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刀行》 第一章 千年一念间 “师父你看,他们又打起来了!” 血色残阳下,半壁崩塌的残破古墙上,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孩,正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指向数里外的一片战场。 那是一片血水染就的战场,大地被血色染红,两队人马吶喊著廝杀在一起,人群犹如被收割的麦草,不断倒下。 鲜血留在大地上,如同红色的溪流,空气中充斥著血的味道。而在战场更远的地方,天地仿佛沦陷。 同样是红如血的天空中,一片流星不断陨落,落在除这战场之外的大地上,有的撞塌了山脉,有的崩裂了大地,破裂的大陆,顷刻间被千里之外呼啸而来的海水灌溉。 巨大的陆地竟犹如海面上漂浮的木板! 这里已是末世! 古城残墙上,男孩身后,一位身披麻衣,身形雋瘦的白髮老者,缓缓放下手中色泽古朴的陈旧铁劵。他抬起头,看向男孩所指的战场,哀嘆道:“国破,山河未必仍在。徒儿,在这个即將崩溃的世界,和平不过只是奢望,以现如今的形势看来,就连这残存的中州净土,只怕都要保不住了。” 男孩不解道:“这个世界都已变成这个样子,他们为什么还要这样?” 在这个人人自危的年代,那些人竟然还有心情打仗,这在外涉世未深的男孩看来简直无法想像。 老者冷笑道:“因为他们想要活著。” 二人都知道,他们口中的“他们”,並非同一群人。 男孩所说乃是这片战场上廝杀的士兵,而老者,则是指的那帝国王权! 大约在二十年前,这个世界进入灾变期,为了爭夺生存之地,生活在这片大陆上的十二个国家,开启了长达二十年的混战,二十年间,十国破灭,仅存的便只有现在的梁齐和陈唐。 男孩若有所思,望著自己身后这位博古通今的史学大家,说道:“师父,徒儿从史书中看到,千年之前的两国时期,似乎也是现在这两个国家。” “大国底蕴,能够坚持到最后,不足为奇。”老者摇头苦笑,那个时候,梁齐还不叫梁齐,陈唐也不是陈唐,中土十二州,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千年前的两国时期,梁、唐两国各据六州,成南北对峙之局,史称北梁、南唐。 北梁、南唐厉兵秣马,以十二州分封诸侯,后因齐陈之变,诸侯自立,这才有了现在的梁齐和陈唐。 男孩似乎想到一件事,好奇道:“师父,千年前的两国时期,真的是这个世界最繁荣的时代吗?” “当然!” 老者双手背后,目光中神采流转,仿佛亲眼见证过那个时代的崛起,说不出的自豪。 男孩望著老者,被后者的情绪所感染,嚮往道:“那是一个怎样的时代?” “那是一个怎么样的时代?”老者笑了,轻轻吐出一口气,缅怀道:“那是一个和平的时代;那是一个繁荣的时代;那是一个崇武的时代,那一年山河依旧;那一年……” 他扭头望向男孩,后面的话並未说出口来。 那一年,他也如你这般大。 心思玲瓏的男孩,早就知道自家师父心中隱藏著一个不为人知的惊天秘密,好奇心极强的他曾多次询问,得到的只不过是一些蛛丝马跡。今日遇到这个机会,男孩自然不会放过,哀求道:“师父,千年前的事情,您就告诉我吧!” 本已打算將那件事带进棺材里的老者,不知是触景生情,还是被男孩的执著所感,终於不再坚持,嘆道:“千年前的事情,还要从一个小渔村说起……” 隨著老者讲述,立在残墙上的男孩,渐渐变了脸色,由激动转为惊愕,就好像隨著老者的故事,穿梭了千年的时光,与那个时代的人一同经歷著那段辉煌岁月。 南唐立国第四十六年,即治文帝崇武十二年。 这一年的春天,在西州北部偏远处,一个名为孟家村的小渔村里,正发生著这样一件事。 “孟离你给我记住,以后若是再对先人不敬,我见你一次便揍你一次,绝不手软。” 孟家村村口,一群面容冷酷的少年,此时正围著一名黑瘦少年大打出手。 人群中不知谁踢了一脚,將黑瘦少年踢倒在地。 一名身材异常高大的少年推开人群,指著蜷缩在地上的黑瘦少年露出冷笑,而那“见一次便要揍一次”的霸道言语,便是从他口中说出。 被称为孟离的黑瘦少年虽然蜷缩在地,但他的面容却十分平静,除了紧紧护住怀中不知装有何物的布包,便只有一双淡漠的眼神。 “看什么看,你还不服是吧,信不信我再揍你一顿?”孟离淡漠的眼神,让高壮少年勃然大怒。 高壮少年身后站著一个瘦如麻杆的少年,望著孟离身上的几处脚印,不忍道:“阿溪,今天这事就先算了吧,你若再出手,老村长就又要找你谈心了。” “谈心”二字,似让孟溪想起一些不愉快的经歷,打了一个寒颤。 可在看到孟离那张淡漠的面孔,他心里刚刚压下去的火,就又莫名其妙的升了起来。 抬起腿,又在孟离身上狠狠踢了一脚,孟溪一口唾沫重重吐在地上,愤恨道:“我就不明白了,爷爷怎么就看上这么一个白眼狼,事事都要护著他,阿叔多好的人,当初为了我们葬身河底,如今都已过去整整五年,猴子我问你,你可曾见这个白眼狼去祭拜过一次。” 被称为猴子的少年名为孟侯,今年已十二岁的他和孟溪一样,都是村子里的孩子王。 五年前他们在从学堂回家的时候,因为一场意外跌入河中。 孟家村附近只有一条淮川河,河水湍急,两个七岁大的孩子,一旦落水,便再难有生还的可能。是孟离的父亲,用自己的生命,將他们救了回来。 想起那场悲剧,孟侯神色黯然,嘆道:“算了吧,毕竟是人家的家事,说到底你我都无权过问。” “可我就是不甘心。”孟溪大吼一声,指著孟离道:“孟离你给我听好了,有我在孟家村一日,便没有你的好日子。” 好日子?我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好日子坏日子可言? 孟离自嘲苦笑,同时也清楚,这个言出必行的大块头,算是彻底盯上自己了。 第二章 坟前露心声 自己的父亲不去祭拜,自然是有不去的原因,不是几句话能够说清,况且,与村子里的同龄人,孟离也的確没有话说。 孟家村,村寨简陋,不足百户,几乎已是南唐最为破落的小村庄。 孟离虽然姓孟,虽然住在孟家村,但却不是孟家村的根,他的父母是战乱末年逃荒的难民,带著尚在襁褓中的他,一路不知经歷了多少危机,机缘巧合才来到这个地方。 也许是姓名中都有一个孟字的缘故,孟离的父亲与孟家村一见如故,改变了本是前往中州的打算,毅然决然,落户於此。 孟家村民风淳朴,村民热情好客,一家三口落户於此,日子倒也过得安逸。 在孟离的印象中,他的父亲是一位饱读诗书的落魄秀才,对於收藏书籍几乎痴迷。长大后也曾听说,当年逃荒路上,父亲推著一辆小车,母亲抱著尚在襁褓中的他坐在小半车的书堆里,就算是快要饿死的时候,那些书也没有捨得卖掉。 父亲生前最大的愿望,便是要让他习文断字,成为一个有用之人。 孟离自知父亲心意,懂事之后便苦读诗书,尤其是五年前那次意外后,用功更为刻苦,虽没有成就出口成章的大才,却也懂得了不少为人处世的道理,心智成熟远超同龄。 孟溪欺他辱他,他都不在意,只当是小孩子的任性之举。说来也是可笑,孟溪之所以处处针对他,更多是源於內心的愧疚,他父亲的事,孟溪一直都耿耿於怀,从来未曾放下。 从地面上站起,拍拍身上的尘土,孟离抱著布包,若无其事地向村外后山走去。 后山上杂草丛生,为了方便称呼,孟离给这座本无名的小山取了一个名字:杂草山。 杂草山上不仅杂草多,野兽也有不少,不过临近孟家村的这一片,早就被清理出来,並开闢了一条简陋的山道。村民们入冬前採集山货,必是由此上山。 孟离由山道上山,踩著泥土中混加著杂石的崎嶇山道,每走一步都让人感到吃力。 上山路上,由一处隱蔽的岔道转弯,很快便来到一片杂草被清理乾净的空旷土地。 此地中央生长著一株刚发新芽的大槐树,槐树下立著一座孤坟,孤坟无碑,坟前只摆著一些野果祭品。 孟离来到坟前,平静的眼神首次出现波澜,有了一丝伤感,这座无碑的孤坟,是孟离为亲人所立,躺在这里的並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他的母亲。 没错,年仅十二岁的孟离早就已是一名孤儿,五年前父亲葬身河底,只留下孟离母子相依为命,为了维持本就艰难的生活,当初刚生下孟离便一路逃难,导致身体孱弱的母亲,不得不挑起生活的重担,以至於积劳成疾,终於在去年的一场雨夜中不治而亡。 將坟前新长出的杂草清理乾净,孟离取下一直小心呵护的布包,放在坟前缓缓打开。布包里装著的是一些用作祭品的新鲜野果,除此之外便是一把精致木刀。 孟离將野果摆好,抱起木刀细细磋磨,一年前的那场雨夜他至今未忘,这把刀就是在那个时候来到他的手中。 南唐国人人好武,孟家村虽然地处偏远,却也知武之重,孟离身为男子,虽受父亲薰陶,却也同大多数男儿一样好动,向武之心颇重。 小的时候喜欢刀剑,见不到真傢伙,便用一把小刀自食其力。心细如髮的孟母见到后,虽从未说过什么,但却一直记在心里。 为了买到这把木刀,孟母省吃俭用足足积攒四年,若非如此也不至於心力交瘁。 之所以买刀而不买剑,只是因为辛辛苦苦积攒的银子只够买这一把木刀。 江湖之中,名剑风流,用剑者往往多於其他兵刃,同等品级,剑的价格要比其他兵刃高出两成。 木刀实非凡木,刃口锋利,比自家院子里的砍柴刀不知要锋利多少倍,是真正的江湖兵刃。更何况,在木刀的刀背上,还印有一排奇形怪状的符文,这符文好似是用一种超乎常理的锻造技术锤链而成,更像是一种强硬锤锻在一起的合金,散发著一抹不易察觉的暗淡色彩。 至今孟离也没弄明白这符文究竟有何作用。 將木刀放在一旁,又將野果摆放整齐,孟离整理衣装,拍掉身上的脚印,一丝不苟地开始祭拜。 祭拜完毕,孟离在坟前坐下,如往常一般,诉说起最近发生的事情,说到孟溪带人殴打他时,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孟溪处处找我麻烦,也是为了父亲,所以我不怪他,父亲因他出了事,他心里想必是很痛苦的。五年了,孩儿没有去祭拜过一次,不只他不理解,村里怕也不会有人理解。大家见孩儿年幼,还以为是无法接受,便都將此事绝口不提,可是……”说到这里,孟离忽然顿住,苦笑道:“可是父亲他真的还活著吗?母亲你总说父亲非同寻常,不会死在区区江流之中,可那淮川河水又是何等湍急,想要在急流中脱险,就算是那些游荡在城镇中的江湖高手都不能做到,难不成父亲他还隱藏著不为人知的一面?” 首次在母亲坟前吐露心中猜想的孟离,只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自嘲道:“父亲他总不会是那种隱藏在市井中的大高手吧?就算他还活著,可他现在又在哪里?为什么不回来见我们?” 父亲若还活著,对孟离而言自然是最好的结果,但同时他也有些难以接受。若非因为父亲不在,母亲又何至於葬身孤冢? 对於父亲,孟离即有爱也有恨,这种怨恨源於母亲的希望,想起这些年来母亲所吃过的苦,以及临终前的叮嘱,孟离的眼眶不禁湿润。 他抬手向天,伸出三根手指,郑重道:“母亲当面,孩儿今日在此立誓,孩儿这一生定会谨遵母亲遗命,竭力寻找父亲下落,可若真被母亲言中,孩儿也定不轻易原谅他,让他为拋弃我们母子付出代价!” 五年都过去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在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孩童世界中,没有什么比一家团聚更重要,若他父亲没有死,五年未归,那便真是弃他们於不顾了。 “嗯,就这么决定了,定要让他付出代价。”孟离像是对自己立下承诺一样,为了表示决心,他竟握住长刀,对著远处的大树,迎空劈了一刀。好像那树便是他父亲一般。 