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从边军开始覆明灭清》 第1章 明日校场发餉,勿著兵甲! 大明崇禎二年,皇太极亲率八旗大军,绕过关寧锦防线,突袭蓟镇的大安口和喜峰口,破墙入塞,史称己巳之变。 ...... “直娘贼,这勤的是什么鸟王,三天没开粮了!“ 江瀚暗骂一声,吐出嘴里的枯草根,隨后翻了个身,懒散地躺在土坡上。 “怎么就给我干到大明来了?” 江瀚双眼直勾勾地望著阴沉的天空,喃喃自语道。 对於自己穿越这件事情,江瀚很莫名其妙。 虽然平时痴迷歷史小说,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穿越到了明末,还成了大明军户。 好在他不是那种如同农奴佃户般的普通军户,而是延绥镇的一名卫所小旗。 延绥镇作为九边重镇之一,虽然已大不如前,但还保留著一些基本训练。 所以江瀚这具身体还算矫健,刀甲也比较齐全,勉强算得上是卫所军中的驍勇之辈,不然也不会被拉出来勤王了。 自从十月皇太极从蓟镇入关后,大破遵化城,兵锋直指大明京师;明廷震动,急令各路边军回防,护卫京师。 延绥镇巡抚张梦鯨、总兵吴自勉奉命统领五千精兵,星夜兼程,赶赴京师勤王,而江瀚正是这勤王大军中的一员。 “瀚二哥,快起来,出事了!” 江瀚闻声望去,只见一个面容浮肿、穿著红色破烂袢袄的士卒正急匆匆地向他跑来。 这是他的手下董二柱,两人是邻居发小,感情深厚,一向以兄弟相称。 “咋了嘛,柱子?这么神慌?韃子来了?” 江瀚看著董二柱气喘吁吁的模样,连忙抄起一旁的雁翎刀,从土坡上爬了起来,皱著眉问道。 “吴总兵把咱的军粮都扣下来卖光了,张……张大人被他活活气死了!” 董二柱喘著粗气,爆出了一个惊天大消息。 “啥?你说啥?” 江瀚瞪大双眼,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军粮都卖光了?抚台大人被气死了?” 江瀚一脸不可置信,连忙向二柱確认这个震撼的消息。 董二柱苦著脸,点了点头。 “咱这可是勤王大军啊!粮没了,这还咋勤王?”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让江瀚一时有些发懵。 董二柱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 “不光是军粮,连军马都让吴总兵拉出去卖了。他还放话说,只要每人交够十两银子,就能回家,不用去跟韃子拼命。” “后营的兄弟们在校场已经闹起来了,瀚二哥你快去看看吧!” 江瀚站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这就是大明? 九边重镇之一的军事主官公然剋扣军粮、盗卖军马,还明目张胆地勒索士卒?巡抚都被他给气死了? 江瀚和董二柱一路狂奔,很快来到校场。 此时,校场上已经聚集了一大群士卒,一个个面色愤怒,交头接耳地议论著。 不少听到风声的士卒也正从各自的营地中匆匆赶来,场面愈发混乱。 “诸位別急!吴总兵已经向兵部求了粮食,等朝廷的粮餉一到,肯定第一时间发下来!” 江瀚挤进人群一看,只见他的上司王峻正站在中间,满脸堆笑,极力安抚著一眾士卒。 “王总旗,都已经三天没开粮了,总不能让咱们饿著肚子去勤王吧?” “听说军粮都被拉去卖了,抚台大人还被气死了,到底是不是真的?” 话音刚落,人群立刻炸开了锅,士卒们纷纷抱怨起来,声音此起彼伏。 士卒们的脸上满是愤怒和无奈,已经三天没开粮了,自己带的粮食马上也要吃完了。 眼看著就要进入京畿地区了,饿著肚子怎么和韃子拼命? 就在这时,一个怒气衝天的士卒猛地挥起手中的雁翎刀,大喝一声: “他娘的,不干了!弟兄们,抄傢伙,找总兵问个明白去!” “对!去问个明白!” 这一嗓子点燃了全场,士卒们立刻响应,纷纷挥舞起手中的兵器,叫骂著向中军大帐涌去。 眼见事態即將失控,王峻脸色一变,猛地將头盔狠狠摔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巨响,大喝道: “我看谁敢!你们是要翻了天不成?!” 说罢,他迅速拔出腰间的雁翎刀,横在眾人面前,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亏得是王峻平日里为人公道,对下属关照有加,这才没被一眾愤怒的士卒直接砍了。 但士卒们依旧满脸怒火,手中的刀枪紧握,目光死死盯著王峻,场间剑拔弩张,兵变一触即发。 见自家上司身处险境,江瀚连忙站了出来,对著一眾神色不善的士卒们解释道: “弟兄们,擅闯中军大帐,那可是造反的大罪!咱们都是官军,这个罪名可担不起啊!” 士卒们听到“造反”二字,不禁神色一变,脸上露出一些紧张之色。 江瀚见状,趁势继续劝道: “大家先別急,不如让王总旗先去总兵大人那里探探消息,咱们再做计较!” 士卒们互相对视了一眼,虽然心中仍有怨气,但终究还是被唬住了,纷纷点头,暂时同意了江瀚的建议。 可他们依旧不肯散去,举著手里的兵器站在原地,显然是打定了主意,今天非要討个说法不可。 “王大人,您还是赶紧去问问吧!再拖下去,真要兵变了!” 江瀚见状,连忙对一脸紧张的王峻劝道。 王峻感激的看了眼江瀚,又回头望了望这群蓄势待发的士卒,咬了咬牙,转身朝中军大营奔去。 此时中军大营里,总兵吴自勉正愁眉苦脸地坐在桌案前,心中乱作一团。 他剋扣军粮、倒卖军马,原本只是想捞点油水而已,没想到竟把巡抚张梦鯨气得一命呜呼。 更糟糕的是,听说张梦鯨临死前还写了一封信,递给了三边总督杨鹤。 万一这封信被送到皇上手里,自己的小命还能保住吗?吴自勉越想越慌,额头上冷汗直冒。 就在这时,王峻匆匆走进帐內,拱手急声稟报: “总兵大人,大事不好了!” “后军的兵丁们正聚在营外,情绪激动,说是三天没开粮了,要討个说法!” 吴自勉一听,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拍案而起,怒喝道: “这帮大头兵,简直胆大包天,几天没粮就敢聚在中军大帐前闹事,这是要造反不成?” “餉银我正在找兵部討要,急什么急?难道本官还能饿死他们不成!?” 可说虽这么说,但吴自勉可没打算把钱粮发下去。 这批钱粮可是他费尽心机才扣下来的,甚至连巡抚张梦鯨都被他气得吐血身亡。 要是现在乖乖发下去,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他也明白,外面那些士卒都是些不好对付的。 真要闹起兵变,不仅自己这个总兵的位置保不住,恐怕连小命都得搭进去。 吴自勉额头沁出冷汗,心中暗自盘算著如何稳住局面,既保住钱粮,又能安抚这群饿红了眼的士卒。 就在吴自勉愁眉紧锁、左右为难之际,帐內角落里的一名幕僚文书站了出来,低声说道: “大人可知神宗年间蓟州旧事?” 吴自勉眉头微皱,抬头看向幕僚,眼中露出一丝疑惑: “你是说……蓟州兵变?” 幕僚微微点头,神色平静: “正是!当年南兵因欠餉闹事,蓟镇总兵王保假意安抚,將南兵诱至校场,然后趁其不备,尽数诛杀,一举平乱。” 他话音一顿,目光意味深长:“吴大人何不效蓟州旧事?” 一旁的王峻闻言顿时脸色大变,急忙上前一步,连声劝道: “总兵大人,弟兄们不过是想问问餉银去向,何来兵变之说?还请大人明鑑啊!” 可话音未落,吴自勉脸色骤然一沉,猛地一拍桌案,厉声喝道: “来人!將兵变主使王峻拿下,严加看管!” ...... 校场內,士兵们焦躁不安,正等著王总旗的消息。 这时,一个面色阴鬱的文书走了出来,身后还跟著几个亲兵,抬著几口沉重的箱子。 他缓缓走到士卒们面前,冷冷扫视了一圈,隨后抬手示意亲兵將箱子一一打开。 箱盖缓缓掀起,成堆的金银珠宝赫然出现在眾人眼前,看得眾人全都愣在原地。 看著愣神的士卒们,文书嘴角微微扬起,解释道: “总兵大人爱兵如子,特地拿出私產,命我先將餉银髮给诸位,以解燃眉之急!” 话音刚落,士卒们激动不已,纷纷推搡推搡著想要上前领餉,场面一片混乱。 看著眼前纷乱的场景,文书皱著眉头,厉声喝道: “都给我安静!你们这样乱鬨鬨的,让我怎么发餉?!出了差错该如何是好?!” 他顿了顿,目光阴沉,缓缓开口: “总兵有令!明日校场发餉,勿著兵甲!” 第2章 破局之策 江瀚听到这熟悉的台词,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连忙上前一步,拱手问道: “敢问这位大人,王总旗呢?怎么没见他?” 文书有些意外的看了江瀚一眼,隨即淡淡说道: “王峻奉吴总兵之令,已出营替各位採买粮食去了。” “最快今晚,最迟明早,就有口粮发下来。” 士卒们听罢不疑有他,纷纷露出喜色。 隨即,竟齐刷刷地跪倒在地,朝著大帐方向叩头高呼: “吴总兵爱兵如子!公侯万代!” 文书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既然没事了,那就各自回营吧,记住了!不准隨意走动!不准出营!” 眾人齐齐点头称是,满脸笑容,纷纷收起兵甲,兴高采烈地返回后营。 “太好了,等餉银髮下来,回家也能给老娘一个交代了!”一个年轻的士卒满脸兴奋,眼中透著久违的轻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是啊,正旦快到了,回去给婆娘孩子扯块布,做两件新衣裳,再买点吃食的,热热闹闹地过个年!”一名中年士卒接过话头,脸上浮现出对团圆的憧憬。 士卒们三三两两地閒聊著,脸上洋溢著喜悦。 可江瀚看著眼前这群欢天喜地的大头兵,却只觉得手脚冰凉,心底发寒。 这哪是要发餉银?分明是欺负这帮军汉没读过书,不知道蓟州兵变的故事! 江瀚面色阴沉,手里的拳头不自觉的攥紧。 这时,一旁的董二柱注意到了江瀚,笑著问道: “瀚二哥,想啥呢?等餉银一发,咱就回去修修老房子,再討个婆娘!” 江瀚看著董二柱兴高采烈的样子,心中一沉,刚想开口解释,余光却瞟到一道阴翳的目光。 定睛一看,先前那文书正眯著眼盯著他,兴许是刚才自己多嘴问了句王总旗的下落,让他起了疑心。 看来王总旗也是自身难保了!好歹毒的手段! 江瀚展开眉头,故作轻鬆地笑了笑: “是啊,等餉银髮下来,咱就回去討个婆娘!” 说罢,他揽过董二柱的肩膀,笑呵呵地一起朝后营走去。 文书远远看著这一幕,原本紧绷的神色也放鬆下来,点了点头。 看来是他多疑了,这帮黄土坡坡上来的臭丘八,大字都不识几个,怎么可能知道故纸堆里的蓟镇旧事? 江瀚回到营帐,默默坐在角落里,面色阴沉,心中思索著如何破局。 一旁,董二柱和几名士卒正围著营火,兴高采烈地討论著餉银的用途,畅想著未来的好日子。 修房子、娶婆娘、给孩子添新衣,人人都沉浸在美好的憧憬中。 几人看见江瀚阴沉著脸,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凑上来打趣道: “旗总,要发餉了怎么还闷闷不乐的?莫不是嫌银子多了,想去绣春楼逛逛?” 江瀚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勉强笑了笑。 这些士卒都是同乡,平日里和他关係不错,虽是上下级,但更像兄弟。 江瀚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向他们说明情况: “弟兄们,这发餉的事儿,恐怕没那么简单。” 几人听了,不由得一愣,面面相覷。其中一个面色黝黑的军汉皱眉问道: “旗总,啥意思?不是说吴总兵拿出家產,给咱们发餉救急吗?” 江瀚摇了摇头,冷笑一声:“你们知道蓟州兵变吗?” 几人一脸茫然,显然对这段万历年间的往事一无所知。 江瀚也不意外,缓缓將蓟州兵变的故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语气越来越冷。 讲到最后,他沉声道: “今天这事,简直和当年一模一样;这所谓的明日发餉,想来也是个骗局!” 他目光扫过几人,继续说道: “还特地叮嘱勿著兵甲,这不是怕咱们反抗吗?分明是想把咱们一网打尽!” 江瀚顿了顿,继续分析道: “还有,咱们眼看著王总旗走进中军大营,结果出来回话的却是个文书,还说什么王总旗奉命买粮去了。” “咱们这么多双眼睛盯著,有谁看到王总旗出营了?” “我估计王总旗现在也是自身难保!” 帐內瞬间安静,几人脸上的喜色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惶恐和不安。 董二柱率先反应过来,低声问道: “瀚二哥,那咱们现在咋办?要不……趁夜逃了吧?” 江瀚点点头,脸色微沉,起身掀开营帐,打算出去看看情况。 刚走几步,远处却传来一声粗暴的喝斥: “干什么的?给我滚回去!” 江瀚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披甲冑、手持长矛的甲士正守在不远处,目光警惕地盯著他。 江瀚挤出一丝笑意,拱手说道: “兄弟,尿急,出去解决一下,还请行个方便。” 甲士冷哼一声,举起长矛,直指江瀚,毫不客气地吼道: “不行!总兵有令,不得隨意外出!就是尿也得给我尿帐里!” 江瀚见状,只得无奈地拱拱手,转身缩回营帐。 “不行,戒严了,现在出不去。”江瀚看著帐內的几人,摇了摇头。 这时,先前那名脸色黝黑的军汉猛地起身,一把抄起地上的钢刀,咬牙切齿: “旗总,要不然咱就跟他们拼了!总不能坐著等死吧!” 江瀚连忙按住他,沉声道: “不行!黑子,现在就咱们几个人,贸然动手,肯定没有胜算!” 他目光凌厉,继续说道:“咱们得想个万全之策,一定要把消息传出去!” 江瀚缓缓坐下,屏气凝神,认真思考起破局之策。 几人见状也是大气都不敢喘,只得耐心等待,但都还是忍不住围著营火来回踱步,满脸焦虑。 片刻后,江瀚终於抬起头,语气急促: “听我说,你们身上还有钱吗?都给我!” 几人闻言一愣,显然还没反应过来。黑子忍不住开口问道: “旗总,你要钱干啥?” 江瀚脸色一沉,低声喝道: “別废话!有钱就赶紧掏给我,我去城里买点东西!” 几人见状不敢怠慢,纷纷从身上各个角落里掏出些散碎银子递了过来。 江瀚接过银子,压低声音: “我打算去城里买点粮,回来就说是放粮了。趁这个机会,把大家聚起来,这样才有机会把消息送出去。” 眾人一听,顿时恍然大悟,连忙又从衣服里摸出些碎银铜板,生怕江瀚手上的钱不够。 生死之际,容不得半点迟疑。 这时,董二柱皱著眉头问道: “瀚二哥,那你打算怎么出营?守卫盯得可紧了!” “刚刚看那个架势,怕是鸟都飞不出去!” 江瀚脸色一沉,狠狠一跺脚掀开裤腿,露出结实的小腿,咬牙道: “柱子,给我来一刀!” 第3章 鱼腹丹书 董二柱顿时愣住了,瞪大眼睛:“瀚二哥,你疯了?” 江翰目光坚毅,低声喝道:“没时间废话了,想出去就得装伤!赶紧动手!” 他捡起地上的雁翎刀,放到营火上烧了一阵,然后递给董二柱。 江翰咬著自己的衣角,对著二柱叮嘱道: “柱子,你看准了,別砍太深,避开经脉!” 董二柱握著刀,手心冒汗,迟迟不敢下手。 江翰急了:“快点!等到天黑城门可就关了!” 董二柱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对准江翰的腿肚子来了一刀。 刀刃入肉,鲜血瞬间涌出。 江翰闷哼一声,脸色惨白,冷汗直冒,但硬是忍住没有喊出声。 为了防止失血过多,江翰咬紧牙关扯过一根草绳,將它牢牢绑到伤口的上方。 “柱子,黑子,快,抬我出去!” 董二柱和黑子架著江翰,匆匆朝营帐外衝去。 刚踏出营帐,不远处就传来一声熟悉的喝斥: “站住!你们几个,想干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硬著头皮架起江翰走上前去,解释道: “这位兄弟,我们小旗受伤了,急需医治,想去城里找个大夫!” 甲士狐疑地打量著几人,又蹲下细细看了看江翰的伤口: “你们这,不好办吶,上头可是有令,不准出营......” 江翰一听,顿时心领神会,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几两散碎银子,递到甲士面前。 “都是同袍,还请行个方便!” 甲士接过银子掂了掂,满意地点点头: “嗯,去吧,动静小点!別给我惹麻烦!” 几人谢过甲士,匆匆离开军营,直奔平山县城而去。 ...... “小伙子,今后可得小心点,万幸这刀口没碰到经脉,修养月余便可痊癒。” 平山县城內,一间简陋的医馆中,大夫將金疮药递给江翰,叮嘱道。 江瀚连忙接过瓷瓶,连连点头,顺道付了一两银子的汤药费。 几人谢过大夫后,这才匆匆赶往市场。 江翰三人先前一共凑了八两银子左右,先前给那甲士递了二两,刚刚看伤又了一两,如今已经所剩无几。 但偏偏崇禎年间,灾荒连年,粮价居高不下。 几人咬牙了四两银子,买下了四石杂粮,又雇了辆驴车,將粮食装好,准备运回军营。 江翰一手扶著董二柱,一瘸一拐地走出市场,对著飆升的物价不停咒骂: “亲娘嘞,这年头,越来越难过了,一石杂粮竟然要一两银子!” 就在几人准备回营时,官道旁突然突然衝出来一个男人,抱著半篓鱼,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在了江翰几人面前。 “几位军爷,小的刚刚看几位军爷买了不少粮食,不知道还要不要肉食?” “这是我刚打上来的河鱼,求几位大人发发慈悲,收了吧!” 江翰几人看著跪在面前声泪俱下的男人,面面相覷。 黑子见前路被挡住,眉头一皱,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把这中年男人扔到一边去。 “慢著,黑子。”江翰伸手拦住他,目光直直地落在那篓河鱼上,显然是心中有了定计。 “这鱼我们要了,多少钱?”江翰看著男人,开口问道。 “这位军爷,不要钱,您赏几斤杂粮就够了!” 渔民大喜过望,连忙回应,生怕江翰反悔。 江翰点点头,示意董二柱取了两袋杂粮递给渔民。 渔民顿时感激涕零,连连磕头:“军爷长命百岁,公侯万代!” 待渔民离去,黑子挠了挠头,有些疑惑地问道: “旗总,咱买鱼乾啥?不会真是去改善伙食的吧?” 江翰指了指眼前的河鱼,开口问黑子: “你听过鱼腹丹书的故事吗?” 黑子皱了皱眉,转头看向董二柱,两人对视一眼,满脸茫然。 见此情景,江翰无奈地摇了摇头,耐心解释道: “在秦末时,有两个反贼头子叫陈胜吴广。” “他俩为了鼓动民心,把写有反诗的帛锦藏在鱼肚子里,故意让人发现,用来製造天命所归的假象。” 闻言,董二柱和黑子大吃一惊,急忙压低声音: “旗总,咱只是討餉而已,犯不著造反吧?” 江翰翻了个白眼,低声道: “造反?说得这么难听干什么?” “失败了才叫造反!成功了那叫重开大统!成王败寇的道理你们不懂?!” “再说了,那吴自勉的刀都架在咱们脖子上了,还不让咱们反了?” 可话虽这么说,江瀚心里还是有些打鼓,扯旗造反,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崇禎二年要是敢造反,就等著朝廷大军前来围剿吧。 什么孙传庭,洪承畴,卢象升,大小曹,撵得各路起义军是上躥下跳。 但从另一方面来看,大明这艘破船,也就能开个十五年了。 要是自己再使劲儿踹上两脚,说不定还能提前个几年。 得知江瀚的计划,董二柱和黑子两人顿时紧张起来,有些畏畏缩缩的止步不前。 两人本来以为江瀚这一趟就是討餉而已,这怎么话锋一转,就要造反了? 江涵见状,连忙安抚起两人: “別那么紧张,我也没说现在就造反,等咱们干完这一票,咱先找个地方猫起来,静观其变。” “再说了,你们真的忍心,眼睁睁看著吴自勉把咱们边军弟兄都给屠了?!” 提起后营还蒙在鼓里的同袍们,两人神色鬆动不少,也下定了决心,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行!瀚二哥(旗总),都听你的!” 见队伍的思想统一后,江瀚点点头,又指了指鱼篓,继续补充道: “待会儿我塞张布条进去,做得逼真点儿。那些军汉没读过什么书,得使些手段才是。” 他看著脚下那筐鱼,眉头微皱,陷入了沉思: “鱼腹丹书有了,那不如再来个篝火狐鸣?” 他思索片刻,又让董二柱去到先前的医馆,买了些硼砂回来。 “瀚二哥,咱的钱剩的不多了,买这玩意儿干啥?”董二柱把硼砂递给江翰,十分不解。 一旁的黑子看著江翰手上的硼砂,突然眼睛一亮,语气兴奋: “我知道了,旗总!你这是变戏法的手艺!” 江翰闻言望向黑子,后者得意地使了个眼色,解释道: “我以前学过几天变戏法,这硼砂下到油锅里,油还没热就能起泡,这时候伸手进去,就和伸到水里没什么两样!” 江翰看著得意的黑子,摇了摇头,开口道:“知道焰色反应吗?” 黑子一愣,挠了挠头:“啥玩意儿?” 江翰掂了掂手里的硼砂,继续说道: “这玩意儿,扔到火里,能冒出绿光鬼火,不比你那戏法强多了?” 黑子又挠了挠头,很是不解: “旗总,你说咱搞这么多样干嘛?直接给弟兄们讲清楚不就成了?” 江翰摇了摇头,神色平静,淡淡道: “空口无凭的事情,怎么让他们相信?” “要不是我读过几天书,只怕明天也要被骗去校场,更何况那帮糙汉?” 他顿了顿,语气坚定: “鱼腹丹书是让他们信,篝火狐鸣是让他们怕!” 江翰收起硼砂,催促道: “行了,別废话了,把东西都点一遍,我还得想想写些什么塞到鱼肚子里。” ....... 江瀚三人赶著大车,风风火火地赶回所在的后营。 后营守卫见路上一辆大车驶来,立刻伸手拦下,厉声问道: “你们几个,干什么的?车里装的又是什么?” 江瀚不急不慢地解释道: “奉吴总兵之命,先换几石杂粮给兄弟们应应急,车上都是些粮食,兄弟可要验一验?” 甲士一听是吴总兵的粮车,脸色一变,连忙摆手放行。 一行人回到后营,立刻把伙头军喊了过来,吩咐他们生火造饭,揉点杂粮饼出来。 掌管伙食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军汉,穿著破旧的鸳鸯战袄,见到几车杂粮,兴奋得直搓手: “江大人,敢问这粮是哪儿来的?兄弟们可好久没开锅了!” 江瀚闻言,淡淡一笑: “我看弟兄们都断了粮,就先买了些杂粮回来,让大家垫垫肚子。” 说著,他又指了指旁边那篓鱼: “还有一篓新鲜的河鱼,劳驾再熬点鱼汤,天冷了,给大家热热身子。” 伙头一听,眼睛都亮了,连忙点头,好久都没闻到肉味儿了! 这江小旗,人还挺好的! 江瀚见状,拱了拱手,笑道:“那就劳烦伙头军的各位兄弟了!” 说罢便走到一旁,腾出位置。 伙头则招呼手下士卒將车上的杂粮一袋袋卸下,开始生火造饭。 至於那框鱼,他得亲自料理。 江瀚靠在大车上,闭眼假寐,实则心神紧绷,密切关注著伙头的动作。 不一会儿,做饭的香气渐渐瀰漫开来,整个后营都被杂粮饼和鱼汤的香气包围。 不少士卒忍不住钻出营帐,朝著生火的方向张望。 “看什么看!滚回去!” 值守的甲士厉声喝道,试图驱散聚集的人群。 “爷要吃饭!滚开!” 士卒们抱团起来,无视守卫的呵斥,直接掀开营帐,蜂拥著朝伙房衝去。 一群人乌泱泱地围在炉灶旁,眼睛死死盯著锅里翻腾的鱼汤,口水直咽。 “伙头,还有多久能吃上?这是不是王总旗买的粮食?”人群中,有人迫不及待地问道。 伙头手上不停,一边搅动锅里的鱼汤,一边笑著说道: “弟兄们,別急,这鱼汤都有得喝!” 他抬头朝江瀚的方向努了努嘴,继续说道: “江小旗心善,特地先买了些吃食回来给大家应应急!” 眾人闻言,顿时感激不已,纷纷朝著靠在大车旁假寐的江瀚拱手致谢。 伙头见状笑了笑,又从筐里抓起一条大鱼,熟练地一刀剖开鱼腹。 可刀刚刚下去,竟扯出了一块被血水浸透的土布。 “呀,这鱼肚子里怎地还有块布?”伙头惊讶地喊道,手上动作一顿。 江瀚猛地睁开眼,心中一紧——来了! 他之前特意把塞有布条的鱼放到最底下,就是为了等到人群聚起来。 一旁围观的士卒瞬间譁然,纷纷瞪大双眼,围了上来,好像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只见伙头小心翼翼地从鱼肚里掏出那块土布,缓缓摊开。 下一刻,一行血红的大字映入眼帘: “明日校场发餉,尽屠之!” 第4章 篝火狐鸣 伙头颤巍巍地念出这句话,士卒们瞬间炸开了锅,纷纷鼓譟起来。 “怎么回事,咱们不过是领个粮餉而已,为啥要杀我们?” “当兵吃粮,天经地义!咱只是想吃饱了再去打仗,这有什么错?!” 伙头脸色惨白,不知如何应对,只能求助般看向江瀚。毕竟,这框鱼是他带回来的。 江瀚此刻是演技全开,先是故作震惊地看了看土布上的字,隨即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解释道: “弟兄们,我想起来了!这事儿好像在咱们大明早就发生过!” “各位可知道当年抗倭名將戚武毅,戚继光?” 士卒们看著江瀚,纷纷竖起耳朵,屏息倾听。 江瀚继续解释道: “当年戚大帅离世后,他麾下的部队因为闹餉,结果被当时的蓟镇总兵设局,骗到校场,尽数诛杀!” 他顿了顿,神色凝重,指著那块血布道: “这鱼腹藏书,分明是上天示警,提醒我等旧事即將重演!” 士兵们听完江瀚的话,一个个脸色大变,开始不安地在营地里四处奔走,躁动不已。 有人暗暗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有人则大声咒骂,愤怒与恐慌在营中迅速蔓延。 趁著眾人惊惧之际,躲在暗处的董二柱悄悄地將买来的硼砂撒进了火堆。 隨著硼砂受热燃烧,只见一道火苗猛地窜了起来,艷丽的绿色火光瞬间照亮了四周,诡异无比。 躲在树上的黑子见时机成熟,隨即捏著嗓子学起了狐狸叫: “至校场,尽诛灭!” 剎那间,尖锐的声音在空中迴荡,直衝云霄。 士卒们见此异象,嚇得连连后退,纷纷抱团聚在一起,就连手中的兵器也不自觉地扔到了一旁。 更有甚者被嚇得对著火堆连连磕头,一边磕头还一边叫嚷著: “鬼神显灵!鬼神显灵!” 江瀚伸手压了压,示意慌乱的士卒们冷静下来,隨后高声喊道: “弟兄们,这蓟镇,可不就是咱们这次勤王的目的地吗?” “你们想想,这说不定就是当年戚家军的冤魂,不愿意旧事重演,才特意显灵提醒咱们!” 他又指了指一旁的绿火,语气十分篤定: “你们看这火光,绿得瘮人,分明就是阴间鬼火!依我看,这就是冤魂未散!鬼神示警!” 这一套操作下来,营地里的士卒们彻底信服,脸上恐惧之色愈发浓重,纷纷点头,口中喃喃道: “鬼神示警,那明天必然是凶多吉少!这可如何是好!?” 士卒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四目相对,神情中带著茫然与恐慌。 一股绝望的沉默在营地里蔓延开来,空气也似乎变得沉重起来,压得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困难。 在这紧张时刻,不少人都不约而同地將目光投向站在火堆旁的江瀚。 这个江小旗见多识广,连鬼神示警都能解读,让眾人心中不由得多產生几分信赖。 “江小旗,现在咱们该咋办?您可得帮我们拿个主意!”有人壮著胆子开口问道。 江瀚见时机成熟,便趁势登上车架,对著眾人喊道: “弟兄们!朝廷不发餉,吴总兵还剋扣军粮,这不是让咱们饿著肚子去和韃子拼命吗?!” 他环视著四周,眼神凌厉,扫过一张张焦虑的脸庞,语气愈发激烈: “咱们辛辛苦苦卖命,为的不过是一口饱饭,几两碎银!” “俗话说得好,皇帝还不差饿兵,他吴自勉不发粮餉,咱们还勤个什么鸟王!?” 士卒们闻言,纷纷附和,叫好声此起彼伏。 江瀚见状继续趁热打铁道: “如今咱们不过是討些口粮罢了,这姓吴的竟然还想把咱们全给屠了!” “若不是鬼神示警,明天我等恐怕都要成了他的刀下亡魂!” 他目光如炬,扫视著在场的士卒们: “弟兄们,有句老话说得好,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起而乘之!” “今天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他吴贼的杀人计更毒,还是咱们边军弟兄手上的雁翎刀更快!” 事已至此,江瀚也不再遮遮掩掩,他站在车架上,振臂高呼道: “弟兄们,隨我同去中军大营,討粮餉!杀吴狗!回老家!” 士卒们听得热血沸腾,纷纷高举手中兵器,发出阵阵怒吼: “討粮餉!杀吴狗!回老家!” 江瀚一声令下,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纷纷返回各自的营帐,抄起武器,披上甲冑,准备举事。 一时间,整个后营里四处都响起了乒桌球乓的金属碰撞声,鎧甲相撞、刀枪交击,清脆响亮,营地內瞬间充满了一股肃杀之气。 而那些分散在角落里值守的甲士们见状,也只能干瞪著,不敢轻举妄动。 一来是刚刚的场景和江瀚那“鬼神示警”的说辞实在神异,让他们心里直打鼓; 二来则是眼下士卒们群情激奋,要是出去阻拦,隨时可能会被宰了祭旗。 於是在江瀚的示意下,他们纷纷丟掉手里的武器,卸下甲冑。 一个个恭恭敬敬地围坐在先前冒著绿火的火堆旁,丝毫不敢造次。 江瀚见状,嘴角微微一扬,吹了声口哨,招呼暗处的黑子和董二柱归队。 “快!隨我披甲上阵!” 他朝二人低声说道,然后径直走到一旁,从地上挑了一套扎甲,利落地套在身上。 寒光闪烁,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威严与冷厉。 虽然腿上还有伤,但江瀚很清楚,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威望和人心,可不能白白让人得了去。 虽说事后可能会有被清算的风险,但他心中有数——大明也就这十几年的寿命了。 朝廷之后的精力,都將会放在各路起义军和关外的韃子身上,哪里顾得上他这个小旗? 要是事发了,大不了带著这延绥镇几千边军,直接投奔闯王去。 想到这里,江瀚心中一片篤定,眼神越发凌厉。 江瀚举起手中的雁翎刀,朝著身后聚集起来的士卒们大喊: “弟兄们,隨我上!” “討粮餉!杀吴狗!回老家!” 一声令下,后营两千多兵丁,个个全副武装,浩浩荡荡,直奔中军大营而去。 第5章 兵变 此时,中军大帐內灯火通明,吴自勉正与几位千户和参將推杯换盏,吃肉喝酒,丝毫不知外面的异动。 其中一位叫李轩的千户扫了一眼角落里被五大绑的王俊,有些疑惑: “总兵大人,这人犯了何事?绑得这么结实?” 吴自勉冷哼一声,脸上露出几分不屑: “此人意图煽动兵变,被我当场拿下!” “等明日处置了那帮闹餉的大头兵,再把他扔给朝廷顶罪交差!” 闻言,王俊双眼通红,脸上满是悲愤。 他拼命挣扎,对著地上不停地磕头,口中呜呜作餉,可惜嘴被塞得严严实实,根本听不清。 李千户闻言吃了一惊,放下手中的酒杯: “兵变?我怎么没听到风声?” 吴自勉得意地笑了笑,端起酒杯,朝身旁的文书举了举: “这还得多亏居仁妙计,方才將兵变消弭於无形之中。” “居仁劝我先用金银稳住那帮大头兵,等明日一早,將他们全都骗到校场,尽数诛杀!省得日后再生事端。” 文书谦恭地举起酒杯,微微躬身: “大人谬讚,属下只是提个建议而已。” “多亏总兵大人当机立断,才能將兵变扼杀在萌芽之中!” 一旁的李千户闻言,拍手称讚道: “吴大人机敏善断,不愧为一镇总兵!居仁智计无双!將来定是朝廷肱股之臣!” 另一位千户也笑著附和道: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咱们军中有这一文一武,此次前往京畿勤王,定能大破东虏!总兵大人封侯拜相,指日可待啊!” 他大笑著举起酒杯:“来来来,满饮此杯,为总兵贺!为大明贺!” 就在几人洋洋得意,互相吹捧之时,一名亲兵突然火急火燎地衝进帐內,语气急促: “吴......吴大人,大事不好了!” 吴自勉眉头一皱,放下酒杯,满脸不悦:“何事如此惊慌?!” 亲兵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后营......后营兵变了!现在正往中军大营杀来!” 帐內顿时一片寂静,桌案上几人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酒杯停在半空,气氛陡然凝重。 吴自勉闻言愣了一下,隨即猛地起身,將手中的酒杯狠狠摔在地上,脸色铁青,大怒道: “这帮臭丘八!还敢生事!?” 一时惊怒之下,他竟连自己也骂了进去。 但眼下吴自勉也顾不得这些,连忙挥手吩咐:“快!给本官披甲!” 他又转头瞪了眼酒桌上的李轩和其他几位参將,厉声下令道: “你们几个,立刻去调集人马,稳住局势!” “李轩,你扛著將旗,出去收拢残兵!务必给我顶在前面!” 李轩拱手领命,面色镇定地退出大帐,隨后立即安排其他几位千户参將,各自回营调兵遣將。 送走其他同僚,李轩的脸色陡然一变,低声暗骂道: “瓜怂!人都要打到大帐了,还想我替你卖命?” 他朝著后营方向望去,发现大批人马已经逼近中军营地,距离不过千百步,心中一惊,顾不得多想,转身便准备逃走。 凑巧的是,他正好瞥见不远处正拴著几匹军马,其中一匹通体雪白,鹤立鸡群,分外亮眼,正是吴自勉的坐骑。 “他娘的,吴自勉这蠢货也配得上这等神骏?” 李轩冷笑一声,趁著看守马匹的家丁不备,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隨后又翻身骑上白马,利索地握紧韁绳,抽出刀来,对著其他几匹马的屁股和大腿狠狠捅了几刀。 战马吃痛,嘶鸣一声,四散狂奔;而李轩则骑著白马,借著混乱,直奔自己的左营而去。 等到了左营,他迅速召集起手下的兵丁,趁著夜色脱营,直奔平山县北而去。 李轩骑著白马佇立在山头上,远远地望著火光冲天的中军大营,摇了摇头: “吴大人,您就自求多福吧!” ...... 而此时的中军大营里,火光冲天,喊杀声震耳欲聋,营地里早已一片混乱。 江瀚一马当先,领著后营士卒如猛虎出笼一般,衝破鬆散的防卫,直奔吴自勉的大营而去。 这吴自勉为了敛財,简直丧心病狂,不仅把卫所兵的粮餉扣得一乾二净。 就连自己直属的標营也不放过,边军嫡系被他盘剥得苦不堪言,怨气早已积压如山。 此刻兵变大军所到之处,势如破竹,口號所响之地,应者云集。 延绥镇五千精兵压抑已久的怒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如燎原之火席捲整个军营。 此刻,唯有吴自勉的亲兵家丁还在负隅顽抗。 他们的粮餉赏银从未被剋扣,所以个个都是忠心耿耿,死战不退。 但面对兵变的士卒们,他们零星的抵抗不过是困兽之斗而已。 这些家丁们刚一举起武器,便被愤怒的士卒们淹没,但他们依旧前赴后继,只为给家主吴自勉爭取一线生机。 借著家丁们的拼死掩护,吴自勉狼狈地从营帐逃出,一路且战且退。 “快!备马!让大人先走!”一名满脸是血的家丁对著其他人嘶吼道。 可就在这时,另一个家丁突然连滚带爬地扑过来跪倒在地,浑身颤抖: “大人,不好了,马……马被李千户放跑了!玉驄也被他骑走了!” 吴自勉闻言眼前一黑,喉头涌起一股腥甜: “狗日的李轩,亏我平日里待你不薄!” 他咬牙切齿,將指甲生生掐进掌心,恨不得把李轩大卸八块,可眼下还是保命重要,他也只能在混乱中继续撤退。 所有隨任家丁紧紧护在吴自勉身旁,掩护著他在乱军中一路拼杀。 他们都是吴自勉的家生子,从小养到大的心腹,是吴自勉真正的家底,全是满粮满甲的精锐。 可四面八方涌来的火把如同嗜血的狼群,饶是家丁们武艺超群,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一个使双锤的壮汉刚砸碎两人头颅,转眼就被五桿长枪捅成了筛子。 家丁头子段荣眼见形势危急,脸色一沉,大喝一声:“快!围著我结阵!” “刀盾手护住总兵,弓手銃手居中,其他人把长矛架在燕尾盾上!就是死,也得给我顶住!” 四周的家丁得令,迅速向段荣靠过去,铁甲碰撞声里,三层杀阵轰然成型。 段荣布置完后,他猛地一把將一名年轻家丁拽了过来,急切地吩咐道: “小七,你找机会溜出去,带几匹马回来,一定要送吴大人突出去。” 他咬著牙继续补充:“记住,你人可以死,但马绝不能出事!一定得安然无恙的送过来!” 唤作做小七的家丁点了点头,面甲下传出闷响: “爹,你放心,人在马在!” 说罢,他压低头盔,趁著没人注意,悄悄钻进了一个角落,消失在黑暗中。 段荣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小七消失的方向,隨即领著剩下的家丁们结阵突围。 十人顶盾,五人张弓,五人举銃,十人持矛,阵型严密,交替掩杀,仿佛一座移动的堡垒,在这混乱的兵变大军中岿然不动。 眾所周知,战场之上,建制阵型便是性命。一旦溃散,再精锐的士卒也会沦为待宰羔羊,被人衔尾追杀至死。 而与家丁们组成的严密军阵相比,兵变的士卒们反而成了混乱的一方,虽然人多势眾,但却是各自为战。 很多人围著这铁桶阵,想要衝进去,拿下吴自勉人头。 杀红了眼的,看见军阵,举著手上长刀不顾一切的就冲了上去,结果远远的就被一銃打倒在地。 运气好的,好不容易躲开箭雨和铅弹,却被刺蝟一样的长矛堵在军阵前,一步也前进不得,在犹犹豫豫中被一枪捅穿,横尸当场。 身法好的,避开了长矛,一刀劈在蒙了牛皮的燕尾盾上,结果只在盾上留下个白印,自己则是被一锤砸开了天灵盖。 眼见冲阵的同袍接连惨死,乱兵终於清醒过来。纷纷退到二十步外,將铁桶阵团团围住,却再无人敢上前送死。 眼见拿不下来这个王八壳子,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 “快!去请江大人,他肯定有办法!” 第6章 交锋 江瀚此时正领著人四处搜捕吴自勉,突然远处有几骑快马疾驰而来: “大人!找到吴贼了!可那廝被家丁护著,兄弟们攻不进去!“ 江瀚有些纳闷儿,几千號人,拿不下几十个家丁? 但不论如何,今天都必须宰了吴自勉,万一让他跑了,后果不堪设想! 江瀚翻身上马,朝董二柱和黑子一挥手:“走!“ 三人打马狂奔,直奔军阵方向而去。 等江瀚赶到战场前面一看,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只见眼前的军阵可谓是密不透风,数排长盾整齐划一,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所有的攻击。 缝隙间探出的长矛上血跡未乾,枪头还掛著些碎布烂帛,显然已经带走了不少性命。 更糟的是,这铁桶阵竟卡在了一条狭窄的道口上,左右两侧都是深沟,前后通道被盾墙堵得严严实实。 乱兵们挤在狭窄的道口上,前有盾墙长矛,后有自己人推搡,进退不得。 “江大人,您可算来了,这王八壳子实在难啃,咱们折了好几十號弟兄了。” 一名握著开元弓的汉子见江瀚到来,连忙上前匯报情况。 江瀚眯著眼睛,仔细打量著眼前的军阵,这种龟缩战法他也不常见。 他从军汉手中接过开元弓,用上全身力气,张弓搭箭,对准军阵试探著来了一箭。 但面前的军阵严丝合缝,燕尾盾排列得整整齐齐,如同巨兽鳞甲一般紧密,几乎没有任何空隙可寻。 刀盾手用蒙了牛皮的盾牌轻轻一顶,便毫不费力的卸掉了江瀚射来的箭矢,只在长盾上面留下了个白点儿。 江瀚心头一沉,这王八壳子实在难以正面突破,而且周围的地形也不適合大规模衝锋。 但今天他无论如何都得啃下这块硬骨头,江瀚眼中凶光暴涨,扭头对著董二柱厉声大喝: “柱子!去把虎蹲炮拉过来,老子今天就就要看看,这龟壳到底能顶住几炮!” 董二柱应声连连点头,隨即招呼了几名兵丁,匆忙朝营地后方赶去,准备把炮车拖过来。 江瀚见短时间內突破无望,决定暂停进攻,改为围困敌阵,务必不让任何人有机会逃脱。 而对面吴自勉的军阵也没有任何动静,只是一味地死守阵地,节省体力,保留箭矢。 战场上一时间陷入了短暂的僵持状態。 江瀚反正不急,他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土堆上,一脸轻鬆。 江瀚很清楚,现在拿人命去堆没有意义,等火炮一来,就算是钢板也能轰开,这些人可都是他日后的班底,可不能白死了。 就在江瀚等待炮车的时候,他突然余光一瞥,远远地看见一骑快马从侧翼杀来。 那骑兵心无旁騖,马不停蹄地直衝吴自勉的军阵而去,捲起阵阵尘埃。 黑子见状,猛地从地上躥了起来,脸色铁青:“哪个王八羔子敢违抗军令?” 而一旁的江瀚则是眉头一皱,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直觉告诉他,这骑兵不太对劲。 於是他伸长了脖子,眯著眼望向远处那名衝杀而来的骑兵,细细观察起来。 只见那骑兵身披梅布面甲,头戴六瓣明铁盔,手上还裹著细札铁环臂,这赫然是吴自勉精锐家丁才有的装备。 江瀚瞳孔骤缩,大感不妙: “不好,是吴自勉的家丁,他想冲阵!” 江瀚连忙朝著身后招手,语气急促:“快!步弓手!使弓的都给我上来!” 一声令下,二三十个步弓手便迅速从人群中窜出,列成两排,齐齐站在江瀚身后。 “看见那个冲阵的骑兵没!” 江瀚也不废话,指著不远处烟尘中疾驰的快马: “射落者赏银五十两!“ 弓手们闻言眼前一亮,弓弦嗡鸣声骤起,瞬间几十支箭矢直指骑兵而去。 可那骑兵的速度实在太快,闪转腾挪间已然拉远了不少距离。 这一轮箭雨下去,竟无一人命中目標,有些反而差点射中了自己人。 弓手们面面相覷,摇摇头,一脸无奈。 一旁的黑子气得是直跺脚,但眼下也无计可施,只能看著那骑兵一路疾驰,直奔吴自勉军阵而去。 就在这一筹莫展之际,先前那名手持开元弓的军汉突然踏步出列,朗声道: “大人,在下邵勇,愿意一试!” 江瀚並未多言,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得到首肯,邵勇深吸一口气,稳稳拉开弓弦,目光如鹰,死死锁定住不远处狂奔的骑兵。 嗖嗖嗖——三支连珠箭如流星般破空而出,直扑目標而去。 但是对面的骑兵显然也不是等閒之辈,听见破空声,他下意识地將重心压低,双手抱住马脖子,把身体紧紧贴在马背上,整个身形像条蛇一般倏地蜷缩起来。 箭矢划破空气,纷纷从他头顶掠过。 这一轮连珠箭,竟是被他轻轻鬆鬆地就避了过去。 这些武夫们或许不懂得什么是减小目標面积的原理,但是长年累积的战斗经验,让他们总是能在电光火石间做出最正確的选择。 眼见第一轮箭矢落空,邵勇面不改色,反手又从箭囊中捻出三支箭矢,再次张弓搭箭。 这一次,他並没有急於发射,而是选择將箭簇往下压低,重新调整了角度。 嗖—— 第一箭直指骑兵胸口;几息之后,又是两箭沿著低空射出,直取马背上方一掌宽处。 “高手啊!”一旁的江瀚目睹邵勇的精准调整,不禁连连点头。 邵勇射出去的这三箭,准头和心思都堪称顶级。 他的第一箭选择瞄准骑兵的胸口位置,目的就是为了逼迫对方俯身躲避。 而接下来两支低空射出的箭矢,则是邵勇的预判,他在特意等著那骑兵做出躲避动作。 如此一来,只要那骑兵还像先前一样,想要俯身紧贴马背来躲避箭矢,就必然会被邵勇当场射杀! 果然,情况不出邵勇所料。 破空声起,那骑兵耳廓微动,再次俯身紧贴马背,试图藉此躲避箭矢。 第一箭擦著他脊背掠过,可后两箭却直奔他腋下空门而来! 那里既无布面甲遮掩,也无铁片防护,正是他周身防御最薄弱之处。 生死关头,那骑兵咬紧牙关,猛地勒紧韁绳,双脚紧紧勾住马鐙,双腿死死夹住马腹,將半个身子侧翻而出。 那骑兵的半个身子倒悬在马侧,头盔几乎擦地,整个人如壁虎般紧紧贴在了战马的侧面。 他紧紧护住腋下空门,反將背甲迎向箭簇。 背甲铁片与护心镜寒光乍现,这一瞬间,他竟然决定要以甲冑硬撼邵勇的利箭! 第7章 射人先射马 鐺,鐺! 两声金铁相击的脆响炸开,箭矢重重撞在骑兵背甲的护心镜上,火星四溅。 这致命的两箭,竟然真让他挡住了! “我草!”,看见这一幕,一旁的江瀚不由发出惊嘆。 这一轮交锋虽然只在转瞬之间,但是作为旁观者的江瀚,差点下把都给惊掉了。 邵勇先是以三箭连发试探,摸清对手闪避习惯后,立刻变招。 先以第一箭封住高位,后两箭则直取命门! 且不说邵勇使著八十磅的开元弓,连射六箭面不改色;单是后三箭的预判与准头,江瀚自问一辈子也练不出来。 不过,对面的骑兵也绝非等閒之辈,那翻身侧马的动作,赫然是边军精锐骑兵的顶级战术动作。 这一招在军中唤作“跑马捞箭”,这是大明边军在长期和蒙古人作战中学来的作战技巧,也是蒙古精锐弓骑的战术动作。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套动作还传到了现代,逐渐演变成了一项马上运动,叫做“跑马拾哈达”,成为了许多少数民族展示自身精湛骑术和胆量的一项运动。 就在江瀚还在惊嘆於这两人之间的隔空交锋时,一旁的邵勇则有些沮丧: “江大人,棋差一著,未能射杀此獠。” 江瀚没有理会自责的邵勇,而是在脑海里仔细地復盘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博弈,看看能否找到一丝破绽。 看著静静沉思的江瀚,黑子在一旁显得十分焦急: “旗总,那廝就要衝到军阵里去了!” 江瀚脑中电光急转,分析起眼前的局势: “这骑兵死命往吴自勉的军阵里冲,究竟图什么?” “吴自勉的军阵已经被自己给团团围住,等火炮就位,不过是多添一具尸体罢了” “可他为什么还要往里冲?就为了送死吗?” 他死死盯著那匹疾驰的战马,突然灵光乍现,猛地一拍大腿: “人进去或许没用,但马可就不一样了!” “是了!”江瀚眼前一亮,“这廝是要送马给吴自勉逃命!” 江瀚转身一把扣住邵勇肩甲,五指几乎掐进铁片: “射人先射马!邵勇!” 话音未落,他又看向身后的弓手们,继续补充道: “弓手听令!给我瞄准马腿、马脖子射,角度怎么刁钻怎么来!” “只要能拦下此马,每人赏银十两!“ 邵勇听完默默点了点头,从腰间取出新箭,屏气凝神,再次对准了远处的骑兵。 嗖! 隨著邵勇一箭射出,身后的一眾弓手们也不甘示弱,压低准头,纷纷对准了那匹疾驰的战马。 箭雨呼啸而至,目標明確,直指马匹要害处而去。 眼见又是一轮箭雨袭来,骑兵嘴角泛起冷笑,身体蓄势待发,隨时准备再次使出那手“跑马捞箭”的绝活。 但事情似乎和他想像的不太一样,邵勇的箭矢转瞬即至,正中马腿。 噗嗤! 箭簇入肉的闷响传来,胯下的战马隨即传来一阵痛苦的嘶鸣。 战马哀嚎著高高扬起前蹄,险些將骑兵给掀翻在地。 反应过来的骑兵死死攥住韁绳,冷汗顺著铁盔內衬直往下淌。 这轮箭雨竟是衝著他胯下的战马而来!马匹可没有披甲,若是被射中要害,必死无疑! 要是马死在了半路,自己即便回到军阵也无济於事! 他想起临出阵前,他的父亲,也就是家丁头子段荣的叮嘱: “小七记住,你人可以死,但马绝不能出事!” 段小七心中一凛,他父子俩乃是吴自勉的死忠心腹,深受吴自勉的信任。 吴自勉对他家可谓是恩重如山,当年他们父子俩在军屯里当牛做马,差点饿死。 是吴自勉拉了他们一把,收了他们做隨从,这才免於沦为饿殍,倒毙於路旁的境地。 今天他段小七就算是死,也一定要將这马送到吴总兵手上。 容不得多想,他猛地拉紧韁绳,双脚扣住马鐙,又使出了那招“跑马捞箭”。 与先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將身体完全展开,双臂如鹰翼般舒展,整个人如壁虎般紧贴在战马右侧,化作了一面人肉盾牌。 为了护住胯下战马,他竟然决定以身为盾! 箭雨倾泻而下,箭簇撞击甲冑的声响不绝於耳,段小七真的用身体挡住了大部分箭矢! 可布面甲终究不是铁板一块,儘管能够抵挡一时,但总有箭矢寻隙而入。 一波又一波的箭雨接踵而至,不少箭矢绕过布面甲的防护,射穿了他的手臂、手掌和大腿。 鲜血瞬间染红了甲冑,剧痛令他几乎失去知觉。 其中最为致命的一箭,势大力沉,竟是直接射穿了段小七的左手手掌,將他的左手给牢牢的钉在了马腿上,动弹不得! 隨著一阵阵剧痛传来,鲜血如泉涌般不断流出,段小七的手臂渐渐脱力,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 “要死在这儿了吗?”他嘴唇颤抖著喃喃自语, “白瞎了一身的武艺,这趟还想著多杀几个东虏呢......” 段小七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儿时在校场內练习骑射的场景,那是他第一次学会“跑马捞箭”的日子。 那时的他意气风发,骑著高头大马在校场驰骋,贏得阵阵喝彩。 就连一旁路过的吴大人也对自己充满赏识,对著父亲段荣讚不绝口: “段小七,好一个麒麟儿,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他日立功受赏,我定然保举他一个游击將军!” 段小七呼吸越来越重,他努力睁大双眼,喃喃道: “吴大人,小七尽力了.....” 就在意识即將消散之际,他突然从眼角的余光中,瞥见不远处吴自勉的军阵。 “不行!我还不能死!”他猛地惊醒,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段小七紧咬牙关,强忍著手上传来的剧痛,用尽全身力气,生生將掌中箭矢给扯了出来。 鲜血顺著伤口喷涌而出,但他却置若罔闻。 他攥紧韁绳,重新骑上马背,双腿用力一夹马腹,猛地加速冲了出去! 这一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马送到吴大人手中! 第8章 段家父子 段小七的双眼越来越模糊,鲜血不断淹没视线,但他的动作却不见一丝迟滯。 箭雨倾泻而下,穿透鎧甲,划破血肉,但段小七的眼中却没有一丝惧色。 此刻他的大脑已经麻木,所有的行动都被一种强烈的使命感所驱使。 他不再感知任何痛楚,只是一个劲儿的催马向前,势必要將胯下战马带回吴自勉身边。 江瀚有些不可置信的望著那染血的身影,喃喃道: “他吴自勉何德何能,竟让这等勇士拼死效命?” 一旁的邵勇长嘆一声: “江大人,家丁向来便是如此,忠心救主,不惜生死。” 此时的战场仿佛静止了一样,所有人都好像在行注目礼一般,目不转睛地盯著那匹疾驰的战马,还有马背上那浑身血污的骑兵。 噠噠的马蹄声迴荡在战场上,像是鼓点一般敲击著围观將士们的心臟。 围在军阵外的士卒们,不知是被那疾驰而来的战马所震慑,还是被段小七的忠勇所折服, 纷纷不自觉地垂下了手中的刀枪,默默让开了一条小路,放任段小七径直向军阵衝去。 西北边军,唯重忠勇之士! 而此时,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军阵里,吴自勉的家丁突然看见人群中出现了一条小道,立马警觉起来: “大人,有人过来了!” “什么人!?” 吴自勉狼狈的从地上窜了起来,透过军阵的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外面停著一匹战马,马背上似乎还躺著一个浑身插满箭矢、血跡斑斑的人。 “吴大人,是小七!小七把马带回来了!” 家丁头子段荣一眼就认出了自家儿子,连忙大声提醒。 听闻此言,吴自勉喜出望外,立即吩咐刀盾手放开一道口子,让小七进来。 段荣衝上前,將战马拽入阵中,小心翼翼地將段小七抬下马背。 吴自勉凑上前去,只见段小七满脸血污,呼吸急促,浑身插满了箭矢,不停地颤抖。 “吴......吴大人......“ 段小七喘著粗气,勉强睁开眼睛,声音断断续续, “幸......幸不辱命,马......我带回来了......” 吴自勉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好样的小七!你的功劳,本將记下了!” 没有丝毫犹豫,他又转头看向一旁的段荣,下令道: “段荣!你在此拖住追兵,本將这就去平山县城求援!“ 吩咐完毕,吴自勉迫不及待地跃上战马,挥鞭一催,没有再多看地上的段小七一眼,头也不回地从军阵后方飞驰而出。 段荣罕见地没有回应吴自勉,而是满眼心疼地望著怀里血流不止的段小七,声音哽咽: “儿子,你撑住,等吴大人带救兵来......“ 而地上的段小七此时也已经是油尽灯枯,他微微摇了摇头,勉强开口: “爹......吴大人......吴大人的救命之恩,我......我替你还了,你就降了吧......” 段小七知道,他爹段荣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能报答总兵大人的救命之恩。 如今他段小七以命相抵,只盼能了结父亲的心愿,让父亲放下包袱,兴许还能多条生路。 段荣不再言语,只是手足无措地擦拭著儿子脸上的血污,眼中满是痛楚与绝望。 而军阵外的江瀚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他只看到吴自勉骑著马从军阵后方飞奔而逃,急得直跺脚。 他咬牙切齿,再次下令强攻,但结果依旧无济於事,那坚如铁壁的龟壳依然屹立不倒,丝毫未见动摇。 正当江瀚一筹莫展之际,突然一旁的黑子眼前一亮,激动地大喊: “旗总,柱子来了!” 江瀚闻言,猛地一把拨开人群,怒吼著朝后方衝去: “柱子,你他娘的逛窑子去了?!拖个炮车要这么久?!吴自勉都他娘的跑了!” 董二柱拖著马车,上气不接下气地回应道: “来了来了,瀚二哥,在这呢!” 江瀚望向董二柱,咆哮道: “炮呢?!柱子,你他娘的虎蹲炮呢?!给我拉上来!” 董二柱连忙带著手下把虎蹲炮从车上卸下来,迅速將炮口对准了前方的军阵。 “给我把这龟壳轰开!” 江瀚一声令下,炮声轰鸣,严密的军阵瞬间被轰开了几道口子,坚固的盾牌被炸得碎屑横飞,宛如无数被撕裂的布帛。 吴自勉的家丁们痛苦地哀嚎著倒地不起,鲜血瞬间染红了大地。 等候多时的士卒们隨即蜂拥而上,迅速將这些重伤的家丁一一补刀,乾脆利落。 可轮到最后一个人时,所有人的动作却出奇一致地停了下来,纷纷低下手中刀枪,止步不前。 此人正是段荣,此时的他正抱著儿子段小七尸首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一言不发。 周围的士卒们没有再上前,也没有动手,而是默默地围成一圈,好似送行一般,静静地看著这父子俩。 虽然素不相识,甚至互为敌人,但却丝毫不妨碍边军们对段小七的敬佩。 段荣环视四周,也明白了,若是自己坚持不降,今日必死无疑。 可他的眼中没有一丝退缩,反而充满了刚烈的决绝。 “都说虎父无犬子...” 段荣捡起儿子的佩刀,握在胸前,目不斜视, “我儿忠且勇,为父岂可贪生怕死?!” 说罢,他猛地挥刀,视死如归地冲入人群,渐渐淹没於其中。 ...... 江瀚望著地上父子俩的尸首沉默良久,长嘆一声: “无论立场如何,都是忠勇之辈,找两口棺材,好生安葬了吧。” 军阵即破,但黑子却是一脸愁容,焦虑地看著江瀚: “旗总,千算万算,还是让吴自勉骑马跑了,咱可怎么办?” 江瀚思索片刻,摇了摇头,牵来几匹战马,翻身跃上其中一匹: “那倒未必,我看得真真切切,那匹马受了伤,定然是跑不远的!” “咱们骑马先追!其他人步行跟上!” 此时吴自勉正伏在马背上,马鞭抽得噼啪作响,一路朝著平山县方向狂奔。 可胯下的战马却越跑越慢,粗重的喘息声如同破风箱般刺耳。 吴自勉低头看去,只见战马大腿上的伤口正汩汩往外渗血,染红了马鞍。 他看著受伤的战马,眉头紧锁,暗骂了一句: “段小七这废物!怎么给我送来匹瘸腿马!” 第9章 总兵身死 轰!轰!轰! 正当吴自勉低头查看马匹伤势时,身后突然响起几声震耳欲聋的炮响。 他心头猛地一沉——段荣的军阵,怕是已经溃了。 “废物!父子俩都是废物!连一时半刻都撑不住!” 吴自勉攥紧了马鞭,冷汗直冒。 若是此时乱兵骑马追来,凭眼前这匹瘸了腿的劣马,他根本逃不出多远。 要是自己的的玉驄还在就好了! 想到这儿,吴自勉就恨得牙根发痒:“李轩!你给我等著!等本官脱困,定叫你生不如死!“ 但现在显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看著受伤的马匹,吴自勉心生一计。 骑马肯定是跑不远了,倒不如找个地方猫起来,等到天黑了,追兵兴许找不到自己。 於是吴自勉心一横,掏出腰刀,对准马屁股狠狠地剌了一刀。 战马吃痛,撒开蹄子一路狂奔而去,吴自勉则趁机找了一个树坑,悄无声息地藏了进去。 果然,不出半个时辰,一阵马蹄疾驰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紧隨其后,还有几声急促的人声,似乎是在討论著什么。 吴自勉藏在树坑里,心跳如擂鼓,额头冷汗涔涔,双手死死攥著衣角,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暴露了行踪。 “旗总,奇了怪了,这来来回回寻了好几趟了,怎么还没找到?不会真让吴自勉跑了吧?” 江瀚摇摇头,十分篤定: “不可能,吴自勉的马都找到了,他还能跑到哪儿去?” 江瀚皱著眉头,环顾四周,这荒郊野岭的,而且马上天黑了,吴自勉到底跑哪儿去了? 就在两人说话间,江瀚突然留意到,地上有一摊血跡格外显眼。 他二话不说,立刻蹲下身仔细查看起来。 而一旁的邵勇有样学样,盯著这血跡左看右看,但看了半天也没什么收穫: “江大人,这血八成是吴自勉那匹马的,想来是经过此处时滴落的吧?” 江瀚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解释道: “你仔细看,这滩血跡的出血量很大,而且还呈现喷溅状。“ 江瀚指尖轻轻碾过暗红的泥土,继续分析道: “若是旧伤,血跡该是滴落状。这分明是新伤,而且...“ 江瀚猛地顿住——吴自勉骑那匹马,后臀上不正有一道狰狞伤口?他顿时眼前一亮,仿佛抓住了什么关键。 於是他立刻噤声,手指轻轻点了点周围的林子,朝黑子和邵勇使了个眼色。 两人会意,立即屏住呼吸,弓著身子,缓缓朝著四周的树林搜索过去。 躲在暗处的吴自勉听著江瀚几人发出的动静,心跳如雷,他拼命压低呼吸声,身体紧紧贴在树根旁,生怕发出任何声音。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终於安静下来,吴自勉长出一口气,紧绷的身子稍稍放鬆了下来。 正当他小心翼翼地准备探出头,观察四周的情况时,一个笑吟吟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炸响: “吴大人,別来无恙啊!” 江瀚伸手抓住藏在树坑中的吴自勉,將他像死狗般拖了出来。 吴自勉满脸是血,衣甲凌乱,狼狈不堪,眼中满是惊恐与绝望。 “各位好汉,有话好说!大家都是手足同袍,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何至於此?” 江瀚提著染血的雁翎刀,指著瘫软在地的吴自勉厉声喝道: “吴自勉!我后营將士不远万里勤王,不仅粮餉被你剋扣一空,你竟然还想诱杀我等?” “若不是上天示警,明日校场,我等恐怕都要成为你刀下冤魂!” 吴自勉浑身颤抖,但此刻仍抱著一丝侥倖,强作镇定,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诱杀?这位好汉,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他眼珠转了转,又故作委屈地说道: “我早已派人传话,明日校场发餉,诸位为何一晚上都等不得?” 江瀚笑了笑,用刀尖拍了拍吴自勉的脸颊,语气森然: “吴大人还真是嘴硬,死到临头了还谎话连篇! “来人啊,把文书给我带上来!” 不到片刻功夫,董二柱和黑子便將先前传话的文书给押了上来。 看著眼前满身血污的江瀚,文书早已被嚇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在眾人逼视下,文书哆嗦著,战战兢兢地將他和吴自勉的阴谋一五一十地抖了出来。 江瀚听罢,冷笑一声,毫不犹豫,抬手就是一刀。 只听“噗嗤”一声,文书发出一声惨叫,瞪大双眼倒在血泊中。 江瀚收回刀,缓缓转头看向吴自勉,语气冰冷: “吴大人可真是爱兵如子啊!” 吴自勉仍不死心,企图寻找一丝生机,连忙喊道: “好汉,不就是军餉吗?好说!好说啊!” “我中军大帐里还藏著十几箱金银,我现在就去找出来分给弟兄们!” 江瀚嘴角一扬,一脸戏謔地看著吴自勉: “吴大人,现在才想起来发响,是不是晚了点?” “金银我们自己会分,吴大人若是没有其他要交代的,那就下去陪文书吧!” 说罢,江瀚举起雁翎刀,作势要砍。 吴自勉大惊失色,连忙举手阻止: “且慢动手!我还有钱!我还有钱!” “还有一笔买卖军马的款子没收回来,只要能放过我,那笔钱也可以给你们!” 他满脸惊恐,声音里已带上几分哭腔,眼中闪过一丝乞求。 江瀚眯著眼睛,继续审问道: “买卖军马的钱在哪?又为何没收回来?” 吴自勉赶忙答道: “就在平山县北的刘家庄,距离这里不远。这批钱是买卖军马的回款,刘家一直推諉,想要私吞了去!” 江瀚眉头微皱:“刘家又是何许人也?” 吴自勉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这刘家是駙马都尉刘有福的本家,刘有福娶了寧德长公主。” 江瀚努力在脑海里搜寻了一圈,寧德长公主?駙马都尉刘有福? 好像明末没听过这等人,想来不过是些不入流的角色。 要是识趣的,就乖乖把买卖军马的钱都吐出来; 要是不识趣,自己手上的雁翎刀可不认得什么公主駙马。 吴自勉声泪俱下,连连磕头,哀求道: “所有的钱財都交代清楚了,求好汉饶我一命!” 江瀚听罢,转头看了眼身后士卒,火光映照下,眾人一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吴自勉。 江瀚看著怒不可遏的士卒们,摇了摇头: “吴大人,就算我答应了,怕是身后的弟兄们也不答应!” 吴自勉双膝跪行,脸上涕泪俱下: “好汉!好汉!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饶我一次!” 看见吴自勉这幅小人模样,江瀚的脑海里不自觉的就想起段荣父子,气不打一处来: “吴自勉,你好歹是一镇总兵,还不如手下將士硬气。” “你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对得起为你赴死的將士吗?” 江瀚一脸愤恨地看著吴自勉: “错了?” “你这种人永远都不会知道错,你只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话音刚落,江瀚手起刀落,寒光一闪,吴自勉的人头瞬间滚落尘埃,鲜血四溅,一双眼睛瞪大,死不瞑目。 第10章 城北刘家 吴自勉的尸身横陈,头颅滚落一旁,鲜血浸透了黄土,触目惊心。 围观的士卒们盯著这一幕,先是鸦雀无声,紧接著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声,直衝云霄。 江瀚站在吴自勉的尸体前,扫视了一圈人群,朗声道: “弟兄们,刚刚吴自勉都交代了——咱们的战马,全被他卖给了平山县刘家!” “我知道,那些战马不少都是陪著大家出生入死的老伙计,养出了感情!” “那可是咱们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 他语气一顿,目光炯炯: “而且——如今一匹马少说也得十五两银子,却被他吴自勉私自卖给了刘家!” “弟兄们!可愿与我一同奔袭刘家,把咱们的战马要回来!?” 士卒们举起手中兵器,齐声高呼:“誓死追隨江大人!” 见军心可用,江瀚点了点头,大手一挥:“拔营起寨,直奔城北刘家庄!” 眾人得令,迅速收拾起兵甲,准备行装。 江瀚则带著董二柱和黑子赶往中军大帐,吴自勉的银钱都藏在这儿,可不能被乱兵抢了去。 他可是应下了不少赏银,万一拿不出来,岂不是失信於人。 看出江瀚有些心急,黑子在一旁邀功道: “旗总放心,我早安排了人守住大帐,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江瀚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讚赏:“好小子,懂事!” 说话间,三人走进大帐,只见十几箱金银被整齐地堆放在正中央。 江瀚上前,隨手掀开一箱,里面明晃晃的金银珠宝堆得是满满当当,闪得他都快睁不开了。 江瀚都看傻了,他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见过这么多金银財宝,这十几箱,连想都不敢想。 “呜...呜...呜...” 就在江瀚一箱箱查验金银时,角落里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呜咽声,像是被堵住了嘴的闷哼。 江瀚循声望去,只见一旁的角落里,竟还有个人被五大绑,像扔麻袋似的丟在地上。 江瀚定睛一看,这不是总旗王俊吗? 坏了,怎么把他给忘了。 可怜王总旗,被整整绑了快一天一夜;一场兵变下来,啥也没捞到。 江瀚摆摆手,吩咐董二柱和黑子將王俊周身解绑,扶起身来。 王俊一边大口呼吸著新鲜空气,一边活动著酸痛的四肢,一脸苦笑: “江瀚,大恩不言谢!这次要不是你,我这顶兵变主使的帽子恐怕就被扣定了!” “我死是小事,要是弟兄们真被吴自勉那狗贼给屠了,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江瀚摇了摇头,语气平静: “多亏是上天示警,不然我区区一个小旗,哪里指挥得动这么多弟兄?” 他目光微转,始终不肯承认自己是兵变主使,只是一口咬定是上天示警,自己只是顺天而为。 “上天示警?怎么回事?”王俊有些疑惑。 他被绑了一天,对外头的事一无所知,原以为江瀚是这场兵变的主使。 江瀚见状,只得粗略地將今天发生的事情解释了一番。 王俊听罢,顿时一脸后怕,长舒一口气:“幸亏上天示警……” 他沉默片刻,又抬头看向江瀚,开口问道: “那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我们该往哪儿去?” 他现在很迷茫,延绥镇这路勤王大军,巡抚先是被总兵气死了,如今总兵又死於兵变之中,两位主官都已身死,这还怎么去勤王? 江瀚耸了耸肩,双手一摊: “还能怎么办?回陕西去唄。” “副总兵没来,几位参將和千总也死在乱兵之中,如今我延绥镇大军群龙无首,只能回陕西了。” 江瀚若有所思地接著说道: “不过,我倒是听吴自勉的亲兵说,有个姓李的千户见势不妙,提前跑了。” 於是江瀚立刻唤来了吴自勉的亲兵,仔细询问起逃走的李千户的情况。 亲兵一脸忐忑,战战兢兢的回答道: “逃走的千户叫李轩,是绥德卫的千户大人,平日里和吴大人关係极好。” “可兵变后,李千户趁乱杀了守卫,抢了吴大人的坐骑,然后带著手下兵丁径直朝城北去了。” “城北?可是刘家所在之地?” 江瀚听完顿感不妙,一脸警觉, “该死,那李轩怎么往城北跑了,难不成他也想趁机捞一把?” 念及於此,他立刻走出大帐,对著身旁的董二柱下令道: “柱子,你带几个人,把银子搬上车去,务必看紧了。” “那是咱们的命根子!要是丟了,咱们都得完蛋!” 董二柱应声点头,领命而去;江瀚转身又向一旁的黑子吩咐道: “黑子,去击鼓,让大家集合!快点!否则连口汤都没得喝了!” 江瀚又从中军里找了个探查过平山县地形的塘骑,逼问了一番,確认对方识路后,將他扔在队伍前方领路。 大军浩浩荡荡,趁著夜色直奔刘家庄而去。 而刘家庄此时已经是火光冲天,李轩带著手下的士兵早已攻破刘家庄,正在庄子里大肆劫掠。 乱兵如狼似虎,见人就杀,见財就抢,哭声惨叫声此起彼伏,空气中瀰漫著血腥与硝烟的味道。 正当李轩带著眾人抢得兴起时,忽然有哨兵来报: “大人,不好了!后面有大军追来了!” 李轩闻言眉头一皱,不免有些吃惊: “什么情况?哪儿来的大军?” 他快步登上门楼,极目远眺,只见夜色中火龙绵延,正气势汹汹地朝著刘家庄杀来。 李轩打死也想不到,追来的竟是不久前发生兵变的延绥镇大军。 他在抢刘家庄之前仔细考虑过,延绥镇的兵变无非就是两种下场。 第一种是兵变成功,吴自勉已死,局势彻底改变。 第二种则是吴自勉把兵变弹压了下去,但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无论如何,刚刚兵变的军队都需要一些时间来整理残局。 自己则可以趁乱洗劫了这刘家庄,然后再把一切罪名都推到兵变的乱军头上。 但李轩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些大头兵穷怕了,说他们担心战马是假,惦记银子才是真的! 毕竟,一匹战马至少值十五两银子,这可是西北边军士卒一年半的军餉。 於是在江瀚的带领下,刚刚兵变的大军迅速集结,风风火火地就朝刘家庄杀了过来。 李轩挥手招来亲兵,吩咐道: “去,擂鼓!让弟兄们別抢了,赶紧集合!” “再派几个人过去,看看来的是哪路大军?” 第11章 朝廷大军来了? 传令兵领命,连忙派了几骑出去探路,自己则转身去擂鼓。 可几通鼓敲下来,竟无人理会,所有人都正忙著抢掠財宝,哪里还顾得上军令。 他手下的士兵也是些苦哈哈,之前粮餉同样被扣了不少。 如今见到富硕的刘家庄,军令早就拋之脑后,一个个抢的不亦乐乎。 李轩见状勃然大怒,夺过一旁亲兵手上的腰刀,翻身上马,一头扎进混乱的队伍里,左劈右砍。 隨著一声声惨叫传来,几名抢的眼红的士兵应声倒地,鲜血喷涌而出。 还在疯抢的乱兵们顿时被这一幕嚇得冷静下来,惊恐地看著骑著白马、刀锋染血的李轩。 李轩挥舞著手中长刀,朝眼前的士兵们咆哮道: “鼓声响了一通又一通,你们是聋了吗!?” “谁要是再不长耳朵,休怪我无情!” 隨后又扭头看向一旁的亲兵:“去,擂鼓!” 这通鼓下来,士兵们终於停下抢杀,纷纷背著抢来的东西,稀稀拉拉地集合起来。 此时,先前派出去的探马终於回来了,急匆匆地向李轩稟报导: “大人,好像是咱们延绥镇的大军,不过天色太黑,看不太清楚。” 李轩听罢,眉头紧锁,心中满是疑惑——兵变这么快就能解决?难不成他吴自勉凭空变了几千人出来? 但此刻他也没时间多想,只能咬牙下令道: “后面有追兵杀过来了!让他们把带不动的都扔掉,撤!” 李轩心里很清楚,不管来的是哪路军队,自己都不是一合之敌。 眼前自己手下这些士兵,浑身鼓鼓囊囊的,身上装的不是吃的就是金银,哪里像是能够提刀杀敌的样子? 於是李轩果断下令,让他们把带不动的都扔掉,只带些金银细软,赶紧跑路。 士卒们听了,满脸的不情愿,但碍於李轩的狠辣,只得不情不愿地扔掉带不动的大件財宝,匆匆集合。 好不容易有个抢掠的机会,如今却只能半路撤走,个个心里都堵著一股闷气。 待乱军撤走多时后,刘家的家奴刘三才壮著胆子,探出头来查看情况。 只见火光映照之处,满地狼藉,尸横遍野,昔日里歌舞昇平的刘家庄,如今已经成了人间炼狱。 好在乱兵已经离去,自己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他刚鬆口气,忽然瞧见庄子外黑压压的又涌进来一队兵马。 来人正是江瀚,他刚巧率军闯入庄內,正与刘三撞了个对脸。 刘三瞥见铁甲泛起的寒光,顿时被嚇得双腿发软,转身就想逃。 “你他娘的跑什么!” 黑子见状箭步上前,照著刘三屁股上就是一脚,將他踹倒在地。 刘三汗如雨下,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军爷饶命,军爷饶命!” 江瀚一瘸一拐的走上前去,揪住刘三衣服后领,將他一把拎了起来: “起来,我且问你,先前那股乱兵呢?” 刘三有些诧异,战战兢兢抬头看向江瀚: “军爷...不是与他们一伙的?“ 江瀚点点头,正色道: “延绥镇大军发生昨日兵变。” “本官特来追剿叛军。你家主人呢?可还活著?“ 刘三脖颈微缩,浑浊的眼珠来回逡巡,打量著江瀚。 虽然见著眼前的將军威风凛凛,气度不凡,但刘三仍然有些怀疑: “大人可有佐证,单凭大人一两句话,如何教人相信?” 江瀚自怀中抖开一轴帛书,在刘三面前一晃而过: “你这狗才,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了,这是延绥镇的调兵印信,还能有假?” 这印信自然是江瀚从吴自勉的大帐中搜来的,本来想用作回家的通关凭证,没想到在这儿还能派上用场。 看过印信后,刘三这才放下心来,让江瀚稍等片刻。 刘三急匆匆地跑到后院祠堂,来到祠堂西北角的一块地砖前。 他机警地朝四周望了一圈,確认没人后,俯下身去,重重地朝著面前的地砖敲了三下。 不一会儿,地砖被顶开,传出一阵怒斥: “刘三,你怎么回事儿?不是让你去报官吗?” “老爷!“刘三难掩喜色, “朝廷大军到了!乱兵退了!“ 下面的老爷有些诧异,朝廷大军来平乱了?那帮丘八平时懒懒散散的,这次怎的如此迅速? 刘老爷探出半张脸,神情严肃: “退了?你確定?” 刘三赶紧点头,脸上满是兴奋: “千真万確,小的藏在柴房里,听见外面没声了,才壮著胆子出来看了一圈,乱兵的確是跑了!” 刘三压低嗓音, “来平乱的是延绥镇的兵马,就是和咱们做军马买卖的那家!” 刘老爷闻言长舒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 “原来是自己人,快!扶我上来,再去请將军到正堂一敘!” 刘三赶紧搀著刘老爷,一路扶著他回到正堂。 一进门,只见正堂內满地都是尸体和散落的財物,刘老爷差点没晕过去: “我刘家造了什么孽...横遭此大难!“ 他身体微微颤抖,愤怒的拍著门框: “待我查清是谁干的,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进京告御状!为我刘家上下死难者討一个公道!” 一旁的刘三看了眼悲愤的老爷,凑了过去,低声耳语道: “老爷,我方才出去看了看。” “乱兵走得急,还有些值钱的大件货都扔在院里,没来得及搬走。” 刘老爷闻言眼前一亮,但脸上仍旧装出一副悲愤的模样,捂著嘴巴低声吩咐道: “快,让人去把东西都搬回来,找几个可靠的,防止下面人手脚不乾净!” 刘老爷此时无比庆幸,还好延绥镇的官兵来得及时,不然这损失可大了去了。 些许金银细软,不值一提,大头的东西还在就好。 这群不识货的丘八,就是当了匪类,也抢不到什么好东西! 刘老爷转头看向一旁侍立的刘三,吩咐道: “这次可真得好好感谢感谢延绥镇的这帮官兵,你去准备些酒菜,今晚一定不醉不归!” 正当刘老爷吩咐时,门房踉蹌闯了进来: “老爷,將军来了!” 第12章 刘老爷 “將军来了?” 刘老爷喜上眉梢,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 “快快有请!刘三,去,赶紧沏壶茶来!” 话音未落,江瀚和董二柱、黑子便一同踏入了大厅。 刘老爷目光在三人中轻轻一扫,第一瞬间就锁定了其中的江瀚。 无他,只因江瀚此时正披著一身扎眼的金漆山文甲,著实气度不凡,这还是他刚从吴自勉身上扒下来的。 刘老爷见状,心中一动,认定眼前此人至少是个三品指挥使往上,值得结交一番。 虽然大明文贵武贱,但三品指挥使也算得上是个高级將领,更何况他刘家和延绥镇还正做著军马买卖。 而江瀚自己也没想到,这身缴获的甲冑,阴差阳错下竟然成了刘家人辨识官职的佐证,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刘老爷快步上前,握住江瀚双手,满面堆笑: “將军快请!” 虽说身为勛戚之家,皇亲贵胄,平日里根本看不上这些只会舞刀弄枪的粗鄙武夫; 但人家毕竟刚刚赶跑了乱军,救了自己一命。 再加上刘老爷心存结交之心,所以对江瀚表现得还是十分热情。 “多谢,敢问可是刘老爷当面?” 江瀚看著满身华贵,一头白的老人,和气地回应道。 刘老爷无比热情,亲自拉著江瀚到正堂內落座: “正是鄙人,这次多亏將军解救,我刘家才勉强逃过一劫。” 江瀚装作一脸沉痛的样子,嘆了口气: “还是晚来一步,紧赶慢赶,不曾想乱兵还是攻破了刘家庄。” “哎,让刘老爷损失惨重啊。” 刘老爷听罢,摆了摆手: “哎,此言差矣,刚才那帮乱兵走得匆忙,只抢了些许金银细软,不值一提。” “真正值钱的宝贝,都还在家摆著呢!” 江瀚闻言,精神一振: “刘老爷方才说,真正值钱的宝贝都还留著?” 江瀚本以为这刘家庄早已被洗劫一空,自己这趟只能捡一些残羹冷炙,没想到还有意外惊喜。 “这帮丘八,就当了匪类也是一帮蠢货,眼里只有那些黄白之物。” 刘老爷洋洋得意的指著略显凌乱的院子,介绍道: “將军请看,这青龙纹大缸,乃是先皇御赐,是景德镇御器厂的得意之作,整个大明都找不出几件。” “还有这小叶紫檀的屏风,降香黄檀的桌案,哪一个是用钱能买到的?” 江瀚隨著刘老爷的介绍,眼神不由自主地在那些宝贝上游移,口水都差点掉了下来。 心中更是感慨万千:这世上还是好心人多! 刘老爷生怕自己不识货,特意將这些价值连城的珍品一个个指出来,实在令人感动。 刘老爷热络拉著江瀚显摆一番后,又请他入座,正襟危坐的交谈起来: “说起来,还未请教將军尊姓大名?在军中任何职位?“ 江瀚拱手道:“在下延绥镇军中小旗江瀚,特来拜会。” 此话一出,刘老爷瞬间愣住了。 小旗? 合著刚才自己口乾舌燥的介绍了这么久,原来是拜错神了? 刘老爷回过神来,脸上闪过一抹鄙夷之色,心中更是冷笑不已。 自家这正堂里,平日来往的都是些道员、僉事之类的人物,什么时候一个小旗也敢登门拜访了? 刘老爷往后一靠,扫了江瀚一眼,嘴角泛起一抹不屑: “嗯,江瀚是吧,你一个小旗怎么上我刘家来了?你家巡抚呢?领军的总兵呢?” 面对这种反转,江瀚也不恼,开口解释道: “刘大人,实不相瞒,延绥镇发生了兵变,总兵大人和巡抚大人已不幸殉国。” 刘老爷听罢,顿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语气急促: “兵变?殉国?究竟发生了何事?” 江瀚故作悲痛,沉声道: “总兵大人和千户李轩先前在做军马的买卖,结果因为分配不均,李轩怀恨在心,最后发动了兵变。” 他顿了顿,抹了抹眼角: “总兵大人为了弹压兵变,身先士卒,不幸殉国,这才將兵变镇压下来。” “那狗贼李轩见势不妙,领著手下残兵逃了,没想到竟然来了刘家庄。” “其他几位领军的参將和千总也战死了,江某也中了一刀,一路追著乱兵到此处,结果还是晚了一步。刘老爷还请节哀。” 当江瀚见到刘老爷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有了对策。 现在就扯旗公开造反,为时尚早,不如躲在暗处,浑水摸鱼。 既然这刘家庄已经遭了兵灾,他便扮作朝廷追兵,顺理成章的把兵变的事情都推给李轩。 这刘家既然是勛戚之家,想必状子是能直送御前的,经过刘老爷这一手,才能儘可能的撇清责任。 反正吴自勉已经死了,刘家庄也是李轩劫的。 刘老爷听著江瀚的解释,脸上的愤怒愈发浓烈,拍案而起: “原来如此,我当那股乱兵是哪儿来的?这下倒是通了!” “明日我就修书一封,让我那駙马孙子,直送御前!” 他咬牙切齿,怒火中烧: “李轩是吧!?待我將此事稟明圣上,定要將他满门抄斩!” 刘老爷愤恨不已,骂了李轩许久,等口乾舌燥,才勉强停下,缓了缓心头的愤懣之情。 他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几口,吐出一口浊气,又看了看正堂內的江瀚。 按理说,这样的举动明摆著是送客的意思,但江瀚可不理会这些,屁股依旧钉在原地,纹丝不动。 “果然是个不懂礼数的粗鄙武夫!” 刘老爷心中暗骂,脸上透著几分不耐,继续问道: “不知江小旗还有何贵干?” 江瀚沉吟片刻,开口道: “是这样的,我延绥镇有一批战马,听说是卖给了你们刘家,还有笔款子没收回来,不知刘老爷可有此事?” 刘老爷点点头,面带悲痛地说道: “確有此事,但是这批军马已经在乱军中被抢掠一空,款子自然也没了。” 江瀚一脸为难,沉声说道: “刘老爷,这战马可是我等边军的要紧財物,也是上阵杀敌的依仗。” “如今刘老爷私下盗卖军马,让我等勤王大军如何自处?又拿什么与那东虏搏命?” “若是朝廷知道了,又该怎么处置?” 刘老爷冷笑一声: “这军马是你们吴总兵卖给我的,与你们这帮大头兵有何干係?” “吃著半石粟米,还关心起我大明国事?你也配?” 第13章 乱兵就得有乱兵的样子 眼见撕破脸皮,江瀚也不装了,威胁道: “刘老爷,我延绥镇几千大军,可是几天没吃饱饭了。” “弟兄们都吵著要四处抢掠,若是出现什么意外,江某可不保证刘家庄的安全。” 