洗完了可还要送来?” 夏寧拿了废纸擦了下桌上留下的墨跡,“留在你们那处玩罢,让嬤嬤早些备我的夕食。” 竹立退下后,夏寧也拿起一张空宣纸,正要提笔抄写时,看见正中央留下的一串爪印,一念浮上,转而提笔化作。 细细回忆著小奶猫的模样,寥寥几笔勾画,倒也画出了七八分神似。 再要落笔时,想起一问来。 “小奶猫叫什么好呢……” 她转著笔桿,皱眉思索。 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时,撤了一张纸盖住画作,动作之间,眼眶已染了红色,含著汪汪泪意,一字一字的默写女诫。 耶律肃进了里间,走到八仙方桌旁停下。 夏寧细细抽泣了一两声。 见来人也不请安问候,只顾著做自己的事。 耶律肃脸色冷下,手指曲起在桌上用力敲了两下,“夏氏。” 震的她下笔抖了抖,这才放下笔桿,屈膝见礼,头略侧垂著,“大人。” 侧头时,露出她小巧的耳垂来。 耳垂上未戴一物。 愈发显得肌肤细洁,线条柔滑。 素过了头,也难掩风情。 在耶律肃看来也就多了几分刻意为之。 他的视线从夏寧身上滑走,落在桌上,正要收回时,见旁侧露出印子来,鬼使神差的抽出纸。 夏寧想要阻拦也来不及了,只能任凭他看去。 纸上寥寥几笔勾勒出小猫走路的神態。 一双眸子点的极好,传神。 小猫身后还跟著一串脚印。 颇为童趣。 耶律肃面上仍无过多情绪,垂眸问道:“画技跟何人学的。” 夏寧便回道:“拙劣画作看著教大人见笑了。是在天青阁请了位北海来的异国先生教的。” “北海?”饶是耶律肃也有些意外,“五年前海港已禁无通行牌的异邦人登陆,天青阁是在这之前请到的?” “回大人话,是。那是七八年前的事儿了,罗先生隨著商船来南游歷见学,偶入天青阁迷上了位姐姐,非要闹得姐姐隨他一併去了,姐姐不愿,罗先生索性就在天青阁里住下,罗先生画技出秀,妈妈便让他教我们画画,奴,”她说著似有些骄傲,抬起头来,小眼神看向耶律肃,微红的眼尾含笑,面上有了些笑意,“是罗先生得意弟子。” 耶律肃哼笑了声,“习得猫狗画作,亏得你也敢自夸。” 夏寧撅了嘴巴,娇嗔似的拍他胸前一下,“大人且等著~” 说罢,转身拉出一张空白宣纸来,笔桿低著下顎略一思索后下笔勾勒。 下笔极快,笔锋走势虽不凌厉,但极有自信不见犹豫。 一盏茶不到的功夫,就得了一副人像。 仅靠蘸著墨汁的线条,画出一满头捲髮、身材高大、大眼高鼻留著络腮短胡的男子。 虽简陋,但极为传神。 耶律肃定睛细看,眼神沉沉似在深思。 夏寧站在侧首,將他的表情看在眼中。 思绪翻腾的极快。 耶律肃从不爱在她的琐事上费神,此时却看她的画作出神,夏寧可不会认为耶律肃被她的画技折服。 而是对著特殊的画技感兴趣。 夏寧柔著声,说道:“罗先生教习我们直至禁令发布,这才不得不回了北海去,不曾抱得美人归。罗先生说他要將这南延京城的繁华、地理、风情民俗一一记录下来。” 耶律肃的视线犀利看向夏寧,“他会绘製堪舆图?” 夏寧被看了个莫名其妙,回道:“是呢,罗先生曾与奴夸口说,他们北海来往各个国度的海航图便是他祖上绘製的呢,那年来南延,便是重绘通往南延的海航图,说是海域时有变化,十至十五年就需重绘。” “他教你不曾?” 夏寧摇了摇头,“奴技艺不精……” 却被耶律肃打断,“方才谁还与我说是门下得意弟子。” 夏寧急了,辩道:“罗先生道绘製海图、地图是家门技艺,不得外传,奴学不到也是自然的。” 耶律肃收了视线,將纸扔回桌上,淡漠道:“想来也是如此。” 说罢,又扫了她乱糟糟的桌面一眼,“收拾乾净了,摆膳。” 夏寧应了声,“奴伺候大人更衣。” 说著就要上手替他脱去外袍。 耶律肃冷冽的眼神只看了眼夏寧伸来的手,就止住了她的动作,“不必。” “是,奴这就去传菜。” 之后自有嬤嬤与丫鬟进来整理妥当,又陆续上了夕食。 想著天气渐凉,上的是羊肉锅,上面浮著一层红的辣子油,羊膻味和著扑鼻的微辣香味,闻得人口齿生津。 夏寧看的欢喜,便朝著嬤嬤道:“这道锅子好,便是不喜羊膻味的也能闻得,等到入冬下雪天,也要上一道这般的羊肉锅暖身子。” 嬤嬤笑著回道:“知了,今年冬日就帮小姐备著。” 第31章 是我那外室—— 羊肉锅味大,生怕熏得里间都是,故而夕食就摆在了外间。 夏寧服侍著席面,心想著等会儿锅子一定要热闹著吃才好,等到了席面结束,她才去下间与梅开他们一同用饭。 那才乐呵。 耶律肃用完夕食,又让夏寧取来了大氅。 夏寧伺候他穿上大氅,绕道他跟前系带时,掀起了眉眼,露出一双勾人魂魄似的杏眸,问道:“夜深露重的,大人还要外出么?今晚可还回来,奴让丫鬟们给您留门儿。” 最后一个尾音翘的,一如她那双明媚善睞的眸子。 耶律肃不曾看她,说了个:“回。” 语气说不尽的冷淡。 夏寧鬆了手,后退两步,柔柔福身,“奴恭送大人。” 耶律肃无暇顾她,踏月而出。 小院门才合上,夏寧就小跑著去了下间,推门嚷嚷著道:“嬤嬤!嬤嬤!快来个一模一样的辣辣的锅子来,方才看的我眼馋肚也馋!” 姑娘的声音活泼自在,还多了一份恣意的任性。 那是耶律肃从未听过的调子。 在门外,接著深夜的寒风,一字不漏的送入他的耳中。 这夏氏,真当是把那些狐媚手段都使在他身上了。 伴著一声冷哼,耶律肃一把掀开马车帘子钻了进去。 夜里骑马过於招摇,今晚便套了马车。 何青听得这一声音,无奈的笑了下。 架著马车往郊外的一处私宅驶去。 私宅离京郊小院並不远,坐落在一巷子里,周围皆是平头百姓,入夜后歇的早,马车也放缓了马蹄声,悠悠入巷。 私宅外头已经僕人提著灯笼候著。 见马车驶来,上前躬身道:“问爷安好,我家大人已在內堂候著。” 耶律肃裹著暗色大氅,宽大的兜帽將他的容貌遮了十七八九,动作利索的跳下马车,与何青一前一后进入院內。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僕人左右探视了眼,见无异常,这才牵著马车绕道去了后门入內。 一路进得內堂,就见傅崇起身迎接,双手抱拳,行军中的手势:“將军!” 对此称呼,耶律肃並未制止。 他解了大氅扔给身后的何青,自顾在下首位落座,眼神抬起,看向站在面前的傅崇,道:“一二日后,倘若萧齐风派了人私下联络你,你只管派可信之人去京郊摆一摊子,不必再使人来通知我。” 傅崇身在驻地,消息滯缓,在午时才得了耶律肃辞官的消息。 而今夜他悄声来访,怕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傅崇一口应了下来,听到萧家的名號,略一思索后,才问道:“可是萧家出了什么事?今晚我回宅时,就听得萧尚书傍晚就递了腰牌进宫去请太医去了。”此事,可与您有所关联?” 耶律肃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也不打算瞒著傅崇。 昏黄烛火之下的冷峻面庞像是被烛火柔化了,看著不似白日里那般生冷,“暗卫所查得东罗近百名奴隶,病死、自尽、逃匿种种,已有一二十人,且图赫尔来的莫名走的也牵强,难保她来一趟有所图谋。” 傅崇听出弦外之音,素来温润淡然的面上露出愕然之色:“难不成是为了將这些奴隶安插入朝廷?” 