十二岁的孩子敢爱敢恨,但这恨意终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解了恨意,孟离继续述说著村中琐事,直至午时,困意袭来,竟靠著坟丘睡了过去。 这一觉,孟离似乎再次回到母亲的怀抱,睡得格外香甜! 第三章 打人对不对 武將打天下,文臣治盛世,此乃亘古不变的道理。欲要成就太平盛世,国家强盛,必然要文武並济。 君王治国,先武后文,文以礼为首,礼以孝为先。南唐立国不足百年,便能与昌盛了六百年的北梁分庭抗衡,靠的便是这份文武治世的雄韜伟略。 南唐律法森严,治文帝初登大宝时,曾新添一法:凡南唐城府,不论城、镇皆设祭庙,告慰先人。 先人功德不敢忘,南唐之孝,不仅是对在世之人,更是对离世先人。 孟家村偏远落后,却也循规守矩,遵从南唐之法。村中立有祖祠一座,其中不仅摆放著祖先铜像,还摆放著孟家村的先人灵位。而掌管孟家祖祠的便是孟家村的村长。 孟家村的村长是一位年近古稀的小老头,身材虽然有些瘦弱,但在孟家村这一亩三分地上,却有著十足的威严。 老村长年富力强时也曾是武人出身,混跡过江湖,只是天赋有限,在了解到江湖的凶险后便早早退了下来,返乡回村,一待便是几十年。 江湖中似老村长这般的“过水客”举不胜数,此等人群大多是天赋有限的平庸之辈,入江湖前怀著一颗憧憬的心,不知江湖深浅,等到真正踏足,才知江湖之难,並非人人可入。 好在这些人很快便有自知之明,幡然醒悟后急流勇退,虽未善始却至少落了一个善终的结局,相比那些天分极高最后却惨死於江湖中的可悲人士,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老村长当年混跡江湖时遇到不少趣事,年轻时碍於麵皮总是闭口不谈,等到年老话多后终是忍耐不住。如今老村长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拉上一群孩子,畅谈他当年闯荡江湖时遇到的奇人炙事。 孩子们爱戴,大人们敬畏,不只是因他能讲出一段好故事,更多是因老村长待人谦和。自当初退隱江湖,老村长便已大彻大悟,不图名利,待人接物极有耐心,唯有在面对他那个桀驁顽劣的孙儿时,才会展现出极为严厉的一面。 孟家村靠水吃水,家家户户都以打渔为生,但是江河无情,每年因风浪沉灭在河水中的船只少说也有两三条。孟溪的父母便是在生下孟溪那一年遇到风浪,葬身海底。 孟溪和老村长自幼相依为命,对自己的爷爷更是敬畏有佳,最怕的便是惹这位老人生气。 此时,孟溪正一脸愧疚的站在房间里,面对大发雷霆的老人,噤若寒蝉。 “我问你,你知不知错?”老人似是气坏了,捂著胸口摇摇晃晃地坐在凳子上。 孟溪怕老人气坏身体,纵是不认为自己有错,也连忙低头认错,態度诚恳道:“爷爷,我知错了。” “你,错在何处?”听到自家孙儿態度诚恳,老人心情好了许多。 回家之前便已猜到这个结果的孟溪无奈苦笑,“孙儿不应该殴打孟离。” “为什么不能打?”老人再问。 孟溪噘著嘴道:“因为打人是不对的。” “放屁!” 轰隆一声震响,再看老人已是拍案而起,一手指著孟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痛心模样。 毫无防备的孟溪,险些被这一声巨响嚇趴在地,惶恐道:“爷爷您怎么了,我这也没说错啊,您不就是因为我打了孟离才生气的吗?” 想不通自己哪里说错的孟溪委屈至极。 老人冷哼一声,“你认为打人不对是吗?那你听说过哪个江湖高手打了人,事后还要给人家赔礼道歉的?” 孟溪被老人的问题给问蒙了,木訥地摇摇头,“没听过。”似乎是意识到什么的孟溪眼前一亮,惊喜道:“难不成是我打轻了?” 老村长抬起拐杖,一杖打在孟溪屁股上,摇头嘆息道:“愚不可及啊!” 摸了摸並不算太疼的屁股,心知爷爷气已消了大半的孟溪嬉皮笑脸道:“这不是有爷爷在吗,还请爷爷指点迷津!” 老人再嘆道:“江湖纷爭,或是对事,或是对人,可大也可小。若把咱们孟家村比喻成一座小江湖,你和孟离的恩怨便是江湖纷爭,打了人,我不能说你是对是错,但你总要明白你为何要打人家。” “还不是因为孟离他不孝!”孟溪不假思索道。 “不孝?”老村长笑了,“你什么时候看他不孝了?村头小孟家的渔网破了,他抢著帮忙补,你小张阿姨家的篱笆散了,也是他帮忙插的,去年村后面的耕地长了荒草,拔的那些草就不说了,事后还跟著大人们把地翻了一遍。我倒是要问问你,他补网的时候你和你的小伙伴们在哪?插篱笆的时候,你们又在哪?我要是没记错,开荒时候,装成闹肚子的那个好像就是你吧!” 小心思被戳破,极好面子的孟溪顿时涨红了脸,扯著嗓子道:“但他对孟叔不敬,仅这一点就不可饶恕。” “我知道你对孟难归的崇敬之情,但有些事不能只看表面。你有没有想过,孟离这么孝顺的孩子,为什么连自己的生父都不愿祭拜?” 孟溪冷哼道:“也许只是因为他善於偽装。” 老村长像是听了一个笑话,哈哈一笑道:“孟离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你还能有我看得清楚?你爷爷我一天天增长的不光只有年龄,还有眼力。” “爷爷是要我去道歉吗?”孟溪心有不甘。他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听不懂那些大道理,对一个人的好恶全凭自己的感官,他若认定了一个人不好,那便会一直认为不好,別人怎么劝都不管用。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管不著。”老人摆了摆手,无所谓道:“你总该是要长大的,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应该由你自己决定。” 不知为何,一直渴望无人管束的孟溪,听到这句话后,心里忽然变得失落起来。 见孟溪有些失神,老人伸手在桌子上拍了拍,指著桌子对面的凳子道:“坐过来吧,接下来我要和你说些正事。” 孟溪神情肃穆,毕恭毕敬地坐在老人对面,他知道今天这一场对话,极有可能会改变他的一生。 “是那边派人了吗?” 老人点头道:“没错,申报了足足五年,上边终於回应了。明天,靠水镇那边的武馆会派一名六锻武者过来,不仅做你们的习武教头,还会在你们这些孩子中挑亲传弟子,你可一定要努力呀!” 孟溪猛然站起,激动道:“是!孙儿一定不负所托。” 习武,对南唐所有人而言,都是生命中的一件大事,许多人视其为一生的转折,无时无刻不在等待著传武日的到来。 所谓传武日,便是广传武学之日,是南唐推行武学的手段之一,没有任何条件,各个村落只要有適武的少年,便可向朝廷申请,批准之后自会有所安排。 孟家村不比寻常村庄,位置过於偏僻,不仅处於边缘地区,而且背靠江流,北边更是一片连绵山脉,周围的城镇也就只有一个靠水镇。何况就连靠水镇也没有几个武者。 这个地区似乎已与江湖隔绝,每天过的也都是平凡的日子。靠水镇唯一的武事机构,除了镇中的府衙,便只有一个被朝廷登记在案的武馆。 武馆中有武者数人,主要负责靠水镇周边十余个村庄的授武工作,孟家村的传武日申请了足足五年方才批准下来,倒也不奇怪。 孟家村上下一心,村里的事几乎没有秘密可言,尤其是事关村庄的大事,一般都会传得很快。 不出半日,传武日申请成功的消息便已在村中传的沸沸扬扬,而首先得知这一消息的便是孟溪最亲近的好友,孟侯。 孟溪和老村长谈话时,孟侯正在门外,老村长的脾气他是知道的,难免会为孟溪感到担忧。 孟溪从屋里出来时,便將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自十二年前,北梁、南唐两国停战,双方便大力发展武学,將南北江湖作为庙堂之外的第二个战场。 十二年的传武教化,使得学武成为每个南唐儿郎的梦想,孟侯得知明日便有武者前来,心中自是无法平静。 “我们都能学武吗?” “那是自然。”孟溪拉著孟侯的手,道:“我们现在这个年龄正是適合学武的最佳时期,而且,前来武者大人还会在我们之中挑选一人,作为亲传弟子,你我可要把握住这次机会啊!” 孟溪本以为,听到这个消息的孟侯会和他之前一样,激动地跳起来。未曾想,听到消息的孟侯,却是露出沉吟之色,问道:“孟离也能学吗?” “你管他作甚!”孟溪神色一变,眉宇间夹杂著一丝怒气。 孟侯嘆道:“他毕竟是难归叔的儿子,难归叔对你我有恩,我们不能太过分。” 孟溪眉头一皱,倒是没了反对的理由,练武毕竟是一生的大事,他们的矛盾与之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可要让他就这样放过孟离,他又有些不甘心。 必须要给孟离一个教训! 回想起爷爷之前跟他说的那些话,孟溪忽然有了主意,笑道:“他虽不是我们孟家村的血脉,可毕竟在这里住了十几年,你去告诉他吧,让他明天也过来。” 孟侯並不知道,自己这位好友已是动了小心思,还以为后者是要与孟离重修於好,顿时喜出望外。 “那好,我这就去告诉孟离。” 他兴高采烈地喊了一声,喊罢,便向后山跑去。临走之时,全然没有注意到孟溪脸上的冷笑。 第四章 山中遇猛虎 孟离靠在坟丘上,嘴角上扬,睡得格外香甜。 一年了! 年龄尚幼的他,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让自己完全放鬆下来。 不知睡了多久,直到察觉有人在推自己,孟离这才幽幽转醒。 睁开惺忪睡眼,看到眼前站著的瘦高少年,孟离竟然没有感到意外。 擦了擦脸上的泥土,孟离起身道:“孟侯哥,你来了!” 本打算开门见山的孟侯,见到孟离的表情,不禁感到好奇,问道:“看到我,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孟离拿起之前打开的布包,一边不准痕跡的包著木刀,一边咧起嘴巴,理所当然道:“这有什么好惊讶的,我以前来拜祭时你不也经常来吗?有时候你还自己偷偷来,换了祭品也不说,让我好生疑惑。” 听他这么一说,孟侯心里生出一丝愧疚。也许是受孟离父亲的影响,孟侯和孟离一样,从小也爱读书,近几年来,时常会去孟离家中借书,两人有时秉烛夜读,读到精彩处,畅聊昼夜,更是难得的乐趣。 孟离母亲刚去世的那段时间,村中能与孟离说上话的同龄人,便只有他一个。也是怕孟离孤单,拜祭孟母时,他便一同常跟隨,有时甚至会独自前来,只是近两个月,当孟溪刻意针对孟离后,他便再也没有来过。 孟侯为孟母上了一炷香,如以往那般深深鞠了一躬,这才对孟离说道:“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孟离平静问道。似他这般年岁的少年,若是听到“好消息”这三个字,免不得要好奇,但对孟离来说,自父母离他而去之后,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什么好消息。 孟侯苦笑一声,隨后从孟溪哪里听到的內容说了一遍。 传武日申请成功,的確出乎孟离意料,但更让他意外的却是孟溪的態度。 “孟溪真的不会拦我?”品味著对方最后那句“孟溪让你也去”,孟离不禁感到疑惑。 孟溪这个倔如蛮牛的傢伙,竟然会与他主动和解,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还能有假?”孟侯兴奋道:“孟溪虽然霸道了些,为人却不算坏,想必是被老村长教育之后,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更何况传武日关係你我一生,何等重要?耍性子的事情,晾他也不敢。” 