面对江瀚的威胁,刘老爷丝毫不见慌乱,反而一脸不屑。 要是先前的乱兵,自己还怕他几分,可你姓江的身为朝廷官军,难道还敢纵兵劫掠我这个勛戚之家不成? 刘老爷不急不慢地抿了一口茶水: “哎,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这样吧,那院子里的御赐青大缸,你要是搬得动,就儘管拿去换钱;要是搬不动,那就没办法了。” 说完,他放下茶杯,指了指江瀚身后的董二柱和黑子: “正好,让你身后那个傻大个儿和瘦黑猴子去搬吧。” 听了刘老爷这话,黑子和董二柱两人顾不得生气,连忙朝著院子里那口大缸望去,没想到这不起眼的大缸竟然是御赐之物。 两人当了一辈子牛马,如今也想沾沾龙气。 他俩忙不迭的跑到院子里,想把大缸给搬回去。 结果两人使劲浑身解数,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这大缸还是纹丝不动。 刘老爷看著院內的黑子和董二柱,冷笑不止。 这御赐龙纹大缸,是他专门放在院內镇压风水的,早就请匠人锁死了,就凭这两个蠢货也想搬动? 江瀚看著院內的董二柱和黑子,无奈地走了过去: “你俩干啥呢,他让你搬你就搬?” 董二柱挠了挠头: “瀚二哥,那老头说了,这可是御赐的;咱们搬回去能换不少粮食呢,干嘛不搬?” 江瀚被他给气笑了,给了柱子头上一巴掌: “你还当时以前呢,让你做苦力你就去做苦力?” “咱们现在是乱兵,你懂吗?乱兵!” 江瀚紧了紧身上的甲冑,正色道: “乱兵就得有乱兵的样子,看我给你们打个样!” 江瀚一把推开二人,从腰间“錚“地抽出骨朵,抡圆了砸向面前的青瓷大缸。 刘老爷此时正品著热茶,只听院內“啪嚓”一声脆响,他的御赐龙纹大缸碎了一地。 “大胆!“ 刘老爷拍案而起,怒喝道: “这可是御赐之物!你这是藐视君父!你这是大不敬!” 江瀚提著滴水的骨朵,大步跨入正堂,踏得青砖“噔噔”作响。 刘老爷看著眼前杀气腾腾的江瀚,一个激灵从太师椅上弹起,声音发颤: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我可是当今駙马都尉的祖父!” 江瀚咧嘴一笑,一把勾住刘老爷的脖子,在他耳边低语: “老东西,我好好和你讲话,是我懂礼数,讲体面;” “你要是不想体面,那我就帮你体面体面。” “你信不信我立刻调兵,將你刘家庄上下杀得鸡犬不留,再放把火毁尸灭跡?“ 江瀚越说越狠,听得刘老爷额头冷汗直冒: “至於你这老东西,我马上命人把你绑在马后,拖行十里!” 刘老爷脸色青白交加,连忙告饶: “江大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江瀚一言不发,狞笑著持续发力,將刘老爷的脖子越勒越紧。 刘老爷可是上了年纪的人,江瀚这边稍稍用力,他被勒得喘不过气来。 趁著还没被勒死,刘老爷拼尽全力挤出几句话: “且慢且慢!我刘家愿意拿出一部分,折个几成给外面將士们!” “都是我大明精锐,勤王之师,我刘某人合该尽一份绵薄之力!” 听到这铁公鸡终於鬆了口,江瀚眉头一展,鬆开右手: “好!好!好!刘老爷果然心存报国之志!在下佩服,就是不知您能够出多少?” 刘老爷喘著粗气,缓了半天才回过神。 面对著江瀚那如狼似虎的眼神,他一脸肉痛: “这样吧,我先前从你们总兵那里买了三百余匹战马,卖出去不少,还剩百余匹,一併结了。” “按照每匹十五两算,就是四千五百两。” 听了这价格,江瀚连忙抬手打断刘老爷: “慢著!刘老爷!这战马价格可不能这么算!” “这些战马,可是咱们边军弟兄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 江瀚顿了顿, “得加钱!” 刘老爷听了眼前一黑,还能这么算? 可江瀚的骨朵还在他眼前晃悠,他哪敢不从,只得咬牙把战马价格翻倍,提到了三十两,总共九千两。 但这对江瀚来说还远远不够,今天不把这地主老財榨出油来,他岂能善罢甘休。 於是江瀚眼珠一转,笑吟吟地开口道: “刘老爷,方才我来的时候瞧见庄子后面有两个挺大的粮仓,弟兄们几天没开粮了,不知能否再借点粮食周转一下?” 刘老爷听罢,在心里把江瀚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这个贪得无厌的小贼,拿了银子还不够,竟然又打了上了粮仓的主意! 借粮?哼,借出去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看著笑吟吟的江瀚,他心中怒火翻腾,恨不得立刻撕烂江瀚的嘴,看他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但想到庄子外那虎视眈眈的几千大军,刘老爷只得压下怒火,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方才下人去看了,有一个粮仓已经被乱兵搬得差不多了,只剩一千来石杂粮。” “另一个粮仓还剩约莫两千多石精粮,但江大人您总得给我刘家上下留点口粮吧?” 江瀚闻言,咧嘴一笑: “且慢!刘老爷,这帐可不能这么算,先前的战马我可是让了不少利出去了。” “我延绥镇大军这次带出来的可是有五百多匹战马,怎么到了刘老爷这儿就只剩三百余匹了?” “剩下两百匹莫不是长了翅膀飞了?” 刘老爷听到这话立马急了,解释道: “江大人,那两百匹我可是钱货两清,都结给你们吴总兵了。” “钱都在他那儿,你可以去问他啊,这帐可不能算到我头上!” 江瀚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 “我说刘老爷,我家吴总兵早就死在乱军之中了。” “你现在提吴总兵,让我很难办啊,我总不能让吴总兵起死回生吧?” “要不我送你下去找他对一对帐?” 说话间,江瀚还时不时地拿著手里的骨朵,在刘老爷眼前来回晃悠。 刘老爷看得是眼皮直跳,连忙告饶: “我说江大人,你饶了我吧,我刘家虽然略有家资,但也没有这么多现银啊!” “更何况,我刘家庄刚刚才遭了兵灾,更拿不出这笔钱了!” 江瀚嘿嘿一笑: “没现银不要紧,刚刚刘老爷不是说,值钱的玩意儿都还完好无损吗?” 第14章 发响 不等刘老爷反应,江瀚转身就吩咐起院子里的董二柱和黑子: “黑子,去,让邵勇多带点人进来。” “多推几辆马车来,这小叶紫檀的屏风,降香黄檀的桌案,老子都要一併带走!” 刘老爷此时已经是欲哭无泪,刚刚走了豺狼,没想到又来了虎豹。 自己先前为了撑场面,还傻乎乎的把家底都给漏了出去。 本来自己躲在祠堂里屁事儿没有,等著乱兵自己退了就好了。 结果这姓江的小贼不讲武德,装成朝廷的人,让刘三把自己从祠堂里骗了出来。 就这样,在江瀚的威胁下,刘家上下被搜颳了个一乾二净。 粮食装车,白银入箱,连那百余匹被盗卖的军马也被牵了回来。 江瀚三人带著十几辆大车,浩浩荡荡地开出刘家庄,他一脸春风得意: “这刘家庄果然没白来,果然还是吃大户才来钱快!” 这一趟刘家庄之行下来,江瀚可谓是收穫满满: 粮食三千石,白银八千两,再加上之前被盗卖的军马也收回来百余匹。 本来白银是一万两的,但剩下那两千两银子,刘老爷说打死也拿不出来了,江瀚也就大发善心,不再计较了。 江瀚摇摇头,自己还是太仁慈了,要是换做那些流寇,这刘家庄上下还能有活口? 他看著源源不断从刘家庄里驶出来的马车,心情舒畅,顺势大手一挥: “柱子!通知弟兄们,回营地,明日一早,校场发餉!” ...... 正月间的真定府,清晨飘起了细雪,寒风刺骨,冷得人直打哆嗦。 可即便如此,江瀚的帐外依旧是人声鼎沸,吵得他脑仁疼。 被吵醒的江瀚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刚掀开被子,一股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 他禁不住抖了抖,抱怨了一句: “这鬼天气,没暖气可怎么过啊?” 营帐外的董二柱听到动静,掀开帐帘,大步跨了进来,带著一身寒气。 “瀚二哥,你可算醒了!这觉睡得真够久的!” “我还以为你一觉不醒了呢!” 董二柱一边说一边抖落著身上的雪,语气里带著几分埋怨。 江瀚白了他一眼,废话,先是谋划兵变然后又奔袭刘家庄,昨天他可是忙活了一整天,出人又出力,腿还被砍了一刀,能不累吗? “柱子,起这么早干啥呢?”江瀚拨弄著营火,不紧不慢的问道。 “瀚二哥,弟兄们都等著你发餉呢,性子急的都已经堵到你帐子外面了!” 看著江瀚慢条斯理的模样,董二柱也懒得废话,乾脆一把掀开营帐,顿时一股寒风直直地就灌了进来。 “柱子!你大爷的!” 江瀚被冷风吹得直哆嗦,缩了缩脖子,顺著风口望去,只见一堆脑袋正挤在帐外,伸长了脖子朝里面张望,眼神中满是期待。 江瀚无奈地摇摇头,看来不把粮餉发下去,自己是睡不好一个安生觉了。 他撑起身子,招呼起一旁的董二柱: “走!” “柱子你去把黑子叫上,多带几个人,把银子都搬到校场去。” 江瀚披上甲,迎著刺骨的寒风走出帐子,看著一眾期待的士卒,朗声道: “弟兄们,跟我去校场,发餉!” “好!”“发餉咯!” 话音刚落,士卒们顿时一片欢呼,声音震天响。 江瀚大手一挥,领著这帮欢呼雀跃的大头兵们,一瘸一拐地朝著校场慢慢走去。 校场里,不少士卒早已等候多时。 江瀚扫了一眼,只见校场边缘还站著一些全副武装的老卒,双手时刻按著刀柄,目光警惕,显然还是心存戒备,生怕江瀚是下一个吴自勉。 江瀚也不介意,他登上点將台俯瞰著校场,朝著一旁的黑子吩咐道: “黑子,去,擂鼓集合!让他们都排队站好了!” 紧接著,他又对董二柱努了努嘴,示意他把面前的箱子都抬上来。 当二十口包铁木箱在校场一字排开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盯著场內的箱子。 江瀚一斧头麻利地劈开铜锁,掀开箱盖,一瞬间,白雪映著银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校场內瞬间鸦雀无声,先前还在周围按刀警戒的老卒们也像被勾了魂儿一般,纷纷聚拢过来。 他们个个都死死盯著箱子里的银子,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仿佛声音过大,银子就会溜走似的。 江瀚见状,嘴角一扬,然后中气十足地大声喊道: “弟兄们,现在挨个上来领餉,每人二十两!” 话音刚落,校场瞬间沸腾,士兵们齐声欢呼起来。 二十两银子,对这些常年被拖欠军餉、穷得叮噹餉的陕西边军卫军来说,可谓是天降横財! 这可是他们两年的餉银! 士兵们爭先恐后地往台上挤,场面顿时有些混乱不堪,推搡声、喊叫声交织在一起,几乎快控制不住。 一旁的黑子见状,连忙抡起鼓槌砸向牛皮战鼓。 鼓声响彻校场,震得树梢积雪簌簌而落,这才將激动地人群稍稍稳住。 江瀚见状,满意地朝黑子点了点头,隨后转身扯著嗓子朝台下吼道: “急什么急!都给老子站好了!排著队,一个个的上来!” “还有十几箱金银呢,够你们分的!” 江瀚这话確实不假,他刚刚粗略地扫了一眼,大军人数现在已经比刚来的时候少了大半。 延绥镇这支勤王军,原本有五千精兵,如今死的死逃的逃,剩下连两千人都不到。 听说要打东虏,那些有钱的早就交了银子溜之大吉,没银子的则趁著夜色偷偷溜了。 更有那趁著兵变趁机逃跑的,又或是在乱战中命丧当场的,还有一部分则是被李轩带走了。 这点將台上十几箱金银,少说也得有七、八万两,足够这小两千人分的了。 “收好了!”,江瀚笑眯眯地將银锭拍在一名军汉掌心。 那军汉捧著银子怔在原地,不敢置信的拿起银子放进嘴里狠咬了一口,细细看过上面的牙印后,顿时喜极而泣。 “真是银子!银子!” 嚎叫声里带著哭腔,军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將额头磕得砰砰直响。 二十两银子,可能对大明的皇亲国戚、富商豪绅来说,不过是一顿饭钱而已。 可对这些多年来都没领到餉的边军来说,这白的银锭能换十多石粮食,够全家老小吃到来年开春。 第15章 回陕西 领到银子的,一个个小心翼翼地把银子揣在怀里,一脸感激的看著点將台上的江瀚。 江瀚看著眼前这帮感激涕零的士卒,心中感慨万千。 怪不得明末的陕西烽烟四起,连这帮吃皇粮的边军都要活不下去了,那些普通百姓又该怎么办? 亲自给这小两千人发响,江瀚足足忙活了一个上午,差点没把他给累趴下,受伤的小腿也在隱隱作痛。 但江瀚还是一声不吭的坚持下来了,毕竟银子发了,有些事也得交代清楚。 江瀚揉了揉发酸的腰眼,又扫了眼校场內雀跃的士卒们,隨即大声问道: “弟兄们,咱们如今是回不去边军了,不知道各位今后有什么打算?” “江大人,明人不说二话,昨天您救了我们,还替咱们討回了餉银,大人今后去哪咱就去哪!就是造反也成!” 人群里,一个扛著斩马刀的军汉毫不犹豫地回应道。 “就是!李老歪说得对,反正总兵也杀了,大不了咱反了他娘的!” 邵勇左手捏著银锭,右手提著长弓,紧跟著又吼了一嗓子。 江瀚转头看了两人一眼,没想到小小延绥镇,竟然还有两位觉悟这么高的人才。 不过,听到“造反”二字,不少人脸上还是闪过一丝犹豫,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遍观歷史,明末时期的明军,真的可以说是仁至义尽;即便是冻死饿死成了常態,都鲜有人起事造反。 即便有,也只是些零星的抵抗,闹响而已。 要是换成了其他朝代,这朱家皇帝敢欠餉几年?龙椅早给你掀了。 江瀚见著一些士卒的迟疑,心里也暗自嘆了一句,现在还不是时候。 但他也不恼,十分大方的说道: “造反暂且不提,我知道不少兄弟还是忠君爱国的,只是昨天逼不得已,才不得不起兵除奸!” “如今吴贼已除,餉银我也发了,各位想要回家种田的都可以站到后面去,大家同袍一场,我江某人绝不为难!”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眾人, “回去之后,你们大可以把所有罪名都往我身上推,朝廷向来是只诛首恶,不论胁从。大家回去还是能好好过日子的!” “我还是那句话,凡是咱们边军的兄弟,要是哪一天过不下去了,就来投奔我江某人。只要有我江瀚一口吃的,就有你们一口吃的!” 一番话讲完,校场內的士卒们脸上满是敬佩。 边军里向来是义字当头,无论是忠君之义,还是同袍之义,早已深植於心。 可是义字再重,终究也得有饭吃才行。如果人人都能吃饱饭,谁又不是忠君爱国之辈呢? 如今江瀚不仅救了他们的命,还发了餉,最后更是要將罪责一肩扛下,不少原本犹豫不决士卒,也纷纷停在原地。 兵变成功了,这份荣光他没有独享,而且这份罪责他还要一力承担,这样的带头大哥,谁又不想追隨呢? 见氛围正好,江瀚便派董二柱和黑子去清点人数,看看究竟有多少人愿意追隨自己。 两人清点许久,最终发现,这小两千人中,决定跟隨江瀚的竟然有一千两百人左右,剩下的则还是想回乡种田。 听见这个消息,江涵长舒一口气。 没想到还有千把人愿意跟著自己,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大明边军,不是什么饥民流寇之类的乌合之眾。 虽然甲冑兵器差了点,但好歹也是大明的制式武器,比起那些拿著锄头木棍的饥民流寇可强上不少。 等回去把银子换成粮食,给他们好好养养身体,再打点武器盔甲,拉出来又是一只百战之师。 明末时的明军分为两种,一种是卫所兵,一种是营兵。 卫所兵很好理解,就是朱元璋的癔梦,號称“养兵百万,不费百姓一粒米”的军户制度下的士兵。 营兵则是后来卫所败坏后的產物,是由招募而来的士兵组成。 主要由精锐选锋,家丁等组成,是后期明军的野战精锐,而江瀚这一千两百人也都是营兵。 对於这个结果,江瀚感到很满意,当即下令伙头军生火造饭,等饱餐一顿后,他才领著这两千人启程,返回陕西。 延绥镇大军来的时候是沿著边墙一路过来的,但现在兵变后,江瀚一行人也只能挑小路走。 虽然江瀚身上还带著从吴自勉那里搜出来的各种印信,但为了安全起见,江瀚还是选择儘量绕开各种关卡。 在江瀚的授意下,二柱和黑子每遇到一座城池,就会去採买一些粮食,少则几十石,多则几百石。 江瀚心里清楚,以后的陕西,天灾频发,粮食可比银钱珍贵多了。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转眼间已经到了正月末了。 江瀚一行人终於来到了山西汾州地界,雪下得越来越大。 仅仅一个晚上,积雪便深到了人的脚脖子处,寒风更是直往人怀里钻。 看见天气如此恶劣,江瀚只好下令安营扎寨,等大雪过了再上路。 江瀚打算避开延水关,从吴堡进入陕西,沿著无定河一路北上,直奔米脂。 等到达米脂后,就和那些不愿意跟隨自己的士卒分別,自己带著剩下的人找个地方猫起来。 顺道看看能不能在米脂把年轻的闯王纳入麾下。 “他娘的,这鬼天气!”江瀚骂了一句,努力往营火边挪了挪身子。 “江大人,你说咱为什么还要回陕西去啊?这大明两京十三省,哪里去不得?在陕西可是吃都吃不饱了!” 邵勇一边往火堆里添著柴火,一边不解的看著冷得直哆嗦的江瀚。 “邵勇啊,你知道星星之火是如何成燎原之势的吗?” 邵勇摇摇头,一脸疑惑。 “陕西虽然穷了点,但可谓是遍地烽火,前有白水王二杀官造反,后有闯王高迎祥率眾起义。” “像什么八大王,闯塌天,过天星......大大小小不计其数。” 江瀚如数家珍似的一一报上了这帮人的諢號, “咱们这帮为数不多的精锐都被调去勤王了,谁还能压得住这帮草头王。” 邵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继续问道: “那江大人领著咱这一千多人,是要找个势力大的贼头子投奔?” 江瀚拿起雁翎刀拨弄了两下营火,摇了摇头: “现在造反,还不到时候,我打算带著你们回乡去。” 邵勇有些不解,挠了挠头: “回乡?江大人家在哪?咱们这一千多人,回去不得被官府查得一清二楚?” 第16章 遭遇蒙古骑兵 江瀚直勾勾地盯著营火,缓缓开口解释道: “我家原在安塞,和闯王高迎祥勉强算得上是同乡。” “安塞在崇禎元年闹了旱灾,整整一年没下雨,人都快死绝了。” “夜不闭户见过吗?都说盛世才有夜不闭户的景象,可安塞早就夜不闭户了。” 邵勇听罢,沉默片刻,目光凝视著跳动的营火,好似在回忆著什么。 江瀚看著沉默的邵勇,有些疑惑: “邵勇你呢?你家又是哪的?” 邵勇揉了揉鼻头,声音沙哑: “大人,我家是定边的。本想参军领餉,补贴家用;可谁知入伍后,一个子儿都没见过。” “家里几口人遭了大旱,一双儿女又等不到我那点餉银,都饿死了。” 江瀚顿时明白了: “所以你那天胆子这么大?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吵著要造反?” 邵勇点点头,手掌不自觉地摩挲著腰间的刀柄,仿佛是在抚平心头的愤懣。 片刻后,他抬起头,声音有些沉闷: “不瞒大人说,我邵勇自从天启四年,作为选锋入了总兵標营,如今已有五年了。” “这五年里,除了一笔少得可怜的安家费,咱一分银子都没见过。” “天天吃不饱,穿不暖,为了找口吃的,连营地周边的耗子都逮乾净了!” 邵勇说到此,面色愈发沉重,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辛酸。 “江大人心善,先前不仅救了我等一命,还发了餉银。今后大人只要一句话,我邵勇任凭驱驰,绝不二话!” 江瀚默默点了点头,心中一阵唏嘘。 大明边军选锋,还是弓手,这可是精锐中的精锐。 如今却沦落到吃不饱穿不暖的地步,就连家人都饿死了,怪不得大明要完! 江瀚拍拍邵勇的肩膀,安慰道: “放心,只要有我江瀚一口吃的,就绝不会少你一口!” 他顿了顿,扫了微微发亮的天空,呼出一口冷气: “行了,天都亮了,该换防了,我去叫柱子接班,这风要吹死个人。” 江瀚努力撑起身子,深吸一口气,紧了紧身上的甲,想把刺骨的寒风挡在外面。 可就在这时,邵勇猛地一把按住江瀚的肩膀,一脸警觉: “大人,且慢,风里有信儿!” 江瀚愣了一下,隨即收敛心神,张大了耳朵,细细聆听起风里传来的声音。 “好像是有喊杀声,我带点人去看看。” 江瀚不敢怠慢,连忙叫醒了二柱和黑子,又点了百余人,骑著马往声音的源头赶去。 “旗总,別那么紧张;咱们是在下风口,声音可以传得很远,我估摸著还得走一会儿。” 黑子睡眼惺忪的骑著马,打著哈欠安慰著江瀚。 而一旁的江瀚却是一脸警惕,这么大的雪,又是黎明时分,哪来的喊杀声。 莫不是朝廷派人来截他们了? 江瀚一行人骑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终於从远处看到一群人影,还有在晨曦中若隱若现的点点火光。 隨著喊杀声愈发清晰,走在前面的几人互相对视一眼,拔出腰刀,用力一夹马肚子,加速冲了上去。 江瀚和柱子默契地一分为二,各自领了五十人,一左一右地站在两侧。 等马匹站定,江瀚定睛一看,好傢伙,一群蒙古骑兵正朝自己疾驰而来,约莫有个两百多人。 在蒙古人前方,还有两个策马狂奔的军汉,显然这股蒙古骑兵正在追杀这两人。 江瀚目光一凝,看著那两人身上的甲和雁翎刀,瞬间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大明边军! 眼见蒙古人离自己越来越近,江瀚立即下令道: “整队!准备迎敌!” 一声令下,原本一左一右分开的骑兵立刻调整阵型,自觉地分成三排站定。 这是明军常用的三叠阵,边军老卒们一般管它叫“一二字杀猪阵”。 打起来简单粗暴:前排骑兵先接敌,然后佯装不敌,把敌人勾进来; 后排明军则趁势杀出,猛攻敌军侧翼,前排再顺势包抄,將敌人尽数斩杀。 简单明了,所以边军又称其为杀猪阵。 而远处的蒙古骑兵也渐渐降下马速,显然是发现了不远处的江瀚等人。 “这是哪儿来的明军?” 为首的蒙古百户很诧异,这里怎么突然出现了一股明军骑兵?现在的明军骑兵应该都在京畿地区才对。 不过他也没將对面的明军放在心上,区区百骑而已,都宰了便是。 这可不是他托大,自从跟隨皇太极入塞已来,他们一路上遇到的所有明军几乎都是一触即溃。 想来这股明军也应该是这样,只要自己领著人全速衝过去,他们自己就会溃逃的。 就这样,在晨曦的微光下,两边人马隔著一里地,隔空对峙了起来。 由於江瀚身上有伤,邵勇索性带了二十几个人围在江瀚身旁。 江瀚见状眉头一皱,有些担心: “邵勇,带这么多人来干什么,前面人少了,小心军阵被衝散了。” 邵勇笑了笑,露出一股不屑的神情: “江大人,一群蒙韃而已,咱们在榆林见得多了,不足为虑。” 江瀚有些诧异,真的假的,往年出塞烧荒自己又不是没去过。 出了边墙,只要碰到蒙古骑兵,延绥镇的骑兵转头就撤,怎么现在一副气定神閒的样子? 好像是看出了江瀚的疑惑,邵勇出声解释道: “江大人,以前那出塞烧荒就是出去逛一趟,弟兄们吃都吃不饱,哪来的力气打仗?” “骑著马在塞外逛一圈,放两箭那就算对得起皇上了。” 说著,邵勇指了指军阵里的一个军汉: “大人你看,第二排的李老歪,以前就属他跑得最快,跟兔子似的。” 江瀚顺著邵勇手指望去,这不是之前吼著要造反的汉子吗? 只见那李老歪一只手扛著斩马刀,一只手在鼻孔里掏来掏去,掏完后还不忘顺便在战马的鬃毛上擦擦手。 看著这李老歪吊儿郎当的邋遢样子,江瀚有些担心: “坏了,我那几万两银子,不会招来的都是这种老兵油子吧?” 第17章 激战! 可不等江瀚多想,对面的蒙古骑兵已经率先动了起来。 江瀚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朔风卷著雪粒子掠过马鬃,胯下的青海驄不安地踏著蹄子。 前方半里外的烟尘里,百余蒙古轻骑呈新月阵型漫捲而来,马刀在阳光下泛著森森寒光,杀气逼人。 若是往日,这会儿明军就该打马往城池里跑了,但今日最前排的五十骑却稳如泰山,阵列如铜浇铁铸一般,纹丝不动。 邵勇嗤笑一声: “这帮蒙韃,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想把咱们一併吞了。” 当还剩不到五十步的距离时,蒙骑前锋突然挽弓如满月,箭矢破空声骤起! “往右切!” 江瀚这边,不知谁喊了一嗓子,第一排的明军应声而动,扯住韁绳直接往敌骑右侧横插而去。 而敌骑前锋也在不远处猛地折向两翼,露出后方处於第二梯队的骑兵。 处在第二梯队的蒙古骑兵,借著烟尘的掩护,在五十步的距离內猛然加速,直直的朝著明军衝去。 “銃手预备!” “放!” 十几把三眼銃同时喷火,轰然巨响中硝烟瀰漫,冲在最前方的十余蒙古骑兵连人带马栽进雪地。 但更多的骑兵已经突进到三十步以內,战马带起的寒风扑面而来。 “撞上去!” 江瀚一声令下,李老歪领著第二排的五十骑从他身后裂阵而出,直直迎了上去, 这些精骑身披甲,手持丈二长槊,直接撞进了蒙古骑兵阵中。 对面的蒙古骑兵显然没料到明军敢对冲,阵型出现剎那凝滯。 金铁交鸣声轰然炸响,蒙古骑阵顿时露出一角缺口。 李老歪趁机突入敌阵,三眼銃近距离將一蒙古骑兵轰下战马,飞溅的血沫撒了一地,那蒙古骑兵顿时倒在地上哀嚎不止。 正当李老歪准备上前补刀时,右前方突然飞来一柄铜骨朵,只一击就將他身下的战马砸得血肉模糊,也把李老歪从马上撞了下来。 坠马的瞬间,李老歪顺势滚向敌骑马腹,斩马刀自下而上捅进马肚子,用力一扯,热腾腾的马肠子顿时淋了一地。 那手持骨朵的蒙古骑兵来不及反应,刚坠下马背,李老歪便抄起一旁的三眼銃,朝他砸了过去。 江瀚看得真切,那三眼銃竟被李老歪当成铁锤,抡圆了砸在敌兵天灵盖上,瞬间白的脑浆混著血沫溅了李老歪一脸。 “嘶!” 江瀚这才明白,邵勇先前的底气是从何而来。 这些看似吊儿郎当的老卒,每个动作都透著多年沙场淬链出来的利索与狠辣。 邵勇的弓弦每响必见血,李老歪的斩马刀专砍马腿,黑子则像条疯狗一样专攻人下三路。 顷刻间,先前衝过来的蒙古骑兵已经折了一半。 “预备队!上!” 远处观望的蒙古百户见势不妙,连忙吹响口哨,朝著身后下令。 呜—— 牛角號声响彻战场,蒙古军阵中突然竖起一桿纛旗,在烟尘中猎猎招展。 江瀚知道这是蒙古人预备队出动的徵兆。 果不其然,一队头戴铁盔,身披皮甲的蒙古骑兵踏著同袍尸体碾来,铁盔下赤红的眼睛死死锁定住了眼前的明军。 这是蒙古人最后的一百三十名骑兵,那蒙古百户竟是压上了全部身家,势必要將江瀚一行人尽数歼灭。 两百三十骑对阵一百二十骑,优势在我! “快!让他们上马后撤!” 眼见敌军预备队衝来,江瀚扯著嗓子嘶吼著向身旁的卫兵下令,让他快马加鞭,赶到前面传令。 一旁的邵勇也领著剩下的弓手张弓搭箭,对准敌阵。 弓弦震颤,箭矢如闪电般破空而出,又是七八个蒙古骑兵捂著咽喉栽下马来。 但敌骑已趁势完成包抄,李老歪和柱子的右翼顿时被追上来的蒙古骑兵死死咬住。 “江大人,他们快被追上了!” 江瀚隨著声音向前方望去,果然在李老歪和柱子的右后方,大队蒙古骑兵正迅速逼近。 江瀚双拳紧握,指甲掐进掌心,焦急万分,在骑兵交锋中,右翼出现敌人是一个十分危急的信號。。 因为大多数人射箭通常是左手持弓、右手拉弦,能左右开弓者非常少见。 而常规的骑射姿態分別有分鬃、对鐙、抹鞦三种; 分別对应前方、左侧、左后方这三个角度,所以一般骑兵对自己右边的敌人是没什么办法的,除非你的骑术高超,能够瞬间调转马匹。 此事在《武备要略》骑射说中也有记载—— “其战阵中或敌从右边杀来,能左右射者不待言;如不能者,急將马膝转右边方能杀敌,故练马乃兵家之急务,临阵可以寄生死也。” 因此明军一般会將銃手放在右边,以便隨时反击右翼出现的敌人,毕竟放銃可没有左右手之分。 “隨我杀敌!冲!” 江瀚见势不妙,反手抽出腰间的骨朵,用力一夹马腹,朝著蒙古人的骑兵冲了过去。 眼见主將发起衝锋,江瀚身侧的二十名骑兵也紧隨其后,像铁锤一样狠狠砸向蒙古人的预备队,打了蒙古人一个措手不及。 二十骑也敢冲阵?! 蒙古人回过神,转身朝著江瀚包抄而来,江瀚挥著手中骨朵挡开刺来的长矛,顺势猛地砸在前方蒙古骑兵的铁盔上,顿时鲜血四溅。 当敌人温血喷在江瀚脸上时,他忽然听到了一阵熟悉的破空声,惊得他汗毛倒竖。 生死关头,江瀚本能地缩紧了身体,箭矢擦著他左肩划过,肩头甲登时裂开了一道口子。 江瀚又惊又怒,反手甩出骨朵,精准地砸在偷袭者面门上,给他开了个瓢。 而一旁的邵勇也不甘示弱,他骑在马上,手持一桿长枪,藉助马势,只一击便轻鬆捅穿了敌骑胸甲。 那个蒙古骑兵不可置信地低头看著枪桿,被邵勇挑飞到半空,命丧当场。 可纵使两人如此英勇,身旁的蒙古人还是越围越多,李老歪和黑子等人也已然折返回来,加入这场混战。 “江大人,坚持片刻,援军马上就到!”邵勇一枪扫开眼前的蒙古人,一边朝著江瀚喊道。 江瀚有些诧异,哪来的援军,咱们这帮人不都在这儿了吗,难道是营地的步兵支援来了? 也不可能啊,两条腿的步兵哪赶得上四条腿的骑兵? “大人忘了,前面咱们横插过去的骑兵?等他们解决了蒙古人的弓骑肯定会回来的!” 江瀚恍然大悟,自己还把前面的五十骑忘了,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胜过那帮蒙古弓骑,別被蒙古人放风箏玩死了。 第18章 大同镇边军 正当江瀚思索之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忽然寒光骤现! 一柄马刀从一个极其阴狠的角度,直插江瀚腋下要害! “江大人,小心!” 邵勇一直紧盯著江瀚四周,见有人偷袭,立刻大喝一声,手中长枪如蛟龙出海,猛地一挑,硬生生將那马刀挡开。 “鐺” 马刀被长枪一挡,偏离了原本角度,捅到了江瀚护心镜上,发出一阵脆响。 江瀚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心中暗骂自己大意。 战场上走神,险些丟了性命! 若不是邵勇眼疾手快,这一刀怕是已经要了他的命。 他感激地朝邵勇点了点头,隨即深吸一口气,重新提起精神,挥刀杀入敌阵。 “他娘的,这帮孙子怎么全都冲我来了!” 江瀚骂骂咧咧地砸翻一匹战马,顺手抹了把糊住右眼的血水。 抬眼一看,却发现四周的敌人越聚越多,形势愈发凶险。 “大人!看东面!” 邵勇又是一枪捅穿前方骑兵,突然对著江瀚喊了一嗓子。 江瀚闻言,猛地扭头望去,只见先前分兵的五十骑不知何时已绕到敌阵后方,马槊上高高挑著蒙古人的纛旗,正朝这边疾驰而来。 “糟了!快撤!” 蒙古百户眼见后路被断,脸色大变,吹了一声尖锐的口哨,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夺路而逃。 而周围的蒙古人显然没料到战局崩坏的如此之快,一个个都还在酣战,没想到自家百户已经溜之大吉了。 “百户大人跑了!” 有眼尖的蒙古人发现自家百户夺路而逃,大声嚷了起来。 主將一逃,战阵中的蒙古人顿时军心大乱,阵型瞬间崩溃。 一些蒙古骑兵见势不妙,狠狠將手中兵器掷出,试图趁机脱身。 然而,江瀚等人岂会给他们机会?合围之势已成,这帮蒙古人已是瓮中之鱉。 只可惜,那蒙古百户跑得太快,竟让他溜了。 江瀚心中暗嘆,没想到这蒙古百户如此果断,见势不妙便丟下手下独自逃命,跑得比兔子还快。 可就在江瀚惋惜之际,先前被追杀的两名军汉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杀了出来,一左一右,直逼那蒙古百户而去。 “老贼!给我死来!” 两人埋伏已久,终於等来了报復机会,从侧翼猛然衝出,狠狠將那蒙古百户撞飞下马。 而江瀚见此也是微微一愣,这两人倒是找了个好时机, 但他也没多想,隨即转身继续围剿剩余的蒙古骑兵。 “万胜!万胜!” 隨著最后一名蒙古骑兵弃甲投降,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以“明军”大获全胜告终。 “此战共斩杀敌骑共一百二十一人,伤敌四十三人,缴获战马二十三匹,各类金银財宝六万五千两,马车一辆。” “我军阵亡十四人,轻伤二十二人,重伤三人。” 听著黑子的战后统计,江瀚心疼得直咧嘴,这些都是他手下的精锐,竟然折了十几人。 “早知道骑马跑了,这仗非打不可吗?”,江瀚痛心疾首。 可话虽如此,江瀚也清楚,这一战避无可避。 首先蒙古骑兵与己方骑兵只隔了不到一里地的距离,这个距离,骑兵转瞬即至。 若是露了怯,被蒙古人衔尾追杀,伤亡只会更加惨重。 正当江瀚等人清理战场时,先前那两名军汉也將蒙古百户押到了江瀚面前: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我等无以为报,特將此獠奉上!” 江瀚点点头,隨即吩咐道: “带回营地去,让弟兄们先去修整!” “把这廝押到大帐去,我亲自审!” ...... 大帐內,江瀚稳坐於桌案之后,居高临下地审视著面前被五大绑的蒙古百户。 那蒙古百户满脸鲜血,眼中满是愤恨,死死盯著江瀚: “你们这帮明军,什么时候这么能打了?” 江瀚抹了抹眼角的血跡,笑得十分畅快: “亏你的福,老子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这帮杀才这么能打。” 一旁的李老歪依旧一副邋遢样子,上前猛踹了一脚那蒙古百户,冷笑道: “你们这帮蒙韃算是赶上好时候了,江大人不久前才发了餉,还一天三顿的养著咱们。” “底下的弟兄们都憋著一口气,想著怎么报答江大人的大恩大德。” “正好你们送上门来,那弟兄们不得给江大人好好露两手?” 蒙古百户挣扎著爬起身,愤愤不平: “哼,能打又怎样?碰到满洲兵,照样杀你们个片甲不留!” “长生天保佑,再过几年,杀光你们这群汉人,大好中原,我等自取之。” 这帮蒙古人倒是聪明,自己打不过明军,就跟在满洲兵屁股后面入关抢掠。 由於大明持续多年来的打压,蒙古诸部早已衰微,只不过大明朝廷没想到的是,蒙古人倒了,女真人又杀出来了。 “死到临头,还讲什么大话。” 江瀚冷冷一挥手,让黑子將这个蒙古百户拖到外面去宰了。 此时,先前被救的两名军汉也站了出来,朝江瀚拱手行礼,语气中带著感激: “多谢大人相救,敢问大人贵姓?可是我大同镇边军出身?” 江瀚拱手回应道: “在下延绥镇江瀚,不知两位怎么称呼?” 其中一个年长些的军汉点点头,开口介绍道: “在下刘启东,这是我弟弟刘启明,乃是山西勤王军,如今军散,我等正要回乡去。” 江瀚耳朵一动,瞬间捕捉到了关键词——山西勤王军?军散? 他不动声色,继续追问道: “为何军散?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刘启东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地解释道: “稟大人,我等勤王路上出了些许变故,被朝廷勒令原路返回。” 江瀚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原路返回?那你所在部队现在何处?为何只有你二人单独脱队?” 刘启东一时语塞,顿了顿,连忙改口: “大人,刚才说错了,是遣散,我等被遣散了。” 江瀚听罢,眉头微微一挑,沉默片刻,眼神冷冷地上下打量著眼前两人。 这两兄弟眼神飘忽,语气闪烁,脸上的慌乱让江瀚更加確信,他俩在撒谎。 江瀚也不说话,而是双手抱胸,目光如刀般直勾勾地盯著他们,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大帐內,营火烧得噼啪作响,火光映在两人脸上,忽明忽暗。 两人不自觉地微微发抖,说不清是被冻的,还是被眼前的江瀚嚇得。 僵持片刻后,弟弟刘启明终於撑不住了,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大人,我等是因为大军譁变,这才逃回来的。” 见弟弟招供,哥哥刘启东嘆了口气,接过话头: “启稟大人,我山西勤王军多日不得粮餉,於是大军譁变,劫掠京畿。” “巡抚和总兵都被朝廷问罪,大军群龙无首,所以这才自行返乡。” 也不怪这两人说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两兄弟是逃兵。 根据《大明律·兵律》规定: “凡军官军人从军征討,私逃还家及逃往他所者,初犯杖一百,仍发出征;再犯者,绞。” 刘启东看见江瀚领来的百余骑兵,估摸著江瀚至少也是个百户,於是就更不敢说实话了。 江瀚听罢,微微頷首,脑海中飞速盘算。 这两人能顶住数百蒙古骑兵的追杀,可见还是有几分勇武在身上,江瀚心中顿时生出了收编他们的念头。 於是江瀚决定暂时隱瞒自己的身份,先给这两兄弟上上压力,再设法將他们纳入麾下。 “都是军中好手,你们可知离队私逃的后果?”江瀚语气一转,严厉的质问起两人。 他步步紧逼,声音愈发沉重: “劫掠加私逃,这可是兵变,按律当绞!你们二人可知罪?!” 刘启东、刘启明两兄弟低垂著脑袋,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空气中一片死寂,紧张得仿佛能听见心跳声。 “不过,大家都是边军出身,我可以给你们指条明路。” 江瀚话锋一转,正准备拉拢两人。 可一旁的董二柱如同后知后觉一般,一脸兴奋地看著刘启东、刘启明两兄弟,好像找到了同道中人一般: “这么巧?你们也兵变了?” 第19章 四散的勤王军 “也?” 刚刚被江瀚训得连大气都不敢喘的两兄弟,听到这个字后愣了一下,隨即齐齐望向董二柱。 站在董二柱身旁的黑子被呛得岔了气,咳嗽个不停。 待反应过来后,他猛地一把捂住了董二柱的嘴,免得他把旗总的老底儿都给掀了。 刘启东和刘启明两兄弟见到这一幕,瞬间明白了些什么,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江瀚。 江瀚刚刚正在脑海中努力搜索,准备把歷代王侯將相招贤纳士的那套说辞拿出来套用一番。 正打算上演一出慧眼识英的戏码,顺势把这两兄弟都纳入麾下。 结果柱子这一打岔,瞬间让他破了功,只得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看著两兄弟的目光,江瀚有些许尷尬。 上一秒他还是个怒斥逃兵的忠君之辈,下一秒他就成了同样参与兵变的乱臣贼子。 於是江瀚乾咳两声,上前解释道: “咳咳,误会,都是误会。” “明人不说二话,咱们都是一路人,我等也是军散后逃出来的。” 於是江瀚便给这两人讲起了延绥镇大军的兵变过程,同时也隱去了不少细节,只是简单说了总兵身死之类的消息。 刘启东、刘启明两兄弟听完也是连连点头,感嘆道: “原来如此,还是你们老陕敢干,总兵都宰了!我们可就窝囊了不少。” 刘启东索性也不再隱瞒,缓缓讲述起他们山西勤王军路上的经歷。 自勤王令下后,他们山西路勤王军星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到了京畿地区;但军粮早已吃光,只得向兵部求粮。 可兵部的大人们为了不发粮餉,以“初到之日,不准开粮”为由,三天之內將他们调了三个地方,一粒米都没发下来。 一番折腾下来,大军士气已然崩溃,不出意料的发生了譁变,乱兵顺势还抢掠了一把良乡。 崇禎震怒,下旨將山西巡抚耿如杞和山西总兵张鸿功以瀆职罪下狱,而那些三日不给粮的官员,却毫髮无损。 於是山西勤王大军彻底失控,四散而逃,沿路疯狂烧杀抢掠。 刘启东、刘启明两兄弟也是其中一员,他们一个小队把良乡的官老爷们都洗劫了一通,各自分了不少银钱回乡。 而这两兄弟之所以被韃子盯上,也是因为抢得太多,漏了財的缘故。 江瀚恍然一笑,拍了拍刘启东的肩膀,指著帐外的马车问道: “你们哥俩是抢了多少,还要用马车来装?” 刘启东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偷偷使了个眼色给弟弟刘启明;后者一愣,隨即不情不愿地向马车走去。 不多时,刘启明就从车中拖出一口沉重的箱子,毫不客气地扔到江瀚面前。 刘启东瞪了弟弟一眼,略带歉意地拱了拱手: “承蒙大人救命之恩,我两兄弟无以为报,特意奉上白银一箱,以谢救命之恩。” 江瀚闻言笑了笑,伸腿用力蹬了蹬地上的箱子: “你们兄弟俩,就值这一箱银子?” 两兄弟对视一眼,刘启东硬著头皮开口道: “大人莫不是嫌少了,在下愿意多给两箱。” 说罢,他对著弟弟刘启明努了努嘴,示意他再去搬两箱银子过来。 刘启东嘆了口气,大明的军官几乎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主,要是他身上还有点官军身份,或许江瀚还能收敛点。 可如今他们都是乱军,可就不好说了。 自己这次肯定要大出血了,这姓江的要是讲点道义,拿了钱走人倒也罢了。 要是碰上贪得无厌的,场间这几人,隨时能將他们兄弟俩剁了,拿钱走人。 江瀚伸手止住去搬银子的刘启明,开口道: “大家都是边军的弟兄,既然抢了富户的银子,那就是你们的。” “至於救命之恩,顺手的事情罢了,就用不著多谢了。” 两兄弟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江瀚,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遇见不贪財的主。 江瀚一脸戏謔地看著两人,笑了笑:“行了,我抢得可不比你们少。” 看著两人紧张的模样,江瀚主动岔开话题: “你们受伤重不重,要不要去上点药?” 两兄弟连忙摇头,表示拒绝。 “谢大人,我等思乡心切,只想赶紧回家。” 眼见这两人还是不肯相信自己,江瀚无奈地摇摇头,走出帐外。 江瀚站在雪地上,淡淡地扫了两兄弟一眼: “既然在这儿,你们待得不舒服,那咱们就此別过。 “那些逃走的蒙古人想必也跑远了,两位路上小心,咱们有缘再会。” 言尽於此,江瀚毫不拖泥带水,领著一旁的柱子、黑子还有李老歪转身就走。 他才没时间和这两兄弟扯淡呢,他还要去看看受伤的弟兄。 见著江瀚离去,弟弟刘启明满脸惊讶地看向哥哥刘启东,嘀咕道: “哥,没想到这姓江的还是个仗义人。” 刘启东点点头,望著江瀚一行人离去的背影,十分感慨: “是啊,难得碰到一个不贪財的。” 去伤兵营的路上,黑子凑到江瀚身旁,满脸肉疼: “旗总,我看那两兄弟可是抢了整整一大车財物,咱们就这么走了?” 他压低声音,又添了一句: “他俩都替咱们把钱从富户那儿拿出来了,咱们为什么不顺手接过来?” 江瀚瞥了他一眼,语气淡然,却透著几分警告: “你一天天的,就想著钱,这么多边军的弟兄看著呢,你把他俩抢了,其他人怎么想?” “別到头来,没抢几个钱,把人心都给搞乱了。” “再说了,咱们不是从那些蒙古人身上搜了几万两吗?够本儿了。” 说完,江瀚又转头看向董二柱,一脸无奈: “我说柱子,你也是,说话前能不能先过过脑,什么叫你们也兵变了?” 董二柱挠了挠头,满脸尷尬: “瀚二哥,我这不是遇到同行了嘛……一时激动,一时激动。” 江瀚嘆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这山,陕两地的勤王军都兵变了,想必其他几路勤王军也差不多吧?” “这么多大军譁变,也不知道皇帝听了这个消息是什么心情,会不会被气死。” 第20章 崇禎的愤怒 正月末的紫禁城內,朱墙黛瓦,白雪皑皑,显得格外静謐与庄重。 可在这静謐的皇城下,武英殿內却传来阵阵怒不可遏的咆哮,震耳欲聋。 “混帐!一群混帐!” “朕的几路勤王军,竟然全都譁变了?” 崇禎猛地將奏摺扔到首辅韩爌(kuang)面前,气得不停地在殿內踱步: “先是山西勤王军,然后是陕西,最后是甘肃;竟然全都兵变了?!” “乱臣贼子!一帮乱臣贼子!” 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盯著韩爌,声音愈加凌厉: “西北边军常年欠餉,朕尚且能理解。” “但辽军呢,一年600万餉银的辽军,怎么也兵变了?!” 首辅韩爌捡起奏摺,扫了一眼,隨即跪伏在地: “陛下息怒,国事败坏至此,皆是因臣无能所致,臣有罪!” 眼见首辅韩爌一个劲儿的请罪,崇禎也不好发难; 於是他又指了指韩爌身后的次辅成基命(字靖之),开口道: “靖之,你说说看,难道朕失德至此?以至於全天下都要反了?!” 次辅成基命闻言向前迈了一步,开口道: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陛下息怒,这辽兵素来敬重袁崇焕,如今主帅下狱,一时惊惧下,难免行差踏错。” 他歷经三朝,经验丰富,一听皇帝开口,便立刻意识到皇帝这是在找替罪羊。 成基命深知,这位皇帝,是个缺乏担当的主。 但他身为三朝元老,也不惯著崇禎,立马开口提醒皇帝: “前日锦衣卫捉拿袁督师之时,臣叩请陛下慎重处置,大敌当前,不可轻易换帅。” “如今辽军兵变已成事实,陛下应当先徵集民壮,以固城防。” 成基命这话有三个意思: 第一,当时抓袁崇焕的时候,我已经提醒过你要慎重了,这锅我不接。 第二,这决策是皇帝你自己拿的,你自己一意孤行,怪不得別人。 第三,现在不是找人背锅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召集民壮,巩固城防。 成基命很无奈,他当初两次跪求崇禎慎重处理袁崇焕,结果崇禎一意孤行,非要把袁崇焕办了。 行,你办就办了,为什么非要当著祖大寿的面把袁崇焕给办了? 听当时在场的锦衣卫说,当时祖大寿被嚇得腿都软了,当天晚上就带著辽兵跑了。 崇禎在成基命这儿吃了个软钉子,脸色愈发难看,今天他非得找人出了这口气不可。 於是他把目光扫向一旁的首辅韩爌(字虞臣),语气森然: “虞臣,你来说说,现在该如何是好?” 韩爌看著崇禎一脸阴沉的样子,连忙开口道: “陛下,成大人说的对,当务之急应当召集民壮,巩固城防。” “至於辽军兵变一事,孙尚书此时正在通州督军,可命其节制辽军。” 韩爌也是个老谋深算的主,他根本不打算过问辽军的事,直接扔给了远在通州的兵部尚书孙承宗。 辽军作为此次京师保卫战的主力,在广渠门和东虏血战多时,大胜而归,立下赫赫战功。 可每次大战后,袁崇焕请求入城休整时,都被崇禎无情拒绝。 哪怕是瓮城也不行,对此辽军可是早就心存怨念了。 韩爌很无奈,平心而论,在城內休整和城外休整,的確有天壤之別。 一堵城墙,不仅是防御的屏障,对於大战后的士兵来说更是一种心中的慰藉。 如今事已至此,他也无能为力,韩爌暗暗嘆了口气,对著皇帝低头叩首: “国事败坏至此,臣万死难辞其咎,臣请辞。” 崇禎看著跪倒在地的韩爌,和一旁老老神在的成基命胸口直发闷。 这两人,一个首辅一个次辅,一个认罪以退为进,一个谦恭绵里藏针,让崇禎好不难受。 他本想找个软柿子捏一捏,把责任推出去,结果这两人,可谓是滴水不漏。 崇禎一脸不耐烦,摆了摆手,转移起话题: “行了,此事暂且不提,先讲讲辽军兵变怎么处理,东虏可是还在京畿肆虐!” 韩爌听罢,心中不禁一阵腹誹: “你也知道东虏还在,大敌当前,有什么事就不能等打完仗再说吗?” “刚打了几场胜仗,因为几句流言蜚语就急著把主帅治罪,又如何能不兵变?” 虽然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这话韩爌可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他虽然贵为首辅,但却因袁崇焕通敌一案而被牵连弹劾,不敢轻易开口直言。 无奈之下,他只得微微转头,递了个眼神给身后的次辅成基命,暗示他出面。 成基命看见首辅求助的眼神,沉思片刻,对著崇禎开口道: “陛下,大敌当前,这军队万万不能再生乱,臣请拨內帑以作军资。” “孙尚书正在通州督军,可命其节制辽军。” 崇禎听完不置可否,冷哼一声: “內帑內帑,你们一天天净盯著內帑了!那收上来的税款都哪去了?” “是不是內帑不拨银子,你们就让下面的兵將去纵兵抢粮,祸害百姓!?” 崇禎从桌案上抓起一封奏摺,猛地扔到成基命面前: “你们看看,这帮乱兵,都抢到駙马都尉头上了!” 崇禎面色阴沉,语气冰冷; “据刘家所奏,一股乱兵洗劫了刘家庄上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刘家长辈藏在祠堂暗道,侥倖逃过一劫,等乱兵走后才敢现身。” 崇禎顿了顿,紧接著道: “可乱兵刚走,马上又来了几千大军,为首的竟然是个叫江瀚的小旗;一番交涉后,刘家长辈这才得知延绥镇兵变的消息。” “千户李轩叛乱,总兵吴自勉死於乱军之中,小旗江瀚接过指挥权,击退李轩,將乱兵逐至刘家庄。” 成基命听完眉头一皱,顿感不对,连忙反问道: “陛下,此事还有待验证,且不说兵变是如何发生的;区区一个小旗,是如何接过指挥权的?” “此事恐怕另有蹊蹺!” 崇禎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一旁的王承恩: “大伴,可还有关於延绥镇大军的奏摺,一併拿过来。” 王承恩思索片刻,摇了摇头,躬身道: “陛下,自刘家这封奏摺后,便再无延绥镇大军的消息了。” “不过据駙马都尉称,这个叫江瀚的小旗,仗著几千大军威逼利诱,从刘家抢了不少东西。” 崇禎闻言冷哼一声: “简直是无法无天!区区一个小旗,仗著几千大军就敢强逼皇亲国戚?!” “要是让他再多领几万人,是不是要欺负到朕头上来?” 崇禎心中暗暗发狠,我治不了首辅次辅,难道还治不了他一个小旗?! 於是崇禎猛地一拍桌案,隨即朝著首辅韩爌下令道: “给我查!我就不信了,这几千大军,还能飞到天上去了不成?!” “著三边总督杨鹤及沿途各级官员,严查这个小旗江瀚的下落!” 第21章 安塞 就在崇禎憋著要找江瀚麻烦时,江瀚一行人早已绕过延水关,踏入了陕西地界。 到了陕西后,江瀚先去了米脂一趟,他想去找找大名鼎鼎的闯王,看看能不能將其纳入麾下。 结果当地人告诉他,李鸿基並不在村里,而是终日奔波於各处驛站,传递军情要务,已有好久没回村了。 (根据《延绥镇志》和《延安府志》记载,李自成此时还在米脂,不存在如《明季北略》和《绥寇纪略》所说,李自成此时去参军了的说法。) 听到这个消息,江瀚有些纳闷儿,李自成不是应该被裁撤了吗,怎么还在当驛卒? 实际上,大明朝廷所谓的“裁撤驛站”,只是取消编制,不再发放薪俸罢了。 可那传递军情、公文的差事,驛卒们却还得照干不误。 那既不发工钱,又要人卖力干活,这银子从何而来? 没办法,国家大事重要,只好苦一苦这些小小的驛卒了。 驛站修缮,马匹保养等一应开销,只好请驛站工作人员自掏腰包了。 李自成就是这样欠下的债务,驛站里死了一匹驛马,官府要求他们驛卒照价赔偿。 但这帮驛卒实在没钱,所以李自成就去找了同乡的艾举人借钱。 后来大旱,种地没收成,实在还不上,被艾举人联合官府一顿好打,这才起兵造反。 没能见到大名鼎鼎的闯王,江瀚有些失望的离开了米脂,一行人一路南下,走走停停,身上的银子也都换成了粮食、布匹以及一些生活必需品。 往后几年,对於陕西地界来说,银子可谓是最没用的东西,只有这些才是硬通货。 一路上,那些不愿意造反的人陆陆续续的都离开了队伍。 “旗总,王五他们...” 黑子望著又一批前来辞行的弟兄欲言又止。 江瀚摆摆手,將两匹土布拋给穿著单衣的两个军汉: “记住,活不下去就到安塞来寻我。” 王五抱著布匹跪在地上咚咚磕头,积雪在他额前化成一滩泥水。 他也不想走,只是家中上有老母,下有妻小,他实在放心不下。 江瀚的大恩大德,他只能来世再报。 冬季的黄土高坡,寒风夹著大雪如刀一般刮过黄土高坡,冻得人瑟瑟发抖。 江瀚领著剩下的千余人,赶在二月前,终於踏入了延安府的地界,安塞就在眼前。 董二柱顶著刺骨的寒风,一马当先地骑在队伍前头,满脸兴奋地回头看著江瀚: “瀚二哥,咱终於到家了,” 江瀚嘆了口气,神色复杂: “家里都没人了,不过是个住处而已。” 一旁的邵勇策马靠了过来,好奇的问道: “江大人,我一直听柱子叫你二哥,这么说你还有个哥哥?” 江瀚摇了摇头,回应道: “没人了,我家原来有五口人,天启年间遭了灾,父亲饿死了,哥哥去服徭役,死在了路上。” “四岁的小弟被流民拐出村子,煮了吃了;家母想不开,便上吊了。” 江瀚嘆了口气,语气带著一丝苦涩: “后来剩我一个,实在活不下去了,就和柱子一起去参了军,勉强混口饭吃。” 邵勇沉默了,握著韁绳的手微微用力,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 而江瀚反倒坦然一笑,拍了拍邵勇的肩膀: “不提这些了,白家沟马上就到了;穿过这马家沟,马上就能看了。” 江瀚家就在安塞县的白家沟,紧挨著马家沟。 白家沟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但隔壁的马家沟可是出了个进士,叫做马懋才。 马懋才,江瀚对这个人並不陌生,《备陈大飢疏》好像就是他写的。 崇禎元年,马懋才路过陕西,见家乡遭了灾,於是就写下了《备陈大飢疏》並呈给了皇帝。 上书后,朝廷確实下拨了一些賑济。 按理说,不少乡亲都受过他的恩惠,不过这些和江瀚家已没什么关係了。 那时候,江瀚早就去了延绥镇当兵。 江瀚家就在马家沟对面,仅仅隔了一条延河;跨过乾枯的河床,江瀚骑在马上,扫视著这个曾经生养自己的小村庄。 这是一个典型的陕西农村,以土窑洞为主,剩下的都是些摇摇欲坠的黄泥房子。 走进村子,江瀚发现这里早已破败不堪,村民死的死,逃的逃,十不存一。 许多空著的房屋都已破败不堪,院內积雪足有半尺多深,长满了杂草,显得格外荒凉。 江瀚招手叫来董二柱,对他吩咐道: “柱子,你把下面的兵丁打散,五人为一组,你带他们去找些空房子,分批住进去。” “反正村子里也没什么人了,咱以后就在这儿住下了。” 自从崇禎初年起,整个陕北就是一副地狱绘图,根据《汉南续郡志》记载: “崇禎元年,全陕天赤如血。五年大飢,六年大水,七年秋蝗......” 成千上万活不下去的流民,如同蝗虫过境一般,扒树皮挖草根,能吃的不能吃的,全都啃得乾乾净净。 落单的人,隨时可能成为流民的猎物;不少人会在某个夜晚悄无声息地消失,然后填了流民的肚子。 江瀚和董二柱两人忙活了大半天,总算才將手下的士兵分批安置好。 一整个村子的空房子都被占得满满当当,饶是这样,仍然还有一部分士卒没地方住。 没办法,江瀚只得让他们找个挡风的地方,搭个行军时用的帐篷,就当临时住所了,以后他再想办法。 忙完这一切,天都快黑了,江瀚这才带著柱子、黑子和邵勇三人,一同向自家的老窑洞赶去。 柱子骑在马上,满脸兴奋地给眾人介绍起白家沟: “我和瀚二哥家的土窑洞就在前面,我俩是邻居,因为我们两家是外姓人,所以就一直报团取暖。”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荒地,继续说道: “这边是我们小时候给地主家放牛的地方,这边一片都是他家的地......” 正当柱子兴奋地介绍著白家沟时,一旁的邵勇好像听到了些什么,抬手打断了柱子: “柱子,你先別讲话,前面好像有声音。” 被打断的董二柱明显有些不高兴,撇了撇嘴: “哪有什么声音?村子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哪还有人?你別整天大惊小怪的!” 但江瀚可是知道邵勇耳朵的厉害,他瞪了柱子一眼,隨即翻身下马,拔出了雁翎刀,慢慢往前摸了过去。 马上的几人见状也不敢大意,立刻翻身下马,提刀跟著江瀚悄悄地摸了过去。 几人悄然逼近江瀚家的院墙,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院门。 江瀚俯身贴近漏风的院门,顺著缝隙朝院內望去,只见院子里点著一堆篝火,几个人影围坐在篝火旁,正低声交谈著什么。 江瀚回头朝邵勇使了个眼色,邵勇立刻会意,悄然往后退了两步,张弓搭箭,直指院內,隨时准备出手。 江瀚点了点头,隨即猛地一脚踹开院门,提著雁翎刀冲了进去,厉声喝道: “什么人!?” 篝火旁的几人被这一脚踹门声嚇得猛然一颤,瞬间从地上跳了起来。 其中一个胆子大的,瞥见江瀚几人,不仅不害怕,反而抽出腰间的短刀,对准江瀚就冲了过来。 第22章 流寇 江瀚身后的邵勇早有准备,手指轻轻一松,只听“嗖”的一声,利箭破空而出。 那人还未扑到江瀚面前,便已应声倒地,面门上还插著一根箭,鲜血顺著箭杆缓缓流下。 其他几个人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纷纷尖叫起来。 江瀚冷眼一瞪,不耐地提刀指著他们,语气严厉: “闭嘴!你们是什么人?!在我家干什么?” 看著明晃晃的刀尖,其中一人硬著头皮站了出来,颤颤巍巍地解释道: “这位老爷,我们是清涧的农户,家里遭了灾,逃难出来的。” “本想往西安府去討口饭吃,路过看见这里没人,就想著当个落脚的地方。” 江瀚点点头,又指了指地上那具尸体: “这人又是谁,怎么提著刀就冲我来了?” 几人看著地上的尸体纷纷低下头,支支吾吾的,好像在瞒著什么。 就在这时,江瀚鼻子动了动,一股肉香味儿从旁边的火堆旁传了过来。 顺著味道看过去,只见火堆旁的罈子里,正煮著一锅热腾腾的肉汤,肉香味儿就是从罈子里飘出来的。 江瀚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几个衣衫襤褸的流民,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这年头,你们几个还能吃上荤腥?” 江瀚蹲下身子,凑到火堆前,將刀尖插进罈子里的肉汤,轻轻搅了搅。 可这一搅不要紧,只见一只被煮烂的人手,慢慢从肉汤中浮了上来,皮开肉烂的手指正伴隨著沸腾的水泡不停地在锅里翻滚。 “呕!” 看到这一幕,江瀚胃里顿时一阵翻涌。 他猛地一把扔掉手中的刀,转身跑到一旁的围墙边,双手扶住墙壁,整个人开始剧烈地呕吐起来。 一股接一股的酸水涌上喉咙,让江瀚的身体不停地颤抖,仿佛要將一切都吐出来才肯罢休。 自从穿越以来,江瀚见过不少死人,甚至他还亲手砍了吴自勉,砸碎了蒙古人的脑袋。 对於这些,江瀚並没有太大的生理反应。 但今天眼前的这一幕,彻底突破了他的心里防线。 那只被煮烂的人手,在肉汤中不停翻滚,扑面而来的肉香让他几乎要窒息。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人相食的场景——史书上的寥寥几笔,竟是如此真实和残酷。 过了好一会儿,等江瀚终於缓过劲来,董二柱才顛顛儿地跑了过来: “瀚二哥,审清楚了,躺地上的那人是天伤星卢涛的手下,另外几个是他隨手抓的流民。” “那人本想带著流民回寨子里,结果碰到咱们了。”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江瀚直起身子,皱著眉头询问道: “这卢涛是哪號人物,怎么从没听说过?” 董二柱连忙解释道: “听他们说是这一带的匪寇,起了个諢號叫『天伤星』,手下大概有几百人的样子。” 区区几百草寇,江瀚还不放在眼里,於是挥挥手: “没事,你去找个地方把这些人安置下,我再休息会儿。” 看著江瀚难受的模样,董二柱一脸关切: “瀚二哥,你没事吧,就一只人手而已,咱总兵的脑袋都砍过,还怕这点事儿?” 江瀚瞪了董二柱一眼,骂道: “你他娘的又不是没看到,那锅肉汤有多噁心!” 董二柱撇撇嘴,看著呕吐不止的江瀚: “瀚二哥,一只人手而已。” “我听他们交代说,这手就跟蹄子似的,搁在嘴里一抿就化......”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江瀚一脚踹在屁股上。 “滚!” 江瀚来不及跟柱子算帐,刚刚强压下去的恶感又涌了上来,於是他靠著院墙又开始乾呕起来。 董二柱挠了挠头,不知道哪里又说错了话。 “我说柱子,你怎么又把旗总搞吐了?” 黑子摇了摇头,看著围墙旁不停乾呕的江瀚,嘆了口气: “你说旗总当时砍总兵的头,眼皮都不眨一下,怎么看见一只人手就受不了了?” 一旁的邵勇则是关切道:“你们说江大人还得吐多久,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黑子指了指一旁几个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流民,开口道: “且等著吧,咱们先找个地方把这些人都赶出去,然后再把屋子收拾出来,不然晚上没地方睡了。” ...... 几人简单收拾了院子和窑洞,隨后便各自住了进去;江瀚和柱子一间,黑子和邵勇一间。 夜幕降临,院子里一片寂静,几人无事可做,便凑在一起喝酒聊天。 火炕上,黑子一边喝著小酒,一边看著江瀚: “旗总,你今后怎么打算?这么多人,咱们总不能白养著吧?” 江瀚一脸陶醉的小酌了一口,看向黑子: “打算?什么打算?” 黑子急了,放下酒碗就开始数落江瀚: “当然是粮食了,咱们现在可是坐吃山空,一点儿进项都没有。” “旗总你倒好,大方的不行,看见穿到少的就塞匹土布过去。” 提起这个,黑子就一脸肉疼:“咱就是有座金山,也经不得起旗总你这么造啊。” 黑子一根根的掰著手指给江瀚算帐: “我今天看了看,咱们从刘家庄弄来的粮食都吃的差不多了。” “刘家庄弄来的银子和从蒙古人身上缴获的银子,也差不多都换成了粮食。” “现在剩下的粮食最多还能撑三个月,银子只剩五千多两了。” “我可打听过了,延安府附近的粮价早就涨上天了,十两一石,跟抢钱一样!” 江瀚听了半晌,一脸惊奇地看著黑子: “我说黑子,没看出来啊,你还是个搞后勤的材料!” “算学也不错,黑子你小时候上过私塾?” 身旁的董二柱也很惊讶,相处这么几年,还不知道黑子懂算学: “黑子,没想到你小子人模狗样的,小时候竟然还念过私塾?” 提起小时候,喋喋不休的黑子突然沉默了下来,狠狠灌了一口酒,一脸苦涩: “私塾?呵,小时候我连饭都吃不上,哪儿来的钱上私塾?” 他苦笑一声,眼神黯淡,借著酒劲儿,慢慢诉说著自己的身世: “我家原是宜川县王家的佃户,天启年间遭了大旱,交不上税银,於是就向王家借了十五两银子。” “后来连年天灾,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见还不上债,王家就把我爹娘送到了矿上烧炭,而我则被卖给了戏班子。” 他顿了顿,又低下头喝了口酒,接著继续道: “后来我从戏班子里逃出来,想去矿上把我爹娘救出来。” 他指著自己黝黑的脸,看向江瀚: “旗总,你们都笑我黑,可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黑吗?” “当年我为了找我爹娘,一个人跑到矿区,把碳灰全抹身上,在矿洞里藏了一天一夜!” “直到最后我才知道,我爹娘早就死了,累死的。” 黑子自顾自的喝著酒,语气中满是讥讽: “就为了十五两银子,我方宏家破人亡,而那地主王家,吃顿饭都不止十五两!” 在场的几人都沉默了,不停地抿著碗里的酒,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在陕西这片荒凉的土地上,人人都在为了活下去而各自努力。 可无论怎么挣扎,最终却都逃不过一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江瀚拍了拍黑子的肩膀,一脸认真: “黑子,你等著,等哪天哥给你报仇。” 第23章 清算田亩,打劫富户 见气氛愈发沉重,江瀚微微一笑,主动转移起话题。 他轻轻放下酒碗,正色道: “布匹、粮食,这些东西我自然不是白送的,虽然他们现在走了,但这份情总归会记在心里。” “就拿咱们总旗王峻来说,虽然倒霉了点儿,兵变时也没出什么力,但毕竟是咱们老上司,走之前让他体面点总没错。” 一提到这事,眾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王峻是个老倒霉蛋了,先是被吴自勉给陷害,硬生生背上了“兵变主使”的黑锅,被捆了一晚上。 一直到兵变结束,江瀚几人去吴自勉营帐搜刮战利品时,才把他救了出来。 被救出来后,王峻自觉没什么贡献,白拿了江瀚十两银子,心里过意不去。 於是主动请缨去看管钱粮,结果一不小心又把手摔折了,养了好长一段时间。 白吃白喝这么久,王峻实在不好意思继续待下去,於是他和几个不愿造反的同乡一起离开队伍,回了保安县。 但毕竟是老上司,所以临走前江瀚还是多给了王峻十两银子,外加几匹土布。 提起这事,几人也是忍俊不禁,但江瀚很快打住这个话题,继续解释道: “以后陕西日子会越来越难过,等他们哪天真活不下去了,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我,自然就会来投奔我。” “都是边军精锐,肯定比那些刀都拿不稳的流民强多了。” 江瀚端起酒碗,轻轻抿了一口,润了润喉,开始给眾人分析眼前的局势: “自从咱们北上勤王之后,陕西境內守卫空虚,各地流寇也趁机冒了出来。” “碍於兵力有限,新任命的三边总督杨鹤没办法,只能把主要精力放在几位巨寇身上。” “其中以白水王二,横天一字王王嘉胤,闯王高迎祥为首,这几人都是朝廷明令必须拿下的巨寇。” “对於其他规模不大的贼寇,各地主要还是以招抚为上。” “所以趁著这个空档,咱们就在白家沟悄悄发育一段时间,养精蓄锐。” “只要不明著扯旗造反,攻打县城,官府是不会管我们的。” 听完江瀚的解释,眾人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要不说旗总有招呢,要是换个人领军,他们这帮人说不准早就散了,要不是就投了流寇,飢一顿饱一顿的。 江瀚扫了一圈,目光停在黑子身上,吩咐道: “黑子,你去打听打听,看看附近有哪些为富不仁的地主,又或者是肆虐乡邻的匪寇。” 江瀚嘴角微微上扬,继续补充道: “这么多弟兄閒著呢,正好去打打秋风,操练操练。” 黑子眼前一亮,兴奋地点了点头,猛灌了一口酒,心中发狠,誓要把安塞附近的地主都给查清楚,到时候来个一锅端。 江瀚没多理他,而是自顾自的接著说道: “至於粮食,反正白家沟的地也没人种了,等开春了,咱们招点流民,试著种点粮食。” “我和柱子对白家沟熟悉,明天我俩就去看看,仔细算算到底有多少亩地能种。” 江瀚淡淡一笑,目光扫过在场的几人,总结道: “反正就一句话,广积粮,缓称王!” ...... 第二天一大早,黑子就带著骑兵出去打探消息去了,邵勇则是负责监督手下的兵丁进行日常操练。 江瀚和柱子则是去白家沟周围查看土地情况。 寒风呼啸,田间地头上积雪重重,放眼望过去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脚步踩在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咯吱”声。 江瀚站在村口,定定地注视著乾涸的延河河床,儿时的画面在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来。 曾几何时,依靠著这条延河,白家沟也算是个富饶的好地方。 农忙时,男人们会踏进河水,弯腰挑起水桶,日復一日地浇水耕田;妇人们则是在河岸边忙碌,洗衣淘米。 大一点儿的孩子们屁顛屁顛地跟在父亲后面,帮著做些除草施肥的杂活;小一点儿的孩子们则会在河里嬉闹玩耍。 年幼的江瀚和柱子也曾是其中一员,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生活可能会一直这样平淡而幸福的持续下去。 然而意外总是不期而遇,天灾,苛税,匪寇......如同镰刀一般收割著一茬又一茬的乡民,直到这个富饶的小村庄彻底消失。 看著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场景,江瀚心里五味杂陈,一旁的柱子也察觉到了江瀚的情绪,默默地拍了拍江瀚的肩膀。 江瀚长长地嘆了口气,甩了甩头,將脑海里翻腾的思绪强行压下,重新集中精神,开始盘算起田亩。 江瀚停在地头,掰著手指开始算了起来: “咱们现在大概有一千两百人,一个月就要吃一千两百石粮食,再加上百来匹战马,一年大概要一万八千石。” 他抬起头,看了看周围被积雪覆盖的田地,继续分析道: “咱陕北的地薄,平均两亩地才能出一石粮食。” “所以咱们需要种三万多亩地,才能满足咱们一年的吃食。” 听到“三万亩”这个数字,董二柱差点没嚇得一头栽倒在地上。 “瀚二哥,咱们村拢共才不过一千多亩地,就是加上隔壁马家沟也才三千多亩。” “如今你开口就是三万亩,哪儿来这么多地。” 江瀚白了他一眼:“我就是算一算,你急什么” “咱们现在种的都是无主的地,能种多少算多少,缺的粮食去別处找补。” “到时候招点流民过来,一天管几顿饭就是了。” 董二柱点点头,但又突然想到一件事,开口问道: “那赋税呢?咱们占了两个村子的地,那不就得交两个村子的税?” “再加上徭役,摊派,咱们得种多少地才行啊?!” 江瀚看著一脸认真的董二柱,语重心长地问道: “我说柱子,你看我脸上写著冤大头吗?” “啊?”董二柱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江瀚反手给了董二柱脑门儿上一个巴掌,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著他: “咱们是反贼!反贼!不是良民!你他娘的手里的雁翎刀是摆设吗?!” “老子手下一千多副刀甲,哪个不开眼的敢来徵税?” 董二柱捂著脑门儿,还有点不服气,嘟囔道: “说就说嘛,动手干啥?” 说完他还停了停,见江瀚没再准备动手,这才稍稍放鬆了些,带著几分担忧继续说道: “瀚二哥,虽然这雪是下了,但是谁也说不准明年的天气是好是坏。” “咱们陕北年年大旱,我估摸著明年还是要大旱。” “这粮食种下去,能不能活还两说呢!你打算咋办?” 第24章 雪水浸种法 董二柱的担忧並非毫无道理。 由於小冰河时期的影响,明末时期陕西的气候条件极其恶劣,可以说是“十年九旱”,还有一年是发大水。 儘管如此,当地的官府总有些不諳世事的官员,在大旱过后仍然会下令“补种”。 可是补种是补种了,水源问题却始终没能够解决,一连几个月天上滴水不下,就是补种得再勤,地里也长不出粮食。 所谓知县不知县,知府不知府,民谣里就是这么唱的。 但江瀚並不是那种无的放矢之辈,他脑海中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计划。 他凝视著著厚厚的积雪,脑海里想起来以前上网看过的一个法子。 雪水浸种法! 雪水浸种法,顾名思义,就是在粮食播种前,先用雪水来浸泡种子,以此促进种子的萌芽和生长,提高粮食的生长速度和產量。 经过雪水浸泡过后的小麦种子,生產周期会缩短,產量能得到提高。 此外,雪水还能作为一种储备水源,还能够供后期灌溉使用。 雪水中氮元素含量比雨水高几倍,而且雪水当中的重水含量更少,对植物抑制作用更小。 这方法是江瀚在一个论坛上看到的。 江瀚前世可是个痴迷歷史小说的主,他对穿越类歷史小说中的许多方法都十分感兴趣。 每当书中提到某种技术或方法,他便会查阅相关资料,甚至亲自上手试验,力求验证其效果。 比如穿越小说中常提到的——明代《天工开物》中的“黄泥水淋法”。 江瀚对这一方法尤为好奇,尝试过无数次,但是每次都失败了;即便是网上查找的相关视频,也从未见过成功的案例。 对此,江瀚只能无奈的感嘆一句,这可能就是明代人的学术造假吧。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宋应星那老头记载有误,反正白他是怎么都做不出来的。 不过不提这些,雪水浸种法是没问题的,是科学研究证实过的,如今这个情形,想必也能试上一试。 於是江瀚简单地將这个方法讲解了一遍,听得董二柱一愣一愣的,表情有些迷茫: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瀚二哥,这法子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能行吗?” 董二柱也是自小种地长大的,可从来没听过这等法子,雪水一泡,那种子不得冻死了? 江瀚自然不会说这是几百年之后的科学研究成果,只是说尽力一试而已。 见董二柱还是有些將信將疑,江瀚也不多废话,而是开始详细讲解起他的计划。 要大规模地利用雪水浸种,进行灌溉,首先得解决储存雪水的问题。 储存雪水需要製作冰窖,要挖掘一口深度在2-5米、直径在2-5米的圆形或方形坑室。 为了防止雪水流失,需要用石板铺在挖好的坑室里,上下左右务必铺满,储存的冰雪不能直接接触土壤,否则就会从土壤中渗漏出去。 挖上十几个冰窖,江瀚就不信,这水还能不够用? 这样,水资源的问题就基本解决了。 接下来是灌溉的环节,冰雪不能直接浇在已经发芽生长的小麦上,虽然小麦有一定的抗冻能力,但是突然的低温环境会导致小麦生长速度减缓,產量降低。 所以他们需要先將雪水化冻,升温到普通室温后才能直接灌溉。 因此,江瀚计划修几个化冻池,把冰雪从冰窖中取出后,放到化冻池里,藉助外界温度逐渐融化升温。 考虑到这一点,江瀚开始思考,是否能將化冻池修在高处,再通过管道將化冻的雪水输送到田地里,採用滴灌的方式进行灌溉。 这样一来,不仅能够省去大量人工,还能有效节约水资源,避免浪费。 江瀚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案可行,但隨后他仔细算了算,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可是个大工程。 先不提挖冰窖、修建化冻池的问题,单单是那一整套滴灌系统的管道就足够让人头疼了。 但没办法,粮食问题必须解决,就是再大的工程,也得想办法去干,不然自己和手下这一千多人就要喝西北风去了。 一旁的董二柱听完江瀚的计划,忍不住皱了皱眉,发出疑问: “瀚二哥,这天寒地冻的,咱们去哪里挖石板把冰窖铺满?” “而且那个什么化冻池,咱哥几个谁会烧砖垒土;管子就更不用说了,就是用最简单的陶管也得有人烧陶才行。” “你看看这村子里,除了咱们,哪儿还有活人?” 江瀚沉思片刻,突然灵光一闪,兴奋道: “那就做水泥,用水泥来铺冰窖,管子也可以用水泥做,做成一节一节的,然后铺上去就行。” 水泥? 董二柱被江瀚脱口而出的新词儿整懵了,愣在原地。 江瀚也不多解释,只是说自己有办法解决石板和管道的问题,让董二柱先挖冰窖,他需要大量的空间来储存冰雪。 江瀚拍了拍董二柱的肩膀,吩咐道: “柱子,你带人去挖地窖,按照我刚才的要求,挖十尺见方的冰窖,多挖几个,以防万一。” “你去邵勇那里挑人,让他们轮流来挖,务必在雪化之前把冰窖挖好。” “这任务有点重,得辛苦你多忙一阵儿。” 面对江瀚下达的任务,董二柱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个点子: “瀚二哥,你说冰窖用寒窑来改行不行?” “寒窑?哪有寒窑?”江瀚有些摸不著头脑, “瀚二哥,你忘啦,咱们这儿寒窑可不少,隔壁马家村就有好几个。” 董二柱指了指不远处的马家村, “就是当年马家组织乡邻上工那次,咱俩那个冬天可是没怎么挨饿。” 经过董二柱这么一提醒,江瀚这才想起来, 当年马家村的马大老爷,曾经组织过村民挖寒窑。 听说是为了自家儿子考进士积德行善,组织了十里八乡的父老乡亲来集体上工,賑济乡邻。 当时董二柱和江瀚都去过,虽然不给工钱,但好歹一天管两顿饱饭。 反正冬天没什么农活儿,閒著也是閒著。 对於当时的董二柱和江瀚来说,劳力是最不值钱的,能混口饭吃,已经是天大的喜讯了。 第25章 马家沟 江瀚心里盘算著董二柱的提议,觉得確实有几分道理。 毕竟当初上工的时候,他亲眼见过那两个寒窑,空间宽敞,正適合储存冰雪。 想到这里,江瀚当机立断,决定和董二柱去一趟马家沟。 跨过乾涸的延河,两人老远便看到村口的歪脖树下,有个裹著破羊皮的老汉正撅著腚在刨树根。 江瀚从怀里摸出半块麩饼,刚准备上前搭话: “老人家,请问......” 可话还没说完,那老汉却像见了鬼似的,手中锄头一拋,撒腿就跑。 “什么情况?” 江瀚手里拿著麩饼,愣在原地。 他原本还想拿粮食先去套套近乎,可话还没说完人就跑了。 嘆了口气,江瀚收起饼子,沿著小路走进马家村。 马家村还不算彻底破落,零星的还能见到几个活人在村子里来往走动,这都是多亏了马懋才的福。 当年《备陈大飢疏》呈上去后,崇禎当即免了安塞周边几个县城的赋税,还拨了点银子用以賑济灾民。 (据记载:“延安止分得三千四百两,庆阳止分得八百八十两。”) 江瀚二人刚走进村子,眼尖的村民便开始大声嚷嚷起来: “官军来了!官军来了!” 隨著这句话喊出来,整个村子瞬间躁动了起来。 井台上正打水的妇人扔下轆轤就跑,粗麻绳带著水桶坠入井底,在冰面上砸出蛛网裂痕。 三个正在扒树皮的汉子慌不择路地就往院子里窜,其中一个还不小心被自己裤带绊倒在地,隱约间露出腰间溃烂的疮口。 江瀚微微一怔,终於意识到,此时自己身上还穿著明军的甲冑,就像是来征粮的官军。 “怪不得呢。” 江瀚自嘲一笑,心中暗嘆,都说匪过如梳,兵过如篦,乱世人命如草芥。 对於普通老百姓来说,当兵的和做匪的,其实没什么区別,甚至当兵的比做匪的更危险。 碰见匪寇,可能只是丟些钱財;可碰见官军,丟些钱財事小,保不齐连人头都要被割了拿去邀功领赏。 江瀚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得换身衣裳再回来了,穿著这身甲冑,估计没人敢和他搭话。 但本著来都来了的精神,江瀚决定先到处转转,顺道再去马家看看。 绕过磨坊,江涵和董二柱来到马家老宅,敲响了马家宅子的大门。 “吱” 伴隨著一阵酸到掉牙的吱呀声,大门缓缓打开,一个瘦弱的老僕从门后探出脑袋,眯著眼看著江瀚二人。 “军爷请回吧。” 老僕伸出骨瘦如柴的右手,指了指略显杂乱的院子,语气不耐: “我家老爷上月刚迁去延安府,如今宅子里已经不剩什么了,最多也就几石陈谷。” “实在是供不起粮餉,军爷莫怪。” 说完,老僕弓下身子,咳嗽个不停。 江瀚一愣,连忙从怀里掏出几两碎银子,递到老僕面前: “老丈误会了,我们不是来征粮的,我们是隔壁白家沟的,这次来只是想借用一下贵府的寒窑。” 老僕瞥了瞥江瀚手里的银子,心中有些犹豫。 思索良久,最终还是抵不过银子的诱惑,抬手指了个方向: “寒窑?將军从晒穀场出去,往西走半里地就能看见了。” “只是如今寒窑可能还有乡亲在住,將军若是要用,还需好生和乡亲们商量才是。” 说完,老僕接过银子,便转身准备关门。 江瀚见状,连忙伸手拦住他: “老丈莫急,还有一事。” “不知马家村的土地能否租借?我打算租些田土,等开春了种点粮食。” 老僕听了,顿时瞪大了双眼,一脸诧异地看著江瀚,就像看傻子一样: “种粮食?” “將军莫不是昏了头?陕北这天,怎么可能种得出来粮食?” 面对马家老僕的眼神,江瀚有些无奈,但毕竟是老人家,他也懒得过多计较: “这个我自有办法,老丈无需担心。” 江瀚指了指村子外的空地,接著问道: “我见马家村也没几户人家了,老丈可知道,现在马家村有多少土地堪用?” “我准备將马家村的地都租下来,再请乡亲们帮忙耕种,报酬好说。” 马家老僕摇摇头,慢吞吞地解释道: “自从遭了灾,马家村的人一天比一天少,时不时地还有流寇和官军前来打秋风。” “安塞周边吃人者不计其数,为保平安,马家人已经全搬到延安府里去了,只留我一个看著老宅子。” “现在马家村的田地基本都卖给了李家。” “李家?” 一旁的董二柱挠了挠头,满脸疑惑, “我也算半个马家村人,我怎么从来没听过李家?” 老僕听罢,警惕地望了望四周,发现没人才放下心来,压低声音解释道: “李家是延安府里新来的大户,听说和知府张輦是姻亲。” “张輦走马上任后,李家人也就跟著到了安塞,趁著灾年,专门低价收购延安府周边的土地。” “马家沟和白家沟的地大多都卖给了李家。” 原来这李家是后来的,难怪之前没听说过,江瀚点点头: “还是麻烦老丈带我们去寒窑里看一看,毕竟这寒窑是马家的。” “老丈也算半个马家人,想必和乡亲们更好沟通。” 老僕收了江瀚的银子,也不好推脱,於是便带著江瀚和董二柱前往寒窑。 “那寒窑连带著周边的地都是我们马家的,从晒穀场走过去,半里地就能到了……” 老僕一边走一边和江瀚介绍著, “不过如今李家也在打这寒窑的主意,想把周边的地都给拿下来。” “要不是我家老爷在朝中还有些分量,这些田土怕是早被李家抢去了。” 