耶律肃冷笑著勾起嘴角,眼底的暗光划过,“便是真的,我也会拔除乾净。” 傅崇又想起耶律肃辞官一事,他听到消息时,已是把將军说成了色令智昏之人,为了一娼妓甘愿撇下一身责任,也要与那娼妓欢好。 虽知这些不过流言蜚语,但听得耶律肃被人如此詆毁,身为下属,难免心中愤愤不平。 他连忙询问道:“那前日將军与陛下间的爭执是故意为之,给外人看的?” 耶律肃听闻,蔑笑著道:“那事,倒是真的。” 傅崇为他鸣不平,如玉温润的脸上多了一份慍色:“將军一心为国,这些年功劳苦劳连天下都看在眼中,陛下——” 耶律肃扫了眼情绪起伏的傅崇,出声打断他,语气之中含著嘲讽凉意:“可他却畏我功高盖主。这人心、血亲,如何能抵得过权势。” 他说完后,傅安才知自己过於情绪化。 躬身道:“卑职失態。” 耶律肃抬了下手,示意他直起身来,吩咐道:“月底西疆换防名单已定,主將为萧齐风,届时自会有人举荐你为副將隨行,萧府事后,你就呆在军中好好挑选换防人选,不必过问京中之事。” 傅崇才直起了腰身,面色略有诧异,“將军您真不去?自从出了那事过后,西疆换防陛下就禁您前去,这三年换防年年出事,到了今年更是无人敢主动请缨,届时陛下无法,定会让您前去,可您真要把这机会让给萧家小子?” 耶律肃站起身,安静的看向眼前的下属。 语气分外平静道,“所以,我才让你隨行。” 傅崇心思縝密,细思之下便知耶律肃此话何意。 备受信任之感,令他动容。 男子情不外露,最后只化得鏗鏘有力的一声:“卑职定不负將军所望!” 两人又与西疆换防一事交谈几句,在快离开时,耶律肃忽然提及了画师,“你家经营了几间纸墨铺子,打听起来不易引人注目,看能否寻得习得会北海画技,缮制堪舆图之人?” 傅崇道:“北海画师的绘图功夫了得,尤其是那堪舆图,南延虽也有名家高手,但绘製步骤颇为繁琐,且有技艺之匠人都在户部那处备过案的,想来难找。而北海画技虽自成一派,但我朝早已下了禁令,想来寻起来困难,若是寻常画师,卑职尚能寻得一二。” “不必,就替我寻得精通北海画技之人。” “是。”傅崇的面上虽不见勉强之色,但语气不算篤定,“这些年异邦人来朝少之又少,这画技又不外传,卑职私下定会倾力搜寻,只怕……届时难寻得人。” 画技不外传? 耶律肃的眼神稍有变化。 想起那外室说的话来。 傅崇窥得一二分变化,便试探著问道:“北海画技缮制堪舆图所知之人不多,將军不若从道来之人身上再打听一二,得些线索,卑职也容易寻得些。” 耶律肃看他一眼。 傅崇便压低了身子,不敢对视。 耶律肃这才缓缓开口:“是我那外室——” 第32章 不成体统 饶是傅崇也震惊了。 外室—— 那娼妓? 他压著疑色,只听得耶律肃微冷的嗓音继续说道:“她在天青阁时,曾得一异邦人为师,学了个皮毛,堪舆之计未曾习得。” 傅崇记下这些讯息,又询问道:“教她的是何人?想来那人在天青阁都愿意教授技艺了,说不定还会收的其他学生,这番打听起来便会容易许多。” 耶律肃將姓氏告知后,离开私宅。 傅崇又唤来信得过的小廝,仔细叮嘱了事项,才让他归家去传话。 —— 羊肉锅虽好,但味重。 夏寧漱口后还喝了好几盏绿茶,这才去洗漱。 自上回用了香粉后耶律肃扔进浴桶后,夏寧在伺候之前,是再也不敢用瓣、露入浴。 便是这回吃了羊肉锅子,身上染了些味道,也只敢多泡些时候。 待洗漱后,也不用丫头们伺候,她只著中衣坐在桌前画画,手边堆著的是写了没几张的女诫,而手下画的却是小院的堪舆图。 耶律肃想寻得会北海画技的画师画地图,夏寧撒了个小谎。 罗先生当初对她是倾囊相授,夏寧自己也是爭气,学得不错。 娼妓一辈子没出路,总得为自己挣些明路。 可后来出了事…… 她光是为了活下去,拼的一回又一回。 在小院的这几年才安稳下来,猛一提及画技,饶是她那时学的再好,八九年不曾提笔,现在手感生涩,记忆模糊,只得靠著不断练习来让自己想起些內容来。 桌上的红烛燃的烛泪连连。 快要燃到底,才听得外面想起了动静。 夏寧捡了画的不错的烧了,只留的那些拙劣的搁在桌面上。 耶律肃想要这画技,她尽力给他就是,只是—— 她也要有所得才好。 耶律肃在外间已將大氅解了下来,本想直接去沐浴更衣,见夏寧仍执笔伏案,认真极了,似是连他进来也不曾发现。 时而咬著笔桿蹙眉,时而提笔挥洒,眉眼舒展。 恣意隨性。 耶律肃走近,才看见她笔下画的是小院的堪舆图。 用的是北海画技。 画的却是乱七八糟,看不出尺寸规模来。 这夏氏—— 耶律肃故意加重脚步,却不知他眉间的冷凝散去许多,秋夜染上的寒冷,在进屋后,见这一缕微弱之光,消散於无形。 脚步声加重,惊了沉浸画作之中的夏氏。 她先是抬头看一眼眼前的人,下一瞬这才將桌上的纸藏起来。 娇嗔道:“大人都瞧去了才让奴晓得,没得笑话奴家。” 烛火之下,眼波流转。 媚不可言。 可这手段耶律肃早已看穿,並不动容,“画成这样,看来是真不曾习得。” 夏寧嘴角含著浅笑,嗓音柔婉著道:“是不曾习得,可先生曾赞奴天资聪颖,奴就想著都是北海画技,先生画的海航图,奴若能悟出一二,也能让大人欢喜。”说著,她站起身,垂著脖子,娇羞的贴在耶律肃胸前。 不敢贴的太近,也不敢环腰抱他。 生怕被推开。 单看这番,像是知道些规矩。 可再留意到她手指的动作,却是愈发放肆。 指尖轻佻的在他胸上勾勒两道,嗓音也愈发魅惑:“奴不止是想让大人……”喘息声略急了两分,抬起一双眼波含情的杏眸,“欢喜,更想为大人解忧。” 耶律肃动作更快。 毫不留情的將她挥开,脸色沉下,“夏氏,別忘记你的身份,还有两百遍的罚。” 手指在桌上狠敲了两下。 眼神警告的扫她。 有些骇人。 拂袖转身去隔间更衣洗漱。 夏寧挑起鬢边碎发,抿了抿,手掌的动作恰好掩住她嘴角勾起的笑。 这一夜两人歇的实在晚。 夏寧写写画画了一日,白日里也生出许多事,有些乏了,可身侧之人依旧没放过她。 连著两日被狠狠折腾。 耶律肃常年行军,体力好。 夏寧第二日险些没能爬起来,还是梅开进来伺候她,在夏寧的骂骂咧咧声中,这才洗漱好。 坐著吃了个早饭后,总算是缓过劲来。 一鼓作气,又拿著纸笔爬楼去了。 小院只一层楼,夏寧连梯子都没用,摞两个凳子就爬了上去。 嚇得梅开、竹立一帮丫鬟在下面劝她下来。 今儿个天公还不作美,天色暗的厉害,刮著大风,夏寧身上的衣服被吹得猎猎作响,像隨时要被大风从屋顶上刮下来似的。 连嬤嬤都在院子里劝她:“好姑娘!好小姐!快快下来誒!老婆子都快被你给嚇死了!这么大的风,怎能爬的那么高啊!” 竹立也急的团团转,“就是啊小姐!您就是要爬,咱们也挑个好日子大晴天——哎哟——” 话还未说话,肩上就被嬤嬤拍了一巴掌。 竹立也不敢犟嘴,只委屈巴巴的看著屋檐上的姑娘。 两脚踩著瓦片,斜坐在屋檐上。 手里握著笔桿子,眼神在小院上头转来转去,偶尔还用笔桿子虚空比划两下,全然没把下头的乱糟糟看进眼里去。 只忙著自己的事。 可只要她动一动身子,就能惊得下头的丫鬟婆子们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登高望远,將小院布局尽收眼底,反覆比量,夏寧才想起先生教的知识。 比著在纸上勾勒一番,记下些关键之处,正要下去时,天上飘起了雨滴。 