孟离深深望著双肩消瘦的孟侯,感激道:“孟侯哥,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被孟离如此郑重的感谢,孟侯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孟离感慨道:“母亲离世后,孟家村的长辈虽然都很照顾我,但我心里还是会感到不安,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害怕地睡不著觉,那段时间我很感激你,正因为你的陪伴,我才挺了过来。一直以来,你都在默默关心我,我知道,这件事你一定出了很大的力气。” 孟侯挠著头,扭捏道:“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孟离郑重道:“孟侯哥你放心,这个机会我一定不会错过,就让我们一起努力,为孟家村爭光。” “好!共同爭光!” 他们说著,各自伸出一只手,用力握在一起。 十二岁的少年,他们的世界非常简单,没有复杂的心思。想著的多半都是付出,为村爭光已是他们能够想到最大的荣耀。然而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这一次握手,却让他们的命运发生不可逆转的变化。 孟侯还要备战传武日,没有时间久留,与孟离告別后匆匆下了山。至於孟离,难得上山一趟,则要采些山货,以备后用。 春季空气湿润,雨水始降,正是野菌生长的好时候,有些品种,味道鲜美,吃起来比肉还香。 孟离最喜欢吃的是一种洁白如玉的野菌,菌丝如绒,不论色、香,或是烹製出来的味道都是野菌中的佳品,不过这种被称为白绒菇的野菌,就算採到,孟离也捨不得吃的,多半都孝敬给了村里的长辈。 顺山而上,不走山路,改为林径,游荡於山林之间,一路拾捡,颇有收穫。 孟离沉溺其中,等到回过神来,已经到了山林深处。 啪! 伸手在额头一拍,孟离自嘲道:“看我这糊涂劲儿,怎么就忘了这山里的危险,还好没有走得太深。” 山林之中,野兽纵横,杂草山虽然不大,却也有野兽生存。每年春秋,孟家村都会组织两次围猎,一是为了猎点肉食打牙祭,再就是为了预防此处野兽泛滥。 就在孟离想要原路返回时,一声异响让他的心提了起来。 咔嚓! 声音清脆,像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什么东西?” 本就提心弔胆的孟离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嚇了一跳,扭头一看,竟是一只金毛猴子! 金毛猴子不大,只及他的膝盖,此时正坐在地上望著他。眼神呆滯,透著几分惊恐。 见是一只金毛猴子,孟离鬆了一口气。山林中野兽出没,隨时都有可能遇险,孟离最怕的是那种食肉的大型猛兽,至於这只金毛猴子,问题不大。 “小猴子,来,吃个果子。” 孟离掏出一枚青涩野果,扔了过去。 在他看来,贪吃的小猴子,在见到野果后,必然会口水直流,迫不及待地飞扑上去。然而结果却恰恰相反,野果滚落脚下,小猴子竟看都没看一眼。 不对呀!难道换口味了? 孟离又拿出一个野果,扔了出去,结果还是一样。 小猴子呆呆坐在地上,对触手可及的两枚野果无动於衷。 孟离观察著对方,忽然一惊! 不对,它不是不感兴趣,而是不敢动! 察觉到小猴子眼中的惊恐,孟离有种不祥预感,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小猴子一直在看的並不是他,而是他的身后。 “我的背后有什么?”孟离心中悸动,背后的衣衫,瞬间被汗水染湿。 一阵微风自背后吹来,孟离能够感知到,在那里,正有什么东西向他扑来。 食肉类大型野兽? 魂牵一髮,孟离已来不及確认自他背后扑来的究竟是什么,只能在这一瞬间调动起全身的力量,向一旁扑了出去。 锋锐的利爪从他身旁扫过,两者相距,不过一个身位。 险之又险! 目光扫视著锋锐的利爪,孟离不禁感到后怕,如果刚才他稍有迟疑,现在已经身首异处。 “好锐利的兽爪,这只野兽真正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心里暗自震惊的同时,孟离的身体已经落地,只见他背部触底的瞬间,蜷著身体顺势一滚,顿时將飞扑出去的力量卸掉大半。 孟离顺势一滚,双脚一蹬,隨即起身,动作流畅得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只是起身之后的他,脸色却並不好看。 他妈的,是哪本书上写的这背地滚安全可靠?怎么就不告诉他要注意地形呢!刚刚滚地的瞬间,他的脸险些被地上的树枝刮伤。这还是地面上没有尖锐的硬物,否则他骨头还不得硌断掉? 不知为何,遭遇到危机的孟离,在短暂惊惧后,竟还有心情胡思乱想,並且,他心中的那份惊惧,也在隨著时间渐渐散去,面对危险,他似乎天生就有一种让自己快速冷静的能力。 不论遇到什么危机,都只有冷静下来,才能更好的去处理! 孟离不顾背部疼痛,再次向远处滚动,在野兽反应过来时,藏身在一株槐树后。 孟离来不及喘息,立刻探出头,向猛兽所在的方位看去,这才发现对方竟是一头皮毛鋥亮的巨大黑虎。 这只黑虎,远比一般猛兽更加高大,竟有正常虎兽的两倍之多! “我的天啊!这老虎莫不是成了精?” 看到黑虎的瞬间,孟离心头一跳,嚇的他连忙捂住嘴巴。 一扑未中的黑虎已缓缓转身,冷冽虎瞳凝视槐树后方,一张虎脸,露出极具人性的戏謔神情,並伸出一只虎爪向孟离招了招,那意思分明就是:你过来呀! “我靠!真的成精了!这大爪子,比我脑袋都大,这要是扑在我身上,我还不得粉身碎骨?让我出去,真当我傻不成。” 野兽开灵智,在这个世界並不是什么稀奇事情,须知这世上生灵万千,就如武者吐纳修行,野兽也可如此,在其之上的凶兽、灵兽並不仅是存在於话本之中,而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事物。 孟离现在后悔极了,早知如此便不贪图这山中野货,到头来,连自己的命都送了进去,若真死的这般糊涂,那也太窝囊了。 孟离暗自叫苦的同时,心里也不禁感到诧异。心道:这偏僻的杂草山,什么时候也有凶兽出没了? 孟离並不知道,野兽修炼极难,这头黑虎只不过临近蜕变,身上的威能还没有显现,可就算这样,也够他喝上一壶。 “难道我今天就要死了吗?” 想起今日坟前立下的誓言,想起方才与孟侯定下的承诺,孟离已快绝望的心,再次燃起求生的意念。 “不,我还不能死,我如此年轻,还有很多事没有去做,若是命丧於此,如何能够甘心?” 时光回溯,孟离的记忆再次回到一年前的雨夜。母亲病倒在床,弥留之际拉著他的手,让他好好活下去,不论遇到任何困难都不要放弃。 孟离瞪大双眼,眼睛像是染了血,以前血红。 这一年来,不管遇到何种困难,他都不曾放弃,一路坚持到今天,从无助到独立,纵然今日危机是他此生最大危机,他也依然不会放弃。 面对危机,只有敢於搏命的人,才能求得一线生机。此之为勇,是成为一名武者的必然心態。自古以来能够成为绝世武者的人,无一例外全部都拥有这颗勇者之心。 非勇者,难有大毅力,若无毅力,又何谈功成名就? 孟离伸手入布包,滑过各种野果野菌,握住了那柄是木非木的冰冷木刀。 刀柄冰冷,但他手心炙热,一寒一热融为一体,只听一声撕裂,野果撒落间,那柄由母亲耗尽精力方才交託於他手中的木刀,划破了布包,首次展露狰狞的锋芒。 第五章 木刀显威能 木製为刀,却非凡木,不是玩具,而是能够真正上阵搏杀的江湖兵刃。 孟离手握著这把寄託著母亲情感和希望的木刀,狂热的心中顿时安定,竟进入到一种毫无波澜的奇妙状態。 有些人天生就是武者,孟离就是这种人。 小小年纪,虽从未有过搏命的经验,但却遇事不慌,能够在遇到危机的瞬间,调整至最佳的求生状態。 手握木刀,孟离仿佛回到母亲的怀抱,人与刀融,互为一体。 这一刻,孟离无惧。 一步跨出大槐树,孟离刀尖前指,怒吼道:“来啊混蛋!我不怕你!” 嗷!! 受到孟离挑衅的黑虎,发出一声震天怒怒。 “你在等什么?还不快点扑过来!我这把刀正等著痛饮你的鲜血呢!”孟离像是在给自己壮胆,嘶喊之际,由单手持刀改为双手握刀。 单薄的身影在宽大的木刀下显得有些可笑,但他爆发出的气势,却让黑虎感到忌惮,一时之间竟不敢衝上前来。 黑虎的谨慎,让孟离鬆了一口气,他刚才的表现不过是虚张声势,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拖延时间。 父亲一生爱书,收录博杂,不仅有经史子集、兵法韜略,甚至还有记载刀法剑招的典籍。 自从母亲为他买回木刀,孟离便对刀法產生兴趣,时常翻看那些徒具其形,並无功法配合的刀法典籍,其中的几式刀法早已背得滚瓜烂熟。 孟离现在要做的,便是在这有限的时间里选出一式能够应对当前危机的刀法。毕竟,以他现在的力量,就算有木刀在手,也未必能斩杀黑虎。 他的机会只有一次,一次不成,他便必死无疑。 面对死亡孟离只能谨慎再谨慎。 “到底该用哪一招呢?”孟离心思电转,脑海中不断回想那部刀法典籍中的一切,当初翻看这部典籍,曾在开篇之处,发现父亲所留批註,称这部典籍记载的刀法,全部都是基础刀法的简化之术,虽只有寥寥数式,但却包罗万象,能够应对一切局面。 孟离不知道父亲是否在夸大其词,此时此刻,只能活马死马一起医,但愿能够有效。 毕竟是首次面对这种情况,对敌经验严重不足,稍不注意,孟离竟然走起了神。 不好! 察觉到自己犯了致命错误的孟离立刻强提精神,只可惜为时已晚! 一直在等待破绽的黑虎,当它发现这个稍纵即逝的破绽后,瞬间出击,一个虎扑压向孟离。 说它压过来,一点都不为过。黑虎那庞大的身躯,本就远超寻常野兽,即便是站立不动,都与孟离同高,待四肢舒展之后,更是足有两个孟离的高度。远远扑来,就好像一座小山压了过来。 呼!急促的喘息声,猛烈的像是被拉动的风箱。 孟离深吸一口气,排除杂念,脑海中本是犹豫不定的几式刀法在这一刻终於有了选择。这一招並非是他刻意选就,更像是从他脑海里蹦出来一样。 孟离没有犹豫,立刻將刀法施展,只见他向前一滚,竟向黑虎扑来的方面迎了出去。 “是生是死就看你了,滚地刀!” 一声断喝,再看孟离,已是一刀出手。也许是危机激发了他的潜能,第一次使用滚地刀的孟离,竟无丝毫生涩之感。 滚地刀是刀法典籍中尚算晦涩的一式,人贴地走,刀锋朝上,专对猛兽。对身体要求极为严苛。 孟离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也曾隨村中长辈出水打渔,身体倒也练了出来,再加上他正是適武的年纪,力气和韧性都还不错,勉强之中倒也將滚地刀的威力施展出了七八分。 黑虎凌空扑下,孟离钻地而行,几乎就发生在一瞬间。 一瞬间,生死定,一人一兽自上下交错而过,只见孟离刀尖上扬,狠狠刺向黑虎的腹部。 成了! 孟离心中狂喜,柔软的腹部是所有野兽的弱点所在,黑虎虽然凶猛,终究没有蜕变成型,达不到凶兽的铜皮铁骨。 然而,就在刀尖即將刺中黑虎的时候,一条粗大的“黑鞭”凌空抽下,抽在孟离的刀背上,將他连人带刀,抽飞出去。 那黑鞭赫然是一条粗大的铁尾! 虎有三利器,牙齿,利爪和尾巴。此时此刻,孟离反而感到庆幸,刚才那一记鞭尾,抽中的若不是木刀,而是他的身体,说不定他现在已经五臟受损,吐血重伤了! 好一条狡诈的黑虎,佯装扑击,但却另有准备。 一头畜生,面对一个提刀的孩童,能够谨慎到这般程度,简直丧心病狂! 寄託希望的一击没有成功,孟离不免有些气馁,同时心里也有著一丝兴奋,年仅十二岁,从未体会过生死的他,在这一场危机中,终於体会到那种被传唱在江湖中的生死一线,这种极具危机的刺激感,竟让他有些欲罢不能。 