听了马家老僕的话,江瀚很是不解: “那李家是外来户,按理说是斗不过你们这些本地乡绅的,怎么这么强势?” 老僕嘆了口气,十分无奈: “我家老爷在外地为官,也没精力管这些事情,至於其他人也没那能力。” “所以那李家才能大肆收地,稍有不从者,轻则一顿毒打,重则破家灭门......” 听了这话,江瀚顿时吃了一惊: “破家灭门?不至於吧?那土地反正没用,卖了就是,何必做这么绝?” 马家老僕嘆了口气,有些愤愤不平: “谁说不是呢,那李家仗著是知府的姻亲,在延安府横行霸道,把周边的所有生意都给包圆了。” “粮米布帛,衣食住行,每一样都要过李家的手。” “要是看上了哪家的產业,就隨便找个由头把人带到衙门里,关上个十天半个月的。” “待狱卒一顿收拾后,就是天王老子来也得低头。” 江瀚听罢,十分无奈: “这么说,我要是想在马家沟种地,还得先去李家拜个码头?” 第26章 寒窑里的兄妹 听了马家老僕的介绍,江瀚感到颇为棘手。 他之所以选择回到安塞,就是因为自己是本地人,熟悉周边情况。 原本想著,安塞周边人烟稀少,能够苟著发育一段时间。 不成想,却突然冒出了李家这个变数。 “算了,手下一千多人,我还能怕了他李家不成?” 江瀚心中暗自思忖, “只要李家不来招惹自己,那自己也懒得去城里找李家的麻烦。” 正当江瀚思索之际,马家老僕领著他走到了一块铺满稻草的空地前。 老僕用脚扫开稻草,露出两块满是虫蛀的木板: “將军,寒窑就在底下,搬开木板就能看到。” 江瀚上前两步,接著询问道: “这寒窑里,可还有人在避冬?” 老僕略显迟疑,摇了摇头: “不太清楚,反正当年挖了这个寒窑后,就扔给乡亲们用了,我也没具体查过。” “再说了,这么深的坑,我这把老骨头,也爬不下去。” 江瀚闻言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脚下的深坑上。 这寒窑並非挖在山上的窑洞,而是类似於地窖一样的地下空间。 其中隱约间传来的一丝腐臭味,让江瀚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江瀚心中暗嘆: “看来下面死了不少人,躲在寒窑里也没能捱过这个冬天。” 其实古人过冬並不是简单的生个火盆,多穿几件衣服就能挺过去。 对於古代百姓来说,冬季就是死亡的季节,是一年中最难熬的一道坎。 明末时期,一个郡县在大雪后,就要冻死几百上千人。 御寒物资极其匱乏,很多底层老百姓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衣更是奢侈品,一件能够传给几代人。 穷人们为了御寒,只能用芦柳絮和平时攒下来的针头线脑,麻绳布片,用舂米的方式捣碎捣软了,塞进麻衣的夹层里。 而对於大多数穷人来说,烧柴烧炭更是痴心妄想。 翻开史书,“民多冻死”这样的字样屡见不鲜,更別提正值小冰河时期的明末了。 就算是大明京师,首善之地,每年都会有大批穷人受不了严寒,服毒自杀,这才有“大明京师无隔年盖”的说法。 为了躲避严寒,古人一般会在地上挖一个十米的左右的深坑,在坑里砌上一个土台子作床。 在使用之前,往坑里点上几把火,然后再铺上乾草,就可以进去过冬了。 这个深坑,在陕西就被称之为寒窑。 江瀚低头扫了一眼,隨即伸手准备掀开木板,看看底下寒窑里的具体情况。 当木板被掀开的瞬间,一股浓重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我草” 江瀚被这味道一衝,差点没站稳,险些跌进了坑里。 还好一旁的董二柱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江瀚: “瀚二哥,这寒窑里怕是死了不少人了,还能用吗?” 江瀚一脸嫌弃地盯著脚下的深坑,眉头紧皱: “这么大的腐臭味,不知道里面死了多少人。” “清理起来也费劲。” 董二柱捂著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道: “乾脆放把火算了,把下面全烧乾净。” “这么臭,应该也没人敢再待在下面了。” 江瀚摇了摇头: “下面空气不流通,就算烧了,恐怕也烧不乾净。” “还是得找人把里面仔细清理一遍。” 说罢,他转身看向一旁的马家老僕: “这样,老丈,麻烦你去找些乡亲来,让他们帮忙清理一遍。” “我可以付工钱,也可以给粮食。” 老僕点头应下,转身匆匆赶回村子,而江瀚和董二柱则回去拿了一些粮食和银子过来。 不多时,马家老僕就將三个男人带到了江瀚面前。 这三人看起来满脸菜色,身体浮肿,眼神中满是畏惧。 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看著江瀚,低声问道: “军爷,听说这里干活能领粮食?” 江瀚点点头,隨即从怀中掏出几块麩饼,在几人面前晃了晃: “没错,把这两个寒窑里的尸体都搬出来,我管你们三顿饱饭。” 几人一见到粮食,顿时红了双眼,纷纷凑上前来,想要出手抢夺。 一旁的董二柱见状,立刻拔出刀来,挡在几人面前。 但饿极了的三人早已失去理智,他们根本顾不上董二柱手中的刀,只是死死地盯著江瀚手中的麩饼,眼里全是渴望。 只要能吃上一口,不做饿死鬼,就算死在刀下又能如何。 江瀚见状嘆了口气,把饼子递给眼前几人。 他心中暗嘆,饿成这样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力气下去搬尸体。 几人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饼,又隨手抓了一把雪塞进嘴里解渴,瘫倒在地,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满足感。 “不会撑死了吧?”江瀚看见瘫倒在地的三人,心里咯噔一下。 可没等江瀚上前查看,几人便捂著脸,嚎啕大哭起来,这是他们近来吃的最饱的一顿。 三个人一边哭一遍朝著江瀚连连磕头,看的江瀚也有些心酸。 “好了,吃饱了便是,起来干活吧。” “以后还有的吃。” 几人听见这话,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爭先恐后地就往坑里钻,生怕慢了就没饭吃。 江瀚看著这一幕,摇了摇头,转身对著董二柱吩咐道: “柱子,你別下去,就在上面盯著他们,我去找些柴火,等尸体搬上来一起烧掉。” 可就在江瀚搬著柴火回来时,董二柱突然大声嚷嚷起来: “瀚二哥,快来看,下面还有活人!” 江瀚听到董二柱的呼喊,立即丟下手中的柴火,一路小跑来到寒窑旁。 只见董二柱站在坑边,屏住呼吸,一手抓著一个男孩,另一只手抓著一个女孩,將他们从深坑中提了上来。 两个孩子大约十一二岁左右,穿著一件破烂的单衣,瘦弱的身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男孩见到江瀚和董二柱,立刻把女孩护在身后,警惕地盯著江瀚两人: “有什么事冲我来!別碰我妹妹!” 男孩声音有些颤抖,不知道是被嚇的,还是被冻的。 而江瀚也没想到这寒窑里居然还有活人,而且还是两个孩子。 於是他蹲下身子,询问道:“你们是谁?家里的人呢?” 第27章 水泥 男孩闭口不语,一边用瘦小的身体紧紧地护住妹妹,一边警惕地盯著江瀚,眼神里充满了戒备。 为了缓解两人的紧张,江瀚从怀里掏出两块麩饼,递了过去: “吃点吧?看你们瘦得跟竹竿似的。” 麩饼虽不精致,却散发著淡淡的麦香。 看到江瀚手里的饼子,兄妹二人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妹妹更是咽了口唾沫,他们已经饿了很久,肚子里直泛酸水。 哥哥试探著从江瀚手里接过饼子,掰下一小块送进嘴里,確认没问题后,才將剩余的递给了身后的妹妹。 妹妹接过饼子,毫不犹豫地啃了一大口,脸上顿时露出满足的表情。 看妹妹吃了,哥哥才接过第二块饼子,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 江瀚倚在一旁,眯眼打量著这对兄妹,见他们吃得香甜,又试探著开口问道: “你们是谁?家里大人呢?” 哥哥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含混不清地回答道: “大人饿死了,把我们放在下面过冬。” 江瀚皱著眉头,扫了眼那散发著恶臭的寒窑: “这下面这么臭,你们也呆得下去?不怕得疫病?” 男孩满不在乎,津津有味的啃著饼子: “臭?臭算什么,总比被人抓去吃了强。” 兄妹俩吃饱后,又从路边抓了一把雪,塞进嘴里,咕嚕咕嚕灌了几口,算是解了渴。 吃饱喝足,兄妹俩抹了抹嘴,看著江瀚: “还有事吗?没事我们就下去了,外面冷死了。” 江瀚伸手拦住两人: “这个寒窑我们要用,现在要清出来。” 哥哥一听,顿时急了,声音都高了几分: “那我们住哪儿?!” 江瀚也有些为难,这个寒窑如果他徵用了,那这两兄妹就没地方去了,总不能让他们露宿街头吧。 江瀚虽然不是什么圣母,但也做不出来这等事情。 他沉思片刻,最终开口道: “这样吧,你们跟著我走吧,一天管你们三顿饭。” “但我不是白养你们,你们也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兄妹俩听了之后有些犹豫,毕竟他们刚认识江瀚,心中难免有些不安。 但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抵不过一天三顿饭的诱惑,两人咬咬牙,乖乖跟在了江瀚身后。 江瀚带著这对兄妹回到自家窑洞,又找来水桶开始烧水。 这两兄妹身上又脏又臭,而且还在死人堆里待过,得好好洗一洗。 洗过澡后,江瀚又翻出两套旧衣裳丟过去: “先凑合穿,大了让你妹妹改改。” “对了,你们叫什么?” 哥哥接过衣服,一脸欣喜: “我叫余承业。” 妹妹默默將衣服捧在手心,低声道:“我叫余承琳。” 江瀚点点头: “那你们就这样吧,哥哥跑跑腿做些杂活,妹妹就干些缝补手工活。” 至於住处,江瀚决定先把柴房腾出来给他们,毕竟这两兄妹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江瀚也不敢让他们和其他人挤在一个房间。 反正柴房也通了火炕,不会冷。 先观察一周,要是没生病就让妹妹住柴房,哥哥和邵勇黑子一个屋。 接下来的日子,江瀚一头扎进了自己的“大事”,製作水泥。 他曾经试过一种土法水泥,效果非常不错。 用各种粘土砖头、陶瓷碎片等为原料,生石灰为辅,洗净后用石磨碾碎,过筛。 按照3:1的比例混合后,置於火炕上烘乾,这就是土法水泥了。 这种水泥耐酸硷,抗腐蚀性好,虽然抗冻性不如普通水泥,但在地下工程中,它比普通水泥效果更佳。 一连几天,江瀚都在忙著收集製作水泥的原材料。 甚至还让马家老僕去找了不少乡亲,让他们把家里不用的锅碗瓢盆、碎瓷陶土都收集过来,换些粮食。 马家村的村民们都惊呆了,这堆破烂竟然能换粮食? 一时间,江大善人的名號传遍了整个马家村。 乡亲们纷纷翻箱倒柜,把自家的各种碎瓷烂瓦都拿出来卖给江瀚换粮食。 更有甚者,直接跑到那些荒废的窑洞里去找,希望能换到更多的粮食。 ...... “江叔,我不想拉磨了,我想跟邵勇叔学射箭。” 院子里,余承业一边吃力地推著石碾,一边不停地抱怨: “我当了两天驴了,真不想再拉磨了。” 江瀚正坐在一旁,悠哉地晒著太阳,闻言瞪了他一眼: “小小年纪学什么射箭,每天吃我那么多饼子,不好好干活,你怎么对得起我?” “江扒皮!”少年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推著石碾。 这几天相处下来,就属江瀚对他最严格,天天逼著他干活。 而邵勇或许是因为之前有一双儿女的关係,还是挺喜欢这对兄妹的。 几个人里就属他和余承业关係最好,而余承业也经常缠著邵勇想要学射箭。 黑子带著骑兵外出还没回来,董二柱和邵勇则是轮流带兵操练。 毕竟江瀚腿伤还没好,这里就属他最清閒。 “我这是锻链你,射箭是很费体力的。” “你邵勇叔的那把弓,足有八力,你这小体格子,怕是弓弦都拉不开。” 江瀚躺在椅子上,苦口婆心地教育著余承业, “赶紧拉磨!” 妹妹余承琳安静地坐在一旁,专心做著缝补活。 看著哥哥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微笑。 她性子安静,做点活儿,能吃饱穿暖便心满意足。 而余承业则是个闹腾的,饭点一到,他便立马拋下石碾,马不停蹄地就跑去缠著邵勇。 “邵勇叔,我想跟你学射箭,我也想当兵吃皇粮。” 邵勇摇了摇头: “你想当兵我说了可不算,得问江大人的意思。” 余承业看著院子里晒太阳的江瀚,十分不解: “啊?问江叔?” “江叔整天不干正事,在那里捣鼓什么水泥,我看就是糟蹋粮食!” 少年的头脑根本不知道水泥是什么,他以为江瀚就是閒著没事,整天逼著自己拉磨。 邵勇瞪了他一眼: “你小子懂个屁,江大人做事,自有道理,你个小屁孩,听话照做就是。” “別胡闹,跟著江大人好好干!” 不远处的江瀚听见两人的动静,笑眯眯地看著余承业,朝他招了招手: “小子,赶紧吃完来干活了!” 余承业撇了撇嘴,一脸不情愿地走到石碾旁,接过把手,继续碾著那些碎瓷粉。 江瀚看著他这副苦瓜脸,笑了笑: “你小子,別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我这法子,拿到外面去,少说也能换几万两银子。” 第28章 安塞县城 少年余承业双手叉腰,一脸鄙夷的看著江瀚: “江叔,我说您老人家整天不务正业,捣鼓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也就罢了,现在还学会吹牛皮了? “一堆碎瓷烂瓦压成粉就能卖上万两银子?” 江瀚瞥了一眼这小子,满脸戏謔: “不信是吧?行,那咱们就去安塞县城走一趟,让你开开眼。” 余承业愣了愣: “真要去?” 一旁的邵勇见状,连忙上前搭话: “江大人,別和这小子一般见识,他闹著玩呢,没必要去县城吧?” 江瀚摇摇头,他倒不是非要和这小子较真,而是他现在真的要去一趟县城。 他需要把水泥卖出去换成粮食,黑子先前算过了,剩下粮食只够撑三个月了,而春麦从二月份种下去,起码都得七八月份才能收上来。 这么一算,江瀚他们还差了四个月的粮食。 而且军中缺的东西实在太多了,硫磺、硝石、铁料...... 这些都要去城里採买,要是安塞城里没有,那就得去延安府去找。 如果还能招一些打制火器、甲冑的匠户就好了,现在军中的火器很多都是以前的老物件。 军中不少人还拿著永乐年间的火器上阵杀敌。 但不得不说,永乐年间的火器都比朝廷近些年发下来的火器好用。 可终究是年久失修,用起来总让人提心弔胆。 江瀚打算打一批耐用的三眼銃、甚至是鸟銃出来,爭取给每个人都能配上。 要想在这乱世中站稳脚跟,光靠手下这帮边军的勇武是不够的,还得有精良的装备。 “邵勇,去准备马车。” 江瀚吩咐道, “再去叫上李老歪,带上七八个好手,路上安全些。” 片刻后,一行人整装待发。 临出发前,江瀚还特意让眾人脱掉甲冑,卸下腰刀,把武器装备全都扔进马车里。 毕竟他们这次是去做买卖的,舞刀弄枪的太过招摇。 马车沿著延河一路南下,不过两个时辰,安塞县城的轮廓便隱约可见。 然而,还未靠近城门,一群衣衫襤褸的饥民便蜂拥而至,將马车团团围住。 “大人,行行好吧,赏两口吃的。” “爷,小女刚满八岁,只求换几斤口粮......” 乞討哀求声此起彼伏,枯瘦如柴的手臂从四面八方伸来,將马车团团围住。 邵勇和李老歪见状,立刻抽出腰间朴刀,带著人挡在马车面前。 为了路上不引人注意,江瀚一行人早已打扮成了行商模样。 而手中的雁翎刀也换成了民间常见的朴刀。 毕竟带著雁翎刀太扎眼了,容易被人看出身份。 雁翎刀有吞口,有把手,有刀鐺,有尾攥,懂行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制式武器。 而朴刀则不一样,就是一根哨棍加上柴刀,不属於管制武器之列。 很多行商走卒都隨身带著一把朴刀,毕竟再流氓的官府,也不会把柴刀和哨棍当作制式武器。 我作为一个赶路的,腰里踹一把柴刀开山涉水,这很合理吧? 我为了在崎嶇的山路步行,手里拿著根登山杖,这也很合理吧? 那我为了防范流民,一不小心把柴刀头安在了登山杖上,那就更合理了。 別看这些流民可怜巴巴的样子,要是被他们找到机会,將你洗劫一空算是好的; 碰见饿急了眼的,是真的会吃人的。 面对闪著寒光的刀锋,饥民们顿时作鸟兽散,转眼便跑了个没影。 行至城墙外,路边隨处可见拋尸的深坑,倒毙於路旁的尸体,奄奄一息的饥民...... 哀鸿遍野,臭气熏天。 江瀚感觉自己就像走在地狱里,浑身不適,逃也似的衝进了安塞县城。 一进城门,景象便截然不同。 虽然仍有零星的乞丐在街边乞討,但比起城外的惨状,已是天壤之別。 江瀚有些诧异: “这些饥民这么守规矩?寧愿饿死也不进城討口饭吃?” 正当江瀚疑惑间,一队快班捕快从街角匆匆赶来,手持水火棍,將那些乞丐连打带骂地赶出了城门。 “快滚!县尊大人心善,见不得有人饿死在城里!” 江瀚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城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无奈的嘆了口气,他找人打听了一下城里最大的客栈,路人指了指道路尽头: “沿著这条路走到底,就在县衙对面。” 江瀚一行人来到客栈,店小二见有生意上门,立刻殷勤地迎了上来: “客官,您是要住店还是吃饭?” “先吃饭,晚些再住店。” 江瀚隨口吩咐道, “给我找个安静的地方。” 小二连连点头,领著眾人上了二楼,找了个靠窗的房间。 “客官,这位置可还满意?” “临街风景好,但绝不吵闹。” 江瀚淡淡点了点头,隨即招呼眾人坐下吃饭。 饭菜上桌,虽不算丰盛,但在这乱世之中已算难得。 江瀚一边吃饭,一边在脑子里列出需要购买的物品。 “硫磺硝石,先来个1000斤,火药的改进要提上日程了。” “然后还得採买些铁料,目前冶铁不现实,只能想办法买一点儿。” “也不知道钱还够不够用,要是把水泥卖出去了钱还不够,那就又要去找几个富户借点钱了。” 正思索间,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譁声。 江瀚眉头一皱,探头往窗外看去,只见一个妇人正不停喊冤,旁边还围著一群衙役,试图將妇人赶走。 那妇人跪在县衙门口,口中不住地哀求: “大人,求求您放了我家那位,我从了还不成吗?” 江瀚有些诧异,望向一旁伺候的小廝: “这是怎么回事儿?” 那小廝伸著脖子看了看窗外,一副瞭然模样: “嗨,我当谁呢,这不是赵二家婆姨吗?又来县衙闹了。” 江瀚撇了一眼小廝,有些好奇: “你知道?” 小廝点点头,回应道: “这李家看上了赵二家的纸坊,想要强买强卖。” “这是赵二家祖传的產业,赵二自然不同意,那李家就隨便找了个由头,给赵二关进大牢里去了。” “唉,已经小半个月了,赵二家婆姨天天来求情,我估计就算出来也只剩半条命了。” 小二摇摇头,嘆了口气: “在延安府一带被李家看上了,连官司打不得,只得乖乖就范。” 江瀚眉头一挑: “此话怎讲?” 小廝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 “客官看来是外地来的客商,在这延安府有这三家,是万万不能得罪的,有几句要紧的话送给客官,客官还需谨记。” 小廝顿了顿,摇头晃脑地念了几句打油诗: “李无纲,白银铺地金砌窗。” “秦王府,九边仓,赤龙捲地吞八乡。” “秦川八百里,填不饱一个朱王爷。” “黄堂不悬律,只刻白银纹。” “灾年焚骨香,熬尽庶黎汤!” 第29章 李总管 江瀚手指轻叩著桌面,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这李家朱家我倒是听出来了,还有一家呢?” 小廝凑近了些,压低嗓子: “当然是延安知府张輦,张家,这“黄堂”指的就是知府衙门。” “去衙门办事,不认律法,只识白银。” “原来如此,多谢指教!”江瀚恍然大悟,点点头向小廝致谢,心中却暗自冷笑。 果然马家老僕所言非虚,这李家张家互为一体,狼狈为奸。 只是今天听小廝一番话,这李家后面不光站著张家,恐怕还有秦王府的身影。 商贾勾结官绅,官绅后面还有藩王,三家沆瀣一气,抱团吸血。 只能说不愧是大明,老传统了。 但江瀚心中还是有些疑惑,这秦王远在西安府,隔著几百里地,怎么跑到延安府来嚯嚯人了? 按理说藩王的势力不应该延伸得这么远,这秦藩也不知道给了多少好处出去。 吃完饭后,江瀚便带著余承业和邵勇出了客栈,直奔市集和药房而去。 这两种火药原料虽被朝廷严格管制,可黑市上的买卖却从没停过。 然而,江瀚在市集里转了好几圈,腿都快跑断了,却还是一无所获。 那些摊贩手里的材料不是数量太少就是质量太差,根本无法满足他的需求。 至於会打制火器和甲冑的匠人,更是连影子都没见著。 “难不成真要去一趟延安府?”江瀚心中暗忖。 就在江瀚一筹莫展之际,药房的掌柜从柜檯后面探出头来,悄悄说道: “客官,您若是想大批量购买这些玩意儿,恐怕只能找李家了。” “如今延安府周边县城的生意,十有八九都攥在李家的手里,光是安塞就有李家的好几个货场,全是这种紧俏货。” 江瀚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其实並不太想和李家打交道。 这李家在安塞县乃至延安府都有关係,行事霸道贪婪。 自己跟他们打交道,保不齐要被狠宰一刀,甚至可能被以势压人,强买强卖。 但偏偏江瀚又是个硬骨头,要是对上了李家,说不定又得起衝突,多生事端。 江瀚现在只想猥琐发育,让朝廷把精力都集中在那几个贼头子身上。 但眼下,除了李家,他似乎也没有別的选择,就算现在去最近的保安县也得大概两百多里路。 江瀚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和李家接触接触,大不了多让一些利出去。 於是他朝著药店掌柜开口问道: “不知掌柜的能否搭个线,联繫上李家?” “江某手上有一件奇物,想出手。” 掌柜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实不相瞒,李家正是我们东家。” “不知客官手上是什么奇物?能否先让小人长长眼,然后才好知会东家。” 他顿了顿,又忙补充道, “正好我们东家还在城里,要真是好东西,我现在马上就去找东家过来。” 江瀚微微一笑: “这东西你看了也摸不著门道,我只能告诉你,它能三日筑城。” 反正是做买卖,先把牛皮吹出去再说,至於到底能不能筑城,江瀚只能说墩台也是城。 (墩台指的是大明在九边修建的一种小型军事堡垒,三里一墩,五里一台。) 掌柜的惊奇的看了江瀚一眼,语气中带著几分警告: “竟有如此奇物?希望客官不要信口开河,否则东家知道了,你我都不会好过。” 药房掌柜將信將疑,又不敢贸然拒绝,万一是真的,岂不是少了一桩天大的功劳? 江瀚摆了摆手,懒得过多解释: “儘管去稟报便是。” 他心里有底,这水泥的能耐,他比谁都清楚。 掌柜见江瀚这副气定神閒的模样,犹豫了片刻,终於咬咬牙: “行吧,客官在这稍候片刻,我这就去请东家。” 说罢,他匆匆跑出药房,背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不多时,药房掌柜便领著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 那管家一身锦缎长袍,腰间坠著玉佩,脸上带著几分倨傲: “久等了,在下李阳,李家总管。” “这位客官刚刚说有奇物,想要出手?” 江瀚也不废话,挥挥手让身后的邵勇將马车上的水泥抬下来。 “李总管,就是此物。” 江瀚指著箱子里的水泥,介绍道, “別看它其貌不扬,但论起修围墙建堡垒,比起烧砖垒土可快多了。” 管家闻言,皱著眉凑近一看,只见箱子里装著一堆灰扑扑的粉末,瞧著毫不起眼。 他捻起一撮在指尖搓了搓,又拿到鼻下闻了闻,隨即冷哼一声: “客官莫不是消遣在下?” “一堆不知哪来的碎渣烂土,也敢大言不惭,妄称三日筑城?” 说完,一甩衣袖,转身就要走。 江瀚早就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伸手拦住管家: “李总管莫急,这东西还得加工一番,请隨我一同到后院来。” 到了后院,江瀚熟练地將水泥粉末倒在地上,又取来一桶清水,慢条斯理地搅拌起来。 灰粉与水一混,很快变成了一滩半稠的稀泥。 站在一旁的李总管看得眉头紧皱,指著那堆水泥,冷哼一声: “这玩意,跟路边小孩玩的泥巴有什么区別?” “简直是浪费我时间!” 江瀚闻言,伸手打断他,解释道: “哎,李总管莫急,这东西还需要三天时间来自然风乾。” “风乾之后,刀枪不入,连火器都能挡上一挡。” 总管一听,连连摇头,眼里满是不屑: “荒谬!” 他心里暗骂,这傢伙莫不是个江湖骗子,拿他当傻子耍? 江瀚也烦了,懒得再跟这些没见识的下人浪费口舌,沉声道: “多说无益,咱俩打个赌吧。” “三天之后,如果这东西不能如我所说,我自赔你五百两银子。” “要是成了,你就赶紧把你主子叫出来,如何?” 李总管一听“五百两”,眼底闪过一抹贪婪,心思顿时活络起来。 反正自己里外不吃亏,再等他三日又何妨? “行吧,就卖你个乖。”他隨意点点头,应下了这事。 江瀚也点点头,报上了自己的住址: “那就三日后,我就住县衙对面的客栈。” 李总管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不送!” 第30章 赴宴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这天清晨,江瀚还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余承业的大嗓门紧隨其后: “江叔,李家的人来了,找你呢!” 江瀚被吵得眉头一皱,眼都没睁开,翻了个身,扯著嗓子没好气地回道: “別吵!老子睡觉呢,有什么事等我睡醒再说!” 门外的余承业撇了撇嘴,低声嘟囔道: “整天吃了睡,睡了吃,猪也没江叔你这么能睡!” 可抱怨归抱怨,要他进去把江瀚叫起来,他可不敢。 要是把江瀚惹急了,说不定回去他又得当几天驴。 余承业只能悻悻地转身,溜回前厅,对著一脸焦急等待的李掌柜摊手道: “江叔还在睡呢,你要不先回去?” 李总管一听连忙摆摆手,满脸堆笑: “不急不急,我在这候著,等江大人醒了便是。” 此时的李总管全然没有了先前的倨傲模样,低头哈腰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一旁的余承业看在眼里,很是诧异: “李总管,先前那水泥真的有用?” 提起这个,李总管立马眉飞色舞地讲了起来: “岂止是有用啊,这玩意儿,刚看的时候跟一摊烂泥似的,可是只过了两天,就坚如磐石,刀劈不烂,水火不侵。” “我还不信邪,特意取来火器试了试,结果根本打不进去,当真是奇物啊!” 他越说越兴奋,滔滔不绝, “我连夜就跑去上报了东家,东家看了后,连连称奇。” “於是立马包下了城里最大的酒楼,杀牛宰羊,专程派我来请江大人赴宴。” 余承业听完,心头火热,暗自盘算著,这顿饭说什么也得去蹭一蹭。 毕竟这可是他当了两天驴子磨出来的,善解人意的江叔怎么著也得给他记上一功。 李总管等了大半天,直到日上三竿,江瀚才慢悠悠地从房间里走出来。 看见江瀚出来,李总管马上迎了上去: “江大人,您醒啦,睡得可还安稳?” 江瀚慢条斯理地倒了杯热茶,懒洋洋地问道: “哟,这不是李总管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李总管尷尬一笑,连忙赔礼道: “江大人说笑了,我家老爷对那水泥眼馋得紧,特地在鸿宾楼设宴,命我来请您过去” “先前是在下有眼无珠,衝撞了您,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 江瀚闻言,也懒得和他再计较: “既如此,那就前面带路。” 说完,他朝一旁的余承业招了招手,低声吩咐道: “小子,去让你邵勇叔把所有人都叫上,再把马车里的傢伙都带上,隨我一起赴宴。” 江瀚不清楚这趟赴宴是福是祸,多带点人,多些保障总是好的。 在李总管的引导下,江瀚带著邵勇等人不急不慢地朝著鸿宾楼走去。 还未走到鸿宾楼门口,便见两个身影迎了出来。 走在前头的正是李家老爷李世昌,五十多岁,精神奕奕,身著锦袍,满脸笑容。 李老爷身则是李家二公子,李立辉,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左臂半只袖管空荡荡地垂著,脸上挤出一抹阴沉的笑容。 门口的女婢更是早早列成两排,低头躬身,齐声道: “恭迎江大人!” 看著这阵势,江瀚脚步一顿,愣了一下。 这李家人,摆出这么大的阵势,是想干什么? 李世昌远远瞧见人群中的江瀚,快步上前,十分热情: “江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快请进,今日特地准备了薄酒一杯,还望您赏光。” 江瀚回过神,连忙推辞: “李老爷客气了,在下一介行商走卒,当不得这等场面。” 李立辉也上前一步,引著江瀚往酒楼里走: “江大人客气,里面请!” 江瀚被这父子俩的热情弄得有些摸不著头脑,只得跟著他们走进酒楼。 大堂里,整个一楼已经被全部清空,只留下一张大圆桌孤零零地坐落在大堂正中央。 四周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桌上早已摆满珍饈佳肴,八荤八素八冷八热,样样色香味俱全,连酒壶都是鎏金打造,奢华得让人咋舌。 江瀚暗暗吸了口气,李家这是下了血本啊。 落座后,李世昌频频举杯,言语间儘是恭维: “江大人年少有为,今日来我安塞,真是我县之福啊!” 说罢他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得眼角皱纹都挤成一团。 江瀚陪了一杯,淡淡道: “李老爷过奖了。” 他虽面上带笑,心中却始终紧绷著一根弦,不敢完全相信这父子俩的热络。 几杯酒下肚,气氛越发融洽。 李世昌拍著桌子感慨: “想我李家初来乍到,也算略有薄產,可惜啊,总是少了些为本县出力的机会。” “今日得见江大人,我这心里是真有了底!” 这话说得恳切,仿佛江瀚真是他们盼了多年的贵人。 江瀚听著这话,面上应和,心里却越发疑惑。 李家这態度,和传闻中那飞扬跋扈的模样实在对不上號。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世昌终於放下酒杯,笑容不减,却多了几分郑重: “江大人,今日请你来,除了宴饮,还有一事相商。” “实不相瞒,我对江大人您手里的水泥方子很感兴趣,愿意出重金买下,一千两如何?” 此言一出,包间里安静了一瞬。江瀚放下筷子,心中冷笑连连,重金?一千两? 他定了定神,隨口扯了句谎: “这方子可是我祖传下来的,卖了可不好和祖宗交差,恕难从命。” 开什么玩笑,自己这方子怎么可能卖出去,卖出去不就烂大街了吗? 攥在手里,想怎么定价就怎么定价,岂不美哉? 李世昌並未动怒,反而笑得更深: “江大人可是嫌少?一千两不够,三千两如何?” 江瀚不动声色,摇头道: “李老爷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只卖成品,不卖方子。” 见江瀚態度坚决,李世昌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掩去。 这方子他今天说什么也得拿下来,利诱不成,那就换个法子。 他转而又换上一副忧国忧民的表情,长嘆一口气: “江大人有所不知,我李家想求购这水泥方子,可不只是为了牟利。” “这东西若是能在我大明上下推广应用,不仅能修筑城池,抵御外敌;而且还能修渠筑坝,造福百姓。” “眼下我安塞县水利年久失修,每逢旱季,多少人家破人亡,江大人,你难道忍心见著百姓受苦受难吗?” 江瀚眉头一皱,好傢伙,这是拿百姓来压人?玩上了道德绑架这一套。 笑话,这饥民与我何干,我又不姓朱; 况且现在紫禁城里那位姓朱的,也没管过饥民啊,反倒是不停地加派,把人往死里逼。 甚至对江瀚来说,饥民越多反而越有利。 江瀚抬起头,轻笑一声: “李老爷,这賑灾救民,那是朝廷的事,我等小商小贩,不敢参与。” “这些国家大事,自有朝廷大员操心,我等小民,只求养家餬口而已。” 李世昌盯著他看了片刻,笑容渐渐淡去,语气中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江大人,机会难得,你可要好好想想。我李家在安塞乃至延安府都略有薄面。” “只要你点头同意,三千两白银我立马奉上。”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带著几分威胁: “要是不答应,这安塞周边,江大人恐怕是待不下去了。” 第31章 难办?那就別办了! 面对李世昌的威胁,江瀚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李老爷,话不要说得太满。” “谈生意就谈生意,要是使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恐怕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这李家人,软的不行就要来硬的,真把自己逼急了,回头带兵打破安塞城,屠了李家,也算为民除害了。 但如此一来,江瀚就要跑到深山老林里去打游击了,那可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最好还是先安稳一些,等到今年夏秋两个抗税季节到来,才方便自己行动。 江瀚轻轻摇头,试图缓和气氛: “李老爷,像这类的方子我还有很多,咱们两家大可以合作,求財而已,何必弄得剑拔弩张的?伤了和气。” 李世昌面色阴晴不定,看著江瀚,像是在心中默默权衡。 而坐在他身旁的二儿子李立辉早已按捺不住,眼中戾气翻涌,耐心已然耗尽。 自家父亲真是老了,做事瞻前顾后的。 要是他来办这件事,一早就带人把江瀚住的客栈围死了。 再把这姓江的一抓,扔到大牢里去,关他个十天半个月的。 到时候招呼几个相熟的狱卒,给他上上手段,这水泥方子,不是手到擒来了吗? 李立辉冷笑一声: “江大人,我李家是看得起你,才尊称你一声大人,还特地在鸿宾楼设宴请客,你可別不识好歹。” 他端起酒杯,自顾自地抿了一口,摇了摇头, “可笑啊,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称大人了。” “你说对吧,江大人。” 江瀚眼皮微抬,淡淡回应道: “我也不是什么歪瓜裂枣都尊称一声公子的。” “你说对吧,李公子?” 此话一出,场內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一旁李老爷见状,也默不作声地看著江瀚。 李立辉猛被江瀚一激,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隨即从身旁侍从腰间抽出佩刀,颤巍巍指著江瀚: “姓江的,你信不信我宰了你!” 他这一拔刀,江瀚身后的邵勇眼中寒光一闪,手腕轻转,瞬间將刀尾绳缠到手上,顺势用大拇指抵住刀背,推刀出鞘,蓄势待发。 江瀚一把按住邵勇,从他怀中拔出刀来,指著李立辉: “怎么?嚇唬我?” “一只手的残废,连刀都握不稳,你也配拔刀指著我?” 李立辉听了这话,气血瞬间上涌。 手臂有疾,是他的逆鳞,平日里就连他爹都很少提及。 如今却被一个外人当眾揭穿,顿时怒火衝心,提刀就要衝过来找江瀚拼命。 李老爷见状,怒喝一声: “混帐,给我坐下!”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没大没小的东西!” 这一声怒斥,嚇了李立辉一个激灵,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恨恨瞪了江瀚一眼,缓缓坐了回去。 江瀚懒得再跟他纠缠,转身看向李世昌: “李老爷,方子你们是別想了,我只卖成品,行与不行,给个痛快话吧。” “咱们两家可以合股,分成好说,五五开也不是不行。” 看著江瀚侃侃而谈的样子,李立辉越想越气,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他本来就天生残缺,所以性子十分阴狠偏执,从小到大,只有他拿刀指著別人,还没人敢拿刀指著他。 更別提江瀚还戳中了他的痛处。 他猛地起身,指著江瀚咆哮道: “姓江的,你给我闭嘴!” “我告诉你,我李家做生意,从来没有什么五五开的说法。” “一千两!够看得起你了!现在乖乖把方子交出来,你还能活著走出这里。” 江瀚翻了个白眼,理都懒得理他。 而一旁的李老爷也眯起双眼,抿了口酒,语气冰冷: “江大人,我李家向来都只做独门生意,从来没有与人合股的先例。” “那些想要合股的,都被我送进了大牢里。” “江大人如此固执,让我很难办啊。” 江瀚彻底被李家这副嘴脸激怒了。 要不是想著李家能够提供他所需要的各种材料和军需,他才不会耐著性子和李家周旋这么久。 为了促成合作,他已经退了一步,甚至提出可以五五分成。 但李家人非但毫不领情,甚至还威胁自己,真把他江瀚当成软柿子隨便拿捏了? 他猛地站起身来,眼中寒光一闪: “难办?那就別办了!” 话音未落,他用力掀翻圆桌,砸向李世昌,瞬间汤水四溅,杯盘狼藉。 趁著混乱,他三步並作两步,一把將李立辉揪了过来,顺势把手中雁翎刀横在了他脖子上。 “混帐!” 李老爷惊怒交加,周围侍从纷纷抽出刀来,准备將江瀚几人剁成肉酱。 江瀚眼中杀机毕露,厉声道: “都別动,再上前一步我就弄死这残废!” 李老爷看见自家小儿子脖子上明晃晃的钢刀,连忙拦住周围的侍从。 “別衝动!江大人!有话好好说,千万別伤了我儿!” 李立辉因为天生残疾,又是幼子,平日里备受李老爷宠爱,所以李老爷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双方紧张地对峙时,躲在暗处的余承业被眼尖的侍卫一把抓住,將他给提溜到了江瀚跟前: “姓江的,放开我家少爷,否则我一刀宰了这小鬼!” 江瀚嘴角微扬,不为所动: “他不过是我隨手救的孤儿罢了,你有种就杀了他,我正好用你家少爷的命来抵!” 说完,江瀚右手微微发力,一道血痕瞬间出现在李立辉的脖子上。 李老爷见状,嚇得魂飞魄散,连忙拦住侍卫: “住手!江大人,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我马上把这孩子给放了!” 说完,李老爷一脚踹向侍卫,示意他赶紧放人。 主人发话,侍卫也只得遵命,上前將余承业交给邵勇。 见著侍卫將余承业放开,江瀚也鬆开右手: “滚吧,算你狗运好!” 说完,他猛地一脚踹在李立辉屁股上,將他踹了个老远,隨即收刀转身离去。 ...... 酒楼里,满地狼藉,李老爷面色铁青,身上满是油污,狼狈不堪。 李立辉捂著屁股爬起来,愤然道: “爹,我早就说了,咱们在客栈里直接把这姓江的拿下多好!” “非要搞什么礼贤下士这一套,这些贱种就是不识抬举!” 见自家老爹沉默不语,李立辉接著问道: “爹,这么多年,咱们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要不要......”隨即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李老爷摇了摇头: “在水泥方子拿到前,这姓江的绝不能死!” 李老爷还是惦记著江瀚手里的方子,没办法,这水泥太诱人了。 如今陕西四处都在闹匪患兵灾,这种三日就能筑城奇物,若是他李家能献给朝廷,说不定就能一举翻身,飞黄腾达。 李老爷目露凶光,冷声道: “老二,你去!把咱们家养的青皮无赖、衙役牢卒统统叫上。” 他顿了顿,接著补充道, “先打断姓江的手脚,再让衙役给他扔到牢房里去!” “我倒要看看,进了大牢,这方子他到底交不交!?” 第32章 青皮无赖 江瀚带著余承业和邵勇等人,和外面的李老歪匯合,步伐匆匆,返回客栈。 走在他身后的邵勇,满脸不忿: “大人,咱们没必要跑吧?” “就凭那几个侍从,咱们弟兄两下就能把李家父子给宰了。” 一旁的余承业也在一旁帮腔: “就是,江叔,一刀宰了那姓李的疯狗不好吗?” “一命换一命而已,我也稳赚不赔!” 江瀚白了他一眼: “小孩子懂个屁!” 他又转头看向邵勇,开口解释道: “你忘了咱们这趟出来的目的了?採买军需才是正经事。” “出来好几天了,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买到。” “要是再和李家人纠缠下去,万一引来了延安府的卫兵,事情就麻烦了,咱们现在可就十几个人。” 邵勇和李老歪对视一眼,虽然心里还有不甘,但也明白江瀚说得在理。 两人只得按下杀意,闷声应了句“是”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安塞县街头,李立辉正带著一帮人马浩浩荡荡地杀向客栈。 他召集了所有平日里李家豢养的青皮无赖,外加几个相熟的捕快衙役,总共四五十號人,气势汹汹。 其中一个衙役看著这乌泱泱的人群,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公子,到底什么人惹了您,这么兴师动眾?” 李立辉没有回答,而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衙役被这一眼扫得手脚冰凉,就像被毒蛇缠上了一样。 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惹到了李家这位二公子。 这位李家二公子,可不是什么善茬。 前些日子,赵二家的婆娘王氏上门求情,李立辉看上了王氏的姿色,想强逼她就范。 王氏寧死不从,结果被他拿著烙铁烫得浑身是伤,差点没被折磨死。 李立辉一边分发刀械,一边叮嘱著手下的青皮无赖: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我李家平日里好吃好喝的供著你们,现在是该出力的时候了!” 他目光一转,朝人群中招了招手,“郑宏!” 一个裹著裘皮的壮汉应声而出,拱手道:“李公子,您有何吩咐?” 李立辉眯起眼睛,沉声道: “告诉他们,除了为首那个姓江的,其他人全部乱刀砍死!出了事,我来负责!” 郑宏听罢点了点头: “对面有多少人?” “不超过十五个,其中还有个小的。你们动手时小心点,別阴沟里翻了船。” 李立辉冷冷回道。 郑宏闻言,满脸不屑: “这么点儿人?用得著叫上四五十个弟兄吗?” 李立辉瞪了郑宏一眼,沉声道: “別大意!我瞧著他那几个护卫,身强体壮,显然有几分勇武在身。” “这不是我的私事,连我家老爷子都在盯著,办砸了谁都兜不住!” 郑宏一听李老爷子也关注此事,顿时收起轻视之心,正色道: “明白,我会小心的。” 李立辉满意地点点头,转头看向一旁的几个衙役,语气阴沉: “你们几个,听好了,不该管的閒事不要乱管。” “事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他顿了顿,咬牙切齿地补了一句, “等他们把护卫都解决了,我要亲自会会那个姓江的!” 几位衙役捕快连连点头,谁会跟银子过不去? 可一听李立辉要亲自上阵,慌忙上前劝阻: “李公子,君子不立危墙,何必劳您亲自动手?” “交给哥儿几个,保证把那姓江的料理得妥妥帖帖!” 李立辉却狠狠甩开他们,眼中闪过一抹狰狞: “不行!我必须亲自去!” 李立辉心中发狠,那姓江的竟敢当眾嘲笑自己残废,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这次,他要一刀一刀亲手剁了江瀚的双手双脚,再把他治好,让他也变成一个残废! 一帮人气势汹汹,直奔客栈而去,街上摊贩行人见状纷纷跑远避让,生怕惹祸上身。 而此时的客栈內,江瀚等人已经收拾好行李,正准备启程前往保安县。 就在这时,一楼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紧接著是桌椅翻倒的打砸声。 楼上的江瀚听见动静,伸出头去看了一眼。 只见李立辉带著一群青皮无赖正挥舞著刀棍,肆意打砸客栈的桌椅,嘴里还骂骂咧咧地叫囂著。 客栈掌柜缩在角落里,脸色苍白,显然已经被这场面嚇得不知所措。 江瀚眉头紧锁,冷冷地看著在客栈內胡乱打砸的李立辉。 这疯狗还真是不依不饶,自己前脚刚放他一马,后脚就带人杀上门来。 这李家人,霸道惯了,当真是一点亏都吃不得! 一旁的邵勇和李老歪早已按捺不住,冷哼一声,带著几人冲回房中,从床底下抽出雁翎刀,又披上布面甲,带好铁盔。 一个个杀气腾腾,就要衝下楼大开杀戒。 江瀚见状,连忙伸手拦住他们: “干什么?这可是城里!把刀给我放下!” “又是披甲又是佩刀的,你们这是要去夺城?” 一旁的李老歪急红了眼: “江大人,这姓李的疯狗都已经打到楼下来了,这如何能忍?!” 江瀚有些无奈,这个李立辉真是找死,只带了四五十个人就想找自己麻烦,未免也太看不起自己手下这十来个弟兄了。 江瀚摇摇头,叮嘱道: “別带刀,用哨棍就行。” 邵勇听了也急了: “江大人,这帮地痞流氓都骑到咱们头上了,为什么不把他们全宰了?” 江瀚瞪了他一眼: “你们几个倒是杀性重,这可是县衙对面!” “在县衙门口当街杀人,其中还有几个衙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梁山好汉呢!” “咱们日子不过了?粮食不种了?” 看著几人不忿的样子,江瀚笑了笑,安抚道: “这些个青皮无赖,理他们作甚?重要的是送上门来的李立辉。” “把李立辉给我活捉了,让李家交钱赎人!” “拿了赎金,晚上给你们发赏银!” 一听有赏银,邵勇和李老歪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立马扔下雁翎刀,抽出哨棍, 带著其他跃跃欲试的边军兄弟,如同饿虎扑食一般,冲入了人群。 第32章 交赎金 “江叔,咱们不上?” 余承业站在江瀚身旁,手里握著一根哨棍,双眼放光。 江瀚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余承业头上,顺便从他手上收走哨棍,没好气地骂道: “臭小子,老实呆著!看你邵勇叔他们锤人就行了,轮不到你上!” “哎呦、饶命!” 哨棍挥舞的风声,伴隨著惨叫声不断传来。 李立辉带来的这群青皮无赖看似人多势眾,可在邵勇这帮身经百战的边军老卒面前,就跟一群鸡崽子似的。 面对著披甲戴盔的边军壮汉,这帮平日里只会欺男霸女的地痞流氓,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邵勇等人憋了一肚子火,下手毫不留情,棍子抡得虎虎生风,专门照著要害打。 眨眼间这群青皮无赖便溃不成军,抱头鼠窜,哀嚎遍地。 “怎么回事?这群人怎么这么厉害!”李立辉脸色一变,显然没料到江瀚的手下竟然如此强悍。 他身旁的郑宏一看势头不对,连忙上前护住李立辉,低声道: “李公子,情况不妙,咱们先撤吧!” “这群人还披了甲,咱们的人根本伤不了他们。” 李立辉咬紧牙关,眼里满是不甘,狠狠啐了一口: “撤?不行!我今天非要亲手宰了那姓江的!” 可话音刚落,邵勇已经衝到了他面前,手中的哨棍裹挟著劲风,直奔李立辉面门而去。 “李公子小心!” 郑宏见状,心知不妙,猛地拔出腰刀,横在身前,硬著头皮迎了上去。 虽然他学过些一些武艺,身手不赖,但对上邵勇,还是心里直打鼓。 没办法,一个披甲壮汉站在面前,光是那股气势就压得人喘不过气,更別提这个壮汉还是昔日的大明边军选锋。 不出所料,刀棍刚一交手,只听“鐺”的一声脆响,火四溅,郑宏只觉虎口一麻,刀差点脱手。 邵勇冷哼一声,趁势一棍砸下。 郑宏躲闪不及,正中胸口,闷哼一声摔倒在地,口吐鲜血。 李立辉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大事不妙,扭头就想跑。 可他刚跑出两步,就被李老歪拦住了去路。 “想跑?晚了!” 李老歪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手中的哨棍毫不留情地砸向李立辉的膝盖。 “啊!” 李立辉惨叫一声,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脸上满是惊恐与痛苦。 江瀚缓步走下楼梯,看著瘫倒在地的李立辉,满脸戏謔: “李公子,你这是何必呢?我都放了你一马,可你偏偏要送上门来。” “既如此,那就怪不得我了。“ 李立辉抬起头,眼中满是怨毒之色: “姓江的,你別得意!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江瀚摇了摇头,语气中带著几分嘲讽: “你爹?呵呵,等他拿钱来赎你的时候,再说不迟。” 说完,他挥了挥手,示意身旁李老歪將李立辉绑起来。 “江大人,这些人怎么处理?” 邵勇指了指地上那些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青皮无赖。 江瀚看著遍地哀嚎的人群,吼了一嗓子: “领头的是谁?出来说话!” 人群一阵骚动,一个青皮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了指躺在不远处口吐鲜血的郑宏,颤声道: “大...大人,我们头儿在那边...” 江瀚顺著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郑宏胸口塌了下去,鲜血染红了衣襟,气息奄奄,显然是没救了。 邵勇那一棍,怕是打断了他好几根肋骨。 见江瀚没吱声,那青皮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如捣蒜: “大人饶命,我等也是被逼无奈,那李立辉行事凶狠毒辣,弟兄们不敢忤逆他啊。” “我们再也不敢了,求大人放我们一条生路,让我们去城隍庙治一治伤!” 江瀚冷哼一声,骂了一句: “一群废物,平日里只会欺男霸女的货色。” “滚!” 躺在地上哀嚎的眾人闻言,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客栈。 江瀚摇摇头,正准备返回客栈,却瞥见不远处还站著几个衙役。 几人看著江瀚瑟瑟发抖,不知道是跑还是留。 这些衙役可不是那帮地痞流氓之类的货色,他们见多识广,认得这甲冑,眼前几人分明是大明的军队。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卫所军,能戴得起布面甲的,起码是边镇营兵。 “这是哪路军镇又造反了?怎么没听过风声?这些人是来打县城的吗?” 江瀚朝著他们招了招手,几人屁顛屁顛的跑了过来,点头哈腰: “將军,將军饶命,咱们哥几个愿为內应。” “什么內应?”江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其中一个衙役连忙搭话: “攻城的內应啊,只要將军一声令下,咱们哥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其他几人也是连连点头,生怕江瀚一个不高兴意,把他们给宰了。 江瀚哭笑不得,这帮衙役,戏怎么这么多。 他摇摇头: “谁告诉你们要攻城了?” “我们是来做生意的,要不是李家欺人太甚,也不会动手。” 他顿了顿,眯起眼睛问道: “我问你们,这李家在安塞县主要做些什么生意?” 那衙役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这李家在安塞,主要就是经营军中的生意。” “安塞是北上的交通要道,各类军中物资都要经过李家的手,在此中转,送到边关的黑市去。” 江瀚有些诧异: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衙役继续解释道: “最近匪患严重,李家经常让咱们弟兄去押运货物,送到榆林卫。” “小的们跑了几趟,自然就知道了。” 江瀚怀疑的打量著这几人,延安府匪患严重,就凭这几个衙役也能將货物押运到榆林卫去? 榆林卫的黑市,他之前当边军时就知道,专门负责把朝廷发下来的各类物资转卖出去的地方。 说不定吴自勉倒卖的军需,也是通过李家的手卖出去的。 不过现在也懒得计较这些,江瀚挥挥手: “行了,滚吧!” 衙役们如释重负,忙不迭地溜了。 回到客栈,江瀚把李老歪叫到跟前,手把手的开始指导他怎么去討要赎金: “李老歪,你带著李公子的玉佩,去找李老爷,让他拿一万两银子来赎人!” “要不然,他家二公子就別想活著回去!” 说话间,他一把扯下李立辉腰间的玉佩,扔给李老歪。 李老歪接过玉佩,笑得合不拢嘴: “江大人放心,咱一定把赎金要回来!” 说完,他招呼了几名边军,直奔李家宅子而去。 第33章 忠诚! 与此同时,李家宅子內,李老爷正悠然自得地坐在书房里,品著热茶,等著小儿子传来的好消息。 他麾下人手眾多,又是安塞的地头蛇,他压根不信李立辉会失手。 可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总管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老爷,不好了,少爷失手被擒,那姓江的派人来要赎金了!” “什么?!” 老爷猛地站起身,手中的茶杯摔碎了一地, “可是真的?!” 李总管从怀里掏出那块熟悉的玉佩,颤声道: “千真万確,那人带著二少爷的玉佩过来了,说要一万两赎金!” “一万两?!” 李老爷闻言眼前一黑,险些没站稳。 李总管小心翼翼问道: “老爷,要不咱们报官吧,让延安府的卫兵出动。” “糊涂!” 李老爷一把推开李总管,怒道, “要是报了官,这帮亡命之徒一时惊惧之下,杀了我儿怎么办?!” 李老爷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李立远,娶了延安知府张輦的庶女,一直在延安府衙门里任职。 而小儿子则是一直由他母亲带在身边,十分宠爱。 李老爷急得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著: “一万两!一万两!我一时半会儿上哪儿弄这么多现银去!” 他李家虽然家大业大,但一时半会儿也凑不出一万两现银,急得李世昌额头直冒汗。 而另一边的江瀚则不同,他正坐在客栈大堂里,悠哉悠哉的品著热茶,等著李家来交钱赎人。 可左等右等,等了快小半个时辰,他见李家还没人过来,於是便提著刀走到五大绑的李立辉面前。 李立辉惊恐地看著提刀走来的江瀚,拼命地挣扎:“姓江的,你敢动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我告诉你,知府家和我李家有亲,你不能杀我......” 而江瀚理都不理他,提著刀就准备往李立辉头上招呼。 一旁的邵勇见状,急忙劝道: “江大人,把他杀了咱们怎么拿赎金?”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 “要不等赎金到手了再杀?” 江瀚摇摇头:“你不懂。” 隨后手起刀落,寒光一闪,嚇得李立辉浑身颤抖,胯下一片温热。 这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可等了半天却没什么动静,他试探著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还活著。 江瀚只是割了他几挫头髮而已。 江瀚一把薅下李立辉的帽子,连带著头髮一起递给邵勇: “邵勇,拿去李家,给李老爷看看。” “告诉他们,我再等半个时辰,如果赎金还没到位,那下面送过来的就是李公子的右手。” 邵勇接过头髮,点头应道:“好嘞!” 说完,转身带人直奔李家。 这招果然见效快,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李总管便火急火燎地衝进客栈,扑通一声跪在江瀚面前: “江爷,江爷!” “我家老爷在安塞实在没那么多现银,东拼西凑才弄了三千两,求您高抬贵手,放了我家少爷吧!” 江瀚冷笑一声: “你家少爷只值三千两?” “打发叫子呢?” 说罢,提起刀作势便要砍下李立辉的右手。 “等等!江爷且慢!” 李总管急忙制止他, “我家老爷还说了,剩下的可以用货物来抵!” “我李家在安塞有几个货场,作坊,只要江爷看得上,隨便挑!只求让我家少爷全须全尾的回去!” 江瀚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眉头瞬间舒展开来,朗声道: “好!” “你来记一下!” “我要硫磺、硝石、木炭各三千斤,粮食两千石,粮种五百石,精铁两千斤,军匠二十个!” 李总管一听,嚇得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江爷,您这……这也太狠了!” “这些东西,最少最少都得几万两打底,別的不说,光是两千石粮食,就得好几万两” 江瀚也不急,他有的是时间,先狮子大开口,再討价还价就是了;更何况,他手里还有人质。 经过一番“好言相劝”,再加上“循循善诱”。 江瀚最终从李家索要了三千两白银,硫磺、硝石、木炭各五百斤,粮食五百石,粮种一百石,精铁三百斤,外加四名军匠。 这一趟,当真是赚的盆满钵满,看来还得是敲诈这帮地主老財来钱快。 看著客栈里堆得满满当当的货物,江瀚心情大好,大手一挥,给每人发了一百两银子,就连一旁看戏的余承业也得了五两。 ...... 是夜,月上中天,邵勇躺在床上,怀里揣著两锭沉甸甸的银子,翻来覆去睡不著。 一旁的余承业被他吵醒,迷迷糊糊道:“邵勇叔,你咋还不睡?” 邵勇嘆了口气: “这一百两银子,揣在怀里硌得慌啊。” 余承业揉了揉眼,有些纳闷: “银子还硌得慌?放一边去不就得了?” 邵勇摇摇头,嘆了口气: “你小子不懂。这一百两,是咱们西北边军十年的餉银。” “你知道我为啥睡不著吗?受之有愧啊!” 余承业听完更懵了: “十年餉银,拿了不应该睡得更香吗?咋还受之有愧?” 邵勇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你小子没心没肺当然睡得著!” “江大人对你多好,不光把你们兄妹从寒窑里救出来,粮食养著你们,今天还给你发了五两银子。” “我告诉你,做人要懂得感恩!没有江大人,你们兄妹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还两说呢!” 余承业听完,默默坐起身,低声道: “邵勇叔你说得对,我记住了。” 邵勇没再多说,从床底抽出哨棍,带上布面甲,起身就要出门。 余承业忙问: “邵勇叔,你去哪儿?” 邵勇头也不回: “今天憋屈得很,我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不然睡不著。” 余承业一听,立马爬起来穿上衣服,跟了出去。 刚推开门,邵勇就瞧见李老歪带著一帮兄弟在院子里交头接耳,低声嘀咕著什么。 “邵勇,你也睡不著?”李老歪看著推门而出的邵勇,低声问道。 邵勇点点头: “这银子拿得我硌得慌,你们不也是?” 眾人纷纷点头,感慨道: “咱们当了这么多年兵,啥时候见过这么多银子?” 邵勇一边披甲,一边沉声道: “不用整日做苦力,也不用跟韃子拼杀,隨便走一趟,揍些个青皮无赖,就能领十年的餉银。” “这种好事,我打著灯笼都找不到!” “想当年咱们在军中,为了一口吃的,要给上官干多少力气活儿,你们心里都有数。” 李老歪接过话头,咬牙道: “可不是,老子当年要干整整一天一夜,才能得两张烙饼餬口,连个半饱都混不上。” 周遭的边军老卒们也纷纷点头,深有体会。 邵勇紧了紧衣甲,沉声道: “弟兄们,能在江大人手下当兵,是咱们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有两个字,送给在场的诸位,我希望各位牢记。” 他顿了顿,高举手中的哨棍,目光如炬: “忠诚!” 等眾人收拾完毕,李老歪举著火把,找到邵勇: “李家宅子就在城东,你去不去?” 李老歪这杀才,竟然打算带人去李家放火。 邵勇倒吸一口凉气: “你这廝,就不怕江大人怪罪?” 李老歪冷哼一声: “杀头的事,咱干得还少?” 说罢,转身带著人,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子。 邵勇盯著李老歪的背影,沉思了片刻,隨即默默给哨棍外面又裹了层铁皮。 他带著一队人直奔城隍庙,要去找那群青皮无赖算帐。 邵勇紧握铁棍,心里发狠: “老子今天要是没把棍子抡断,我就不姓邵!” 第34章 靖边营(家人们,求追读!!!) 清晨的寒气透过门帘的缝隙钻进来,江瀚裹著被子,迷迷糊糊睁开眼。 营帐外隱约传来一阵嘈杂,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起身一看,李老歪和邵勇两人正站在门口,给他执勤守夜。 江瀚有些奇怪,但也没放在心上,端起盆子就要出去打水洗漱。 刚端起木盆,外头的李老歪连忙一路小跑衝进来,一把抢过江瀚手上的脸盆,一脸諂媚: “江大人,这点小事何必劳您亲自动手,让咱老李来就行。” 江瀚眉头一挑,惊奇地打量著这傢伙,语气里带著几分戏謔: “你这廝,平日里不是最討厌这等琐事?” “让你注意卫生,你是最抗拒的,今天怎的突然转了性?” 自打江瀚接管这支边军,他就没少跟这帮糙汉强调卫生的重要性,让这帮人喝热水、常洗漱。 可这些傢伙压根不买帐。 尤其是李老歪,最是顽固,寧愿挨罚也不愿洗个手。 还振振有词说什么,都是些泥腿子,说不定明日就战死沙场了,还注意什么卫生? 今天这副殷勤模样,实在蹊蹺。 江瀚正琢磨著呢,旁边邵勇捧著几个热气腾腾的炊饼走了进来: “江大人,您的早食,我特意跑到城里买的,还热乎著呢,您快趁热吃。” 江瀚接过炊饼,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看著这两个人的一番諂媚的作態,江瀚感觉有些不对劲,心里直发毛。 怎么说呢,举个不恰当的例子, 他突然想起前世养狗的日子,每次自己回家,家里的狗闯了祸,总是一声不吭,摇著尾巴凑过来討好。 每当看见自家狗子这番作態,他就会十分警惕,这玩意儿是不是闯了什么祸了。 一想到这儿,江瀚顿感不妙,警觉道: “你们两个是不是闯什么祸了?” 李老歪和邵勇对视一眼,连忙摆手否认,发誓说自己绝对忠诚,天地良心,日月可鑑...... 江瀚见状,越发觉得这两人心里有鬼,於是便不再问他们,转而找上了一旁的余承业。 他笑眯眯的朝著余承业招了招手: “小子,过来,我问你。 “这两人昨天干什么去了?” 余承业一时语塞,求助般的看向身后的邵勇和李老歪。 “看著我!说实话!不然回去再让你拉十天磨!”江瀚见状,故作凶狠的威胁道。 面对江瀚的威胁,余承业实在瞒不住了,结结巴巴地说道: “江...江叔,老歪叔昨天晚上出去把李家的房子给点了。” “邵勇叔去城隍庙又把青皮揍了一顿,当场打死了十几个...” 江瀚一听,差点没跳起来: “什么?!” 他指著李老歪和邵勇,难以置信: “你把人宅子给点了?你又出去把人打死了?” 李老歪和邵勇挠了挠头,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 “江大人,咱弟兄们就是咽不下那口气,就想著趁夜出去活动活动筋骨,自由发挥一下。” 嘶,江瀚倒吸一口凉气。 这帮杀才,真是胆大包天!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问道: “李家的人有没有过来找麻烦?县衙的人呢?可有卫军?” 李老歪嘿嘿一笑: “咱们弟兄守了一夜,啥事没有。” “李家的人忙著灭火,哪有空搭理咱们?” “再说了,就凭李家那点儿人,还能拦得住咱们弟兄?” 江瀚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帮边军,战斗力没得说,可这气性也太大了,动不动就要放火杀人。 看来回去得想个法子,好好整顿一番了。 与此同时,李家则是一片狼藉,李老爷站在自家宅子的废墟前,灰头土脸,气得直哆嗦。 他指著二儿子李立辉的鼻子,破口大骂: “废物!全是废物!” “四五十號人拿不下十几个人!” “赎金白交了不说,还让人晚上溜进来把宅子给点了!” 他越说越气,抬手就是一巴掌扇过去,“啪”的一声,李立辉捂著脸,敢怒不敢言。 李老爷余怒未消,转头又指著前来帮忙的衙役,怒喝道: “你们几个也是废物!我李家平日里可曾少过你们好处?” “这帮贼人如此囂张,你们衙门都是吃乾饭的吗?” 几个衙役们面面相覷,其中一人硬著头皮回应道: “李老爷,不是我们不出力,实在是贼人太彪悍了!” “那些可不是一般的贼人,全是边军出身,个个披甲戴盔,咱们兄弟是真没办法啊!” 李老爷闻言脸色凝重起来,眯著眼盯著他: “此话当真?” 那衙役连忙点头: “千真万確!” “我亲眼所见,那个姓江的手下,个个都使得是边军的制式武器,错不了!” 李老爷听完眉头紧锁,喃喃道: “我曾听知府大人提起过,朝廷曾发了一篇公文。” “其中提到了延绥镇的勤王大军在真定府发生兵变,为首的好像就姓江,叫做江瀚。” “难不成就是此人?”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於是李老爷招来总管李阳,低声吩咐道: “你速速赶去延安府,通报知府大人,就说朝廷要找的那个江瀚,可能就在安塞活动。” 他嘆了口气,又看著身旁的李立辉,叮嘱道: “你也別急,先回延安府,听听张大人的意见。” “在延安府消息传来前,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李立辉一听急了: “爹,咱们就这么算了?!” “那姓江的可是烧了咱们的宅子,这口气您咽得下去?” 李老爷瞪了他一眼: “你懂什么!” “这个姓江的,手上说不定有多少战兵,还是从长计议为上!” “先看看知府大人怎么说,回头再收拾他!” 就在李家人匆匆赶回延安府之时,江瀚早已带著满载物资的十几辆大车回到了白家沟。 他还特地派人去买了些肉食回来,有羊肉,马肉,猪肉等等。 虽然不多,但已经是在安塞能找到的为数不多的荤腥了。 刚到村口,就见黑子带著一大群人堵在那里,虽然都拿著武器,但个个都面黄肌瘦,无精打采。 江瀚眉头一皱,快步上前: “黑子,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多人?” 黑子看见他,脸上乐开了: “旗总,你可算回来了,我又给你带了两三百號兄弟回来!” 江瀚眉头一皱:“什么情况?你从哪儿领了这么多人回来?” 黑子一脸得意地解释道: “我不是领著骑兵出去找富户了吗,我一路从芦关岭到了靖边营,可富户却没见著几个,当即就准备修整回程。” “结果靖边营的弟兄们看见咱们啃饼子,眼红得不行,呼啦啦就衝出来好几百號人,想要咱们收留,拦都拦不住。” 江瀚听完,连忙將黑子拉到一旁,低声问道: “你小子,咱们现在还剩多少粮食,你不知道?你敢这样拉人过来?” “要是吃不起饭了,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黑子訕訕地笑了笑,解释道: “都是边军的弟兄,我看他们饿得皮包骨头,实在不忍心,就都带回来了。” “要不,我让他们回去?” 江瀚摆摆手,嘆了口气: “算了,回去说不定就投奔哪个匪寇了,留下吧。” “我再想想办法。” 第35章 整顿军纪(家人们,求追读!!!) 这帮从靖边营来的边军们,个个面黄肌瘦,脚步虚浮,要不是身上还带著把刀,江瀚都以为他们是要饭的叫子。 没办法,江瀚只得先养一养他们,等这帮人身子好些了再整训。 一连七八天,江瀚都让他们跟著其他人一起吃住,按照一日三餐的標准给他们先填一填肚子,补充些营养。 江瀚原本手下有一千两百多人,后面黑子又带了两三百人过来,现在差不多就有一千五百多战兵。 他按照边军的习惯,將人马打散重编,分成五个哨,每哨三百人,设哨长。 一哨之下设六个队长,每队五十人;一队再分成五个伍,十人为一伍,设伍长。 李老歪,邵勇,黑子,董二柱,还有江瀚各领一哨。 他决定先从军纪入手,毕竟邵勇那帮人差点在安塞给自己捅了个大篓子。 虽然事后邵勇和李老歪解释了原因,但江瀚还是得好好治一治这帮无法无天的老卒。 即使是战斗力再强,军纪不严,將来必成大患。 毕竟五代十国的各种例子还殷鑑不远。 操练的地方就选在白家村后面的晒穀场,前几天柱子已经带人將周围都清理出来了。 江瀚特意把从安塞带回来的肉食全都拿了出来,摆在晒穀场中央。 他朝著一旁的董二柱和黑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两人將其中的一头滩羊抬上来。 这可是江瀚特地托客栈老板买来的,了不老少银子。 伙头军的人当场剔骨取肉,架起一口大锅就在晒穀场內熬煮起来。 没过一会儿,羊汤的香气便飘满了整个晒穀场,看得下面的兵丁们是个个口水直流。 虽然跟隨江瀚以来,他们天天都能吃得上饭,但荤腥可真不多见。 江瀚指著这一大锅羊汤,扯开嗓子吼道: “都看见了没有?” “这是老子特意从安塞弄来的肉食,就是专门买来犒劳大家,给大家补补身子的!” 眾人听完一阵欣喜,喉结上下滚动,眼里满是期待。 可江瀚突然话锋一转,沉声道: “但是,能不能吃上肉,得看你们听不听话,有没有本事!” 他目光如刀,扫过全场, “你们当中的某些人,简直是胆大包天,肆意妄为!没有我的军令,就敢私自行动!” “不管你们是出於什么考量,对於一个军人来说,那都是绝对不行的!” 江瀚一边说一边瞪著邵勇和李老歪,两人像鵪鶉似的,低著头不敢和江瀚对视。 “这次我权且记下了,再有下次,定斩不赦!” 江瀚的话说的很重,虽然这两人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身为军人,那就必须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自从接手这支边军后,粮食短缺一直都是个大问题,但即便如此,江瀚也没有纵兵劫掠百姓。 作为主將,为了粮食银钱,他可以去骗,去抢,去勒索,但他绝对不能放任手下的士兵去劫掠。 一但开了这个口子,那军纪必然会迅速败坏,一旦军纪败坏,那战斗力也必然隨之减弱。 到时候得不偿失,粮食没抢多少,反而把麾下的部队给带坏了。 为了整顿军纪,江瀚决定从最基本、最简单的地方抓起——站军姿。 他的目標是把这群人操练到“令行禁止,雨天队列不散”的地步。 江瀚从羊汤捞出一根羊肋排,在眾人眼前晃了晃,沉声道: “想吃肉的,就给老子站好了,不准动!” “要求腿直、腰挺、头抬高!” “哪个队能站够两炷香的时间,全队都能吃羊汤泡大饼!” 说罢,他又指著邵勇和李老歪,恶狠狠地补充道: “你们两个,给我站满一个时辰!” 邵勇和李老歪两人丝毫不敢反驳,別说一个时辰了,就是站一天也没问题。 这两人现在心中只有无限的感激,江大人对他们还是太宽容了。 这要是严格按边军的条例,他俩轻则要穿箭游营(军中刑罚,用箭矢穿过耳朵,在军营中游行示眾),重则斩首示眾。 江瀚扯著嗓子大吼一声: “听明白了吗?” 场下传来一阵稀稀拉拉的回应,江瀚眉头一皱,不满地摇摇头: “怎么,不想吃肉了?” “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是老子没给你们饭吃吗?” 他猛地一跺脚,怒喝道, “大点声!老子听不到!” 这一次,场內的声音终於高了不少,士卒们个个都扯著嗓子大声回应,此起彼伏。 江瀚眉头紧皱,冷笑一声: “乱七八糟的,我听谁的?” “你们身为边军老卒,连口號都喊不齐?连卫所军都比不上,一群废物!”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严厉, “我告诉你们,我只要听见一个声音,一个响亮又整齐的声音!” “要是喊不齐,別说羊汤大饼了,就连乾粮都没得吃!” 江瀚扯著嗓子吼道: “听明白了没!?” 这帮老卒平日里最看不上的就是那些软趴趴的卫所兵,如今被江瀚拿来作对比,心里更是不忿,隨即怒吼一声: “明白!” 江瀚满意地点了点头, “现在都给老子站好了!你们五个哨,轮流来!” “要是队列中有一个人撑不住了,倒了、乱动了,全队一起受罚!” “不仅饭吃不上,还得给全营人倒粪水,还要去给老子挖冰窖,执勤站岗!” 晒穀场上,邵勇和李老歪带著两个哨的士卒齐齐站定,个个绷紧了身子,像木桩子似的杵在那里。 江瀚背著手,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排,偶尔踹一脚站姿歪歪扭扭的傢伙,顺带骂上两句。 董二柱和黑子站在两边,手里攥著哨棍,盯著那些想偷奸耍滑的老油条,隨时准备动手。 时间一炷香一炷香地熬过去,寒风呼呼地刮,吹得人脸生疼,可没人敢动弹半分。 羊汤的香气越来越浓,勾得人口水直流,但谁也不敢乱来,生怕连累全队。 邵勇和李老歪站在最前面,咬著牙苦撑,额头上沁出汗珠。 江瀚站在前方,冷冷地看著这两人,一言不发,就得好好治一治这两个无法无天的傢伙。 江瀚瞥了眼香炉,看著时间差不多了,点点头: “第一队,时间到!吃肉去!” 话音刚落,第一队的士卒如释重负,欢呼著冲向大锅,排著队舀羊汤、啃大饼。 其他队的兵丁眼巴巴地看著,喉结滚动,馋得不行,可江瀚眼神一扫,他们又老老实实站好,不敢造次。 第36章 开春种麦 江瀚笑眯眯的看著大口吃肉的士卒们,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也没办法,现阶段只能练一练军纪,加强一下这帮人的纪律意识。 至於其他训练,只能暂时先放一放,毕竟江瀚手里可没有《纪效新书》、《练兵实纪》这样的兵书。 他以前也只是个小旗官,对於各种阵型的变换和应用並不熟悉。 还好他手底下这帮人都是边军出身,对於旗语,號令等並不陌生,只不过同样在阵型方面也略显生疏。 毕竟以前饭都吃不饱,也没什么力气训练,也就一个月装模做样的练个一两次罢了。 江瀚可一直惦记著戚大帅的车部骑营,这可是戚大帅专门为北方作战制定的战术,可惜现在装备不够,只能惦记惦记。 无奈的摇了摇头,江瀚將其他四位刚刚任命的哨长叫到跟前来,吩咐道: “你们听好了,现在咱们既然在白家村住下了,那这个地方就是军营。” “以后巡逻,明哨暗哨不能少!” “进出要有口令,一切按行军驻扎的要求来办!” “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允许外出!违令者斩!” 其他四人听完连连点头。 江瀚继续补充道: “另外,每天操练最差的一个队,给我拉到隔壁马家村去,让他们去干苦力,执勤。” “其他人可以不用管,但是那几个从安塞带来的军匠必须给我看好了!” 安排好一切,江瀚马不停蹄就往自家小院赶,回去换件衣裳,他马上又要赶去马家村。 江瀚最近忙得是上躥下跳,刚在练兵场上吆喝了一上午,嗓子都哑了,回来又得去马家村准备播种。 没办法,每天睁开眼睛就有一千多张嘴等著吃喝,江瀚身上的担子太重了。 马上就到二月份了,春分一过,就要开始种春麦了。 可前面去安塞耽搁了几天,回来又忙著整训队伍,播种的事儿愣是没顾上。 他一边往小院走,一边盘算著接下来该怎么安排,脚步匆匆。 刚迈进院门,江瀚一眼就瞅见余承业那小子正拿著一把长刀在院子里瞎比划,一边乱舞还一边扯著嗓子大喊: “老贼受死!” 江瀚看得心惊肉跳,连忙大声呵斥道: “臭小子,找死是吧!人还没刀长就敢这么乱耍,伤了人怎么办?!” 余承业被这一嗓子嚇得一激灵,手一抖,长刀“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江…江叔?你不是在练兵吗,咋回来了?” 那模样,就像一个被主人家当场逮住的小贼,慌得不行。 一旁正缝补衣服的妹妹余成琳见状也捂著嘴偷笑。 江瀚瞪了一眼余承业,没好气地说道: “我看你是閒得发慌了,过来!有事要交代你去做!” 余承业缩著脖子,不情不愿地放下刀,看著江瀚: “啊?不会又是拉磨吧?!” “江叔,我真不想拉磨了,换点別的活儿行不?” 江瀚笑眯眯的朝他招了招手: “放心,这次不让你拉磨,有別的活儿给你干!” 余承业一听,双眼顿时亮了: “真的?!我就知道江叔你最好了。” 前些天他被江瀚当驴子使唤,拖著院子里那个沉甸甸的石碾子,整整拖了几天。 累得他是腰酸背痛,如今听到不用再拉磨了,乐得不行。 江瀚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当然,我这次有重要任务交给你!” ...... 马家村外,寒风呼啸,江瀚隨手將一把锄头塞到余承业手里: “来吧,挖冰窖。” 余承业顿时傻了眼,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 前面让他当驴子拉磨,现在又让他来当牛犁地? 江瀚双手一摊,十分无奈: “没办法,眼下人手不够,你邵勇叔他们忙著练兵,总不能让他们来吧。” 他顿了顿,看了眼面如死灰的余承业, “这样吧,这次你要是做好了,我让邵勇教你练箭。” 此话一出,余承业立马跟打了鸡血似的,双眼放光: “江叔,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抄起手里的锄头就开始挖,认真极了。 江瀚看著他那股子牛劲,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匆匆离去。 他还得去马家村里把乡亲们召集起来,让乡亲们帮忙收集雪水,再晚些时间就来不及了。 这次招人倒是很顺利,村民也不像之前那么畏惧了。 毕竟江大善人的名號现在已经传遍了整个马家村,他只要拿著粮食,不愁招不到人。 江瀚从把马家村仅剩的二十几个村民都叫上了,一半去铲雪一半去挖冰窖。 江瀚还承诺,会长期僱佣他们,等过两天麦子种上了,都得靠这群人照料,如果实在人少,还要去找些流民来帮忙耕种。 况且,每天操训总有人犯错受罚,那些受罚的士卒就全拉下来干苦力,总之就是不能让一个人閒著。 人手的问题暂时解决了,江瀚又把心思放在了技术问题上。 为了弥补技术人员不够,江瀚甚至把从安塞带回来的军匠都叫了过来。 他將水泥的方子给了这几位匠户,要他们帮他製作水管和滴灌系统。 几个匠户对江瀚的水泥可早就垂涎已久了,如今能得到江瀚的水泥方子,自然是忙不迭的应下了差事。 江瀚將几个匠户召到跟前,指著不远处的高坡,耐心地讲解起自己的计划: “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保证春麦种下去后有足够的水。” “我打算在高处修个大池子,既能化冻也能蓄水;出水口得装个开关挡板,下面接几根水泥管子把水引到地里去。” 他顿了顿,继续补充道: “如今还有一个问题,要保证每一垄麦子都能得到浇灌,几位大匠有没有法子,让水能够比较均匀地滴灌在田里?” 其中一个匠户挠了挠头,想了半天,试探开口道: “大人,要不在管子侧面开几个洞,把洞用乾草堵一堵,但不要堵死,这样就能让水慢慢滴出来了。”、 江瀚闻言眼前一亮: “好法子,就按这么做!” 