瓦片上湿滑,加之青苔滑腻。 也不用夏寧假装,才走了两步,脚下一滑直接沿著瓦片斜面趟了下去。 最后还是她一手攀住了屋檐下的横樑,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吊著。 隨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小院的屋子挑高,这高度摔下来,怕是不废也残。 嚇得嬤嬤、丫鬟们大惊失色:“小姐!” “快快去搬梯子来!” 立马乱成了一团。 夏寧还算镇定,只是方才被嚇了下,脸色有些发白,心慌的厉害,加之胳膊吊的有些无力,在余光之中看见耶律肃从书房里出来时,眼泪立刻掉了下来,“呜呜呜呜……大人!快救救奴家……” 扭著头,衝著他哭的梨带雨。 耶律肃见自己的外室吊在屋檐下,又哭又喊,狼狈失態。 脸黑的嚇人,怒斥道:“不成体统!” 第33章 便是十五板子奴也认了 著实不成体统! 不说別人外室知情知趣、恪守妇德,他对夏氏的要求已然很低,可如今她倒是越发猖狂,竟然还爬屋顶去了! 便是摔下来也是她得一教训。 至此,耶律肃根本没有出手的打算,只看著下人们取来一床床褥子垫著。 悬掛在屋檐下的夏氏一迭声的叫著:“大人……大人……” 委屈又无助。 却只用了一条胳膊攀住,另一条胳膊紧紧护著纸张。 夏寧继续哭道:“奴……奴的胳膊疼的快抓不住了……大人呀……” 耶律肃忽然想起昨晚某些片段,这外室也是这般叫著。 在床底之间任她胡闹也就罢了。 可在外她毫无进益,反倒还愈发行事荒唐起来。 见耶律肃没有出手的打算,夏寧愈发伤心了,胳膊已经开始打颤,即便如此,也不愿意鬆开另一条胳膊去攀住,只向著耶律肃垂泪:“奴这一跤若摔得今后无法伺候大人,还望大人珍——” 字到一半。 手上功夫已至极限。 猛地坠落跌下。 她怕极了,闭著眼,呼喊著:“大人——” 惊慌至喊破了音。 梅开等人早已嚇破了胆子,手上捧著被子正准备垫上去时,一道黑色极影掠去,將坠落下来的夏氏稳妥的抱在胸前。 罢。 之后再罚她。 男子一身健硕,姿容俊朗,气质高冷尊贵。 女子被置於胸前,惊骇失色之色,难掩曼妙身姿,与艷艷相貌。 光是飞去救人一幕,美如戏台上的一幕。 看得人面红心跳。 · 落入宽敞结实的怀中后,夏寧在心底鬆了口气。 这耶律肃脾气阴晴不定,但终究容得下她。 睁开眼,面上惊魂未定,也不顾著先谢过耶律肃的『救命之恩』,反先举起一直护在手中的纸张,殷切的递给他看。 苍白的小脸,血色褪去,可眼睛却亮的刺人。 “大人,您看——” 下一瞬,眼中亮色化作眼泪,唰的喷涌而出。 耶律肃抱著她往屋里走去,面色看的厉害,就听得怀里的夏氏还在哭哭啼啼:“奴白摔了一回!” “也要凭白被再罚一回!” “它、它怎么能晕开呢!” 她哭的万分委屈,比任何一次都委屈。 手里还揪著被雨水、汗水晕开成一大片墨团的纸张,哭的如丧考妣。 哇啦哇啦的。 有些呱噪。 耶律肃被她吵得失了耐心,进屋后一脚踹开里屋的门,將人扔在床上,呵斥道:“闭嘴!” 夏氏也果真闭了嘴。 一双泪眼直直盯著他,眼眶通红,眼泪唰唰的滚落著,脸上都是泪痕,嘴唇抿著,委屈的抖著。 双手还捧著已成墨团的纸张。 原是风情万种的外室,此时却哭的这么—— 不成体统。 这夏氏,怎的如此能哭? 耶律肃略有些头疼,满脸怒容稍稍有些缓解,弯下腰,抓起她的一条胳膊,捏住手腕,將她的掌心朝上。 又从腰间拿出伤药。 灰褐色的粉末从瓷瓶里抖落,落在她勒的红肿渗血的手掌心上。 看样子像是也不太生气了。 夏寧拿眼神窥探著,小心著问道:“大人,您不生奴家的气罢?” 明知故问的外室。 才要开口训斥,看见夏氏满脸的泪痕,话到嘴边就变了。 耶律肃冷剐她一眼,“就你这身手,这么些年的梅桩白练了。” 夏寧吸了吸鼻子,小声辩解道:“瓦片落了雨湿滑,奴手里还拿著东西,大人欺负人,只说是奴家技艺不精。” 方才还哭得呜呜咽咽。 这会子倒是已经好了。 耶律肃替她上完药,又取了下人递来的绷带包扎,包扎的手上多使了两分力,疼的夏寧嘶嘶的倒吸一口寒气,却也不敢喊疼。 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抽出帕子掩盖住自己满脸泪痕的狼狈邋遢样,只露出一双哭的泛红的眼,那双眼灵动传神,似会说话勾人一般,“是奴说错了,奴那些绣架子不牢靠。这厢多谢大人救恩之恩,奴——” 然后止住,眼波流转,娇媚动人。 接著开口道:“下回——” 耶律肃见惯了她这撩拨人的手段,听得她说下回二字后,眼神遂然冷了下来,“你还敢爬?” 夏寧盈盈含笑道:“下回可不敢爬了。” 但这语气—— 加之这眼神,毫无说服力。 就差將『下回还要』这四字刻在脑门上。 对这外室阳奉阴违的性格心中升起不悦,“夏氏,看来是我待你宽容过度,纵的你如此顽劣。再有下回,自己去领十五板子!” 夏寧惊了,连帕子也从手中落下。 喃喃一句:“大人……” 眼中又闪著泪光。 可她极快的垂了头,道:“便是十五板子……奴也……认……” 耶律肃不曾想会听到这个回答,厉声斥道:“夏氏!” 夏寧只垂著头,低低诉道:“奴除了会伺候大人,別无长处。昨儿个听大人问我是否能画堪舆图时,您不知奴心中有多欢喜!”情绪激动之下,抬起一张微红的脸来,虽泪痕遍布,邋遢了些,可眼中绽放的欢喜却光耀夺目。 “大人或许会笑话奴家不自量力,可奴家一身自由、一身家当皆是大人所赐,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奴家能略尽一二的事,还求大人……让奴家试试罢!若是——成了呢?若是奴真能悟出一二呢?” 她双膝跪在床榻之上,身板挺直,一手轻拽著耶律肃的袖子。 恳求道:“大人……” 见耶律肃的表情不再冷下,她又道:“堪舆图作画需得登高望远,便是奴真的摔著了,那就只当奴是自作自受……” 说的耶律肃脸色略变,夏寧这才用帕子掩了唇,收敛了些。 “十日为期——”耶律肃忽然开口,“倘十日內悟不出一二,就別继续丟人现眼了。” 夏寧大喜,大喜过后又道:“那登高一事大人可还罚奴?奴定会让丫鬟们垫上厚厚的褥子,便是摔了也摔不疼的人的。” “我派一侍卫跟著你。” 夏寧瞪大了眼睛,像是被喜砸晕了脑袋。 愣了好一会儿才笑的眉眼弯弯,声音里都是乐呵:“谢大人!谢大人!”一咕嚕就从床上爬下来,深深福了一福,“奴谢大人恩典!” 这般快乐的模样,是耶律肃第三次见得。 却是第一次因他。 第34章 桂花糖藕 “就那一手绣架子,练好之前別拿出来丟人现眼。”耶律肃的表情冷酷,还不忘嘲她一句。 夏寧盘算已久的目的达成,便也不与他爭辩。 又福了一福,声音里含笑道:“知了。” · 一场秋雨一场寒。 早起就开始飘著斜斜的雨丝,到了中午雨势渐大,屋檐下的雨珠似是珍珠成串儿的落下来。 听著满院子淅淅沥沥的声音。 空气中染了湿气,和著寒气,一丝丝的,想要钻进人的骨头缝里去。 夏寧坐在外间的八仙方桌前抄书,因著下雨天色暗了,屋子里点了几盏烛台。 “天愈发暗了,你再抄会儿就歇歇罢,仔细眼睛疼。”梅开搬著小板凳,坐在夏寧的脚边上,手里正缝著袄子。 