这就是所谓的江湖经歷?人与人的爭斗,甚至人与野兽的爭斗,为了爬到高处,每一天都要在这种危机中求生,这实在是太刺激了! 自父母离去,便对生活失去兴趣的孟离双目中又再度燃起新的神采,也许,对他这种孤儿而言,危机四伏的江湖正是最好的归途,就算有一日饮恨於刀剑下,也没有什么好遗憾。 江湖自有江湖的精彩,孟离所看到的危机四伏,也只不过是其中一面,其中不乏美好的事物,这也是所有人都梦想江湖的原因。正因如此,孟离此时的想法才会让人感觉不可思议,就算是被大人知晓,也会感到震惊。 这孩子当真是天生的武者,自他出生便註定要去江湖中走一遭! 偌大的江湖中,无奇不有,似孟离这样的人物,古往今来也不乏少数。然而他现在要做的事,却是活下去。 只是以他现在的状况,真的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吗? 孟离低头看著自己血跡斑斑的双手,脸上露出一抹苦笑,黑虎的力量实在太强,那一记尾鞭,更是雷霆万钧,他现在的双手,虎口绽裂,几乎连握刀的力气都没有。 “还是太弱小了!”孟离以刀拄地,自嘲地摇了摇头,打不过对方,逃跑便是唯一的选择,可就算逃跑又有什么用? 他的两条小短腿,能跑过对方的四条大粗腿? 黑虎的追捕能力,想想便觉得恐怖。 就在孟离即將绝望的时候,一个转机忽然出现。 原本从孟离虎口流出的鲜血,顺著刀身向下流淌,侵染了刀身上的神秘符文,那些一直以来让孟离一头雾水的符文,不知怎的就冒出一层血光,一股强悍的力量忽然自刀身涌现,並向刀锋凝聚。 “这是!”孟离握住木刀,神色震惊,从这把木刀上,他感受到一股非同寻常的力量。 “母亲说得没错,这把木刀,果然非同寻常!”孟离握刀的双手再度恢復气力,他握著刀,眼中闪烁著夺目的神采。 能贏!就靠这一刀之威,能贏! 鲜血,在向符文中灌注,孟离的右臂仿佛被烈火点燃,滚烫无比,四道如同枷锁的血纹自他肌肤浮现,带著高温,点燃了臂袖,使他的右袖化为灰烬。 衣袖隨风散尽,位於另一侧的黑虎,似乎也察觉到刀锋上涌现而来的力量,感受那股足以泯灭它的力量,黑虎再无得意,惊恐之余,连忙转身逃纵。 “哪里逃!” 这个时候,孟离又怎会任由对方离去,一声大喝,抬手便將木刀掷了出去。 凌厉的木刀,划破空气,在符文加持下,就像生出一双眼睛,將黑虎牢牢锁定。 “给我死!” 孟离双手握拳,心底无声吶喊,稚嫩的面庞,戾气十足,竟变得格外狰狞。 如有神助的一刀,精准命中,刺破了这头猛兽的皮毛,割断了它的筋骨,將它牢牢钉在地面上。 黑虎动弹不得,只能残喘著生命中最后的空气。鲜血顺著刀锋汩汩流淌,不出片刻,原本还威风凛凛的黑虎便再无气息,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呼……呼……” 见对方已死,已经筋疲力尽的孟离再也支撑不住,一头仰在地上,疲软的双臂,忍不住抽搐,而他则是张大嘴巴,贪婪地呼吸著血腥气息越来越重的空气。 这世上的一切都是公平的,孟离无意中激发木刀神威,但这股力量却並非凭空而来,到最后还是要由孟离付出。 所谓透支,便是如此。一刀过后,筋疲力尽不说,更有一股强烈的晕眩侵蚀著他的大脑,不知不觉间,孟离便陷入昏睡之中。 荒凉的山林寂静无声,远处那只观战的小猴子早已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披黑袍的神秘男子。 男子三十出头,一头长髮极少打理,用一根麻草乱糟糟地扎在身后。 这位不知从何而来,甚至连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都无从得知的男子,嘴里叼著一根竹籤,他就站在战场上方的树枝上,意犹未尽地看著下面发生的一切,像是在看一齣戏。 孟离昏睡之后,黑袍人从树枝上一跃而下,来到黑虎身边,撇嘴道:“可怜的畜生,再过两天就能完成蜕变,成为凶兽,到时天高海阔,还不是任你驰骋?偏偏要得罪这么个煞星。” 男子摇了摇头,一口吐出竹籤,竹籤犹如利箭,竟然直入地面。 不再去看那早已死透的黑虎,男子伸手將插在地面的木刀抽了出来,手腕一抖,熟练地舞了一个刀,將刀上的鲜血全部甩落。而后来到孟离身前,看著后者手臂上四道宛若游龙的血纹,轻声道:“天生武者,四龙锁脉。孟昔寒,这小子还真有点你当年的狠劲儿,难怪你会不安心,以这小子的性格,若是有朝一日步入江湖,早晚要將小命送掉。不过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必然会保他一个锦绣前程。”说著他又看了眼手中木刀,笑道:“至於练剑还是练刀,却不是你我说了算的,要让他自己决定!” 第六章 神秘中年人 传武日的由来,要追溯到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南北休战,天下气运尽归江湖,南唐立国事於武,大力发展武道,这才有了今天的传武日。 武,不可轻传,不可私传。 自从南唐大力发展武道,学武便成为这个国家一等一的大事,受朝廷管制。若无朝廷认可,即便身怀武艺,也不能私授他人,否则便会被视为叛国,罪名极大。 传武日,其目的是要遍传武道於天下,主要针对的是那些几乎无法接触武学典籍的偏远村庄。 对於孟家村的孩子而言,传武日几乎是他们唯一可以学武的机会,也是最有可能改变命运的方式。若有天赋,既肯努力,一飞冲天也不是没有可能。 孟家村不远处有一座李家村,前几年便出了一个天赋极高的武学天才,江湖成名后衣锦还乡,不仅让李家村成了十里八乡的名村,而且还自掏腰包,造福乡里,周边的临村姑娘,不知有多少爭著抢著想要嫁过去。 五年申请,一朝得愿,今天这个日子,对孟家村可谓异常重要,早已年迈的老村长亲自出马,一大早便来到村口,亲自迎接即將到来的武者大人。 老村长身后,齐刷刷站著一排面色激动的年轻人,共有七八人,都是正值学武的少年郎。 孟溪站在人群中,眺望村外,神情激动道:“猴子,想不到这一天竟来的如此之快,这个时候,那位品级六锻的武者大人应该已在路上,很快我们就能够学习武艺了!” 孟溪毕竟只有十二岁,孩子心性居多,日日夜夜想著的大多也是习练武艺,如今梦想在即,没有语无伦次,已是难能可贵。 静静站在一旁的孟侯,似乎並没有听到他这番发自肺腑的感慨。反而望向村外的山路,眼神忧虑。 察觉到孟侯的异常,孟溪皱眉道:“怎么了,有心事?” 孟侯摇头道:“没有看到孟离,有点不放心。” 听到“孟离”二字,孟溪冷哼一声,“想他做什么。定是知道自己没有练武的天赋,怕丟脸,不敢来了。” 孟侯苦笑道:“孟离不是这种怯懦的人,更何况,我们昨日已经约定过,他不会言而无信。” 孟溪嘟囔道:“兴许是在家里睡觉。” 话音刚落,一个小娃娃从村子里面跑了过来,四五岁的样子,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头上扎著一个朝天辫,好不可爱。 见到小娃娃,孟侯挥手示意。 孟溪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不知孟侯怎么就把这个小捣蛋鬼给喊了过来? 头扎朝天辫的小娃娃跑到孟侯身前,喘著粗气道:“孟侯哥,我刚才照你的吩咐,到孟离家去了一趟,他根本就没在家,我姐说他家昨天夜里一直黑著灯,似乎一夜都没回来。” “一夜未归?”孟溪不屑道:“就知道这傢伙不靠谱,不敢来也就算来,现在可好,乾脆连家都不回了。” 孟侯担忧道:“昨天我去后山找他,离开时他说要去采些山货,现在一夜未归,不会是遇到危险了吧?” 孟溪冷笑道:“后山能有什么危险?总不会是那傢伙自己找死,往山林深处跑吧!” 孟侯不安道:“不行,我要去后山看看。”说著便要向外面走去。 孟溪一把拉住孟侯,低喝道:“你疯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想著去找他,若是给武者大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你这一生可就毁了!” “可是……”就在孟侯迟疑不定的时候,村口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快看,武者大人来了!” 眾人开始向村外涌去,在老村长的带领下,奔向那位只身前来的中年武者。 孟侯抬头望向来人,见到后者单手携剑的卓然风姿,內心中最后一丝犹豫,终於烟消云散。 应该会没事吧! 孟离从昏迷中醒过来时,已是第二日的中午。他睁开双眼,望著周围陌生的环境,神色迷茫。 从周围的环境来看,这里应是一座山洞,可他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如果没有记错,他应该时昏倒在丛林里才对。 就在孟离一头雾水时,一个陌生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你醒了?” 本就惊疑不定的孟离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嚇了一跳,扭头望去,就见在山洞一角,坐著一个身披黑袍的中年人。 那人似是一个流浪汉,眼神浑浊,鬍子邋遢,浑身上下透著一股颓废气息,让人生不出好感。 中年人身前有一堆篝火,火堆上架著一只宰杀乾净的野兽,肥腻的油脂在火焰灼烤下从內部渗出,发出滋滋声响的同时,也带来一阵香气。 中年人拿著一根木棍,扒拉著篝火里的木堆,使火焰烧得更旺,油脂浸润的滋滋声被乾柴爆裂的噼啪声所代替,中年人等了数息,见孟离仍在望向他,问道:“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你是谁?”好像是得到提醒后终於反应了过来,孟离隨口便问出三个字,就像一个十二孩子该表现的那样,一脸天真迷茫,问的简单且直白。只是以他远超同龄的成熟心智,又怎么可能会是这番单纯表现? 中年人看著孟离,忽然笑了起来,伸手在身上一抹,也不著从那里掏出一根竹籤,叼在嘴里。 “你这小傢伙,倒真是有点意思,如果不是喜欢自作聪明,那就更好了。” 听到中年人的嘲笑,孟离伸向背后的手忽然僵住,手里用做防身的石头,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前辈这是什么意思?”孟离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中年人隨手一挥,不以为意道:“没什么意思,只是不希望某些自以为是的小傢伙做些不必要的傻事,伤了彼此的和气。” 被戳中心思的孟离尷尬一笑,扔掉手里的石块,问道:“是前辈把我带来这里的?”他拍拍手上的尘土,把自己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中年人瞥了他一眼,扭头看向火堆上已经烤熟的食物,笑道:“路过山林,发现了你和那头黑虎,於是便把你们带回来了,说起来,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 心思玲瓏的孟离伸手抱拳,发自肺腑道:“多谢前辈的救命之恩。” 中年人看著他,好笑道:“你也不用討好我,因为我原本就没有伤害你的打算,况且我能品尝到这一顿大餐,其中也有你的功劳。” 孟离看著火堆上滋滋流油的食物,诧异道:“这是我杀死的那头黑虎?” 中年人淡漠的神情终於有了变化,兴奋道:“你杀死的这只黑虎是这座山中的王者,独占一山资源,不知吞吃了多少灵药,如今蜕变在即,大补得很!