江瀚拍了拍他们的肩膀,鼓励道: “这事儿就交给你们了,好好干,今后少不了各位的好处。” 第37章 李家张家 就在江瀚等人热火朝天的忙著种麦之时,延安府衙门內,气氛却全然不同。 府衙之內,灯火辉煌,堂內一尊青铜香炉中,裊裊青烟缓缓升起,映得知府张輦的面容阴晴不定。 他端坐於太师椅上,手指轻抚玉佩,仔细听著下人传来的消息。 一旁还恭恭敬敬地站著两人——正是李世昌和他的二儿子李立辉。 “杨大人此时正坐镇延绥镇,指挥围剿横天一字王王嘉胤和闯王高迎祥,分身乏术。” 下人小心翼翼地看向端坐的上首的张輦,语气十分谨慎, “但是杨大人说了,安塞那个江瀚的和他手下的人马,极有可能是延绥镇的边军。” “杨大人说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儘量以招抚为上。” 张輦听完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李世昌: “这江瀚最近有什么动静?可有攻打县城,公开造反之举?” 李世昌连忙摇了摇头,拱手道: “启稟张大人,这江瀚近日並无异动,既未攻打县城,也未公开扯旗造反。” 他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肉痛之色, “只是…只是此獠先前在安塞勒索了我等不少钱货,其中还有一些损失是您和庆王府的。” 张輦听了这话,面无表情地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淡淡道: “这损失是你的,不是我的,更不是庆王府的。” 听了这话,一旁的李世昌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是是是,小人糊涂,大人放心,这个月的上缴一分都不会少。” 张輦满意地点了点头,手捻长须,沉吟道: “既然这江瀚还没有扯旗造反,就先放一放。” “不要去招惹他,免得再多生事端。” 他张輦可不想掺和这摊子破事儿,只要那姓江的只要不公开扯旗造反,那就和他一点关係没有。 如今陕北兵力匱乏,仅剩的战兵都在延绥镇围剿几位巨寇,根本抽不出身来,其他那些卫所兵,能把城池守住就谢天谢地了。 至於损失?晾他李家也不敢缺了自己和庆王府的份例。 可一旁的李立辉听完顿时急了,抢著插嘴: “张大人,这姓江的刚回安塞,根基不稳,粮草不足。” “咱们不如趁此机会,一举將其剿灭!” 话音刚落,张輦脸色陡然一沉,对著李立辉毫不客气呵斥道: “你算什么东西,敢教我做事?” “滚出去!” 李立辉被这一声怒斥嚇得浑身一颤,脸色瞬间煞白,不敢再吭声,灰溜溜地就要往门外退。 李世昌见状,急忙拉住儿子,连连告罪: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小儿无知,口无遮拦。” 张輦冷哼一声,扫了一眼李世昌: “有人养,没人教的东西!”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李老爷,听了这话,丝毫不敢反驳,只是一个劲儿的赔笑请罪。 他很清楚,在知府大人眼中,李家不过是他养的一条狗,平日里替他干些敛財的脏活累活罢了。 虽说张家和李家名义上是姻亲,但李家求娶的不过是个庶女。 不,准確来说,那女子原是张府的使唤丫头,只是张輦將这丫头认作了乾女儿,嫁给了李家罢了。 即便如此,李家也求之不得,八抬大轿地把张家的“乾女儿”迎了回去。 ...... 出了府衙,李世昌恨铁不成钢的瞪著自家二儿子: “你这逆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竟敢在知府大人面前胡言乱语!” “你大哥都不敢跟张大人顶嘴,你哪来的胆子?!” 李立辉一脸不忿地撇了撇嘴,低声嘀咕道: “大哥还指望著靠张家的丫鬟往上爬呢,他哪里敢替咱们李家说话?” “爹,我这可都是为了帮咱们李家!” 李世昌无奈地嘆了口气: “你这混帐,不闯祸就是对我李家最大的帮助了。” 李立辉却不服气,咬牙道: “咱们李家在他张家眼里,不过是条听话的狗罢了,平日里各种脏活累活都扔给了咱们去干。” “如今咱们李家受了损失,他张輦不帮忙就算了,还帮著那姓江压咱们。” “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 此话一出,李世昌脸色大变,饶是对这二儿子百般溺爱的李世昌,此刻却也忍不住严肃起来,沉声警告道: “我告诉你,能做知府大人的狗,是咱们李家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你以为谁都能攀上张家的高枝?” “要不是看在咱们干得还算不错的份上,知府大人隨时都能换一条听话的狗!” “我警告你,这些抱怨牢骚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李立辉被训得哑口无言,表面不敢再顶嘴,心中却暗暗下定决心,回去定要找大哥李立远商量对策。 回了家,李立辉便急不可耐的去找他大哥李立远,一脸焦急: “大哥,你帮我想想办法,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去。” 李立远皱了皱眉,询问道: “这个姓江的,有没有什么消息?” 李立辉连忙回应道: “我已派人打探过了,那个姓江的占了马家村和白家村。” “立春刚过,他就把这两个村的地都给种上了,还招揽了不少流民前来耕种。” 李立远闻言,伸手打断他,疑惑道: “咱们延安府连年大旱,这姓江的还敢种地?他就不怕一场大旱下来颗粒无收?” 李立辉连忙解释: “大哥,你不知道,那姓江的在马家村挖了好十几个大冰窖,让人把附近积雪都收集起来了。” “然后又用水泥,修了好些管道,直通地里。” “既然这姓江的有这么大动作,想必是有几分把握。” 李立远听罢,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追问道: “这什么水泥,真有你们说的这么神异?能三日筑城?” 李立辉点头如捣蒜: “千真万確!大哥,要是咱们把水泥方子献上去,咱们何须再看他张家的脸色?” “说不定,咱们李家就能从商贾之家摇身一变,成为官宦之家。” “到时候,就连大哥你家里那个刁蛮丫鬟,说不定也能换成个正儿八经的官家嫡女。” 这话正中李立远心坎。 他从张家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正妻”,竟然是个丫鬟出身。 自己和家里人每天还得小心伺候她,真是奇耻大辱。 这件事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如今听了他弟弟的这番话,不由得有些意动。 第38章 天伤星卢涛 李立辉见状,继续趁热打铁道: “咱们的人混在流民里去马家村看了看,那个姓江的估计种了有七八百亩地。” “大哥,这些可都是咱家的地啊,他姓江的连招呼都不打,竟然就种上了!” 李立远白了他一眼,废话,你们前脚才得罪了別人,还指望人家给你们打招呼? 他沉思片刻,继续问道: “这个江瀚既然是延绥镇的叛军,那你可探清楚了,他手底下有多少人马?兵器装备如何?” 李立辉被问得一愣,挠了挠头,有些尷尬: “这个...那姓江的把白家村给封死了,守备严格,进出都要对暗號。” “咱们的人好几次想要摸进去打探情况,都被拦了下来,还有几个倒霉鬼被抓去砍了。” 李立远听罢,陷入了深思。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语气中透著一丝凝重: “依我看,这个江瀚现在未必想反,他恐怕是想走坐寇的路子,先占个地盘,慢慢壮大。” “这个人,对局势的把控,属实让我有些意外。” 李立辉一听,满脸疑惑,瞪大了眼盯著大哥,显然没跟上思路。 李立远瞥了他一眼,耐著性子解释道: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现在的陕西局势很微妙,以三边总督杨大人为首的招抚派和参政洪承畴为首的清剿派一直不对付,在对待贼寇的態度上,分歧很大,谁也不服谁。” “但毕竟三边总督官衔更大,所以洪参政只能捏著鼻子忍下来,暂时退避。” “而眼下,陕西的精兵强將几乎都被抽调到府谷,参与围剿巨寇王嘉胤和高迎祥,打算把这俩祸害逼到山西境內。” “这是个很关键的窗口期,陕北几乎没人能挡住这股反叛的边军,这个没读过书的丘八怎么看得这么准?” “这种人,绝对不能让他做大!” 话音刚落,李立远猛地站起身,眼中杀机一闪: “二弟,你立刻派人,去阳塌山把卢涛给我叫出来,告诉他,该干活了!” ...... 阳塌山屹立在安塞县城西北,离县城约莫六十余里,山高林密,地势险要,宛如天然屏障。 天伤星卢涛的山寨就在其中,凭著天险,啸聚群匪,成了当地一股让人闻风丧胆的势力。 此时的山寨內,李家的信使正喘著粗气向卢涛传达命令: “卢寨主,我家大公子命小的前来传话,请您即刻发兵,袭扰马家村和白家村,务必將那江瀚活捉。” “我家大公子特意提醒,这江瀚手下皆是大明边军,大概有一千人左右,大王要是想得胜,还需多带点人去才是。” “事成之后,我李家必有重谢。” “另外,卢小姐在我李家吃穿不愁,一切安好,寨主大可放心。” 卢涛听完,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他挥挥手,示意手下將信使带下去,独自站在寨墙上,眺望远处群山,脸色阴晴不定。 这李家,竟是要他一个匪寇出去找边军的麻烦? 可他偏偏没法拒绝,最后那句“卢小姐一切安好”,分明是拿女儿的命在威胁他,逼他低头。 卢涛,早先是肤施县乡下一个穷得叮噹响的樵夫,家里只有一把锈跡斑斑的柴刀和半拉摇摇欲坠的黄泥房子,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可他生得一身牛劲,又肯吃苦耐劳,乡里乡亲谁家有重活累活,都爱找他帮閒,日子虽苦,卢涛倒也赚了些银子。 靠著自己的双手和他爹留下的柴刀,卢涛一点点攒下家底。 他起了间窑洞,买了头耕牛,又向地主佃了几十亩地,还从安塞县討了个勤快的婆姨,日子眼看著一点点好了起来。 婆姨长得不赖,又是个能生养的,没多久便给他添了一双儿女,乐得卢涛合不拢嘴。 他咬牙钱打了两把阴阳铜锁,掛在儿女脖子上,图个平安吉利。 那天夜里,他喝得大醉,跌跌撞撞跑到他爹的坟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絮叨著:“爹,咱卢家总算没绝后!” 说罢,还將他爹留下来的那把柴刀一起埋进了土里。 可就当他以为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时候,旱灾悄然而至,给了他当头一棒。 麦子成片成片的旱死,婆姨织的布也卖不出去,外面到处在杀人,起义。 但他是个老实人,不敢去参加这等杀头的买卖,只想守著自家的一亩三分熬过去。 可虽然庄稼旱死了,朝廷的粮税还得交,他把自家儿女的婚嫁钱拿了出来,还是不够,因为朝廷又加派了辽响。 夫妻两哭著把耕牛卖了换成银钱,才算交齐了税银。 好歹家还在,人还在,卢涛咬牙想著,只要来年风调雨顺,总能翻身。 可谁知,这只是开始而已,接连几年的旱灾如附骨之疽,土地寸草不生。 为了交税,夫妻两把地卖了,家什卖了,家里能卖的一切都卖光了,甚至老宅子也抵了,一家四口做了乞丐。 为了让儿女不饿死,他婆娘把自己卖给了地主家为奴为婢,换了半石杂粮,还时常偷些残羹冷炙回来给一家人餬口。 可有一天,卢涛在城外乱葬岗上,竟看见自家婆娘的尸体被扔在拋尸坑里,赤身裸体,遍体鳞伤。 他红著眼衝到地主家门口,想问个明白,可一个臭乞丐哪进得了那高门大院? 后来听其他乞丐说,自家婆娘因为偷了两个馒头,被地主发现了,给吊在房樑上活活打死了。 卢涛悲愤交加,想去报仇,可看著饿得皮包骨的一双儿女,他又生生忍了下来。 为了不让儿女饿死,他找到了人贩子,想把儿女都卖出去。 可人贩子不收男丁,苦思冥想后,卢涛把儿子扮成了女儿,趁著乡亲们爭相贩卖子女时混入其中,一起卖给了人贩子。 可后来被气急败坏的人贩子发现了,把卢涛的儿子直接扔进了河里,以此警告眾人,不要想耍招。 远处目睹一切的卢涛疯了,他踉蹌著跑回他爹的坟前,挖出那把埋了多年的柴刀,眼中只剩滔天恨意。 后来,人贩子被砍了双手双脚溺死在茅房里,买他婆娘的地主家被灭了个满门,小的被剁成了肉酱,大的被关在房里活活烧死。 卢涛照著《水滸传》的桥段,给自己起了个諢號叫天伤星,领著其他活不下的饥民落草为寇,专挑富人家杀,被他盯上了就是破家灭门,鸡犬不留。 再后来,李家派人找上门,带来了他女儿的那把铜锁,告诉卢涛他女儿还活著,当年被人贩子卖到了李家。 卢涛从此也就成了李家的刀,替他们截杀各路行商,垄断市场,押运货物。 第39章 点灯子赵胜 看著暗自神伤的卢涛,他身旁的二把手忍不住开了口,声音沙哑: “掌盘子,这李家让咱们找边军的麻烦,是不是太看的起咱们了?” 卢涛眉头紧锁,望著远处山峦起伏的轮廓,嘆了口气: “是啊,从来都是明军撵著咱们满山跑,哪轮得到咱们去打边军的主意,真是倒反天罡了。” 杨永祥挠了挠头,提了个建议: “要不咱们去问问赵胜大哥?他眼下就在寨子里,兴许能出个主意。” 卢涛点点头,让自家这帮弟兄去跟边军硬拼?那不是找死吗! 边军吶,那可都是战场上刀口舔血的狠角色,一千多人,自己起码得拿一万人去填,还不一定能打过! 正好赵胜在寨中,这傢伙是个读书人,脑子活泛,或许能给他指条明路。 他不再多想,匆匆从寨墙上下来,三步並做两步赶回聚义厅。 聚义厅內,点灯子赵胜早已等候多时,一身青布长衫虽有些破旧,却难掩他眉宇间的几分书卷气。 赵胜,清涧人氏,家境贫寒,白天扛著锄头下地,夜晚借居村东石油寺,秉烛夜读,最后硬是考上了秀才。 按理说,这样有毅力的读书人,將来说不定能考上举人,成功入仕。 可惜,天不遂人愿。 就因为在寺里点灯读书,赵胜被衙门的官差抓了把柄,说他半夜点灯,是要学那“黄巢点灯”的典故,心怀不轨,想造反。 (这里是明朝平话小说里,黄巢在寺庙里夜造兵书的典故。) 官差为了邀功请赏,竟想拿他的脑袋去换银子。 於是赵胜真的造反了,还特意起了个諢號叫做“点灯子”。 后来他带著一帮弟兄在清涧的群山间辗转,屡战屡败,最后投了米脂的不沾泥张存孟,混了个队长。 这事说来离奇,但確是真实发生的故事。 与之相比,《水滸传》里梁中书拿反诗给卢俊义定罪显得多么有逻辑。 所以有时候看到这帮反贼,不禁让人感嘆,《水滸传》可能不是小说,而是纪实文学。 因为比起歷史,小说里的剧情还是太过保守了。 赵胜见卢涛一脸愁容踏进大堂,主动开口问道: “卢寨主,这江瀚是何许人也?怎么就跟李家对上了?” 卢涛摇摇头,嘆道: “我也不清楚,只听李家人说过,他是延绥镇的边军出身,手底下约莫有一千多人。” “嘶——” 赵胜倒吸一口凉气, “边军?!卢寨主真的要和他们交手?” “要!”卢涛咬紧牙关,语气斩钉截铁。 他的女儿还在李家,这可是他唯一的念想了,也是自家婆姨的嘱託,他必须去。 卢涛自觉他这辈子就这样了,哪怕是当了山大王,他也没兴趣再娶,只求自家女儿能够好好活下去。 赵胜暗自嘆了口气,卢涛这人重情重义,敢打敢拼,什么都好。 但可惜的是,他唯一的软肋就在李家手上,不得不听命行事,而赵胜作为盟友,他也不好劝阻。 於是赵胜点了点头,也不反驳: “既然卢寨主已经决定了,那在下也就不多劝了,只能说多多小心。” 说完赵胜就闭口不言,他可不打算掺和进去,他们连卫所军都打不过,更何况那帮边军呢。 见赵胜沉默,卢涛有些急了: “还请先生教我!” “事成之后,李家给的刀甲粮草我一件都不要,全都送给你!” 此话一出,赵胜心头猛地一跳。 卢涛盘踞阳塌山多年,屹立不倒,除了地势险要,最关键的还是李家的暗中扶持。 这卢涛从一个吃不饱饭的饥民,成长为现在盘踞一方的贼首,李家功不可没。 李家不仅送来情报,还提供了各种装备武器,其中不少还有些是军中的制式武器,包括盔甲长刀,甚至还有门虎蹲炮。 卢涛凭藉这些装备,打造了一支五百余人的精锐老营,再加上些流民,几次打退了来围剿的官兵。 这些装备,可是让张存孟和赵胜眼馋了许久。 他们屡次总结失败的原因,一直都认为是装备不足,连一身皮甲都没有,导致手下的弟兄们打起来畏手畏脚,贪生怕死。 赵胜暗自思忖,要是得了这批装备,自家山寨的实力肯定能提升不少。 想到这,他眼珠一转,点头道: “卢寨主,此事可行。” 而一旁的三当家听完脸色大变,欲言又止,但又不好当场发作,於是连忙扯了扯赵胜的衣角。 可赵胜却浑然不觉,只是一脸篤定的看著面前的卢涛。 卢涛见状眉头一皱,有些诧异: “你不去问问你们当家的?这就应下了?” 赵胜摆摆手,胸有成竹: “没问题,我家掌盘子一向来听我的,我应下了就是他应下了。” 卢涛点点头,急切追问: “那先生有何高见?可有破敌之法?” 赵胜缓缓开口,分析道: “卢寨主,你我两家主力合兵六七千人,再搭上几千流民,那就是一万多人,足够了。” 卢涛皱著眉头: “赵先生,这六千主力恐怕不是那帮边军的一合之敌,更何况那些流民,真上了战场,刀都拿不稳。” 赵胜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寨主,咱们不和他硬碰硬,” “那江瀚不是在安塞种田耕地吗?咱们先派人去安塞附近散播谣言,就说马家村有粮食,把那些饥民都引过去。” “再另外抓他几千个人,把他们全都赶到马家村去,让咱们的人混在其中。” “到时候,成千上万的流民涌进马家村,我就不信他江瀚还能坐得住?” “他肯定得派兵出来驱赶。” “等他手下露了头,咱们再带著主力一拥而上,趁乱衝散他们。” “只要这帮边军组不起军阵,咱们就能跟他们掰掰手腕!” 卢涛听罢,眼睛一亮,大喜过望,连连拍手: “先生不愧是读过书的,就是比咱们这些泥腿子有想法!” “就按先生说的办!” 然后他转头朝著身旁的二把手赵永祥吩咐道: “老二,你去!挑些机灵的弟兄扮作饥民,去安塞附近散播消息,就说马家村有粮食,让他们赶紧去!” “再让老三带人下山去抓流民,抓到的全往马家村赶!” 赵永祥点了点头,领命而去。 一旁的赵胜见状,也朝著卢涛拱手说道: “既如此,那在下就先回米脂,通知我家掌盘子,十日后,咱们山寨下会合!” 第40章 忠义堂 赵胜与卢涛定下盟约后,带著一旁的老三李晋王便匆匆离开了阳塌山。 山道上冷风刺骨,李晋王裹紧了破旧的袄,忍不住侧头问道: “二哥,咱们真要跟卢涛一块儿去找边军的麻烦?这事儿靠谱吗?” 他顿了顿,眉头拧成一团,声音里满是担忧: “连卫军都能撵著咱们满山跑,就算咱们两家合兵,真的就能和边军掰掰手腕吗?” 赵胜瞥了他一眼,脚步未停: “卢涛这傢伙是铁了心要去马家村送死,咱们可不能这么傻。” 李晋王闻言一愣,满脸疑惑: “那咱们直接拒绝他了便是,何必答应他?” 卢涛转头望向不远处山巔上的寨子,眯著眼道: “我有个想法,得回去问问掌盘子和其他弟兄们的意见。” ...... 回到米脂山寨,忠义堂內已是剑拔弩张。 张存孟端坐在主位上,脸沉如水,一双虎目死死盯著堂下的赵胜,像是能把他看出个窟窿来。 堂中火光跳跃,映得他身后的影子拉得老长,更添几分威势。 半晌,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碗“哐当”一声: “什么?你应下了卢涛?” “让咱们弟兄去找边军的麻烦?” 赵胜点点头,神色平静,仿佛早已料到张存孟的反应: “不错,掌盘子。卢涛许了我个条件,事成之后,李家所有新给的刀甲粮草都归咱们。”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可这话落在眾人耳中,却如一块巨石砸进湖面,激起千层浪。 “真的?”“刀甲粮草都给?他卢涛这么捨得?”一时间,忠义堂內四处都是討论声。 张存孟皱著眉头,在心里权衡著利弊。 他眼馋卢涛麾下那支披甲老营很久了,虽说只是些粗製滥造的皮甲,但总比自己手下这帮衣衫襤褸的老农强。 他手下的几千人,名义上是啸聚山林的反贼,实则不过是一群抗税逃税的庄稼汉。 每次碰上硬仗,刚死几个人,这帮傢伙就扔下武器扭头就跑,生怕慢了一点儿小命就不保。 虽说他最近没少操练,总算有了点样子,可要跟边军硬碰硬?用脚拇指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连卫军都能追得他们抱头鼠窜,更何况边军呢? 一想到这,张存孟正要张口回绝,但他下面的老四蝎子块拓养坤却抢先开了口。 拓养坤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粗声吼道: “二哥,你啥意思,拿咱们弟兄的命去换装备?给人当枪使?” 他瞪圆了眼,脖子上青筋暴起, “咱们在寨子里待得好好的,凭啥跑出去跟边军玩命?!” “就因为二哥你自作主张,就要弟兄们去拼命?” 张存孟手下有七个队长,平日里以兄弟相称。 点灯子赵胜排行老二,因为是秀才出身,所以兼任军师一职。 蝎子块拓养坤排行老四,性子火爆,最是眼里揉不得沙子。 此刻他一嗓子吼完,忠义堂中顿时炸开了锅,质疑声此起彼伏。 张存孟闻言也一脸不悦地看著赵胜,虽说平日里自己都以他的意见为主,事事都要和他商量; 但赵胜这次却自作主张,没和他商量就私下答应了卢涛,让他心里十分膈应。 不过,赵胜毕竟是个读书人,或许有自己的考量,所以张存孟一时也没发作,只是冷冷问道: “二弟,这事你咋没提前跟我商量?” “那姓江的可不好对付,上次老三就见过这帮人。” 一旁的老三李晋王连忙点点头,接过话来: “就是,上次姓江的好像就来过米脂,咱们的人远远瞧了一眼,那阵仗,浩浩荡荡不下一两千人马。” “行走坐臥,跟那些卫军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最关键的是,他们每天竟然能吃上三顿饭!” “咱们去望风的兄弟都没敢靠近他们,生怕被当成细作抓去砍了。” 这话一出,蝎子块拓养坤更是炸了毛,指著赵胜怒道: “哼!姓赵的,你怕不是被卢涛收买了,要拿咱们弟兄的人头来换自家富贵?” “你问问其他弟兄,咱连卫所军都干不过,哪来的能力跟这种一天三顿的官军玩儿命?” 一时间大堂里儘是质疑之声,好几个激进的汉子已经抄起了傢伙,摩拳擦掌,只等张存孟一声令下,就要把赵胜绑了。 只是碍於最上首的张存孟没出声,才没有第一时间动手。 赵胜站在堂中央,面对这乱糟糟的场面,轻轻嘆了口气,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破旧的袍角,心中一阵苦涩。 想他一介秀才,本该寒窗苦读,金榜题名,衣锦还乡; 谁料世道逼人,竟落草为寇,沦落到跟这帮泥腿子挤在一处混日子。 本来大好前程,硬是被逼上了梁山,成了个反贼...... 赵胜看著周遭怀疑的目光,摇了摇头,缓缓开口解释道: “掌盘子,各位兄弟,我赵胜肯定不会拿弟兄们的人头去换自家富贵,我另有打算。” “还请诸位听我慢慢解释。” 张存孟面无表情,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 “二弟,那你就和咱们好好讲讲,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私下答应了那卢涛。” “要是讲的不好,那就休怪我不讲兄弟情面了。” 赵胜深深地看了张存孟一眼,旋即开口解释道: “掌盘子,我不是想打那帮边军的主意,而是想打卢涛的主意。” “我是盯上了卢涛手下的老营!” “哦?” 听了这话,张存孟眉头一挑,瞬间来了精神: “二弟,此话怎讲?” 赵胜笑了笑: “咱们可以把卢涛卖了!” “这卢涛一心惦记著他那女儿,投鼠忌器,竟敢朝著边军下手,当真是得了失心疯!” 赵胜越说越阴沉,忠义堂內此时早已鸦雀无声, “我们米脂寨和他不一样,咱们又不是李家养的狗!” “我等只需要远远地躲在后面,按兵不动,让卢涛去和江瀚拼杀。” “到时候,两败俱伤,咱们坐收渔翁之利!” 老四蝎子块听完一头雾水,挠了挠头:“那二哥,咱们是两不相帮?” 赵胜冷笑一声: “谁贏咱们帮谁!” 第41章 流寇来袭 十天后,张存孟带著山寨所有人马,总计两千多战兵,再加上三千多流民,浩浩荡荡地开到了阳塌山脚下。 卢涛瞧见这阵势,脸上堆满了笑容,带著身边的二当家赵永祥迎了上去: “张大当家的,赵兄弟,果然守信!这趟还请多多帮手!” “我已经命人把安塞方圆几十里內的流民都赶去了马家村,还让老三带了两百精兵,扮作饥民混在里头。” 张存孟和赵胜对视一眼,点点头: “既如此,那咱们就先开拔,我建议咱们先分兵,免得被提前发现。” “这次我等全听卢寨主指挥,只要卢寨主一声令下,咱们两家一起衝锋,定能一举拿下江瀚!” 卢涛不疑有他,点点头: “没问题,我已和老三约好,以炮声为號。只要炮声一响,咱们就趁乱杀进马家村!” “杀他个片甲不留!” 与此同时,马家村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李老歪此时正窝在村字后头的地沟里当暗哨,满脸写著不爽,嘴里骂骂咧咧。 前几日他训练输了一场,被江瀚罚去挑粪担水不说,还被塞进这臭烘烘的地沟里当了几天暗哨。 他觉得很不公平,他身上的手艺都是杀人技,和自己人练手,根本施展不开。 抖了抖身上的黄土,李老歪爬出地沟,朝著村口最高的一间瓦房走去,他手下的队长胡永胜此时就在房顶上当明哨。 胡永胜正百无聊赖的趴在瓦房上,看著空无一人的黄土坡直打哈欠,就连李老歪爬上来都没察觉。 “你狗日的,放哨还敢走神!信不信老子捶死你!” 李老歪一声怒吼,嚇得胡永胜差点滚下房顶,他怒气冲冲地捡起一旁的腰刀,就要找身后的人算帐。 可等胡永胜回头一看,立刻换了张脸,一脸諂媚:“哨长,你咋来了?” 李老歪抬腿就是一脚: “狗东西,老子在地沟里趴著吃土,你他娘的却在房顶上打瞌睡?” 胡永胜揉了揉屁股,苦著一张脸: “哨长,这里除了咱们哪儿还有別人,一眼望去全是黄土坡坡,看得人眼睛都了。” 李老歪可不管,哨位是关键所在,他一脸严肃: “老子警告你,江大人正在严整军纪,连我都被罚了,你也得给我小心点!吃饱了就好好干活,別他娘的走神!” 胡永胜刚要点头,突然瞪圆了爽眼,指著李老歪身后,结结巴巴: “人...全是人!” 李老歪有些诧异,回头瞥了一眼,就是这一瞥,让他顿时愣在了原地。 只见原本空无一人的道口,黑压压冒出了无数个脑袋。 漫山遍野的流民如潮水般涌来,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草,什么情况!”胡永胜吞了口唾沫,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流民。 李老歪猛地窜了起来,厉声道: “快去!去稟报江大人!” “我先带人拦著!” 说罢,他掏出腰间號角,吹出两短一长的急促声响,这是集合的信號。 “呜——” 沉闷的號声瞬间响彻村野。 在田间地头、村子各处巡逻的士卒闻声,立马丟下手头活计,朝村口狂奔。 胡永胜则是三步並作两步,窜下房顶,往白家村飞奔而去。 江瀚这边,正在晒穀场上练兵,此时黑子和董二柱正各自领著一队人马对练,拳拳到肉,喊声震天。 “柱子,揍他啊,你怎么出手跟娘们儿似的,老子没给你饭吃?”江瀚扯著嗓子大吼, 黑子一脚踹向柱子下盘,柱子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黑子,你他娘的,那个地方是能下死手的吗?柱子还没討婆娘呢!” 一旁的邵勇看得心惊胆战,小声劝道: “江大人,这样练会不会太狠?一个不小心,恐怕得断子绝孙。” 江瀚摆摆手: “无妨,练练手而已,现在受伤总好过將来送命。” “你也准备准备,等会李老歪回来了,就该你和他对练了。” 话音未落,哨兵胡永胜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江大人!不好了!村口出现了大批流民,正往里面冲!” “哨长正带著兄弟们顶在村口!” 江涵听罢,脸色一沉,旋即朝著练兵的队伍下令道: “集合!” 一声令下,眾人迅速整队。 黑子领著步兵冲在前方,董二柱跑去將营房里的虎蹲炮拖了出来,邵勇带著骑兵紧隨其后。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村口赶去。 此时的村口,李老歪正带著一队五十人,拦在汹涌的流民中间。 但时间一长,他也快拦不住了,面前的人实在太多了。 当人饿极了的时候,眼里便没有生死,只想吃上一顿饱饭。 “军爷,行行好,放我们进去找点吃的吧!”有人跪地苦苦哀求。 李老歪不为所动,身后一排长枪死死顶住村口,不让这帮流民前进一步。 人群中,潜伏已久的阳塌山的三当家早已按耐不住,突然吼了一嗓子: “里面有粮,他们在种粮!” “衝进去!衝进去咱们就能吃饱饭!” 这话像火星掉进油锅,流民群瞬间炸了,不少人闭著眼就往里冲。 饥民前赴后继,从各处涌了进来。 只要能吃顿饱饭,就算眼前是刀山火海,他们也得闯上一闯。 一波接一波的流民像是蝗虫一样,从各个犄角旮里里冒了出来,一个接一个前赴后继的冲向眼前的村子。 前头的流民被长枪刺倒,鲜血染红黄土,后头的却踩著同伴尸体继续扑来。 李老歪领著几十人左劈右砍,硬是杀不散这帮饿红了眼的流民。 而阳塌山的三当家也没閒著,隱藏在人群中,专门引导著流民往薄弱处衝击。 他在用流民的命去消耗李老歪等人的体力和精力,虽然听起来很残忍,但在陕北就是这样。 贼寇打不过官军,就只能用人命去堆,让流民顶在前面。 而流民想要活命,要想吃粮,那就得衝进去活下来。 就在李老歪等人苦苦支撑时,身后突然传来了几门炮响。 “轰!轰!轰!” 伴隨著震耳欲聋的炮声,数颗炮弹在不远处炸开,拥挤的流民群瞬间被震出一片缺口。 江瀚带著队伍及时赶到,目光如刀,扫过混乱的人群。 “所有人听令!” “入村者,杀无赦!” 第42章 砍瓜切菜 一声令下,身后的黑子和董二柱应声而动,带著各自的队伍冲了上去,邵勇则是领著骑兵在一旁射箭掠阵。 江瀚不是圣母,他手下的边军更不可能在乎这些人的死活。 箭雨如蝗,从村口上方倾泻而下,带著尖锐的啸声射入人群。 流民成片成片的倒下,如同被镰刀割倒的麦子。 有人被射穿胸膛,踉蹌几步后扑倒在地;有人被射中腿部,捂著伤口在地上翻滚哀嚎...... 江瀚站在高处,冷眼注视著这一切。 他当然知道,这帮人都是可怜人,但陕北到处都是这样的可怜人。 他別无选择,乱世就是这样,人命如草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有够狠才能活下来。 这就是陕北的生存法则。 流民四散而逃,渐渐溃散,李老歪见状准备带人追击,却发现不远处突然扬起阵阵烟尘。 李老歪放眼望去,只见两队步兵如潮水般向两侧散开,露出后方的一排骑兵,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 “敌袭!” 李老歪扯著嗓子怒吼,转身挥手示意士卒结阵。 他刚抽出佩刀,准备迎敌,却不料溃散的流民群中杀机骤现。 阳塌山的三当家滚地龙早已在暗处等候多时,此刻突然暴起,带著两百名精锐土匪从旁边齐齐杀出,直扑李老歪的队伍。 “草!有人混进来了!” 李老歪怒骂一声,转身挥刀迎战。 滚地龙满脸狞笑,手持一柄鬼头大刀,带著十几个土匪围住为首的李老歪。 他对准李老歪一刀劈下,李老歪连忙侧身躲避,刀锋擦著他的肩甲划出一串火。 被惊得一身冷汗的李老歪反手一刀,直直捅向三当家的小腹,却被周围几名贼人用刀架住武器,一时间挣脱不得。 旁边一名土匪瞅准时机,手中尖刀直奔李老歪脖颈而来。 刀锋离他不过半尺,眼看避无可避,就要命丧当场;远处“嗖”的一声,一支箭矢破空而至,正中那土匪喉咙。 箭鏃穿透血肉,带出一股血雾,那土匪捂著脖子不断踉蹌后退,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胡乱挥舞著手中长刀,想扯下箭矢,但却无能为力。 邵勇站在远处,手中的长弓弓弦犹颤。 他面无表情,从箭囊中抽出三支新箭,搭弓连射,箭矢如流星划过,直奔李老歪身前的三当家而去。 三当家躲闪不及,被一箭射中肩膀,一箭射穿手臂,登时受了重伤。 李老歪趁机挣脱束缚,朝著不远处地邵勇点点头,隨即抽出腰间的三眼銃,利落地点火装填,对准面前的三当家就是一銃。 “砰!” 一声闷响,硝烟散尽,只见那滚地龙满脸铅丸,皮肉翻卷,哀嚎著捂著脸倒了下去。 而不远处,卢涛领著骑兵,和身后的老营精锐,裹挟著溃散的流民,猛地加速冲向村口防线。 江瀚见状,果断下令: “刀盾手!顶上去!” 一声令下,董二柱领著刀盾手迅速上前,手持厚重的燕尾盾立在前方,组成第一道防线。 长枪手紧隨其后,枪尖从盾牌缝隙中探出,如同刺蝟一般。 第一波骑兵来不及减速,硬著头皮衝到阵前,战马嘶鸣著撞上枪阵,长枪刺入马腹,鲜血喷涌而出。 骑兵们翻身落马,被后面等待已久的士卒一拥而上,乱刀砍死,刀刃砍在骨头上,发出“咔咔”的脆响。 “杀啊!给我衝进去!”卢涛骑在高大的战马上,带头衝锋。 他纵马撞飞一名挡路的士卒,鲜血喷溅在他脸上,更添几分狰狞。 但任凭他带人怎么衝锋,还是敲不开眼前的龟壳。 而所谓的“老营精锐”则更加不是对手,虽然人多势眾,但碰上身经百战的边军,根本不是一合之敌,只能借著人多与之周旋一二。 一个边军老卒手持长矛,面对四五个带刀匪寇根本不慌,左刺右挑间,枪尖精准地刺穿咽喉,转眼间几名匪寇便血流如注,倒地不起。 这样的小场面在战场上隨处可见,流民徒有人数优势,却很快被边军分割围杀,哀嚎遍野。 眼见战况不妙,卢涛怒火中烧,转头看向一旁的二当家赵永祥: “张孟存人呢?不是说好一起衝锋吗?” 赵永祥脸色苍白,声音都在发抖: “掌盘子,那张孟存恐怕是怯战,早就带著人跑了!” 卢涛咬牙切齿: “不可能!我许了他那么多的好处,他不可能不动心!” 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喊杀声。 卢涛猛地回头,大喜过望: “来了!援兵到了!” “弟兄们顶住!” 可事情的发展好像和他想像的不太一样。 张孟存的人马如猛虎下山冲入战场,刀锋所指,竟是直奔卢涛的部队! “不好!张孟存反水了!” 卢涛怒吼著,挥刀砍翻一名偷袭的土匪,心中一片冰凉。 张孟存骑在马上,冷笑著指挥手下几位队长: “活捉卢涛,其余一个不留!” 卢涛的部队腹背受敌,士气瞬间崩溃。 张孟存趁机下令全军出击,长枪刺出,箭矢横飞,杀得卢涛的人马节节败退。 江瀚站在远处,冷眼看著这戏剧性的一幕,眉头紧皱。 此时邵勇骑著马赶回了过来,喘著粗气: “江大人,好像贼寇自己打起来了!” “咱们要衝出去吗?” 江瀚摇摇头,声音平静: “不急,先看看热闹。你带人守住四周,隨时准备围剿这帮乌合之眾。” 邵勇点点头,带著骑兵散开,冷眼旁观两方贼人自相残杀。 ...... 隨著卢涛的溃败,战斗渐渐平息。 村口满地尸体,残肢断臂散落一地,鲜血染红了黄土,匯成一条条暗红的小河。 远处的张孟存早已结束战斗,他手下的几个队长將卢涛战马绊倒,活捉了卢涛。 江瀚站在村口,见著远处几人压著五大绑的卢涛,走了过来。 此时李老歪回来稟报: “江大人,来人好像也是个贼寇,叫什么不沾泥张孟存。” “说是绑了进攻咱们的贼首,要和您谈谈。” 江瀚点点头,“带他们过来。” 张孟存和他手下几位队长,压著卢涛走了过来,拱手笑道: “將军,这贼寇卢涛已被我拿下,特来献给將军。” 江瀚注视著他,语气冷淡: “张大当家的,你们今日是给我江某人唱的是哪一齣戏啊?” “阵前反水?苦肉计?” 张孟存嘴角一勾,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江大人,我张某人向来敬重英雄,听说您带著边军造反,把总兵都给宰了,所以想来结交一二。” “我是反贼,你是叛军,咱们可以结成同盟嘛。” 第43章 各怀心思的同盟 江瀚冷笑一声: “同盟?” “张大当家的,你刚刚可是当著我的面,把盟友卖了个乾乾净净,让我如何信你?” 不沾泥张存孟,对於这个名號江瀚並不陌生。 明末乱世中,这傢伙堪称农民军初代大佬中的异类,颇有几分穿越者的气质。 崇禎元年,他於洛川揭竿而起,手下聚拢了一群日后名震天下的猛人,简直像在玩一场猛將收集游戏。 张存孟的部下有八个队,三千余人,其中就有顺朝的武阳伯李友,太平伯吴汝义。 抗清三兄弟,王光恩、王光兴、王光泰。 奎木狼刘应封,大天王高见、飞天龙折增修、四天王李养纯等等,可谓是猛人如云。 当然了,其中最重量级的还数后来的大顺皇帝李自成。(现在还在村子里当里长) 可问题是,张存孟麾下这么多猛人,却数他本人最菜。 而江瀚觉得他像穿越者,不仅仅是因为张存孟搜罗人才的眼光,更因为他那份执著於建立根据地的心思。 张存孟特地把根据地选在了李自成的老家米脂附近,理由是米脂是明朝延绥巡抚和陕西巡抚辖区的交界处。 山峦连绵可藏兵,农田广袤能生產,老百姓饱受压迫,壮丁大多揭竿而起,群眾基础非常好。 这样的条件,不是就和后世的根据地一样吗? 可好景不长,大明朝廷的重拳来得又快又狠,延绥巡抚洪承畴和陕西巡抚张福臻同时出动,势必要將张存孟一伙人剿灭於米脂。 张存孟手下的八个队长们都认为,他们刚出新手村就硬刚洪承畴这种大佬是不明智的,应该立即转移,打游击。 但是张存孟力排眾议,展示了他“天才”一般的指挥才能。 由於麾下人才济济,让他產生了我能和官军打正面错觉,他选择死守地盘和明军硬拼。 可刚一开打,张存孟就发现了一个致命问题,根本不是对手。 当时还只是明军中一个小小都司的马科,带著三百骑兵,就把李自成这帮未来的大佬打得落流水,差点全军覆没。 张存孟被打得节节败退,一下就怂了。 为了保命,他毫不犹豫卖了盟友双翅虎和紫金龙,投降了洪承畴。 这也导致了他眾叛亲离,手下各个队长全都出走,而张存孟本人没多久就在洪承畴清洗农民军降將时被砍了脑袋。 真正完美詮释了什么叫又菜又坏。 所以面对这样一个人的结盟请求,江瀚哪敢轻易点头?说不准哪天自己就被卖了。 见江瀚沉默不语,张存孟眼珠一转,指著一旁被五大绑的卢涛: “江大人,我今天亲自把贼首卢涛擒下,送到了大人面前,足以表明我的诚意了吧?” 江瀚瞥了眼卢涛,这傢伙被绑得像个粽子一样,脸上满是血污,嘴里还塞著块破布。 江瀚有些疑惑: “这傢伙是得了失心疯?敢来找我的麻烦?” 一旁的点灯子赵胜忙上前解释道: “大人,这卢涛是受李家的指示,来攻打马家村的。” “他知道自己兵力不够,便拉上我们准备一起动手。” 江瀚听罢,眉头皱的更紧了: “李家?李家让他来他就来?” “从来只有官军追著贼寇满山跑,哪有贼寇主动找官军麻烦的道理?” 赵胜摇了摇头: “大人有所不知,这卢涛仅剩的女儿就在李家,所以他不得不听命行事。” “这几年来,李家一直拿他女儿要挟,让卢涛劫掠各路行商走卒,帮忙护卫李家商道。” 原来如此,江瀚点点头,总算是弄清了前因后果。 他挥手示意董二柱扯下卢涛嘴里的破布,询问道: “姓卢的,你今天栽在我手上,可有话说?” “接下来,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我还能给你个痛快。” 卢涛看也不看江瀚,只是死死地盯著张存孟和赵胜,狠狠吐了口血沫: “呸,要不是这姓张的小人临阵反水,我未必不能衝破防线,將你活捉!” “想套话?做梦去吧!” 江瀚笑了,自家的两个预备队都还稳如泰山的站在后面,这卢涛做的什么春秋大梦。 於是江瀚挥手招来不远处的李老歪,吩咐道: “老歪,这傢伙嘴硬得很,你去跟他好好交流交流,別弄死了!” 李老歪兴奋地搓了搓手,咧开大嘴: “得嘞!大人您就放心吧,当年审蒙韃斥候的时候,就没有我老李撬不开的嘴!” 说罢,便带著几个士卒將卢涛押了下去。 见江瀚收下卢涛,一旁的张存孟试探著开口问道: “那结盟之事,江大人意下如何?” 江瀚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可以。” 江瀚心里跟明镜似的,张存孟打的是什么主意。 无非就是想借自己这支精锐挡灾,遇上官军围剿时让自己顶在前面,他好保存实力。 甚至像今天这样,隨时准备把自己卖了,到时候缴获自己的装备,收编自己的部下。 而江瀚也压根没打算真心结盟。 他需要搭上张存孟这条线,打入农民军內部。 等今年夏秋的抗税季来了,他就准备正式起兵造反,加入农民军。 崇禎三年时,不少边军都会造反投贼,自己正好打出旗號,收编了这些边军,免得他们跟了別人。 又或者等张存孟倒了,自己去接手他麾下的那帮猛人。 今年六月左右,匪首王嘉胤和高迎祥就要攻破府谷,杀入山西了。 延安府將成为下一个主战场,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得提前和张存孟这人结成“同盟”。 张存孟有些惊讶,没想到江瀚这么好说话,於是便试探道: “江大人,这次缴获的装备,想必您也看不上眼,不如让给小弟如何?” 他姿態放得极低,心里却打著小算盘——这批刀甲无论如何得弄到手,哪怕认江瀚这个比自己年轻许多的边將做大哥,也再所不惜。 叫声哥算什么,要是叫一声哥就有装备,他能把江瀚认做亲爹。 江瀚摇了摇头: “卢涛是我们打下来的,张大当家的好像没出什么力吧?” 张存孟有些急,他这一趟就是为了装备而来,本来是想坐收渔利的,结果江瀚手下太过凶悍,自己只能赶紧跳出来锦上添,不然连汤都喝不上了。 张存孟急忙开口道: “江大人,您的麾下已经够强悍了,想必这些破刀烂甲也入不了眼,何不分点给兄弟,给兄弟壮壮声势?” “既然是同盟,江大人也不忍心看著盟友过得如此悽惨吧?” 江瀚沉吟片刻,同意了张存孟的请求: “行,既然是初次见面,这些刀甲我就只拿一半,剩下的就留给张大当家了,毕竟这卢涛是你拿下的。” “不过,那门虎蹲炮我要了,张大当家的想必也没那么多火药来使炮吧?” 张存孟有些迟疑: “这...” 他確实想要那门炮,可江瀚说得没错,他们根本没原料来製作火药。 想通了此事,张存孟便不再纠结,他朝著江瀚拱了拱手: “好!那就谢过江大人了。” “以后我们两家同进退,共生死!” 就这样各怀心思的两人握了握手,正式成为了盟友。 第44章 反制李家 战场上,残肢断臂散落一地,血腥味混著北风扑鼻而来。 江瀚站在村口,眯著眼打量著这幅惨景,只能无奈地嘆了口气。 就在江瀚带著人打扫战场之时,李老歪回来报信了: “江大人,那匪首都交代了,確实是李家指使他来找咱们麻烦的。” “这人平日里专门替李家干那些见不得人的脏活累活,十几家延安府做买卖的人家都被他杀光了。” “他们有炮,一般的土围子拦不住这帮匪寇。” 江瀚听罢,恍然大悟: “我说黑子这一趟出去怎么没找到几个富户,原来是都让这人给抢先下手了。” 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瞥了眼一旁的董二柱, “我突然想起来了,咱们刚回安塞那会儿,是不是碰到过卢涛的手下?” 一旁的柱子点了点头,闷声道: “没错,瀚二哥,咱们顺手把他给宰了,还有那锅肉汤......” 哪壶不开提哪壶,江瀚白了柱子一眼,隨后继续追问李老歪: “卢涛可有交代,他是怎么给李家押运货物的?” 李老歪嗯了一声,接著开口道: “从安塞走,沿著子长一路到清涧,再北上榆林卫。” “基本每个月都要去三四趟,来回拉的不是粮食就是军械,忙得很。” 听了李老歪的话,江瀚沉思片刻,隨即转头看向一旁的张存孟: “既如此,有个买卖,不知道张大当家的愿不愿意与我一起做?” 张孟存闻言,有些好奇的看了看江瀚。 江瀚嘴角一扬: “封锁李家的商道!让他一车货都送不出延安府!” 接下来的几个月,江瀚和张存孟联手出击,像是两头拦路虎,將李家的商道掐得死死的。 张存孟坐镇米脂,负责盯著从榆林方向出来的商队。 如果有车队往延安府方向来,要是他能吃下,那就自己动手; 要是碰上官军护送,他也不硬拼,立刻快马加鞭通知江瀚,自己则远远缀著,伺机而动。 江瀚在马家村给邵勇留了两个哨的兵力,用来支援张存孟和看家护院。 而他自己则带著李老歪、黑子和董二柱,和他们麾下的三个哨的人马,在安塞县周边的官道上布下天罗地网。 李老歪和黑子领著骑兵和一哨步兵,守在野猪峡,专门截杀从甘泉方向来的车队。 江瀚和董二柱就在安塞周边,密切监视城里的李家商號。 为了摸清底细,江瀚特意乔装成个落魄商贩,在李家货场附近租了间破屋,每天趴在窗边,眯著眼观察货场的进出情况。 他本想混进去当苦力,探探虚实,可谁知人家压根不收他。 那货场管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就你这体格子,扛包都扛不了几个,还来凑什么热闹?” 气得江瀚牙痒痒,在心里暗暗给这个货场管事记了一笔。 一旁的董二柱倒是被管事看中了,可惜没保人,李家商號从来不用外来户,柱子也没能混进去。 江瀚耐著性子潜伏了许久,终於等来了机会。 这天,他发现货场外停满了马车,苦力们正一箱一箱地往车上抬货,忙得热火朝天。 江瀚眼中精光一闪,立马招来传令兵,吩咐道: “快出城通知你们哨长,李家商队要动了。 “让他做好准备,提前派人去清化水渡口附近蹲著,那里离咱们马家村不远,抢完正好运回去。”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记住,商队的人一个都不能放,全都给我送到米脂去;要是有不从的,当场杀了就是。” “我要让他李家无人可用!” 而此时李家货场內,管事正小心翼翼地叮嘱著几个衙役: “几位差爷,这一趟就拜託各位了。” “老爷特意交代了,让你们不要走延水,儘量避开马家村一带,听说是前几日那边的贼寇刚打了一场恶战,死了不少人。” 他俯身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老爷最近火气大,据说是咱们养在阳塌山那帮人出了事,商队没人护卫了。” “所以这一趟只能拜託几位差爷了,一旦货物送到,东家必有重赏。” 那几个衙役嘆了口气,硬著头皮应下了此事。 出了城,一个叫侯俊的衙役忧心忡忡地瞥了眼身后的商队,低声嘀咕道: “你说,就咱们几个能行吗?” “平日里押送货物往来,都有阳塌山那帮人护著,这一趟就咱哥几个,心里是真没底啊!” “万一碰上马家村的贼寇,怕是银子没挣到,小命都得搭进去!” 另外一个衙役不满的哼了一声: “要我说啊,李家就是无人可用了,我听说阳塌山的那帮贼寇被人给全歼了,就只好拉咱哥几个来充数了。” “哎,就算找些卫军来也比咱们几个强啊。” 侯俊摇摇头,眼中满是无奈: “你又不是不知道卫军那帮大爷的德行,要想请动他们,不知道要多少粮食,还不一定能打过人家!” “我可听说了,那帮人足足有一千多人,盘踞在马家村周围,无恶不作。” “那些活下来的流民说,这帮贼人心狠手辣,对著他们又是放炮又是射箭的,真是往死里打啊。” 另一个衙役突然插嘴,声音里带著几分忧虑: “哎,你们说,马家村那帮贼人,不会就是前阵子大闹安塞城的边军?” “他们不会来找咱们吧?” 侯俊瞪了他一眼,骂道: “呸,乌鸦嘴!別他娘的瞎说,真把人招来咋办!” 商队行至清化水渡口,正准备渡河,突然四面八方窜出数百人马,將他们团团围住。 江瀚骑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地看著这群惊慌失措的衙役和苦力。 几个衙役一眼就认出了江瀚,连滚带爬的跑到阵前: “將军,將军饶命,我们在安塞曾有过一面之缘,求將军高抬贵手,饶我等一命!” 江瀚面无表情,目光落在几辆大车上,沉声问道: “车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衙役们忙不迭地回答: “稟將军,都是些粮草和军需材料,像是箭杆、鵰翎、漆胶、牛筋之类的。” 江瀚大喜过望,这些玩意儿是用一次少一次,偏偏还没地方补充,只能打扫战场时回收利用一下。 他大手一挥,朝著身后的董二柱吩咐道: “全给我拉回去!” 几人顿时傻了眼,但他几人也没办法,不敢反抗,只能乖乖投降。 毕竟货是人家的,命是自己的。 第45章 庆藩来人 “我怎么生了你们两个畜生!” 延安府李氏宅院內,李世昌站在堂中,瞪著跪在地上的两个儿子,气得浑身发抖。 他一手直指大儿子李立远,破口大骂: “我以为你成了亲能稳重些,没想到你被你弟弟一攛掇,就干出这等蠢事!” “你是不是在府衙里待久了,待成傻子了不成?!” “那帮人是咱们能去碰的吗?” 李世昌的声音在堂中迴荡,震得窗欞嗡嗡作响,额头青筋暴起,像是下一秒就要炸开。 李立远低垂著头,双手攥成拳头,满脸羞愧。 作为延安府衙的架阁库典吏(档案室主任),他平日里满口“之乎者也”,以读书人自居;时常自比诸葛,但骨子里实在担不起事儿。 一旁跪著的李立辉忍不住了,梗著脖子插了句嘴: “爹,这事儿不怪大哥,要怪就怪那姓江的……” 话还没说完,李世昌猛地抓起桌上的茶盏,狠狠砸向他脚边。 茶水四溅,瓷片飞散,嚇得李立辉身子一缩。 “闭嘴!你更是个蠢货,一点亏都吃不得!” 李世昌怒吼著,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胸口剧烈起伏。 “现在怎么办?你们倒是说说,现在怎么办!” “那姓江的把延安府的官道全堵了,几个月下来,不光货没了,连押运的人都没了音讯!” “知府大人和庆王府的月例已经拖了几个月了,再拖下去,咱们家会有什么下场,我都不敢想!” 李世昌急得在堂中来回踱步,嘴里念叨个不停。 李立远抬起头,小声的建议道: “爹,实在不行,要不咱们就去找张指挥使吧,让他调集周边卫所的卫军,去剿匪。” 李世昌冷笑一声: “剿个屁匪!那帮卫军饿得连刀都拿不稳,拿什么去剿匪?” 李立远咽了口唾沫,又硬著头皮道: “那要是剿不了匪,就雇他们清理商道,帮咱们押运货物,总能行吧?” “咱们多雇点人,壮壮声势,兴许那姓江的就不敢再来了。” 他语气越来越弱,声音越来越小。 “放你的狗屁!” 李世昌气得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瓶都晃了晃, “你知不知道请动卫军得多少粮食?!他们出动五百人,就敢问你要三千人的口粮!” “你好好算算,要清理商道,得砸进去多少银子?” 他的嗓子几近嘶哑,眼中血丝密布,恨不得一巴掌死这两个蠢货。 就在这时,下人跌跌撞撞跑进来,气喘吁吁地喊道: “老爷,庆王府来人了!” “听说是个姓王的公公,正在知府衙门,点名要找您!” 李世昌一听,脸色瞬间煞白,冷汗刷地冒了出来。 王府的人怎么都来了,隔著这么远,看来是几个月的月例没交上去,庆藩的人终於坐不住了。 他顾不上再教训两个儿子,慌忙带著李立远和李立辉,匆匆赶往知府衙门。 一进府衙大堂,就见知府张輦高高坐在上首,一言不发,旁边还坐著个面容阴鶩的太监。 堂內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李世昌心头一紧,忙不迭上前告罪: “张大人,小人来迟,还请恕罪,还请恕罪!” 隨即转向那太监,卑微地躬身道问道: “小的见过王公公,王公公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不知有何吩咐?” 可谁知,张輦和王公公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坐在椅子上自顾自地聊著天,直接把李家父子三人晾在了一旁。 李世昌尷尬地站在堂中央,弓著身子,双手举在胸前,额头汗水涔涔,身后的两个儿子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足足站了小半个时辰,李世昌感觉腰都要断了,双腿酸麻得几乎要跪下去。 王公公终於慢悠悠开了口,声音尖细而阴冷: “呦,这不是李大老爷吗?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虽然他开了口,但阴惻惻的语气让屋內的李家父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蝉。 李世昌知道这是挖苦,但他也丝毫不敢反驳,连忙挤出笑脸: “不敢不敢,王公公说笑了。” 听了这话,王公公冷笑两声,放下手中的茶盏,缓缓走下椅子,步步逼近李世昌: “不敢?我看你李世昌胆子大得很啊!” “王府的份例和张大人的份例,三四个月没缴了,你心眼子可真多啊!”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造反吗?” 李世昌嚇得冷汗直冒,双腿一软,扑通跪下: “王公公,张大人,不是小人耍心眼,小人的確是有苦衷啊!” “那江瀚把安塞周边的官道全断了,做了那车匪路霸,专抢我李家的商队。 “我家的商队根本出不了延安府,更別提到榆林卫了,没办法,小人实在是没钱了。” 李世昌的声音带著哭腔,不住的摇头。 王公公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狰狞,猛地一巴掌扇在李世昌脸上: “你好大的狗胆!你没钱与我庆王府何干?!与张知府又有何干?!” “我告诉你,今天你就是去卖屁股,也得给我把钱凑齐了!” 李世昌捂著火辣辣的脸颊,低头不敢吭声,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但更多的却是委屈和无奈。 可他身后的李立辉见父亲受辱,血气上涌,猛地挤开大哥和父亲,衝到前面,一把推开王公公,怒吼道: “你这贼阉,竟敢折辱我爹!” 王公公被推得一个踉蹌,满脸不可置信,隨即不怒反笑,转头看向一旁捂著脸的李世昌: “好好好!没想到延安府还有这等硬汉!咱家佩服!” 他的声音阴冷如蛇,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来啊,把他拖下去,將他两个卵子给我捣碎,我倒要看他还硬不硬的起来!” 王府侍卫闻声上前,气势汹汹就要將李立辉拖走。 李世昌见状,眼中满是绝望,浑身瘫软,几乎要晕过去。 他身后的大儿子李立远也不敢吭声,只是一味地低著头,仿佛缩成一团就能躲过这场祸事。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后面的知府张輦轻咳一声,打破了场面: “王公公,且慢。” “这是在延安府,不是寧夏,更不是庆王府。” “如此草菅人命,恐怕不合適吧?” 第46章 三家合谋 听见知府张輦开口斡旋,李世昌如闻天籟,连忙手脚並用,狼狈地跪爬到张輦脚下,不住地磕头。 张輦低头扫了他一眼,安慰了他两句: “莫慌,起来说话吧。” 王公公眯起双眼,冷冷道: “张大人,这是何意啊?” “这李家的小东西出言不逊,我替他爹教训教训罢了。” 张輦也不惯著他,回应道: “这里是我延安府,他李家好歹算是我张某人的姻亲,轮不到你来教训他!” 王公公眼中闪过一丝阴鷙,威胁道: “行啊,张大人,强龙不压地头蛇。” “咱家这就回去告诉王爷,你们延安府上下合伙侵吞王府財產,还勾结匪寇,祸乱乡邻。” (请记住1?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他顿了顿,语气不屑, “你搞清楚,这天下可是姓朱,咱家王爷万世一系,最多也就被皇上申飭一番,你们可就不一样了。” “张知府,你轻则丟官流放,重则问罪下狱,人头不保!” 张輦听罢脸色微变,语气也软了几分: “王公公,有话好说。” “李家与我张家还算有些关係,容他將功补过可好?留他一条小命,日后也好更加尽心办事。” 而王公公也不想太过得罪张輦,毕竟他这趟千里迢迢从银川赶过来,只是为了收回王府的份例,不是专门来杀人立威的。 思索片刻后,王公公点了点头,同意了张輦的说和。 但这个姓李的小子,还是要略施惩戒的。 王公公朝著一旁侍卫隨口吩咐道: “算了,放他一马,打断双腿,扔到牢里去。” “什么时候李家把王府的份例交齐,什么时候再放人!” 张輦点点头,隨即看向跪在一旁的李世昌,嘆了口气: “我尽力了,就这样吧。” 李世昌纵然有万般不愿,却只能咬牙点头。 他可不敢忤逆张輦,万一再把张輦惹恼了,自己儿子可真就没人保了。 侍卫上前,粗暴地將李立辉拖了出去。 片刻后,门外传来一声闷响和撕心裂肺的惨叫,李世昌听见小儿子的惨叫,眼前一黑就要晕倒过去。 而王公公却一把扶住他,阴笑道: “李老爷,別急著晕,你还没回答我呢,王府这几个月的月例你准备什么时候缴上来?” 李世昌跪倒在地,抖似筛糠: “王公公,真不是我推脱不给啊!那姓江的贼寇实在可恨,把我李家堵得一点办法没有啊!” “甘泉方向,安塞方向都被那贼子牢牢看住,而米脂方向出来的车队则被另外一个匪首不沾泥截了。” “我李家一个本分的生意人,手上也没兵去剿贼,实在无能为力啊!” 看著李世昌的模样,王公公也有些为难,这一趟出来,王爷可是下了死命令的,必须要带著钱回去。 不然自己也得吃不了兜著走。 就在场面一度陷入僵局时,一旁的张輦出了个主意: “两位,我有个想法,你们且听一听,能不能行得通。” 屋內的两人听了这话,连忙看向张輦。 张輦不慌不忙地抿了一口热茶,缓缓开口道: “让李家出钱出粮,去请赵指挥使出马。” “让赵指挥使把靖边营的边兵带出来,领著周边几个卫所的千户,一起围剿马家村!” 王公公眼前一亮,抚掌道: “有点意思,我看可行!” 李世昌却面露忧色,颤声道: “可那帮贼人很强,人少了根本不是对手。” “就连盘踞在阳塌山的匪寇被他给全歼了,甚至连匪首卢涛都被活捉了。” 张輦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没有他知府的默许,李家也不可敢在外面资助一帮土匪。 李家人瞒著他擅自行动,这笔帐,他可一直记著呢。 正好今天趁这个机会,好好敲打敲打李家这条狗,免得成了养不熟的狼崽子。 张輦微微一笑,看了眼王公公,开口询问道: “听说庆王府在金明川上游有一座王庄,不知可否借来一用?” 王公公闻言,一脸警觉地盯著张輦: “你要干什么?!” 张輦压低声音,语气阴沉: “我打算借王庄一用,彻底剿灭这群贼寇!” “那姓江的不是喜欢劫商队吗,咱们再派几支商队出去,故意放给他劫。” 李世昌愣住了,插了句嘴: “张大人,这是何意啊?” 张輦没理他,继续解释道: “让商队的人往王庄方向走,放出消息,就说王庄有大批粮食和军备,要运回延安府来。” “那姓江的小贼生性贪婪,必然会领兵往王庄去!” 王公公急了: “不行!那可是我庆藩的地盘,谁也別想打王庄的主意!” 张輦摆摆手,示意他冷静: “王公公莫急,等我把话说完。” “咱们只要在王庄布下重兵,让卫军依託堡垒,死守不出,那小贼定然攻不进去!” “而且他去打王庄,总得留些人马守著老巢马家村吧?” “只要他分兵,咱们就能分而击之!” 王公公恍然大悟,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如此一来,咱们就可以让指挥使带两部人马,一部死守王庄不出,另一部直扑马家村剿贼。” “等灭了马家村的贼人,就立刻北上金明川,与王庄內的守军內外夹击!彻底剿灭这帮匪寇!” 但他还是有些犹豫,这金明川的王庄可是庆藩在延安府最富硕的一个庄子,要是出了点闪失,自己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王公公皱著眉头问了问: “没有別的法子了吗?这实在是有点冒险啊。” 看见王公公的样子,张輦也明白他的顾虑,於是劝说道: “王公公,目前这股匪寇只能这样处理。” “陕北兵力有限,延绥镇的精锐在勤王路上跑了大半,剩余的都在那江瀚手里,其余的可战之兵都在府谷围剿那两位巨寇。” 王公公低头思索半天,却迟迟不敢轻易点头。 张輦瞧著这阉人磨磨唧唧的模样,心里一阵烦躁,转向李世昌,语气不容置疑 “你们李家出钱,多请些边兵,把王庄给我守好了;要是出现损失,就由你们李家承担!” 李世昌面如死灰,却不敢反驳,只能低头应下: “是,小人这就去办。” 第47章 王庄 马家村內,江瀚此时刚刚从安塞县城赶回来,风尘僕僕的,脸上还掛著几分倦色。 他卸下身上的甲冑,就要往马家村赶。 麦子快熟了,他放心不下,准备去看看情况。 数月来,他带著手下的弟兄们轮番出击,专挑李家的商队下手,硬生生劫了李家十几次,缴获粮草兵器不下三四十车。 如今,李家连一车货物都不敢再轻易出城,榆林卫那边也偃旗息鼓,不再往安塞派送商队。 整个安塞周边的商道,都已经被他牢牢把持。 眼见战果颇丰,李家商路已断,江瀚便將散出去的大部分人马都收了回来。 仅留少数精锐盯梢,一旦发现商队行踪,便立刻派人回来报信,自己再派骑兵出去劫道。 正当江瀚带人准备去马家村逛一逛的时候,突然有一骑快马来报: “江大人,又有车队出城了,正往咱这儿来呢!” 一旁的黑子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搓著手兴奋道: “太好了,又来活儿了!旗总,这次让我带队吧!” 江瀚也没在意,隨即便让黑子带了百余人跟著骑兵一起前去,並且交代让他快去快回。 黑子咧嘴一笑,立马点了百余名精兵,跟著那骑兵风风火火地去了。 没过多久,黑子风尘僕僕就赶了回来,脸上洋溢著难以抑制的喜色。 他快步衝到江瀚跟前,声音里满是压不住的激动: “旗总,好消息,来大活儿了!” 江瀚眉头一挑,有些莫名其妙: “什么大活?瞧把你乐的,说清楚点。” 黑子脱口而出: “是王庄!庆王的王庄!这帮人要去庆王的王庄!” 江瀚听罢,猛地窜了起来: “什么王庄?仔细讲讲!” 黑子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我截住了那帮人,当场审了一番。” “听他们交代说,这一趟是要往金明川上游的一座堡垒去,专门拉粮食!” 江瀚有些疑惑: “王庄,金明川上游?我怎么没听说过?” 黑子接著解释道: “听他们说,王庄里新种的麦子熟了,要把陈年的旧粮换出来卖掉,所以特意让李家派人去拉粮食。” “沿著延河一路往上,王庄就在最上游!” 他顿了顿,一脸急切, “旗总,咱们去看看吧!” 江瀚点点头,当机立断:“走!” 说干就干,他与黑子带上四五名骑兵,沿延河一路疾驰,直奔金明川上游而去。 一行人骑马抄近道,沿著乾涸的河床一路向上,从河谷穿过去,能剩下不少时间。 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眾人就抵达了金明川上游。 可到了上游,江瀚才发现原来金明川並没有乾涸。 一座土坝横亘在金明川上,將本就不多的河水死死拦住,不流半点出去。 江瀚催马靠近,定睛一看,只见水坝背后是一片片金灿灿的麦田,与安塞附近满目荒凉的黄土截然相反。 清澈的河水映著白云,与眼前无边的金黄麦浪相得益彰,共同组成了一副无比寧静祥和的画卷。 若单是看这风景,怕是谁都会以为自己正身处一个太平盛世。 土坝旁边还竖著一块木牌,上头用鲜红的硃砂写著“王庄,入者死”五个大字。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份警告,牌子旁的大树上还吊著几具半腐的尸体。 绿头苍蝇嗡嗡作响,腹部不知被什么动物啄食过,肠子子流了一地,腥臭扑鼻。 黑子等人站在这骇人一幕前,沉默良久,脸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瀚见状,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低声道: “走吧,再往前看看。” 几人收敛心神,沿著河岸绕到另一侧,翻过一座小山包,终於见到了那座所谓的“堡垒”。 带路的人说这是堡垒,但在江瀚眼里,这哪里是什么堡垒,分明是一座小型城池! 城池依山而建,三面都围著厚厚的城墙,城墙边上立著两座角楼,大门上方还有一座高耸的敌楼。 江瀚看得直嘬牙子,这玩意儿怎么下手? 城墙足有两丈多高,外层包著青砖,坚固得像是铁打的。 墙上设有马面和敌楼,城外还挖了一圈护城河,可谓是御滴水不漏。 (城墙突出来的部分就是马面,上面是角楼,目的是为了不让城墙有任何一个死角。) 登高远眺,城內设施齐全,磨坊、晒穀场、营房等设施一应俱全。 从营房规模推测,守军人数不多,约莫三五百人的样子。 虽然人不算太多,但依託著这些防御工事,即便是大几千上下的兵马来攻,也未必能啃得下来。 黑子眉头紧锁,语气里满是忧虑: “旗总,这可不好打啊。” “咱们就这点人马,这城墙足有七八尺宽,外面包了青砖,恐怕炸都炸不开。” “而且咱们连盾车都没有,要是带人强攻,马面上隨便站几十个人,就能把咱们射成筛子。” 江瀚嘆了口气,摆手示意眾人再沿著山上四处转一转,找找有没有破绽。 绕到城池南面,江瀚远远瞧见城外有一排破烂房子,一些衣衫襤褸的农人正在田间埋头劳作。 黑子瞥了一眼,突然灵光一闪,提议道: “旗总,你说咱们到时候把这些烂房子给点了,趁著里面的守军出来灭火,再偷袭他们,怎么样?” 江瀚想都没想就否决了这个提议: “你想得倒是简单,这些人一看就是王庄的佃农,他们的房子烧了,你指望里面的卫军会跑出来救火?” “你自己就是当兵的,还不知道这帮傢伙的德性?不趁乱抢你一把就谢天谢地了。” 黑子一想,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 眼前这一望无际的金黄麦田实在晃眼,谁看了都难免心动。 外面的粮食都这么多了,很难不让人想像,王庄里的粮仓里,到底堆了多少粮食。 不光是他了,就连江瀚也馋得慌,脑子里正琢磨著如何才能破开这座坚城。 可越想,他心里就越觉得不对劲: “李家好几个月都不敢派车队出来,怎么今天突然派了十几个人,就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跑出来了?” “还偏偏往马家村这边来,李家人莫非得了失心疯?” 但他左思右想,始终摸不透其中的门道,最后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將满腹疑惑暂且压下。 江瀚怎么也想不到,这三家竟然联合起来,布下了这么一个圈套,就等著他一步步往里钻。 第48章 大战前的准备 江瀚沿著山脊来回踱步,目光在王庄的防御工事上扫来扫去,试图寻觅出一丝破绽。 突然间,他的视线定格在城墙旁的一处山崖上,那崖壁並不算太陡峭,约莫有三四层楼高,下面便是王庄的城墙。 江瀚眯起双眼,凝视那山崖,脑中灵光乍现,一个大胆的计划逐渐成型。 “咱们可以从那边垂降下去!” 江瀚指了指远处的崖壁,对身旁的黑子说道。 黑子顺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脸色顿时一变,连忙劝道: “旗总,这可使不得!那崖壁少说也有三四丈高,下去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况且,只要下面的城墙上有守军,咱们就是活靶子,跑都跑不掉!” 江瀚咬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听我的,就这样办,回去调集所有兵马,这一仗一定要把这王庄给拿下来!” 黑子拗不过江瀚,只得暂时应下,等回去了再找其他人劝劝江瀚。 回到马家村,江瀚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即召集了麾下的几位哨长。 五个人围坐在简陋的木桌旁,商议攻打王庄的方略。 江瀚缓缓开口,向眾人讲述了自己的计划: “我看过城里的营房,估摸著最多也就三五百人的样子,咱们想想办法,应该能拿下来。” “这次我准备亲自带队,领两队人马,从崖壁上垂降下去。” 董二柱一听,立马急了: “不行,绝对不行!瀚二哥,这太冒险了!” 江瀚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继续说道: “届时,我会调集所有兵马,分两路行动。一路主力强攻城门,吸引守军注意;” “另一路由我亲自率领两队精锐,从后山崖壁上垂降下去,直插守军后背,前后夹击,一举破城!” 他顿了顿,转头又看向董二柱, “柱子,你挑几个机灵点的弟兄,把炸药包塞到城门下面去,等炸药包一响,你们即刻攻城,务必將守军主力引到城门去。” “一炷香之后,我就带著人从崖壁降下去,这样能降低一些被发现的风险。” 一旁的邵勇听完,仍有些担忧,忍不住插话: “江大人,要不咱们请些帮手吧?” “张存孟那边的人马也不少,让他多带些人,咱们趁夜炸开城门,直接衝进去,岂不是更稳妥?” 江瀚摇摇头,断然拒绝道: “不行!这王庄我们得自己打下来,我可捨不得分给別人!” “更何况,不沾泥那帮人就是群乌合之眾,让他们来打攻城战,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 江瀚心中暗自盘算,那王庄的粮仓里少说也屯著大几千石粮食,甚至可能上万石,他可不想平白分人一半。 粮食就是一切,要想队伍能够壮大,就必须冒这个险。 念及於此,江瀚一锤定音: “就这么定了!黑子你去,从各个哨里挑选两队精锐出来,训练垂降。” “其他人做好准备,等我这边做好炸药包,咱们就杀过去!” 见江瀚心意已决,眾人领命,各自筹备战事去了。 李老歪要带步兵正面进攻城门,为此他特意跑去把先前缴获的皮甲都拎了出来。 为了减小伤亡,一定要保证最前线的步兵有双甲,旁边辅兵还得隨时顶著燕尾盾,防止头顶上射来的箭矢。 而柱子则是负责打造攻城器械,要进攻城门,最重要的就是撞城槌。 由於安塞附近能砍的树大多都被砍完了,他还得让人跑到几十里外的阳塌山找適合的大树。 而江瀚这边,为儘快做出炸药包,他特意將正在修理甲冑的几位军匠全召了过来,让他们一起开工。 炸药包製作很简单,无非就是黑火药罢了,江瀚只需优化一下装填方式即可。 他曾试过製作黑火药,也听过那句流传甚广的口诀:“一硫二硝三木炭,加点白大伊万。” 但他可以很负责任的说,这句话有大半都是错的。 所谓“一硫二硝三木炭”其实是指的摩尔质量,是体积比並不是重量比。 黑火药的最佳重量配比应为:硝石:硫磺:木炭= 75:10:15 硝多爆炸剧烈,碳多燃烧平稳,硫多热量高。 而且古人也不傻,戚大帅的《纪效新书》中对火药配比早有记载“硝石一两、硫磺一钱四分、木炭一钱八分。”,换算下来就和正確的比例差不多。 至於火药中加白能提升炸药威力的说法,更是无稽之谈。 且不说白在古代有多难製取,就算是加了白的炸药,一般都被称之为硝药。 而硝药是用来做推进剂或者燃烧弹的,黑火药本身燃烧速度就不高,加了白之后燃烧速度更慢。 白之所以被称为战略物资,那是因为其中含有的大量能量,能够满足人体的需要,而不是什么增加爆炸威力。 几位军匠对火药自然不陌生,手脚麻利,不消半日,便配製出了上百斤黑火药。 江瀚让他们將火药以每包十斤的量,用厚麻布严密包裹,再以麻绳紧扎,製成十几个方形的炸药包。 他计划將这些炸药包全埋在王庄城门楼下,到时候给守军一点惊喜。 而就在江瀚紧锣密鼓筹备之时,王庄內,参將赵鸿斌也正在城墙上亲自布防。 他此番带来了一千八百多人,加上王庄原有守备,总兵力达到了两千三百人。 依託坚城高墙,他自信能挡住千军万马。 赵鸿斌麾下原本有三千多人,可前些日子粮草断绝,营中闹了饥荒,不少人被活活饿死,逃亡者更是络绎不绝。 幸亏是延安府的李家送来了粮食,请他来守卫王庄。 如今他们每天能吃上两顿糜子饭,军心才得以稳定,没有再继续逃亡而是安心开始守城。 城墙上,边兵娄翔与同伴吕明看著那一眼望不到边的金黄麦田,被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娄翔摇摇头,忍不住感嘆道: “他娘的,这些粮食,怕是够咱们全营人吃半年。” 他又想起了王庄里那些养的家禽牲畜,连连摇头, “连牲口吃的都比咱们吃得好!” 这王庄的人竟然是用的精粮来养鸡! 听王庄的人说,这样养出来的牲口,吃起来更香,肉质更好。 娄翔想到那几只肥硕的老母鸡,口水直流。 他有些按耐不住,拉著吕明就要悄悄溜下城楼,打算弄几只鸡来解解馋。 听闻娄翔的打算,吕明大吃一惊,低声喝道: “你疯了,这可是王庄的东西,你想干什么?” 娄翔却是满不在乎: “老子就是馋了,怎么著吧!” “他娘的,凭什么咱们一天只能吃两顿,吃的还是糜子这种割嗓子的粗粮?!” “咱们难道连王府养的牲口都不如?” 吕明沉默不语,眼中有些忧虑。 见吕明沉默,娄翔继续趁热打铁蛊惑道: “你再想想,这王庄的粮仓,里面粮食堆得都发霉了!” “要是分点儿出来,咱们靖边营的弟兄至於跑这么多吗?” 吕明听后沉思了良久,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他娘的,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老子也大半年没见过荤腥了,今日就吃他两只鸡又如何!” 二人一拍即合,悄摸的抓了几只老母鸡,找了个角落生火拔毛,一气呵成。 吕明这小子鬼精鬼精的,自己吃了还不算完,特意多抓了几只,烤熟了分给城墙上的其他人。 他深知法不责眾的道理,两个人吃了可能会被责罚,要是二十个人呢?二百个人呢? 第49章 穿箭游营 李世昌此时正带著自家大儿子四处巡视,生怕漏掉半点风吹草动,他已经不敢再犯错了。 这一趟他李家可是出了大血,为了请动这帮边兵,李世昌硬是给两千人开了三个多月的粮草,共计六千石。 李世昌心都在滴血,当初那姓江的小贼不过才抢了五百石,如今这帮朝廷官军,开口就是六千石,还谢绝还价。 他恨得牙根儿直痒,要不是形势所迫,请不到正儿八经的標兵营兵,他又何必六千石来请这些城操军。 明末的边军也是分几个档次的。 第一种是標兵,即总督、巡抚、总兵亲自统帅的嫡系军队。 第二种是营兵,是下面军官所带领的部队。 第三种就是城操军,也就是专职守城的士兵。 第四种就是墩瞭兵,是驻扎在长城附近墩堡里的墩军和夜不收。 其中战斗力最弱的就是赵鸿彬麾下的这帮城操军,大多不能野战。 想到自己了六千石粮食,却只请来这么一帮货色,李世昌胸口憋著一团火。 他的脚步愈发急促,巡视时那眼神恨不得把每个角落都翻个底朝天。 就在李世昌带著儿子四下查探时,眼角突然瞥见一处隱蔽的角落里,堆著些熄灭的火灰,旁边还有翻动过的泥土。 他心头一紧,“莫不是有外贼混进王庄了?” 顾不得多想,他连忙让大儿子李立远跑去请来王庄管事。 王庄管事姓孙,在这里已经操持了多年,听完李世昌的消息也不敢怠慢,於是连忙带人赶了过去。 到了现场,他看见熄灭的火堆和旁边翻动过的土,连忙命人把土翻开。 庄丁们手脚麻利,很快翻了个底朝天,露出了底下的一堆鸡毛和啃得乾乾净净的鸡骨头。 孙管事眼皮一跳,登时明白了七八分,立马派了几个庄丁去鸡舍查看,结果发现少了好几只老母鸡。 孙管事气得七窍生烟: “这帮丘八,贼兵!竟然偷到王府头上了!” “走!找姓赵的討个说法!” 而李世昌则有些迟疑,劝道: “孙管事,要不此事先算了,这几只鸡我李家赔了,大战在即,不宜横生枝节。” 而孙管家想都没想便回绝了他: “什么叫横生枝节?这些都是我专程从外地拉来的,是要给王府的贵人们享用的!” “这帮丘八,你不教训教训他们,下次他们还敢!” 说罢他气势汹汹的就带著人往城墙上赶,丝毫不理会身后的李世昌。 而李世昌此时也是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早知道就不叫王庄管事来了。 预感到事情可能不妙,他连忙叫上大儿子李立辉和同行的侍卫,匆匆离开了王庄,回了延安府。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而此时,赵鸿彬正站在城墙上,扯著嗓子指挥士兵布防,安排守城器械。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孙管事带著人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指著赵鸿彬的鼻子就开骂: “你们这帮贼兵,守城就好好守城,偷我王庄的牲口算怎么回事!” 赵鸿彬被骂的摸不著北: “孙管事,你这是唱哪出?” 孙管事冷哼一声,带著赵鸿彬来到那堆鸡毛骨头前,指著地上道: “姓赵的,你好好瞧瞧,这是什么?” 赵鸿彬低头一看,脸色微微一变,但嘴上仍旧硬气: “孙管事,有话直说,別在这绕弯子,我还忙著要去巡视城防呢!” 孙管事怒极反笑: “忙?你手下的丘八偷吃了我王庄的鸡,你还跟我装糊涂,想抵赖不成?” 赵鸿彬眉头一挑,反击道: “你凭啥一口咬定是我的人偷的?没准是你们王庄自己人干的!监守自盗罢了!” 孙管事一脸鄙夷地看著赵鸿彬: “我们王庄的人都是懂规矩的,做事都有人盯著,哪像你们这群丘八,整天就知道偷鸡摸狗!” “吃了就吃了,敢做还不敢当了?” 赵鸿彬不屑地撇嘴: “不就几只破鸡吗?吵吵什么,大不了赔你便是!” 孙管事一听这话,气得脸都涨红了,怒道: “什么叫几只破鸡?” “这些鸡是我从外地特意运来,每日用精粮饲养的,还有人精心照料,是要送给王府的贵人享用的,你这帮丘八也配下嘴?” 他越说越气,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行,你不管是吧?我这就派人去通知王公公,让他去找你们指挥使说道说道!” 赵鸿彬可不想因为这点事惊动顶头上司,尤其是这件事还是知府和王府一起牵头的。 於是他一把拦住管事: “且慢,孙管事,我这就去问问。” 说罢,他便转头派亲兵到城墙上挨个盘问值守的士兵,可那些兵丁哪肯开口? 今天吕明偷偷送来的烤鸡,他们或多或少都分了一口,如今问起来个个都开始装聋作哑,死活不认。 赵鸿彬问了一圈,摊手道: “孙管事,你也听见了,他们都说没看见是谁吃的。” 孙管事那还能不懂其中门道,冷笑道: “没看见?行啊,来人!备马,我要亲自去延安府稟报王公公!” 赵鸿彬见他不依不饶,只得把他拉到角落,低声道: “孙管事,你到底想咋样?他们死不承认,我也没招,总不能把所有值守的人都抓了吧?” 孙管事阴沉著脸: “我就是这意思!既然都装傻不老实,那就连坐!把值守的全拉下来受罚!” 赵鸿彬急了: “城墙上少说有四五十號人,你真要我全罚了?你就不怕他们闹事?” 孙管事眯著眼想了想,也觉得不妥,便退了一步: “那就隨便挑两个人出来,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他很清楚,今天必须给这帮丘八一个教训。 如果这次没人受罚,岂不是让人觉得能够在王庄里隨便偷东西了? 长此以往,这王庄岂不是要被搬空? 赵鸿彬被逼得没办法,只得点头应下,心想打几军棍意思意思得了。 於是他隨便点了两个倒霉蛋,让手下亲兵把他们都绑了,押到城墙上。 赵鸿彬让亲兵在眾人面前宣读军法条例,便让亲兵扒了几人的衣服,准备打他们几军棍了事。 谁知孙管事却看不下去了,喝道: “慢著!赵参將,你这是糊弄谁呢?打几军棍就算了?” 他上前一把夺过军棍,扔到一旁, “这可不行!我要求把他们穿箭游营,押到庄子各处走一圈,让其他丘八好好看看,免得他们手脚不乾净,再干这等偷鸡摸狗的破事!” 第50章 出发 听了这话,眾人一片譁然,而躲在一旁的娄翔和吕明更是大惊失色。 本以为打几军棍就算了,怎的还要穿箭游营? “冤枉啊,不是我,是吕明他们偷的!” 眼看要动真格,被绑著的两个倒霉蛋慌了神,直接把吕明和娄翔全供了出来。 赵鸿彬一听,立马让亲兵把吕明和娄翔揪出来,准备给那俩倒霉蛋鬆绑。 可孙管事却拦住他,冷声道: “这俩不说实话,也得一起罚!“ 那两人不干了,嚷道: “凭啥?我们都招了,还要挨罚?” 孙管事却根本懒得搭理他们,对他来说,谁偷的不重要。 他只是要杀鸡儆猴而已,人多反而更好,更能震慑这帮丘八。 赵鸿彬无奈,只能摆摆手让亲兵上刑,隨即便快步走下了城楼。 身后传来一阵惨叫,他摇了摇头,不忿地啐了一句:“狗奴才!” 赵鸿彬不是没看到城楼上眾將士的眼神,但他又能怎么办呢?反了吗? 