正是前些日子,夏寧吩咐她做给几个暗卫的袄子。 夏寧应了声。 抄完手上的这张后,又拿了张乾净的,在上头写写画画,这些都是作图时用得著的工具,当年罗先生教她时用了,只是有些规格她记不太清了,只能凭著记忆画个大概。 画完后,抬起头看了眼外面珠帘似的雨势,“嬤嬤去集市还未回来吗?” 梅开拈著银针,在发间抿了抿,回道:“嬤嬤说入秋后天冷得快,要去京里的铺子买些炭火、灯油,怕买到品质差些的,惹了大人不快。” 说话间,小奶猫跳了进来。 进了屋子里,站在原地四肢岔开,用力抖了抖毛髮。 洒了一地的细水珠子。 “哎哟,小祖宗,下这么大雨你怎么还跑来?”梅开放下针线篓子,找了块乾净吸水的布料將小奶猫裹起来。 奈何夏寧在呢,小奶猫只对著她喵呜喵呜的叫唤。 本书首发.com,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夏寧眉眼中带了笑,放下笔桿,“给我罢。” 梅开才將小奶猫放在膝盖上,任它四肢朝上,露出柔软的小肚,隔著布料摩挲它身上的毛髮。 小奶猫舒服的眯起眼睛,从喉咙里发出咕嚕咕嚕的舒坦声。 梅开笑著扫了眼,“这小畜生愈发会消遣人了。” “谁让咱们招人疼呢。”夏寧捏著小细嗓子,逗 趣著说道。 没一会儿,小奶猫舒服的睡了过去,夏寧也不挪动它,任由它睡在自己腿上,低声道:“等会儿嬤嬤回来了,让她来我这儿一趟。” “知了。”梅开手上的一件袄子恰好收尾。 咬断了线,稍加整理后递给夏寧,“你看,这样可还行,若有不中的,我再改了。” 夏寧接过来,仔细看了眼针脚,笑著与她道:“你的绣活是极好的,剩下的几件也按著这么做罢。” “噯。” 两人正閒话著,院外传来开门的声音。 梅开拿了块布盖住袄子,对夏寧打趣著道:“这人恐是说不得的,一说人就回来了。” 她扬了下顎,“去搭把手罢。” 梅开已起身,拿了放在门外的伞,脚步匆匆的去院门口接应嬤嬤。 两人去下间摆好买的杂货,又一起来了正室的外间。 一进门,嬤嬤那张福气的脸上就掛著满满笑意,將提著的油纸包在桌上打开,一股桂香气散开,引得夏寧说了句『好香啊』。 “娘子,趁著热乎,快些尝尝这桂糕来。” 嬤嬤拈了块递到夏寧嘴边,如哄小女儿般宠溺,“快尝一口,这是在京郊外新支的一个摊子,只卖这桂糕,闻得可香了,晓得娘子、丫头们都好这些,老奴买了不老少呢。” 夏寧咬了口,一股桂甜腻的香气在口中散开。 米糕嚼著口齿生津。 口感鬆软。 吃完了一块后,朝著嬤嬤竖起拇指,“买的好!” 嬤嬤呵呵的笑著,“娘子你们只管吃著,我在下间还给其他姑娘留了一式一样的两份,管够。” 吃得两块糕后,夏寧觉得自己说话都是一股桂香。 喝了口茶后,才压了些下去,“明日还要劳嬤嬤替我跑趟腿,把这两张纸给木匠店里的师傅,让他们按著纸上的制出一份来,多给些赏钱,务必当天就製得,我需急用。” 嬤嬤大字不识,接了纸张后应下,“京里有一相熟的工匠师傅,我先找他看看,兴许还能快些。” “交给嬤嬤了。”夏寧笑了下,又拈起一块糕吃著。 三人就著閒话,梅开问嬤嬤此次去京里有无趣闻,或是见得什么时兴的釵子、衣裳样式。 嬤嬤拍了下大腿,哎哟了声:“还有一件事儿,我去药材店里抓秋日进补的方子时,听闻萧尚书家的二儿子身子不好,连夜从宫里请来的太医也束手无策,怕是……” 说著,嬤嬤唏嘘一声,“那小儿才满了周岁,真真是可惜了啊。” 梅开听后,靠近夏寧身旁,低声问道:“前几日登门的那位公子也是姓萧?” 夏寧頷首,並不多言。 口上说著『可怜了』,垂著眉眼,像是悲悯,又像是出神。 三人便这么安静下来。 愈发显得门外雨声大了些。 梅开看了眼屋子里摆著的铜壶滴漏,低声道:“我抱了小白猫下去罢,稍会儿就该用夕食了。” 梅开抱了小奶猫下去,嬤嬤又將八仙方桌收拾乾净,准备等会儿上夕食。 夏寧没处抄书,便坐在窗户下的圈椅上,望著外头的雨帘发呆。 不多会儿,听见院门被敲响了。 菊团去开的门,隔得有点远,加上雨声干扰,听不清说了些什么,门外之人就进了院子,朝著书房行色匆匆的走去。 夏寧在窗户口探出头,衝著正关门的菊团招了招手。 菊团撑了把油纸伞快步走来,站在廊下,並未进屋里来,“小姐。” 夏寧努嘴示意了下书房的方向,悄声问道:“方才进来的是谁?” 菊团胆小內敛,躬著身子垂著脑袋,细声细气的回道:“奴婢不认得,他腰间掛了將军府的牌子,说是来找大人的,奴婢便让进了。” “晓得了,你张嬤嬤买的桂糕吃著了没?”夏寧待下人一向温和。 见菊团胆怯,反而放柔了声音,循循问道。 菊团这才敢抬起脸来,笑得小眼睛弯弯的,“吃了,可甜著呢。” 夏寧也跟著笑了。 菊团去了下间后,一人影从书房出来,朝著正室的方向走来。 夏寧本趴在窗户口看雨,眼神一扫,两人的视线遇上,隔著半个院子的距离,那人单手撑伞,单手垂在腿侧,略欠了身,算是一个遥遥的见礼。 第35章 大人若肯怜奴家一分 夏寧坦荡极了,略一頷首,也算回了个礼。 缩回脑袋,丝毫不觉得与外男如此有何不妥。 若是耶律肃或张嬤嬤瞧见了,前一个定会再罚她抄写妇德,后者则会拎著她说一通为人妇者当然如何如何。 幸好,眼下两人都不在。 她合了窗子,坐回外间下首位,等著来人见她。 內心已猜得七八。 那人,应就是耶律肃为她指派来的侍卫。 来人至外室,一身鸦青色侍卫打扮,腰间掛剑,脚步声沉稳有力,五官平平,像是路边隨处可见的模样。 但周身气质出挑。 虽为武人身体强健,身上却无粗鲁彪悍。 方才那遥遥一礼,更是显得他教养礼仪极好。 “卑职赵刚,见过夏姑娘,从此刻起,卑职將护卫姑娘安危,並负责教导姑娘功夫。” 赵刚走的近些,抱拳折腰,態度不卑不亢。 行动之间,夏寧似有嗅到一股极淡的桂香气。 她掀起眼,看著面前人高马大的侍卫,嘴角嗪著艷丽的笑意,“不必与我这般客气,今后就要劳烦赵大哥多加看顾了。” 赵刚的腰压得更低了一分,“卑职愧不敢当。” 夏寧用帕子掩了唇,轻笑了一声,眉眼间的风情展露无疑,“好罢,那我今后就直呼名字了。” 他这才挺直了腰,那张平平无奇的脸看著一股子正气盎然。 目不斜视,甚至不敢逾越规矩看一眼夏寧。 夏寧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眉眼耷拉著,像是有些睏倦:“今日外头雨下的大,明儿个雨停了再来罢。” 赵刚退下后,那一股似有似无的桂香气也跟著散了。 她拈了一块糕,慢吞吞的咬了口。 心想这天下难道真有如此巧合。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com】 其一,耶律肃莫名辞官,又莫名拿她做幌子,让她背了一个红顏祸水的名头,萧齐风来了趟小院,没隔一日,萧家的二公子就出了事。 其二,京郊新摆了个桂藕的摊子,嬤嬤买来了,这新来的侍卫刚巧也染了桂香。 她吃完一块糕,舌头舔著指腹上的渍。 轻笑了声。 哪有如此之多的巧合。 有的,不过都是人为的算计。 只是,不知这些算计与她有多少干係。 她所求,不过是一生平安、自由,还能护得梅开、竹立二人周全罢了。 · 萧府。 长隨取了夕食,顺道与萧齐风说一说府中变动。 “二公子用了药已好了许多,能哭会叫饿了,”长隨动作小心的替萧齐风揭开身上的被子,怕他用夕食后热出汗来,“老爷大喜,重赏了献药之人。” 萧齐风吃的一顿,“真这么快就好了?” 长隨坐在床下的踏板上,点了头,“是啊,隔著院墙也能听到二公子的啼哭声呢,听著精神头很是不错。” “他好的这么突然,我那爹老子就没怀疑什么?” 长隨回道,“献药之人是在府里呆了七八年的老人了,老爷叫去管家仔细问过话了。” 萧齐风切了声,大口的用力嚼著一块鸡肉泄愤。 第37章 是她荒唐,失了心绪 耶律肃的眼神只恍惚了短暂的一瞬,便被理智夺回掌控,他冷漠的直视夏氏,冰冷的声音如利刃,妄图刺破她的幻想,“夏氏,別忘了你的身份。” 区区外室。 登不得台面的贱籍。 夏寧那张期许的似在发光的脸有些黯淡了下去。 杏眸微微颤慄著,眼中的光明灭。 面上不曾有绝望、痛恨。 她前倾著身子,维持著姿势,態度卑微的恳求:“从前,奴家是见不得光的外室,可如今……奴家都被骂成了天下皆知的红顏祸水了,还不能坐著马车去外头一趟么。” 耶律肃的眉心下意识的蹙起。 心中腾起冷意。 这个夏氏,明知他不愿意,却还死死纠缠…… 这个念头才闪过,开口要训斥这越发没有规矩的外室,余光看见手边叠起的堪舆图,忽地愣了片刻。 自己为何不愿意? 夏氏只不过是一个外室,若不听话,骂得打得,是她要仰仗著自己生存。 如今她能为自己出力,在傅崇尚未找到合適之人之前,將夏氏作为备选未尝不可。 他又缘何不愿意。 届时,多派两个暗卫紧盯著就是。 在耶律肃思索片刻后,最终允了夏寧的提议。 跪在他跟前的夏氏笑的那般灿烂,將脑袋伏在他的双膝之上,口中念叨:“奴就知道大人最疼奴家了~奴家定好好研习画技,以报大人的恩典!只不过,今晚先让奴家侍候大人罢……” 耶律肃听得眉头蹙起。 这个夏氏! 原先不常来,只当她是个还算听话的外室,可这段时日住下来发现这夏氏连外室本分都行的极其任性。 高兴了一个样,装得里外如一。 不高兴了,那股风情做作之態看的让人心生厌弃。 今后若再被他抓得错处,必要狠狠罚她一次! 但这一晚,夏寧是实打实的高兴。 將这位大方的恩客伺候的极为周到。 辗转承恩,奴顏媚骨,那些在天青阁习来的不入流的手段,管它是否得体,她只管统统用上。 一把柔媚的嗓子哼的哑了,却愈发勾人。 耶律肃本就极爱她的身子,两人契合。 她又使得多番手段,引得耶律肃竟怜惜了她一二分,这般迁就怜惜,於正处其中的夏寧一时受了欢,最后竟是闹得一起发了兴致。 了了后,她似有些呆了,眼神涣散,手指紧紧的攀著他的后背,怎也不肯鬆开。 耶律肃正要拨开,借著月色瞧见她的模样。 伸手捏了下她的脸颊,声音里的情慾之气仍未全然褪去,“夏氏?” 听得恍惚多了一份柔情。 夏寧只觉得眼前一片雪白闪烁,耳边更是听得一道温柔的呼唤声。 她只当自己生了幻觉,呢喃著唤道:“大人……” 那般缠绵,依恋。 含著情色緋緋…… 见她缓了过来,耶律肃也不再多留,拍了拍她的脸颊,起身下床换洗去了。 人影走后,隔间水声响起。 夏寧才彻底清醒过来。 她猛地侧过身子,用手摁住胸口。 压下这行到极处后的异常欢喜之感来。 秋季深夜,未著一缕。 胸口跳动剧烈,甚至连脑袋里仍有咚咚作响的声音。 四肢虚乏无力。 明明才热的浑身是汗,可如今一个人躺著冷静下来,却觉得身上有些冷了。 今日,是她荒唐,失了心绪。 今后…… 决不能再如此行事了。 —— 夏寧的如意算盘並没有拨响。 任凭她昨夜侍奉的有多尽心,第二日起晚了后,梅开进来的姿態就已无声的告知她—— 人,未走。 还在书房。 夏寧嚶嚀一声,將脸埋进小奶猫的肚皮上,用力吸了口气,抬起脸来,露出一双委屈至极的脸来:“快些让嬤嬤替我弄著补气补肾的药方……” “咳、咳咳!” 梅开听得咳嗽连连,表情亦是颇为无奈道:“怪道嬤嬤总说,娘子生的貌美可惜长了张能说会道的嘴。” 夏寧一脸正色道:“我何时与你顽笑了。” 梅开弯眼笑了下,手里抱著一大摞的床褥被子,屈了屈膝:“是,我这就与嬤嬤说去。” 夏寧只顾著摆手,“快去快去。” “我这就去了。”梅开笑的腰肢都在打晃,险些就要抱不稳手里的东西。 招的刚进屋的竹立好奇的询问道:“这是在笑什么?” 梅开走到竹立身旁,低声说了两句后,才抱了被褥下去。 余下竹立顶著一张粉脸,道:“小姐,您……哎呀!”她跺了跺脚,走到夏寧身边才敢继续说著,“小心再惹恼大人……” 夏寧看著眼前这傻丫头,也板不起脸来。 笑的伸手去掐她的脸颊,“傻竹立!嬤嬤听后还高兴不得呢!快去,帮你梅开姐姐的忙去!” 竹立被提点了一番后,这才反应过来。 一张粉脸直接涨得通红。 红的耳垂都要滴出血来似的。 扭著身子一溜烟跑了出去。 留著夏寧与一奶猫,笑的前仰后合。 小奶猫精的很,见她笑的开心,也跟著一起喵喵喵叫。 逗得夏寧爱的狠,又埋头吸了几次,揣在怀里直到练功时才放下来。 虽得了耶律肃的许可,但夏寧也不敢第二天就明目张胆的往外跑。 只跟著赵刚习武练功,自己在屋子里作画逗猫。 这一场秋雨连绵下了好几日,一日比一日冷。 嬤嬤带著几个丫头加紧了做冬衣的速度,大多时候只有梅开跟在夏寧身边,总算是將几件袄子制出来了。 趁著这一日午后耶律肃出门去,梅开出了院子,將袄子赠给护院的几个暗卫。 跟著夏寧的赵刚则是她亲自给的。 於赵刚看来,这位夏姑娘平日是行事说话虽改不掉勾栏瓦舍里的行径,但细微之处倒也讲究。 讲明了这袄子是身边大丫鬟缝製的。 院子里人人都得一件。 他恭恭敬敬谢过后退下,寻了个无人的地儿,翻开袄子粗看了两眼。 针脚细密扎实,竟比他老娘缝的还要牢固。 “你藏这儿偷偷摸摸的瞧什么呢?” 赵刚看的入了神,一时未查故意悄声靠近的何青。 等到何青走到身边时,想要收起袄子已然晚了。 他索性坦荡的把袄子往前一递,“夏姑娘赠的,说小院偏僻不比京城,入冬后北风厉害,她身边的大丫鬟制了几件袄子,院子人人都得一——將军……!” 第38章 连將军也没有? 赵刚只当身后只有何青一人。 答得颇为隨意。 耶律肃身边这些人能露面的侍卫,与只能在暗处的暗卫不同,都是从耶律肃直辖的铁鹰营中出来的。 铁鹰营的编制並不在军中。 而是耶律肃自己养的私兵。 这些人与何青熟稔,都是一起在战场经歷过刀头舔血、刀下求生,肝胆相照的兄弟。 且听著何青刚才问话的语气,也不像是在將军面前的语调。 赵刚的防备不曾提起,就这么明明白白的答了。 可谁知—— 一转头,他率先看见了站在何青身后七八步远的將军! 即便隔著这些距离,但將军他耳力过人啊! 赵刚朝耶律肃抱拳见礼,中气有些虚著:“卑职见过將军!” 说完后,还將袄子双手呈上,不再多说一言,任凭耶律肃处置。 何青伸手正要接过时,听得耶律肃冰冷淡漠的声音传来:“疏於防范、戒心鬆懈至此,有空自己去领二十军棍。” 赵刚被罚的诚心诚意,还要谢罚。 待到耶律肃进了书房,何青晚走一步,用眼神扫了眼何青手上托著的袄子。 布料不错,顏色也压的住人。 伸手翻了翻,容易破裂之处的针脚也极为细密。 何青弯了嘴角,笑眯眯道:“如此细工才得的一件袄子,除了赵哥你有,旁人还有谁有?” 他们出门前,夏小姐还没发衣裳。 出门后,衣裳就发下去了。 显然是想避过他们。 