真亏你能从它爪下活下来,有点狗屎运。” 孟离忽视了对方的吃货本性,尷尬道:“前辈喜欢就好,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晚辈就先告退了?” 中年人冷笑道:“你若想走,隨时都能走,只是现在的你还走得了吗?” “前辈这是什么意思?”孟离闻言一惊,以为对方要图谋不轨的他企图从地上站起,然而结果却让他感到心惊。 不知为何,他的双腿竟使不出半点力气! “现在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吧!”中年人再次冷笑。 “我的腿?” 孟离抱著自己的大腿,满脸惊恐,即便面对陌生环境也能保持冷静的他,终於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他的腿竟好像与他失去联繫一般,不论如何控制,都得不到半点回应。 孟离看向中年人,哭丧脸道:“前辈,我的腿怎么了?是不是废了?” 终究还是一个孩子呀!就算心智再成熟,也无法做到绝对的冷静。 中年人无奈摇头,指著孟离右臂道:“看看你的胳膊吧,它会给你答案。” 孟离强忍悲伤,扭头看向自己右臂,而后便看到四条犹如龙盘的血色纹路。 “我的胳膊怎么了?这血纹又是什么东西?就是它让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看到血纹后,孟离一连三问,心態几乎崩溃。正如事实证明那般,他还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要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去承受就连大人都无法承受的事情,这也未免太过强人所难。 见孟离终於有了一个孩子该有的表现,中年人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你手臂上的血纹名为四龙锁脉,是一道封锁强横血脉的枷锁。之前你那把木刀上的灵纹,將你血脉中的力量引发,打破了四龙锁脉的平衡,导致你体內的血脉开始逐渐衰败。你双脚无力,便是血脉衰败的后遗症。” 孟离迷茫道:“四龙锁脉?血脉枷锁?这都是什么?为什么我的身体里会有这种东西?” 中年人幸灾乐祸道:“那只能说明你的血脉异常强横,远远超过普通人,据我所知,需要四条龙纹才能困守的血脉,在这片大陆上也没有几个。” “血脉强横?你的意思是说我的修炼天赋很高嘍!”虽然没有完全听懂,但大致的意思孟离还是听明白了,简而言之,他的天赋应该还不错。 中年人点头道:“没错,你的天赋的確很高,可就算再高对你也是无用。” “为什么?”孟离不解。 中年人好笑道:“你见过哪个快要死的人,还会有心情练武?” “快……快要死的人!”孟离瞪大双眼,指著自己道:“我快要死了?” 中年人重重点头,“血脉是修行的力量,血脉越强天赋越高,但对毫无武学根基的孩童来说,过强的血脉却是一记致命的慢性毒药,不仅不会有益,还会使身体崩溃。从你的状况来看,你应该是天生强脉,被人种下四条锁脉龙纹,才得以保住性命。之前的危机让你在无意中引动血脉。此时,血衰之势已经不可避免,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血脉枯竭而亡。” “那我还有救吗?”孟离的心在滴血。母亲曾说过,父亲非是常人,看来这话,並不是个人情感上的盲目崇拜,从他血脉的异常来看,他和他的父亲的確有著非同寻常的身世。 那个为他种下锁脉龙纹的人,会不会就是他的父亲?若真如此,他的父亲必然是一个绝顶高手,若是绝顶高手,当年必然不会葬身河底,如今看来,母亲说的没有错,他的父亲极有可能还活著。 第七章 治標不治本 中年人並不知道孟离此时想的是什么,如果让他知道,又不知会做何感想。 他看向孟离,摇了摇头,“很难!” 血脉衰败,就如同滚滚向前的巨轮,几乎无法逆转。 “有多难?”孟离银牙紧咬,若有半点希望,他都不应放弃。 然而中年人接下来吐出的四个字却让他感到绝望。 “难如登天!” 这世上倒也有以武之极登破天门的传说,可那毕竟只是传说。 若要成就传说何其难哉?孟离並不觉得自己能成就那亿万之一的概率。摸著自己双腿,颓然道:“难道我以后就只能窝在这里慢慢等死吗?” 中年人摇头道:“那倒也不是。” 孟离哭笑不得道:“前辈,我到底还有没有救?” 根治无望,等死也不对,还真应了那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中年人伸了一个懒腰,从他坐的位置上站了起来。他的身影並不算高,比孟家村最会捕鱼的老孟叔矮了小半头,可不知为何,落在孟离眼里,却显得格外高大。 “前……前辈,你……你要做什么? 中年人再次瞥了他一眼,好笑道:“你慌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在这里给我老实等著。” 说完走出山洞。 洞中焰火幢幢,孟离望著峭壁上的火影,不禁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担忧。 中年人的动作很快,不到片刻便折返而归,再度回到洞中的他,手中已多了一个装得满满的布袋。 “什么味道?”孟离对著中年人猛吸了两下,闻著空气中陡然出现的血腥味,皱起了眉头。 中年人倒提布袋,將里面装的东西倒在地上,竟是一堆沾满鲜血的泥土! “把你的双手放进泥土里。”中年人语气强硬,宛如命令一般。 孟离虽不知他想要做什么,但也知道现在是保住小命的关键时刻,强忍著噁心,將双手插入血泥中。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泥土中的血水由浓转淡,竟被他的双手逐渐吸收! 见孟离一脸疑惑,中年人解释:“这泥土中的血水来自你所斩杀的那头黑虎,那畜生临近蜕变,血液中隱藏著不少能量,虽无法根治你的败血之症,却能弥补消耗,让你暂时无恙。” 隨著血水的吸收,孟离体內渐渐涌现出一股力量,使得他双腿得意恢復。 中年人的准备显然是很充足的,一袋血泥吸尽,转眼又扛来一袋,不等將两袋血泥中的能量吸尽,孟离便已恢復如初,右臂用以锁脉的四龙血纹,终於不再发作,渐渐隱没下去。 中年人撕下一条表皮烤焦的虎腿,递到孟离面前。 “饿了吧!这黑虎是大补之物,吃了之后能让你更快恢復。”说完,自己又撕了一条腿,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孟离拿著对方递过来的虎腿,看著狼吞虎咽的中年人,表情沉重。 不过话说回来,这烤肉的香味的確诱人,让他食指大动。 轻轻咬了一口,的確是齿颊留香。但下一刻,孟离却愣住了。 “怎么?这东西不合你的胃口?”察觉到孟离异常的中年人露出疑惑,一边啃著食物,一边好奇问道。 孟离的异常当然不是因为食物,虽然喜食清淡的他对虎肉有些难以接受,但中年人对食物火候的处理却是没得说,口中的食物几乎已是他这一生吃过最可口的美味,唯有母亲亲手下的麵汤才能媲美。 孟离之所以愣住,是因为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这件事可比品尝美食要重要得多。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中年人指著洞外蔚蓝的天空,说道:“日上三竿,你说是什么时候?” 似乎是对孟离的表现有些不满,中年人摸了一把嘴,嘟囔道:“昏迷了一天一夜怎么脑子也给昏傻了?” “什么?我昏睡了一天一夜?”得知真像的孟离大声尖叫。 嘲讽孟离过后,继续狼吞虎咽地中年人险些被嘴里的食物噎到。 一眼瞪过去,不满道:“大呼小叫,还有没有规矩了!” 孟离哭丧脸道:“完了,完了,这回真的完了?” 见他这样,中年人哈哈大笑道:“这才对嘛,会哭鼻子的小孩才可爱,来跟我说说,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这般恐慌?” 当下,孟离將传武日的事情说了出来。 中年人听后,不屑道:“偏远村镇的武馆,能出来什么了不得的武者,要我看,这武不学也罢!” 孟离道:“你懂什么,就是因为我们处於偏远地区,学武才更加艰难,传武日几乎是我们唯一的希望,错过这次机会,我这一辈子都別想学武了。”说到这里,他神色一变,决然道:“不行,我要儘快赶回去,现在回去说不定还有机会。” 中年人好笑道:“至於吗?要我看你还是別回去了,就和我待在这。我呢,隨便教你两手,保证你受用无穷。” 孟离对中年人的“玩笑话”置若罔闻。 就你?还教我两手?真当我年龄小,什么都不懂?武不轻传,落魄的跟个乞丐似得,能有传武的资格才怪! 匆匆咬了两口虎腿,顾不得吃掉剩下的食物,孟离连忙走出山洞,向山下跑去。 望著孟离远去的背影,吃相极其难看的中年人终於停下了嘴,嘴角轻扬,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 “好小子,竟敢瞧不起我,咱们走著瞧!” 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山的路总比上山要危险一些,一不小心滑倒在地,顺著山体滚下去,就算摔不残,也要摔伤,他现在的状况,已经够惨了,衣衫襤褸,满身的泥泞,別看他刚才还在鄙视中年人,他此时的形象,却是比对方都加不如。 一路小心,半跑半走,很快便回到孟家村。 一进村口,在村中生活了十二年的孟离便发现了些许与往日不同的微妙气氛。平日里本就已经非常冷清的村庄,今日竟更加冷清,通往村子中心的小路上,竟一个人都没有。 “难道大家都去凑热闹了?” 孟离顾不得回家整理,连忙向村子中心跑去。 村中心是孟家村的祖祠,旁边有一片开阔的空地,是数年前就已为传武准备的练武场所,虽然简陋了些,却胜在实用,练习武艺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去武场的路上,孟离遇到了住在自家附近的老孟叔。 老孟叔並不算老,今年不过三十五,住在孟离隔壁,孟离父母健在时,两家便是非常要好的邻居,独自生活后,更是没少受到对方照顾。 因为江河西面多鱼,便被父辈取名孟江西的老孟叔,见到一路紧赶而来的孟离,哈哈笑道:“往日里沉著冷静的小孟离怎么这般慌张,莫非是今天赖床了不成?” 见到堪比亲人的老孟叔,孟离连忙停下脚步,玩笑中不失恭敬的埋怨道:“哎呀我的老孟叔,今天的传武日可是大日子,我迟到了您怎么还幸灾乐祸呢?” “无妨,无妨。”孟江西摆摆手,笑呵呵道:“刚听我们家楠儿说了,今天来的这位武者大人很是平易近人,你去晚些,也是不碍事的。” “那就好!”听说不碍事,孟离终於鬆了一口气。孟江西口中的楠儿是他的幼子,今年只有四岁,但却甚为聪慧,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调皮捣蛋,没让孟江西少费心。 孟江西膝下一共育有一女一子,除了孟楠,还有一位名唤孟柔的大女儿,孟柔人如其名,不仅生长得漂亮,更是温柔贤惠,小小年纪便已展露姿色,虽与孟离等人同岁,却早已被传为孟家村的一朵娇,让孟江西甚是自豪。 想起自己那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女儿,孟江西看向孟离的眼神中多了一份怨念。 “真不知你小子哪里好,小柔总是惦念著你,今天你刘婶要为你亲自下厨,晚上可別忘了过来。” 