他没有这个勇气,他不是那些光脚的泥腿子,要是反了,家眷怎么办?当个孤家寡人跟那些匪寇一起廝混?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赵鸿彬憋屈急了,他堂堂一个正三品参將,兵部武选清吏司推选的边军將官,竟然被一个王庄管事给呼来喝去,还当著他的面把他手下的士卒给罚了。 要不是看在李家和王府承诺的六千石粮食的份上,他早就带著手下跑了,何必在这受这鸟气! ...... “哎呦,你轻点!” 娄翔疼得齜牙咧嘴,声音里带著几分悽惨。 吕明正抓著一把灰扑扑的草木灰往娄翔耳朵上抹,可把他疼的直叫唤。 “老子是不是还得给你请个娘们儿来吹一吹?” 吕明翻了个白眼,手上动作却没停, “有人给你敷药就不错了,还在这儿挑三拣四,嫌我手重你自个儿来!” 娄翔看了眼吕明手上的草木灰,撇撇嘴: “也就咱们这些丘八命贱,拿草木灰当药使。” “要是运气差了点,伤口化了脓,这耳朵怕是都得割了!” “哪像人家王府的人,受伤了还能休息,还有金疮药可以使。” 他越说越来气,猛地一拍大腿,咬牙切齿, “他娘的,不就吃他几只鸡而已,至於吗?那个姓孙的杂碎,老子迟早把他给剁了!” “不仅刑也受了,晚上还得巡逻值夜,操他娘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吕明冷哼一声,打断他的抱怨: “你要有种,现在就提刀去剁了他,我还敬你是条汉子,在这儿跟我发什么牢骚?” “赶紧的,帮我把伤口敷好!” “晚上咱俩还得巡逻值夜,別在这儿嚎了!” 娄翔也就只是说说而已,他可没这个胆子,只能一边抱怨一边帮吕明敷好伤口。 就在两人抱怨不平时,江瀚这头早已经点齐人马,准备出发了。 这回他可是孤注一掷,一个人都没留下。 他不光带上了所有的军械装备,还把地里的麦子都提前割了,做成乾粮,塞满了行囊。 正当江瀚和邵勇等人在屋子里收拾东西时,余承业突然气喘吁吁地闯进来,满脸急切: “江叔,你们要出去打仗?能不能带我一个?” 他身后的妹妹余成琳也探了个脑袋出来,一脸关切看著几人。 江瀚瞥了眼余承业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心里明白,这小子是怕他们扔下兄妹俩不管。 他拍了拍余承业的肩膀,安慰了他两句: “你俩老老实实在家待著就行,我们过几天就回来。” “地里的麦子我都提前割走了,只要没粮食,这破地方没人会来的。” “这几天你多留点心,我给你们留了一头骡子,承业你骑著它在村里多巡一巡,要是瞧见外人,就去马家找马大爷。” 余承业听了这话,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咧嘴一笑: “那行,江叔你们万事小心!” 说罢便兴冲冲地跑去牵骡子去了。 一切安排妥当,江瀚大手一挥,带著全部人马启程。 队伍浩浩荡荡,沿著蜿蜒的河道,直奔金明川的王庄而去。 可他们他们前脚刚走,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坳里,两名塘骑从里面窜了出来。 两人一南一北分头报信,一骑直奔王庄,另一骑则朝著延安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不到两个时辰,坐镇延安府的指挥使吴泽就接到了塘骑传来的的飞报: “吴大人,马家村的贼寇已经出动了!” 一旁的李世昌、王公公、张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看来今天就能够彻底剿灭这群贼寇了。 吴泽二话不说,亲自点了三个千户,带著四千多人马,直奔马家村而去。 他要先肃清马家村这个匪窝,免得日后有匪寇再出现在马家村。 就在吴泽等人率兵前往马家村时,江瀚一行人已悄然抵达金明川上游。 由於是大部队行军,而且还带了各种輜重军械,所以了足足三个多时辰,连天都快黑了。 可即便天色已晚,他们也不敢靠得太近,生怕惊动了王庄的守卫。 一行人摸黑前行,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江瀚才挥手示意,將塘骑散出去。 邵勇带著骑兵细细勘探了一遍附近的地形,最后找了处背风的山坳藏身。 这是攻城战,他手下的骑兵用处不大,只能负责外围警戒,探探风声。 而邵勇本人和他手下的弓手们,则是负责从远处掩护主力破城。 真正的重头戏要落在李老歪身上。 他麾下的步兵是此战先锋,等城门下的炸药包一响,他们就得顶著盾牌,冒著箭雨流矢,扛著攻城锤猛砸城门。 而董二柱带著预备队,隨时待命,准备接应前线的兄弟。 江瀚把几人都叫到跟前,低声吩咐道: “咱们先啃点乾粮,歇一歇,等丑时守军睡得正香的时候再动手。” 为了確保万无一失,江瀚再次復盘起整个行动。 他指著董二柱,叮嘱道: “柱子,放炸药包的弟兄挑好了吗?” “记住,就往城门根儿底下塞,我已经用引线把炸药包都连上了,点火后让他们撒腿就跑,千万別回头!” 他又转向李老歪,语气加重了几分: “老歪,此战你部打先锋,一定要把动静闹大,儘可能的把守军吸引过去!” “压力很大,你要抗住!” 李老歪咧嘴一笑,拍著胸脯保证: “大人放心,我让先锋备了双甲,还有辅兵顶盾,这城门我要是砸不开,提头来见您!” 江瀚点了点头,沉声道: “行,那就先歇著,养足精神,丑时动手!” “这王庄咱们必须拿下!” 第51章 埋伏 夜色渐深,丑时悄然降临,天黑得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江瀚早早安排妥当,此刻带著黑子和两队精悍人马,悄无声息地攀上山崖,藏身暗处,等待最佳时机。 与此同时,董二柱派出的两个手下,怀揣沉甸甸的炸药包,弓著身子,悄悄地从黑暗中摸向城门。 两人不敢点火,生怕被守军发现,只能凭著双手,在城墙根下小心摸索,寻找缝隙。 一阵摸索后,两人终於摸到了城门处,一时间大喜过望,轻手轻脚地將炸药包塞进城门下的缝隙里。 就在他们吹亮火摺子,准备点燃引线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嗖嗖”几声,十几支冷箭破空而至! 其中一人喉头一紧,闷哼一声,被箭矢精准刺穿咽喉,鲜血喷涌,当场倒地毙命; 另一人猝不及防,大腿中箭,剧痛袭来,双腿一软,重重摔在地上。 城墙之上,赵鸿彬早已守候多时,他本来以为贼人会趁夜悄悄爬上城墙,没想到是想炸开城门。 还好他得了线报,不敢鬆懈,特意加派人手值夜巡逻,不然还真被得手了。 他朝著身旁的亲兵低声吩咐道: “快,吊几个人下去瞧瞧,看看贼兵有没有死透!” 然而,他低估了这伤兵的血性。 受伤那人强忍剧痛,咬紧牙关,拖著重伤的大腿爬到同伴尸体旁,捡起滚落一旁的火摺子。 火光映著他满是冷汗的脸,他狠狠一咬牙,毅然点燃引线,將炸药包重新塞回门缝。 “轰!” 一声惊天巨响,炸药爆开,火光冲天,震得城墙都颤了几颤,碎石飞溅。 赵鸿彬站在城楼上,被爆炸的衝击震得耳朵嗡鸣,双腿发软,险些站不稳。 他脸色一变,急吼道: “快!把城门堵死!” “弓手、銃手就位,点验垛口,敌人要攻城了!” 与此同时,远处的董二柱和李老歪等人正焦急等待信號。 只听远处传来“轰”的一声巨响,震得地面都微微一颤,可那派出去的两个手下却迟迟未归。 董二柱眉头紧皱,想再等等,可李老歪却坐不住了: “不能再等了!一炷香后江大人他们就要从崖壁下来,咱们得赶紧动手,吸引守军注意!” 於是他吹响號角,领著前锋部队扛起沉重的冲城锤,直扑城门而去。 然而,刚衝到城下,城墙上骤然亮起无数火把,火光映红半边天,紧接著,密集的箭矢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李老歪心头一沉,多年沙场经验告诉他,这声势绝不是几百人能打出的,怕不是得有近千人了! 可箭在弦上,他只能硬著头皮迎战,不然到时候江瀚那边就要被围了。 还好这次出来准备充分,不仅带了盾还披了双甲,能有效降低箭矢的杀伤力。 他喝令辅兵顶起燕尾盾,自己则扛著冲城锤往城门上撞,只要撞开城门,杀进去近身肉搏,那就一切好说! 而后方的董二柱和邵勇眼见到城墙上火光大盛,箭雨如蝗,瞬间明白了,他们被埋伏了! 按他们开战前的设想,三五百人的守军,打起来,城头上顶多站一半人,剩下的一半都得去堵城门,確保城门万无一失。 可现在城墙上人影窜动,目测下来,少说也有大几百人甚至上千人。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城內的守军早就藏好了,专门等著他们自投罗网! 但事已至此,只能硬著头皮上了,不然前头的李老歪和崖璧下去的江瀚都得全军覆没。 邵勇当机立断,带著弓手上前,张弓搭箭,对著城墙上就是一轮猛烈拋射。 夜色太浓,他们也只能专挑著有火光的地方射。 而城墙上的守军反应也颇为迅速,第一轮箭雨过后,他们就纷纷缩到垛墙后面,远离了火光处。 可这样一来,他们视线也隨之减弱,只能凭藉著微弱的亮光发起反击。 但城墙上的守军明显更有优势,他们占据地利,射箭位置高,有防护,又有火把照明,很快便调整过来,找准方向开始还击。 几个回合下来,邵勇这边便有不少人中箭倒地,不断哀嚎。 董二柱见状,立刻让手下把仅有的几面盾牌都架在了邵勇等人前方,自己则带著麾下的预备队,冲入战场,加入李老歪的攻城队伍。 就在炸药爆炸的瞬间,山崖上的江瀚也紧盯著下方。 按照计划,他本该等一炷香后再垂降,可城墙上突然冒出的大批守军,让他心头一紧: “坏了!” 他猛拍大腿,对著黑子吩咐道: “快,准备下去支援他们!” 黑子一愣: “旗总,现在下去太危险了,等他们再打一打,把守军都引过去再下去吧!” 江瀚咬牙道: “不行,看这架势,敌人怕是早就知道咱们要攻城!妈的,中计了!” “下头李老歪他们已经打起来了,再不下去,他们扛不住的!” 黑子听罢点点头,向身后吹响一声低哨,示意身后的边兵准备下去,先打头阵。 江瀚看著几人,低声吩咐道: “我再强调一遍!下去之后,儘量不要出声,也不要急著冒进,咱们是偷袭,越晚被人发现越好!” “先扫一遍落点附近有没有守军,然后再把前面角楼里的守军清掉,一步步推进!” 打头阵的几个兄弟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深吸口气,隨即绑好绳子,让后面的人把他们给吊了下去。 就在江瀚等人悄悄从崖壁上往下放人的时候,崖壁下的角落里,吕明和娄翔正缩在暗处偷懒。 他俩自从开战后就专门挑了个黑暗的角落藏了起来。 为了不被发现,两人甚至火把都没带,就蜷缩在黑暗里,透过垛墙上的悬眼,窥视著远处的战斗。 吕明听著城门被不断撞击传来的闷响,有些不安,低声道: “咱们不去?避战不前,可是要掉脑袋的!” 娄翔翻了个白眼: “去个屁!老子现在是伤號,耳朵还疼著呢!” “再说了,咱们是巡夜值守的,看好自己哨位就好了,操那份閒心干什么?” 他心里巴不得贼军杀进来,把王庄搅个天翻地覆,再把那姓孙的给剁了。 到那时候,他乾脆投了贼得了。 听说上次从延安府那边来了队骑马的贼人,一天能吃三顿,好些兄弟都投了过去。 娄翔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后,赶过去时已经晚了,他悔得直拍大腿: “什么贼人能一天吃三顿?那他妈的是正义的王师啊!” 第52章 王师来了! 就在娄翔两人缩在角落里看戏时,吕明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落地声,声音很细很轻。 要不是吕明耳朵今天受了伤,异常灵敏,还听不见这声音。 他皱了皱眉,用手肘戳了戳身旁的娄翔,低声道: “哎,你听见啥声响没?” 娄翔正趴著看戏呢,不耐烦地回应道: “你他娘的耳朵是不是被捅坏了,哪有什么声响?” “前面喊杀声震天,城门被撞得咚咚直响,你还能听见什么声音?” 话还没说完,一股冷风猛地从背后袭来,两人只觉后颈一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大力死死按住。 紧接著,冰冷的钢刀贴上了喉咙,耳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威胁: “別动,动就死!” 两人瞬间汗毛倒竖,冷汗刷地浸出了额头。 娄翔喉头滚动,结结巴巴挤出一句: “有...有话好说,我们愿降!” 身后那人正是江瀚,他將娄翔死死按住,语气冰冷: “既然你们愿意投降,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现在告诉我,城楼上的守军编制,具体人数,还有布防情况!” “如有错漏,我第一个宰了你!” 吕明嚇得魂儿都快飞了,哆嗦著开口: “好..好汉,我们是混编的,一共两千一多百人,城操军有一千八百多人,王庄守军三百人。” “具体布防,我...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城墙上起码得有大几百人,剩下的估计这会儿都在城门处堵著呢。” 江瀚目光一闪,又伸手指了指前方影影绰绰的角楼,询问道: “那里面有多少人,可有火器?长枪?盾牌?” 吕明咽了口唾沫,颤声道: “大概三四十人左右,除了佩刀,其余都带的长弓,还有些銃。” “长枪刀盾啥的都留在城门的敌楼里了,咱们这边就负责警戒和远程放箭。” 江瀚听罢点了点头,便让后排的亲卫把这两人押到了队伍最后面去。 他心里盘算著,得先把角楼里的敌人清乾净。 可眼前的角楼却不太好下手,四周都有火盆照明,想借著夜色掩护怕是不行。 但好在角楼上的士兵压根儿没把心思放在这边,注意力全被远处的激战吸引了过去。 外面只留了两个哨兵,那俩货还偷著懒,趴在城墙上看著城门处的战斗,津津有味,跟看大戏似的。 江瀚和黑子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各自带了四五个人,一左一右猫著腰,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趁著哨兵分神的空当,江瀚从背后猛地窜出,左手死死捂住一人的嘴,右手对准喉咙就是一刀,又快又狠,那哨兵连哼都没哼一声就瘫倒在地。 黑子那边也毫不含糊,手起刀落,另一个哨兵眨眼间也见了阎王。 这两人,看个戏的功夫就被人摸到身后给抹了脖子,连声音都没发出来。 解决掉哨位,江瀚躡手躡脚爬到角楼台阶下,伸出脖子朝里面瞅了一眼。 只见一层大厅里,二十来个守卫正倚著窗沿,指著远处的战斗评头论足,嘻嘻哈哈。 其中一个守卫嘖嘖称奇: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贼寇,这么能扛,硬是顶著箭雨和落石在撞门,这可不像是一般的土匪啊。” 另一个守卫接过话茬: “谁说不是呢,换咱们上去肯定扛不住,早被射成刺蝟了。” 奇怪的是,这帮人既不拉弓放箭,也不投石放銃,就在里头说说笑笑。 说笑间,有人怯生生的问了句: “哥几个,咱们不去吗?” 另一人嗤笑道: “去个屁,你没看见吕明和娄翔那俩小子,今天被整成什么样了?” “要我说,当时就该宰了那个姓孙的狗东西,狗仗人势的玩意儿…” 江瀚听得一头雾水,心里纳闷道: “这守城的活儿都这么好干了?大战当前,怎么还在里面聊起来了?” 但他也懒得多想,没防备正好,於是他上前一脚踹开木门,带著人冲了进去。 里面的守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嚇懵了,傻愣在原地。 但江瀚可不客气,他得用最快的速度杀光这些的守军。 他提刀就砍,刀光闪烁,瞬间几人就命丧当场。 眼看钢刀就要劈到脑袋上,一个守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饶道: “好汉饶命,我等愿降!” 江瀚一愣,手中的雁翎刀在半空硬生生停住。 而楼上的守军听到动静,就准备下来查看,可刚探出个脑袋,就看见了一群贼人正在一楼大开杀戒。 他被嚇得魂飞魄散,丟下手里的长弓,就要跑去敲鼓。 结果被眼疾手快的黑子瞅见,带著人三步並作两步衝上二楼,一刀把他砍翻在地。 见有人被杀,二楼的守军也慌了神,纷纷扔下武器,跪地乞翔。 江瀚很纳闷,没见过投降这么利索的,於是他摘下铁盔,沉声问道: “你们是哪个卫所的?既然愿降,那就拿刀给我冲第一个去!” 其中一人听罢,连忙反驳道: “大王,我们是边军,不是卫所的,万万不能混为一谈!” 江瀚一听,乐了: “就你们也配叫边军?还没打就跪了?” 那人刚要开口解释,但江瀚连忙摆摆手,打断他: “行了行了,我不管你是边军还是卫军,现在拿起刀,给我把这王庄打下来!” “只要打下来了,我一天管你们三顿饭!我也是边军,说话算话!” 押在队伍最后的吕明脑子转得快,听到什么边军、一天三顿的话,心头一震,难不成? 吕明挣扎了两下,试探著大声问道: “將军可是延绥镇的江瀚?” 听到身后传来的询问,江瀚有些诧异,转过头看著吕明: “你知道我?” 吕明激动得声音都抖了: “真是你们?谁不知道您的大名啊!” “如今陕北一带的边军都传开了,说你们勤王路上叛了,还把领军的吴总兵给宰了!” “將军!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我等是靖边营的,上次你们还有人来招降过我们呢!” 吕明上下打量江瀚一眼,有些诧异: “不过我听说来的是个黑汉子,將军看著也不黑啊!” 一旁的黑子闻言,摘下头盔,瓮声瓮气道: “是我!当时去你们靖边营的是我!” 娄翔凑近认真看了眼黑子,大喜过望: “真的是你们?” 他转头看向其他守军,激动无比: “兄弟们,王师来了!” 第53章 拿下王庄 在吕明和娄翔的劝说下,角楼里的守军顺利的完成了阵营转换。 论领头造反,他们没那个胆子。 可要说从贼,那他们可真是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毕竟吕明他们耳朵上的两个大洞都还在往外渗血呢。 今天全营的弟兄们都亲眼看见了,吕明等人被捆得跟粽子似的,耳朵上插著箭游街示眾的惨状。 身后那王庄管事不依不饶,追著他们拳打脚踢,嘴里还不时的骂著什么“贼兵,丘八,泥腿子......” 眾將士们看了心里都憋著一团火,可谁也不敢吭声。 当兵吃粮这些年,有谁没被欺压过?忍忍吧,忍忍就过去了。 可真当有人站出来带头举事时,那股压在心底的怒火就像乾柴烈火一样,噌的一下就烧了起来。 吕明和娄翔两人,嘴里一边喊著王师来了,一边嗷嗷叫地往前冲。 城墙上的守军见他俩带著一帮人气势汹汹地衝过来,连忙拔出腰刀,横在身前,厉声喝道: “吕明,娄翔,这帮傢伙哪儿冒出来的?” “你俩投贼了?!做了內应?!” 吕明哈哈一笑,十分得意: “什么贼?!这是咱们边军兄弟麾下的王师!” “上次还来过咱们靖边营,招了不少逃卒回去!” 对面的守军一听,愣了愣,隨即恍然大悟: “可是那延绥镇的那股勤王军?那帮宰了总兵的狠人?” 吕明点点头: “正是!还不快快投降王师,今后保你们一天三顿,绝对饿不著!” “嗨,你早说啊!” 对於这些底层的大头兵来说,投降谁其实並不太重要,只要能吃上饭,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几人嘿嘿一笑,扔下手中的腰刀,就要加入队伍。 可突然有人一拍脑门,急道: “坏了,咱们的弟兄叛过去了,那城墙下面岂不是也有咱靖边营的人?” 他赶紧朝旁边的守卫大吼: “快!叫他们別打了,都是自己人,別伤了和气!” 这一嗓子吼出去,城墙上不少人愣了愣,纷纷收起武器,有的乾脆直接跑过来,当场投了敌。 江瀚眼见局势大好,心想这下城楼肯定能顺利拿下了。 谁知就在这时,城门上方的敌楼里突然衝出一队刀盾兵,举著长枪,杀气腾腾地扑了过来。 领头的是个游击將军,带著百来號人,组成军阵拦在前方。 还是有些死硬派不愿从贼,多是些军官之类的人物。 可毕竟还是有不愿从贼之人,这些人基本都是些军官之类的人物。 刀盾兵组成一道盾墙,一步步朝著江瀚这边推进,步步紧逼,还时不时甩出標枪,打得江瀚这边的队伍连连后退,阵脚不稳。 江瀚见状,朝后头大吼一声: “快!扔震天雷!” 这可是他让那帮军匠捣鼓了好久才弄出来的,自从上次从李家弄回火药后,他就一直在琢磨怎么增强现在的战斗力。 几个军匠想了半天,才提出了这个想法。 无他,这玩意儿用来破一些小型军阵,实在太好使了。 隨著十几颗震天雷扔出去,前面的刀盾兵顿时乱了阵脚,连忙背靠城墙,举起长盾护住身前。 可即便如此,还是被震得头昏眼,一时间队形彻底崩坏。 趁著这个空档,江瀚一马当先,带著人衝上去就是一顿砍杀。 那游击將军缓过神来,连忙组织反击,可没了盾墙,他们哪是江瀚等人的对手? 黑子仗著身手敏捷,专门挑那些落单的下手,一柄长刀挥得虎虎生风,转眼间便放倒了几个人。 而江瀚则更直接,他抄起地上掉落的一面盾牌,举著盾横衝直撞,像头蛮牛似的,撞翻了好几个人,直接把他们从城墙上掀了下去。 那游击將军不甘心,还想带人围攻江瀚,结果被吕明瞅准时机,一標枪戳穿胸口,当场毙命。 游击將军一死,城墙上的守军瞬间没了主心骨,很快便在吕明等人的劝说下降了。 城墙上的守军一投降,城门下的李老歪和董二柱顿时压力大减。 两人身上的甲冑插满了箭矢,跟刺蝟似的,身边的步卒也伤亡不小。 见头顶的箭雨和碎石停了,两人对视一眼,精神大振:江大人得手了! 远处的邵勇也注意到城头上的人影没了踪跡,火光下空荡荡的。 他谨慎地多等了一会儿,確认没人再朝下放箭,这才下令手下前往城门,跟隨前锋一起猛攻城门。 此时,城门处的赵鸿彬急得满头大汗,手下的管队气喘吁吁跑来报告: “赵大人,不好了!不知道哪儿窜出来一队贼兵,杀了刘游击,已经占了城墙!” 赵鸿彬一听,顿时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城墙失守,现在他要面临被两面夹击的险境了,不仅头顶有贼兵,面前的城门也快撑不住了。 隨著城门外贼兵一次次地猛撞,堵门的门栓肉眼可见就快变形断裂了! 眼见不妙,他果断下令: “快,把旁边的房子全给我推倒,用这些砖石堵死城门!” 可就在这时,躲在一旁的孙管事突然跳出来,衝上去就拦住了赵鸿彬: “姓赵的,你想干什么?!这可是王庄的財產,你敢动一分都是要治罪的!不准动!” 赵鸿彬气得七窍生烟,指著孙管事的鼻子怒骂道: “你个狗奴才!大敌当前你还惦记著財產,你莫不是昏了头?!命都不要了?!” “给我把他给我拉下去!” 一旁的亲卫得令,连忙上前准备拖走孙管事。 可这姓孙的跟疯了似的,不依不饶,嘴里骂个不停: “你们这群只会偷鸡摸狗的丘八,贼兵!” “守个城都守不住,要你们何用?!还想推了我王庄的房子,我告诉你们,休想!” “你等著,等我出去......” 话音未落,头顶上一支箭矢破空而来,“嗖”的一声,正中他的脑门。 孙管事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当场毙命。 赵鸿彬顺著箭矢的方向望去,只见江瀚站在城墙上,手握长弓,冷冷地盯著他们,身后站满了贼兵。 江瀚沉声喝道: “降者免死!” 第54章 开仓放粮 赵鸿彬死了,自刎而死。 江瀚没能招降他。 江瀚有些懊悔,但转念一想,这也在情理之中。 以江瀚如今的身份和实力,想要招降这些大明军官,可能性几乎为零。 毕竟,他只不过是个叛军头子,手底下连个像样的地盘都没有,拿什么去招降人家? 但凡是百户以上的军官,如果不是犯了必死的大罪,否则谁会愿意降贼? 论身份,江瀚等人是叛军,是朝廷眼里的乱臣贼子,就算降了又能如何?难道还能指望加官进爵、光宗耀祖不成? 论实力,他们连个安稳的后方都提供不了,难道让降將的家眷跟著他们四处流窜? 反过来想想,那些军官要是选择战死,好歹还能捞个抚恤,留点好处给家人。 可要是投了敌,不仅官位、俸禄没了,就连祖上传下来的世袭官职也得一併丟掉。 祖宗要是泉下有知,怕是得气得掀开棺材板,跳出来把他这不孝子孙往死里打。 所以那些明军將领如果想要投敌,也只会在暗地里联络叛军,要不就是化名加入,绝对不会临阵投降这些朝不保夕的流寇反贼。 这边,江瀚带著弟兄们已经拿下了整个王庄,可城外的李老歪等人却还蒙在鼓里,以为江瀚正在王庄內奋力拼杀,所以一个个都在死命地撞著城门。 那城门被撞得吱吱作响,木屑乱飞,眼看著就要散架了,可愣是没一个人敢下去拦著。 开玩笑,要是下去的时候城门正好被撞开,保不齐就得被压成肉酱! 黑子见状,连忙带著几个手下衝上城墙,扯著嗓子朝下狂吼: “別他娘的撞了,里面的守军早降了!” 可下面喊声震天,撞击声混著叫骂声,哪能听见他的喊话? 没办法,黑子灵机一动,乾脆找来一面大鼓,抡起鼓槌猛敲了几通。 咚咚咚的鼓声响彻云霄,终於让下面的动静停了一阵。 趁著这空档,江瀚赶紧命人打开城门。 城门一开,李老歪等人嚇了一跳,还以为守军杀出来了,一个个握紧武器准备接敌。 可定睛一看,却是江瀚带著人站在门口,脸上还掛著点笑意。 眾人顿时大喜过望,呼啦啦地涌进了王庄。 江瀚安排了一部分人看守降卒,顺便让他们打扫战场,自己则带著黑子和柱子,直奔王庄的粮仓而去。 娄翔和吕明两个走在前面,一边引路一边滔滔不绝地嚷嚷: “大人,那粮仓我巡逻时瞧见过,就在一个大的山洞里,路过都能闻到一阵陈年旧粮味道!” “这帮狗大户,寧愿让粮食烂掉,也不肯分咱们一口,咱们吃的还是糜子饭,半生不熟的,咽下去跟刀割嗓子似的!” 说话间,一行人到了一面山崖前,粮仓就在里面,还没进去,扑面而来的陈粮餿味就让人皱起了眉头。 江瀚走在前面,儘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等走进洞口,眼前的景象却还是让他惊得合不拢嘴。 粮仓是个巨大的山洞,四周用几人合抱的粗木撑著,里面堆满了一座座用粮食堆成的小山! 一些袋子破了口,金黄色的小米洒了一地;麦捆堆得比屋檐还高,鼓胀的麦穗从草绳缝里支棱出来; 还有豆子、杂粮散乱地混在一起,有些角落里堆满了已经板结的陈年旧粮。 江瀚隨手抓起一个袋子,沉甸甸的,用手一掏,里面装的全是金灿灿、颗粒饱满的上等穀子(未去皮的小米)。 他粗略一扫,这粮仓少说也有上万石粮食,足够一支五千人的大军吃上好几个月! 黑子站在一旁,瞪大了眼睛,半晌才缓过神来,转头看向江瀚,声音都有些发颤: “旗总,你说,这得有几万石粮食吧?” 江瀚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粮食,喉头滚动了一下,喃喃道: “一个王庄都能富成这样,那王府得有多阔气?” 前头的吕明和娄翔更是按捺不住,直接衝进粮堆,抱著粮食嚎啕大哭。 他俩指著自己的耳朵,声泪俱下的和江瀚讲述了不久前发生的事。 要是早能吃饱,谁还愿意去干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呢。 江瀚嘆了口气,没多说什么,转身走出粮仓,开始参观起王庄的其他地方。 这一细看,他才发现王庄里的基础设施竟如此完备,磨坊、酒糟、油坊等等一应俱全。 住所方面不仅光有营房,北面还有个人工开凿的山洞,吕明他们这帮人平时就睡在里面。 江瀚恍然大悟,难怪那天侦查时只看到一片营房,以为只有三五百人,没想到剩下的都藏起来了,真够阴的。 幸好自家手下的弟兄战斗力够强,不然还真可能被这帮人给阴死了。 王庄的下人们见到江瀚等人,嚇得纷纷跪地求饶,江瀚也没难为他们,只是派人將他们集中看管了起来。 又是一番清点之下,江瀚才发现王庄的物资远不止粮食。 库房里还有成堆的布匹、盐巴,甚至连药材和铁器都不少。 更令眾人感到惊喜的是,王庄里还有个酒窖,里面摆满了美酒,隨手揭开一坛,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勾得人心里痒痒。 江瀚也算是见识到了,外面的百姓连口吃的都找不到,没想到这王庄还在用粮食酿酒。 兜兜转转一圈后,他才终於带著人回到了城门处。 邵勇他们已经打扫完了战场,此战死了两百多弟兄,伤了一百多人。 由於前锋披了双甲,被箭射死的人不多,很多人都是被守军从城头扔下的重物砸死的。 这次的死伤不算轻,李老歪盯著那群靖边营的降卒,眼里直冒火。 对此,江瀚也没办法,毕竟招降时承诺过不杀降兵,总不能食言吧,更何况他也需要补充新的兵力。 为了缓和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他乾脆下令开仓放粮,让大家敞开肚皮吃。 点著篝火,伙头军们立马忙活起来,架起大锅,生火烧水,还特意宰了不少王庄的牲口。 没过多久,饭菜的香味就飘满了整个王庄。 靖边营的降卒们被安排在空地上,面前摆著热气腾腾的饭菜。 起初他们还有些拘谨,可一闻到香味,饿了好几天的肚子哪还忍得住,一个个放开顾虑,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可吃著吃著,不少人眼眶红了,泪水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他们又想起从前在靖边营的日子,晚上饿得睡不著,只能到处刨草根啃树皮。 如今降了叛军,反倒吃上了热腾腾的黄米和满是油水的饭菜,心酸的不行。 有人乾脆放下碗,跪在地上,对著江瀚咣咣磕头。 第55章 吴泽 江瀚手下的弟兄们看著这一幕,也不由得鼻子一酸。 他们何尝不是从那种日子熬过来的? 当初跟著吴自勉北上勤王,也是食不果腹,每天都要急行军七八十里,饿得是前胸贴后背。 是江瀚带著他们搬空了刘家庄的粮仓,才让他们吃上了第一顿饱饭。 那时候,他们也是这样,捧著热腾腾的米饭,狼吞虎咽,眼泪混著饭粒一起咽下去,又哭又笑,恨不得把江瀚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如今看到这帮降卒的模样,跟当时的自己何其相似,怎能不叫人感慨万千? 一旁的董二柱见气氛有些沉重,朝著江瀚小声提议道: “瀚二哥,要不搬点酒过来吧,让大伙儿喝点,喝高兴了,那些糟心事自然就忘了。” 江瀚听罢,沉思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倒不是他小气,而是今晚这场仗,打得实在蹊蹺。 听吕明和娄翔说,他们早早就被调来了王庄,一直在北面山洞里藏著,不让他们出来。 赵鸿彬遮遮掩掩的,直到今天才把他们拉上城墙布防。 这显然是提前得了风声,知道江瀚等人要来攻打王庄。 所以江瀚不敢掉以轻心,更別说让麾下的士兵喝酒助兴了。 而这份谨慎,也救了江瀚等人。 就在眾人吃饱喝足,准备歇息的时候,外面哨兵突然跌跌撞撞跑进来,喘著粗气大喊: “报!远处有大队人马,打著火把,正往王庄这边赶!” 江瀚心头一紧,立马下令让所有人集合,准备迎敌。 將士们不敢怠慢,立刻起身,披甲执锐,涌上城墙布防。 而王庄外面,指挥使吴泽正带著四千多兵马风风火火赶来。 他从延安府出发,先是占了马家村和白家村,留了几百人驻守,隨后马不停蹄地就向王庄赶来,生怕错过了大战。 在他的设想中,此时的王庄,叛军和守军应该正打得热火朝天,自己正好从后面一拥而上,与城內守军形成包夹之势,一举歼灭叛军。 可谁知到了地方一看,却静悄悄的,一片安寧祥和的模样。 吴泽皱起眉头,心里犯了嘀咕:难道乱军没来? 不可能啊,塘骑传来的消息不会有假,一路上探子也瞧见了叛军行军时留下的痕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他手下的千户侯志杰策马靠过来,低声问道: “吴指挥,看这情况,莫非王庄已经被贼兵拿下了?” 吴泽冷笑一声,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那帮贼兵再能打,也没这本事。” “那可是特地从靖边营找来的边军,足足有两千多人。” “依託城池之利,不说能抵千军万马,至少也得七八千人打上大半天才能拿下。” “咱们骑马急行军,才用了三四个时辰。” “姓江的那点人马,最多也就一千五百人,怎么可能这么快破城?” 侯志杰点点头,却还是有些担忧: “话虽如此,但眼前景象实在可疑,刚刚探子来报,城外確实有战斗痕跡。” “指挥使,依卑职看还是小心为上。” 吴泽瞥了侯志杰一眼,沉声道: “既如此,那就你去!” “去城门下喊话,问问上面的值守,到底什么情况。” 侯志杰傻眼了,我不就提个意见吗?怎么就让我去了? 他回到军中,转头找来手下的百户张彦,推脱道: “你去,亲自去问问什么情况。” 张彦没办法,苦著脸又拉了个手下的总旗,带著一队亲兵,硬著头皮往城门下走。 一行人战战兢兢来到城门下,张彦仰头就朝著城楼上的值守喊话: “喂!我是延安府吴指挥使麾下百户张彦,你们参將呢?我们指挥使要找他说话!” 而城墙上的值守不是別人,正是江瀚,他听见喊话,连忙回应道: “夜色已深,赵大人已经睡下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张彦一脸狐疑,睡下了? 於是他接著大声询问道: “贼人呢?!” 江瀚不慌不忙: “早被我们打跑了!那帮小贼不自量力,区区千人就敢攻城,连领头的都被我们宰了!” “尸体都还在呢!” 说著,他让人把赵鸿彬的尸体抬到城墙边,借著火光晃了晃,让下面的人看了一眼。 张彦眯眼一看,模模糊糊瞧出是明军中上层军官的甲冑,於是不疑有他: “那就打开城门,让我们进去歇息一晚。” 江瀚断然拒绝: “不行!赵大人有令,任何情况都不准开城门!” “万一你们是残余的贼寇呢?想装成官军,诈开城门?!” “叫你们领头的来说话!你一个小小百户,我也不认识!” 张彦碰了一鼻子灰,只得灰溜溜回去稟报。 而江瀚却在城头上暗自冷笑,计上心来。 他连忙让邵勇带著弓手,全蹲在城墙下面,埋伏起来 转头又让李老歪等人披甲备马,藏在城门后待命。 另一边,百户张彦回到侯志杰身边,把情况一五一十说了清楚。 侯志杰听完鬆了口气,又连忙跑去向吴泽匯报。 吴泽听说贼兵已败,胸中胆气顿生,败了就好,败了就好啊! 这样一来他就省事了,不用再去跟那帮贼兵拼命,毕竟兔子急了都咬人呢,更何况是一群悍卒。 但当他听说守军不让进城时,勃然大怒: “本指挥使星夜兼程,就是为了护他王庄周全,现在他竟然不让我进城?!” “走!把大军开过去,逼他打开城门!” 一声令下,四千大军便前移到了城门下,声势浩大。 又是一番口舌后,江瀚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城门缓缓打开,吴泽正要带人进去,突然天上一阵箭雨倾泻而下,射得他麾下人仰马翻,惨叫声响成一片。 紧接著就是一阵火銃排枪齐射和十几颗震天雷,专往人多的地方招呼。 吴泽大惊失色,不停挥刀格挡,怒吼道:“贼子敢尔!” 他正要组织反击,却看见本来空荡荡的城门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队骑兵。 为首的李老歪扛著斩马刀,一声令下,带著身后数百骑兵直直撞向了吴泽的人马。 第56章 马家村 隨著李老歪一声令下,他身后的数百骑兵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齐齐冲了出去。 这帮骑兵今天算是憋了一肚子火,攻城时没帮上什么忙,只能在外围晃悠警戒,一个个早就憋得眼珠子发红了。 城外,吴泽手下的兵丁还在懒散地打著哈欠,等著进城睡个好觉。 可谁曾想,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破空声,紧接著箭矢、铅弹、落石铺天盖地就从城墙上砸了下来。 一群人毫无防备之下,瞬间被放倒一大片,惨叫声此起彼伏。 还没等他们爬起来喘口气,前方马蹄声已如雷霆轰鸣,李老歪的骑兵如猛虎下山,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他们眼前。 这突如其来的攻势彻底打懵了吴泽的队伍,让他们生不起一丝抵抗之心,整个军阵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李老歪一马当先,借著马势,手中斩马刀高高扬起,朝著人群狠狠劈去。 一名敌兵慌忙举起手中长矛去挡,可哪里来得及,只听“噗”的一声闷响,刀锋斜劈而下,那傢伙半个肩膀连著胳膊直接飞了出去,鲜血喷涌如泉,洒了一地。 身后骑兵紧隨而上,平举长枪,对著人群轻轻一挑,一个倒霉蛋瞬间就被挑飞了出去。 吴泽麾下的士卒们彻底慌了神,有人试图举盾抵挡,却被战马巨大的衝击力撞得连人带盾摔出数丈远,落地时已是血肉模糊,没了气息。 李老歪带领的骑兵如同一把利刃,生生將敌阵捅了个对穿,在人群中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然而这还不算完,就在吴泽的人马抱头鼠窜之际,城门方向突然杀声再起,两队披甲执锐的步兵如潮水般涌出,个个目露凶光,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 马嘶声、惨叫声、兵器碰撞的叮噹声混杂在一起,充斥著整个战场。 吴泽这傢伙別的本事没有,战场嗅觉倒是一流,跑得比谁都快。 头顶的箭矢刚一落下,他就知道大事不妙,立马招呼亲卫翻身上马,撒丫子就跑。 马鞭被他抽得噼啪作响,一下接一下,压根不敢停,生怕慢一秒就被追上砍了脑袋。 在他身后,李老歪正带著十几名骑兵穷追不捨,想要將吴泽斩於马下。 可天色实在太暗,陕北这鬼地方沟壑纵横,实在不適合骑马一路追杀。 追了几里路,李老歪眼见地势越来越险,不得已勒马减速,停止追击。 他不甘地看了一眼前面疯狂逃窜的吴泽,嘆了口气,隨即吹响口哨,招呼身后的弟兄打道回府。 毕竟这地方,战马一脚踩空摔个跟头都是轻的,不一小心摔死可就事大了。 他老李好歹也是个人物,要是传出去因为坠马摔死了,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反观吴泽,一门心思只想逃命,哪管什么地形不地形的;反正生死有命,他只管狂抽马鞭,疯了似的往前冲。 他现在满脑子就一个念头——赶紧跑回延安府。 只有进了城墙,他才能喘口气,找回点安全感。 至於再出来野战?开玩笑,今天这场仗打下来,他能守住城就算祖坟冒青烟了。 要是再丟了城池,一个失地之罪扣下来,他这辈子算是彻底完了。 还好他在马家村还留了几百號人,那可是他手头仅剩的人马了。 他得赶紧回去把这帮人拉回队伍,兴许回到城里,依託城池还能挡一挡那帮如狼似虎的叛军。 然而,被他寄予厚望的那几百號人,早就把马家村当成了提款铺子,现在正在村子里四处抢掠,大开杀戒。 在这帮官军眼里,这村子就是个匪窝,所以抢起来没有丝毫顾忌。 领头的百户更是乐得如此,这匪窝人可不少,隨手割几个回去,好歹也能算点军功。 江瀚他们在马家村苦心经营了好几个月,村子才刚刚有了点起色。 原来的村民不再往外逃,平日里还能接点缝缝补补的活计,换点粮食餬口。 新来的流民也规规矩矩,老实的帮著照看庄稼,日子虽然苦,但好歹能活命。 江瀚招人时,挑的都是那些手上有茧子的庄稼汉,大多都是青壮,有的带著媳妇儿,有的拖著孩子。 黑子当初劝他只招单身汉,嫌弃拖家带口的费粮食。 可江瀚不这么想,这些拖家带口的管起来省心,他可没工夫整天盯著这帮人。 对於这帮百姓来说,日子眼看著一天天的好了起来,每天能混个温饱,再也不用啃树皮吃白泥。 可今天,一切都被砸了个稀碎。 江瀚的人马刚走不到半个时辰,吴泽手下的官军就跟饿狼似的衝进了村子。 村民们还在地里捡拾江瀚他们漏下的麦穗、穀子,毫无防备。 冷不丁的瞧见官军杀到,一个个嚇得魂飞魄散,丟下粮食撒腿就跑。 可官军哪会放过他们? 官军就像狼入羊群,衝上去对著逃跑的村民背后就是一脚,踹翻在地后不管村民苦苦哀求,抬手就是一刀,血溅当场。 房子里的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官兵一脚踹开房门,衝进去见人就杀,毫不留情。 村头的老李头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一刀砍中后背,鲜血染红了炕上的草蓆。 他挣扎著想起身,却被官军一脚踩住脑袋,再补上一刀,当场没了声息。 屋里小孩的哭声刚起,就被士兵粗暴地掐断,片刻过后,再无声响。 杀完人,官兵跟没事人似的,就在屋子內翻箱倒柜,把能拿的全都拿走。 粮食归税吏,钱財揣进自己腰包,虽然数量不多,但好歹回去也能换几个酒钱。 这趟来马家村的不光有官兵,还有府衙派来的税吏。 由於马家村和安塞周边长期被江瀚占著,这些税吏不敢跑来收夏税,只能去其他乡县搜刮。 可陕北这穷地方,遭灾之后人都跑光了,哪还有什么夏税可收? 但即便是遭了灾,朝廷的粮税那可是一分都不能少的,不然税吏们自己也捞不著好果子吃。 为了完成业绩目標,这帮税吏把其他乡县的地皮都颳了三尺,还是凑不齐今年的赋税,於是他们只能把主意打到马家村的头上。 借著这次官军剿匪的东风,税吏们摩拳擦掌,鱼贯而出,势必要把马家村搜得一乾二净。 他们带著官兵,挨家挨户搜查,见著粮食就抢,毫不留情。 村民们被嚇得瑟瑟发抖,纷纷跪地求饶,乞求上差们留点口粮活命,可这些豺狼哪会管他们死活? 官军和税吏们翻箱倒柜,把各家各户仅有的那点粮食抢的一乾二净。 村尾的窑洞里,一个中年汉子眼见税吏和官兵闯进来,要抢走他家最后半袋粮食,顿时急红了眼。 他扑上去把那半袋粮食压在身下,死死护著,可他哪扛得住官兵的拳脚? 几个人按住他一顿拳打脚踢,打得汉子躺在地上,哼哼著爬不起来,最后一刀下去,血流满地。 税吏一脚踢开汉子的尸体,嫌弃地从地上捡起染血的半袋粮食,隨手扔进麻袋,转身就走。 即便这样,他们还不算完,官军们把村民从房子里全揪了出来,一个个逼问,稍有不从就是一顿毒打。 有个叫宋老二的汉子实在扛不住了,哭喊著求饶: “官爷!官爷,別打了!別打了!我知道有两个小贼还没跑!” “我把他俩供出来,求官爷饶我一命吧!” 为首的百户眼中精光一闪,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厉声喝道: “小贼叫什么?!在哪儿?!” “说出来!我饶你一命!” 宋老二抖似筛糠,指著村子北面的马家老宅,结结巴巴道: “名...名字我不清楚,只是听人提起过,那贼子是两兄妹。” “方才我看到了,他们往马家宅子去了!” 第57章 火烧进士第 这汉子口中的“贼子”,正是余承业和余成琳这对兄妹。 因为和江瀚走得近,所以很多村民自然就把他们当成了江瀚的人,甚至还有谣传,说这两兄妹是江瀚失散多年的儿女。 而就在官军杀进村子的时候,眼尖的余承业正骑著骡子,远远的就瞧见了。 他心头一紧,顾不上多想,连忙拉著妹妹一路跑到马家老宅,敲响了马家的大门。 马家老僕慢悠悠地开了门,瞅著气喘吁吁的余承业,笑了笑: “又是你小子?这次送什么来了?” 平日里,江瀚经常会送些吃的用的给他,都是由余承业负责跑腿;而且余承业还会时不时地陪他聊天,所以这老头对於余承业的印象还不错。 余承业急得满头大汗: “马大爷,官军来了!正在村子里大开杀戒呢!” 马家老僕一脸震惊,刚刚他还在睡觉,怎么官军突然杀过来了? 他连忙问余承业: “你们將军呢?败了?被官军杀光了?” 余承业连忙摆手: “不是,他们出去打仗了,留我和妹妹在村子里,没成想官军趁这空子打过来了。” “马大爷,咱们快跑吧,官军正挨家挨户的杀人呢,马上就到这儿了!” 马家老僕皱著眉头,听著村子里此起彼伏的喊杀声和村民的哭嚎,气得直骂娘: “造孽啊!这帮畜生!” 这些日子,他亲眼见到马家村在江瀚的帮衬下渐渐有了点起色,没想到官军突然杀了过来,瞬间將村子化成了一座炼狱。 他看著余承业兄妹二人急切的模样,摇了摇头: “跑?现在村子里四处都是官军,跑出去怕是没两步就让人给一刀砍了!” “进来吧,藏到宅子里来,兴许还能躲过一劫。” 余承业急得直跺脚: “不行啊,大爷,那帮官军杀人不眨眼,万一衝进来,你这大门根本挡不住!” 马家老僕一脸无奈,指了指头顶上的牌匾: “你俩认识这三个字吗?” 余承业仰头一瞧,挠了挠头:“主..土...第?” 马家老僕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你小子真是个睁眼瞎!” “那几个字念『进士第』!” “上头有这牌匾,就代表这是进士老爷的府邸!官兵不敢往里面闯的!” “赶紧进来,找地方藏好!” 两兄妹虽然不识字,但也知道进士老爷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所以赶紧溜进宅子,找了个角落猫起来。 余承业兄妹刚藏好没多久,宅子外就传来“砰砰”的砸门声。 马家老僕不慌不忙,慢悠悠地推开门,一脸镇定地看著外面的官兵: “几位官差有何贵干?” 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官兵扯著嗓子吼道: “老东西,听说你窝藏匪寇,赶紧让开,我们要进去拿人!” 说完就要硬闯进去。 老僕往门口一站,冷哼一声: “放肆!你算什么东西?!” “你这丘八,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瞧瞧头顶上那三个大字,认得不?” 这些小卒子哪识字,本著我是文盲我怕谁的心態,横得不行: “你这老东西,赶紧滚开,要不然老子连你一块剁了!” “慢著,不可无礼!” 就在那官兵要动手之时,为首的郑百户及时喝住了他。 虽然他手下不识字,可他却认得那“进士第”三个大字,也明白眼前的宅子是进士府邸。 他一个小小百户,哪敢得罪马家? 郑百户堆起笑脸,上前拱手道: “老大爷,我们刚接到村民的消息,说是有两个贼子往您这边来了,所以特地来问问。” 马家老僕听罢,直接开始装起了糊涂: “什么贼子?我就在这院子里当门房,怎么没看到?” “你们还是去別处看看吧。” 眼见门口这帮官军不肯退去,他又指了指头上的牌匾: “將军还请恕罪,马家这院子小,接待不了各位军爷,请吧。” 郑百户见这老头软硬不吃,一时也没辙,只好带人悻悻退去。 可刚走没几步,他身边的亲兵就凑了过来,阴惻惻地出了个主意: “大人,既然这老头不让咱们进去,咱何不把人逼出来?” 郑百户皱著眉头,看著亲兵: “咋逼?人家在宅子里待得好好的,凭啥出来?” 亲兵嘿嘿一笑:“放火!” 郑百户嚇了一跳,连忙拉住他,示意他闭嘴: “你疯了?敢烧进士老爷的宅子? “你有几个脑袋能砍?” 亲兵不慌不忙: “大人別急,听我细说。” “咱们此行是奉命討逆剿贼,一番激战之下,那贼人见势不妙,狗急跳墙,逃进了马家的院子里。” “贼人负隅顽抗,而我等官军投鼠忌器,只能眼睁睁的看著贼人把马家的宅子付之一炬。” “这样,不就能说得过去了吗?” 郑百户眯著眼,思索了半天,还是有些不敢动手。 那亲兵见他动摇,继续趁热打铁道: “反正里面只是个看门的老头,也没有马家族人在里面。” “况且,这马家在安塞经营多年,虽然已经搬去了延安府,但想必老宅里肯定还有些值钱的物件儿” “即便是放火烧了些,但肯定还有不少能剩下来,咱们不拿白不拿啊!” 这话算是彻底打动了郑百户,他咬咬牙,示意身边几个心腹亲自动手,而他自己则是装模作样带著其他兵丁退到了远处。 这种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不多时,马家宅子就起了火,火势迅速蔓延,浓烟滚滚。 里面的马家老僕发觉宅子起火,顿时大惊失色: “这帮畜生,真的敢放火!” 眼见火势越来越大,他赶紧带著两兄妹往后院跑。 三人来到一处院墙下,马家老僕搬来一把梯子,对著兄妹俩催促道: “快,从后院翻出去!” “等出去了,我带你们去延安府找老爷,到时候一定要这帮丘八们好看!” 可余承业从后院窗户一瞧,几个郑百户的亲卫正守在那儿,显然是提前做好了防备,想要把他们困死在里面。 余承业连忙拦住他,低声道: “大爷,不行,外头有人堵著!” 听了这话,马家老僕一时间也慌了神,他没想到这帮官兵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不仅放火烧了进士老爷的宅子,而且还要赶尽杀绝,把他们也堵死在里面! 而他身后的余成琳更是被嚇得一脸煞白,说不出话来。 余承业看著这一老一小无措的模样,他明白,是时候该站出来了。 第58章 余承业 余承业深吸一口气: “大爷,我从这边翻出去,把那几个守卫都引开,你再带著我妹妹出来!” “出来后你们別乱跑,摸黑找个冰窖藏起来,千万別直愣愣的衝出去送死!” 余成琳听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死死拉著他不放: “哥,不行,你出去会被杀的!” 余承业摇摇头,狠狠啐了一口: “死就死,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有什么大不了的!” “听话!你跟著马大爷去延安府!” 说罢他毅然决然地翻出了院墙,还故意打翻一个盆,引得几个守卫都追了上去。 余承业这小子身手麻利,再加上这些日子吃得好,所以跑起来飞快,差点把几个守卫给甩开了。 黑暗的巷子成了他的掩护,他时而跃过矮墙,时而翻过柴堆,身后的守卫根本摸不著他;想要射箭,也根本看不清人影。 可官军人多,外围的兵丁见他窜出来,连忙召集人手,眨眼间,几十人聚拢过来,组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 这下余承业就算跑的再快,也难逃这重重包围,最终被团团围住,动弹不得。 “你们这帮土匪!放开老子!” 余承业被几个官兵死死按住,挣扎间仍不忘破口大骂。 为首的郑百户见状冷笑一声,猛地抽出腰刀,用刀柄对准余承业的腹部狠狠砸了下去。 余承业闷哼一声,跪在地上蜷成一团,像只熟透的虾米,弓著身子不停抽搐。 郑百户扯著他的头髮,將他拖到宋老二跟前: “你仔细看看,这是不是那贼人?!” 宋老二忙不迭点头:“是,是,就是他,大人!” 郑百户眯起眼,转头看向身旁几个亲卫,沉声问道: “不是说贼人是一对兄妹吗?还有一个呢?” 几个亲卫对视一眼,心中暗叫不妙: “坏了,光顾著追这个小贼,忘了还有一个!” 没办法,为了不被责罚,他们只能硬著头皮扯了个谎: “大人,就只见到这一个跑出来,剩下那个估计被烧死了。” 郑百户听罢,不疑有他,提刀转身就要砍了余承业和宋老二,再割下脑袋回去邀功请赏。 就在刀锋即將落下的剎那,一声怒喝从远处传来: “慢著!你们在干什么!” 郑百户放下刀,扭头一看,只见指挥使吴泽满身尘土,气喘吁吁地走了过来。 吴泽一路狂奔逃命,远远便瞧见马家村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他一进村子,满眼都是残垣断壁,尸横遍野。 吴泽看见这一片狼藉,他哪里还不明白,於是领著残兵就朝著人群的方向赶了过去,正好撞见郑百户要动手,连忙出声喝止。 等弄清事情经过后,吴泽肺都要气炸了,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扇在郑百户脸上: “你这狗东西,想害死老子不成?” 郑百户捂著脸,满眼惊愕,不明白自己哪错了。 吴泽气得直喘粗气,他刚在王庄吃了败仗,麾下死伤殆尽。 回去还得靠府城里的官绅帮忙遮掩,甚至知府张輦都要找这帮官绅,让他们募捐粮草,来召集民壮守城。 这马家可是延安府的望族,要是知道自家老宅被点了,还不得跟吴泽拼命? 想到这儿,吴泽赶紧命令手下救火,可惜为时已晚,火势太大,他只能眼睁睁看著马家宅子被大火吞没。 吴泽站在火场外,面如死灰,心中盘算著该如何把这件事情顺利圆过去。 这时,一旁的郑百户揉著脸,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吴大人,咱们是不是可以把黑锅都扣到这帮匪寇身上?” “刚刚那个小贼就是从马家宅子里跑出来的,咱们还有人证呢!” 吴泽一听,赶忙让人把余承业和宋老二带了上来。 他盯著宋老二,沉声问道: “你认清楚了,这真是贼人?不是平头百姓?” 宋老二连连点头:“真是贼人,大人!小的敢拿脑袋担保!” 吴泽沉思片刻,心中有了主意,下令道: “走!把这小贼和人证一併带回延安府!” 他眼下只想找个藉口脱身,现在有了人证在手,吴泽就能推脱一二,就说是这小贼狗急跳墙,烧了马家的宅子。 想到这儿,他稍稍鬆了口气,带著残兵灰溜溜回了延安府,闭门不出。 而知府张輦得到消息,已经是次日清晨了。 “什么?!王庄被破?靖边营全军覆没?!参將赵鸿彬殉国?!” “延安卫,四千大军就剩了七八百人跑回来?!” 知府衙门內,张輦听著接二连三传来的噩耗,脸色铁青,恨不得將案几拍碎。 “废物!全都是废物!” 而后面匆匆赶来的王公公,听到王庄被破的消息,更是两眼一翻,直挺挺就晕了过去。 张輦冷哼一声: “吴泽呢!让他滚过来见我!” 不多时,吴泽战战兢兢地赶到大堂,面对盛怒的张輦,他心里直打鼓。 张輦瞪著他,厉声喝道: “吴泽,你干什么吃的?” “本府拨给你几千精兵剿匪,不过一夜之间,就只剩了七八百残兵败將回来?你让本府如何向朝廷交代?!” 他猛地站起,怒吼道, “就是四千头猪,那叛军也得杀上个三天吧?!” 吴泽咽了口唾沫,连忙出声辩解: “张大人有所不知,我等是中了埋伏,所以才败得这么惨。” “那靖边营的赵鸿彬就是个草包,两千多边军守著王庄,还背靠城墙,结果几个时辰就被叛军打下来了。” “我等星夜兼程,本想与他形成包夹之势,结果他倒好,连城都丟了!” “张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找人来问。” 吴泽將脏水全泼给了已经殉国的赵鸿彬,反正死无对证,如今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张輦气得直咬牙,赵鸿彬死於乱军之中,现在连个尸首都找不到,他去问谁? 没办法,他只能捏著鼻子按下此事。 但事情还没完,张輦继续呵斥道: “好你个吴泽!剿匪不成,竟然还纵然手下劫掠乡民!” 他压低声音: “你吃了熊心豹子胆?!马家的宅子你都敢烧?他马晴江可是礼部郎中,正五品的京官!” 吴泽一听,急忙否认: “冤枉啊,张大人,马家村被那江瀚占了大半年,就是个匪窝!” “我手下郑百户在清剿残匪时,发现了个漏网之鱼,结果那匪寇狗急跳墙,放火烧了马家宅子!” 张輦听罢,冷笑一声,一言不发地盯著吴泽,显然是不相信他的鬼话。 吴泽见状,硬著头皮继续说道: “真的,我们在马家村抓了个小贼,根据村民指认,他就是那帮叛军的人,火也是他放的!” “人证物证俱在!” 张輦眯起眼: “好!既然如此,把人带上来,本府亲自审!” 吴泽早有准备,连忙命人將余承业和宋老二押上堂来。 正当张輦开口要审问余承业时,外面突然传来驛马急报: “知府大人!不好了!叛军已经围了安塞县城,县尊大人特地派我来延安府求援兵!” 第59章 破安塞城 围延安府 江瀚这边,在一举击退吴泽率领的兵马后,眾將士终於鬆了一口气,好好休整了一宿。 第二天中午,江瀚便下令全军收拾行装,带上缴获的物资,准备启程返回马家村。 董二柱等人接到命令,不由得一愣,满脸疑惑地凑上前问道: “瀚二哥,还回去干嘛?” “这王庄有城墙护身,有田土可耕,还有地方藏兵,咱们不如就在这儿安营扎寨了。” 江瀚嘆了口气,看著这王庄,满眼可惜: “你以为我不想占著这块地盘?” “这地方好是好,可就是离边墙太近了,寧夏镇,固原镇的边兵隨时都能沿著边墙杀过来。” “到时候,数万边军把咱们围住,想跑都跑不了。” “你觉得这几堵城墙,能挡住多少人?” 眾人听罢,恍然大悟,连忙动手收拾起行装,將缴获的粮食、兵器和其他物资尽数装车。 一行人马浩浩荡荡离开王庄,朝著马家村的方向进发。 待大军抵达马家村时,江瀚虽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昔日还算热闹的小村庄,如今已是一片焦土,断壁残垣间尸骸遍布,空气中瀰漫著刺鼻的焦臭味。 废墟之中,还有些穿著官服的税吏仍在翻箱倒柜,贪婪地搜刮著残存的財物。 江瀚见状,不由得怒火中烧,当即喝令黑子带人上前,將这群税吏全给逮了回来。 经一番严刑拷打,江瀚这才直到昨天发生了什么。 “果然是个圈套!” 江瀚咬牙切齿,一拳砸在身旁的土墙上, “先是派人拿王庄当诱饵,引咱们上鉤;然后又让靖边营的边军藏在王庄里,造成防守空虚的假象;骗咱们来攻。” “趁咱们攻打王庄的时候,又出兵端了马家村,隨后北上想把咱们一举歼灭。” “这是谁出的主意,这么阴险?张輦?” 一旁的李老歪见状,连忙上前宽慰道:“ “这次確实凶险,咱们差点就被包了饺子。” “但是江大人,你仔细算一算,咱们这一趟可是赚大了。” “官军压根没想到,咱们能这么快拿下王庄,还反过来杀了他们不少人,怎么看都是咱们更赚一些。” 江瀚点了点头,他也知道赚大了,只是可惜了马家村的这帮百姓。 而一旁的李老歪却耸了耸肩: “没什么可惜的,这是他大明的百姓,不是咱们的;官军和税吏越是心狠手辣,咱们才越方便行事,不是吗?” “要怪就怪他们命不好,生在了大灾之年,还摊上这么个皇帝。” 李老歪抬手指了指眼前这帮的税吏,冷笑连连, “咱们陕北这地界,自从大明开国以来,哪朝哪代没闹过灾?” “但是闹了灾之后,哪任皇帝不得酌情减免点赋税?” “可咱们这位新皇呢?不减税也就罢了,还一个劲儿加派,这不是明摆著要把咱们秦人往死里逼吗?” 江瀚摇摇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让李老歪把这些税吏都拉下去砍了。 这时,一旁的邵勇又凑了过来: “江大人,刚才那帮税吏交代,昨天官军从马家村抓了个小贼,带回了延安府。” “这小子八成是余承业,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江瀚闻言,眉头紧锁,沉吟片刻后问道: “那他们有没有交代,到底有多少残兵跟著吴泽跑回去了?” 邵勇点点头,回復道: “大概七八百人,估计这就是延安卫剩下的全部兵力了。” “一个卫所满编不过五千六百人,延安卫这帮军官肯定也是些吃空餉的,实额应该在四千人左右。” “咱们昨天抓到的降兵差不多说的也是这个数字。” 江瀚听罢,冷哼一声: “还真看得起我,把整个卫所的兵马都调了出来,也不怕被人趁机偷了城。” “现在延安卫的兵力差不多死光了,我倒要看看他拿什么守城!” 江瀚大手一挥, “走!带上全部人马,先打安塞,再围延安!” 王庄一战后,江瀚现在的兵马已经达到了三千多人,一水儿的边军,战斗力自不必说。 董二柱他们几个哨长统领的队伍,也从两百多人增加到了六百人。 打个安塞县城,简直就是手拿把掐。 江瀚领著三千大军,气势汹汹的就往安塞县杀去。 消息传到县城,安塞县令孙修远嚇得魂不附体,坐立不安。 前一任安塞知县才被闯王高迎祥砍了脑袋,他上任还不到两年,怎么又冒出来了个江瀚? 孙修远急得满头大汗,连忙吩咐县丞: “快!派人急报延安府,让知府大人火速调集卫军来剿匪!” “立刻召集巡检司的弓手和衙役捕快,把城门全部堵死,绝不能让这帮叛军杀进来!” “另外,赶紧派人去城里徵集民壮,把武备库打开,只要能拿刀的,全都给我拉到城墙上去!” 按理说,孙修远的安排不算差,可惜手底下的人实在不顶用。 离得最近的延安卫卫军已被杀了七八成,剩下的残兵缩在卫所里,压根不敢露头。 城里的巡检司弓手和衙役捕快,听到叛军杀过来的消息,一个个嚇得腿都软了,哪还有心思守城? 至於民壮?开玩笑,连年的大灾下来,安塞周边百姓十不存一,哪儿来的民壮可以徵集? 江瀚带领的三千多边军,几乎兵不血刃就拿下了整个县城。 安塞县令孙修远拒绝招降,举火自焚。 江瀚得知消息,也不由得一愣。 大明这帮官员,无能之辈比比皆是,整日只知道鱼肉百姓。 可真到了生死关头,突然又变成了忠君爱国之辈,寧死不屈,真叫人奇怪。 打下安塞城后,江瀚马不停蹄,兵锋直指延安府, 三千大军沿著延河一路南下,不到半日,便出现在了延安府北门,安定门外。 江瀚隔著延河,望著眼前的城门,开始思考怎么以最小的代价破城。 而此时的延安府已经是风声鹤唳,城门紧闭,墙头上还站著不少卫兵,严阵以待。 只不过这帮卫兵看著城外的几千大军,有些缩头缩脑,显然昨晚已经被打怕了,只敢龟缩在城墙內。 (延安府北门,安定门;外面是护城河,延河;可以看到中间方形的瓮城,以及两边城墙上的角楼) 第60章 义父们!求追读!(愤怒的张輦) (ps:今天新书期最后一次pk,各位义父们,帮帮老弟吧,点到最后一页,给老弟一个追读吧!今天五更!!!) 延安府府衙內,张輦这边才刚接到安塞被围的消息不久,他此时拉著吴泽,正和手下的同知、通判等人商討对策。 还没等他喘口气,噩耗接踵而至——安塞失守,县令孙修远殉国。 吴泽一听这消息,脸色刷的一下白了,脚底抹油就想开溜。 张輦眼尖,一把拽住他,怒喝道: “站住!你想往哪儿跑?!” “如今叛军压境,全是你造的孽!如今还想一走了之?!” 吴泽被抓了个正著,尷尬地挤出一丝笑意: “张大人,我这不是想著大事不妙,得马上派驛兵去延绥镇,向杨大人求援吗!” “我现在就去安排,绝不耽误!” 话音刚落,他转身就想跑。 张輦哪看不出他那点小心思,当即命人拦住吴泽: “不必了,这种事我自会安排!” 说罢,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同知,沉声道: “立刻派出驛兵,走急递,火速赶往延绥镇,向三边总督杨鹤求援!” 同知连忙点头应下,接著补充道: “府尊大人,下官觉得眼下应该立刻召集延安府的乡绅,让他们筹措粮草,徵召民壮。” “否则,就凭咱们这点儿人,怕是半天都守不住!” 张輦也十分同意,於是便朝著堂內的通判招了招手: “速去!把延安府的乡绅都请到府衙来,特別是马家!” “记住,一定要好生说话!勿要再生事端!” 通判领命,连忙带著手下的一帮典吏出了府衙,四处去请府城內的各路乡绅。 不多时,以马家老爷子,马登高为首的一帮乡绅,陆陆续续地就来到了知府衙门。 马登高虽年过古稀,满头白髮,却精神抖擞,腰杆挺得笔直,一把长长的白须隨风微动,十分瀟洒。 他一迈进大堂,火气就躥了上来,指著吴泽的鼻子就开骂: “你这指挥使是怎么当的?剿匪剿到了我马家的头上来了?” “你哪来的狗胆,敢烧我马家的祖宅?!” “你是不是看我这老头子半截身子入了土,就当我马家没人了?” “好好的一个马家村,被你们这帮丘八糟蹋成什么样了!” 吴泽自知理亏,被骂得满头大汗,却依旧不敢还嘴,只得赔著笑脸推脱道: “冤枉啊,老爷子,您那宅子真不是我烧的,是那帮匪寇乾的!” 吴泽说著,转头指著角落里的余承业, “喏,就是这小贼!为了躲避官军追捕,狗急跳墙,放火烧了您的宅子!” 马登高顺著他的手看过去,只见一个满身血污,被打得不成人形的小子正奄奄一息地躺在角落里。 马登高皱著眉头,瞥了一眼吴泽: “你確定是他?” 吴泽连连点头:“没错!就是这个小贼!” 说完,他衝到角落李,扯著余承业的头髮,把他拖到了马登高的面前,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马登高见状,连忙制止了吴泽,接著问道: “你干什么!想杀人灭口?” “我可是听说了,这小子根本不是匪寇,就是个村民!” 吴泽连忙摇头否认: “老爷子,您这是听谁胡诌呢,就是这小贼乾的!” “我这还有人证呢!” 马登高冷哼一声: “人证?我也有!我马家的门房现在就在外面!” “要不要我让他来跟你说说?” 吴泽听完,满脸疑惑,他怎么没听说过还有个门房? 马登高一脸不忿地盯著吴泽: “你们官兵进村的时候,他正带著两个孩子躲在我家老宅里。” “结果你们这帮贼兵硬闯不成,就放火点了我家的宅子!是这小子跑出来引开了你们这帮贼兵,他们才逃了出来,躲过了一劫!” 吴泽一听,顿时愣在当场,额头冷汗直冒。 他万万没想到还有这茬,心中暗骂手下郑百户办事不力,恨不得回去把他大卸八块。 张輦站在堂上看著这场闹剧,无奈地摇了摇头。 吴泽这蠢货,连杀人灭口这么简单事情都做不乾净,难怪会被人一路从王庄撵了回来。 张輦轻轻咳嗽了两声,站出来打圆场: “两位,此事咱们暂且不提,大敌当前,咱们还是要精诚团结,千万別伤了和气!” “万一贼兵破了城,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张輦也没办法,他必须得保下吴泽,毕竟这延安府还得靠吴泽和他手下的几百卫军来守呢。 马登高气得吹鬍子瞪眼: “贼兵?依我看,谁是贼兵还不一定呢!” “那叛军占了安塞,也没见人四处烧杀抢掠,反倒是你们这帮官军,出去一趟干尽了坏事!” “我简直羞於与你们为伍!” 说罢,他一甩袖子,丝毫不顾张輦的脸面,怒气冲冲地就走出了大堂。 其他乡绅见状,纷纷跟上马老爷子的脚步,想趁机开溜。 张輦气得脸色铁青,怎么可能惯著他们,我治不了他马登高,还治不了你们这帮人了? 张輦立马命人堵住大门,沉声道: “慢著!” “各位!想走可以,要么出人,要么捐钱,否则今天谁也別想迈出这道大门!” 但这帮乡绅也不是吃素的,看见张輦来硬的,立马装起可怜来: “府尊大人,咱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平日里能沾点荤腥都谢天谢地了,哪还有银子捐?” “是啊是啊,咱们最多也就能混个温饱,实在是没余粮啊!” 张輦都被这帮人给气笑了,他指著刚刚说话的那人,怒道: “姓王的,你一个开粮店的,现在跟我说你家没粮食了?” “还有你,赵员外,每天山珍海味的吃著,如今却说那是沾点荤腥?” 一帮乡绅们面面相覷,却死活不鬆口,一个个都打定了主意,这钱爱谁出谁出,自家反正不可能出一分。 僵持片刻,又有个人站了出来,阴阳怪气道: “府尊大人,依我看,这事儿谁都能跑,唯独您亲家,李家跑不了。” “一切都是他李家惹出来的祸!冤有头债有主,依我看,您还是找李家算帐去吧!” “他李家可是延安城里的巨富,又是您的亲家,一定不会推脱的;咱们就不奉陪了。” 说罢,他领著一眾乡绅扬长而去,丝毫不理会张輦铁青的脸色。 张輦大口喘著粗气,努力平復情绪,要不是看在这帮官绅家里都有人做官,他张輦今天说什么也得给他们点顏色瞧瞧! 他阴沉著脸,朝一旁的典吏吼道: “去!把李世昌父子都带过来!” “再把庆王府的王公公也一併请过来!” 第61章 义父们!求追读!(李家的破灭) 不多时,李世昌和李立远就被带了过来,而王公公也火急火燎的赶到了府衙。 王公公听说王庄被破的消息,气得昏迷了整整一天,今天早上才醒过来。 一见到李家父子,他怒火中烧,上前揪住李世昌的衣领,破口大骂: “姓李的,你赔我庆王府的王庄!” “你这狗东西,惹谁不好,偏偏去惹那帮杀才!” 李世昌面如死灰,他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下场。 他一言不发的杵在院子內,任凭王公公指著他的鼻子一通乱骂,都不吭声。 王公公看他油盐不进,火气更盛: “好,装死是吧!不说话是吧!” “来人,给我去把他儿子李立辉从牢里提出来!” 王府侍卫得令,立马前往大牢,將双腿残废的李立辉从牢里提了出来,扔到院子里。 李世昌看到自家二儿子,终於有了点反应,连忙跪在地上哀求: “王公公,一切都是我的错,求求您放我儿一条生路!” 王公公充耳不闻,冷冷地朝著身后的侍卫下令道: “打!给我照死了打!” “我倒要看看,你李世昌还敢不敢跟我装死!” 王府侍卫从一旁的衙役手中接过水火棍,朝著瘫倒在地的李立辉就是一顿毒打,招招致命,专挑要害下手。 李立辉被打得不断哀嚎,身体蜷缩成一团在地上四处翻滚,口中鲜血狂喷。 侍卫们毫不留情,棍棒如雨点般砸下,每一击都发出沉闷的响声,骨头断裂的脆响夹杂著皮肉绽开的场面,让人不寒而慄。 李世昌跪在一旁,声嘶力竭地哭喊求饶,他挣扎著想要上前替儿子挡一挡,却被几个侍卫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隨著棍棒不断落下,李立辉的惨叫越来越弱,最终身子猛地一抽搐,便再无了动静,显然是被活活给打死了。 饶是这样,王公公仍不解气,又让侍卫把李立远给拉了出来,准备再杀一人。 他今天要当著李世昌的面,把他两个儿子全给打死! 张輦见状,皱了皱眉: “算了,王公公,你就是打死了他俩,现在也没办法挽回损失。” “依我看,咱们不如先抄了李家的宅子,再封了他家的铺子,这样兴许还能挽回一点儿损失。” 所谓养狗千日,用狗一时。 张輦此时也急需抄了李家的財货,这样他才有银子去徵集民壮,他可不捨得用自己的钱財。 王公公冷哼一声,不甘地点了点头: “也只能如此了。” “张大人,抄出来的財货,你我一人一半。” 张輦见他同意了,当即下令道: “传我命令,將李世昌收押,革去李立远在府衙的一切职位。” “马上派人去抄了李家宅子,封掉他们在延安府的各个货场和铺子。” 说罢,他转身就走,丝毫没有理会院內的李世昌,以及自家的“女婿”李立远。 在张輦看来,他这“女婿”就是个媚上而傲下的书呆子,根本不堪大用。 整日里抱著四书五经,幻想有朝一日能一飞冲天,考上进士。 实则连个屁都不是,骨子里还是那等不入流商贾,每次看到个当官的,又敬又怕,连话都讲不利索。 张輦本来想把李立远一起扔进牢里,但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李立远好歹也算自己的“女婿”,要是做得太过了,传出去也不好听; 所以他就饶了李立远一条小命,让他在外面给李家人收尸。 侥倖逃过一劫的李立远此刻正呆若木鸡地站在院子里,脑中一片空白。 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眼睁睁看著自家二弟被活活打死,父亲被押入大牢,却什么也不敢做,甚至连开口求饶都不敢。 他自小就被父亲灌输了一个道理,大明就是个等级森严的大家庭,从皇帝到大臣,再到官员、吏员,自上而下,尊卑有序,层次分明。 他们这些经商的,就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角色,只有那些官老爷,才能高高在上。 所以他李立远从小到大以来,都梦想著有一天能摇身一变,成为那些高坐云端的大人物。 可如今家族遭难,他也被革职弃用,瞬间將他的一切幻想都打了个粉碎。 李立远失魂落魄地走出府衙,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漫无目的的在城內閒逛,逛到了自家宅子前面。 他下意识的抬腿就想进去,可却被门口的衙役拦了下来: “滚出去!没看见正在抄家吗?!” 李世昌抬起头,怒视著这个衙役,区区一个衙役,竟敢如此无礼! 他正要上前理论,却被一耳光抽在脸上: “你跟老子瞪什么眼?还以为你是知府大人家的贵婿呢?” “我告诉你,李家倒啦!要被抄家了!你爹还在大牢里关著呢!” 被这衙役一骂,李立远总算回过神来,他爹可还在大牢里关著呢,他得赶紧去救人。 李立远连滚带爬的跑到大牢,想要进去救他爹,结果却被牢头拦在门外,没银子也想进去捞人?做梦吧! 於是他连忙折回府衙,想去值房里自己的东西都取出来,他那些笔墨纸砚,当了还能换点钱。 可他刚走到值房门口时,就被几个昔日的同僚拦在了门外。 领头的典吏更是囂张地將一只脚跨在门框上,戏謔道: “哟,这不是李大公子吗?这是怎么了?” 李立远连忙告罪,他现在只想取回自己的东西,赶去当铺。 可那典吏去不依不饶: “你平日里不是傲吗?以为娶了知府大人家的丫鬟,从来不把咱们这些同僚放在眼里!” “想进去?行啊,从我胯下钻过去!” 听了这话,李立远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可看著那典吏囂张的嘴脸,他终究没敢动手,只能憋屈地深吸一口气,慢慢鬆开拳头。 民不与官斗,哪怕这典吏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吏,他李立远如今也不过是个白身。 钻就钻吧,救人要紧! 他咬紧牙关,屈辱地低下头,从典吏胯下钻了过去,身后传来一片刺耳的鬨笑。 李立远拿上值房里的笔墨纸砚,飞也似地逃离了府衙,去当铺换了些银子后,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到大牢。 第62章 义父们!求追读!(李立远) 给牢头使了些开路银子后,他火急火燎地冲了进去。 昏暗的牢房內,空气中瀰漫著湿冷的霉味和刺鼻的血腥气,墙角的油灯忽明忽暗,慎得人心慌。 在牢头的带领下,李立远沿著昏暗的夹道,一路穿过外牢,来到內监的刑房,终於见到了他父亲李世昌。 李世昌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他旁边还有个满身伤痕的小子,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显然是刚刚被毒打了一顿。 刑房內的几个狱卒,看见李立远来了,眼中顿时冒出精光,心中暗道:“財神爷上门了!” 他们笑眯眯地接过李立远递来的银子,掂了掂重量,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李公子,你李家可是延安城的巨富,就拿这点银子打发我们?” 说罢,他朝著身后的狱卒使了个眼色, “李公子这是怕咱们招待不周呢,弟兄们,把傢伙事儿都都搬过来!” 说著,几个狱卒便从角落里抬出一个棺材模样的刑具——匣床。 那匣床形似一口长方形的棺材,由厚重的黑木拼接而成,表面布满了划痕和暗红的血渍。 而最恐怖的是匣床的盖板,上面密密麻麻全是锋利的铁钉,看得人头皮发麻。 为了从李立远身上榨取钱財,这些狱卒竟然打算当著李立远的面,折磨他爹李世昌。 不顾李立远的苦苦哀求,几个狱卒把瘫软在地的李世昌塞进了匣床里。 几人先是用铁箍把李世昌的头牢牢固定住,再用锁扣死死扣住李世昌的下巴,迫使他仰面朝上; 隨后又在脖颈处缠上几圈带鉤的细铁丝,这样一来,李世昌只要稍微一挣扎,铁丝便会嵌入皮肉。 然而这还不算完,几个狱卒拿出几个拇指粗的锁链,將李世昌的四肢死死拴住,让他动弹不得。 李立远见著这一幕,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哀求几人: “我李家都被抄了,这是最后的银子了,求求几位爷高抬贵手!” 可这帮狱卒充耳不闻,他们抬起满是铁钉的盖板,对准李世昌缓缓扣了下去。 几人一边狞笑一边安慰著李立远: “没事,李公子,令尊只要不乱动,不会有事儿的,这钉子离他还有一寸多呢。” 李立远看得头皮发麻,他不敢想像他爹在里面的惨状。 一个大活人被关进这密封的匣床里,动弹不得。 盖板上密密麻麻的铁钉正对著他爹,距离不过一寸多一点,要是稍微动一动,便会被扎个血肉模糊。 然而这还不算完,一个狱卒从角落里提了个木桶过来,顺手从里面拎出两只老鼠。 他狞笑著打开匣床侧面的一个小洞,將老鼠扔了进去,隨即用木板迅速封住了洞口,防止老鼠跑出来。 他咧嘴笑道: “李公子,这可是你那二弟最喜欢的法子,经常用来对付別人。” 他摇了摇头,一脸惋惜, “可惜了,要是二公子还活著,咱们弟兄也可以让他试一试,保证不收银子!” 说罢,他整个人就躺到匣床上,任凭里面的李世昌怎么呼喊求饶,都置之不理。 李立远瘫坐在地,绝望地看著这一切。 一个狱卒蹲下身,凑到他耳边低声道: “想救你爹?简单,二百两银子,拿来就放人。” 李立远咬紧牙关,拳头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现在上哪儿找二百两银子? 但听著父亲在匣床內的惨叫求饶,他也只得低头就范。 他猛地站起身,衝出大牢,决定再去张家求援。 李立远跌跌撞撞地跑到张家,他的妻子也就是张家的使唤丫头,已在张輦授意下捲走李家的大部分財物,回了张家。 他跪在张家门口,苦苦哀求:“娘子,求你帮帮忙,救救我爹……” 可张家的门房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谁是你娘子,这可是知府家大门,再胡说八道,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李立远被痛打一顿,不敢再说话,只是一味地朝著张家大门磕头,不一会儿就磕的满头是血。 那门房被嚇了一跳,拦住他: “行了行了,別磕了,你可別死在我张家门口,我去给你问问!” 李立远大喜过望,连连道谢。 不多时,门內就传来了一个女人冷漠的声音: “姓李的,你我已经和离,不要再来找了。” “你就是个废物!一辈子也扶不上墙!” 李立远泪流满面,声音颤抖: “娘子,我知道我无能,但我爹他......他快死了,求你看在夫妻情分上,帮我一次......” “夫妻情分?” 女人冷笑一声, “你我有什么情分?不过是交易罢了。现在你李家闯了祸,惹恼了老爷,你还敢来要钱?” “滚吧,免得脏了老爷的眼!” 李立远的心彻底凉了,他跪在张家门口,额头贴著冰冷的青石板,泪水无声地滑落。 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家族遭难,兄弟惨死,父亲受刑,而自己却连几两银子都借不到! 李立远在张家门口跪了一整夜,连腿都快跪断了,却无人理会。 次日清晨,张家的门房不耐烦地扔给他两锭银子: “小姐赏你的,赶紧滚吧,再来就打断你的狗腿!” 李立远握著两锭银子,眼中闪过一丝绝望,这点银子还远远不够。 没办法,他只能再去典当铺,將身上仅剩的锦袍脱了下来,换了三十两银子。 李立远没办法,只能拿著这三十几两赶回大牢,只求狱卒能高抬贵手,將他爹从匣床里放出来。 狱卒们见到他回来,脸上露出一抹怪笑: “李公子,银子凑齐了?” 李立远掏出怀中的银子: “我把衣服都当了,只凑齐了三十两,求各位差爷先停了我爹的刑罚,剩下的我再去想办法。” 其中一个狱卒点点头,正要上去接过李立远的银子,却被另一人拽到了角落里: “他爹都死了,咱们还要拿这钱?” 那狱卒冷笑一声: “不拿白不拿,他李家已经失了势,等会儿老子还要再敲他一笔收尸费!” 说罢他转身来到李立远面前,接过银子,满意地掂了掂: “去吧,你爹就在里面。” 李立远衝进牢房,却看见匣床的盖板已经被挪开,他爹李世昌躺在里面,身体僵硬,双眼圆睁,浑身布满了伤口,还有老鼠啃咬的痕跡。 第63章 义父们!求追读!(投奔义军) “爹!” 李立远踉蹌著扑向匣床,声音嘶哑。 而几个狱卒却站在一旁,笑嘻嘻的分著银子,不愧是李家人,犄角旮旯里都能凑些银子出来。 李立远颤抖著伸出双手,想把他爹的尸首从匣床里抱出来: “爹,我这就带你出去!” 可就在这时,刚刚收了银子的狱卒却上前一步,伸手拦住了李立远,语气冰冷: “哎,李公子,这不合规矩!” “想要把尸首带走,还得再交二十两收尸费。” “什么?!” 李立远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帮人刚敲了他的银子,如今竟然还要收尸费?!简直无耻到了极点! 他胸中怒火熊熊燃烧,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抄起牢房角落里的一根木棍,怒吼著冲向眼前那狱卒。 然而,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里是这帮狱卒的对手? 棍子还没挥下去,就被那狱卒一脚踹翻在地,摔得头晕目眩。 紧接著,一只粗糙的靴子狠狠踩在了他的脸上,碾得他满嘴是泥,土腥的味道直衝鼻腔。 “你这废物,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敢反抗?” 狱卒俯下身,语气里满是轻蔑, “我告诉你,要是你刚刚伤了我半根汗毛,我立马把你塞进那匣床里,让你试试你爹是怎么咽气的!” “滚!凑不弃银子就別想来要你爹的尸首!” 