仔细一想,发给赵刚应该是其次,主要的还是外头那些藏在暗处的。 赵刚把袄子收回去,夹在腋下,对何青的『知情不报』颇有两分意见:“夏姑娘说,小院人人都得一件,莫不成,小何你没有?” 何青笑的愈发和善。 眉眼端正,打扮清秀。 他伸手拍了拍赵刚的肩膀,不无钦羡道:“赵哥,好福气啊。” 赵刚想要回一声呵呵,转念一想,脸色骤变,眼神立刻往书房那边扫去。 “那——也没有?” 这也字,就用的很有灵性。 何青笑的和和气气,收回了手,揣在袖笼里,意味深长的笑了声:“所以才说,赵哥好福气啊。” 说完就,悠悠哉哉的往下间走去。 他刚看见几个暗卫进了书房,现下还用不著他进去伺候,出去时错过了午食,这不得去下间寻些吃食。 內心却想著夏氏此举,真是有几分手段。 而赵刚呢,此时被他夹在腋下的袄子只觉得莫名烫手。 · 书房之中,耶律肃得了多个暗卫的回覆,东罗这些细作擅长易容,加之可以模仿原主的行为习惯,便是连亲近之人也难以察觉出来。 但暗卫营个个眼光毒辣,却是不能轻易瞒过他们。 算上萧府里的那个细作,短短几日,已被处理了八人。 但与『死亡人数』仍相差十几人。 怕是这十几人已不在京城,而是散到南延其他地方去了,有些难查。 暗卫退下后,何青接著进入书房,稟道:“宫中递来了旨意,宣您入宫共聚中秋家宴。” 耶律肃的眼神略有凝滯,眼底划过一道哀愁。 “又是一年中秋了。” 何青弓著背,不敢多言。 即便耶律肃衝冠一怒为红顏闹得京城人尽皆知,但耶律肃辞了官,但好歹还是皇亲国戚,是当今陛下的嫡亲外甥! 身为臣子,他与渊帝怎么闹那都是君臣之间的矛盾。 可若身为晚辈,只要他没死没受重伤,这中秋家宴他就是爬也得爬去参加,不能拂了皇室的脸面。 估计也是怕耶律肃脾气难料,直接口諭宣他,而不是下了帖子。 耶律肃极快收起自己的情绪,手指曲起,在桌案上轻敲两下:“中秋家宴过后,前往西疆换防的军队也该出发了。” 何青的脑袋垂的越发的低了。 恨不得把自己扎进土堆里。 下面的话更是雷池。 耶律肃的表情不变,但语气陡然冷厉:“大军回京已过半载,换防军队又该出发,可抚恤金至今还未下来。” 投身从军,除了为国效力,更多的都是想要挣得功勋、贴补家中生计。 可一朝上了战场,丟了性命连尸骨都回不了家乡安葬。 中秋佳节,未亡人垂泪,不见亲人不见尸骨,甚至连朝廷的抚恤金都见不到。 耶律肃用力闭了下眼,在换防之前,他必得为死去的將士拿回体恤金,不然寒的是数万隨他出生入死將士的心! 何青小心翼翼的拿捏著语气,问道:“奴才是否按往年中秋的惯例,给那些遗属送些银子去?” 耶律肃手中有本册子,记录的是隨他一同上过战场不幸战亡的將士名录。 每年中秋,他都会送些散碎银子去,金额不多,也是他的一番心意。 耶律肃的神色已然恢復如常,“送。今年送的阵仗大些,去岁与东罗一战亡故的將士,京城京郊的,你亲自去送。之外的就让铁鹰营的人去送,银子贴足一人十两,在加上中秋惯例的散碎银子,一齐送去。” 战亡之人不下千。 每人十两。 这金额已是庞大。 再加上惯例的中秋慰问散碎银子。 但耶律肃说的果断,在何青报上银子数目后,不见任何一分犹豫之色,“就按这个数目去拨下去。” 何青心中微热,愈发恭谨道:“是!奴才定亲自操办妥当!” 何青办事效率也麻利,得了应允后,去钱庄换了部分银票,又去將军府取了私库里的银子,一併搬到小院的正堂里,拿了绒布铺在地上,摊了满地的白的银块。 夏寧午睡才起来,一进正堂,被满目白澄澄的银块刺的晃了眼。 正堂里,有四五个小萝卜头正在分银子。 一个小萝卜头拿著巴掌大的红布將分好的银子包起来,再转述给正在登记造册的何青。 连夏寧看见这么些银子,也看了眼。 声音虚了些,“何青,我能进来得?” 何青这才从中帐册中抬起头来,忙起身道:“姑娘说笑话了,快进来。” 见何青与她问候了,其他小萝卜头才停下手中活计,向著夏寧见礼,“姑娘好!” 夏寧柔声道:“你们忙,不必理我。” 小萝卜头得了何青的一个頷首,又各自忙去了。 夏寧用手轻按著胸口,像是被这么多些银子树木嚇到了,惊嘆著道:“真真叫我开了眼,竟能看见这一座座银山,晃得我眼现在还是的!” 她说的语气夸张,还配上手上的动作。 如此市侩的行为,在她做来,却只有直率,还多了几分可爱。 第39章 外室再惹大怒 何青也被她的言语逗得脸上有了些许笑容,温柔著声音回道:“不瞒姑娘,我现在的双目还是的呢。” 两人才说完,隨在夏寧身后,晚一步进来的竹立反应比她更夸张。 哇的惊叫出声。 被夏寧横了一眼后,连忙捂住了嘴巴。 嘴巴堵住了,眼睛却瞪得更大。 显然是被这一座座银山嚇坏了。 可怜的竹立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白的银块。 夏寧把竹立打发了出去,生怕她再做些什么举动出来让何青看了去。 她虽善待丫头们,但何青与耶律肃,却不是会善待奴才的人。 夏寧走近何青两步,用帕子掩著唇,悄声问道:“你若能说的,就与我说说,若不能说,我便不再问了,也好回去管束不小心瞧见的丫头们。这么些银子,又一一按数目分裹开来,不知是派什么用处的。” 何青待她一向客气。 且这事也是准备大办的,便详尽的与她说了,“缘也是將军的善举,若是不能说得,我也就悄没声的办了。將军心善掛念部下將士,不忍那些为国捐躯的將士遗属在中秋时节阴阳两隔,每年中秋都会送些散碎银子。送子投军的,多是贫寒之家,有了这些散碎银子,也好让他们过个吃得饱的冬。” 何青指了一堆的散碎银子,嗓音温和著回道:“一份散碎银子是一两,这是每年中秋都要发的惯例。” 隨著何青指的方向看去,夏寧才看清了,四五个分银子的小萝卜头里,还有两个小萝卜头拿著剪子绞银过称。 银子都是从银块上绞下来的。 夏寧收的多为金银元宝,这是高门大户里给赏银的规制。 但市面上为方便流通,多为银块。 五两、十两的银块都有。 夏寧指了另一堆用红布整齐包起来的银块,问道:“那些呢?” “那些啊……”何青嘆了口气,语气中多了悲悯,“是去岁未能从战场上回来的,一人一份。因朝廷的抚恤金迟迟未发,將军自己添了一份十两,虽不及抚恤金多,但也好过眼下,不至於寒了人心。” 这句话里透露出的信息过多。 但这些与她无关。 只是在听到抚恤金时,她的眼神落在那一摞摞的整齐的银块上,明暗了瞬,最后说了句:“將军心善,必定福泽连绵。” 分银子的差事一直忙到半夜。 分完过后,又有马车、马匹在小院门口来来去去的声音,直到破晓才停歇。 这一夜,耶律肃一直在书房里呆著,不曾来夏寧这儿歇息。 但这一夜,夏寧睡睡醒醒,一夜不得安眠。 梦见的,都是天青阁里那些年的事情。 天青阁的记忆,大多都是灰暗、痛苦的。 她是个安於现状,不愿折磨自己的性子,不常回想起那些经歷。 可昨夜,她梦见的都是天青阁里的人、物。 还有眼泪、不甘、怨恨、无奈。 梦起这些的源头,却是昨日见到的那些银子。 隔日来替她梳妆的梅开都说,“你气色看著不大好,眼下倦意重的很,要不要用些脂粉遮遮?” 夏寧闭目养神,声音也懒散著:“他不喜脂粉。” 梅开应了。 只梳了个寻常良妇的髮髻,在选簪子时,还被夏寧阻止了,“今日什么都不戴,就这样。” 