一听有东西吃,孟离顿时双眼放光,他这一路奔波,匆匆啃食的两口油水,早就消耗殆尽,早已是前胸贴后背,別提有多饿了。 孟离嬉皮笑脸道:“老孟叔,你帮我转告刘婶,就说我一定去。” 就喜欢孟离这个样子的孟江西开怀大笑:“那好那好,既然这样,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老孟叔再见。”孟离摆了摆手,与孟江西告別,继续向武场走去。 村子不大,本就不需走上多长时间,片刻后孟离便来到武场,本是空旷的武场如今已不再空旷,孟离来到后,只能看到人头攒动,村中的居民围成一圈,一眼望去,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第八章 杀人不见血 李柏涛今年四十六岁,作为一名兢兢业业修炼了二十余年的武者,如今这个时候,本应是他最巔峰的时期。 然而,在去年爭夺武馆馆主的一场战斗,却让他旧伤復发,不仅再无修为精进的可能,就连自身的修为境界都出现倒退的跡象。 凡人修炼,想要成为武者,必须要打熬身体,经歷锻体阶段。 学武之人都知道,锻体共有九个阶段,只需完成第一锻,便可成就武者之路,习练真气。如同一次蜕变。 九锻之路亦为武者之路,武者之路,只是武道上最平凡的一段路程,亦是武道根基,按道理,所有完成蜕变之人,只要刻苦修炼,就都有达到九锻极限的可能。不过人生漫漫,琐事繁杂,若非大富大贵的人家,又有几人能专心武事?毕竟武者也是人,也需要填饱肚子。 李柏涛出身贫寒,幼年时幸得习武,但因生活所迫,很快泯然於眾,浪费了修炼武艺的最佳时机。 练体九段,五锻以下皆为二流武者,直至五锻便可真气外放,显露独属於一流武者的非凡手段。至於再往前一步的第六锻,除了更强劲的真气,对真气的控制也有极高要求。 李柏涛浪费了最好的年华,能够晋升六锻武者,已然是天大的机遇。似此等武者,本应心高气傲,一心专武,不屑去做传武的琐事,但他却没有办法。他修为倒退,如今已成定局,这一生若无天材地宝,恐怕再无精进的可能。然而天材地宝又岂是能够轻易得到的东西? 一生精进无望的李柏涛,在这一年的沉重打击下,早已没有了当年的雄心壮志,如今的他只想安度晚年,找一个传人,將自己年轻时偶然得到的两手精妙剑招传承下去。 孟家村是他的第一站,对这个易水王朝最偏远的村庄,他本没有报太大的希望,未曾想竟会在这里发现一根好苗子。 望著眼前高出同龄人一头的孟溪,李柏涛双目中绽放出激动的神采,一双粗糙的大手在孟溪身上上下摸索,似已激动得不知该往哪里放。 “好好好,好一副適武的根骨,你这份资质,若不隨我学剑,倒真是可惜了。”李柏涛拉著这位刚见不久的少年郎,热情道:“孩子你可愿意隨我学武?” “我,我可以吗?”未曾想到会发生这种变故的孟溪,伸手指向自己,不敢置信。 虽然这是他一直的期望,但真当期望达成时,他又有些难以接受。 也许是这个机会来的太突然、太轻鬆…… “可以,太可以啦!”李柏涛大笑一声,拍著孟溪双肩,斩钉截铁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李柏涛的弟子,若是看谁不顺眼,儘管告诉为师,为师自会帮你摆平。” 李柏涛这一番话,说的不可谓不霸气,作为靠水镇中排得上號的高手,他也的確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李柏涛本不是狂妄之人,说话行事都是及有分寸,之所以会有这般护短的言论,实在是因为自己新收的这个徒弟太重要,如此惊人的天赋,几乎世所罕见,將来功成名就,他这个做师傅的,自然也能跟著光宗耀祖。 一个宝贝徒弟,一个霸道师傅,说不好究竟是谁更占便宜的两人,尽皆沉浸在各自的憧憬中,周围的少年望著孟溪,无不露出羡慕的眼神。 刚刚赶到武场的孟离,恰巧看到刚才发生的一幕,同周围的同龄人一样,他也十分羡慕。 孟离的出现引起了场中人的注意,最先瞧见孟离的孟侯,鬆了一口气。迫於武者大人在场不能擅自行动,只能以目光示意,让孟离心安。 孟离见到孟侯,回以一笑,而后向武场中唯一陌生的李柏涛走去,作为晚辈,作为一名普通的少年人,孟离理当对一名六锻修为的一流武者率先表达敬意。 “学生孟离,拜见武者大人。” 打量著这个突然出现的狼狈少年,李柏涛微微皱眉,可想著有教无类,纵然对这名迟到的孩子不喜,也还是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归队吧!”李柏涛今日偶得良徒,心情不错,伸出一只手,指著不远处站成一条直线的少年们。 传武日传武日,传武之事便在今日。未来一年李柏涛將会留在孟家村,教导孩子们修炼武艺,可最重要的还是这学武第一日所要修习的吐纳之法。 懂得吐纳,才能固本强体,锤锻自身,而这也正是打开武者之门的关键所在。 “终於可以学武了!”孟离强压著心中激动,便要领命归队,另一边,孟侯已经为孟离让出位置。可还不等孟离走过去,孟溪却先走了过来。 “等一下!” 李柏涛看著自己的宝贝徒弟,不解其意,问道:“乖徒弟,可有什么不妥?” 孟溪对李柏涛恭敬一拜,问道:“师傅来我孟家村,是要教我孟家村的弟子,若非孟家村之人,是否可以一同学习。” 李柏涛道:“我南唐以武立国,更立武於国事,本应是有教无类,人人皆可习武,但是国家吏法森严,是否传武,如何传武,皆有法度。此次的传武日,我接取的是孟家村的传武章程,外村之人自然无法学习。” “这便对了。”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孟溪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对自己这位兄弟最是了解不过的孟侯,在见到孟溪的表情后,心中隱隱生出不安,他来到孟溪身旁,低声问道:“孟溪你在干什么?你不是跟我说过不会为难孟离吗?” 孟溪直视孟离,冷笑道:“我並没有为难他,而是就事论事,孟离我问你,你可承认你是孟家村的人。” 孟离毫不犹豫道:“我在孟家村生活了十二年,自然是孟家村的人。” “既是孟家村的人,那又为何不进孟家祖祠?又为何对先人不敬?”孟溪一声断喝,一双瞪得滚圆的眼珠,狠狠瞪向孟离。 听到对方的喝问,孟离暗暗嘆了一口气。他父亲“葬身”於河底后,孟家村感念其贡献,特许他这个外村人入孟家祖祠,享受孟家香火,只是母亲对父亲未死这件事异常坚持,这几年一直不让他过去拜祭。 这是一个误会,偏偏还无法解释。似乎是父亲身份特殊的关係,母亲曾说,这是最好的结果,也曾再三叮嘱他,不要让他说出去。 孟离眉头一皱道:“进不进孟家祖祠,拜不拜先人牌位,那是我自己的事,与你又有何干?” “身为孟家村的儿郎,我孟溪有义务维护孟家村的荣誉,孟离你不入祖祠,不拜先人,便是对孟家村不敬,如此不敬又怎么能是孟家村的人?今日我也不逼你入祖祠,你只需对著孟叔的牌位磕上一个头,我便承认你孟家村民的身份。” 孟溪语气鏗鏘有力,说完竟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牌位,上书“孟难归之位”,赫然是孟离父亲的牌位。 见到孟难归的牌位,眾人顿时呆愣当场,一双双眼睛看向孟溪,皆是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他今日之举,竟是早有准备? 人群中有人出声。 “孟离你就磕一个吧,反正那是你亲爹,你磕一个也不亏。” 平日里与孟离不合的几个同龄人已在哈哈大笑。孟溪一手持牌位,一手指著孟离,得意道:“孟离,今天这头,你是磕也得磕,不磕也得磕。” 孟离凝视孟溪手中的牌位,脸色铁青,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的执念竟会如此之深,就连传武日这等重要的日子,都会无所顾忌。 平日里孟溪再打再闹,孟离都不会与他计较,只因那是小孩子间的胡闹,无关痛痒,但在今天这种局面下,对方如此作为,无异於將麵皮撕破,再无迴旋的余地。 “要不你就磕一个吧!”孟侯也在劝孟离,在他看来,与尊严相比,学武的机会更重要。 孟离望向孟侯,露出一抹苦笑,他万万没有想到,竟连自己最信任的兄长都在让自己妥协。 孟离现在就像是被逼到悬崖,头可以磕,但不该以这种强硬的方式,今天他一旦磕了这个头,这一辈子都別想再抬起头来。 况且,在得知自己血脉的异常后,更加確定父亲还活著的他,又怎么会去咒自己的父亲? “这个头,我不磕!” 这六个字,孟离几乎是在用咬牙切齿的方式说出来。 孟溪双目寒光一闪,愤怒道:“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说罢忽然转身面向他新认的便宜师父,恳求道:“还请师父做主,將孟离逐出武场。” 李柏涛虽然不知道两个孩子间的过往,但如今却是箭在弦上,当机立断道:“放心,为师一定会为你做主。” 自己的宝贝徒弟,还是要自己来疼。 李柏涛瞪向孟离,双目犹如一对匕首,绽放著冰冷的寒光。 “血脉羸弱,天性凉薄,且不说你这天赋极差的废物,永远都不可能完成筑基,就算让你侥倖学得武艺,到头来也必是为祸一方,今日我李柏涛便將你逐出孟村武场,免得你以后祸害他人。” 对方的目光中,似乎有真气施压,孟离本就已承受不住,此时又听到这般诛心言论,顿时双腿一软,失魂落魄地跌倒在地。 血脉羸弱,天性凉薄,不配学武?孟离望著对方,脸上凝现怨恨之色。 这个李柏涛委实过於狠毒,以此人在靠水镇的地位,对他做出这等低劣评价,等同將他的武道之路完全封禁,就算不藉助传武日,他也休想从其他有传武资格的武者手中习得武艺。 断人武道,犹如杀人父母,李柏涛此时用的就是一把软刀子,杀人不见血! 第九章 人情冷暖知 武场四周一片寂静。 眾人的目光无不是落在孟离身上,除了一些还分不清利害关係的少年会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大部分与孟离熟络的村中老人,无不面色惋惜。 在本就不大的孟家村生活了十二年,孟离的为人,大家又怎会不了解?虽不知为何就拜祭一事如此倔强,但在其他方面,这个孩子確实好的没话说,村中未曾受到他帮助的人家几乎没有。若说他天性凉薄,这种话是万万不会有人信的。 但是,李柏涛毕竟是身份高贵的一流武者,他做出的评价,纵然有些失常,也无人反驳。可以想像,今日这事传出去后,孟离必然会被不明情况之人所唾弃,怕是这一生都无法翻身了。 孟溪並不知道自己一时的衝动之举,会给孟离带来多大的伤害,不过就算他知道,只怕还是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以李柏涛的地位,自然不会在意一个少年的未来,更何况这个少年本就让他不喜。很多人都说,混多了江湖的人心肠会变得冷漠,这句话倒也不无道理,孟离的命,落在李柏涛眼里也许就和街边乞討的乞丐一样。命贱如纸,与猫狗没有区別。 “看什么看,我说你,难道你还不服不成?”被孟离怨恨的目光凝视,李柏涛心中更加不悦,抬手一掌,轻轻拍在孟离肩头。 李柏涛是何等的修为,六次锻体,一流的武者,即便是隨手一击也绝非孟离能够承受。 受此一掌,孟离立刻跌倒出去,不偏不倚,正落在武场外界。 孟离捂著疼痛难忍的肩膀,倔强地站直身体。 “前辈今日毁我名声,断我前程,此乃血海深仇,我若不死,他日必报此仇!” 今日受辱,非战之罪,要怪就怪他太年轻,不曾有学武的机会。他倒也不是对自己的天赋有著极强信心,只是想著能够学成武艺,证明自己不是对方口中的废物。况且,若有武者这层身份,就算不是对方的对手,对方也不敢轻易折辱他。 