李立远被粗暴地扔出了大牢,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挣扎著抬起头,目光死死盯著那几个狱卒远去的背影,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一旁的牢头见他眼神不善,冷笑著上前又踹了两脚,嘲讽道: “怎么,你个废物还想劫狱不成?我借你俩胆,你敢吗?” 李立远咬紧牙关,强撑著爬起身,嘴角渗出一丝血跡。 他没有回话,只是心中暗暗发誓: “我不敢,但我知道,城外有人敢!” 他拖著伤痕累累的身体,一瘸一拐地走向城隍庙,他找到个乞丐,把脚上靴子脱下来递给了乞丐,低声道: “带我出城。” 趁著夜色,那乞丐领著他钻过城墙下的狗洞,爬出了这座延安城。 站在城外,李立远回头望著那黑暗中的延安府,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咬牙切齿: “你们给我等著!” “等我投奔义军,破了延安城,我要把你们全都碎尸万段!” 然而,復仇之路远没有李立远想像的那么简单。 他风尘僕僕赶到江瀚的军营,还没靠近大门,就被值守的士兵拦在了外面: “哪里来的乞丐,滚远点!” 李立远抹了把脸上的污泥,连忙解释道: “我不是乞丐!我有重要情报,我要见你们將军!” 他挺直了腰板,儘量让自己看起来有几分底气, “延安府城墙有一段薄弱的地方,我可以给你们將军指出来!” 守卫上下打量著他,满脸狐疑。 这傢伙衣衫破烂,满身泥泞,怎么看也不像个正经人。 可他话说得有板有眼,守卫也不敢大意,於是派人去找来了值夜的管队。 那管队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浓眉一皱,盯著李立远看了半晌,见他不像撒谎,於是便找来了他的上司,邵勇。 李立远一见到邵勇,便迫不及待地开口: “將军,我想投奔义军,求將军收留!” “我家曾经负责修缮过延安城的一段城墙,知道哪里是薄弱处!” 邵勇没有说话,只是命手下搜了搜李立远的身,確认没问题后便把他带到了江瀚的帐內。 帐內,江瀚端坐在主位上,打量著李立远。 江瀚轻轻敲击著桌案,语气淡然却带著审视: “说说吧,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来投奔我们?” 李立远看著高高在上的江瀚,心中一阵畏惧,结结巴巴地回应道: “將...將军,小人张书翰,听闻將军麾下兵多將广,特来投奔!” 他不敢说出自己是李家人,毕竟李家与江瀚有旧怨,算是江瀚的仇人。 虽然他此时並无二心,但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能硬著头皮编了个名字想搪塞过去。 但江瀚可不相信他的鬼话,兵多將广? 他就是个叛军头子而已,兵再多能多过大明朝廷? 他冷笑一声,反问道: “你家曾经主持修缮过城墙,想必家资不菲吧?” “就因为这个就要来投奔?” 李立远额头渗出冷汗,支支吾吾道: “大人,是这样的,正因为我家家资不菲,才被知府张輦盯上了。” “他要我家出资劳军,徵集民壮,我爹不肯,就被他关进大牢活活打死了。” 江瀚闻言,眉头紧皱: “劳军和徵集民壮,不是该召集各路乡绅吗?为何他张輦独独盯上了你家?” “据我所知,延安府的马家,李家都算是大户人家,为什么张輦不找他们?” 江瀚语速越来越快,语气愈发凌厉, “论民望,你家比得过马家?张輦为什么不找马家徵集民壮?” “论財富,你家比得过李家?张輦为什么不找李家出资劳军?” “据我所知,延安府可没什么出名的张姓人家!” 一连串问题如连珠炮般砸来,李立远被问得晕头转向,满脸涨红。 他本以为隨便编个谎就能矇混过关,却没想到江瀚警惕心这么强。 他一时语塞,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江瀚见状,猛地一拍桌案,怒喝道: “满嘴谎言,我看你就是张輦派来的探子,奸细!” “来人!把他给我拉出去砍了!” 一声令下,一旁的邵勇就要亲自动手,把李立远拖出去斩首示眾。 “將军饶命!” 李立远嚇得魂飞魄散,连忙喊道, “我说!我说实话!实不相瞒,我叫李立远,是李家的人!” 邵勇一听是李家的人,顿时火冒三丈: “我们不去找你李家麻烦就算了,你还敢来投奔?” “找死!” 说罢就要把他拉出去砍了。 李立远连滚带爬扑到江瀚面前,磕头如捣蒜: “將军,我李家已被张輦整得家破人亡,我只想报仇!” “崇禎元年,我家曾经负责修缮过一段城墙,那是我二弟负责的,他瞒著上面偷工减料,我是知道的。” “將军若是想攻城,定能派上用场!” 可江瀚压根不信他,任凭他说得天乱坠,也不动声色。 李立远见状,只好將事情来龙去脉全盘托出:包括他二弟被打死,李家被抄家,父亲被上刑。 江瀚听完也笑了: “这么说,你李家被整得家破人亡,现在想找我替你报仇?” “你莫非忘了,我可是你们李家最大的仇人!” “你来找仇人报仇?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李立远沉默了,他也知道这事听起来是多么荒谬,但他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江瀚懒得再听,大手一挥: “滚吧,不管是不是真的,这个故事倒也算精彩。” “看在你这么惨的份上,我就不杀你了,想必你活著应该比死了更难受吧?” 李立远仍不死心,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邵勇一把拖出帐外,赶出了军营。 李立远绝望了,他站在营外,望著茫茫夜色,心如死灰。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连投贼都被拒了,那他还能去哪? 第64章义父们!求追读!(攻城) 李立远站在军营外,衣衫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双目赤红,满是绝望。 他转头看向邵勇,声音沙哑 “將军,劳驾您,一刀砍了我吧。” 他顿了顿,喉头滚动, “我回不去了,家破人亡,如今报仇无望,活著也没什么意思了。” 邵勇才懒得理他,指了指一旁的山崖: “想死自己跳下去。” 说完,转身就要走。 李立远闻言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闭上双眼,猛地朝崖边衝去。 枯草在他脚下簌簌作响,一只脚刚踩空,身子已向下坠去,眼看就要葬身崖底。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一只大手猛地抓住他的衣领,硬生生將他拽了回来。 李立远踉蹌著滚到地上,睁开眼一看,拉住他的正是邵勇。 邵勇一直以为这傢伙在使苦肉计,於是便想看看他到底能装到什么地步。 结果到最后才发现,李立远是真的想死,这才上前將他拽了回来。 李立远喘著粗气,惊魂未定,眼中却闪过一丝狂喜: “將军,您肯信我了?” 邵勇皱著眉,上下打量他一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李立远懵了: “將军是什么意思?” 邵勇沉默半晌,开口解释道: “就是信了,但没完全信,你空口无凭,我凭什么全信你?” “不过看你这找死的架势,又不像是探子奸细,所以我想再听你讲讲。” 李立远急了,连忙道: “將军若是不信,可以派个人隨我进城打听!我知道个狗洞,能钻进延安城里去……” 邵勇抬手打断他: “这样吧,我要你去做件事。” “你不是说进大牢的时候见过一个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小子吗?” “你去,把他救出来。” “只要你能办成了,我可以替你再去说几句好话。” 李立远闻言,低头沉思片刻,咬牙点头: “行!將军给我五十两银子,我这就去办!” 李立远的的想法很简单: 那小子和他爹关在同一间牢房,只要趁著收尸的时候把人抬出来就行。 邵勇冷哼一声,转身回营,片刻后拿了五十两银子递给他,叮嘱道: “去吧,好好做事。” “另外,我会派个探子跟著你,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李立远接过银子,郑重地点了点头,趁著夜色,带著探子又从狗洞里钻回了延安城。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李立远便带著几个收尸的来到大牢门口。 他抖了抖袖子,从怀里掏出银子,塞给几个睡眼惺忪的狱卒。 那些傢伙哈欠连天地接过银子,仔细看了看后便懒得再管,任由他抬著“尸首”出了牢门。 因为面上裹著白布,外面的牢头也没太在意,只是瞥了一眼,便挥手放行,让李立远將“尸首”抬了出去。 殊不知,白布下藏著的正是余承业。 为了救人,为了报仇,李立远甚至狠下心来,把他爹的遗体都留在了牢里。 他趁人不注意,找了个角落,用茅草將父亲的尸身盖得严严实实。 李立远拳头攥得咯吱作响,望著黑洞洞的大牢,心中暗暗发誓: “爹!等我破了城,一定回来好生安葬你!” 出了大牢,他在城里寻了个偏僻小院,將余承业安置妥当。 一直等到深夜,四下无人,他才雇了个乞丐,背著余承业从狗洞钻出城墙,一路跌跌撞撞赶回江瀚的军营。 邵勇见他真把人带了回来,不由得又信了他几分,但他还在等,等派出去的探子回来。 不出半个时辰,探子风尘僕僕地赶了回来,喘著粗气稟报导: “大人,我在城里打听了好几圈,李家被抄家的事是真的,城里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另外,李立辉被活活打死在府衙,也是很多人亲眼所见,不会有假。” “早上我跟著李立远去了牢房,確实有一具尸体在里面,我仔细看了看,不会有假。” 邵勇听罢,点了点头,带著探子径直进了中军大帐。 江瀚端坐在大帐中,听完探子的匯报,眉头微挑: “这么说,李立远讲的竟然是真的?” “这李家人就剩他一个了?” 探子连忙点头: “没错,江大人,这事在延安府闹得人尽皆知,老百姓都在传,应该不会有假。” “我还亲自去了凤凰山上的乱葬岗一趟,亲眼瞧见了李立辉的尸首,这才回来晚了一些。” 江瀚听完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后朝著一旁的亲兵吩咐道: “把李立远带进来!再去把其他几位哨长都叫过来。” 不多时,李立辉就被带进了大帐。 他刚一走进大帐,便看见几个全副武装的大汉站在里面,目光如炬,齐齐盯著他。 他嚇得两腿一软,结结巴巴道: “將...將军,唤我来有何吩咐?” 江瀚也不废话,直入主题: “你且说说,是哪段城墙出了问题?问题出在哪儿?” 李立远闻言,精神一振,终於等到了报仇的机会。 於是他忙不迭开口道: “將军,这段城墙就在延安府东门,又叫东胜门。” “那地方挨著延河,地基鬆软,天启年间就塌过一次。” “我二弟在崇禎元年负责修缮过,按理说这城墙得包两层砖,而且下面的地基要打一丈深,並且用巨石填满。” “可他偷工减料,地基只打了半丈,填的还是些易碎的土石。” “就这一段城墙,將军只要用炮轰上一轮,那城墙保准塌!” (延安府东门,东胜门) 江瀚听完,点了点头,挥手命人將李立远带出大帐。 等人走后,他转头看向帐內的几位哨长,问道: “怎么样,你们觉得可信吗?” 董二柱和黑子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瀚二哥,我看不像假的。” “东胜门我亲自去看过,確实有一段城墙是新修的。” 李老歪也上前一步,瓮声道: “江大人,反正咱们要攻城,分兵就是了。” “北门、南门、东门一起打,城里守军守不过来的,他们没那么多人手。” 江瀚听罢,目光一凝,下定了决心。 既如此,那我就做如下安排:西门挨著凤凰山,地势陡峭,咱们不去管他。 柱子、黑子,你们带一千人围住安定门(北门),柱子你用炮先轰上几轮,不要急著进攻,我要你们把声势搞起来,把大部分守军都引过去! 邵勇,你带骑兵队和两百步兵去顺阳门(南门),不要攻城,只需看住城门,只要有守军想跑,追上去砍了便是。 李老歪和我带一千八百人去东胜门,等柱子那边炮声响了之后,咱们炸开城墙,直接杀进去! 延安府全貌,最上面是北门安定门,右边挨著延河的是东门东胜门,最下面则是南门顺阳门。 西门在左面,上面就是凤凰山。 第65章 延安府破 隨著江瀚一声令下,帐內的几位哨长齐齐抱拳领命,回去点齐人马,杀气腾腾地奔赴战场。 夜色如墨,整个延安府早已陷入黑暗,除了城墙之上,还能见到些许火光,和几个耷拉著脑袋的守军。 安定门外,柱子趁著夜色,已经命人將手里的十几门炮都推到了城墙下,距离大约三四百步的样子。 没办法,他手上没有重炮,虎蹲炮的射程最远也就五百来步左右。 要想打到城墙上的守军,就必须將炮阵儘可能地往前推,这也是江瀚等人选择夜间攻城的原因。 要是换做白天攻城,这炮还没推过去呢,就得被城墙上的守军看的一清二楚。 延安府的城墙上可是有重炮的,真要是对轰起来,他们肯定不是对手。 “都交代清楚了吗?” 董二柱低声问身旁的伍长韩文涛,语气中透著一丝急迫。 韩文涛拍著胸脯,沉声道: “放心,所有弟兄都通知到了,三轮炮放完就撤,绝不恋战。” 董二柱点了点头,目光扫向城墙,咬牙道: “那就行。” “记住了,不要给我省炮弹,先指著对面的炮哨轰,別让他们反应过来!” 话音刚落,他猛地一挥手:“开炮!” “轰!轰!轰!” 瞬间十几门虎蹲炮齐声怒吼,震得人耳朵生疼。 城墙上的守军还迷迷瞪瞪的,结果突然十几门炮同时开火,瞬间將他震得头晕目眩,脑子里一片空白。 还没来得及反应,炮弹如雨点般就往他头上飞了过来,瞬间把他的大半个身子都砸了个稀烂。 “贼兵放炮了!快往后面撤!” 值守的郑百户扯著嗓子大吼,声音里满是慌乱。 一时间,城墙上的守军乱成一团,有的钻进了角落,有的紧贴女墙趴下,试图躲避这突如其来的炮火。 那些临时征来的民壮更是嚇得魂不附体,双腿打颤,转头就想跑。 郑百户见状,眼都红了,一刀砍翻跑在最前头的民壮,怒吼道: (请记住.com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都给老子站住!不准跑!各自找地方躲起来!” “贼兵不可能一直放炮,最多也就打个几轮。” “等他们放完炮,就要爬上来了,谁敢往后退一步,老子先砍了他!” 果不其然,三轮炮火过后,城下就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郑百户探头一看,心顿时凉了半截,只见贼兵潮水般涌来,有的甚至已经架起了云梯,准备往城墙上爬了。 郑百户咬紧牙关,嘶声道: “快,顶上去!绝对不能让贼兵爬上来!” “檑木呢?把檑木全扔下去!对准人多地地方砸!” 但是这帮民壮哪见过这场面,畏畏缩缩,一个个站在后面不敢上前 按理说,民壮是州县的重要后备武装力量,战时要承担一大半作战任务。 而且民壮的数量也不少,按律,民壮当以州县大小定数,州县大者千名﹐次六七百﹐小者五百。 而且朝廷还规定了:民壮当春夏秋每月操训两次,至冬操三歇三。 可虽然律法是这么定的,但是这年头,连朝廷的正规军吃饭都成问题,哪来的余粮徵集民壮,组织操训。 先前那几轮炮击早就把他们的胆给嚇破了,如今看著城墙下杀气腾腾的贼兵,更是被嚇得瘫软在地。 任凭旁边的卫军怎么催促,死活都不肯上前守城。 郑百户见状,提刀又要上前砍人,他身旁的亲卫连忙拦下他: “大人!別砍了,万一这帮人再倒戈就真完了!” “以卑职看,不如让他们退到后面,搬运檑木滚石去。” 郑百户无奈的点了点头,隨后找来传令兵: “快去稟报吴大人!就说安定门有大股贼兵攻城,请他火速派兵增援!” 传令兵点点头,飞也似的跑下了城墙,骑著马就往城西去了。 吴泽此刻正带著百余人的预备队在西门附近巡逻。 得到消息的他不敢怠慢,连忙询问道: “贼兵有多少人,是否全在北门?其他城门有没有动静?” 传令兵抹了把汗,回道: “贼兵火力凶猛,人数眾多,初步估算下来,不会少於千人。” “目前全都集中在安定门处,其他方向还没有发现贼兵的影子。” 吴泽点点头,对著身旁的百户吩咐道: “你立刻带这百余人前赶往安定门支援,务必守住!” 隨即他转身对著传令兵吩咐道: “你现在马上去西门传令,把那边的守军调过去,其他城门的人別动,让他们守好了!” “本將现在要去顺阳门和东胜门查探一番!” 他不敢把所有兵力都调过去,偌大的延安府,只有他们七八百卫军防守,本就捉襟见肘。 要是再被贼兵调虎离山,破了其他城门,那就全完了。 吴泽的决策无疑是正確的,此时江瀚和李老歪早就埋伏在了东胜门外。 只等安定门开打,江瀚这边就会点燃炸药包,炸开城墙。 这几日,江瀚等人都在清凉山上观察延安府周边地形,其余人则是在打造攻城器械。 尤其是像云梯,这类能够直接登上城墙的器械。 这次攻城和打王庄不同,江瀚无法取巧。 毕竟延安府的城墙旁边可没有悬崖,让他能从上面吊人下来,直接登上城墙。 而且延安府的几个城门处都是有瓮城的,所以也不能直接攻打城门,否则就算撞开了城门,也会一头扎进瓮城里去,那样死的更惨。 江瀚把大部分的云梯和盾车都留给了柱子那边,自己这边只留了少许,以备不时之需。 而此刻,他派出去的几个手下正在李立远的指引下,往那段偷工减料的城墙下面塞炸药包。 確认好地方后,几人掏出镐子,顺著墙缝狠狠地扣了几下。 隨后熟练地將炸药塞进墙缝,为首的伍长点燃了引线,带著他们撒腿就往回跑。 “轰!” 隨著一声惊天巨响,炸药包猛然爆开,火光冲天,震得地面都在晃动。 爆炸的衝击波掀起滚滚尘土,城墙上砖石崩飞,裂缝开始沿著墙面不断蔓延。 紧接著,整段城墙轰然倒塌,一个数丈宽的土坡赫然出现在眾人眼前。 “杀!” 江瀚抓住这机会,抽出腰刀,带著亲兵一马当先就冲了上去。 而他身后的李老歪见状也不甘示弱,掏出腰间的三眼銃就跟了过去。 江瀚冲在最前,一刀劈开面前挡路的守军,稳稳站上了城墙。 此时城墙上的守军早已乱成了一锅粥,好好的城墙怎么就突然塌了?! 看著杀气腾腾衝过来的贼兵,他们又想起了前阵子在王庄被追杀的夜晚,哪还有心思迎战。 而那些鼓起勇气上前接敌的,根本跑不到江瀚跟前,远远地就被几只鸟銃打倒。 其余人见状纷纷丟下武器,跪地乞降。 就这样,东胜门眨眼间便落入江瀚之手,而安定门那边,黑子已经带著麾下的几位队长攻上了城墙,打得守军节节败退。 府衙內,张輦正焦躁地踱步,突然门外传令兵跌跌撞撞地就冲了进来: “报,府尊大人!安定门告急,贼兵已经攻上城墙了!” 大堂內的张輦听了这个消息,顿时嚇了一跳: “怎么回事?!安定门不是有卫军和民壮吗?怎么轻易就被贼兵攻上来了?!” 传令兵气喘吁吁地回应道: “贼兵趁著夜色,把火炮都运到了近处,十几门火炮一起开火,弟兄们根本不敢上去!” 张輦脸色一变,怒道: “咱们不是也有炮吗?!还是朝廷拨下来的西洋炮,为什么不打回去?!” 传令兵摇了摇头: “那帮贼兵狡猾得很,专门盯著咱们的炮哨轰,轰了整整三轮!而且他们轰完就跑,压根不给咱们还手的机会!” “民壮们听见炮声腿都软了,死活都不肯上去!” 张輦气得直咬牙: “吴泽呢!吴泽不是在西门吗?” “让他带著手下的卫军顶上去!” 传令兵低头,声音发颤: “吴指挥使……不见了!” 第66章 张輦 张輦听到吴泽“不见了”的消息,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猛地一把抓住传令兵的衣襟,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什么叫不见了?怎么可能不见了?!” 传令兵被嚇得一哆嗦,额头冷汗直冒,结结巴巴地回道: “吴...吴大人先是派同行的百户去了安定门,交代他们守城。” “然后他说要去顺阳门和东胜门巡视,隨后就带了几个亲兵就往顺阳门去了,再之后...再之后就没了踪影。” 张輦闻言,气得咬牙切齿: “巡视个屁!贼兵在安定门,他却偏偏要去顺阳门,这个吴泽!肯定是跑了!” “好你个吴泽,临阵脱逃,本官定要狠狠参他一本!” 他强压下心中的慌乱,深吸一口气,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对传令兵下令道: “你去!传我命令!把剩下的守军都给我召集到知府衙门来!” “本府要与这帮贼兵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这话说得慷慨激昂,颇有几分视死如归的味道。 传令兵一听,眼中闪过一丝振奋,原本耷拉著的肩膀瞬间挺直了。 虽然指挥使丟下他们跑了,但是知府大人却还在坚守,这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单膝跪地,拱手大声应道: “遵命!” “我等上下必將用命杀敌,誓死追隨大人,与贼兵战至最后一人!” 说完,他立马起身衝出府衙,翻身上马,直奔北门而去。 张輦站在原地,目光阴沉,嘴角微微抽动。 他嘴上说得慷慨激昂,心里却早已打起了退堂鼓。 战至最后一兵一卒?这鬼话他自己听了都想笑,也就只能骗一骗这帮丘八了。 没看见这偌大知府衙门里已经没有佐官了吗? 同知、通判、推官、知事......一个个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些不入流的典吏还在衙门里值守。 张輦摇摇头,快步赶回內堂,挥手遣散了衙门里的下人和外面的典吏: “你们都走吧,本府要在此於贼兵决一死战!” 此话一出,在场眾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满是震惊和敬佩。 不愧为一府之尊,这气节,这意志,如果这样的州府主官再多些,我大明何愁不兴? 更有甚者,听了这话,也不跑了,说什么都要追隨张輦的脚步,与他一起迎击贼兵。 这可把张輦嚇了一跳,我只是找个藉口把你们支走而已,怎么你们还当真了? 张輦连忙摇头,厉声喝道: “糊涂!” “尔等正值壮年,不想著留下有用之身,將来报效朝廷,反倒要隨我与那贼兵死战,是何道理?” “速速退去!让本官为你们拦住贼兵!” 几人听了这话,眼眶里饱含热泪,哐哐朝著张輦磕了两个头,依依不捨的转身离去。 夜色深沉,府衙內的烛火摇曳,映得张輦的脸色越发苍白。 等人走光后,他再也装不下去,迅速起身,直奔后院而去。 他环顾四周,確认四下无人后,悄悄推开后门,溜进了不远处的巷子里,眨眼间便消失在黑暗当中。 张輦平日里不住府衙,他在城东置办了一座雕樑画栋的大宅子,平日里门庭若市,如今却冷清得像座空城。 他推开侧门,穿过庭院,火急火燎地朝著內院赶去。 宅里的下人见他这副模样,纷纷露出惊疑之色。 “老爷,您这是......” 老管家迎上来,还没说完,张輦便不耐烦地挥手打断: “都散了吧!贼兵攻城了!城破在即,你们各自逃命去吧!” 下人们闻言,先是一愣,隨即乱作一团,有人尖叫著跑向后院,有人忙著收拾细软,转眼间宅子里便乱成了一锅粥。 张輦懒得理会他们,径直衝进书房,从桌案上找到自己的官印、牙牌,又从暗格里翻出几锭银子,全塞进了一个布包里。 延安府守不住了,他心里清楚得很,眼下保命才是头等大事。 可就在这时,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大人,到底发生了何事?贼兵已经打进来了吗?” 张輦被他吵得心烦意乱,猛地起身打开房门,怒喝一声: “吵什么!进来说话!” 一名忠心耿耿的僕人冲了进来,急切地问道: “大人,需要小的去备马吗?” 张輦沉默不语,备马?城外现在肯定到处都是贼兵,骑马出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他瞥了一眼面前的僕人,心生毒计。 张輦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隨手拎起布包,“一不小心”將包里的金银撒了一地。 僕人见状,连忙蹲下身子帮著捡拾。 趁著僕人专心捡银子时,张輦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趁机抄起桌上的砚台,对著僕人的后脑勺狠狠地砸了下去。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僕人应声倒地,鲜血缓缓淌出。 张輦冷哼一声,扔掉砚台,俯身將那僕人身上的粗布衣裳都扒了下来。 紧接著,张輦迅速脱下自己的官袍,换上了那身粗布衣裳,脚下的官靴也换成了布鞋。 隨后他又摘下乌纱帽,隨手將头髮披散开来,摇身一变,成了个落魄的平头百姓。 接著,他把官袍、官帽,官靴全都穿到了那僕人身上,甚至还把牙牌和官印都揣到了那僕人怀里。 做完这一切,他找来火摺子,一把点燃了书房里的帘子。 火苗“噌”地一下窜了起来,迅速点燃了书案上的纸张书籍,隨后又蔓延到木架上,整个房间很快被大火笼罩。 张輦转身跑出书房,站在庭院里,眼睁睁地看著大火一点点吞噬著这座宅子。 火光映红了他的脸,浓烟呛得他咳嗽不止,张輦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喃喃自语道: “烧了也好,总比落在贼人手里强。” 他摇了摇头, “贼兵破城,延安知府张輦寧死不降,举火自焚。” “这样,应该能骗过那帮贼兵吧?” 火势越来越大,噼啪作响,他不敢多留,背起布包,趁著夜色掩护,沿著巷子七拐八绕,直奔城西而去。 城西有座不起眼的小別院,是他早些年李家送给他的。 这些年来,一直不为外人所知,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他推开院门,院子里杂草丛生,一片荒凉。 张輦径直走进里屋,將布包扔进炕洞,埋进了火灰里。 房间里一片黑暗,空气中还瀰漫著刺鼻的霉味。 但张輦不敢点灯,只能紧闭大门,祈祷著贼兵找不到这个地方。 他蜷缩在角落里,將双腿紧紧抱在胸前,耳边隱约间传来贼兵的喊杀声和火炮的轰鸣声,身体不自主地发抖。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中默默念著: “只要撑过今夜,等贼兵放鬆警惕,我就能逃出去......” 第67章 谁的错? 就在张輦妄图金蝉脱壳,摆脱追捕的时候,安定门处,城墙早已失守。 董二柱和黑子领著麾下的將士正在一路追击官兵。 为首的郑百户满身血污,带著手下仅剩的两三百残兵且战且退,他此刻正准备退入城內,与贼兵展开巷战。 他一边挥刀砍退逼近的贼兵,一边嘶声吼道: “指挥使大人呢!咱们快顶不住了!怎么还没人前来支援?” 身旁一名亲卫举著长盾,隨手挡开飞来的流矢,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 “吴大人?他怕是早就脚底抹油跑了!” “咱们也赶紧撤吧,再不跑就真没命了!” 郑百户闻言脸色一变,刚要开口呵斥,却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 一匹快马从后方疾驰而来,马上的传令兵满头大汗,扯著嗓子喊道: “百户大人,府尊大人有令!让咱们退到知府衙门去,他要领著咱们抗击贼兵!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这命令如同一道曙光,让在场的官兵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 郑百户本来以为他们已经被彻底拋弃,可没想到知府大人还在坚守,要与他们同生共死!、 他眼前一亮,胸中燃起一丝希望,扬起手中长刀,朝附近的士卒下令道: “弟兄们,隨我退到衙门去!” “知府大人还在,咱们还有希望!” 听了这话,周围的官军们士气大振,重新提起精神,拼死杀出一条血路,直奔知府衙门而去。 然而,到了知府衙门跟前,眾人却傻了眼。 夜色下,府衙大门紧闭,里面静得像座死宅,连半点人声都听不见。 一群人左等右等,衙门里却始终不见人,就连敲门都没人回应。 贼兵的喊杀声越来越近,郑百户急了,赶忙派人衝进去查看,结果却发现衙门里早已人去楼空,张輦也不知所踪。 郑百户懵了,不是说好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吗?人呢?! 可不等他多想,江瀚和黑子率领的大军已经衝到了府衙门口,將他们团团围住。 郑百户环顾四周,手下兵將们全都面如死灰,毫无战意。 他长嘆一声,扔下手中长刀,跪倒在地: “將军,我们愿降!” 没办法,整个延安府城里的上官都跑了,如今只剩他一人苦苦支撑。 他心灰意冷,不愿再做困兽之斗,不如降了贼兵,以后再做打算。 他手下这两三百残兵,虽然不是什么精锐,但能够血战到此时此刻,也算得上意志坚定之辈。 想来,眼前这帮叛军应该会收下他们吧? 投了贼兵,没准还能混个头领噹噹,从此占山为王,四处劫掠,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可令他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为首的江瀚听说他要投降,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慢著!” 江瀚的声音冰冷而坚定, “想要投降,可以,先把屠了马家村的人都给我指出来! “等我把屠村的都抓出来杀了,剩下的就可以降了!” 郑百户闻言,脸色刷地一下变白了,眼中闪过一丝惊恐,身子止不住地发颤。 屠村之事,正是他一手操办的,他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江瀚目光如刀,扫过这群残兵,挥手示意身旁的亲卫上前控制住这帮官军。 他沉声道: “都听好了,你们只要把屠过村的都指出来,我可以饶你们不死!” “要是敢藏著掖著,那就休怪我大开杀戒了!” 郑百户猛地抬起头,声音沙哑: “將军,一个村子而已,何必这么认真?” “我手下这帮残兵,不比那帮流民百姓有用?” “那些人活著只会浪费粮食,而咱们兄弟吃饱就能干活,只要將军一声令下,指哪儿打哪儿!” 但江瀚却置若罔闻,看都不看他一眼,更不想听他的歪理邪说。 他心意已决,绝不姑息屠村的凶手。 这並不是江瀚同情心泛滥,也不是他非要替马家村的村民报仇,他可没那么閒。 其中原因有二: 首先,虽然江瀚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屠村这种事他干不出来。 並且,这帮人屠村並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以劫財为目的,有组织、有纪律、有分工的屠杀。 为此,他们甚至还带上了延安府的税吏。 其次,如果江瀚真的收了这帮人,那他手下的老兄弟们会怎么想? 连这帮人都能入伙,看来在江大人的眼中,屠村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那日后,他们会不会有一天一时兴起,也去屠个村甚至屠个城? 只要事后態度好点,认个错,上缴一部分战利品,想必江大人会原谅他们的。 毕竟你江瀚连这帮人都能原谅,那咱们这帮跟了你这么久的老兄弟,你应该也能原谅吧? 咱们替你大大小小打了这么多场仗,跟著你出生入死,难道这点事情都不能容忍吗? 什么?你说不能容忍? 那行,咱们弟兄就换一个能容忍的上来! 魏博牙兵不就是这么出来的吗?江瀚可不想重蹈覆辙。 所以,为了队伍的未来,江瀚也绝不会让这帮人就这么轻易地降了。 郑百户见江瀚铁了心要杀他们,他也急了: “屠村?屠村怎么了?” “老子手底下的这些兵,饭都吃不上了,我还不能替他们找条活路了?” 他情绪激动,歇斯底里, “老子的太爷爷打过韃子,爷爷去过朝鲜,我爹死在辽东,我家满门忠烈,就换来了个屁大点儿的世袭百户!” “为了守这个延安府,老子和手下的弟兄们,哪个不是浴血奋战?” “如今指挥使跑了,知府也跑了,就剩咱们这些最下面的泥腿子苦苦支撑!” “我要是十恶不赦,那这些高高在上的老爷算什么?” 他喘著粗气,眼中满是血丝, “將军,听说你也是官军里出来的,你应该知道,朝廷发下来一千石粮食,落到咱们手里能剩多少?” “一千石粮食批下来,还没出京城就要少一半,运到卫所里,指挥使分走一半,知府又要分走一半,咱们哪儿还有的吃?!” “没有粮食,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著手底下的兄弟们饿死吧?” “你告诉我,屠村是我的错吗?!” 第68章 焦尸 江瀚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郑百户有错吗? 当然有错,可错的只是他吗? 恐怕不是。 这大明朝,从庙堂之上到乡野之间,又有几个人能称得上清白无辜? 这世道错了,怎么能生出来对的人? 但现在不是细究这些的时候,只要是屠过村的卫军,他是一定不会留的,其他人倒还能酌情处置。 江瀚扭头看向黑子,吩咐道: “找个地方,把这帮傢伙看管起来,让他们互相指认,只要是屠村放火的,一个不留!” “其余人编入辅兵营,按照罪责轻重,把他们分成几个档次。” “该做苦力的就拉去做苦力,该去拉货就去拉货,让他们劳动改造!” 黑子咧嘴一笑,拍著胸脯应道: “没问题,旗总!” 说罢,他伸手招来几个管队,让他们带著手下的兵將把这群残兵给押了下去。 而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邵勇也带著骑兵从南门杀了进来。 他手中提著一颗血淋淋的脑袋,队伍后面还绑著十几个垂头丧气的卫军。 邵勇见到江瀚,翻身下马,像是献宝似的將人头高高举起,咧嘴笑道: “江大人,这吴泽骑马想从顺阳门跑,结果正好撞上了咱们布下的绊马索,摔了个狗啃泥。” “咱们上去劝降,他根本不听,带著一帮亲兵还想负隅顽抗。” “结果被我一箭射穿喉咙,把脑袋割了下来!” 他炫耀著抖了抖手腕,手上人头还滴著血,狰狞可怖, “这傢伙跑的时候还不忘带上自己的家当,全被弟兄们截下来了!” “满满几大车的財宝,得要好几匹马才能拉得动!” 江瀚接过吴泽的人头,拿在手里转了一圈,嘖嘖称奇。 这吴泽眼睛瞪得鋥亮,满脸血污,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江瀚隨手將人头递给身旁的亲卫,朝著邵勇问道: “就只有吴泽和他的亲兵?延安府的其他官员呢?” “张輦呢?” 邵勇摇了摇头: “咱们在顺阳门外等了快一个时辰,就只看见吴泽骑马跑出来。” “其余的都是些逃难的百姓,我怕漏掉大鱼,没敢放他们走,都带到瓮城里看管起来了。” “要不您带人去瞧瞧?” 此时,人群中的李立远站了出来,自告奋勇: “將军,我去吧,延安府大大小小的官员我都认得,保准一抓一个准!” 延安府破了,大家都很高兴。 但要问在场的眾人里,谁最高兴,那肯定是李立远。 他被这延安府里的各路官员和小吏整得家破人亡,如今终於贏来了报仇的机会,怎么可能不高兴。 所以他迫不及待的就要去指认这帮仇人,生怕漏掉了一个。 江瀚当然也明白他的想法,於是点了点头,隨即便打算和李立远一起去顺阳门看看。 可李立远却劝阻道: “將军,这顺阳门我去就可以了,我建议您带兵去城东看一看,张輦的宅子就在城东......” 说著他便抬手指向城东,可话还没说完,他却愣住了。 城东方向,不知何时已经是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看那起火的地方,分明就是张輦的宅子! 李立远顿时急了: “將军,就在那起火的地方,张輦平日就住那儿!” 江瀚眯眼望了望城东,点点头,隨即下令道: “李老歪,你带一哨人马,在城里四处巡一巡,看看有没有残敌,顺便维持维持秩序。” “要是有人敢趁乱生事,直接砍了!” “邵勇,你带著李立远去顺阳门认人,认出来之后,让他们互相再指认一遍,不要有漏网之鱼!” 江瀚顿了顿,语气加重了几分, “都记住了,不准劫掠民宅!违令者定斩不赦!” 眾人闻言,神情一肃,齐声应道: “是!”隨即各自领命散去。 等江瀚一行人骑马赶到城东时,张家大宅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一眼望去,大火正吞噬著廊柱,火舌舔舐著屋檐,噼啪作响,浓烟滚滚。 热浪扑面而来,就连江瀚胯下的战马都不安地后退了几步。 江瀚勒住韁绳,往后退了几步,火势实在太大,连靠近都困难。 幸好这宅子是独立的,旁边没有挨著民房,所以火势才没有蔓延开来,否则这大火怕是要烧掉半座延安府。 没法子,江瀚只能按兵不动,等著大火自己熄灭,然后再派人进去探查。 可等了没多久,李立远就骑著马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 他急得满头大汗,跳下马背,就想往宅子里冲。 可火势凶猛,李立远刚靠近就被热浪逼退,衣角都被燎焦了。 江瀚见状一把拉住他: “你不要命了?这么大火没看见?” 可李立远此时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看都不看江瀚,只是死死地盯著眼前的张家宅子,咬牙切齿: “狗日的张輦,你最好活活烧死在里面,连尸首都烧成灰烬!” “否则你就算烧成炭了,我也要把你碎尸万段!” 原来,这李立远报仇心切,在顺阳门匆匆指认一遍后,没找到张輦,便立刻赶了过来。 江瀚冷眼看著他: “行了,別看了,让它烧完再说!” 李立远不甘心地瞪著火海,却也只能咬牙退下。 大火整整烧了一夜,火光映得延安府半边天如同白昼。 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火势才渐渐小了下来,浓烟渐渐散去,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废墟。 可就算火灭了,江瀚也不敢让人进去,谁知道这房子会不会塌下来。 但李立远可不管这些,他一马当先,提著刀就冲了进去,全然不顾自身安危。 而周围的士卒又等了许久,这才敢提著水桶,泼灭残余的火星,小心翼翼地闯进废墟里。 李立远状若疯魔,一脚踢开烧焦的木樑,翻开倒塌的墙壁,一边咒骂一边仔细寻找著每个犄角旮旯。 今天他一定要找到张輦,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宅子里除了烧得乌黑的家具和散落的瓦砾,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他急得满头大汗,身上不少地方都被烫伤,却一无所获。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个提著水桶的伍长扯著嗓子喊道: “將军,这儿有具焦尸!” 第69章 报仇雪恨 眾人闻声围了过去,只见东北角的残垣断壁间,赫然躺著一具烧得面目全非的焦尸。 热风扑面而来,夹杂著刺鼻的焦臭,令人几欲作呕。 江瀚皱著眉头,上前用刀尖轻轻挑开了焦尸的衣物,漏出了里面烧焦的衣服碎片,依稀能分辨出是一件緋红色的官服。 他不敢贸然下结论,转头唤来李立远: “你过来瞧一瞧。” 李立远二话不说,直接上手扒开焦尸外壳,將烧焦的衣物碎片全掏了出来,隨后又在尸体身上四处摸索。 一阵忙活后,他惊喜地从焦尸胸前掏出一块烧得乌漆嘛黑的牙牌和一颗开裂的官印。 李立远大喜过望,激动地嚷道: “將军,这人就是张輦!” 他一把抓起那团衣物碎片,递到江瀚面前, “將军你看,这是正四品官员的云雁緋袍!” “深红色的,错不了!这上面还有半只烧焦的云雁呢!” 紧接著,李立远又掏出那块牙牌和官印,指著上面的九叠篆, “这上面刻著的就是『延安知府印』” “错不了!这人就是张輦!” 李立远一脸愤恨的看著脚下的焦尸,衝上去就准备將“张輦”碎尸万段。 可江瀚却一把拦住了他。 江瀚盯著焦尸,眉头越皱越紧,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张輦要是真的选择举火自焚,为啥非得跑回自家宅子里?” “知府衙门离这儿可是有一段距离,难不成他自尽还要挑个舒服的地方?” 为了確认死者身份,江瀚蹲下身子,仔细检查起这具焦尸。 他强忍著噁心,凑近那具焦尸跟前细细打量起来。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他先是仔细看了看尸体的牙齿,又伸出手,沿著焦黑的骨头一路摸索,从脊椎到肩胛,最后停在了头骨处。 他的指尖传来一丝异样。 江瀚眉头一挑,招呼身边的亲卫將这尸体翻了个面,露出那烧得黢黑的后脑勺。 江瀚小心翼翼地用刀尖挑开烧焦的毛髮和皮肉,只见这焦尸的头骨上,竟有一块深深凹陷下去的痕跡,像是被人狠狠砸过一般! 江瀚见状,猛地站起身来,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根本不是张輦!” 李立远愣住了: “將军何出此言?这焦尸身上,官服、牙牌、官印俱在,怎么可能不是张輦?” 江瀚摇了摇头,解释道: “这些外物都能作假,但唯独人体的特徵是做不了假的,至少现在不行!” “你仔细看这人的牙齿,磨损的很厉害,一看就是经常啃粗粮的。” “张輦那狗东西整日锦衣玉食的,他的牙齿能烂成这样?” 他隨后又指了指焦尸的后脑勺, “再者,你看看这人的后脑勺,这么明显的一块凹陷,总不会是天生的吧?” 江瀚冷笑一声: “张輦这狗东西,怕是找了个替死鬼,给咱们来了一招金蝉脱壳,现在指不定在哪儿躲著呢!” 李立远闻言,脑子里灵光一闪,猛地一拍大腿: “我想起来了!他在城西还有个別院!” 他不敢耽搁,立马將这个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江瀚。 原来,那別院是李家当年送给张輦的產业,表面上看平平无奇,甚至还有些破旧。 但院子下面可是一个巨大的地窖,张輦把所有见不得人的东西都藏到了地窖里。 李立远一脸確信: “这狗东西肯定躲在那儿!” 江瀚眼中精光一闪,果断下令道: “走!” 江瀚一听到李立远说什么地窖,双眼就直放光。 他现在的心思早就不在张輦身上了,他只想立马把地窖里的东西全掏出来! 一行人马不停蹄赶往城西,那座別院就藏在巷子深处,院门紧闭,杂草丛生,透著一股荒凉。 李立远一马当先,他猛地一脚踹开院门,直奔里屋而去。 江瀚紧隨其后,带著亲卫们仔细搜查著每个角落,生怕漏掉半点线索。 忽然,里屋传来李立远惊喜的声音: “在这儿!” 江瀚走进去一看,原来在里屋的炕洞里,李立远发现了一堆被翻动过的火灰。 他一刀挑开火灰,从里面拽出一个布包,里面全是银锭和金叶子。 李立远一脸激动: “这狗官肯定躲地窖里去了!” 说罢,他手脚麻利地撬开火坑旁的地砖,掏出火摺子,循著地砖下面的暗道就摸了下去。 江瀚见状,也想跟著下去,却被身旁的亲卫一把拦住: “江大人,让卑职先下去探探路,您在上面等著就好。” 江瀚点点头,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不下去为好。 李立远打著火摺子,一路穿过暗道,来到地窖深处。 江瀚的亲卫也紧隨其后,握著腰刀,警惕地打量著四周。 “在这儿!” 李立远突然大吼一声,在角落里揪出一个瑟瑟发抖的男人。 那人一身粗布衣裳,披头散髮,满脸灰尘,可李立远绝不会认错,这就是张輦! 李立远一把將他从角落里拖出来,怒吼道: “张輦!你也有今天!” 张輦被李立远揪著头髮,从地道一路拖到院子里,扔到了江瀚面前。 张輦摔在地上,抬头一看,四周全是杀气腾腾的叛军,顿时腿都软了。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看著为首的江瀚: “你......你不能杀我!我是进士出身,天子门生!我是正四品的地方大员,举足轻重!” “我...我祖父为官一任,造福乡邻,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你要是杀了我,皇上绝不会放过你!” 江瀚连眼皮都没抬,朝著李立远怒了努嘴: “交给你了,我懒得动手。” 李立远闻言,脸上露出狂喜,手中的钢刀一抖,便要上前剁了张輦。 张輦见状,连忙跪地膝行,一路爬到李立远脚下,涕泪横流: “贤婿!贤婿!你饶我一命,我是你岳丈啊!” “平日里我还经常提点你,你忘了?” 李立远看著张輦的模样,他不由得想起,当初在府衙里,他爹为了救他二弟一命,也是这样一路跪地,爬到张輦的脚下求饶的。 李立远充耳不闻,眼中的恨意愈发炽烈,他不顾张輦的苦苦哀求,提刀便狠狠砍向他的大腿。 “贤婿?!岳丈?!提点?!” “你只不过把我李家当狗罢了,对我除了训斥就是训斥,哪来的提点?!” 李立远边砍边骂, “姓张的,你是第一个!还有个姓王的阉狗,我也记得!” “等宰了你,我再去宝塔山找他算帐!” 鲜血喷溅,张輦惨叫连连。 可李立远脸上却露出残忍的笑意,疯狂的挥舞著手上的马刀,脑子里满是他二弟和他爹死前的惨状, 他恨自己的懦弱,当时他甚至不敢出声向这些官员大人们求情。 可如今,当他將马刀狠狠砍向这个曾经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知府老爷时,他才猛然醒悟: “他妈了个巴子的,原来这帮老爷,也是肉做的啊!” 第70章 战后 拿下延安府后,江瀚这几日都忙得不可开交。 他先是派李立远带人出去,把延安府里大半官吏都从家里逮了回来,让他们老老实实回府衙里办公。 而江瀚仅仅只是接手了城防和一部分事务,比如维持治安。 他拿下延安府可不是单纯的为了报復吴泽和张輦,他是奔著延安府的各种资源来的。 所以治理百姓这档子事情,江瀚根本不想管,他只需要维持住延安府不乱就行。 其余的就让这帮以前的官吏来管就行,只要这帮人不捅娄子,自己也懒得搭理他们。 而江瀚手下全是一群大老粗,连字都认不全,更別提什么民政了。 为了安抚延安府的百姓,江瀚特地让这帮官吏在城內四处张贴告示,言明他们是义军,不会强抢民宅,更不会大开杀戒。 告示贴出去,百姓们瞧著平日里那些熟悉的胥吏还在街头晃悠,悬著的心总算落了地。 老百姓可不管你是什么义军还是贼兵,只要別上门抢粮杀人,他们也懒得跑了。 毕竟现在整个陕北,四处都在闹贼。 要是拖家带口的跑出城去,万一碰见了其他贼人,被洗劫一空都算是好的,要是被砍了脑袋,那可真就不值当了。 抱著这等心思,延安府才终於渐渐稳定下来,只跑了一小部分人。 江瀚也懒得管他们,还有更要紧的事等著他去做。 他亲自带人接管了延安卫的卫仓,打开了卫仓里的武备库和粮库。 打开粮库大门,果然不出所料,空荡荡的,一粒米都没剩下,风吹进来还能听见回音。 武备库倒是还凑合,里面堆著些嘉靖年间的老物件,各类刀枪剑戟,外加一堆破烂不堪的甲。 自从起事以来,江瀚手下这帮边军的武器和甲冑都没换过,破旧的不成样子,不少还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再加上最近数月以来的连番征战,损耗更是惊人。 有些人的布面甲都跑了,里面的甲片都掉了不少,风一吹跟个破袄似的,压根挡不住刀枪。 於是江瀚找来了卫所里的匠户,让他们帮著打制一批新的甲冑和军械。 延安卫的军器局原本有四百多户军匠,如今逃的逃散的散,现在就只剩下一百五十户还在了。 江瀚把这群军匠都召集到了校场,准备给他们布置任务。 可这帮人看到校场周围全是叛军,被嚇得脸色苍白,双腿发软,生怕江瀚要杀他们,一个个跪在地上不停地求饶。 江瀚瞧见这架势,连忙上前將他们扶起来,宽慰道: “各位大匠別怕,我等不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不会隨便杀人的,你们放心好了!” “今天找你们来,是有事相求。” 匠人们抬头偷瞄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將军有什么吩咐,小的们尽力就是。” 江瀚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道: “我需要各位大匠打制一批布面甲,再把我手下將士们的破甲修一修。” “另外,我还要再打造一批武器,比如弓,刀,锤这样的制式军械。” 江瀚本来还琢磨著做几十件锁子甲,但转念一想,锁子甲那玩意儿打造起来费时费力。 一件起码就得四十多斤,弟兄们穿起来机动性太差了,而且行军时还得耗费大量的牲畜来驮甲,实在是不划算,只能作罢。 听了江瀚的要求,在场的匠户们眉毛都快拧成了疙瘩,心里暗骂这江瀚贪得无厌。 打制甲冑是他们最不想接的活,也是最磨人的活,又费时又耗料。 关键是他们这些匠户,歷来都是自掏腰包给朝廷干活。 如今江瀚张嘴就要打一批布面甲,这不是要把他们往死里逼吗? 眾人面面相覷,敢怒不敢言,憋了半天后,终於有个老匠户站了出来。 他颤颤巍巍地跪下,苦著脸哀求: “將军,您行行好,放我们一条生路吧!咱实在没钱来打甲冑了” “別的军械,咱们咬咬牙还能凑合打出来,可一副布面甲少说也得三四两银子。” “这还是不用镶甲片的布甲,要是里面再镶上甲片,七八两都不一定够啊!” 江瀚一听,愣了愣,隨即反应过来,连忙解释道: “诸位误会了,我不是让你们自己掏钱来做!” “我会提前给各位备齐材料,不需要你们自己去採买。” “同时我也会支付各位的工钱,按天算也好,按件算也行,总之不会让你们吃亏!” 他差点忘了,大明的这帮匠户也是一群苦命人,开国时期还好,可到了明末,只能被各级官吏疯狂压榨。 此话一出,在场的匠人们全傻了眼,一个个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从来都是他们自费上班,倒贴钱干活,哪听说过还有工钱拿的? 地上的老匠户不停地揉著耳朵,怀疑自己听岔了。 江瀚见状,笑了笑: “诸位放心,我手下也有几个军匠,跟了我大半年,我从没少过他们一文钱。” “到时候他们也会过来帮著一起干活,你们到时候可以问问他们。” 听了这话,匠人们还是有些半信半疑,但总归是没那么抗拒了。 地上的老匠户抬头看了江瀚一眼,试探道: “既然將军都这么说了,咱们也只好照办,只要材料齐了,咱们立马就开工。” 这老匠户世代都是匠人,他本人更是从天启年间干到了现在,这类的说辞,他听得不要太多。 每次要打制军械的时候,上官都告诉他们,这回肯定能付工钱,可做完了之后就再无音讯。 只要匠户门去討工钱,上面的官吏就会推脱,说是打制的东西不合规,全销毁了。 听了这话,他哪能不懂? 自家世代匠户出身,打出来的东西合不合规,他自己还不知道吗? 所以他也不敢相信江瀚,只是使了个小心思,说是材料到了就开工。 江瀚也不点破他,他现在握著整个延安府的资源,还能缺了这点银子? 当下他便挥手让亲卫去府衙找赵同知,让他赶紧徵收物资。 可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大人,您快去看看吧!” “那李立远疯了,他把延安府的官绅全抓到了知府衙门,眼下正要砍了他们!” “结果被李哨长绑了,李哨长不知道该如何处置,特地派我过来请您过去!” 第71章 杨鹤 江瀚闻讯,立马带著人风风火火地赶回了知府衙门。 刚一踏进门,眼前的景象便让他吃了一惊: 只见知府衙门里早已乱作一团,满地狼藉。 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著延安府的各路官绅,一个个面色铁青,被捆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而那罪魁祸首李立远,此刻也被李老歪的亲兵死死按在地上,不停地挣扎。 江瀚眉头紧锁,沉声喝道: “老李,把他给我带到內堂里来,其他人不准靠近!” 闻言,李老歪连忙招呼亲兵,把李立远给押到了內堂里去。 江瀚死死盯著李立远,语气不善: “李立远,你怎么回事?” “我三令五申,不准私闯民宅,更不准滥杀无辜,你竟敢公然违抗军令?” 李立远低著头,沉默不语,似是自知理亏。 “说话!” 江瀚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別跟我装死!” 李立远闻言,这才缓缓抬头,咬牙道: “將军,他们哪算什么民?” “这帮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该死啊!” 江瀚眯起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李立远恨恨道: “就说那王福生,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仗著跟通判沾点亲,恨不得把延安府周边的粮食全攥在手里!” “近几年延安府粮价飞涨,全是他一手操弄的!” “还有那赵员外,他家可是甘泉县最大的地主,整日山珍海味的吃著,大半个县的佃农都在给他家卖命!” “反正將军现在有兵,这种肥羊,不宰白不宰!” 江瀚听罢,点了点头,问道: “你打算怎么做?” 李立远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低声道: “我打算这帮官绅都关进大牢,给他们上上刑,把他们身上的油水一点一点的榨出来!” 江瀚一听,恍然大悟,这不就是拷餉的路数吗? 没想到提前在这里用上了,果然是狠人自有狠招。 江瀚其实並不反感拷餉,也不会同情这帮官绅。 因为他现在还只是个叛军头子,根本没资格考虑什么与地主阶级对立会不会导致统治基础不稳。 笑话,他连地盘都没有,哪有什么统治基础? 相反,这帮官绅才是大明的统治基础,但他们同时又是大明朝的蛀虫,也是最忠实的附庸。 因为只有在大明朝这个体制下,他们一个个才能吃得满嘴流油。 想清楚了这点,江瀚便不再阻拦李立远: “去吧,但是动静不要闹得太大了。” “那些不太富裕的,或是像马家那样有民望的官绅,就放一马。” “咱们要抓大放小,有针对性的打击这帮为富不仁的官绅。” 李立远一愣,不解道: “大人,这是何意?” 江瀚缓缓开口解释道: “你不要把这帮官绅全看成咱们的敌人!” “要拉拢一批,再打击一批,从內部分化他们。” “那些为祸一方的,自然是咱们的敌人;但是那些有良心、有民望的,咱们不妨卖他一个好。” 李立远恍然大悟,拱手道: “明白!我这就去办!” 说罢,火急火燎的就冲了出去。 望著李立远离去的背影,李老歪忍不住开口: “江大人,这姓李的可不是什么善类。” “他先前带人去宝塔山抓了个庆王府的公公,关起来活活烧死了。” “然后又去把延安府的一帮狱卒全都折磨死了,那手段,我看了都有些佩服。” “咱不防著点他?” 江瀚摆摆手,淡然道: “这些我都知道,是我默许的。” 江瀚转身倒了杯水,跟一脸不解的李老歪解释道, “李立远在延安府混了这么多年,让他去对付那帮官绅,还不是一拿一个准?” “他现在就是条疯狗,为了报他李家的灭门之仇,四处咬人。” “让他去咬吧,反正咬下来的肉都是咱们的,何乐而不为呢?” 李老歪点点头,若有所思: “原来如此,让李立远当刀,咱们吃肉。” 江瀚嘆了口气: “这叫自绝后路!” “李立远也是个聪明人,他李家本身和咱们就有旧怨,要是他不主动把自己的后路全断乾净了,你觉得我会用他?” “本来我是想著破了延安府就把他宰了的,现在看来,留一留也不是什么坏事。” 江瀚摇了摇头, “罢了,让他去折腾吧,咱们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你去找赵同知,让他赶紧徵集和布料,送到卫所军器局,弟兄们的布甲和兵器都该换一换了。” “另外,再发通告,看看延安府有没有熟练的铁匠和织户,让他们来帮忙,咱们发工钱!” 就在江瀚疯狂打制军械,提升实力的时候,远在神木县的杨鹤终於收到了延安府失守的消息。 他此时正领著总兵杜文焕、巡抚洪承畴以及麾下的一眾將士,全力围剿王嘉胤和高迎祥。 杨鹤闻讯怒不可遏,拍案而起: “这张輦,真是死有余辜!” “本督早就下令,让他们各地州府以招抚为主,不要主动进攻贼寇和叛军,他竟敢违令行事?” 一旁的新任延绥镇总兵杜文焕撇了撇嘴,冷笑一声: “张輦莫不是失了心智,带著几千卫军就敢去招惹那帮叛军?” “当初吴自勉为了勤王,可是把咱们镇的精锐全调了过去,现在那个江瀚手底下,全是以前的边军精锐。” 而一旁的延绥镇巡抚洪承畴也摇了摇头,嘆了口气: “要不是吴自勉把精锐都调走了,咱们剿两个贼寇,何至於如此费劲?” 自张梦鯨与吴自勉在勤王途中相继殞命后,朝廷便点了告病的杜文焕为延绥镇总兵,辖制固原;又將洪承畴从陕西参政擢升为延绥镇巡抚。 这两人还在说著风凉话,殊不知下面的艾穆已经急疯了。 他可是朝廷新点的延安参將,还没到任上呢,就被总督杨鹤拉过来围剿贼寇了。 如今打著打著发现却自己的辖区被叛军给占了,顿时感觉天都塌了。 杨鹤瞥了艾穆一眼,宽慰道: “艾將军莫急,此事我自会向朝廷稟明,错不在你,是他张輦轻敌冒进,致使延安府失守。” 听了这话,艾穆这才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 安慰完了手下,杨鹤皱著眉头,沉声道: “眼下只能暂时放过这个江瀚,先集中兵力剿灭王嘉胤和高迎祥两个巨寇!” “现在这两人已经逃到了孤山,东路副总兵曹文詔带著关寧军已经等候多时!” “此次势必要全歼王嘉胤和高迎祥所部,活捉两人,献俘於京师!” “等收拾了这两人,咱们再回师对付江瀚也不迟!” 第72章 声名鹊起 从府谷县到黄埔川堡一带是王嘉胤建立的根据地,他现在正与官军爭夺孤山堡这一战略要塞。 崇禎三年八月,延绥镇巡抚洪承畴亲率五千精兵,自神木县出,直奔府谷而去。 总兵杜文焕引兵北上,进击木瓜堡,清水营以及黄埔川东山诸寨。 延绥东路副总兵曹文詔率关寧兵,从孤山堡正面强攻。 山西巡抚宋统殷奉调,率部赶来助剿,驻扎於保德州。 官军四面云集,誓要毕其功於一役,彻底歼灭王嘉胤所部。 王嘉胤率军奋力抵抗,依託府谷县城和边墙各处堡垒,硬是与官军斗了三四个月,战火从秋烧到冬,依旧难分胜负。 由於王嘉胤所部大多是边军出身,个个驍勇善战,况且还有防御工事,所以一时间官军也啃不动这块硬骨头。 朝廷倾尽全力围剿王嘉胤,却给了其他匪寇可乘之机。 一时间,陕北烽烟四起,各路反贼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纷纷冒头。 先是张献忠据米脂十八寨起义,號八大王,率军北上加入王嘉胤所部。 后有李自成於米脂起义,率乡民攻破县城,杀官后投奔不沾泥,做了其麾下队长,號闯將。 延绥西路边兵神一元、高应登也不甘示弱,率三千边兵起义,其锋锐不可挡,官兵望风奔溃。 叛军攻陷新安边营,杀死参將陈三槐,占据寧塞营,隨后一路向东,攻占了保安县。 更有如双翅虎,紫金龙、闯塌天,过天星等等之类,纷纷扯旗造反,在陕北这片土地上共襄盛举。 然而,在这一眾反贼之中,最耀眼的新星当属江瀚。 他率军攻下延安府的消息传开后,一时间风头无两,引得眾贼纷纷来投。 正值九月末,江瀚一身戎装,站在点將台上,不断指挥著下面操练阵型的士兵。 他前些日子,终於从延安府里搞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两本兵书,戚继光的《纪效新书》和《练兵实纪》。 拿到手后,江瀚日夜苦读,恨不得把书里的每一个字都背下来。 如今,他正按照书上的法子琢磨怎么练兵,怎么操演队形。 虽然兵书拿到手了,江瀚心里也有些发愁,毕竟书是死的,人是活的,光靠两本兵书可练不出强兵。 唉......要是能够招降几个大明的高级军官,手把手地教他操练阵型,那该多省心啊! 可转念一想,他又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 且不说自己有没有实力让这帮军官归降,要是真降了,万一哪天这帮军官挖自己墙角怎么办? 正胡乱想著,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江瀚抬眼一看,只见传令兵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高声道: “报!江大人,城外来了好多土匪头子,说是想要见您!” “那个米脂的不沾泥也来了,还带了几个盟友!” 江瀚一听这话,愣住了,啥情况?怎么这么多土匪头子跑上门来了? 张存孟也来了?这是想干嘛? 江瀚左思右想也没个头绪,但张存孟毕竟是他名义上的盟友,也不好拒之门外。 於是,他吩咐传令兵道: “你去!把他们全带到知府衙门去,我隨后就到。” “记住了,把衙门里办公的官差都赶回家去,別让他们碍事。” 传令兵点点头,领命而去。 江瀚则隨手把操训的事儿扔给了旁边的李老歪,自己带著柱子和邵勇等人,一起赶往了府衙。 进了知府衙门的大堂,江瀚发现大堂內聚了一帮人,乱鬨鬨的,正朝著衙门指指点点: “哎,这就是知府衙门,真气派啊!” “就是,咱们这辈子哪见过这么亮堂的大厅!比咱那寨子强太多了。” 见著江瀚进来,一群人立马闭上了嘴,老老实实的站在两侧。 为首的张存孟见状,立马迎了上来,拱手笑道: “数月不见,將军风采更胜啊!” “没想到將军一个人不声不响,连延安府都拿下了,真是给咱们这帮人长脸,出了口恶气!” 堂內的眾人也纷纷拱手,热情地朝江瀚打招呼,语气里满是敬佩。 江瀚扫了一眼这帮人,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拱手回礼道: “张大当家和各位首领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诸位恕罪!” 张存孟摆摆手,哈哈一笑: “岂敢岂敢!听说江將军拿下延安府,我特意带著一帮兄弟前来贺喜,顺便瞻仰瞻仰將军的风采!” 江瀚闻言,谦虚道: “侥倖而已。” “要不是在金明川杀了大半官军,延安府这块硬骨头,我也啃不下来。” 张存孟点了点头,心里也清楚江瀚这话不假。 要是延安卫的那几千兵马老老实实守城,江瀚这三千人就算再能打,也只能望城兴嘆。 寒暄了几句,江瀚话锋一转,笑道: “我听说张大当家最近日子过得挺滋润,山西陕西两头跑,风头正盛啊!” 张存孟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一抹得意。 他麾下如今已膨胀到两万多人马,活跃在米脂、葭州、临县一带,横跨山陕两省。 他时不时的就跑去山西抢几个地主老財,抢完就溜回陕西,气得镇西卫的官军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张存孟摇了摇头: “还是比不得江將军啊!” “仅月余时间就拿下府城,这可是咱们陕北为数不多的富庶之地了。” 说到这儿,张存孟顿了顿,压低声音道: “实不相瞒,这次我们带了些抢来的財货,想在將军这儿换点粮食和武器。” “將军您也知道,咱陕北这地方,有钱都不出去,我琢磨著,也就將军这儿能换到点实用的东西了。” 原来,张存孟最近四处劫掠,金银珠宝抢了不少,可这些东西在陕北就是一堆废物。 百姓们连饭都吃不上,你就是给再多的金银珠宝出去,也没用。 他手下两万大军听著威风,可大多是些没吃过几顿饱饭的饥民,拿把锄头就敢上战场的老农,战斗力实在堪忧。 他急著把这些財货换成粮食和武器,提升一下部队的战斗力。 看著张存孟期盼的眼神,江瀚也不好拒绝: “武器倒是不成问题,延安卫的武备库里还有不少存货,可以匀一部分出来。” “只是这粮食,我自家兄弟都不够吃,实在是拿不出来。” 开玩笑,粮食在陕北有多重要,是个人都知道,江瀚怎么可能卖给张存孟? 不过武备库里那些破刀烂枪,他倒是无所谓,反正留著也是占地方。 张存孟听罢,顿时喜出望外,虽然没粮食,但武器也是极好的。 上次江瀚给的那批刀甲,可是让他手下战斗力提升了不少,这回再弄点武器回去,日子肯定更好过。 於是他连忙拉著身后的几人,向江瀚连连道谢。 江瀚注意到张存孟身后这几人,有些疑惑: “这几位是?” 张存孟连忙一一介绍道: “这两位是双翅虎和紫金龙,今年在米脂立寨,起兵反明,是在下的盟友。” “如今將军可是咱们义军里的另一条大腿,除了北边的横天王,就属您麾下最强。” “所以我带他们来认认门,以后若有变故,还请將军搭把手!” 双翅虎和紫金龙忙朝江瀚拱手,齐声道: “江將军,久仰大名,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江瀚打量著这两汉子,恍然大悟。 双翅虎,紫金龙,这不就是后来被张存孟出卖的那两个倒霉蛋吗? 不过他也没打算提醒这两人,毕竟是初次见面,切忌交浅言深。 要是真说了,没准他俩还会认为江瀚在挑拨离间。 江瀚点点头,说了几句客套话: “两位首领客气了,以后有用得著江某的地方,儘管开口便是。” 说罢,张存孟又拉过一人,介绍道: “这位是神一魁,也是延绥镇边兵出身,不久前起兵杀了参將陈三槐,又攻占了保安县。” 江瀚看向神一魁,有些好奇: “你们怎么也叛了?你哥神一元和高应登呢?” 神一魁苦笑一声,拱手道: “將军,我等听闻將军反叛的消息,备受鼓舞;所以这才起兵,从新安边营一路打到了保安县。” “只可惜,我兄长和高应登在攻打保安县时都战死了,弟兄们才把我推举成了头领。” “如今我等势单力薄,又听说將军拿下了延安府,特地前来拜謁,看看能不能与將军结盟。” 听了这话,江瀚对神一魁多了几分好感,毕竟都是边军出身,有种天然的亲近感。 “没问题,咱们都是边军出身,一切好说。” “保安县离延安府不远,咱们两家可以多走动走动,亲近亲近。” 江瀚热情地与他寒暄了几句,又聊起了当年在边军的日子,气氛融洽。 寒暄一阵后,张存孟又拉过两人,笑道: “这位是赵胜,將军你应该早就认识,是我二弟。” “而这位,则是不久前才投奔於我的好汉。” “不久前他带著千余饥民,打破了县城,杀官造反。” “目前在我手下任八队队长,號闯將,姓李名自成。” 第73章 李自成 张存孟拉著李自成来到江瀚面前, “这是我八弟,银川驛卒出身,马上功夫十分了得。” “上个月,他带人攻破了县城,杀了那艾举人,隨后投奔我来了!” 张存孟话音刚落,他身后的李自成便迈步上前,略显激动地躬身一礼,双手抱拳,声音洪亮: “在下李自成,见过將军!” 李自成? 江瀚听罢,顿时来了精神,朝著李自成看过去。 只见李自成身高七尺,高颧深颧,鴟目曷鼻,声如豺。 (出自《明史·李自成传》,意思是颧骨突出,眼窝深凹,有鹰隼般的眼睛,鼻子和蝎一样,嗓音似豺狼) 终於见到了这位明末的风云人物,江瀚也不免多看了李自成几眼。 但他表面上却只是微微頷首,淡淡地应了一声。 这倒不是江瀚倨傲,故意摆架子,而是眼下的李自成,確实还不配和江瀚坐一桌。 论实力,论资歷,现在的李自成只是不沾泥身边的小老弟而已,远远无法与江瀚相提並论。 而李自成也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江瀚面前显得有些拘谨,颇有一种见到偶像时的样子。 他本是驛卒出身,今年年初送信时,他也曾接到过那份公函,早就听说过江瀚的大名。 所以他对江瀚十分佩服,这次特地跟著张存孟前来拜謁。 一来是想见见这位传奇人物, 二来想找江瀚取取经,学一学造反的“先进经验”。 李自成把这想法和江瀚提了提,江瀚一脸诧异的看著李自成: “你?李自成?找我学习造反经验?” 这话说得,未免有些魔幻,江瀚自己听了都想笑。 不过考虑到自己现在確实是“前辈”,江瀚还是正色道: “你仔细说来我听听。” 李自成嘆了口气,缓缓讲起了他是怎么一步一步,从朝廷驛卒变成了反贼的故事。 李自成之所以佩服江瀚,就是因为他的前半生实在是太窝囊了。 不光是他,连带著那帮银川驛卒,简直就是窝囊中的典型。 说起来,李自成的造反之路,完全是被逼出来的。 自从崇禎裁撤驛站编制后,李自成和一眾驛卒同事们便彻底没了收入。 可编制虽然没了,但活儿还得照干不误,国家大事,你们这帮驛卒应该多多体谅才是。 他们咬牙忍了,捏著鼻子又干了一段时间。 结果在一次送信途中,驛站死了两匹驛马,官府却让他们赔钱! 穷得叮噹响的李自成又忍了,居然去找同乡的艾举人借了高利贷,硬是把马钱赔给了官府。 赔完马,他们实在干不下去了。 李自成乾脆带著他们,跑回老家当了个里长,想靠种地还债。 可天不遂人愿,崇禎三年米脂大旱,夏粮颗粒无收,借的高利贷自然也逾期了。 债主艾举人恼羞成怒,派人將为首的李自成打了一顿,然后又把他拴在烈日下暴晒,跟狗一样。 (嗾邑令笞而枷诸通衢烈日中) 这边艾举人的私刑还没动完,衙门又来人了。 因为粮食没收上来,官府认定李自成这个里长失职,所以过来抓人,李自成又忍了,老老实实地被抓去了县衙。 李自成在县衙挨了一顿板子,结果债主艾老爷仍旧不满意,要求让李自成跪在街上枷號示眾。 这已经超出了大明律的规定的范畴,完全属於私刑。 可艾举人还是不解气,直接派僕人守著,不许任何人给李自成送饭送水,想活活饿死他。 (列仆守之,俾不得通饮食) 即便是到了这个地步,李自成和那帮驛卒还是忍了。 当然了,俗话说得好,只要你肯吃苦,那你就有吃不完的苦。 於是,同行的驛卒们看不下去了,想把李自成挪到阴凉地方餵点吃的,结果艾家的僕人破口大骂,死活不许。 (诸驛卒哀其困,移诸阴而饮食之,艾仆呵骂不许) 终於,李自成忍不下去了,不跪了! 他用刚挨过板子的屁股往地上一坐,梗著脖子吼道: “老子就是晒死又怎么样?!” 这一声怒吼,彻底点燃了那帮驛卒的怒火。 他们一拥而上,砸了枷锁,带著李自成跑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也没伤人,只是带著李自成逃出了城外,躲进了树林里,不敢轻举妄动。 (眾益哀之,不胜其愤,遂哄然大哗。毁其枷,拥自成走出城外,屯大林中,不敢出。然犹未至伤人也。) 即便到了这个地步,李自成都没想著造反,他只想跑,做一个逃犯。 但官府可不干,你敢毁枷逃跑,那不就等同于越狱吗? 於是县尉立刻带著一帮衙役,拿著弓刀气势汹汹地去追捕李自成。 可惜山高林密,这帮乌合之眾根本不敢衝进去,只能围在外面,想把李自成他们困死在林子里。 (而县尉则乘羸马率吏卒执弓刀而往捕之。林莽箐密,不敢入。) 但问题是,你这么不依不饶地非要搞死李自成,你也得打得过他啊。 这下,李自成彻底爆发了,他带著一帮兄弟抄起棍子就冲了出来。 县尉猝不及防,被嚇得从马上摔下来,当场摔死。 其余的衙役见状,嚇得抱头鼠窜,丟了一地的弓刀武器,全便宜了李自成这帮人。 (相持良久,日且暮,眾不得已,杖白挺一哄而出。县尉惊,墮马死,吏卒溃而奔,弓刀器械悉为其有。) 捡了装备的李自成这下终於反了他娘的,他振臂一呼,趁著夜色率领千余饥民,杀进了县城,宰了艾举人。 隨后便投奔了不远处的土匪头子不沾泥。 (是夜遂乘势袭城,奋袂一呼,饥民群附,一夜得千余人。) 江瀚听完李自成的经歷,也被惊呆了。 细数上面的十一个环节:裁员、赔马、欠收、还债、抓捕、杖责、枷號、看守、饮食、逃亡、围困。 在这十一个环节中,无论乡绅还是官员,但凡有一个人能稍微抬抬手,放李自成一马, 江瀚估计李自成都未必会走到造反这一步。 而且最开始逃亡时,李自成甚至没想过造反,只想著大不了当个逃犯而已。 但伟大的大明朝廷还是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你必须反! 並且还贴心的送上了县尉的人头,和满地的装备。 可谓是活生生给李自成演示了一遍“造反原来这么简单”。 李自成都笑了,这要是还不反,那岂不是太对不起朝廷的苦心栽培,循循善诱了? 第74章 会盟延安 听了李自成的造反之路,江瀚也不禁一阵摇头。 大明真是不做人啊,这等老实巴交的顺民都能逼反。 江瀚轻嘆一声,抬眼扫向堂下几位义军首领,询问道: “诸位今日齐聚延安府,想必不只是为了换些粮草和军械吧?” “还有其他事吗?” 大堂內的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沉默片刻,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旁的张存孟不停地朝著身后的点灯子赵胜使眼色,让他上前搭话。 赵胜见自家掌盘子疯狂使眼色,於是暗自嘆了口气,从人群后站了出来,拱手道: “不瞒將军,我等此行確有要事相商。” “陕北之地,义军四起,但是却各自为战,难成气候。” “我家掌盘子欲联合诸家势力,结成义军联盟,共同进退。” “我等商量一番后,想推举將军为联盟首领,带领咱们共同抵抗官军。” 原来,张存孟听到江瀚攻破延安府的消息时,就起了联盟的心思。 他想要联合陕北地区的一眾匪寇,组成一个横跨半个延安府的军事联盟。 但他又不想直接出来面对江瀚,於是便把自家二弟赵胜给推了出来,让他先探一探江瀚的口风。 听了这话,江瀚沉默了。 什么诸家势力? 他们这帮人充其量也就是几个大点的贼头子罢了,哪来的势力? 而且他对这个盟主更是一点都不感兴趣。 眼下各家义军良莠不齐,兵不过千將不过十,结盟不过是一帮乌合之眾扎堆取暖,成不了什么大事。 一帮人连手下兵將的武器都凑不起,还谈什么共同抵抗官军?简直是天方夜谭。 江瀚看了眼赵胜,摇了摇头: “诸位,实话实说,这延安府我压根没打算死守。” “等官军调兵来打,我就准备弃城撤走,另谋生路,要么往关中走,要么往山西走。” 此话一出,大堂內鸦雀无声,眾人都一脸惊诧的盯著江瀚。 而张存孟更是急了,江瀚占据延安府,可谓是义军中的中流砥柱。 要是他跑了,把延安府拱手还给官军,那他们其他人该如何是好? 张存孟脸涨得通红,十分不解: “將军,何出此言?” “这延安府三面环山,两面环水,更有城墙作为倚靠,可谓是易守难攻。” “將军麾下兵精將勇,怕是三万官军都啃不下来,为何要弃城而走?” “这不是自断一臂吗?” 江瀚看了一眼张存孟,反问道: “三万打不下来,五万呢?十万呢?” “要是官军只围不攻,我等岂不是要饿死在城里?” 江瀚嘆了口气,缓缓解释道, “诸位,以咱们现在的实力,根本不足以据守一地,和官军硬碰硬。” “只有流动作战,避实击虚,才能搏得一线生机!” “我曾是官军,在场的也有官军出身,各位不妨听听他的看法。” 说罢,江瀚目光一转,落在了神一魁身上。 神一魁心领神会,站出来解释道: “江將军说的没错!” “说来不怕各位笑话,我等也曾为官军效力,参与平叛,围剿过义军。” “我们当时军中常有句话,流传很广,大家不妨听听。” “不怕贼多,不怕贼守,就怕贼少见人就跑。” 眾人听罢,默默在心里反覆思索著这句话的含义,想了半天也搞不明白。 张存孟挠了挠头,满脸疑惑: “一魁兄,你仔细讲讲,这是何道理?人多势眾,不是才更好打仗吗?” 神一魁哈哈一笑,摆手解释道: “张大当家有所不知,所谓不怕贼多,意思就是贼兵虽多,但多半是群乌合之眾。” “陕北这地界,义军大多是由饥民、逃户、抗税的庄稼汉凑起来的,能拿刀就不错了,哪来的战力?” “虽然人多势眾,但是打不了硬仗,官军一衝就散。” 他顿了顿,紧接著又讲道, “至於不怕贼守,意思是贼人如果据守一地,妄图与官军抗衡,那就更好办了。” “官军兵多將广,隨隨便便就能调来五倍十倍的兵力,把你围得水泄不通,等到你弹尽粮绝,迟早完蛋。” “相反,如果贼兵人少,机动性就更强,行军时也会更加隱蔽,官军反倒不好围堵。” “同时他们也不会选择和官军硬碰硬,而是会四处流窜,伺机寻找破绽。” 这顿分析一针见血,大堂內的眾人听了,恍然大悟,纷纷点头称是。 江瀚也微微頷首,接过话头: “诸位,不是我江瀚傲气,瞧不上这盟主,在下实在是能力不足,无法胜任。” “我还是那句话,咱们眼下就得流动作战,在山陕两地来回流窜,千万不要据守一地,免得成了官军的靶子。” 说完,江瀚还特意瞥了张存孟一眼,想藉机点一点他。 毕竟歷史上,张存孟就是因为死守米脂,最后才被洪承畴一锅端了。 他手下的八个队长也各自逃的逃散的散,有的跟著李自成跑去了山西,有的跟著点灯子在陕西活动,最后被曹文詔宰了。 不过看样子,张存孟压根没听进去,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江瀚先前许诺的武器。 他心里暗忖,自己麾下兵多將广,要是再得了延安卫的军械,即便是官军来剿,他也能挡上一挡。 江瀚见状,暗嘆一声,果然聪明人自有聪明之处,而蠢人却蠢得大同小异。 他懒得再劝,直截了当道: “依我看,咱们几家根本不用结什么盟,搞什么共进退那一套虚的。” “各干各的,只要能避开官军锋芒就行。” 江瀚一边说著,一边看向一旁的神一魁: “另外,还有有一事我想提醒诸位。” “虽然总督杨鹤一直嚷嚷著以招抚为上,但是各位还是不要轻易投降为好。” “那杨鹤是御史,文官出身,喜欢动嘴皮子,手底下没啥真章。” “倒是新来的延绥镇巡抚洪承畴,诸位得千万小心。” “这人虽然也是文官出身,但心狠手辣,最爱杀降,招安的话听听就好,千万別当真。” 第75章 剿抚並用 崇禎三年十一月,寒风凛冽,孤山堡脚下喊杀声渐渐平息。 王嘉胤麾下的兵马终究还是抵不住官军的围剿,丟了黄埔川这块根据地地。 无奈之下,他带著高迎祥、张献忠、王自用等人,从神木渡河突围,逃入山西境內,占据了河曲县。 王嘉胤等人东渡入晋的消息传来,延绥镇上下弹冠相庆,个个喜形於色。 终於把这帮贼寇从陕西撵出去了!以后这烂摊子,就留给山西的官员们收拾吧!” 赶走了王嘉胤这个大麻烦,杨鹤长舒一口气,总算能腾出手来收拾陕北的其他贼寇了。 可等他细细查看下来,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怎么又冒出来了这么一大帮反贼? 杨鹤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眉头拧成一团,连忙提笔上书崇禎皇帝,请求招抚这帮流民。 他在奏疏中苦口婆心,洋洋洒洒写下数千言,条理清晰地阐明缘由。 杨鹤始终认为,这帮陕北的反贼並非天生反骨,不过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活不下去,这才揭竿而起。 陕北地方,连年天灾,颗粒无收,各军镇边堡欠餉严重。 如此情况下,烽烟四起、遍地反贼,又有什么稀奇? 杨鹤在奏疏中恳请皇帝拨款賑济灾民,补发欠餉,给这群人一条活路。 只要有口饭吃,谁还愿意把脑袋別在裤腰带上,提著刀去造反呢? 奏疏写完,杨鹤命人走急递送往京师,自己则是带著满腔忧虑回师榆林,还拉上洪承畴和杜文焕,一起商討接下来的对策。 大堂內,灯火通明,杨鹤端坐正中,捋著鬍鬚,沉声道: “我已上书朝廷,请求招抚这帮贼寇。” “吾皇爱民如子,想来不日便会有旨意下来,同意招抚。” 听了这话,洪承畴脸色一变,连忙起身劝道: “总督大人,恕我直言,这招抚之策怕是不妥!” “这帮贼子反覆无常,经常降而復叛,不可轻信啊!” 而旁边的杜文焕更是急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抱拳请命: “总督大人,那叛军首领神一魁为祸一方,罪大恶极!” “下官愿带兵亲征,彻底剿灭这帮贼寇,为民除害!” 他双目赤红,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调兵遣將,直奔战场。 杨鹤瞥了杜文焕一眼,沉默不语。 杜文焕如此急切地想要剿灭神一魁所部,其中的缘由,杨鹤十分清楚。 当初反叛的边军在神一元和高应登率领下,从新安边营杀出,一路势如破竹,攻破了寧塞营。 而寧塞,正是杜文焕的老家,他的家人亲眷,恐怕都死在了这帮叛军手里。 本来杜文焕身为提督,统领山陕军务,此时应该正和曹文詔在河曲围堵王嘉胤。 可寧塞被破、家人被屠的消息传来,他气得七窍生烟,当场摔了酒杯,留下弟弟杜文詔主持山西军务。 自己则是带著一队轻骑,风风火火赶回了榆林,向杨鹤请命,要血洗神一魁部报仇雪恨。 杜文焕出身將门,其父杜桐驍勇善战,打得蒙古诸部闻风丧胆,官至寧夏总兵,最后以太师之位回京养老。 