梅开担忧道:“会不会太素了。” 夏寧却已有了主意,再次睁开眼时,眼下虽有灰青,但眼神坚毅,透著坚定的光。 梅开隨她三年有余,怎么不知她的脾性。 见她这个目光,就知她已拿定了主意,要去做什么事去。 梅开不再劝她,只道:“那我帮你画个眉罢。” 夏寧揽镜,发现自己的脸色的確不大好看,但一双眼却是炯炯有神,看著有神的有些嚇人。 她嘴角添了分笑意,“还是你心细,画罢,画好了再端上一碗热热的清粥来,我吃了再去。” “噯。”梅开拿了黛子,细细描绘,“嬤嬤新醃的萝卜脆丁可要加上。” 夏寧:“必须!” 这边画完吃完后,她理了理衣衫,敲开了书房的门。 她偶尔也会来侍奉,耶律肃很快就让她进了。 耶律肃只扫了眼一身素衣的夏寧,越看越不顺眼。 一个风尘之地出来的女子,整日里穿的不是素就是白的,头上也不见什么釵环,素的连他府里的侍女都不如。 这般腔调,做给谁看? 也是耶律肃心中有怒气未平,看她也就愈发不喜,开口时语气冷厉,“有何事要稟。” “奴要諫言!” 说罢,她屈膝跪下。 伏跪著,后背的背脊骨骼凸出,显得有些清瘦。 耶律肃被她气笑了,“夏氏,你可知道自己再说什么?” 夏寧一字一句道:“听闻大人分十两银子一份,予在东罗一战中战亡的遗属。奴諫言,请大人將十两银子兑作铜板,再行发下去!” 耶律肃將背脊靠在椅背上,深邃漆黑的眼底浮出嘲讽,“我还当你要说什么,一派妇人之见!说完了滚出去。” 夏寧直起上身,一双眼直直望向耶律肃。 眼中不再有那些勾人的水光、魅色,且毫无畏惧之色。 坚定道:“奴家还未说完!请大人听奴说完,若大人仍觉得奴是一派妇人之仁,任凭大人处置,奴绝无半句怨言!” “夏氏,”耶律肃的手掌不轻不重落下,表情已是不悦:“与其將心思用在这些地方,不如好好管束自己如何为人外室。” 说著,闭上眼睛,不再想听她说下去。 但夏寧只当不知。 “大人——” 才一开口,就被耶律肃怒斥。 他犀利的掀起眼瞼,眼底神色深渊寒潭,“夏氏!你执意要说,就按府规处置,说完后下去自领十五板子。” 先前的三十下手板打的不疼。 只纵得她如此放肆。 可耶律肃自己不曾察觉,即便到了怒极的时刻,他仍留了允许她反悔的余地。 夏寧早就定了主意,便是要被打板子也要说下去:“奴家——” 她一开口,耶律肃心中怒气更甚。 再度闭上眼,竟是连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 第40章 眉眼间生出几分委屈之色来 夏寧將他的反应看入眼中,咬了下唇,开口时,嗓音愈发坚定道:“奴在天青阁中有一姊妹,她出身贫寒,父亲在她幼年战死沙场,抚恤金三十两下来后,周围几个村子都得了消息。这家来绞走一些,那家绞走一些,欺负她们孤儿寡母,都是说往年照顾施捨她们粮食衣裳接济,现在有了银子了,就应该还给他们。一通下来,將手头剩下的银子拿去换成铜板,三十两银子只剩得三百个铜板!” 许是夏寧的声音过於悲愴,又许是这个数目让人吃惊。 耶律肃睁开了眼,看著跪在地上陈述的夏氏。 她缓了口气,嘴角勾了个苦涩的笑:“一条人命若能换得三十两银子,那也能护得孤儿寡母的日子好过些,可实际只剩下三百个铜板。我那姊妹心疼家中小弟小妹,怕他们挨不过寒冬,自贱自卖去了天青阁,那会儿她才八岁。” 耶律肃坐直身子,手指在桌面上连敲三下。 门外窗户口便有一微不可查的重物落地声。 耶律肃只说道:“去找洪大来。” 说完后,窗外黑影快速一闪,人已消失。 夏寧已然惹恼了耶律肃,虽眼下耶律肃的態度有变化,但夏寧为了自己能少吃几板子,在他还没开口之前,闭上嘴巴,乖顺的跪在原地。 与刚才那一腔正气盎然的坚毅模样截然不同。 此时跪坐在地上,眉眼间生出几分委屈、惹人怜惜之色来。 这番模样,看的耶律肃冷笑一声。 暗卫的速度极快。 在夏寧的膝盖跪的快要失去知觉时,一魁梧男子就被带进了书房。 “將军!”魁梧男子一开口,那声音便如洪钟,沉稳有力。 在耶律肃面前,態度却是格外恭敬。 耶律肃让夏寧將刚才的事情再说一遍,待夏寧复述完后,向洪大问道:“如今军中可还有此事?” 洪大心中虽不慌乱,但看著耶律肃的架势,像是要追究起来,只得跪在地上,折了腰回道:“稟將军,卑职曾听得些穷苦人家来投军的小子们戏言时说道,將来若为国捐躯了……希望抚恤金能换得铜板……一箱箱的送回去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洪大回的委婉,但也说明了確有此事。 且还不少。 耶律肃的眼神愈发阴沉,手指再次敲了下桌面:“夏氏,继续说下去。” 夏寧咽了下口水,继续说道:“穷乡僻壤里那些吃人的亲戚、里长、釐正,打著宗族情分,知你家有了女儿自贱卖去当了娼妓,一日日奚落嘲讽你。姊妹家的小弟便在眾人对长姐的唾弃中长大,在及笄后,因家中长姐为娼一事,姻缘不顺,一怒之下来了天青阁找长姐泄愤,爭执之下,失手將长姐杀了。” 她说的平缓,並未掺杂太多个人情绪。 “南延律法,杀害娼妓不为死罪,小弟被罚五十两银子才可赎身,可家中早就因没了男人而日子艰苦,交不起五十两银子,只好將最小的妹妹卖了出去,能高价收下的仅有秦楼楚馆,他家怕再起风波,特地去官府將小妹脱了籍贯,远远的找了个青楼,对外说是远嫁了去,小弟因身上有了命案,姻缘无望,受得村里人的奚落,最后一把火將家都烧了。” 第41章 难逃十五大板 话至末尾,夏寧才敢抬起头来,看向端坐著的耶律肃。 杏眸之中的坚毅已然褪去,只剩下一片苍凉、无奈,她道:“家主战死沙场,那笔体恤金本该让他们过上几年好日子,却让他们一家子走上亡路。大人,穷山恶水出刁民,一家子穷不可怕,若是一村子穷,一户乍富,那才可怕。您与朝廷本是好意,但银块难称,拿在手中又不吃重,那些个黑了心的恶人怎会手软?” 她说完后,不再陈述。 不再请求让耶律肃將银子换成铜板,也不为她那个姊妹哭诉两句。 说完后,整个人伏在地上,瘦弱、谦卑。 只待上座之人定夺。 仿佛方才说那骇人听闻之事的人不是她似的。 良久,耶律肃才出声:“夏氏,出去罢。” 口吻难得温和。 听在夏寧耳中,她心中不禁一喜,说不定十五大板的罚还能免了。 她故作柔弱的从地上爬將起来,因跪的时间太久,双腿早已麻木,但她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崴个脚跌个倒,还有外人在此,若她真这么做了,怕是外室寿命將近。 她福了福身,身影微晃了晃,说不尽的楚楚可怜之意,“奴告退。” 后退三步,正要出去时,又听见耶律肃敲了两下桌子,不咸不淡的提醒道:“十五大板。” 夏寧猛一抬头,眼瞳瞪大了,看向耶律肃。 这还罚? 他良心可还有? 在撞上耶律肃的视线,连忙低头,咬著唇,含著泪:“奴……不敢有一句怨言,这就去……领罚……” 说著,一扭身,洒泪而去。 书房之中。 於耶律肃而言,分出去的银子换成铜板,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 念夏氏说的也占了几分理,便让洪大捡那些家境实在贫瘠的遗属,统统改为铜板送去。 这事决绝了后,耶律肃又吩咐洪大一事。 