孟离虽然只是小渔村里的一名少年郎,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却也养出了一份独属於自己的傲气,岂是能够让人轻易揉捏的?今日无力报仇,他日定当百倍奉还。 “好好好!”李柏涛怒极而笑,指著孟离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少年郎,既然你用言语激我,那我便给你一个机会,我本要在此教武一年,但一年太短,我怕你不够用,索性再延长一年,两年以后,你来挑战我,我输了,当眾给你道歉。” “好,我们一言为定!”孟离咬牙切齿道。他说的本有些气话在內,对於一名六锻武者,更多的还是敬畏,只是被人逼到这种程度,骑虎难下,不得不一硬到底。 孟离咬紧牙关,转身离去,眾人望著他的背影,神色说不出的复杂。 回到家中后的孟离已是筋疲力尽,这一路除了强忍疼痛,还要忍受眾人异样的目光,这让年幼的他几乎无力承受。 孟家村本就不大,消息传得也快,可以预见,等到夜晚来临时,家家户户便都会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沦为村中笑柄。 躺在自己那铺著灰布单的简陋木床上,孟离望著天板,不禁露出苦笑,两年挑战六锻修为的一流武者,自己还真是无知啊! 能够挑战一流武者的,就只有一流武者。孟离现在只是一个毫无修炼基础的普通人,虽是学武的最佳年龄,但两年时间还是太短,更加可笑的是,他现在都不知去哪里学武。 孟离忽然翻身坐起,取出那把隨身不离的木刀,他一边抚摸木刀,一边苦笑道:“娘,孩儿似乎又惹祸了,但这次不怨孩儿。”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受了委屈,能够想到的也只有父母,孟离睹物思人,眼眶渐渐红了。 孟离没有哭,自从母亲去世,他接连哭了一日一夜,几乎將双眼哭肿后,他便暗暗发誓,以后定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论遇到什么事,都不气馁,不哭泣。 將木刀放在床头,孟离走出臥室,来到书房,孟离的家並不大,只有一间臥室以及一间客厅改做的书房,只是隨著父母离去后,显得有些空旷了。 书房里有六座手工打造的简易书架,铺满墙面,这一墙的书架上,每一阶都摆著两层书,里面一层外面一层,密密麻麻,拥挤不堪。孟离走到最里面的一座书架,从內层掏出一个小小的本子,封皮上没有字,却已泛黄,打开后全部都是手抄的蝇头小字。 这些墨宝,全部都是他父亲手书,摘抄的无不是传承经典的绝世佳句,既有为人处世的道理,又有面对挫折的態度。孟离双手捧书,从第一句开始,逐字逐句的细细品读。他读的很慢,入神却是极快,一句读完,便已沉浸在书中世界,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感觉到父亲的存在。 虽然父亲早早便离他而去,虽然他心中有所怨恨,但父亲留下的东西却是极好的,毕竟是骨肉情深,再怨又能怨到哪里去? 不知不觉,一本书便诵读完毕,再度將书本合上的孟离,只觉得浑身通透,之前的烦恼再也不成问题。 將书本放回原处,再次来到第一座书架前,取出最上面的一本。 这一本比之前一本更薄更旧,封面上以古体字写著“集成刀法”四个字,看起来已有相当久远的年代。 古往今来,集大家之所成,化繁为简,这一本集成刀法,便是孟离之前一直在看的刀法典籍,昨日临危施展出来的滚地刀法,便是由此而来。 想起昨日种种,孟离不禁热血沸腾,那一战堪称他人生第一战,战事之险,不可言喻,若非是他时常观悟此刀谱,一个回合便已命丧当场。也是经过昨日的一场实战,孟离对这本刀谱上的刀法,又有了纸上谈兵之外的实用感悟,如今再看,收穫不浅。 “原来还可以这样!” 孟离一手持书,一手握紧木刀,以书中描述及图画,揣摩著之前都不曾看懂的一式刀法。內藏刀,这一式之前在他看来本应是平凡无奇,甚至连买菜老叟都无法威胁的一刀,如今在看,竟是另有深意。 “深藏而不漏,不再遮掩时,便是爆发之时,这一式假意藏锋,实则蓄势的刀法,当真是构思奇妙,一旦爆发,便如山洪爆泄,决堤千里!” 看著刀谱上的刀法,孟离的满面春光顿时化作无尽忧愁,哀嘆一声道:“唉!只可惜我没有锻体修行之法,更无法修炼真气,这刀法中的威力,半分也发挥不出来。” 抚摸著那一页含刀待动的画卷,孟离惋惜至极。 不知不觉,天色已黑,村庄渐渐安静,生活在此处的孟家村民各自回家。孟离坐在屋中,能够听到少年们经过门前时兴奋的议论声,听不清说了什么,想来都已学到了修炼之法,忍不住开始互相探討了。 就在他又要黯然神伤,独自发呆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呼喊。 “孟离哥,你在家吗?”声音的主人是一名少女,落入耳中,异常温柔。 孟离闻言,精神一震,连忙打开房门,站在大门外的是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以黛为眉,暗含秋水,虽还没有完全长开,有著一丝农家少女都会存有的青涩,但却已是极为標致的美人坯子。 “小柔啊!你怎么来了?”孟离挠了挠杂乱的黑髮,神情中竟有一丝羞涩。 “哼!你还好意思问我!”小柔眨著明亮的大眼,长长的睫毛,犹如一双会说话的精灵,直触心底。 见她这个样子,孟离又怎么会想不起她是为何而来。尷尬道:“不好意思啊,白天的事情我给忘了。” 孟江西喊他去吃饭的事,孟离的確是忘了,白天发生了那样的事,他又怎么会有心情去吃饭? 孟家村的消息传得的確很快,仅仅一个下午,就连足不出户的孟柔,也已听说。不过,孟柔却是一个心思灵巧的女孩,孟离当面,便装作一无所知,若无其事道:“算了,现在想起来还不算晚。” 孟离苦笑道:“怎么不算晚,本来是要准备一些礼物带过去的,现在却是没有时间了。” 想起匆忙归来时,忘在山中的那些野果野菌,孟离暗自惋惜,他之所以上山採集山货,就是为了应对眼前的情况。 孟家村民风淳朴,尤其是住在他附近的这几户人家,对他尤为照顾,自母亲离去后,没少受到帮助,像今天这种情况,每隔几日都会发生,若说孟离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那也没有什么错。 孟柔俏脸微红,难为情道:“拿什么礼物,你和我……们家,就这么见外吗?” 全然没有看出女儿家小心思的孟离,格外认真道:“倒不是见外,总是这样白吃白喝,难免觉得不好意思。” “那有什么!”孟柔噘著嘴道:“我们一家人的性格你也知道,从来没有把你当过外人看,尤其是我母亲,最是喜欢做饭给你吃了,你若不吃她还不高兴呢!” 孟离苦笑,孟柔这句话说的倒是没错。 刘婶的热情,他想想就头疼啊! 第十一章 渔场起风波 “好好学,好好看。”这是两年前孟离第一次出水捕鱼时,老孟叔讲给他的一句话,从此以后,他便记住了这句话。 深夜时分,在自家木床上辗转难眠,思考著以后该何去何从的孟离,不禁又想起了这註定要影响他一生的六字真言。 “难道我这一生,真的只能当一个渔夫吗?”已不知在心里问过自己多少次的孟离猛然从床上坐起,心中充满不甘。 当一个渔夫並没有什么不好。 生活在一个以捕鱼为生的村庄,成为最伟大的捕手,便是最让人骄傲的事情。 孟离从小耳濡目染,也曾认为能够隨船出水,便是最了不起的事情。只是这一切都隨著今天发生的事情而改变。 若是没有那因赌气而定下的两年之约,他便是做一名渔夫又何妨?可让他就这样低头,把今天的事当成没有发生,那绝不可能。他孟离虽然年纪尚浅,骨头却不软,绝不能视如此侮辱於无物。 他想要成为一名武者,成为一名强大的一流武者。不仅是为报今日羞辱,更是为了以后不再被人欺辱,通过今天发生的一切,孟离看清了一个道理,只有自身强大,才能在这个世界无虑的生活下去。 况且,若没有足够的力量,他的血脉又如何解决? “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想了一夜,都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孟离,决定先將这个问题放在脑后,毕竟他现在连学武的途径都没有,就算再想成为武者,也是没有办法。 “算了,就先隨老孟叔捕鱼吧,等以后再找机会,看看有没有成为武者的可能。” 清早出门,孟江西已经等在门外,见对方如此上心,孟离表情顿时严肃起来。 “这么早就开始了?不是明日才出水吗?” 孟江西感慨道:“正是因为明日出水,今日才要早做准备。出水捕鱼,看似只是出水一日的辛劳,但其中却隱藏著很多不为人知的门道,就说这一应物品的准备,没个一日光景,那是万万不行的。” “那倒是。”孟离暗暗点头,心中感同身受。 孟家村出水捕鱼,有大捕和小捕之分,九天一大捕,三天一小捕,大多数常年从事捕鱼的人家,往往一回岸就开始为下次出船做准备,时间紧迫的恨不得天天睡在船上。 孟江西是出水捕鱼的高手,经营此道將近二十年的光景,经歷的风浪也多,早已將一应流程牢记於心,因此才能只在一日前准备而万无一失。 孟江西带著孟离前往岸边,一边走一边说:“捕鱼这种事,在我看来和学武也是殊途同归,入门易,精通却是极难,靠的就是长时间的累积,其他的都还好说,有我手把手教你,你很快就能摸通其中的门道。唯有对水上风浪的掌控,需要靠你自己用心。不过你也不必操之过急,这种靠经验的东西,没个十年八年,很难练出敏锐的嗅觉。一个判断失误,便有葬身河底的危险。须知,咱们淮川河的河水,可是很要命的。” 淮川河开阔悠长,是南唐第一大河,因其位置特殊,风浪强劲,让此地靠水吃水的捕鱼者们吃足了苦头。 每年孟家村都有渔民因淮川风浪而葬生河底,而这也是身为孟家村民最为无奈的事情。孟离以前也曾出水,知道淮川河的凶险,他若想吃这碗饭,风浪是必须经歷的一关,正如孟江西之前所说,稍有不慎,便会赔了性命。 “老孟叔你放心,我一定会用心学的,定不辜负你的期望。” 孟江西欣慰道:“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不过你也不必紧张,捕鱼这东西更多的还是熟能生巧,我还是那句话,多学多看,你父亲那般聪慧,你是他的儿子,就算只有他十分之一,也能融会贯通。” 孟江西这一生最敬佩的便是孟离的父亲孟难归。 孟难归是孟父来到孟家村新改的姓名,至於他以前的姓名从未跟人提及。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孟难归初到孟家村时便与孟江西结识,那时孟江西还不是淮川河域的鱼王,对出水捕鱼这份工作也未有现在这般清晰的认识,只因一次偶然机遇,得到孟难归的点拨,这才开了窍,在背靠淮川河吃饭的十里八村闯出鱼王的名气。 按孟江西的话来说,孟离的父亲是一个有大学问的人,不论什么样的难事,到了他手里都能变得简单。孟江西曾不只一次感慨读书的益处,更將这种能力称为化腐朽为神奇,惹得两家人哭笑不得。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走不出多久,便来到孟家村淮川河岸。 淮川河沿岸长百里,距离孟家村最近的这一段,本就是一处天然码头,后又经过孟家村的修建,愈发完善,能同时停靠十余艘渔船,也是孟家村得以发展的根基。 河岸码头上停靠著十余只小型渔船,阳光照射下,甲板上水汽蒸发,將光线折射出斑斕的虚影,一股淡淡的鱼腥由此间瀰漫开来。 孟离闻著这股熟悉的气息,再看到码头上渔民忙碌的身影,心中便抑制不住地涌出一阵激动,身在渔村,曾几何时,他不止一次梦想过这样的场景,如今终於实现了。 