叔父杜松,累功晋升为山海关总兵,后败亡於萨尔滸。 杨鹤看著跪地的杜文焕,心中暗嘆,这杜家人的性子,真是如出一辙。 除了老太师杜桐还算沉稳之外,杜松和杜文焕简直是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並且杜文焕比起他叔叔还要逊色三分。 这次围剿王嘉胤失利,很大一部分原因都要归咎於杜文焕。 这廝在围剿时竟然在军中饮酒作乐,眼睁睁的看著王嘉胤从他眼皮子底下溜到了神木,渡过黄河逃往山西。 而且杜文焕这廝,不仅有有避战的毛病,而且还杀良冒功。 天启二年,杜文焕为了逃避援辽,谎称蒙古人入套,带兵衝出边墙,屠戮蒙古部落。 蒙古人打不过他,竟派人跑去向三边总督和天启皇帝告状,哭诉杜文焕打不过东虏,却拿他们出气。 求皇帝和总督大人为我们做主! 结果杜文焕还真被撤了职,后来才被重新启用。 今年八月,杜文焕驻扎於延绥,整日“妓乐高会”。 其部將李重荣更是杀了延州良民曹孟孝近两百人,闹得当地知县王道行“哭告於按察使李天经”。 要不是朝廷看他还要提督山陕军务,围剿贼兵,杜文焕早就被下狱彻查了。 杨鹤看著跪地请命的杜文焕,一脸厌恶,有这等武人,边事焉能不坏? 他沉默不语,冷眼看著杜文焕,场面一时间冷了下来。 就在此时,洪承畴站了出来,拱手道: “总督大人,依我看,单靠招抚或单靠剿灭,都非上策。” “不如抚剿並用,先重拳出击,把那几个势力最大的首领打服,再行招抚之事。” “如此,既能打压他们的囂张气焰,又可以体现皇上的爱民之心,何乐而不为?” 杨鹤闻言,捋须沉思。 洪承畴这话不无道理,眼下陕北匪寇遍地,若是一味的招抚,怕是只能助长贼势; 先打过一场,让他们知道朝廷的厉害,否则后面贼人恐怕会降而復叛。 权衡再三,杨鹤也终於点头,同意了洪承畴的提议: “就依洪巡抚所言,先剿后抚,打掉他们的锐气,再谈招安之事。” “现在延安府的巨贼有三,分別是西路保安县神一魁,中路延安府江瀚,东路米脂县不沾泥。” “洪巡抚,你看该如何剿灭他们?” 洪承畴沉吟片刻,提议道: “依下官所见,咱们最好儘快出发,趁著剿匪大军还在榆林,三路大军齐发,直扑贼人老巢!” 杨鹤听罢,有些迟疑: “可是,军中粮草已经消耗过半,要是三路大军齐发,恐怕没有这么多粮食。” “到时候军中將士们饿著肚子打仗,恐怕会有怨言。” 洪承畴摇摇头: “大人过虑了,那帮贼人在陕北四处劫掠,肯定收穫颇丰。” “到时候咱们破了敌寨,不就有粮食了吗,就连军餉也能发下去,將士们不会有怨言的” “咱们可以就粮於敌,实在不行就和当地百姓“借”一点粮食,先来他们会体谅朝廷的。” 杨鹤思索良久,终於下定了决心。 主意既定,杨鹤当即拍案而起,沉声道: “传我將令,五日之后,三路大军齐发,直扑贼寇老巢!” 他目光如炬,扫过堂下诸將, “左路大军,由总兵杜文焕领军,副总兵张应昌为副將,率精兵八千,沿边墙直下,杀奔保安县!” “右路大军,由延绥巡抚洪承畴掛帅,陕西巡抚张福臻为策应,领精兵五千,直扑米脂!” “中路大军,由临洮总兵王承恩统领,寧夏总兵贺虎为辅,率大军一万,兵发延安府,围剿江瀚所部,断其根基!” “各部切记,扫荡沿途贼寇,务使陕北烽烟尽熄!” 上架感言 如题,这本书也马上要上架了。 非常感谢各位看官大人的支持,感谢各位的追读,评论,推荐票以及月票。 因为有你们的支持,我才能坚持写下去,也能顺利走完四轮推荐。 可惜没能上三江和强推。 不过没关係,毕竟我也只是个刚入行的新手,琢磨了好久才签约,有这个成绩我也很满意了。 本书將於4月7號00:00点正式上架。 上架后我儘量做到每天三更,如果空閒时间多或者是灵感爆发可能会加更。 另外上架加更十章。 4月7號五章,4月8號五章。 分两次发。 老弟码字实在很慢,清明节三天就只写了十章出来,各位见谅。 我知道很多读者的阅读渠道多,但我也能理解。 我以前也是读者,学生时代没能力的时候也会去其他地方看。 但拜託各位义父来个首订吧!有能力的也请支持支持正版! 毕竟你们的支持是我写下去的动力。 希望大家能支持我一路写下去,跟隨主角一路推翻大明,屠灭满清!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我不装了,我就是皇汉! 忠诚! 第76章 整训部队 第78章 整训部队 正当陕北官军精锐尽出,分三路大军南下之时,江瀚正在忙著整编军队。 这段时间他可没閒著,送走了各路义军头领后,江瀚便继续忙著整编队伍和操练兵马。 他记得很清楚,王嘉胤是守不住府谷的,他必然会带著高迎祥、张献忠等人渡河逃往山西。 而他们这帮留在陕西的义军,將会成为朝廷接下来的重点打击对象。 所以江瀚这几个月一直在拼命提升部队实力,收集各种军备物资,以应对接下来官军的围追堵截。 江瀚没有收编那些小头领的队伍,他实在是看不上那帮匪寇,战斗力太弱,一时半会根本教不出来。 经过延安府一战,江瀚手下兵马已扩充至三千五百余人。 而原先的五个哨,已经不能满足如今的部队编制了。 江瀚按照边军的规制,將魔下的五个哨都改成了司。 而董二柱他们五个哨长也摇身一变成了把总,每人统领一司,下辖六百精兵。 每个司再增设三位哨长,每哨二百人,同时增设四名队长,如此一来,层次分明,指挥更灵便。 其余五百人则被江瀚抽调出来,单独编为预备队,留作后手,以备不时之需。 但是兵多了,麻烦也来了。 江瀚细细一盘点,发现几个司的兵力配置极不均衡。 弓手大多都集中在邵勇魔下,炮兵和手基本在柱子手底下,而李老歪这边则是领著骑兵和步兵, 黑子手底下就比较惨了,清一水儿的步兵, 正常边军编制下,除了炮营能单独成军之外,一个司至少应该配有十几门小炮,以及不下百人的手,甚至军费充足时,要做到每人手里都有一桿。 当然了,这指的是军费充足的时候,大明朝后期哪有军费充足的时候。 而江瀚也没这么多人手和时间来打制火。 好在火炮还算够用。 江瀚清点过炮营,现在他手上总共有大小火炮共计八十门,形制五八门。 小的有虎蹲炮,涌珠炮,神枢炮,轻便灵活; 大的有单管灭虏炮,威远炮等等,威力惊人。 但其中最好的当属四门西洋重炮,这是他从延安府的城墙上拆下来的,又称红夷炮。 这玩意儿是朝廷仿荷兰红夷大炮打造的缩小版,虽不及原版威猛,但仍然不可小。 自从后金入关后,江南也有不少士绅凑钱打造红夷炮,用来捐给朝廷,以显示他们的拳拳报国之心。 这红夷炮长约三尺四寸,重四百多斤,炮身铁箍加固,火门带活盖,准星照门一应俱全,能防阴雨侵蚀,绝对是稀罕货。 董二柱一见这四门红夷炮,眼晴都直了,对待这四门炮比亲娘还好。 他特意找工匠订製了四辆炮车,专门来放他的宝贝,而且每辆炮车还配了两头骡子, 两个辅兵。 一个辅兵负责日常保养,战时清理炮管,另一个辅兵负责填装弹药,冷却炮身。 董二柱专门给这炮起了名,还编了號,分別叫天字第一、二、三、四號。 隨后他又挑选了炮营中经验最老道的几个炮兵,专门操持这四门宝贝,给他们配了三斤六两的大铅弹。 有了这四门重炮,董二柱对那些小炮便看不上眼了。 而江瀚也正好把一些轻便的小炮从炮营中调出来,下发到了每个司,炮营只留下射程远,威力大的重炮。 这样一番调整下来,军中的火力分配总算是平均了一些,既有轻便小炮开路,又有重炮压阵,远近兼顾。 军械方面,江瀚也一直在催促军器局的工匠们,让他们抓紧时间赶製。 这帮工匠们卯足了劲儿,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干活,修甲制械,忙得脚不沾地。 没办法,江瀚给的实在太多了。 李立远这廝,从延安府的一帮乡绅身上颳了不少好东西,光是银子就有数万两,更別提什么粮食,布料之类的物资了。 江瀚得了这笔钱就立马了出去,为了赶工期,他许诺这帮工匠,直接按件计费: 修一件布面甲给五钱,打一件新的赏一两。 这帮工匠哪见过这阵仗,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不到俩月就把两千多件甲胃整得焕然一新。 江瀚趁热打铁,又让他们赶製一批长杆鸟和重弓,准备练一只狙击小队出来。 邵勇曾提议过,从全军中专门挑出那些眼神好、瞄得准的精兵,给他们配上鸟和重弓,专门盯著敌人的基层军官打。 任何一个时代打仗,都非常依赖底下的基层军官。 这帮人不仅平日里承担著管理,训练土兵的作用,在战时更要精確地执行上级的命令,指挥底层土兵变换阵形,传达作战指令。 只要能把他们打掉,剩下的土兵就是无头的苍蝇,压根组织不起来像样的进攻。 江瀚也是从善如流,让邵勇亲自去全军中挑人,组成了一支五十人的小队,统一训练。 等训练完后,他们將会被下放到每个司,执行狙杀敌人军官的命令。 而就在江瀚想尽一切办法提升战斗力的时候,回到米脂山寨里的张存孟此时却气得七窍生烟。 “砰!” 他猛地摔碎茶碗,咬牙切齿骂道: “这个姓江的,分明是瞧不起老子!” “让他结个盟而已,推三阻四的,还拉上神一魁那廝,扯什么『不畏贼多”的狗屁道理。” “老子要是有十万大军,第一个就去围了延安府,把他脑袋拧下来当夜壶使!” 张存孟根本不相信江瀚的说辞,还认为神一魁那廝就是在胡扯。 这两个边军出身的肯定穿上了一条裤子,瞧不起他这个四处流窜的匪寇, 而一旁的老四蝎子块拓养坤不明所以,也跟著帮腔道: “就是!” “要是大哥有十万大军,別说一个小小的延安府了,就是榆林镇都能一脚踏平!” “那姓江的傲气个啥,敢这么不给大哥面子,早晚收拾他!”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骂得唾沫横飞。 而下首的赵胜却低头不语,眼底闪过一丝忧色,暗自嘆息。 这俩货光会耍嘴皮子,真要上了战场,指不定谁收拾谁。 就在张存孟生看闷气时,官军已悄然逼近。 洪承畴率守备贺人龙、神木参將艾万年星夜兼程,抵达了鱼河堡,兵锋直指米脂。 而为了防止张存孟逃亡山西,榆林参政张福臻带参將柳国镇、游击將军官抚民、李国奇,已经来到了州附近,堵住了张存孟的退路。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明日午时,两路大军齐出,一举拿下张存孟! 第77章 不沾泥投降 第79章 不沾泥投降 “大哥!不好了!官军来攻城了!” 山寨內,张存孟搂著刚娶的婆姨睡得正香,昨晚他被气得够呛,狠狠地在女人身上发泄了一整晚,折腾到天亮才消停。 突然,一声惊呼將他从睡梦中惊醒。 来不及多想,张存孟猛地睁眼,翻身下床,隨手披上袍子就往外冲。 只见门外的老三李晋王脸色煞白,满头冷汗,还不停地喘著粗气。 “什么官军?哪里来的官军?” 李普王一脸焦急: “四面八方都是官军!打的是延绥巡抚的旗號!” 一听这话,张存孟心头一震,洪承畴来了! 他不敢怠慢,连忙问道: “现在战况如何?官军有多少人?带兵主將是谁?” 李晋王急得声音都抖了: “官军刚杀上来,双翅虎和紫金龙两个寨主一触即溃,正带著人往咱们这边求援呢! 九“领头的像是米脂艾家的艾万年!” “总兵力不清楚,不过先头部队大概有一千五百人左右!” 张存孟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不屑: “一千五百人就敢来剿我?他洪承畴是不是太看不起我了?” “快!整军!让弟兄们抄傢伙!” 说完,他带著李晋王直奔前线,刚好撞上李自成、拓养坤等人灰头土脸地退回来。 张存孟放眼望去,只见山寨前面的空地上,黑压压的官军正如潮水般涌来。 人群中,身披银甲的艾万年如同天神下凡,一把长刀舞得虎虎生风,在乱军中左劈右砍,丝毫不管射来的箭矢,领著家丁就往前冲。 而跟在他身后的都司马科,则是带著几百骑兵在战场外四处游曳,追杀逃兵。 艾万年之所以打得这么凶狠,就是因为李自成投奔了张存孟,还混了个小队长。 李自成造反时杀的那个艾举人,正是艾万年的堂叔。 消息传到神木,把艾万年气得够呛,你李自成和我可是乡党,你竟然杀了我的堂叔? 一盛怒之下,艾万年发誓必报此仇! 於是他特地向洪承畴请命,还立下了军令状,发誓要一举踏平山寨,活捉李自成! 张存孟看见艾万年那不要命的打法,暗自心惊。 他不敢怠慢,连忙朝著一旁的几位队长下令道: “快!披甲!带著老营的精锐截住艾万年!” 可话音刚落,赵胜却拦住他,语气焦急: “掌盘子,快跑吧!” “咱们打不过官军的,就算老营把三千多人全押上也不够看的!” “赶紧突围吧,能跑出去就还有活路!” 李自成也上前劝道: “是啊,掌盘子,延安府的江將军说过,最好避免和官军硬碰硬,应该以流动作战为上!” 这话却像火上浇油一般,彻底把张存孟点燃了。 他本来就对江瀚充满怨气,如今听到自己手下的队长,竟然用江瀚的话来劝他,更是炸了毛。 张存孟怒喝一声: “怎么,现在连我的命令都不好使了吗?” “你们究竟是他江瀚的人还是我的人?” 这话太过诛心,忠义堂里瞬间安静下来。 李自成和赵胜纷纷闭嘴,低头不语。 张存孟咬牙瞪著他们,怒气衝天: “要是你们还认我这个大哥,那就披甲上阵,带著老营的弟兄们把官军打退!” “不然休怪我翻脸,先砍了你们!” 他指著几个队长,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看看你们这怂样,他艾万年不过一千多人,就把你们嚇成这样?” “咱们可是有两万多人,还有老营的三千精锐,难道还收拾不了一个艾万年?” 眾人面面相,没人敢搭话。 张存孟气得脸色铁青,对著手下几个队长吼道: “李自成、拓养坤、李晋王、赵胜,你们几个带人给我顶上去!” “老子就不信了,难道这么多人打不退一千官军?!” 被点到的几人无奈,对视一眼,只能硬著头皮领命,带著老营的弟兄衝出寨子。 可他们一帮人刚从山寨中衝出来,就被不远处拿著千里镜的洪承畴看的一清二楚。 洪承畴嘴角微扬,当即下令道: “去!传我命令,朝著山寨门口放炮,別让贼兵集结起来!” 隨著洪承畴一声令下,剎那间,炮声轰鸣,震得山摇地动。 数十门重炮齐发,炮弹拖著火光划破空气,尖啸著砸向山寨。 十几颗实心铁弹嗖的飞来,瞬间把前面的贼兵撞飞,连带著后面几人活生生砸在寨墙之上,鲜血四溅。 李自成看著拳头大的铁球从身边飞过,砸在地上,连石头都给轰成了碎屑。 他被嚇得双腿发软,这要是砸在人身上,岂不是留个全尸都难? 他的猜想是对的。 只听远处又是轰的几声,炮弹直直地撞向他旁边的军阵,眨眼间便轰碎了一个土匪的脑袋,又顺势轻轻一拐,把另一个土匪的半边身子都带了出去。 电光火石间,惨叫声此起彼伏,张存孟的人马顿时溃不成军。 李自成和其他几个队长拼尽全力,才勉强聚起几十人,立起將旗,试图重整军阵。 可不远处,守备贺人龙吹响了尖利的哨声,带著魔下的几百步卒全速冲了过来。 只一个衝锋,就把李自成等人刚刚组好的军阵冲了个七零八落。 眼看艾万年又带人冲了上来,李自成等人再也不敢恋战,掉头就往寨子里跑。 任凭外面的艾万年怎么叫阵,都再也不敢露头, 艾万年见状,只能派人回去请求主帅,將炮阵前移,准备把眼前的寨门彻底轰烂。 看著狼狐逃回来的几位队长,张存孟终於慌了。 他站在寨墙上,看著手下的兵卒被官军像割麦子一样收割,手脚冰凉,额头渗出冷汗此时他的亲兵也凑了上来,劝说道: “掌盘子,咱们跑吧!” 可现在逃跑哪来得及,张存孟放眼望去,只见漫山遍野全是明军,已经將寨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喘了口粗气,压下心头的慌乱,问亲兵: “双翅虎和紫金龙还在寨子里吗?” 亲兵点点头,有些不明所以: “都在,两位寨主正休息呢。” 张存孟眼底闪过一丝狠色: “去,把他们都绑了,带过来!” 亲兵闻言顿时愣住了:“掌盘子,这干啥?” “別废话,快去!” 张存孟语气冰冷,不容置疑, 没多久,双翅虎和紫金龙被五大绑押到了他的面前。 双翅虎瞪著血红的双眼,对著张存孟破口大骂: “张存孟,你个狗东西,想干什么?” 而不远处,张存孟手下的几位队长也连忙跑上前来,十分不解: “掌盘子,这是干啥?为什么突然把两位寨主给绑了?” “干什么?借他们头一用,当我的投名状!” 张存孟冷笑一声,拔出腰刀,手起刀落,一刀砍了双翅虎的脑袋。 鲜血顿时喷溅而出,双翅虎头颅滚落在地,瞪大了双眼,死不目。 张存孟拎起血淋淋的头颅,看著他手下的几位队长: “我决意投降明军,日后再做打算!” 此话一出,忠义堂內一片譁然, 赵胜连忙上前劝道: “掌盘子,万万不可啊!” “上次江將军特意提醒了咱们,千万別投降洪承畴!” 一旁的李自成也点了点头: “是啊,掌盘子,这洪承畴最爱杀俘,投降就是死路一条啊!” 张存孟冷冷扫了赵胜一眼: “既然你一口一个江將军,那你乾脆投奔他去吧!” 说罢,他文转头看向李自成: “姓李的,你整天把江瀚掛嘴边,莫非是他派来的的细作?” 说完,张存孟头也不回,捧著双翅虎的头颅,又命亲兵带上紫金龙,走出了营寨: “我是不沾泥张存孟,你们巡抚洪大人何在?” “我愿降!” 第78章 逃出生天 第80章 逃出生天 看著张存孟投降的背影,忠义堂內几位队长面面相,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老四蝎子块拓养坤猛地一垛脚,率先打破沉默,破口大骂: “狗日的张存孟,老子真是瞎了眼,跟了这么一个软骨头!” 拓养坤平日里可谓是张存孟的铁桿兄弟,隨叫隨到,鞍前马后从不含糊。 如今连他都气得眼眶发红,其他几个队长心里的怒火自然更盛,个个咬牙切齿, 李自成站在堂中,冷冷开口: “我杀了那艾万年的堂叔,那狗贼眶必报,我就算降了也是死路一条。” “无论如何,我是不会降的! 此话一出,眾人纷纷点头附和,齐声道: “降个屁!咱们跟官军拼了!” 一时间,声音震得屋樑上的灰尘落下,眾人义愤填膺的就准备衝出和官军拼命。 赵胜见状,忙上前劝道: “各位兄弟,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咱们得留著有用之身,以图將来东山再起。” 李自成转头看向他,沉声问: “军师有何高见?” 赵胜压低嗓子,眼中闪过一丝狡点: “咱们等官军来接收降兵,把短刀藏在袖子里,假装投降。” “出去后瞅准时机,抽刀杀人,杀了就往后山跑!能跑几个是几个!” 拓养坤皱眉,粗声粗气地问: “只能这样了,听天由命吧。” “那要是逃出去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赵胜不假思索: “我打算去延安府,投奔江將军。”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而李自成则摇了摇头,他本来也想去延安府,但是张存孟投降前还污了他一口,说他李自成是江瀚派来的细作。 此话一出,李自成也不好再带著人投奔江瀚了。 李自成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 “我听说横天王现在正在山西河曲,我准备去投奔他。” 拓养坤冷哼一声,斜眼扫过眾人: “你们一个个都要去给人当狗腿子,我却不干!” “老子今后要自己单干!绝不另投他人!” 显然,张存孟的投敌彻底寒了他的心。 拓养坤再也不愿轻易相信任何人,生怕又找了个投降派当大哥。 李自成也懒得和他计较,果断拍板: “行了,能不能活著出去都还两说呢!” “就按军师所言,咱们先假装投降,等官军鬆懈,咱们再杀出去!” “我对米脂的地形熟得很,小时候经常在这片放羊,知道后山有条小路。” “要是各位兄弟信得过我,那就跟著我李自成一道衝出去!” 眾人齐齐点头,各自去找了把武器塞进袖子里,又拿了把长刀端在腰间,严阵以待。 没过多久,艾万年带著大队官军杀进了山寨,气势汹汹地来接收降兵。 李自成等人低眉顺眼站在队列中,手藏袖里,暗自紧握短刀,脸上却装出一副沮丧模样。 艾万年站在高处,眯著眼俯视眾人,扯著嗓子喝道: “尔等既降,就老老实实交出兵器,束手就擒!” 李自成等人假意点头,慢吞吞上前,將腰间长刀高举头顶,做出一副缴械投降的姿態。 身旁的官军不敢怠慢,谨慎的从李自成手上接过长刀,这才放下心来,转身准备离去。 就在此时,李自成看准时机,猛地抬头,爆喝一声: “动手!” 话音未落,他率先掏出袖中短刀,狠狠地捅向眼前官军的咽喉。 刀锋划过,鲜血瞬间喷涌而出,那官军连惨叫都来不及,捂著脖子骤然倒地。 赵胜、拓养坤等人紧隨其后,纷纷掏出藏刀,暴起发难。 一时间,寒光四射,前来收降的官军们猝不及防,捂著喉咙接二连三地倒在了地上。 场面顿时大乱,喊杀声又起,李自成一马当先,捡起脚下长刀,带著眾人就往后山狂奔。 官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没想到贼人还有这一手,本能的就想往后退,免得仓促间被割了喉咙。 艾万年见状,连忙冲了出来,提刀砍了几个假降的贼人,厉声喝道: “怕什么!他们手上只有把短刀,给我衝上去!” “一定要把这帮贼子抓回来,我要亲手剁了他们!” 官军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急忙提刀追赶,可李自成熟知地形,带著兄弟们左拐右绕, 硬是甩开追兵,衝出了重围。 一路狂奔了近半个多时辰,他们才终於突出重围,跑到了安全地带。 李自成、赵胜和拓养坤三人站在山头,喘著粗气,衣服上还沾著斑斑血跡, 回头望去,身后只剩了一两百衝出了官军的包围圈。 米脂寨两万大军,顷刻间灰飞烟灭。 李自成一阵后怕,良久后才朝著一旁的赵胜道了声谢: “多亏军师妙计和兄弟们齐心,咱们才捡回这条命。” 赵胜看看眾人狠狐的模样,苦笑道: “命是保住了,可前路漫漫啊。” 拓养坤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事到如今,还费什么话,咱们各自分道扬吧!” “诸位,希望下次还能活著见面!后会有期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下了山。 李自成和赵胜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各自转身离去。 米脂寨覆灭后,第二个遭到官军围攻的便是保安县的神一魁。 延绥总兵杜文焕,定边副总兵张应昌领著左营游击左光先,右营游击白邦正,后营游击崔宗荫。 自边墙一路南下,不出三日便到了顺寧。 中军大帐中,杜文焕將舆图高高掛起,对著保安县周边地形分析道: “此次攻打保安县,我等只有八千人,说实话,並没有太大优势。” “那神一魁魔下有三千边军,势力不容小,咱们这八千人,要是强行攻城,恐怕伤亡会很大。” 一旁的副总兵张应昌也点了点头: “確实,保安县我也曾去过,不好打。” 杜文焕沉思良久: “保安县怎么打,容我再好生想想,现在咱们需要討论的是,如何避免神一魁狗急跳墙,强行突围。 张应昌看著舆图,建议道: “我认为咱们应该在保安县东门处布下重兵,以防神一魁东逃,投奔延安府江瀚。” 杜文焕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我再好好想想,怎么把神一魁从保安县里骗出来。” 第79章 神一魁 第81章 神一魁 保安城外,天色昏暗,但此时北门城墙外却是炮声轰鸣,喊杀声震天,火光映红了大半个夜空。 杜文焕率领著八千精兵,將这座小小的保安县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此时正在调集重兵,猛攻北门。 杜文焕大手一挥,官军们如潮水般扑向北门,或扛著云梯,或推著盾车。 城墙下,云梯林立,陷阵营的將士们正顶著橘木,落石,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 为首的先锋头顶长盾,扛著守军的箭雨,正顺著云梯使劲往城墙上爬。 可就在他的左手刚要扣住城墙的瞬间,城垛里突然冷不丁的探出几根长枪,朝著他狠狠捅了过去。 先锋惨叫一声,身子如断线风箏般坠落,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城墙之上,神一魁正领著副將李元,亲自指挥著魔下士卒守城。 神一魁隨手砍翻一名衝上来的官军,顺势一脚將户体端下城墙,砸在云梯上,引得下方敌人一阵骚乱。 他喘著粗气,放眼望去,只见北门外密密麻麻,儘是官军,目测不下四千余人。 而神一魁布置在北门的兵力只有一千五百人左右。 不光是北门,其他三个城门外都有官军在攻城,所以他只能分兵防守。 而他本人,则是亲自带著副將李元镇守北门,因为这里的官军最多,攻势最猛。 “將军,官军来势汹汹,人数是我军的数倍,这仗恐怕不好打啊!” “要不咱们跑吧!” 副將李元满脸焦急,声音中透著不安。 神一魁摇了摇头,回应道: “不行,现在四面都被围住了,咱们跑都没地儿跑!” 李元急得满头大汗: “將军,我亲自去看了,东门敌人最少,咱们可以从东门突围!” “只要派人殿后就行!” 神一魁脸色一沉,断然拒绝: “不行!他们都是跟著我出生入死的弟兄,我派谁去殿后?” “要是咱们跑了,殿后的弟兄们必死无疑!” 两人正爭执间,城墙下匆匆赶来一队土兵。 为首的队长贺凯气喘吁吁地衝上前来,朝著神一魁喊道: “將军,赶紧撤吧!” “官军的攻势太猛了,再打下去,咱们全得交代在这儿!” 神一魁冷哼一声: “撤?你说得倒是轻巧。” “我要是弃城跑了,官军能放过我?” 神一魁的担忧不无道理,如果他直接弃城而逃,从东门突围的话,其他方向的守军很快就能得到消息。 官军一旦得到消息,必然会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围剿神一魁。 如此一来,只要东门外的官军再拦上他们一阵,那么神一魁的部队就会被四面夹击, 全军覆没。 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退回城中苟延残喘。 一旁的李元也点了点头: “將军说的是。” “得有人守城,拖住官军,他们才不敢放手追咱们!” 贺凯听罢,一咬牙一脚,挺身而出: “將军,我来守城吧!” “请拨给我五百人,我一定把官军主力死死拖在北门!” 神一魁听了贺凯的话,愣一愣,心中有些感慨, 这贺凯是他攻打寧塞营时收的降將,没想到生死关头,竟然站了出来,要替他挡下官军。 神一魁一时间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派贺凯守城,毕竟这一守可就是九死一生。 贺凯见状,连忙劝道: “將军,生死关头何必再优柔寡断!” “快带人从东门突围吧,我领著五百守军足以拖上一阵了!” 神一魁沉默片刻,重重拍了拍贺凯的肩膀: “好兄弟,我记著你了!” 主意已定,神一魁便不再犹豫,立刻下令道: “李元,你速去召集剩下的人马,准备从东门突围!” “贺愷,我拨给你五百精兵,死守北门,务必拖住官军!” “全军弟兄们的小命,就交到你手上了!” 说罢,他带著亲卫,转身便走。 可没走几步,神一魁又匆匆折返回来: “兄弟,要是实在撑不住就降了。” “保命为上!” 贺凯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神一魁暗嘆一声,不敢再看贺凯,转身大步离去。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带著魔下將士从东门突围出去,投奔延安府的江瀚。 站在城墙上的贺凯见到神一魁带人渐渐远去,伸手招来身旁的隨从,吩附道: “神一魁已经走远,你去,在城墙东北角插一面旗。” 隨后他衝上前线,指挥著那五百精兵,拼命抵挡爬上来的官军。 可无论他们再怎么抵抗,爬上来的官军却越来越多,已经在城墙上站稳了脚跟,打得他们节节败退。 夜色渐深,神一魁在东门处已经集结好了手下部队,他低声喝道: “开城门,衝出去!” 隨著门轴被抬下来,城门轰然洞开,门外儘是正在守备的官军。 神一魁一马当先,手持长枪,猛地就加速冲了出去。 他借著战马的衝击力,轻轻一扫,隨手便扫开了几名挡路的官军。 而他身后的骑兵也不甘示弱,紧隨其后,不停地挥舞著手上的马刀,为身后的步卒们开路。 官军猝不及防,被杀得人仰马翻,一鬨而散。 神一魁则趁机带著手下的士卒,冲入茫茫夜色之中。 可大军刚跑出不到十里,神一魁刚鬆了口气, 道路两旁的树林中突然杀声四起,火把骤然亮起,照亮了夜空。 官军的伏兵如潮水涌出,箭雨如蝗,铺天盖地般射向神一魁的队伍。 “有埋伏!” 神一魁大惊失色,连忙挥刀格挡,指挥魔下的將士们迎战。 可慌乱之下,哪能组织起像样的抵抗,神一魁的部队顿时乱作一团。 箭雨倾泻而下,不停地收割著他魔下土兵的性命。 眼见四面八方都是敌人,神一魁知道,突围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於是他连忙下令道: “撤!快撤回城里!” 神一魁领著残部仓皇回奔,一路退到了东门城墙下。 然而,当他们抬头望去时,却发现城门紧闭,城墙上空无一人,安静的让人有些心慌神一魁在心中暗自感嘆,还好李元选择留在了城內,要不然自己可真要被拒之门外了。 原来李元担心官军从东门趁虚而入,包夹贺凯,所以自愿留在了东门断后。 要是贺凯被夹了,那城池肯定会顷刻间沦陷,而官军也会马上反应过来,派兵追杀神一魁。 所以李元选择了留在城內,阻击东门的官军。 眼见追兵离他们越来越近,神一魁连忙派亲兵上前叫门: “开城门!快开城门!” “外面有理伏!將军退回来了!”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呼啸的夜风和远处官军的喊杀声。 亲兵猛拍城门,声嘶力竭地叫喊,却无人回应, 正喊著,突然城墙上飞下来个圆滚滚的物件,神一魁连忙上前查看。 可等他定晴一看,顿时瞪大了双眼,这正是他副將李元的脑袋! 李元的神情无比愤怒,毗眶欲裂。 神一魁猛地起身望向城头,想要看看罪魁祸首到底是谁。 只见贺凯的身影慢吞吞地出现在了垛口,俯视著神一魁: “將军,好久不见!” 第80章 奸细 第82章 奸细 夜色深沉,火光摇曳。 神一魁站在城下,瞪著垛口上的贺凯,脸上满是震惊与愤怒。 他现在就算是再蠢,也想明白了,这贺凯就是官军的奸细! 可贺凯是什么时候被官军策反的? 他这个做主帅的,为什么丝毫没有察觉? 贺凯站在城头,火把映得他脸庞阴晴不定,一双眼晴轻蔑的打量著城下的神一魁,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贺凯,你这狗贼!” 神一魁咬牙切齿,怒吼声在夜空中炸响“你何时投了官军?!” 贺凯仰头大笑,声音里满是嘲讽: “將军,你也莫怪我。” “杜总兵前些日子派人来招降,许了我一个游击將军的位置,叫我如何不动心?” 贺凯本就是寧塞人,是杜文焕的乡党。 如今杜文焕又许下重利,於是贺凯便一口应下,承诺到时候打开城门。 等神一魁率部从东门突围时,他还特意在东面插了杆旗子,给官军指引神一魁逃跑的方向。 然后便带著一眾降卒果断反水,不仅开了城门,还亲手砍了神一魁的副將李元, 神一魁这一路征战,不仅收编了几个堡子里的边兵,而且还收编了各地散兵游勇。 有新安边营的、新兴堡的、寧塞的,队伍鱼龙混杂。 如今看来,这大杂烩一样的军营,简直就是官军的猎场。 官军只要轻轻一勾手,许以高官厚禄,很容易就能在军中发展奸细, 神一魁盯著贺凯那张得意的嘴脸,气得咬牙切齿,但眼下却不是算帐的时候。 城外,大批的官军已经渐渐朝著东门围了过来,火光冲天,人声鼎沸。 眼看著就要被包围,神一魁的魔下的管队卫平,扯著嗓子大声劝道: “將军!赶紧突围吧,弟兄们给你开路!” 神一魁刚想拒绝,可卫平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带著人就直扑敌阵,势必要为神一魁杀出一条生路。 官军如狼似虎,层层压来,喊杀声震天。 神一魁见状,也只能咬紧牙关,翻身上马,跟在卫平等人身后面。 官军见他想突围,立马调转矛头,箭矢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向神一魁射来。 “將军小心!”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几名亲兵立刻举盾,一把將神一魁从马上拽了下来,同时护住了战马和神一魁。 周围的骑兵將神一魁紧紧围在队伍中央,用血肉之躯为他挡下不断飞来的箭矢。 一名又一名的骑兵被射翻下马,身旁的官军一拥而上,將他们乱刀砍死。 魔下兵將们用命铺路,终於撕开了一道口子,神一魁这才带著残部百余人,杀出重围,狂奔而逃。 神一魁一行人马不停蹄,拼了命地逃窜,连战马都累死了好几匹,也不敢稍作休息。 他们穿过延安府地界,一路逃至吴旗县附近,方才喘上一口气。 神一魁看著魔下死伤殆尽,悲愤欲绝。 他兄长神一元和高应登拼了命才打下的保安县,如今一夜之间就被他丟了。 从起兵造反以来,一路跟著他攻城略地的边军弟兄们也死伤殆尽,原本三千多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不到百余人。 “我无顏面对兄长,无顏面对死去的弟兄啊!” 神一魁越想越难受,放声痛哭起来。 哭著哭著,神一魁猛地拔出腰间长刀,就往自己脖子上砍去。 他一时间想不开,竟然想要自谢罪。 身旁的仅剩的几名亲兵见状,连忙拦住了他: “將军,不可啊!” 几个亲兵小心翼翼地,把神一魁手上的的刀取了下来,不停地劝解道: “將军,你要是死了,弟兄们的仇怎么办?” “是啊,李元將军还等著您给他报仇呢!” 神一魁面如死灰,自嘲一笑: “报仇?” “就咱们这一百多残兵败將,拿去什么报仇?” 听了这话,一旁的亲兵压低声音,凑了过来: “將军,不如出塞去,联络河套的蒙古人。” “他们肯定愿意借兵!” 神一魁皱了皱眉头,一脸严肃的看著那亲兵: “蒙古人?” “咱们和蒙古人可是世仇,他们凭什么要借兵给咱们?” 亲兵摇了摇头,解释道: “蒙古人可不管什么世仇不世仇的,他们只想越过边墙,进来抢掠一番。” “咱们镇守边墙多年,哪里有空子还不是一清二楚吗?” 亲兵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咱们带路,让蒙古人出兵,抢到的钱粮对半分!” “有了钱粮,咱们才能招兵买马;有了兵马,咱们才能报仇雪恨!” 神一魁权衡良久,迟迟不愿下这个决定。 他本来是边军出身,让他去找蒙古人谈合作,他的內心十分抗拒。 但神一魁一想到贺凯那小人得志的嘴脸,想到副將李元那死不目的表情,以及摩下各部惨死的弟兄... 最终报仇的心思还是占了上风。 於是他一咬牙,下令道: “走,去河套!” 没能抓到匪首神一魁,杜文焕勃然大怒,气得一脚端翻了眼前的桌案,不停地在大帐內步。 良久后他才终於平復下来。 算了,这神一魁已经是丧家之犬,魔下部队不过百十来人,想必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只可惜没能亲自砍了他,为自己的族人报仇雪恨。 杜文焕长嘆一口气,召来了传令兵: “立刻发捷报给榆林,就说保安县叛军已被剿灭!” “招降一千余人,斩首八百,失踪者不计其数,匪首神一魁仅剩百余骑,逃往吴旗去了。” 捷报顺著边墙一路北上,不到一日的功夫,便抵达了榆林。 杨鹤看著杜文焕传来的战报,大喜过望: “好!没想到那神一魁竟败的如此之快!” “现在东路和西路的匪寇皆已扫平,只要再拿下盘踞在延安府的江瀚,整个陕北便再无强寇。” 他长舒一口气, “介时,本官便能推行招抚之策,將这些反贼遣返回乡!” 杨鹤最近得知了朝中的消息,听说皇上对他的观点颇为赞同,不日便会降下旨意,同意他的政策。 得到消息的杨鹤暗自窃喜,立马著手准备招抚事宜。 只等延安府的江瀚一败,他便能在陕北招降群寇,將他们一个个都遣返回乡。 只要这件事情做成了,他或许就能调回京师,更进一步。 第81章 延安府的水很深 第83章 延安府的水很深 杨鹤为了彻底剷除盘踞在延安府的江瀚,可谓是下了血本。 他一口气派出了两个总兵出去,带著一万大军,摆明了要將江瀚一网打尽。 临洮总兵王承恩和寧夏总兵贺虎臣,带著参將艾穆、参將李卑,领兵从绥德、清涧、 延长一路杀奔延安府而来。 王承恩之所以选择从延安府的东路进兵,就是怕到时候江瀚狗急跳墙,从延水关流窜到山西,与山西的群贼匯合。 为了掐断这条路,他还特意分出了一千五百步卒和五百骑兵交给李卑。 命他驻扎在延水关外的吐延川一带,与延水关守將庞暉互成椅角,牢牢扼守住江瀚东逃的道路。 这位临洮总兵王承恩,和崇禎身边的大太监王承恩虽然重名,但两人却流淌著不一样的血脉。 总兵王承恩是勛贵之后,祖上王友当年是燕王的护卫百户,跟隨成祖皇帝起兵靖难, 立下汗马功劳,被封为清远侯。 可惜好景不长,后来因为心存怨望,誹谤皇帝而被废除了爵位。 仁宗皇帝继位后,念其靖难有功,又给了他后人一个世袭西寧卫指挥事的差事。 万历三十三,年仅十八岁的王承恩承袭了西寧卫指挥事一职,隨后升迁为庄凉大靖参將,神机营左副將。 后因抗金有功,四十岁的王承恩便官拜临洮总兵官,成了一镇的军事最高长官。 王承恩的前半生可谓是顺风顺水,按照功劳履歷,按部就班的升迁罢了,没有什么特別亮眼的表现。 可直到去年的己已之变,王承恩再次入京勤王,这才让他入了皇帝的法眼。 王承恩亲率近两千临洮兵,从边墙一路北上,星夜兼程奔赴京师勤王。 一路上他秋毫无犯,与其他几路勤王大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没有譁变,没有逃兵,没有四处劫掠,也没有避战不前。 简直就是勤王大军中的一股清流。 收復滦州城那场硬仗,王承恩的表现更是让人刮目相看。 他奉命死守南门了,挡住东虏的逃路。 东虏疯了一样往外冲,可任凭东虏如何冲阵,王承恩都脂然不动,把南门守得滴水不漏。 而北门的祖大寿、马世龙和曹文詔几个猛人,带著红夷大炮对著城墙一顿狂轰,终於把滦州城给夺了回来。 王承恩因此被崇禎皇帝亲自接见表彰,隨后授予太子太保、左都督,时年四十二岁。 王承恩受宠若惊,捧著圣旨在香案前跪了一个多时辰,感念皇恩浩荡。 要知道戚继光进封左都督、太子太保时都已经是四十七岁了。 为了回报崇禎皇帝的恩情,王承恩主动请缨,带著魔下的兵將参与围剿巨寇王嘉胤。 转战数月,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辜负了皇上的信重。 江瀚一听说领兵来攻的是这个王承恩,眉头都皱紧了。 怎么一上来就碰到个这种难缠的对手? 江瀚这会儿已经接到消息,神一魁的队伍在保安已经被剿灭,只剩百来號人勉强逃了出来。 米脂的不沾泥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不过想必也是凶多吉少。 张存孟离榆林那么近,杨鹤八成也不会放过他。 江瀚长嘆一声,不久前还在延安府谈笑风生的三位巨寇,转眼间就只剩了江瀚独自一人。 更要命的是,探子回报,王承恩的大军已经越过了延长,不日就將兵临城下。 接到这个消息,江瀚不敢怠慢,连忙把手下的几个把总都叫到了府衙当中。 府衙內,董二柱猛拍桌子,瞪著眼吼道: “那官军只有八千人,咱们怎么不能守?” “我就不信他敢顶著老子的八十几门火炮攻城?” 邵勇冷笑一声,连忙反驳道: “八十几门很多吗?” “分到四个城门去,还能剩下几门?” 一旁的黑子听了,忍不住补充了两句: “再说了,虽然一时半会儿能够守下来,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杨鹤再把其他两路大军调过来怎么办?” “到时候几万人把延安府围得水泄不通,咱们想跑都难!” 眾人你一嘴我一舌,吵得跟菜市场似的,乱成一团。 “都给我闭嘴!” 江瀚猛地一拍桌子,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延安府虽好,但咱们现在肯定守不住,侥倖占了几个月,就知足吧!” “听我的,马上召集各司人马,点齐装备,咱们弃城跑路!” 眾人面面相,董二柱小心翼翼地开口: “瀚二哥,那咱们往哪儿跑?” 江瀚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南下吧,只能南下了。” 其实江瀚南下也只是权宜之计,他真正想的还是往东边跑,进入山西地界。 可惜,最近的延水关已经被官军抢先布防了,轻易打不下来。 再往南就是潼关,就他们这点人马,就是拿头去撞,都撞不开潼关! 黑子嘆了口气,满脸不舍: “这么大的延安府,就这么放弃了,真可惜啊。” 江瀚摇了摇头: “没有什么可惜的。” “咱们一走,王承恩肯定得派兵守城,说不定他还会亲自坐镇延安府。” “这么大个延安府,他至少得留两三千人吧?” “如此一来,王承恩手上能派出去的机动兵力就又少了一部分。” “到时候咱们再想办法打掉他一部分人马,让他王承恩手上无人可用,坐困愁城!” 江瀚说著,又补充了一点: “到时候咱们把粮食全都带走,一粒米都不要给他留下!” “等王承恩进了延安府,我看他那八千大军吃什么!” 一旁的李老歪听了有些不解“可是,江大人,王承恩手上有兵,他直接派兵去抢不就行了?” 江瀚白了他一眼: “抢抢抢,你就知道抢。” “他敢抢谁?” “你以为他和咱们一样是反贼?” “他要是敢抢官绅,那就等著被告到京师去吧!” “他要是敢去抢百姓,到时候延安府的百姓都饿死了,我看他怎么交代!” 江瀚冷笑一声: “这延安府水很深,咱们玩得转,他王承恩来了可不一定能玩得转!” 第82章 处处碰壁 第84章 处处碰壁 王承恩带著大军,从延长县一路杀向延安府,风尘僕僕赶到城墙下,沿途没有遇到任何抵抗。 他有些异: “这江瀚莫不是嚇破了胆,直接弃城而逃了?” 当等他带兵进入延安府细看时,他才发现府里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街面上浓烟滚滚,临街的铺子被砸得稀巴烂,老百姓抱头鼠窜,一个又一个的青皮流氓在街上四处游荡。 江瀚等人撤走后,城內也没人再维持秩序了,潜伏已久的各路牛鬼蛇神全冒了出来, 四处打砸抢烧,闹得是乌烟瘴气。 王承恩瞧著这混乱的场面,脸色铁青,当即下令道: “艾穆,带人去把街面上的骚乱给我压下去!” “一个不留,全给我砍了!” 艾穆二话不说,点齐手下的兵將,分成几队,杀气腾腾地衝上了街头。 艾穆亲自领著一队亲兵,直奔东街最乱的地段。 刚一走过去,就看见一群地痞流氓正在哄抢一家粮肆。 艾穆亲自带队上前,將这帮地痞流氓团团围住,狠狠揍了一顿。 他提刀揪住一个领头的泼皮,一脚端翻在地,厉声逼问: “说,谁指使你们在这儿闹事的?” 那泼皮嚇得魂儿都飞了,磕头如捣蒜: “没人指使,小的们就是看城里乱了,想捞点油水———” 艾穆冷哼一声,大手一挥: “把他给我砍了!提著头游街!” 不到半个时辰,延安府街头的骚乱都被镇压了下去,哭喊声渐渐平息,重新恢復了秩序。 见到骚乱平息,王承恩这才带著人赶往知府衙门。 可一脚刚踏进大堂,他差点没被眼前景象给气死。 只见堂上几个小吏正围著桌子吆五喝六地赌钱,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没有半点正形! 这可把王承恩气得够呛,街面上乱成了这个样子,这帮小吏们还有心思在这里赌钱! 他上前一脚踢翻牌桌,让手下把这帮小吏全绑了,等他问清楚情况再说。 王承恩还以为延安府所有的官员和小吏都被叛军杀光了,结果一问才明白,原来江瀚只砍了知府张一个人的脑袋,其他人都还留著。 可没了主官,府里的行政体系早就瘫痪了。 同知、通判等人整天缩在家里猫冬,连个面都不露; 而这帮小吏们也乐得没人约束,整日就在衙门里廝混。 王承恩忍无可忍,命人把这帮小吏拖出来,每人赏了一顿结结实实的板子,打得一群人鬼哭狼豪。 打完后,他才冷著脸下令道: “去!把延安府的其他官员都给我叫来!” 小吏们捂著屁股,哭丧著脸跑去传话。 等了好一阵,赵同知和王通判才慢吞吞地赶到府衙,前来拜见王承恩。 王承恩一见这俩人就火冒三丈,劈头盖脸地质问: “你们一个个都窝在家里干什么?” “没看见这府里乱成什么样了吗?” 赵同知耸了耸肩,一脸无辜地摊手道: “王总兵明鑑,我等实在是无能为力。 , “那姓江的匪首把府里的衙役、狱卒杀得一乾二净,我们手底下连个人都没有,还能怎么办?” 王承恩眯起眼,语气不善: “那他为什么不杀你,莫非你们投了贼?” 此话一出,赵同知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急得跳脚: “王承恩!我警告你,你別血口喷人!” “我等忍辱负重,是为了保全延安府的百姓!你竟敢胡说八道,污衊我等投敌!” “我要上本子告你!” 王承恩傻了,他大老远从榆林带兵赶来延安府,把这帮官员从叛军的手里救了出来。 结果他们非但不领情,而且还扬言要告他? 这叫什么事儿啊! 可他哪里知道,赵同知这帮人,正暗戳戳的骂他多管閒事呢! 他们可不想被王承恩救出来。 以赵同知为首的这帮延安府中层官员,近来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坦。 原来,延安府刚被攻破,知府张攀被杀的消息传来时,赵同知以为自己也死定了。 可谁知江瀚竟没杀他,还让他继续处理府衙的事务。 可这府衙里哪还有什么正经事儿? 知府张攀都死了,除了偶尔帮江瀚徵集些物资,赵同知压根儿没活儿干。 管理的事情他插不上嘴,自有江瀚管著;维持治安的工作也有叛军去做,他们这帮中层官员,成了延安府里最閒的人。 反正没有性命之忧,也没有公务处理,他索性连点卯都不去了。 整天窝在家里品茶吟诗,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逍遥自在。 结果这种悠閒的生活还没过上几个月,就被王承恩给打破了,所以他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 但王承恩可不知道这些,他一路风尘僕僕赶来,手下的兵將到现在连口热乎饭都没吃上。 他强压看火气,问赵同知: “延安府里可有粮食供应?我手下的將士们还没吃饭。” 赵同知白了他一眼,懒洋洋道: “没有!那姓江的小贼把粮食全捲走了。” 王承恩咬咬牙,继续道: “还请赵同知出面,去乡绅那里借点粮食出来。” “这样我才好出兵去剿那江瀚。” 赵同知连忙摇头拒绝: “不去!” 他可不想去自找没趣,他清楚得很,延安府的那帮乡绅们被江瀚家底儿都快掏空了。 让他们借粮?做梦吧! 王承恩没办法,只好让小吏去请延安府的乡绅们来府衙,想让他们助捐剿匪。 那帮乡绅们一个个嘴上说得好听,请总兵大人发兵剿贼,替我等报仇雪恨! 可一提到借粮,一个个跟哑巴似的,默不作声。 王承恩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打发走这帮乡绅,转头向一旁看戏的赵同知求助: “赵同知,能不能请你出面,去跟府里的百姓们商量商量,让每家出点粮食,以充军粮。” 可赵同知听了,头摇得更欢了:“不去! 这年头,老百姓自己都吃不饱,你让他们出粮?简直天方夜谭!” 王承恩气得脸色铁青,他大老远的跑来剿匪,本以为延安府应该是“单食浆壶,以迎王师” 结果进了这延安府之后,他却处处受挫。 刚刚才在乡绅那边碰了一鼻子灰,结果转头过来,竟然连当地的官员都不肯配合了。 王承恩忍无可忍,猛地一拍桌案,瞪著赵同知: “你好大的胆子!” “你这可是推脱军务,貽误战机!” “信不信我砍了你的脑袋!” 第83章 野猪岭 第85章 野猪岭 可话虽然这么说,但王承恩也不敢真的动手。 他可以隨意处置那些小吏,但他可不敢打杀一个州府的同知。 小吏那都是些没品级的醃货,但同知可是五品的地方官,府衙的二把手。 而赵同知当然也清楚这一点,他冷笑一声,丝毫不慌: “怎么,王总兵你还敢砍我的脑袋?” “別忘了,上一个敢擅杀大臣的蓟辽督师,现在已经成了片鸭!” 王承恩心头一凛,他当然知道。 今年八月,蓟辽督师袁崇焕被皇帝凌迟处死,其中一条罪名就是“以谋款则斩帅”。 虽然不知道袁崇焕是不是真的在与后金议和,但朝中的大部分人都认为,袁崇焕擅杀毛文龙才是这条罪证的重点。 王承恩气得一脚端翻桌案,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府衙。 赵同知在后面看著,冷笑连连,心里暗道: “要怪就怪你王承恩是官军,既不敢动刀杀人,也不敢拷掠乡绅。” 想当初,他们在江瀚手底下可没这么硬气,如今不过是仗著王承恩是官军,拿他们没办法罢了。 王承恩无奈,只能以总兵的名义发函,让延安府周边的县城火速向延安府输送粮。 他们这一路大军从榆林行军至延安府,沿途粮草全靠沿途各县接济,早已捉襟见肘。 毕竟,王承恩率领的中路剿匪大军和其他两路大军不同。 左路保安县,离边墙不远,所以杜文焕能够沿著边墙一路南下,速战速决。 而右路的米脂寨,离榆林镇本身就很近,洪承畴背靠榆林,根本无需为吃喝发愁。 可王承恩这边就惨了: 而为了剿灭王嘉胤,杨鹤调动了数万大军,几乎將陕北的粮草抽调一空。 所以王承恩这八千人的大军出发时,只带了勉强支撑十天的口粮。 如今,眼看粮食就要吃完了,到时候將士们饿著肚子,还怎么去剿匪? 这可把他急得不行,所以才发函让各县送粮。 可公函发出去三四天了,周边的县乡却像没看见似的,没有一点儿反应。 勉强凑出来破旧的粮车,结果王承恩一看,车上那点粮食,连塞牙缝都不够。 眼看著八千大军就要被饿死,王承恩派出去的夜不收终於带来了江瀚的消息。 “报!叛军正在围攻甘泉县!” 听到这个消息,王承恩激动地拍案而起。 他现在只想趁著粮草还未彻底耗尽,带著这八千大军,杀奔甘泉县,將江瀚一举剿灭1 王承恩连忙找来参將艾穆,下令道: “即刻整队,兵发甘泉县!” “八千大军一起出动,爭取一战定乾坤!” 艾穆却皱了皱眉,沉声劝道: “大人三思,延安府是咱们的大后方,需要有人留守才是。” “將军只需拨给我三千精兵,卑职一定把那江瀚拿下!” 王承恩闻言,揉了揉太阳穴,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 “你说得有道理,但你一个人去太过凶险!” “这样,我与你一同前往甘泉县,带上六千精兵,让贺虎臣留下守备延安。” 他顿了顿,又转头看向一旁的赵同知,试探著问道: “赵同知,你觉得如何?” 赵同知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一脸无所谓。 反正这延安府守不守的,跟他没有任何干係。 他甚至內心还隱约期盼著江瀚能够杀回来,这样他也好趁乱溜回家,好生歇息。 这天寒地冻的,他身子骨弱,可不像这帮丘八一样抗冻。 王承恩看赵同知没有表示,也懒得再搭理他,直接拍板道: “艾穆,你带四千精兵,立刻驰援甘泉县!” “我带两千人从敷政迁回,绕到州一带,前后夹击江瀚,绝不能让他跑了!” 艾穆抱拳领命,转身便去点兵, 不到半个时辰,四千精锐便在延安府外集结完毕,旌旗招展,浩浩荡荡地杀向甘泉县与此同时,野猪岭的山头上,黑子正趴在高处的一块大石上,用千里镜扫视著不远处的官道。 一旁的哨长冯老二蹲在他身边,缩著脖子,小声嘀咕道: “方把总,你说延安府那帮追兵,真会从咱们这儿过吗?” 虽然平日里总能听见江大人喊把总的外號,黑子。 但冯老二可不敢这么喊,他也不敢喊黑把总,只能老老实实的称黑子为方把总。 黑子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回道: “老子又不是算命的,我怎么知道?” “我只知道旗总让咱们司埋伏在这野猪岭,看看能不能捡个便宜,打一场伏击!”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著,冯老二眼前一亮,捅了捅黑子的胳膊,惊呼一声: “把总,快看!官道上来人了!” 黑子心头一紧,赶紧举起千里镜,顺著冯老二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官道上尘土飞扬,最先出现的是几支马队,每队五骑,轻装上阵,分散在官道两侧,警惕地扫视著四周。 前队骑兵停下站定,后队骑兵立刻跟进,相距不过一里,前后衔接得滴水不漏。 黑子眼神一凛,这是边军的塘骑! 塘骑五人一组,皆是轻骑兵,骑兵身后插著几支各色的令旗。 塘骑和夜不收有所区別。 塘骑主要负责巡逻和传递情报,相当於斥候,处於第一线,起著预警作用。 而夜不收更偏向於侦察和刺探敌情,相当於间谍,精通夷语,经常会独自一人深入敌境刺探情报。 更有甚者,会前往敌营进行招降一事。 比如宣德九年,“山西行都司都指挥事许彬等,遣夜不收以榜招諭残虏於单于城, 有径人虏营不还者......“” 意思就是:山西行都司都指挥事许彬,派遣夜不收到蒙古的单于城去招降纳叛,结果夜不收进去了就没再回来。 当时的明宣宗得知此事,大发雷霆,並且警告道,如果被抓的夜不收一直不回来,那么他就要严惩派遣夜不收去单于城的人。 黑子放眼望去,只见几队塘骑利索的肃清了前方区域,並向后面打了几个旗號。 紧接著便是两队骑兵,浩浩荡荡,一左一右从官道上鱼贯而出。 中间的骑兵高举著两桿大旗,左边写著“奉詔討贼”,右边写著“延安营参將艾”。 紧隨其后的步军分成四个方阵,並排而行,身侧还牵著负重的马匹,兵器甲胃统统都掛在马背上面。 再往后便是辐重营,与前面浩浩荡荡的作战部队不同,这辐重营显得有些寒酸。 其中只有驮马二三十匹,背著些锅碗瓢盆,后面还拖著十几辆炮车。 整支队伍前前后后走了近半刻钟,才从黑子的视线中消失。 黑子看这个架势,估摸著这支官军起码得有三四千人。 一旁的冯老二看得眼热,忍不住问道“把总,不是让咱们打伏击吗?” “咋不带人衝出去?” 黑子抬手就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骂道: “你狗日的睁大眼晴好好看看,那支官军起码有三四千人!” “老子在这野猪岭拢共就藏了一个司,才六百来號人,拿啥打伏击?” “衝出去送死?” 冯老二捂著脑袋,嘀咕道: “那咱们就这么眼睁睁看著他们过去?” “过了野猪岭,不到两个时辰就到甘泉县了,江大人他们还在那儿呢!” 黑子冷哼一声: “你懂个屁!” “赶紧派传令兵,快马加鞭去稟报大人,就说有一支三四千人的官军正从野猪岭往甘泉县赶,打的是『延安营参將艾』的旗號。” “骑兵约莫四百多人,大小火炮近二十门,辐重少的可怜,估计没多少粮食。” 冯老二连忙点头:“还有吗?” 黑子咧嘴一笑: “你就跟江大人说,我是故意把这帮官军放过去的,准备到时候掏他们屁股。” “只要官军在前面和咱们打起来,我这边就衝出去!” “前后夹击,说不定能全歼这帮官军!” 第84章 我在等援军,你在等什么?(二合一) 第86章 我在等援军,你在等什么?(二合一) 江瀚接到黑子传来的消息,立马明白了,来人是延安营的参將艾穆。 同时他也得知了黑子的想法,觉得可以一试,想看看能不能和黑子前后夹击,將官军的野战部队打掉一点。 於是他走出中军大帐,准备让魔下收拢部队,准备迎敌。 此时的江瀚的部队正在甘泉县北门外,摆出一副要攻城的架势。 董二柱正站在炮阵前,满脸兴奋,大手一挥,阵地里的十几门重炮齐齐开火,顿时火光冲天,硝烟瀰漫。 十几颗实心炮弹划破长空,重重地砸在城墙之上,顿时打得城墙上的夯土城垛四分五裂。 一轮炮击下去,城里便没了动静,城墙上更是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甘泉县根本挡不住江瀚这帮悍匪的进攻,才一轮炮击下来,守军就全跑光了。 徵召的民壮和巡检司的铺兵,见著城外十几个黑洞洞的炮口对著他们,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 更別提旁边披甲执锐,跃跃欲试的几千步卒了。 “停下!別打了!” 江瀚见状,连忙大喝一声,让样装攻城的眾人赶紧停手: “再打下去,等会城就真的破了!” 一旁的董二柱很是异: “瀚二哥,城破了不是好事吗?” “咱们占了城墙,还怕官军来打咱们?” 江瀚警了他一眼,解释道: “咱们这有近三千人,他艾穆又不是傻子,四千多人怎么敢攻城?” “他看咱们守城,肯定会回去找援军。” 江瀚环视眾人,继续解释道: “刚刚黑子传来消息,想要和咱们夹击艾穆。” “我要引他来跟咱们正面交锋,这样黑子才能从后面掏他屁股!” 董二柱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江瀚也懒得再和他解释,下令道: “艾穆快到了,赶紧摆阵迎敌!” “把炮口都给我调过来,別对著城墙瞎轰了!老子的弹药又不是捡来的!” “留几百人守著城门,別让里面的人跑出来捣乱!” 眾人接到命令,纷纷点头,摩拳擦掌,各自准备去了。 与此同时,官道之上,艾穆正率领魔下大军缓缓向甘泉县逼近。 马蹄声阵阵,甲胃碰撞声不绝於耳,队伍纪律严整,杀气森然。 忽然,前方塘骑快马来报,声音急促: “艾將军!前方发现叛军主力,正在围攻甘泉县北门!” 艾穆还未开口,身旁一名年轻小將早已按捺不住,满脸兴奋地请命道: “將军,请让我做先锋!” “再拨我两百精骑,看我直衝敌阵,取那贼寇首级!” 这小將不是別人,正是艾穆的长子艾怀光。 正值二十出头的年级,英姿勃发,手中的长枪闪著渗人的寒光。 艾穆也是出自米脂艾家,其育有五子,分別是艾怀光,怀襄,怀英,怀乾,怀元。 他早年跟隨其父艾应兆,在定边营成边。 艾应兆死后,艾穆继承其父遗志,继续为大明守卫边墙, 並且他还把自己五个儿子都送到了军中,为国效力。 其中,艾怀光作为长子,被他带在身边悉心培养,现已是军中一员悍將。 艾穆看著儿子跃跃欲试的模样,脸色却沉了下来,厉声道: “怀光!不可大意!” “这不是咱们平日里碰见的那些流民土匪!” “这是以前延绥镇的勤王主力,而且还占据了延安府数月之久,实力不容小!” 艾怀光闻言,神情一肃,恭身应道: “是!” 但他隨后话锋一转,闷闷不乐地感嘆道: “要是这帮人没去京师勤王,说不定陕北的群寇早就平了” 艾穆听罢,摇了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自幼从军,从天启年到崇禎年,对朝堂上的风云变幻也略知一二。 什么九千岁、阉党、东林党的时代,他都经歷过。 但他却搞不懂,弄这么些个党派出来,到底是了为什么。 他只知道,这十几年来边关日渐糜烂,军镇败坏。 边兵逃亡、造反之事层出不穷。 天启年间他们还能带兵出塞,去找一找蒙古人的麻烦,可现在他们只能辗转各地,剿灭各路贼寇。 如今还剿到了自己昔日的同袍头上,这不禁让他感到一阵嘘。 但皇命难违,他只能压下心中杂念,沉声喝道: “传我將令!” “披甲!准备迎敌!” 一声令下,四千官兵迅速行动。 两侧骑兵立马分成两队散开,游弋在大军五里开外, 步卒们利索地从驮马上取下甲胃和兵器,两两一组,互相披甲戴盔。 刀盾兵自觉地顶在最前,高举手中盾牌,隨时准备挡住射来的箭矢和铅弹。 艾穆小心翼翼地將队伍向前推进,生怕中了江瀚的埋伏。 然而,这一路过来,竟然没有丝毫阻碍。 大军顺利抵达甘泉县十里之外,远远望去,不远处江瀚的军阵已清晰可见。 艾穆当即命令魔下部队,勒马止步,待在原地。 他不敢把军阵摆的太近,根据他在延安府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这帮叛军火炮极多。 他们甚至连城墙上的四门重炮,都一併拆下来带走了。 如果强攻过去,可能会遭到猛烈的炮击,死伤惨重。 所以他打算採用“拖”字诀,远远地拖住江瀚。 等绕后的王总兵到位,两路大军前后夹击,一举歼灭这帮叛军。 艾穆朝看身旁的传令兵吩附道: “去!” “让怀光带人冲一衝,试试这帮叛军的成色!” “切记不要强冲,拖住他们就行!” “別让他们轻易跑了!” 传令兵领命而去,不多时,前头的艾怀光便点了数百精锐,策马冲向江瀚军阵。 马蹄轰鸣,尘土飞扬,他手持长弓,带著身后的骑兵朝著江瀚的军阵冲了过去。 江瀚这边,邵勇见状,冷笑一声,也带看身后的骑兵迎了上去。 只见为首的艾怀光冲在最前,身子低伏,藏在战马背后,逐渐逼近邵勇。 当还剩不到四十步的距离时,他突然右脚用力一踩马,像蛇一样直起身子,飞身搭箭,直指邵勇而去。 而这种藏身右证的小把戏,自然是瞒不过久经战阵的邵勇。 只见他冷笑一声,向右猛地一勒韁绳,调转马头,轻鬆避了过去。 他身后的马队紧隨其后,抵近跟前,突然挽弓如满月,抬手就朝著艾怀光放箭。 猝不及防下,艾怀光胸口重重的中了几箭,射的他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还好胸口的甲片足够厚实,帮他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两方人马很快在战场上撞在一起,可艾怀光的骑射功夫明显不及邵勇,两轮骑射过后便匆匆退了下去。 “將军,叛军將领实力不俗,我不是他的对手!” 退回阵中的艾怀光来到他爹面前,一脸沮丧的跪地请罪。 艾穆没有说话,只是摆摆手让他退下。 出师不利,艾穆乾脆摆起了龟阵,收缩防线,想引江瀚来攻。 不远处的江瀚举著千里镜,看到艾穆变阵,做出防守的架势,他不由得一愣: “对面怎么防守起来了?” “我在等援军,他艾穆在等什么?” 江瀚索性也不发起衝锋,只是让邵勇不断地在战场四週游曳,寻找破绽。 而十里外的艾穆也同样感到非常疑惑: “这帮叛军怎的还不突围?畏畏缩缩的,打的是什么算盘?” “我在等援军,他江瀚又在等什么?” 战场上竟一时间陷入了莫名的僵持,叛军和官军相互对时,都不发起进攻。 然而很快,艾穆就知道,江瀚在等什么了。 只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炮响,震得大地一颤。 艾穆猛地回头,只见后方不知何时冒出了一支几百人的队伍,披甲戴盔,杀气腾腾。 这正是黑子藏在野猪峡的部队! 为了成功掏到艾穆的屁股,黑子在野猪峡等了快大半个时辰,一直到艾穆的大部队走远之后,才敢带人从林子里出来。 为了避开塘骑的侦查,他始终与艾穆保持著三十里左右的距离,远远地缀在艾穆身后。 一直到不久前,对时之势形成后,他才大摇大摆地冲了出来,以炮声为號,通知战场另一侧的江瀚。 江瀚听到远处传来的炮响,眼前一亮,立即朝著传令兵下令: “黑子到了!” “去!传令左右二司,让邵勇和李老歪发起衝击!” “让董二柱把他那四门宝贝拖出来,往前推,给我轰碎艾穆的军阵!” 一声令下,沉寂已久的军阵瞬间沸腾。 李老歪得令,吹响口哨,带著步卒如猛虎下山一般,直扑敌阵。 而邵勇则一提马韁,领著骑兵就朝著敌方马队杀去,战马嘶鸣,刀枪齐举,势不可挡而身后的董二柱乾脆把整个炮营都顶了上去,四门红夷炮和十几门重炮齐发,炮声隆隆,硝烟滚滚。 三斤六两的大铅弹砸在艾穆的阵中,当场轰碎了几个士兵的脑袋,在人群中砸出一条血路。 艾穆的军阵一时间被打的有些凌乱,但好在艾怀光及时站了出来,稳住了军阵。 两轮炮击过后,李老歪已带人杀到百步之內。 艾怀光见势不妙,急令弓手张弓搭箭,手点燃火药,对准面前衝来的步卒。 可李老歪他们这帮身披双甲的先锋根本不忧,提起武器挡住面庞,硬是扛著箭雨和铅弹,径直衝入了敌阵,大开杀戒。 而邵勇这边,他魔下的骑兵早就已经和敌骑短兵相接。 邵勇一马当先,长枪左刺右挑,杀得敌骑连连后退,不敢靠近。 紧隨其后的骑兵更是握紧手中长枪,借著衝锋的势头,加速撞进了敌人的马队。 来不及反应,敌骑刚要提枪迎战,便被一股强大的衝击力直接撞飞下马,倒地不起。 而艾穆见势不妙,转头想撤,可后路已被黑子死死堵住。 几百人的军阵如同钉子般顶在他的后腰上,让他进退两难。 眼看看就要全车覆没。 此时,艾怀光猛地站了出来,大喊道: “爹!我来断后!你带弟兄们赶紧撤!” 艾穆眼中闪过不忍,但形势危急,他只得咬牙下令撤退。 艾怀光带著数百人留在原地,手中长枪一挥,带著断后的部队拦住了正欲追击的李老歪。 留下的士卒们见到少將军与他们同生共死,士气大振,竟反过来將冒进的李老歪团团围住。 左劈右砍之下,竟然將李老歪逼得连连后退,招架不住。 一旁的邵勇见状,连忙催马赶了过去,加入战阵,与李老歪合力围剿艾怀光。 艾怀光浴血奋战,不停地挥舞著手中的长枪,带著身边的士卒,一次又一次打退衝上来的李老歪。 邵勇骑著战马,举著长弓游曳在不远处,紧紧盯著艾怀光的一举一动。 艾怀光不敢怠慢,只能將身体微微前倾,蜷缩著身子,儘量让甲胃挡住命门,不给邵勇瞄准的机会。 可向来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最终邵勇瞅准艾怀光一个脱力的空挡,一箭射穿了他的咽喉。 艾怀光捂著喉咙,扑腾了两下便轰然倒地,而其余的断后士兵也被合力绞杀。 此一战,江瀚以近乎全盛的姿態將艾穆带领的部队击溃,伤亡仅两百余人,斩首无算其子艾怀光战死,艾穆仅携八百余人突围,向西逃窜。 邵勇和李老歪正准备提兵向西追击艾穆,可中军处却突然吹响了集合的號角。 他俩对视一眼,不敢怠慢,连忙带人赶了回去。 大帐內,其他两位把总早已齐聚,等候多时。 “旗总,怎么不让我继续追艾穆了?” 刚进大帐,邵勇便急切的问道。 江瀚见邵勇进来,连忙挥手示意: “別追了,刚刚抓了几个降兵,得了点消息,你们都来听一听。” 他顿了顿,继续道, “我听投降的官军说,他们从延安府出发时,王承恩总共带了六千多人出来。” “结果艾穆这边只有四千官军,而王承恩却带著两千人不见了踪影。” 黑子皱眉看向江瀚: “旗总,消息靠谱吗?” 江瀚点点头: “分开审的,口径都一致。” 邵勇沉吟片刻,分析道: “我估摸著,王承恩应该是带兵绕到咱们屁股后头去了。” “他想跟艾穆前后夹击,结果没想到艾穆的部队先被咱们打崩了。” “不然艾穆怎么会摆出一副防守姿態,等咱们来攻!” 江瀚点点头:“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环视眾人,沉声道: “现在摆在咱们面前有两条路。” “一是立刻拔营起寨,趁著王承恩还没反应过来,绕过延安城,去打延水关。” “二是原地修整,继续守株待兔,看看能不能逮住王承恩的绕后部队。” “你们都说说,怎么选?” 第85章 中伏 第87章 中伏 延安府內,消息如晴天霹雳般传来一一参將艾穆在甘泉县中计,兵败而回! 正在府衙处理军务的总兵贺虎臣闻言,被惊得拍案而起,坐立不安。 他猛地一挥手,沉声喝道: “艾穆人呢?!快把他给我带上来!” 亲兵不敢怠慢,急匆匆跑出去传令。 不多时,在两个亲卫的陪同下,艾穆跌跌撞撞闯进了府衙。 府衙內,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总兵贺虎臣站在堂中央,双目如刀,狠狠地著艾穆。 看见贺虎臣那择人慾噬的眼神,艾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 “总兵大人,未將无能——” 贺虎臣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语气冰冷: “怎么败的?” “带回来多少人?” 艾穆低著头,额上冷汗岑淡,艰难地开口道: “只带回来了八百多弟兄..:: 艾穆顿了顿,接著解释道“末將在甘泉县与那叛军对峙,本想著等王总兵带兵绕后,前后夹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可不料那贼首狡猾异常,提前在野猪岭埋伏了一路人马。” “我部猝不及防下,被叛军前后夹击,军阵遭到猛烈炮击,顿时兵败如山倒,溃不成军..... ” 贺虎臣闻言,怒火中烧,猛地一掌拍在案桌上,震得茶盏叮噹作响。 他指著艾穆,厉声斥道: “什么叫前后夹击?!” “你连身后有伏兵都不知道?!” “你也是久经战阵的老將了,塘骑和斥候在你手里是摆设吗?!” 贺虎臣看著跪在地上请罪的艾穆,怒不可遏, “来的路上没有仔细搜山寻路,你就敢大摇大摆地把部队往战场上开?!” “为將这么多年,兵书都看到狗肚子里去了?!” 艾穆闻言,跪在地上,把头埋得更低了,不敢哎声。 这一战,他几乎是完败,带著四千精兵出征,最后只带回来了八百人。 要不是他的长子艾怀光捨命断后,说不定真的就全军覆没了。 贺虎臣盯著艾穆那副狼狐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咬牙道: “你倒是逃回来了,王总兵呢?” 艾穆一愣,脸色瞬间煞白。 坏了!光顾著逃命,忘记王总兵了! 他的队伍被打散了,那绕后的王总兵怎么办?! 於是他连忙將这个消息告知了贺虎臣。 贺虎臣惊呆了,他恨不得马上宰了艾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但眼下找到王承恩才是关键,可他也不敢贸然派兵出去。 他手上只有不到三千人,真要带兵出去,他也不一定能打过叛军。 无奈,他只能挥手招来亲兵: “去!派出探子!给我往甘泉廊州方向一路搜寻!” “一定要找到王总兵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此时此刻,王承恩已经率部逼近了甘泉县。 自从他与艾穆在延安府分兵后,便带兵一路向西,绕过敷政。 然后沿著北洛河顺流而下,直扑甘泉县,打算绕到江瀚身后偷袭。 这一路他轻装简行,开足了马力行军,本以为能杀叛军一个措手不及。 可等他到了甘泉县郊外,却发现事情和想像中的不太一样。 只见甘泉县城门紧闭,城外空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可空气中却隱隱传来一股刺鼻的火药味。 多年沙场征战的经验让他心头一紧,这么安静,一定有猫腻! 他没敢贸然带兵入城,而是大手一挥,將手下的塘骑全散出去探查情况。 一名叫蔡涛的塘骑接令后,与几名同袍策马缓缓靠近城墙,目光如鹰般扫视著四周。 夕阳西斜,余暉洒在城墙上,映出一片斑驳的光影。 他眯起眼,仔细打量著城头,城头上同样是空无一人,连个守卫的影子都没瞧见。 细细看去,夯土的城墙上满是豁口,几处城垛都只剩下半边,像是被重炮轰过一样。 蔡涛心头一,不敢怠慢。 他勒紧韁绳,调转马头,绕著城墙慢慢转了一圈,右手始终按在腰间的號角上,警惕地观察著每一个角落。 突然,前方不远处的密林里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响动,树叶无风自颤。 他抬头一看,只见林子上空还有几只飞鸟在不停地盘旋,迟迟不肯落入林中。 他瞳孔一缩,暗道不妙,从腰间掏出號角放在嘴边,隨时准备吹號示警。 可林子里一片昏暗,他始终看不清楚,也不敢贸然吹號。 万一只是骤马牛羊之类的家畜,他谎报军情,可是要被问斩的。 没办法,蔡涛咬咬牙,催马小心翼翼地走进林子,想探个究竟。 马蹄踩断枯枝,发出清脆的“咔”声,林子里静得让人头皮发麻。 他屏住呼吸,探头望去,隱约间瞧见几道黑影在树丛里一闪而过。 “谁!” 蔡涛低喝一声,话音未落,一支冷箭突然从林中射出,带著破空之声直奔他而来。 他猝不及防,手中的牛角號没拿稳,被一箭射落在地上。 他连忙翻身下马,连滚带爬地捡起地上的牛角號,准备吹號示警。 可他刚把號角抓到手里,又是几支冷箭呼啸而至,正中他的后心。 蔡涛惨叫一声,身子一歪,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枯叶。 他瞪大双眼,拼尽最后一口气,颤抖著抬起手,將號角凑到嘴边,用尽全力吹响了它。 沉闷悠长的號声划破天际,响彻云霄,带著浓浓的血腥味传向远方。 最后一丝力气耗尽,他再也坚持不住,倒在地上,彻底没了声息。 密林中,一队又一队的士兵从四面八方鱼贯而出,越过他的尸身,直奔不远处的官军大阵而去。 这些都是江瀚的伏兵。 他將艾穆部击退后,顺势打下了甘泉县,在此设下埋伏静待王承恩到来。 打扫完战场后,江瀚將队伍一分为二: 一部由李老歪率领藏在甘泉县县城內,等著王承恩进城,自投罗网; 另一部则藏在附近的密林里,伺机而动。 只是他没想到王承恩竟然如此谨慎,看见情况不对,没敢进城,隔著十几里就把塘骑全给散了出来。 没办法,林子里的江瀚等人见塘骑吹响號角,知道行踪已经暴露,再藏下去毫无意义。 於是江瀚大手一挥,让传令兵也吹响號角,命令魔下部队全军出击,直扑王承恩的队伍而去。 不远处的王承恩听到號角声一响,他心头猛跳,知道中了埋伏。 他脸色铁青,当机立断下令道: “后队变前队,保持阵型,徐徐后撤!” “任何人不准擅自离阵!” “违令者斩!” 他不敢直接下令撤退,因为这样很容易將撤退变成一场大溃逃。 只有维持住军阵不散,才不会被敌人的追兵一拥而上,追杀至死。 他手下將土闻令,连忙调转马头,转身后撤,虽有些骚动,但依旧保持著建制。 王承恩见状稍稍鬆了口气,只要阵型不乱,他还有一战之力。 可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甘泉县城门轰然洞开。 为首的李老歪带兵从城里杀了出来,直奔王承恩的侧翼而去。 这下王承恩终於慌了,而他手下的官军们更是被嚇得手足无措。 眼看叛军从两面夹击而来,不少官军开始不自觉的拔腿想跑,有的甚至已经衝出了阵外。 但督阵的马队也不是吃素的,看见有人脱离军阵,连忙催马上前,將逃兵砍翻在地。 一时间血淋淋的场面震住眾人,官军们不敢再跑,只能硬著头皮组成军阵,缓缓后撤 第86章 衔尾追杀 第88章 衔尾追杀 王承恩把手下的骑兵都派到了队伍后面,拼命阻挡著邵勇的骑兵。 而在他们身后,军阵里的手和弓箭手也在不停地朝著追兵开枪放箭,一时间箭矢铅弹齐发,打得江瀚的人马不敢上前。 王承恩长舒一口气,还好这帮临洮兵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不少人都是和东虏拼杀过的悍卒,纪律和战力都是上等。 不远处的江瀚见状,冷笑一声: “今天能让你们全须全尾的撤回去,我就不姓江!” 他转头朝看身旁的传令兵吩附道: “去,告诉几个带兵的把总,让他们把包围圈缩紧,逼他王承恩把军阵缩起来。” 传令兵领命而去,把命令都带给了前头追击的几位把总手中。 不多时,李老歪率部从侧翼散开,摆成一字型,从侧翼发起猛攻,像是砧锤一样,不断撞击著王承恩的军阵。 而黑子和邵勇也是不断地带兵往前扑,一点一点蚕食著官军的生存空间。 王承恩的军阵被挤得越来越密,他心急如焚,但却无可奈何。 江瀚放下手中的千里镜,嘴角一扬: “去,让炮营开炮,往人堆里轰!” “我就不信他们还能挡得住炮子儿!” 炮营得令,连忙调整射界,填装炮弹,將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官军。 阵中的官军们毫不知情,还在苦苦支撑,弓箭和火交替发射,一刻都不敢停下。 即便是膀子都酸了,管都发烫了,他们也不敢鬆懈,生怕出了空子,被叛军衝进来。 突然,只听“轰”的几声巨响,十几颗实心铁弹从天而降,直直地砸进了王承恩的军阵当中。 炮弹如流星坠地,带著呼啸的风声砸进密集的人群,瞬间血肉横飞。 十几名土兵被当场撕成碎片,残肢断臂四处飞溅,鲜血撒了一地。 一名手刚抬起火,还没来得及瞄准,就被炮弹擦过,瞬间没了半个身子,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倒地毙命。 在他身后的几人也没能倖免於难,炮弹带著巨大的衝击力,將他们齐齐掀翻,摔出去数丈远,口吐鲜血,挣扎著爬不起来。 浓烈的血腥味瀰漫开来,耳边儘是撕心裂肺的哀豪,整齐的军阵眨眼间变成了人间炼狱,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眼看著刚刚还並肩作战的同袍变成一堆肉酱,这画面带来的衝击力足以让人发疯,也彻底打没了官军的士气。 有人怪叫一声,丟下兵器撒腿就跑原本还能堪堪维持的军阵哄然散开,自此撤退变成了一场大溃逃。 督战队再也拦不住,只能放弃追杀逃兵。 王承恩眼睁睁地看著士卒溃逃,无力地垂下了双手,仰天长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万事休矣!” 李老歪和邵勇见状,大喜过望,连忙带著人冲了上去。 邵勇带著骑兵一拥而上,在人群中肆意挥刀砍杀,不断有掉队的官军被斩於马下,惨叫声此起彼伏。 官军的骑兵们还想抵挡一二,可领头军官刚举起马刀,人群中一支暗箭飞来,正中面门。 那军官当场毙命,摔下马来。 这是江瀚不久前才组建的狙杀小队,他们一个个手持重弓鸟,混在人群中,专挑那些想反抗的军官下手。 骑兵们看见领头的队长被杀,也不敢再反抗,纷纷调转马头,挥鞭而逃, 而只靠双腿逃命的步兵就更惨了,李老歪带人追上他们,从背后就是一刀,当场將其砍翻在地。 更有甚者,躲闪不及,被疾驰而来的战马直接撞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咳血不止。 王承恩见此情景,毗眶欲裂, 他猛地勒马停步,朝著身旁的亲兵吼道: “竖起將旗,收拢残兵,我来断后!” 亲兵们闻言大惊失色,连忙劝道: “总兵不可,还是先撤回郎州去吧! “留著有用之躯,日后报效朝廷!” 王承恩惨然一笑: “败军之將,何谈有用之躯?我有负皇恩啊!” “我意已决!你们要是不想断后,那就各自逃命去吧!” 亲兵见他心意已决,对视一眼,咬牙道: “大人,得罪了!” 他们不由分说,扛起王承恩往马背一扔,隨即翻身上马,一路向著州城逃去。 王承恩挣扎无果,只能眼睁睁看著身后尸横遍野,悲愤欲绝。 江瀚等人一路从傍晚追到了天黑。 抱著斩草除根的想法,所有人都打起了火把,不停地衔尾追杀。 邵勇等人骑著马,一路从甘泉追到了州城下,追了整整快一百里。 但可惜还是差了一步,王承恩的亲兵抢先把王承恩送进了州城。 邵勇勒住韁绳,望著那高耸的城墙,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没办法,他也只能放弃,赶回甘泉县去。 他们这一部骑兵追的太狠了,脱离大部队太远,不是好事。 甘泉县內,已是深夜时分,大部分士卒们早已睡下。 可江瀚还带著手底下的几个把总,围在在县衙里,討论下一步的行动。 黑子嘴里嚼看马肉乾,凑上前询问道: “旗总,咱们下一步咋走?继续南下?” 江瀚摊开舆图,指了指上面的廊州城: “如今王承恩逃去了州城,艾穆估计也回了延安府跟贺虎臣合兵。” “这两城都有总兵坐镇,他们虽然野战打不过咱们,但是守城可不好说。” “强行打伤亡会很大。” 黑子点点头,提议道: “那要不咱们继续南下?绕过廊州,打金锁关,往关中平原跑?” “反正王承恩手上没兵,他肯定不敢出来野战。” 江瀚没有第一时间接话,他其实並不想去关中平原。 关中平原没怎么遭灾,那里的百姓还能餬口,他没有造反基础。 只有遭灾严重的地区,才是他们这帮反贼流寇活动的舞台。 百姓只要有一口吃的,就不会选择把脑袋別在裤腰带上,跟著他造反。 如果他贸然跑进关中平原,搞什么打土豪分田地的招数,更是自掘坟墓。 江瀚现在只是个流寇,等他跑了,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还能保住分来的田地吗? 所以在没有一块稳定的根据地之前,江瀚都不会选择这么做。 他现阶段的目標只有一个,努力挖大明朝的墙角,壮大自身。 江瀚沉思片刻,终於下定了决心: “杀他个回马枪!” “打李卑,破延水关,进山西!” 第87章 阵斩李卑 第89章 阵斩李卑 贺虎臣接到王承恩兵败的消息,已经是翌日清晨。 天色微亮,他却无心观赏那破晓的晨曦,只觉得胸中烦闷异常。 他挥挥手將亲兵攀了出去,坐在大堂內不断嘆气。 好端端的八千大军,怎么打著打著就剩四千多人了? 这还得算上驻守吐延川的李卑部。 他手中实打实能调动的,不过才两千八百人,连守城都够呛。 但贺虎臣也不敢把李卑从吐延川调回来。 不是他不想,而是延安府里实在是没粮食。 李卑部在吐延川附近驻扎,好岁还能靠旁边延川县的补给勉强撑著。 若是贸然將他调回延安府,又没粮食,只怕不等叛军攻城,他们这帮人就得活活饿死到时候叛军啥也不用干,就围著延安府,等他们官军自己突围便是。 