间或提到中秋、家宴、合家酒楼这几字来。 洪大一一听了去,听到最后神色略有不安之色,但最终压了下去,只回一字:是。 若非朝廷过分至此,连体恤金都要拖延,又何至於闹得如此阵仗! 朝廷不仁,也就別怪他们使计。 得了任务的洪大匆匆离开小院,而夏寧则真的被打了十五大板。 不同於之前的打手心。 打大板需得將人摁在长凳上,长棍前端是一块小臂长、五指宽的木板,扬起长棍朝著腰部以下狠狠打去。 嬤嬤与其他丫头们被这阵仗嚇到了。 见夏寧被摁在院子里的长凳,还有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按著要打板子。 嬤嬤急的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求饶:“大人!姑娘体弱!还请大人饶命啊!” 丫头们也跟著磕头求饶:“大人饶命啊!” 只可惜书房里的人闭门不出。 隔著门扇传来一个字音。 “打。” 侍卫扬起了长棍,毫不留情的落下! 一声闷响。 一声闷哼。 剧烈的痛感从臀部蔓延,沿著背脊直直钻入天灵盖。 疼得她脑袋嗡的一声作响。 夏寧揪了衣袖塞进嘴巴里咬紧,胸脯剧烈喘息,生生熬著。 “姑娘……小姐……”嬤嬤心疼的直掉眼泪,趴在夏寧身边,对著行刑的侍卫不断的告饶,小声的求饶著:“轻些罢……十五大板真这么打下去,人都要废了……” 第42章 不过是有所宠爱 高大的侍卫板著面孔,一副不近人情的嘴脸。 甚至连余光都不曾看一眼嬤嬤。 再一次高高扬起长棍,又一次落下来。 接连十五大板下来,夏寧的衣衫被汗水湿透,整张脸惨白,下身的衣裳染血,看著极为嚇人。 打完后,由嬤嬤与丫头们將她半扶半抱的弄进了里间。 光是这一段路,又是疼的夏寧出了一身冷汗。 嬤嬤的眼睛都哭红了,狠著心將她的衣衫褪下来,后臀的血肉模糊,粘连的衣裳,撕下来时疼的夏寧忍不住哼哼的两嗓子。 听得嬤嬤又是一阵眼泪。 夏寧最看不得人哭,当下忍著疼痛,还分出神来对嬤嬤道:“劳嬤嬤替我倒些茶水来,要烫些的。” 嬤嬤用袖子擦了眼泪,哑著嗓音应了声,转头又仔细叮嘱梅开、竹立要小心伺候著,这才出了门去。 走了一个掉眼泪的嬤嬤,可还有一个小哭包。 夏寧刚要想个法子把竹立支开,就听见竹立与梅开跪了一地的声音,跟著道:“大人!” 耶律肃跨著步子进入里间,视线不曾看一眼地上跪著的两人。 走到床头,垂下视线看她。 夏寧扬起脸蛋,一张小脸惨白,毫无血色,再加上昨夜浅眠,此时愈发显得憔悴。 一双杏眸,蕴著水光薄雾。 “奴见过大人,身子不便行礼还望大人见谅。” 说的柔弱,无辜。 倒是不见一分怨懟。 甚至连一丝委屈都不曾透露。 耶律肃却知这些皆为她的手段,声音淡淡的问道:“疼吗。” 夏寧点头,咬著唇,缓缓道:“极疼……疼的很……” 这句话她说的倒是真情实感。 耶律肃冷冽的表情这才有所缓和,薄唇掀起,又问道:“下次还敢犯么?” 夏寧连连摇头,顺著他的脾气说道:“再也不敢了,大人。” 温顺异常。 甚至连一滴眼泪的都没掉,只是眼眶微红著。 耶律肃的表情却不明朗,眉宇间略有暗色。 夏寧心有不解。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这回她是真的明知故犯,也真的惹恼了耶律肃,否则怎会真的下狠手打她这么狠,所以她连一丁点儿委屈都不敢透露出来,生怕被耶律肃藉机发挥。 眼前男人的脸色反倒比进来时难看了些。 她小心揣度著,伸出手,试图触碰他垂落在腿侧的手指。 唤道:“大人……” 手指將將要触碰到时,耶律肃忽然出手,握住她的手指,接而攥住她的手掌,稍加施力,扯起她的胳膊,將她上半身从床上拉起。 上身的动作牵连下身的伤口。 细碎的疼痛使她的倒吸了一口冷气,额上的冷汗渗出。 一抬眼,就撞入耶律肃冰冷审视的双眸。 阴冷、犀利的视线,如毒蛇一般,顺著她的眼瞳,试图窥探她的心底。 “夏氏。”他的语气淡漠无情,吐出的气息微热,拂在她的脸上,“你敢如此肆意妄为不过是仗著我对你有所宠爱,若哪日彻底厌弃了你,而你的下场只有一个。” 他的手指在她苍白的脸颊轻拍两下。 如逗弄宠物。 第43章 那是为了增添情趣 在如愿看见夏氏脸上浮现深深的恐惧后,耶律肃才鬆了手,眉间的暗色褪去。 撤回手后,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屋子。 听著动静,並不曾离开小院,而是去了书房。 夏寧本就被他拽离了床,耶律肃猛一撤手,她失去重心,整个人朝地上栽去。 好在梅开、竹立两人反应极快,皆扑上来將她拖住,扶著让她回了床上继续趴著。 几番动作,撕裂的伤口牵扯。 绷带再度渗血。 夏寧的脸色更是差得厉害。 竹立刚要哭,就被梅开一个眼神止住,“去关门。” 竹立被瞪得立马收了快到嗓子眼的哭声,蹭蹭蹭的跑去关门。 梅开跪在地上,头挨近了,安抚道:“你莫要多想了,好好养伤才是首要的,身子好了,才能再说之后的事。” 夏寧的头侧枕在床上,眼神有些虚晃,但脸色已比刚才那嚇到的模样好了不少,“是啊,身子好了,才能再说之后的事。” “小姐……” 梅开看她表情淡漠,心中担忧,也不顾竹立还在里间,便压著声音问道:“你是否真的定了主意?” 大人今日的话说的直白。 倘若小姐失宠,他绝不会留她性命。 她是那般嚮往安逸、自由之人,怎会甘心坐著等死? 原本只说是为了將来那一日多做些谋划,可如今有了这一句话,怕是小姐心中的主意更坚定了。 梅开心中的思绪万千。 夏寧的嘴角勾了个嘲笑的弧度,“红顏易逝,恩宠有度,我总不可能做一辈子的外室。” 听她这话,梅开便知,夏寧的主意已定。 梅开岣嶁著背,声音低而坚定,“如有什么需要我们去做的,定不要瞒著我们,我与竹立,生死都隨你。” 夏寧听后,嘴角的弧度敛起。 神情恢復如常,吩咐道:“正好有一事,需要替我做。你向赵刚、嬤嬤那儿问问,今日或昨日出了什么事情。” 夏寧今日去諫言时,就知道自己难逃一罚。 但最终结果仍是好的。 耶律肃不是听不进旁人諫言、心胸狭隘之人,今天她的行为,虽惹恼了他,但不至於使他恼怒到要亲自到她面前来警告。 这些日子在小院里,她伺候的好,两人之间也多和谐。 偶尔闹一闹,那也是为了增添情趣。 只会辗转承恩、言听计从的外室多无趣,鲜活些,有些脾气的,这才能让他上了心,允她几样事。 可他今日,不但罚了,还来说了这么句话。 夏寧难免有所怀疑。 让梅开去打听,在旁人看来也是她忧虑失宠罢了。 两人说了会儿悄悄话,竹立关了门也不敢擅自靠近,只是红著眼站在旁边,委屈极了。 夏寧才吩咐完了梅开,一抬眼看见竹立那一脸的泪痕,反而笑了起来,这自己被打的还没委屈、还没哭呢。 她招手叫竹立过来,浅笑著无奈问道:“你这是委屈什么呀。” 不问还好,一问就更招她眼泪了。 竹立生的一张圆脸,此时哭的眼泪簌簌,哭的鼻尖都红了,哭起来像是小童,那抹委屈就更显的可爱起来,她抽抽噎噎道:“奴婢、奴婢替小姐委屈……替、替小姐哭……呜呜呜呜……” 哭的太狠,鼻涕泡都冒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