然而,贺虎臣不主动找李卑求援,江瀚也会逼他去。 此时的江瀚已经收拾好部队,大摇大摆的回到了延安府城外。 他摆出一副攻城姿態,朝著北门安定门发起了猛攻。 他先是命令火炮齐发,狼狼压制住城头守军,隨后又派人推著盾车猛撞城门。 十几门重炮轮番轰鸣,炮弹如雨,城墙上的角楼被砸得轰然倒塌,烟尘滚滚,砖石飞溅。 城头上的守军见叛军火力凶猛,根本不敢在城头上多待,只能暂时先退了下去。 等炮声稍歇,他们才敢硬著头皮衝上去抵挡一二可江瀚压根不急著架梯登城,只是一味地猛攻城门,好几次都撞得城门摇摇欲坠,险些破开。 贺虎臣眼见死守无望,於是便招来了艾穆,让他带兵,准备晚上出去袭营。 可江瀚早就防看这手,他在四个城门处都布下了哨位。 一旦城门有任何风吹草动,哨兵就会立刻点起烽火,通知北门的江瀚。 艾穆几次率兵出城夜袭,都被邵勇和李老歪给摔了回来,死伤惨重。 一连几次出击失利,贺虎臣也不敢再派人出去送死。 要是再死点人,怕是叛军就要架梯攻城了。 无奈之下,他只得咬牙下令,遣快马骑兵直奔吐延川,传令李卑部火速回援。 “江大人,成了!” “贺虎臣派骑兵去找李卑求援了!” 邵勇满脸喜色,风风火火地衝进中军大帐。 江瀚闻言一愣,隨即拍案而起: “当真?” 邵勇连连点头: “千真万確!刚抓了几个传令的骑兵,分开一审,就全交代了!” “贺虎臣命令李卑火速回援延安府,还要求三日之內必须赶到,否则以失期论罪。” “咱们故意放跑了几个,让他们去送信。” 江瀚闻言哈哈大笑,对著邵勇吩咐道: “好!你去把他们都叫过来,我有任务布置!” 邵勇点点头,连忙去找其他几位把总。 不多时,几位带兵的把总都赶回了中军帐內。 江瀚扫视著眾人,沉声道: “贺虎臣已经传令李卑部来援,现在我也要分兵了!” “柱子!黑子!” 两人应声出列:“到!” 江瀚看著两人,沉声道: “我给你们留一千五百人,再加上所有重炮!” “你们务必给我守住城门,绝不能让贺虎臣出城半步!” “我亲率两千人,与邵勇、李老歪迎击李卑部!” 眾人得令,齐声应诺: “是!” 江瀚也不废话,大手一挥,示意他们各自分头准备。 次日,天还未亮,江瀚便带著两队人马悄然离营,消失在了茫茫夜色当中。 而留下来的柱子和黑子也没有做出防守的姿態。 他们依旧延续著之前的进攻方式,不断衝击著延安府城门。 城內的守军也还是老样子,先退下城头,等炮打完了之后,再上来驱赶城门处的盾车。 压根没察觉到城外的叛军已经少了大半。 而李卑接到贺虎臣的求援急信,不敢怠慢,当即下令拔营起寨,准备奔赴延安府解围。 这位陕西名將剿匪经验老道,崇禎二年便在追剿老回回一战中声名大噪,將老回回从甘泉一直摔出了塞外。 史书记载,卑简精骑二百,追击两昼夜,行四百里抵保安寧塞,连破之,共获首功一千有奇。 李卑的部队反应很快,不到半天时间便整装待发。 他们从延川,沿著官道一路往延安府赶,丝毫不敢停歇, 与此同时,江瀚也带著两千人,沿著官道一路搜索,寻找李卑部的踪跡, 两方人马不出意料的在清化水撞上了。 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两方人马在清化水的东岸摆开阵势,互相对攻, 双方兵力相同,没有埋伏,没有绕后,只有纯粹的,硬碰硬的正面交锋。 李卑摆开阵势,中军处,五方元帅旗迎风猎猎,金鼓號角齐鸣。 他魔下的部队迅速分成了八个步兵哨,两个骑兵哨,以及中军总预备队。 八个步兵哨列成叠阵,前四后四站成两排,交错排列,稳如磐石; 预备队居中不动,两哨骑兵哨分守两翼,掩护步兵交叉推进。 不远处的江瀚看著李卑的阵型,点了点头,这是明军最常用的一二字叠阵,也叫杀猪大阵。 主打的就是一个滴水不漏,稳健扎实。 江瀚放下千里镜,朝身旁的传令兵喝道: “传我將令!” “留三百人做预备队不动,其余人马也摆叠阵,给我顶上去!” 一声令下,江瀚所部也迅速变阵,同样摆出叠阵,朝著前方的官军一步一步推了过去场面恢弘壮观,但战法却简单直接。 隨著步兵方阵缓缓推进,行至八百米的距离时,两方人马交上了火。 前列步兵站定,以弓箭火器掩护: 后列步兵从空隙插上前,接替掩护,后队变前队,如此交替推进。 骑兵则在两翼策应,护卫步兵方阵。 行至百步之內,战局骤变。 后队步兵突然加速上前,突至五十步內,最后一次放掩护, 隨即两翼骑兵与后方的步卒一齐衝锋,往敌阵里投掷標枪和震天雷。 江瀚的部队连战连捷,士气正盛,再加上装备精良,粮草充足,硬实力远超李卑所部但即使如此,这场仗仍然打得十分艰难。 交战伊始,江瀚的部队便凭藉著充足的弹药和备箭,牢牢压制住了李卑的前队。 但李卑的部队也不是吃素的,眼见远程火力不足,立马加快推进。 前排选锋顶著箭雨和铅弹,硬生生的冲入江瀚阵中。 李老歪见状,也带看身旁的步卒迎了上去。 双方短兵相接,一时间刀光闪烁,血肉横飞。 官军选锋手持双瓜锤,在人群中不断挥舞,隨手一锤,便將上前围攻的步卒脑瓜打碎; 而李老歪摩下的將士也不甘示弱。 哨长邓林见状,连忙带著一队长枪手上前,將那官军选锋团团围住,將他捅了个对穿一时间,双方都杀红了眼,互有死伤,难分高下。 但时间一长,李卑的部队便有些扛不住了,精锐选锋死伤殆尽,其他土兵也不断被围杀。 眼见大军即將溃败,处在中军的李卑终於坐不住了。 他大手一挥,带著手下的中军预备队冲了上去。 江瀚远远瞧见,冷笑一声,也带著中军迎了上去。 只要吃掉这只预备队,这场仗就算完胜! 李卑的预备队刚动,就被邵勇给盯上了,他带著左翼骑兵脱离战场,朝著李卑的预备队杀奔而去。 而江瀚带领的中军也正面撞上了李卑的中军预备队。 邵勇的骑兵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李卑中军的腰子上,登时就將处在侧翼的骑兵射死了好几个。 而前方的江瀚则是一马当先,在人群中不断挥刀劈砍,將他们一个个斩於马下。 官军士气逐渐崩散,越来越多官军扔下武器跪地乞降。 战场上渐渐只剩下李卑与他的家丁还在苦苦支撑。 又是几轮衝锋过后,李卑的家丁也相继倒下,只剩李卑一人孤身奋战。 他环顾四周,眼中没有愤怒,也没有绝望,只有一丝不甘心。 这场仗他输得不冤。 不论是武器装备还是將士士气,这帮叛军都远胜於他的部队。 两方人马兵力相同,阵型完全一致,可他的部队就是打不过。 天要亡他,非战之罪也。 但他也不愿意降贼,生怕连累了家人。 李卑擦了擦手中的马刀,隨即发起了最后一次衝锋。 “砰! 隨著一声响,李卑瞪著不甘的双眼,应声倒地。 “万胜!万胜!” 隨著最后一个官军缴械投降,这场战役以江瀚的胜利画下了句號。 江瀚此战,以强硬的姿態正面击溃了李卑所部,並且將李卑当场斩杀! 第88章 骗延水关 第90章 骗延水关 此战得胜后,江瀚便派出快马,让他们去通知延安府的黑子和柱子,让他们赶紧收兵撤退。 江瀚没有选择带人过去接应,他想乘胜追击,一举打破延水关,打通前往山西的道路。 但想要打延水关,总归得先了解了解延水关的情况。 於是江瀚便派亲兵去了战俘营,找找有没有之前去过延水关的官军,並將他们带过来问话。 不多时,几个灰头土脸的官军俘虏便被带进了大帐。 俘虏们战战兢兢的走进帐內,看著邵勇和李老歪两位把总,杀气腾腾的站在大帐里, 顿时被嚇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生怕江瀚要杀他们。 江瀚见状,也是安慰了他们两句; “放心,只是问问话,不会杀你们的,只要你们老实交代就行。” 江瀚隨手点了一个人出来: “你!起来回话!” “你叫什么,是李卑哪个部的?” 被他点到的俘虏没敢起身,低著头,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稟將军,小的叫黄明,是李將军马队的。” 江瀚微微頜首,眯著眼打量了他片刻,继续问道: “既然你去过延水关,那就说说,延水关的守將是谁?” “守关的官兵有多少?” 黄明想了半响,才回答道: “守將是庞暉,官兵大概有三百多人的样子。” 江瀚眉头一皱,有些质疑: “这延水关可是连接山陕两地交通要道,如此重要的关隘,怎么才三百多人在守?” 黄明忙不迭解释: “將军有所不知,延水关地势险要,压根囤不了太多兵。” “况且以延水关的地形,放三百人守著,就得三千人来攻,还不一定能打得下来!” 江瀚一惊: “这么险要?” 黄明连连点头,继续补充道“千真万確!” “那地方是个渡口,前面是山包,后面是黄河,左右两边全是断崖,只有一条小道能上去。” 帐內眾將闻言,眉头紧锁,听黄明这么一说,这延水关还是个硬骨头,不好啃。 江瀚沉思片刻,朝著几个俘虏吩附道: “把你们的衣服都脱下来!” 黄明等一眾俘虏不明所以,但镊於江瀚的威势,只得乖乖照办。 一个个脱得只剩內里,將外头的鸳鸯战袄都脱了下来,扔到一旁。 江瀚点点头,挥手示意亲兵把他们带出去。 等俘虏走后,江瀚连忙脱掉外面的皮甲,抓起俘虏换下的祥袄就往身上套。 他一边套还一边朝看都勇和李老歪吩道: “快,换上俘虏的衣服,趁夜骗关!” “这延水关地势险要,硬打很可能伤亡惨重。” 一旁的李老歪见状,赶忙上前拦住“大人,骗关这种事太冒险了,还是我去吧!” 江瀚却摇了摇头,语气坚定: “不行,此事事关紧要,我必须亲自去!” “我放心不下。” 这时,邵勇也凑过来劝道: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江大人,还是让老歪去吧。” 说罢,他一把抢过江瀚手上的鸳鸯战袄,扔给李老歪,朝他使了个眼色。 李老歪会意,抓起衣服扭头就跑,生怕江瀚把他拦下。 江瀚无奈,只得嘆口气,点头应允。 李老歪出了大帐,立马吩咐手下亲兵,去把黄明那帮俘虏重新带过来。 亲兵点点头,领命而去,隨即將黄明等人又带到了李老歪的帐外。 这帮俘虏站在空地上,只穿了个內里,冷风吹得他们直打哆嗦,一个个战战兢兢地盯著满脸血污的李老歪,不知道又要干什么。 李老歪看著他们,冷冷开口道: “都是边军的弟兄,既然你们降了,那就好好做事,將军不会亏待你们的!” “如今我有件事,需要你们配合一下。” 黄明等人面面相,一脸疑惑,都成俘虏了,还要配合什么? 李老歪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道: “我要你们带我混进延水关。” 在场的俘虏们一听,再瞧瞧李老歪手上那件破烂的战袄,立马明白了: 这帮叛军是想去骗关吶! 可就在这时,一个领头的什长冷哼一声,梗著脖子道: “要想破关,自己去打便是!” “使这等下流手段干什么?平白失了英雄气!” “我不去!要去你们自己去!” 听了这话,其他俘虏也低头不语,摆出一副无声抗拒的架势。 李老歪见状,眉头一皱,当了俘虏还这么硬气?看来还是他太过仁慈了。 他二话不说,当即让亲兵把那领头的什长拎出来给砍了。 隨后又闭上眼晴,右手在这一帮俘虏之间隨意地指来指去,嘴里还念念有词。 身旁的亲兵好奇地凑上去细听,只听李老歪嘴里在不停嘀咕著“...点兵点將,点到谁就是谁!” 话音刚落,他猛地睁眼,將手指的那个俘虏给点了出来,二话没说一刀就给剁了。 这一刀下去,其他俘虏瞬间嚇傻了,呆若木鸡地盯著李老歪,不知所措。 可李老歪面无表情,什么也没说,而是继续闭上眼,手指又开始四处乱戳了起来。 这可把眾人嚇坏了,看著李老歪四处乱戳的手指,避之不及。 这种隨机杀俘,给他们造成的心理压力不亚於刚刚在战场上被正面击溃的压力。 他们再也扛不住,接连求饶“將军,您说啥我们都应,別再点了!” 可李老歪充耳不闻,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嘴里越喊越大声: “..点到谁就是谁!” 这一指正好点到了黄明头上。 李老歪努了努嘴,示意亲兵上前把黄明给拖出来。 被他点到的黄明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不住地哀求道: “將军,我...別...別杀我,我愿意,我愿意去骗关!” 李老歪一言不发的盯著他,半响后,终於才缓缓点头: “也罢,饶你一命。” 说完,他又闭上眼晴,对著其他俘虏又准备开点。 剩下的人见状,嚇得魂飞魄散,连忙跪地求饶: “別点了,將军,我们都愿意去!” 听了这话,李老歪这才睁开眼,咧嘴一笑。 真是一帮贱皮子,非要让他动手杀人。 第89章 大军將至!勿动! 第91章 大军將至!勿动! 是夜,月上枝头,寒风瑟瑟, 李老歪带著七八个俘虏,还有一百多名亲兵,直奔延水关而去。 在他们身后,江瀚率领大军远远地缀著,只等李老歪一声信號,就会对延水关发起猛攻。 为了骗关,李老歪一行人全都换上了李卑部的“战袍”。 说是战袍,但其实就是明军的制式军装,鸳鸯战袄,但必须是破破烂烂的才行,这样才像是一群刚从战场逃回来的败军。 李老歪他们以前也有,但自从打下了延安府后,江瀚就给他们换成了崭新的服。 一行人假装成败军,一路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延水关下。 延水关,又名永寧关,自古以来便是陕西通往山西的咽喉要道,渡口上铁索横江,出了渡口不远,就是山西的永和关。 来到延水关下,李老歪站在黄明身后,用袖口中的短刀在黄明的腰间顶了顶,示意黄明开口叫门。 黄明不敢违抗,扯开嗓子大喊: “延水关的弟兄,我是李將军部下,有重要军情通稟!” “还请求见你们庞將军!” 喊完,他便闭口不言,连大气都不敢出,静静等著延水关的值守回应。 不多时,山上的军堡里走出来两个值守,冷眼打量著这群“败军”,沉声问道: “你们是李將军部的?哪个营哪个哨,哨长叫什么?” 黄明连忙回应道: “我是马队的黄明,跟的是哨长王洪志,前些日子我们哨长还来过延水关公干!” 不远处的两人一听,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冷冷地甩了一句“等著”,便转身回了山上。 又是漫长的等待,山上一片寂静,只能看到些星星点点的火光。 即便是久经沙场的李老歪此时也是十分紧张,头上冷汗直冒,手中短刃死死的顶在黄明腰间。 他生怕山上突然传来喊杀声,又或者是突施冷箭,將他们一行人全杀了。 真要是这样,他肯定第一时间弄死面前的黄明,拉个垫背的。 不过好在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片刻后,那两个值守又走了下来,態度稍稍缓和,显然是验证过了黄明的身份。 “你有什么重要军情,非得半夜叫关?” 黄明急声道: “李將军战死了!就在清化水东岸,我们遇上了叛军,结果被正面击溃,李將军当场战死殉国!” 两个值守闻言大惊失色: “当真?!” 黄明连忙点头: “千真万確!” “我们就是从清化水一路跑回来的,叛军估计现在正往这边赶呢!” “我还有重要军情要稟报庞將军,请两位放我等入关,休息一二。 山上的两个值守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隨即挥手命人打开关门,將李老歪一行人都放了进来。 黄明走在最前头,李老歪紧贴其后,手里始终著短刀,以防黄明突然反水。 一行人顺利入关,但放眼望去,延水关里军堡和哨位林立,守备森严。 李老歪不熟悉地形,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静待时机。 先前的两个值守把眾人带到山下空地,隨后拦住他们,厉声喝道: “其他人,都在外面等著,不许乱跑!” 隨即又指了指黄明、李老歪、以及李老歪身后两个亲兵: “你们四个,跟我过来。” 说完,头也不回地就往山上走。 李老歪几人对视一眼,管他的,先上去看看再说,说不定延水关守將就在上面。 他们想的果然没错,那两个值守一路把眾人引到了一个小军堡面前,隨即进门稟报导: “將军,人带到了。” 紧接著,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都带进来。” 李老歪眼神一亮,正要迈步往里进,却被门外的守卫一把拦住,粗声喝道: “干什么!这点规矩都不懂?!” “先搜身!” 李老歪一愣,坏了,差点忘了这茬。 眼看守卫伸手过来,李老歪知道已经藏不住了,猛地爆喝一声: “动手!” 话音未落,他骤然暴起,亮出袖中短刃,朝著面前守卫的胸口就捅了过去。 那守卫猝不及防,直接被捅了个对穿,他拼劲全身力气想要大声示警,结果却被李老歪一手捂住嘴巴,一手割断了喉咙。 李老歪身后的两个亲兵见状,也同时动手,对准眼前的两个守卫喉咙就是一刀,又快又狠,瞬间放倒了两人。 军堡里面的几人听见响动,连忙关上房门,大喝一声: “什么人?!” 李老歪也不废话,捡起守卫的长刀,飞身一脚端开房门,带著两个亲兵径直衝了进去。 车堡內,守將庞暉正端坐於案前。 他看见李老歪带人衝进来,猛地起身拔出腰刀,带著先前两个值守迎了上去。 李老歪身形一闪,灵巧地躲过刀锋,反手一刀直奔庞暉腋下而去。 庞暉见状,猛地將身体一缩,护住腋下,李老歪一刀砍在了甲片上,叮噹作响。 一击不成,李老歪乾脆舍了手中长刀,顺势弯腰將身子狠狠地撞向庞暉。 猛烈的对撞后,他掏出了袖中的短刃,狠狠地朝著庞暉的大腿捅了下去。 庞暉被李老歪撞了个七荤八素,还没反应过来,大腿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啊!” 他惨叫一声,想把李老歪甩开,可为时已晚。 李老歪猛地拔出短刃,瞅准空隙,朝著庞暉腋下空门又是一刀,当场结果了他的性命。 斩將成功,李老歪没有丝毫犹豫,捡起庞暉的腰刀,手起刀落,直接剁下了庞辉的脑袋。 与此同时,李老歪的两名亲兵也將先前的两个值守砍翻在地。 成了! 李老歪不停地喘著粗气,慢慢平復著心跳。 可事情还没完。 军堡里的打斗声惊动了关內其他守军,守军蜂拥而至,將军堡围得水泄不通。 李老歪却不急不慢,他从怀里掏出震天雷和火摺子,点燃引线后在手里掂了掂,才不慌不忙地从房门扔了出去。 “轰” 只听一声巨响,门外守军被炸得血肉横飞,倒在地上哀豪不止。 但剩下的守军仍旧不依不饶,跨过他们的身体,朝著军堡里面衝来。 此时,隨著震天雷的一声巨响,不远处等待的江瀚眼前一亮,立马对延水关发起了猛攻。 山下李老歪的其他亲兵也收到了信號,隨即亮出兵器,朝著周围的守军杀去。 守军仓促迎战,可哪里是这些悍卒的对手,没几个回合便被砍得七零八落。 军堡內的李老歪见状,大笑一声,提著庞暉的头颅,大步跨了出去,迎著衝来的守军厉声喝道: “大军將至!勿动!” “动则身死!” 第90章 威震西北 第92章 威震西北 江瀚大败两镇总兵、阵斩李卑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整个山西和陕西。 这个消息对於在官军围剿下苦苦支撑的各路反贼、叛军而言,就像是一针强心剂! 一时间,山陕两地的反抗活动越发猖獗,烽烟四起! 王嘉胤更是在河曲县称王建制,並封紫金梁王自用为左丞相兼军师。 他在河曲设立根据地,並吸收各路乡绅,举人,生员前来做官。 (后来这一习惯也被其他流寇所继承,《明末“流寇叛乱』与区域社会》) 坐镇河曲县的王嘉胤收到这个消息,连忙召集魔下各路反王匯集於王府。 包括高迎祥,张献忠,李自成,罗汝才,马守应,张天琳,刘国能等人。 王嘉胤捏著密报,兴奋不已地看著大堂內一眾“將军”: “好好好!没想到咱们陕北的边军里,又出了一个能人!” 眾將不明所以,看著上首的王嘉胤: “大王在说谁?” 王嘉胤笑了笑,將手中密报递给了身旁的王自用: “丞相你来念念。” 王自用接过信纸,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 “密报:江瀚,原为延绥镇边军小旗,崇禎二年曾隨总兵吴自勉入京勤王。” “后因不满吴自勉剋扣粮餉,隨即发动兵变,杀死吴自勉。” “其返回延安后,蛰伏於安塞马家村休养生息,半年后,攻占延安府,杀知府张, 指挥使吴泽。” “三边总督杨鹤闻讯大怒,令总兵王承恩、贺虎臣、参將艾穆,李卑率领一万官军, 前往延安府围剿江瀚。” “江瀚率领磨下精锐,先於甘泉县击败艾穆,又设伏击溃王承恩。” “隨后包围延安府,围点打援。” “待参將李卑率部来援,江瀚亲率两千精锐,於清化水东岸迎战,激战半日,將其正面击溃,並於乱军之中,斩杀李卑!” “击败李卑后,江瀚挥师疾行一昼夜,骗开延水关,斩杀延水关守將庞暉,如今已率部安然进入山西境內!” 隨著王自用抑扬顿挫的声音,一条条惊人的战绩被念出来,整个王府大堂內,变得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堂下的一眾叛军头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他们这帮人,在官军的围剿下,辗转於河曲、府谷之间,被摔得东逃西窜。 直到最近才缓过来一口气,勉强站稳脚跟。 这江瀚,竟然不声不响的,一个人打退了这么多官军?甚至把李卑都给杀了?! 人群中的李自成,更是心神剧震! 他想起了当初在延安府內,与江瀚的一面之缘。 当时只觉得对方气度不凡,魔下兵马也颇为精锐。 但他却万万没有想到,此人竟然生猛到了如此地步! 要知道,不沾泥和神一魁在官军的围剿下,连两天时间都没撑过去。 一个被迫杀了盟友投降,一个被打得亡命塞外! 而自己,则是侥倖带著残兵突围,一路逃到山西,投奔了王嘉胤。 怪不得当初江將军称他们为乌合之眾,不愿意与之结为联盟,原来他自己魔下就够打了。 而大堂之內,反应最为激烈的,莫过於老回回马守应。 当初,就是他被李卑攀著屁股追杀了整整两天两夜,最后狼狐不堪地逃窜到了塞外, 才侥倖捡回一条命。 他对李卑可谓是又恨又怕,恨的是李卑追了他四百里地,怕的是李卑杀了他一千多人。 他有时候晚上睡觉都会做噩梦,梦见李卑在骑马追杀他。 如今骤然听到李卑被斩杀的消息,马守应激动得浑身颤抖,放声大吼: “好!杀得好!杀得太好了!” “哈哈哈!这个江瀚,是条真汉子!老子服了!” 眾人也纷纷点头附和: “听说这个江瀚不过才二十七八岁,就能干下这番事业,我等望尘莫及啊!” 甚至罗汝才还向王嘉胤提议道: “大王,这江瀚所部战力强悍,如今又到了山西,不如趁机將其招揽过来?” “若能得此强援,我等日后对抗官军,岂不是如虎添翼?” 王嘉胤闻言,抚掌大笑: “就你曹操主意多!说得好!本王也正有此意!” 他站起身来,意气风发地说道: “本王打算派人去联络这位江將军,只要他肯来投,本王就封他一个天策上將做做! “让他与我等一同共襄盛举,为咱们的起义事业添砖加瓦!” 可话虽如此,但他隨后又嘆了口气: “可惜啊可惜,本王虽然也曾在边军待过,却与这位江將军素不相识。” “若是贸然派人前去招揽,怕是会引得这位江將军不快,以为本王倔傲轻慢,反而不美。” 听了这话,大堂內的李自成心中一动,立刻站了出来: “大王不必忧虑!” “末將曾与江將军有过一面之缘,愿意替大王走一趟,前去联络江將军!” 王嘉胤闻言顿时眼晴一亮: “哦?闯將你认得他?” 李自成点点头,隨即便將当初在延安府內,与江瀚、神一魁等人会盟的情景,简单地向眾人讲了一遍。 “既然闯將与他有旧,那这事就好办多了!” 眾人闻言,都是精神一振,纷纷觉得招揽江瀚之事大有希望,仿佛已经看到一位大將带著他们四处追杀官军。 可王嘉胤听完却皱了皱眉,暗自思: “这江瀚怎么听起来有些傲气,这样的人物,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纳入磨下的。” 但王嘉胤也颇为大气,他转念一想, 有本事的人,才有傲气的资本;若都是些唯唯诺诺、毫无主见的草包,他反而看不上。 想到这里,王嘉胤看向李自成,拍板道: “好!闯將,既然你与他有旧,此事就交给你了!” “据探子来报,江瀚所部目前正在石楼县左近休整驻扎。” 王嘉胤顿了顿,接著吩咐道, “你带些礼物,替本王跑一趟石楼,给他带个口信。” “问问他,是否愿意与我等合营共举大事。若是愿意,本王虚席以待!” “若是不愿,那也无妨,大家都是反抗明廷的兄弟,日后也可以互通有无,守望相助,共同对抗官军!” 李自成点点头,隨即领命而去。 但收到消息的可不止王嘉胤一人,榆林镇这边,江瀚的消息也开始传得沸沸扬扬。 时值腊月,寒风卷著毛乌素沙漠的沙砾,不停地拍打在榆林镇內,颳得人脸生疼。 帅府之外,几个百无聊赖的守卫正缩著脖子,呵著白气閒聊: “哎,哥几个,听说了没?” “延安府那帮叛军,就是以前从咱们延绥镇出去的!” 一个守卫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看, “可不得了啊!” “他们先是把艾將军打得丟盔弃甲,然后又伏击了王总兵;就连贺总兵,也被他死死摁在延安府里,不敢冒头!” 旁边一人倒吸了口凉气: “嘶..这么狠?” “那帮叛军这么能打?王总兵和他那手下帮临洮兵,可是和东虏血战过的狠角色,连他都败了?” 先前说话的守卫一拍大腿,语气带著几分莫名的兴奋: “何止啊!” “我听说李卑,李將军,都被阵斩了!” “斩了?!”几个守卫同时惊呼,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那刚守卫连连点头: “千真万確” 另一个脸上带著刀疤的守卫哼了一声,语气中带著一丝怨气: “什么叛军不叛军的,还不都是被上面逼的!” “当初吴总兵在的时候,扣粮餉,喝兵血,把弟兄们往死路上逼!” “要我说啊,打得好!就该让那帮只知道捞钱的老爷们看看,把咱们这些丘八惹毛了,咱们也能—” 可他话还没说完,屁股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疼得他牙咧嘴,转头就要骂娘。 但当他看清身后站著的人时,瞬间僵住了,旋即换上了一副諂媚的笑容,腰也下意识地弯了下去: “杨...杨总督..” 踢他的不是別人,正是杨鹤。 此刻的杨鹤,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背后嘀嘀咕咕的,说什么混帐话!想造反不成?!” “去!把王承恩,贺虎臣,艾穆,都给本督带到大堂来!” 值守汕笑著点了点头,领命而去,一边跑还一边抹著额头上的冷汗,心臟砰碎直跳。 还好杨总督没听到他的悖逆之言。 不多时,王承恩、贺虎臣、艾穆三人就被带到了帅府內。 杨鹤端坐於上首,一脸阴沉的看著大堂內的三个败军之將。 三人表情各不相同。 王承恩鬚髮凌乱,脸上满是悲愤与不甘, 贺虎臣则是一脸的愤愤不平,梗著脖子, 而艾穆此刻却面如死灰,眼神空洞,低垂著头,不敢与杨鹤对视。 杨鹤看著这三个人就来气,他猛地一拍桌案: “蠢货!废物!” 第91章 崇禎的困惑 第93章 崇禎的困惑 他指著三人,手指都在颤抖, “一万多朝廷精锐!浩浩荡荡地带出去!” “可结果呢?!就给我领回来不到四千人!” “其中还有不少是自己跑回来的残兵败將!” 杨鹤气得咬牙切齿, “那江瀚带的莫非是天兵天將?” “区区三千人,就能把你们近万大军打得找不著北?!” 贺虎臣忍不住了,还想上前爭辩一二。 这次剿匪,就属他最窝囊,一场仗没打,坐在延安府里看著几个队友出去全送了。 最后手上没了兵,结果被叛军堵在延安府里围点打援,又把李卑给斩了。 但杨鹤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厉声打断, “闭嘴!” “本官是治不了你们了,我已经將此间详情,八百里加急奏报朝廷!” “等著吧!等著皇上亲自发落你们!” 隨著杨鹤一封奏疏送入京城,江瀚这个名字,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迅速在大明京师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哎,听说了吗?西北又出了个了不得的悍匪!” “听说那贼子叫江瀚,连败了西北两个总兵,还阵斩了一位参將!” “嘶.:.真的假的?这杨鹤的三边总督是怎么当的?怎么匪越剿越多,越剿越凶?” 紫禁城內,又是冬天,又是正月,又是熟悉的武英殿。 时隔一年,崇禎又一次听到了江瀚的名字。 一年前,这个江瀚只不过是洗劫了刘家庄的一个流寇而已。 崇禎只是有些生气,隨后便將其拋之脑后,专心对付入寇的东虏去了。 可现在,崇禎看著手里的奏疏,只觉得脑袋发昏。 寧夏,临逃两镇总兵都败了? 参將李卑,当场阵亡?! 匪首江瀚已经流窜到了山西?! 消息一个比一个坏,好似一记又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崇禎头上。 怎么才短短一年,这江瀚就从一个打家劫舍的流寇变成了一个兵强马壮的悍匪? 崇禎猛地一拍扶手,霍然起身,但或许是起得太猛,又或许是怒火攻心。 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子晃了晃,险些站立不稳。 “皇爷!” 一直侍立在旁的大太监王承恩眼疾手快,连忙上前一步,稳稳扶住了崇禎的手臂, “皇爷您没事吧?!” 隨即,他转头对著旁边的小太监厉声喝道: “还愣著干什么?!快!快去传御医!” “不必了..” 崇禎摆了摆手,声音有些虚弱,在王承恩的扶下重新坐回椅子。 他闭上眼睛,用力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深呼吸了几次,这才感觉那股眩晕感稍稍退去。 王承恩见状,连忙递上一杯温热的参茶。 崇禎接过来,顾不上细品,猛地灌了两大口,这才稍稍缓了过来。 “不必了,我就是一时心急而已。” 王承恩还想再劝,却被崇禎抬手打断: “去,把首辅和次辅都叫过来!” 王承恩见崇禎主意已定,不敢再多言,躬身行礼后,快步走出大殿,派出內监,去將两位宰辅找来。 不多时,內阁首辅周延儒和次辅温体仁便脚步匆匆地赶到了武英殿。 两人都是人精,只看殿內肃杀的气氛和崇禎那阴沉得嚇死人的脸色,心中便咯瞪一下,知道定然是出了大事。 两人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跪地行礼: “臣周延儒(臣温体仁),叩见陛下。” “不知陛下急召,所为何事?” 崇禎懒得多说,只是让王承恩將杨鹤的摺子传给周延儒。 周延儒接过奏疏,仔细看了起来。 他看得极慢,眉头也越皱越紧,脸色也隨之变得凝重。 半响,他才將奏疏递给了身后的温体仁,温体仁接过,同样细细阅览了起来。 一时间,偌大的武英殿內,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以及三人或轻或重的呼吸声,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无论是周延儒还是温体仁,看完奏疏后都选择了沉默。 陕西的军务,都不是他们两人经手的。 两人一个首辅一个次辅,都是文臣“翘楚”,写得一手好文章。 可对於排兵布阵、疆场廝杀之事,却是不折不扣的门外汉。 他们两人的战场,在京师,在朝堂,在围剿东林党的棋盘之上。 陕西那个烂摊子,谁碰谁倒霉,他们精明得很,自然不愿意轻易沾手,所以才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 崇禎看著底下两个装聋作哑的朧股之臣,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心中愈发烦躁。 他终於忍不住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都看完了?说说吧,此事该如何处置?” 周延儒斟酌再三,才缓缓开口: “陛下,臣以为,陕西之事,关乎国朝安危,当慎重处之。” “先前三边总督杨鹤不是曾经提过,想要在陕西实行招抚政策吗?” “臣以为,事到如今,可以一试。” 周延儒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只是把杨鹤之前的提议又搬了出来,然后当成皮球踢了回去。 崇禎面无表情,没有立刻表態,又將目光转向了温体仁。 温体仁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拱手补充道: “陛下,臣以为首辅说得在理,应当慎重处置为上。” “那匪首已经逃遁至山西,手下兵马强悍,不可轻视。” “臣以为应该以杨总督的意见为主,以招抚为上;毕竟杨总督就在陕西,比咱们更了解当地情况。” 这两人,一个首辅一个次辅,都是人精。 他俩都不想去碰陕西这块烫手的山芋,索性將事情都扔给了杨鹤。 崇禎听著两个阁臣你一言我一语,都在巧妙地避重就轻,將责任往外推,心里那股火气又蹭蹭地往上冒。 他一言不发的盯著两人,像是座即將喷发的火山,正在酝酿情绪。 周延儒见势不妙,只能硬著头皮站了出来,给出了更具体的建议: “陛下,如今山西境內,匪患並非只有江瀚一股。” “那巨寇王嘉胤盘踞河曲一带,声势浩大,竟然开府称王!足见其野心之大!” “山陕两地全力围堵,兵力已是捉襟见肘,恐怕再难分兵对付江瀚。” “与其两线作战,不如先集中力量解决王嘉胤这个心腹大患。” “至於这个江瀚,听说其部眾是原延绥镇总兵吴自勉魔下,咱们不妨暂且试行招抚之策,以观后效。” 崇禎一听到吴自勉的名字就火冒三丈,这帮五省勤王军,不远千里跑来京畿勤王一趟,除了譁变劫掠就是畏战不前。 这群饭桶,怎么到了江瀚手上,就变这么厉害了? 第92章 你不拿,我怎么拿? 第94章 你不拿,我怎么拿? 崇禎百思不得其解,於是又皱眉著眉头继续问道: “那为何不先招抚势力更大的王嘉胤?” 温体仁立刻接过话头,补充道: “这王嘉胤虽然也是边兵出身,但造反已久,和官军积怨已深,不好招抚。 ,” “况且王嘉胤所部,成分复杂,山头林立,其中还有不少饥民流寇,正適合分而歼之!” “而江瀚所部,多为原延绥镇勤王兵出身,只是因为前任总兵吴自勉苛刻, 才不得已反叛,想必他们大多数人还是忠君体国的。 温体仁顿了顿,给出了他的意见, “朝廷可以遣一员干吏前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再封他一个游击、参將之类的军职,或许就能將其招抚收编。” “如此一来,不仅能消一场大祸,朝廷亦可平白多得数千可战之兵。” “有了这股精兵,无论是用来剿灭其他流寇,还是用於將来抵御东虏,都大有神益!” 崇禎听罢揉了揉眉心,暗自在心里权衡利弊。 眼下国库空虚,兵力紧张,確实不宜再开闢新的战场,招抚,或许是个更好的选择。 “喉..” 崇禎长嘆了一口气,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与疲惫, “罢了!就依两位爱卿所言,著三边总督杨鹤,相机行事,准其招抚群贼, 成与不成,让他自行斟酌。” “这个江瀚我亲自派內监去。” 崇禎还是疑心重,他不愿相信这帮外臣,所以决定自己派出一名內臣,亲自前往山西,招抚江瀚。 安排完毕,崇禎突然又想起一事,陕西的那帮败军之將还没处置! 於是他猛地一拍桌案,看著一旁的王承恩,厉声喝道: “擬旨!” 榆林镇內,太监赵进忠正扯著那公鸭嗓,宣读著皇帝的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膺天命御极以来,夙夜乾惕以靖国事.. “今查:延安参將艾穆剿匪不力,丧师辱国,即著刑部从速议处,斩首示眾,以做效尤。” “临洮总兵王承恩统兵无方,於甘泉大败,本当夺职问罪。”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姑念旧日微功,贬授隨军千户,仍於洪承畴帐前听用,倘若再貽误军机, 必锁拿问斩!” “寧夏总兵贺虎臣坐镇要衝而纵寇东逃,致李卑部全军覆没,罪同玩寇!” “著即夺总兵印信,降为游击,戴罪统领余部,若六个月內不能荡平流寇,二罪並罚!” “李卑力战殉国,虽败犹烈。特加恩恤,荫其一子入锦衣卫,授世职,著兵部从优议恤。” “凡我臣工当以此为戒,若再敢怠慢欺隱者,朕之天子剑不赦也!” “钦此! 隨著太监赵进忠宣读完圣旨,杨鹤正准备起身上前接旨。 但赵进忠不慌不忙,又掏出了一卷圣旨,接著又读了起来,杨鹤一愣,连忙跪下继续接旨。 “寇亦我赤子,宜抚之。” “特拨內帑白银十万两,专为安民賑济、整编降卒之用,遣监察御史吴资银赴陕,亲督钱粮发放。” “嗟尔臣工!朕以血肉养天下,尔等若再因循欺蔽,致赤子流离、贼势復炽,三尺国法断不姑息!” “钦此!” 尖锐的嗓音在大堂內迴荡,传旨太监赵进忠合上圣旨,脸上带著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跪在地上的杨鹤。 而此时,跪在地上的杨鹤听完人都傻了, 赤子?招抚?白银十万两? 陕西都成这样了,皇上您抠抠搜搜才拨了十万两齣来? 这让他怎么招抚?拿什么去賑济?用嘴皮子吗?! 但这话,他是万万不敢在赵进忠面前说出来的,甚至连脸上都不敢表露丝毫不满。 “咳...天使远道而来,辛苦了。” 杨鹤小心翼翼地组织著语言,试图旁敲侧击的提醒赵进忠, “只是...天使您看,如今陕西遭灾的百姓何止百万,各路反贼也声势浩大, 这十万两...是不是太少了一点?” 赵进忠闻言,朝著杨鹤翻了个白眼: “怎么,杨总督,嫌弃皇爷给的少了?” 杨鹤连忙摇头: “不敢,不敢。” 赵进忠冷冷地看著杨鹤: “咱家可得提醒你!” “皇爷为了这天下,为了这陕西的百姓,那是夙夜忧嘆,宵衣肝食!” “宫里的用度一减再减,常服一个月才换一次,每日食不过三味!” “为了筹措军资,甚至连內府里一些值钱的物件都拿出去变卖了!” 赵进忠上前一步,逼视著杨鹤,语气愈发不善, “皇爷自己都快勒紧裤腰带了,才给你们挤出这十万两賑济银!” “你杨鹤倒好,不思体谅圣上,竟然还敢嫌少?!” “怎么著?你是想让皇爷不吃不喝,省下口粮来,供著那帮杀官造反的刁民吗?!”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铁锤一般砸在杨鹤头上,句句诛心! 杨鹤被得满脸涨红,冷汗岑岑而下,哪里还敢接半句话? 他连忙低下头,汕山一笑: “天使息怒,天使息怒!” “杨某绝无此意!皇上体恤万民,下官感激涕零,岂敢有半分怨言!” 听了这话,赵进忠才点了点头,不再追究。 他话锋一转,继续开口道: “这笔银子是专款专用!具体如何使用,自有章程。” “下面,就由吴御史跟杨总督细说一二。” 隨著赵进忠话音落下,一个站在他身后的中年官员站了出来。 此人面容清瘦,眼神锐利,正是跟隨赵进忠一同前来的新任陕西巡按,监察御史,吴牲。 吴牲对著杨鹤拱手示意,隨即屏退左右,只留下赵进忠和杨鹤两人。 等眾人退去,吴牲才缓缓开口: “杨总督,我和赵公公商量过了,这十万两银子,打算如此分派。” 他伸出手指, “第一,拨出三万两,交由西安府推官史可法,去往南部州县招抚叛军。” “第二,再拨出三万两,交给延绥镇洪巡抚,去往北部地区招抚叛军。” 杨鹤听得一愣,下意识地问道: “还有四万两呢?” 吴牲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还有四万两,当然是给賑济灾民的各级官员。” 杨鹤一听,瞬间急了,本来银子就不多,还要分走近一半,这让他怎么招抚群寇? 但吴牲却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杨总督,所谓救民先救官,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要是没点好处,底下那些州、县的官吏们,谁肯真心实意地去替你跑腿办事? “谁又愿意冒著生命危险,去招抚那些亡命之徒?” 吴牲脸上笑容不减,伸手指了指杨鹤,又指了指自己,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不拿,我怎么拿?我不拿,洪巡抚怎么拿?” “洪巡抚不拿,下面做事的人怎么拿?” 第93章 山西贼兵 第95章 山西贼兵 面对大明官场雁过拔毛的传统美德,杨鹤也不敢公开唱反调。 这银子就算自己不拿,也迟早会落入旁人的腰包,与其便宜了別人,不如揣进自己腰包。 再说了,吴牲的这番话確实也有几分道理,想要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先吃草。 杨鹤在心里不断地重复著这几句话,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好让他心安理得的收下这笔银子。 “管他呢!大家都拿,自己也不好特立独行。” 杨鹤最终还是选择了接受现实。 於是杨鹤、赵进忠、吴牲三人,心照不宣,各自领了三千两“办公经费”。 分赃完毕后,几人相视一笑,感觉互相之间的关係也更热络了几分。 赵进忠满脸堆笑,对著其他两人拱了拱手: “两位,这陕西的公事暂且告一段落。” “咱家还得去山西,皇爷亲自下旨,要招抚那个姓江的和他手底下那叛军。” “杨总督可知道他们现在的下落?” 提到江瀚,杨鹤的脸色又沉了几分,但还是据实以告: “那贼子自从渡过黄河进入山西后,倒是没再搞出什么大的动静,似乎是在休整。” “据探马回报,他们目前大概活动在永和县附近,就在平阳府与汾州府交界的一带。”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天使若要前往,可以从绥德州走,过吴堡渡河进入山西,路途相对近一些。” 赵进忠点点头,记下了路线: “好,咱家知道了。” 他此行身负皇命,不敢过多耽搁,与杨鹤、吴牲二人略作寒暄后,便即刻动身,带著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朝著山西方向而去。 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李自成也带著王嘉胤的委託,正朝著永和县赶去。 两路人马,一个代表著朝廷,一个代表著义军,都把拉拢的目標指向了江瀚而此刻,作为风暴中心的江瀚,对此还一无所知。 江瀚此时正带著魔下的部队,在永和县附近的南庄村中驻扎休整。 连续的征战让士兵们疲惫不堪,他也需要时间来消化战果,整顿兵马,並思考下一步的去向。 可令江瀚万万没想到的是,初到山西之后,他要面对的既不是追剿的官军, 也不是志同道合的义军。 而是一伙丧尽天良,无恶不作的山西贼兵。 这帮人就是当初山西巡抚耿如杞和山西总兵张鸿功带领的山西勤王兵。 他们千里勤王,结果三天换了三个驻地,一粒粮食都没领到,结果发生了譁变。 最后耿如杞和张鸿功都被崇禎给砍了脑袋,这帮勤王兵也逃回了山西。 没了粮,又没了约束,这帮溃兵中的一部分害群之马,便彻底撕下了偽装其中一个百户,给自己起了个上山虎的外號,然后又纠集了七八百勤王兵, 占据了永和县附近的石楼山。 在山上开山立寨,做起了打家劫舍的无本买卖。 这伙由勤王兵组成的匪寇,行事比一般的土匪更加凶残百倍! 他们盘踞在石楼山,四处袭扰乡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妇人被他们肆意奸淫掳掠,村中的青壮稍有反抗,便被他们隨意砍断手脚, 甚至砍下脑袋取乐! 更有甚者直接当著丈夫的面姦淫其妻子,完事后把人锁在房里活活烧死。 种种恶行,数不胜数,儼然是一帮禽兽。 如今这帮人將魔爪伸向了南庄村,派出一小股人马下山打粮,正好和刚出关入晋的江瀚部撞上了。 江瀚哪能惯著他们? 他当即命令邵勇带领一队骑兵出击,只一个衝锋就將这伙贼兵冲得七零八落。 除了留下几个舌头外,其余的贼兵都被骑兵们乾净利落地宰了。 经过一番拷打审问,几人很快就全招了。 据几人交代, 他们的老大上山虎,与附近的窟龙关、广武庄的守军將领是旧识,所以才带著他们来这里落草为寇。 因为有这层关係,所以附近的守军对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上山虎也很懂规矩,抢来的財货都会分给窟龙关、广武庄的守將。 而这上山虎不仅残暴,而且很精明,知道谁惹得起,谁惹不起。 他们只敢对那些手无寸铁的小民百姓下手,而对於那些的官绅地主的堡子、 庄园,却从来都是秋毫无犯。 正因为如此,附近石楼县的县令对这伙贼兵也是视而不见,听之任之,任由他们在乡野间肆虐,祸害百姓! “畜生!一群畜生!” 看著这几个贼兵,江瀚怒骂道: “这么多土豪劣绅的堡子、庄园你们不去抢,偏偏要朝著那些在地里刨食的老百姓下手,你们还是人吗?” “来人!把这几个杂碎拖出去砍了,把他们的脑袋传示给附近几个遭灾的村子去!” 几个亲兵立刻上前,將那几个哭爹喊娘的贼兵拖了出去。 处理完这几个败类,江瀚便把魔下的几位把总都召集了过来,研究怎么打掉上山虎这帮人。 虽然江瀚不是个爱管閒事的人,但他听了这等兽行,也还是压不住心中的怒火。 “他奶奶的!这帮狗日的杂碎,比韃子还狠!” 脾气火爆的李老歪唾了一口,恶狠狠地说道, “江大人,这帮贼兵也就七八百人。” “你给我两个司的兄弟,最多三天!我保证把那石楼寨给他平了!把那个什么上山虎的皮给扒了!” 江瀚虽然也恨不得立刻剿灭这帮贼兵,但他却依旧保持著谨慎: “不可轻敌,那石楼寨毕竟建在山上,地势险要。 “我们对附近山中地形不熟,贸然进攻,很容易中了他们的埋伏。” 李老歪闻言也觉得有理,挠了挠头,试探道: “要不这样,我在附近村子里找找,看砍有没有被这伙贼人祸害过、又熟悉石楼山地形的老乡。” “让他们带路,咱们先派几个精干的弟兄进去探明地形,之后再做打算,如何?” 江瀚点点头,觉得李老歪这个建议比较稳妥,正要下令安排。 可就在这时,突然急匆匆的跑进来一个守卫,稟报导: “江大人!” “营...营地外来了一伙人求见!” “为首的自称是...是皇宫里的太监,叫什么赵...赵进忠!还有几个石楼县的官吏陪同著!” “听他们说,好像是奉了皇上的旨意,特地来招抚咱们的!” 第94章 李代桃僵 第96章 李代桃僵 “什么?!招抚?!” “太监传旨?还是皇宫里来的?” 这话一出,整个大帐之內,瞬间沉默了。 大帐內的几位把总全都愣住了,面面相,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们打退了围剿的官兵,阵斩了朝廷的参將,一路从陕西打到山西。 本以为接下来迎接他们的,將会是朝廷更加疯狂、无休无止的追剿! 可现在竟然来了个宫里的太监,带著皇帝的圣旨,要招抚他们?! 就连江瀚自己,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弄懵了。 他原本的计划是先在这里休整一段时间,摸清山西的形势,然后再带兵北上,去找王嘉胤、高迎祥等人匯合。 可谁能想到,竟然是朝廷先派人来招抚了? 江瀚沉思片刻,决定先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去,把人带进来。” 不多时,赵进忠一行人便被带到了营地里。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可当为首的赵进忠走进大帐里后,却被嚇得大气都不敢喘,如坠冰窟。 只见大帐两侧肃立著几个全副武装的將领,一个个盔明甲亮,手按刀柄,眼神锐利地扫视著他。 尤其是李老歪,一双铜铃般的眼狠狠地瞪著赵进忠,像一头饿虎一样,择人慾噬。 看见这帮久经沙场的宿將,赵进忠只觉得头皮发麻,双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稳。 陪同前来的石楼县典史更是面无人色,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来之前,赵进忠特地去了一趟石楼县。 他本想拉著县令方怀安一同前来招抚,想著有地方官在场,多少能壮壮声势,镇镇场子。 可谁知那位方县令一听说要去叛军的地盘,说什么也不肯去,生怕招抚不成,被叛军砍了。 最后乾脆直接“臥病在床”,派了个倒霉的典史替他,跟隨赵进忠一起来招抚江瀚。 此刻,赵进忠看著高坐在上首,面容年轻却气势逼人的江瀚有些犯难,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称呼。 叫大王吧,好像平白失了他天使的身份,自己可是带著皇上的圣旨来的,不能自降身份; 但是直呼其名吧,他也没那个胆子,生怕惹江瀚一个不高兴,把他给砍了。 一时间,赵进忠站在大帐中央,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可江瀚却不耐烦了,摆了摆手: “行了,有话就直说!” “你是太监,带的可是皇帝的旨意?” 赵进忠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哈腰,脸上挤出一丝諂媚的笑容: “正是,正是!” “回將军,小的是宫中都知监的赵进忠,此次是奉皇上的旨意,专程来招抚將军的!” 他一边说著,一边偷偷观察著江瀚的脸色, “皇上深知,诸位都是我大明忠良,心向王化;只因遭逢奸臣逼迫,才不得已起兵反抗。” “实在是情有可原。” “如今,皇上隆恩浩荡,愿意既往不咎,並將诸位重新纳入朝廷怀抱,沐浴圣恩!” “並且还特地降下恩旨,要封官赏银,以彰圣恩!” 江瀚听完,脸上毫无表情,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桌案,似乎在沉思。 片刻之后,江瀚抬起眼帘,淡淡地说道: “知道了。” “几位远道而来,且先下去歇息片刻。” “此事事关重大,我要和弟兄们商议一二,再做定夺。” 赵进忠愣了,这么优厚的条件待遇,怎么还要商议? 但他也不敢多话,只能諂媚的应承两句: “是,是,理当如此,理当如此。” 江瀚挥了挥手,立刻有亲兵上前,带著赵进忠和他身后的典史退出了大帐。 等外人一走,大帐內瞬间炸开了锅! “江大人!还商量什么,你不会真的要降吧?” 性子最急的李老歪第一个开口反对,唾沫星子横飞。 一旁的黑子也站了出来,连忙反对道: “是啊,旗总,咱们杀了那么多官兵,就连参將都给杀了,朝廷那帮狗官真能放过我们?” “说不定他们打的就是吴自勉的心思,想要把咱们骗回去都杀了!” “没错!朝廷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降了朝廷,咱们还有现在的好日子过?怕是连饭都吃不饱!” 一时间,帐內群情激奋,几个把总七嘴八舌,纷纷出声反对招安。 江瀚抬手虚按,不急不慢的开口道: “都静一静,听我一言!” 帐內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江瀚环视眾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急什么?!” “你们跟著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觉得我会相信朝廷的鬼话吗?” 他站起身,了两步,分析道: “首先,降,我是肯定不会降的!” “咱们这帮朝廷眼里的丘八,这么多年来,哪个没被压迫过?” “高高在上的皇帝老儿,还有那些满嘴流油的文武百官,难道真的会转了性子?” “说到底,他们现在肯派人招安,无非就是看咱们能打,有利用价值。” “要是回了延绥镇,咱们能不能吃饱饭都还两说,哪能像现在这样,一天三顿管饱?” 江瀚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这所谓的招安,十有八九就是皇帝老儿送过来的衣炮弹!” “表面上说得好听,救免罪过,封官赏银,背地里指不定恋著什么坏水,想把咱们往死里整。” “依我看,一旦咱们接受招安,最好的结果,就是被立刻派去镇压其他义军,让咱们和王嘉胤等人自相残杀!” “要么,就是把咱们一股脑儿打包,扔到辽东那个鬼地方,去跟东虏死磕!” 江瀚心中跟明镜似的。 朝廷肯定已经同意了杨鹤的招抚策略,如今陕西境內已经没有成气候的大股反贼了。 如今有名有姓、能让朝廷忌惮的两股反贼都在山西,一个是河曲的王嘉胤, 一个就是他江瀚。 崇禎说不定就是想招抚他去打王嘉胤,或者乾脆把他们扔到辽东去自生自灭! 辽东? 狗都不去,客军去了辽东,恐怕没等跟韃子开打,就先被自己人坑死了! 李老歪听完连连点头: “那江大人,既然咱们不降,那外面这帮人怎么办?” “要不...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这阉货和他带来的人全宰了?” 说罢,李老歪就提著刀准备往外走。 江瀚连忙拦住他: “你急什么?听我把话说完!” “这太监可是皇帝派来的,要是真杀了,岂不是等於打了皇帝的脸?” “要不得,要不得。” 江瀚很清楚崇禎是什么脾气,要是真的打了崇禎的脸,说不定崇禎真的会恼羞成怒,直接忽略王嘉胤,调集重兵来围剿他。 自己这小胳膊小腿儿的,哪经得起朝廷几路大军联合围剿? 於是江瀚便讲起了自己的打算: “那帮山西叛军不是正好盘踞在这周边吗?” “咱们给他来一个李代桃僵!” 说罢,江瀚便吩咐亲兵,再去將赵进忠等人带回来。 不多时,赵进忠再次走进大帐,脸上带著小心翼翼的期待。 江瀚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 “赵公公,招抚一事,我认为可以。“ 可以?! 听了这两个字,赵进忠只觉得眼前一亮,悬著的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心中狂喜。 “成了!果然成了!” “咱家就知道,这帮丘八还是不敢逆朝廷!” “稍微给点甜头,许个一官半职,还不是乖乖地摇著尾巴回来,继续为朝廷效力了?” 想到这里,赵进忠的腰杆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脸上那諂媚的笑容也收敛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 他清了清嗓子,冷哼一声道: “既然愿意归顺朝廷,那便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跪下接旨吧!” 他以为江瀚会立刻拜倒在地,恭恭敬敬地聆听圣諭。 可他面前的江瀚却纹丝不动,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 “嗯?” 赵进忠眉头一皱,有些不悦地看著江瀚“咱家让你跪下接旨!你耳朵聋了吗?!圣旨在上,安敢无礼?!” 江瀚听罢,缓缓抬起头,了他一眼,语气平淡: “我身上穿著甲冑,跪不下去。” 赵进忠气结,正要发作。 可江瀚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你要念就念,若是不念,就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这一下,可把赵进忠弄没了脾气。 他意识到,这次招抚,似乎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但没办法,他可不敢因为自己的態度而坏了皇上的大事。 他只能硬著头皮拿出圣旨,缓缓宣读: “兹念尔江瀚,虽有叛逆之举,然尚有可用之才,特授延安参將,赏白银五百两。” “其所部兵马尽数划归延绥镇总兵节制,汰弱留强,悉数编入官军。” “凡江瀚旧部將领,悉调他镇效用,另著监军御史常驻其营,三日一查,五日一报,敢再言叛者,立斩不赦!” “尔其慎哉!勿谓朕恩不宽,勿谓国法不严!钦此!” 听到这条件,江瀚差点没笑出声来。 五百两银子?打发叫子呢? 参將?老子连参將都给宰了! 不仅要把部队交给洪承畴,还要把自己的心腹將领都调走,最后再派个监军来盯著? 不愧是你啊,朱由检,打得一手好算盘。 江瀚强忍笑意,等著赵进忠念完圣旨后,朝著他伸出了手: “拿来吧。” 赵进忠看著江瀚伸出的手,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將手中的圣旨递了过去。 江瀚接过圣旨,隨手递给了身旁的亲兵,但他的手却依旧伸著,没有收回去: “还有呢?” 赵进忠又是一愣: “还...还有什么?” 江瀚似笑非笑: “赏银和参將印信啊!圣旨里不是写得清清楚楚吗?” “哦!对对对!” 赵进忠这才恍然大悟,连忙示意身后的小太监,將两个托盘端了上来。 一个托盘上放著银子,另一个上面放著一方崭新的铜印。 江瀚毫不客气地將银子和印信都收下,让亲兵都了带下去。 见江瀚把东西全都收下,赵进忠终於彻底鬆了口气,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成了!这次招抚总算是成了! 他赵进忠可是立了一件大功啊!单枪匹马,不费一兵一卒就招降了江瀚这三千叛军! 凭藉这份功劳,等回到京城,说不定就能一举从都知监升到司礼监,成为皇爷面前的红人! 赵进忠越想越美,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锦绣前程。 然而,事情的发展,似乎又一次偏离了他的预期。 只见江瀚收完东西,像是赶苍蝇一样,对著他挥了挥手,语气隨意: “行了,没你事了,滚吧。” 赵进忠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滚...滚吧?” “將军,您这是什么意思?” 江瀚警了他一眼,反问道“什么什么意思?听不懂让你滚吗?” 说完,江瀚甚至懒得再看他一眼,转身就准备离开:“来人!送客!” 这下,赵进忠彻底急了。 他连忙上前一步,拦住江瀚,声音都带著哭腔了: “哎!將军!將军留步啊!” “您可不能言而无信啊!您这圣旨也收了,赏银印信也都拿了,现在却不肯带兵回去復命,这让我怎么交代?” 江瀚停下脚步,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耐烦地看著他: “你还想要什么交代?” 赵进忠急道: “自然是將军您率部返回延绥镇,接受杨总督的整编啊!” “不然咱家这差事,岂不是白办了?! 江瀚听了,摇摇头: “这个交代我可不能给你。” “不过我可以给你个其他的交代。” 说罢,江瀚挥手招来一旁的李老歪: “老歪!” “你去,带上两个司的人马,去把石楼山上的那帮山西兵剿了!” “把那个什么上山虎的脑袋,给赵公公提回来!” 吩附完后,江瀚又转向赵进忠,脸上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容: “赵公公,你就在我这儿多住两日,稍安勿躁。” “等拿了那个匪首的人头,你就能回去交代了。” 赵进忠听罢,彻底傻眼了,拿一个山匪头子的人头回去復命?这要是让皇爷知道了,不把他给剐了才怪! 看著赵进忠那副呆若木鸡的蠢样,江瀚只能耐心跟他解释一番: “赵公公,你呀,还是太年轻,不懂得变通。” “你回去之后,就这么跟皇上稟报。” “你就说罪將江瀚接到圣旨后,幡然悔悟,当即决定归顺朝廷。” “恰闻石楼山上有股山西叛军,啸聚山林,为祸一方。” “於是江瀚便准备派兵,前去剿灭这股山西叛军,以靖地方!” 江瀚顿了顿,一把勾住赵进忠的脖子,压低声音道: “但很可惜,山西叛军凭藉地利,几乎全歼江瀚所部。” “那个人头,就是江瀚的人头。” “你放心,没人见过我的相貌,唯一见过的李卑已经死了。” 赵进忠一听,连忙摆手拒绝: “將军是想李代桃僵?” “这怎么行?隔壁石楼县的官吏一打听就全露馅了!” “再说了,將军不肯归降,难道就不会去攻打其他州县了?” 江瀚不急不慢的解释道: “赵公公,我保证消停几天,不去攻打周边府县,我们也是需要休养生息的嘛。” “至於石楼县的官吏和附近的守军,我会派人和他们好好谈一谈的。” “要是能谈得来,那自有好处奉上;要是谈不来,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此事事关重大,赵进忠听了,一时间也不敢轻易答应, 江瀚见状,威胁道: “赵公公,今天你要是答应了,还能活著走出这个营地。” “要是不答应,那本將只好送你上西天了。” 赵进忠一听,顿时两腿一抖,直接瘫软在地,不敢说话。 江瀚一把將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你放心,这件事做成之后,江瀚部就从此消失了。” “以后我再出来活动,肯定会改头换面,换一个匪號,不会连累你赵公公的。” 第95章 点灯子来投 第97章 点灯子来投 赵进忠被江瀚提在手上,嚇得差点晕过去。 听江瀚的意思,要是今天自己摇头拒绝,那他们这帮人全都要被拉出去砍了。 思索再三,还是小命要紧,他也只能硬著头皮答应下来: “咱家...咱家全听將军安排!” 但正所谓投贼一念起,顿觉天地宽。 答应了江瀚后,赵进忠的精明劲儿又上来了。 他毕竟是在宫里混出来的,脑子转得飞快。 赵进忠意识到,要想活命,要想把这谎给圆过去,光靠他一个人点头是远远不够的! 必须把所有知情人都拖下水! 他眼珠子骨碌一转,连忙凑近江瀚,: “將军,这事要办得天衣无缝,光是说动咱家个还不够啊!” 江瀚闻言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著他: “哦?” “赵公公有何见?” 赵进忠諂媚一笑,眼底却带著几分阴狠: “將军,您有所不知,咱家这一趟出来,除了几个贴身伺候的小太监和文书,还带了汾州千户所的几名锦衣卫隨行护卫。” “本来按规矩,应该还有四五个礼部的官员一同前来宣旨,但是他们不敢来。” “所以礼部就派了下面的个小官跟著我,负责宣旨时的仪程。” “这些,將军都需要好处理,免得漏了风声。” 他压低声音,给出了解决方案,“全杀了是不可能的。” “那几个锦衣卫和隨行的文书、小太监都好说,都是见钱眼开的主儿。 “只要將军捨得下本钱,使点银子,就能把他们拉下。” “但是.” 赵进忠话锋一转,面露难色. “唯独那个礼官,油盐不进!” “此人姓张,是个老顽固!读了几本圣贤书,满脑子都是些忠君报国、捨生取义的酸腐念头!” 江瀚皱了皱眉: “那依你的意思?” 赵进忠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抹了抹脖子: “—不做二不休,直接宰了他!” “到时候把尸首烧了,就说他水土不服,染了瘟疫,在半路上暴病而亡!” 为了活命,赵进忠此刻已经彻底没了退路,也顾不上什么底线了。 他甚至开始主动替江瀚出谋划策,查缺补漏。 毕竞,这可关平著他的身家性命,马虎不得! 江瀚听罢,倒吸一口凉气: “要不说你们这帮太监下狠呢,没问题,就照你说的这么办!” 两人凑在一起,仔细商討了半天,才敲定了细节。 江瀚先去宰了那个礼官,杀鸡做猴。 然后再拿出三千两银子给赵进忠,由赵进忠出面,去安抚剩下的几人。 確保他们守口如瓶,统一口径。 敲定好细节后,赵进忠便慢悠悠的回了自己的营帐。 反正他短时间內也不会离开,他必须亲眼看著江瀚把所有事情都处理乾净,才能放心回去復命。 这边江瀚刚刚送走了赵进忠,正要去杀那礼官,帐外又匆匆跑来一名守卫稟报: “江大人!大营外来了一个自称点灯子的人,说是您的旧识故交,想要求见您!” “点灯子?赵胜?!” 江瀚闻言一愣,隨即反应过来。 这不是张存孟的军师吗?他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江瀚有些好奇,连忙吩咐守卫: “快!请他进来!” 不多时,一个身形消瘦,疲惫不堪的文士被带进了大帐。 江瀚一眼就认清了他,果然是赵胜。 赵胜一走进大帐,看清上首坐著的果然是江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將军,可算找到您了!” 江瀚见状,也是连忙起身,上前將赵胜扶了起来: “果真是你,赵胜,你怎么来了?” 赵胜一脸唏嘘,缓缓讲述了他这几个月的行程。 原来那日赵胜和李自成等人突围后,他本想直接来延安府投奔江瀚。 可当他赶到延安府附近时,江瀚已经撤到了甘泉县。 而延安府四周都是官军,赵胜也不敢再继续南下。 无奈他只能回到老家清涧,找了个村子藏起来,静待时机。 不久前他听见江瀚等人打破延水关的消息,他才起身,一路从陕西追到了山西,投奔江瀚。 赵胜一脸愤慨: “恨那张存孟不听人言,一意孤行,最后兵败如山倒! “为保活命,他杀了双翅虎,绑了紫金龙,带著几个亲卫降了官军。” “我和其他几位弟兄诈降突围,这才从官军的包围中逃出生天。” 赵胜嘆了口气,“弟兄们大多跟了闯將和蝎子块,投奔王嘉胤去了。” “如今我孤身一无处可去,还望將军看在往日交情,收留在下。” 江瀚听罢,一脸无奈。 当初在延安府,自己好心提醒过张孟存,让他不要死守,不要轻易投降,结果这人愣是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 属实是自寻死路,等著吧,洪剃头会教他做人的。 江瀚扶著赵胜坐下,继续问道: “赵胜,过去的事就不提了。” “你能来投奔我,我江瀚求之不得。” “只是不知,你这次来投,是想继续在我麾下领兵征战呢?还是...另有打算?” 赵胜闻言,苦笑著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几分惭愧之色: “唉,將军莫要取笑在下了!” “我赵胜有两,清楚得很。” “论起带兵打仗,我是拍马都赶不上將军和將军麾下的几员猛將!实在不是那块料。” 他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绪,“不瞒將军说,在下也就堪堪读了几天书,侥倖考上了个秀才。” “本想继续参加乡试,可不曾想被那帮贪官污吏逼得落草为寇,跟了不沾泥那廝,当了个狗头军师。” 他看著江瀚,眼中带著一丝期盼,“要是將军能看得上我这个秀才,在下倒是可以帮著將军处理些军中杂务。” 江瀚听了,不由得点了点头,他军中也急缺一个文职人员! 军中目前能写会算的,就只有一个李立远,但很多机密要务,李立远现在还不適合接触,或者说江瀚不太放心交给他。 这也导致军中许多事情,都得江瀚分心亲自处理,颇为耗费精力。 赵胜虽然带兵打仗的能力差了点,但毕竟是秀才出身,肚子里有点墨水,谈吐条理也还算清晰。 若是用来处理军中的日常杂务、管理钱粮,甚至参与一些军务的谋划,倒不失为一个合適的人选! 不仅可以分担李立远的压力,也能让江瀚从繁杂的庶务中解脱出来。 想到这里,江瀚当机立断,点头同意: “好!既然赵先有此意,那我然是欢迎至极!” “只是眼下军中草创,条件简陋,恐怕要委屈你,暂时先在军中做个书办。” “主要负责军中钱粮、以及战后安排等事宜,当然也可参与军议,为本將出谋划策。” 赵胜闻言大喜过望,连忙起身就要再次下拜。 江瀚连忙伸手拦住他,笑道,“说起来,你来得正好!” “眼下正有一桩棘之事,需要你赵书办帮我出出主意。” “將军请讲!”赵胜立刻正色道。 於是,江瀚便將先前朝廷准备招抚一事仔细讲给了赵胜,並把他准备李代桃僵,改头换面的计划也一併讲了出来。 赵胜听完,忍不住连连称讚: “妙啊!” “要是这事儿成了,估计一年半载之內,朝廷都不会把眼光放在咱们身上。” 但江瀚却没这么乐观: “年半载不至於,只要能修养个两三个月我就烧了。” “况且咱们也不能关上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唇亡齿寒的道理,你应该明白。” “咱们得看准时机,帮一帮河曲的王嘉胤等人,不能眼睁睁看著他们被朝廷灭了。” “否则,等朝廷收拾了王嘉胤,咱们也是独木难支。“ 赵胜点点头,他也明白这个道理,自然不会有意见。 江瀚隨即继续讲起招抚一事: “我已经让李老歪带了两个司的弟兄去清剿石楼山了,想必用不了几日,就能將那匪首上山虎擒获。” “但光是上山虎一个人的人头可不够。” “咱们还得解决广武庄和窟龙关的官军,以及收买楼县的眾官吏。” “事情很多啊,我也是分身乏术,不知赵书办有何意见?” 赵胜也是聪明人,立刻就听明白了江瀚的言外之意,意识到该自己出马了。 这件事的关键就在於,要和那帮官军守將以及地方官吏打交道,讲究的是恩威並施,拿捏分寸。 而江瀚本人身为主將,也不可能亲自出面,跑到广武庄、窟龙关等地去谈判。 麾下的几个把总,虽然带兵打仗都是把好手,但论起这种需要口才、心计和谈判技巧的差事,恐怕就未必擅长了。 正好,自己初来乍到,也该纳个投名状。 想到这里,赵胜便不再犹豫,当即单膝跪地,朝著江瀚郑重拱手道: “將军!在下新投,蒙將军信重,委以书办一职,感激万分。” “但寸功未立,恐怕难以服眾!” “请將军把此事交由我去办,只需几箱银子,再派数十精兵与我隨行护卫即可!“ “要是不成,我赵胜提头来见!” 第96章 投名状 第98章 投名状 得到江瀚首肯后,赵胜便在营地里耐心住了下来,每日熟悉军中事务,与几位把总交流攀谈, 倒也安稳。 不出五日,好消息就传来了。 李老歪率领两个司的人马,在探明了石楼山的地形后,仅仅用了不到两天时间,便將盘踞在山上的那帮山西贼兵杀得乾乾净净! 上山虎的人头也被李老歪带了回来,交给了赵胜。 赵胜寻来石灰,將上山虎的人头仔细醃渍处理,用布包好,放进了装满石灰的箱子里。 一切准备妥当,赵胜不敢耽搁,挑选了十名精干彪悍的护卫,又备了一辆马车,直接赶往了第一个目的地:窟龙关! 他之所以先去窟龙关,而非更近的广武庄,则是因为窟龙关的位置极为重要。 窟龙关,处於石楼、交口、孝义三县交界之地,扼守著一条重要的官道隘口。 根据《石楼县誌》记载,“黄云山,县东六十里,天开石洞,生成关隘,往来必由,钦崎危峻,风气寒冽,虽暑炎,犹有荫森。雪后穿岗,若登瑶台,邑中旧八景之一” 而那石洞之处就称之为窟龙关。 洪武年间,朝廷便在此地不远处,设立了巡检司,驻兵把守。 而窟龙关下,有一条官道,叫窟龙古道。 这条窟龙古道,是石楼县东接孝义汾阳,南连交口县,北通中阳离石的咽喉要道。 此时已是崇禎四年的二月初,隆冬未尽,春寒料峭,天上还浙浙沥沥地飘著零星小雪。 赵胜一行人沿著狭窄崎嶇的官道,顶著寒风,深一脚浅一脚地向著黄云山上的关隘攀登。 行至半山腰处,赵胜勒住马韁,在此地驻足了片刻。 他注意到面前的崖壁上,有一处摩崖石刻,上面刻著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黄云耸秀一一会稽沈浚书”。 字跡笔走龙蛇,气势不凡,与这荒凉险峻的山景倒是相得益彰。 就在赵胜驻足欣赏著美景时,不远处的官道上,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什么人?!鬼鬼票票的,想干什么?!” 话音未落,两个穿著破烂袄子的官兵,从官道旁一块大石后面钻了出来,手持两桿的短矛,快步上前,拦在了赵胜一行人的面前。 两人被冻得鼻青脸红,穿著一件跑了的袄子,脚上甚至还蹬著一双四面透风的破草鞋。 赵胜一看便猜到,这肯定是窟龙关出来巡逻放哨的官兵了。 “两位军爷辛苦了。” 赵胜脸上立刻堆起笑容,从马背上跳下来,对著两人拱了拱手。 那两个官兵警惕地上下打量著赵胜一行人。 赵胜等人,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身材壮实,眼神锐利。 与他们两人形成了鲜明对比,让这两个官兵不由得更加戒备。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官兵喝问道: “少套近乎!你们是干什么的?来这里做什么?” 赵胜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碎银子塞到那官兵手里,同时压低声音道: “军爷,自己人!” “我们是上山虎的人,特地过来送二月份的月例” 那官兵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银子,脸上的警惕之色稍缓, 但他还是有些疑惑: “送月例?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上山虎派过来的人我都认得!” 赵胜笑道: “军爷好眼力!在下是新来的,刚投奔大王不久。” “大王信得过,特意派我来走一趟,认认路。” 官兵点点头,也不再为难赵胜。 毕竟,外人也不太可能知道,他们窟龙关守军和石楼山的贼兵之间,有著这么一层关係在。 那年长的官兵將银子揣进怀里,对著另一个兵丁使了个眼色: “原来是自己人!跟我过来吧说罢,便领著赵胜一行人,朝著山上的堡子走去。 窟龙关的军堡不大,夯土垒就的墙垣显得有些破败。 守將名叫邓阳,是个约莫四十来岁、身材粗壮、面色黑的山西汉子。 一听说上山虎派人来送月例了,邓阳显得十分热络,亲自从低矮的堡子里迎了出来,脸上堆满了笑容, 他一把握住赵胜的手: “哎呀呀!可是上山虎兄弟派来的?” “快!快里面请!外面天寒地冻的!” 赵胜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拱了拱手,笑道: “邓將军客气了。” 说罢,他便示意身后的护卫,將那两个沉甸甸的箱子从马车上抬了下来,跟著邓阳走进了屋內。 屋子里烧著一盆炭火,总算驱散了些许寒意。 邓阳眼里直放光,他的视线一直都停在那两个大箱子身上,不曾挪开半分。 “在下赵胜,见过邓將军!” 直到赵胜开口,他才依依不捨地收回目光。 他搓著手,一脸兴奋和期待地看著赵胜: “不知我那兄弟上山虎最近收成如何?这次又给老哥我送了多少来啊?” 赵胜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邓將军,实不相瞒,在下並非上山虎的人。” 邓阳脸上的笑容一僵,有些不解: “嗯?” 赵胜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语气平淡: “我说,我和上山虎没关係。” 邓阳脸上的疑惑更甚,隱隱感觉有些不对劲,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的刀柄: “什么意思?!” 赵胜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不紧不慢地走到其中一个箱子前,伸手打开了箱盖。 他俯下身,从箱子里厚厚的石灰中,將那颗醃製好的头颅给刨了出来,隨手扔在了地上。 咚! 人头滚落在地,那双死不目的眼睛,恰好就对著邓阳。 邓阳被那人头嚇了一跳,猛地后退了两步。 待他看清,发现这是上山虎的人头时,大怒道: “大胆!” 邓阳猛地拔出腰刀,指向赵胜,厉声喝道: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杀了我兄弟上山虎不说,还敢带著他的人头来见我?!” 屋內的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赵胜身后的护卫也同时拔出了腰刀,与邓阳和门外闻声衝进来的几个守卫怒目相视,剑拔弩张? 面对愤怒的邓阳和明晃晃的钢刀,赵胜却依旧是面不改色,甚至还笑了笑: “邓將军稍安勿躁,杀一个贼兵头子而已,何必大动肝火?” “將军不妨再看看另一个箱子。” 邓阳正欲下令拿下赵胜等人,却被他这故作镇定的姿態搞得一愣。 就在邓阳愣神的时候,赵胜已经走到了另一个箱子前,伸手“啪”地一声打开了箱盖! 雾时间,满室皆惊! 只见那箱子里,整齐地码放著两层白的官银! 全是铸造精良、分量十足的五十两一个的大银锭!闪耀著令人目眩的银芒! 邓阳瞪大了双眼,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粗略一扫,这满满一箱,少说也有七八百两! 往日里送来的都是些铜钱碎银,哪比得上这圆润的大银锭? 邓阳狠狠咽了口唾沫,心中的愤怒眨眼间消失不见,只剩下贪婪。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扑向那个装满银锭的大箱子。 可赵胜却一把拦在了他的面前,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將军莫急。” 邓阳这才猛地惊醒过来,依依不捨的把目光重新转向面前的赵胜。 他眯起了眼睛,仔细打量著赵胜: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杀了我兄弟上山虎,然后又拿了这么多银子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胜微微一笑,坦然道: “不瞒邓將军,我们是从陕西那边过来。” “弟兄们连番征战,人困马乏,想借石楼山休整一番。” 他指了指地上那颗人头, “奈何这个上山虎不识时务,非但不肯让地方,还想对我们动刀子。” “没办法,我们只好替天行道,把他给剿了。” “不过,” 赵胜话锋一转,脸上露出诚恳的笑容“在下听说,这上山虎与邓將军有旧,所以特地带著银子前来拜访一番。” “希望邓將军不要见怪,容我们在石楼山好好修整一段时间。” 陕西来的?邓阳听到这话,皱紧了眉头。 前些日子,汾阳卫和汾州府都曾派人过来传令,要他们严加防范从陕西方向流窜过来的匪寇, 尤其要盯紧石楼县方向。 听说从陕北那边来了一股悍匪,朝廷正在派人招抚他们。 “难不成就是他们?” 邓阳心中一惊,不动声色地打量起赵胜和他身后的护卫。 只见这帮人穿著崭新厚实的甲,面色红润,身形挺拔,一看就是支精兵强將。 再转头看看自己这帮手下,个个面黄肌瘦,穿著件烂袄,一大半都还穿著草鞋。 人比人,气死人。 他不敢大意,沉声问道: “你们此行前来,恐怕不只是拜访这么简单吧?” “直说吧!” 赵胜见状,也不再绕弯子,他压低声音: “我听那个上山虎说,他跟邓將军您,还有那广武庄的贺磊,可是老交情。” “他上山虎领著人在外面打家劫舍,祸害百姓,抢来的钱粮,可没少分给二位將军吧?” 赵胜摇了摇头,语气带著几分嘲弄, “喷喷,这么大的事情,要是让汾州府衙门知道了.... 邓阳听罢,脸色大变,厉声呵止道: “闭嘴!” “你究竟想要什么?” 赵胜微微一笑: “我什么都不要,我想取代上山虎,继续与二位將军合作!” “什么?!”邓阳愣住了。 赵胜凑上前去,蛊惑道: “说实话,总抢那些穷得叮噹响的平头老百姓,能有多少油水?” “邓將军仔细想想,这汾州府、平阳府一带,一向是富硕之地,不知道有多少富人家的庄子。 “咱们不如互相合作,你们提供情报,我们负责动手,专抢那些官绅老爷们的庄子!” “只要抢上一两个,別说是一年的嚼用,恐怕几年的都够了!” “这不比辛辛苦苦去搜刮那些穷鬼强上百倍?!” 邓阳听得是心惊肉跳,却又忍不住暗自心动。 抢官绅?这...这胆子也太大了!但若是真能成功...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还是有些顾虑: “这帮人可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万一他们捅到上面去,本將...本將该如何交代?!” 赵胜闻言,脸上露出瞭然的笑容,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 “这有何难?” 他压低声音, “到时候,若是真的有人告状,邓將军和贺將军只需点起兵马,大张旗鼓地前来『剿匪』便是。” “我们这边呢,也自然会识趣地丟盔弃甲,望风而逃。” “让二位將军风风光光地大胜几场,斩获一些首级回去交差。” “如此一来,將军们既有了剿匪平乱的功劳,足以向上面交代,安抚官绅;我们也能安然无恙,继续发財。” “这岂不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