岸口上,孟江西的船也在其中,从左往右数第三只,是眾多渔船中相对“瘦小”的一只。 別看他船只瘦小,但捕鱼的数量,却是眾多渔船中最多的一个,每次出水都能满载而归,至於其他渔民,劳碌一日,顶多只能捕到半仓鱼鲜,纵是渔船大了些,也比不过。 鱼王是一种荣耀,淮川流域,尤其是靠水镇一带,也不过只有三座鱼岸码头,此地渔民为方便称呼,便將其称为渔场,比作自家后园,而每座渔场中,便只有一个鱼王头衔。 孟江西身负鱼王头衔,在孟家村附近的渔场深受尊敬,可由此引发的麻烦也是不少。 孟江西的到来很快便引起人们的注意,对於这位捕鱼技艺高超甚至在三座渔场中都能拔得头筹的孟鱼王,同为渔民的眾人无人敢於轻视。不少捕鱼经验仍显稚嫩的新人,忍不住心中渴望,对一些常见的棘手问题纷纷发出疑问,而他也是一一回应,並不敝帚自珍。 岸边码头,一艘体型最大的渔船上,一对父子正在冲洗鱼仓,听到岸上人群的欢呼声,那三十余岁已为人父的中年渔夫冷哼一声,丟下手中的竹刷,阴著一张脸从船上走了下来。年仅十一岁,身材有些肥硕的儿子,连忙跟在身后,也是阴沉著一张脸,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中年渔夫来到岸上,见到被人群包围的孟江西,像是看到了一生的劲敌,脸色更加阴沉,冷哼一声道:“哼!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譁眾取宠的傢伙,你既然来到渔场,不去清理你的渔船,偏偏赖在岸上赚这些人情债,是怕没人知道你孟鱼王的名头不成?”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寂静下来,一名本来虚心请教问题的青年渔夫听到这刺耳的讥讽声,顿时露出愤怒的表情,扭头便要破口大骂。只是扭头见到话音主人那张凶神恶煞的面孔时,一肚子的愤气立刻烟消云散,再借两个胆子也不敢发作。 “怎……怎么是这个煞星?”青年渔夫猛一缩脖儿,再也顾不得心中存有的疑惑,灰溜溜地跑向了自己的渔船。 孟家村渔场共有两名捕鱼高手,其一为鱼王孟江西,另一个便是眼前这位凶悍男子孟淮阳。 孟淮阳出在身捕鱼世家,她母亲十月怀胎时,与他父亲一同出船,不小心动了胎气,一番波折,竟在淮川河上將他產下,因为当时艷阳高照,便取名孟淮阳。 孟淮阳命中善水,水下功夫十分了得,加之自幼便出水捕鱼,捕鱼的技巧,比孟江西几乎不相上下。 孟淮阳性格粗暴,极好功利,因为鱼王头衔,没少与孟江西暗中较劲,只是因为孟江西颇得人心,这才能一直保住鱼王头衔。 四周的人群也化鸟兽散,顷刻间,空旷的河岸上便只剩下孟江西二人与对方二人。 “孟淮阳,我的事你可真喜欢操心。”孟江西望著对面一脸阴沉的中年渔夫,脸上露出一抹冷笑。这个孟淮阳,虽然有些本事,但是为人不善,不仅在渔场,在孟家村都颇有恶名,是孟江西最厌恶的人之一。 孟淮阳自持技艺,眼高於顶,对於孟江西的和善举动,一直视为名利路上的投机取巧,每次见到都要冷嘲热讽,在嘴上占得便宜。 “我会喜欢管你的破事?”孟淮阳不屑道:“我孟淮阳只是看不惯某些人囂张的样子。” 听到这话,孟江西却好似听到一个笑话,哈哈大笑道:“孟淮阳,別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无非就是贪慕鱼王称號,心中不服罢了。” 爭名夺利的心思被人当面戳破,孟淮阳顿时恼羞成怒,將上衣一脱,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 “我就是不服又怎样?有胆咱俩就比比这水中的功夫,看看究竟是谁配得上这鱼王的称號。” 第十二章 荒唐的往事 脱掉衣服的孟淮阳,给人一种更具锋芒的犀利感。 下船之前,他刚刚將渔船清洗一遍。此时,身上附著著一层细密的汗珠,阳光照射下,使得他身上的肌肉更具层次,视觉衝击相当强烈。 孟淮阳不愧是孟家渔场技巧最为精湛的捕鱼好手,单看这副体格,便能知晓他的厉害,就算遇到大风大浪,凭藉这副身躯也能在风浪中逃出生天。 作为孟家渔场唯一能与孟淮阳媲美的男人,孟江西身上的肌肉自然不会比对方逊色,只是他毕竟不是孟淮阳这等说不过便要上手的粗人,更不屑去做那坦胸示威的粗鄙举动。 孟离也是从小熟读圣贤书,懂得礼义廉耻如何自重,见孟淮阳这般举动,不禁撇了撇嘴角。 当然,作为村中的晚辈,他自然不敢將对孟淮阳的不满明显表露出来,可即便是动作隱蔽,也还是被有心人注意到了。 发现他面露不屑的既不是隨他一同而来的孟江西,也不是將一颗心思完全放在孟江西身上的孟淮阳,而是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肥硕少年,这个少年,正是孟淮阳的独子,孟钱。 孟钱作为孟淮阳的独子,脾气秉性得到孟淮阳三分真传,也是小有名气的囂张跋扈,平日里与孟溪走得极近,是孟溪极为得力的一条狗腿。 因为孟离和孟溪的恩怨,孟钱是知道孟离的,再加上昨日的那件事,更是对孟离印象深刻,隨父亲下船后,见孟离跟在父亲平生对手的身后,免不了要多看几眼。就是这多看的几眼,看出了问题。 孟淮阳在外是出了名的性格暴躁,但对待妻女却恰恰相反,尤其是对他这个宝贝儿子,更是宠得不行。 在孟钱心中,父亲是这个世上最值得尊敬的人,又岂能被人这般轻蔑? 察觉到孟离异样的孟钱一声大吼,肥胖的身躯一颤,抬起因肥胖而显得异常短小的手臂,指著孟离道:“大胆孟离,竟敢对我父不敬,看我不教训你。” 许是平日里见惯了孟溪折辱孟离的景象,又有昨日之事铺垫,在察觉到孟离不敬之后,孟钱竟直接动起手来。 肥胖的身躯猛然向前一跃,重重踏在一步之外的地面上,也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想起昨日李柏涛一掌击飞孟离的那一招,依葫画瓢,怒张五指,一掌拍向孟离的肩膀。 望著孟钱飞来的一掌,一股怒气猛然从孟离心头升起。如此印象深刻的一掌,他这一辈子怕是都不会忘掉。 只是同样的招式,未必会同样奏效。 作为实至名归的一流武者,李柏涛看似隨意的一掌,实则暗藏机锋,孟离躲不过,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与李柏涛相比,仅是习武一日,连气力都不曾增长半分的孟钱,无论技巧还是速度都要差上无数倍,又怎么还会打得中? 一记飞掌,落在前日经歷过生死搏杀已然开悟的孟离眼中,几乎就像小孩胡闹的把戏,幼稚且可笑,他只是轻轻一晃身,脚下隨身迈出一步,便將这一掌轻鬆躲去,同时抬腿一脚狠狠踢在孟钱屁股上,將对方踢了一个狗啃泥。 “死胖子,就凭你也想折辱我?”想起昨日场景的孟离,脸上浮现一抹怒气,抬腿便又给了对方一脚。 本想要给孟离一个教训的孟钱,哪里想到迎接他的竟会是这等残酷的结果,如在梦中一般,肥胖的身躯在泥泞的地面上扭打了一圈,眼珠一红,委屈地哭了起来。 毕竟是个孩子,承受能力太差! 见到自家儿子受了委屈,作为父亲的孟淮阳怎么能够忍受得了?勃然大怒道:“哪里来得野小子,连我孟淮阳的儿子都敢打,看我怎么收拾你。” 本是准备以大欺小的孟淮阳,被孟江西一脚封住去路,而后就听孟江西得意道:“怎么打了小的,老的还要出手?” 孟淮阳道:“儿子被打,老子报仇,那是天经地义。” “所以你就以大欺小了?”本是笑意掛脸的孟江西忽然一声冷哼,不屑道:“还是说你想趁这孩子还小,报当年难归兄弟对你的一脚之仇?” “什么?他是孟难归的儿子?”孟淮阳看著眉宇中透著一股倔意的孟离,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而这份惊讶很快便又转为恨意,一股来自极远记忆中的浓浓恨意。 孟江西拍著孟离的肩膀,给了后者一个讚许的眼神,抬起头,挑衅般地看向孟淮阳。 “怎么样,是不是虎父无犬子,比你那个废物儿子强多了吧,就你那废物儿子还想娶我女儿,你也不撒泡尿照照,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似是想起一段及不愉快的往事,孟淮阳拍拍自己身上雄壮的肌肉,色厉內敛道:“孟难归早就死了,况且就算他现在还活著,我也未必怕他。” 孟江西冷笑道:“你应该庆幸他已经不在,现在给你一个机会,立刻从我眼前消失,否则別怪我对你不客气。” 孟淮阳双眉一挑,不屑道:“就凭你,我让你一只手,你都未必是我对手?” 孟江西双手一摊,轻鬆道:“论打架,我的確不是你的对手,但你不要忘了,你当年亲手写下的那封信,可还在我的手里。” 提到那封信,孟淮阳终於变了脸色,脸色难看道:“孟江西,算你狠。” “怎么?还不滚?”孟江西双手背后,得意洋洋。 看著孟江西得意的模样,孟淮阳气得咬牙切齿,有心想要狠揍对方一顿,但把柄在对方手中,却不得不低头。冷哼一声后,扛起自家胖儿子,回到了渔船上去。 孟淮阳走后,孟江西总算是鬆了一口气,虽然对方那一身腱子肉不雅了些,但给他带来的压迫感还是有一些的,倒不是自己怕了对方,更多的还是为孟离担心,若那性格暴虐之人真的是不顾规矩以大欺小,他还真不一定能保住孟离。 对著孟离上下打量了一番,孟江西关切道:“没事吧!” 孟离摆摆手,笑道:“放心,有事的那个不是我。” 孟江西哈哈一笑,伸腿轻轻踢了孟离一脚,笑骂道:“看不出来,你这小子还有两小子,不过以后不要衝动了,尤其是遇到这个孟淮阳,能忍则忍。” 听他如此郑重,孟离眉头一皱道:“这个孟淮阳究竟什么来头,为何没在村中见过此人。”停顿片刻后又道:“他那个胖儿子倒是见过两次。” 孟江西凝眉道:“孟淮阳是老村长的子侄,数年前发了一比小財,便搬到了靠水镇,只有在出水时才会回来。至於他那个胖儿子,多半是隨他父亲回来时被你遇见的。”他顿了一下,又道:“说来也是可笑,我与孟淮阳素来敌视,他这个胖儿子倒是对柔儿一见倾心,去年偶然间见到柔儿,说什么惊为天人,吵著嚷著非她不娶,当真是不知所谓。” 孟离好奇道:“听你们刚才对话,他似乎与我父亲也有过节?” 孟江西好笑道:“当初这傢伙调戏良家妇女,被你父亲和我遇到,你父亲乐於助人,狠狠教训了他一顿,並逼他写了一封懺悔书,也就是我刚才说的那封书信。” 这个“乐於助人”,似乎別有深意啊! 想起孟淮阳那一身精壮的肌肉,孟离一脸懵道:“我父亲能打得过孟淮阳?” 孟江西哈哈笑道:“你以为你父亲在孟家村给孩子们教书,就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了,他的拳脚也是很厉害的。” 想到自家书房中的那些刀谱剑籍,以及自身血脉的异常,孟离兴奋道:“有多厉害?” 孟江西摸著下巴沉吟道:“嗯……应该快要赶上武者了吧?” “不是武者?”孟离大失所望。 孟江西哑然失笑道:“你以为武者是那么好当的,在我们那个年代,学武可是一件想都不敢想的事,每天想的除了填饱肚子,就是不要被敌国的军队打过来。” 孟离没有亲身经歷过战爭,因而感触不深,但他却知道战乱的祸害,当年他们一家三口,之所以会来到孟家村,就是因为战乱。 “唉!”似乎是回忆起了那个残酷的年代,孟江西重重嘆息一声,扭头向自家渔船走去。 孟离忽然想起一件事,拉住孟江西,一脸好奇道:“老孟叔,问一个比较八卦的问题,当初被孟淮阳调戏的那个良家妇女是谁?” 孟江西哼了一声,扭头瞥了他一眼,口中吐出三个字。 “你刘婶!” 说罢转身而去,只留下孟离独自在风中凌乱。 孟离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隨孟江西在船上学习了整整一日,让孟离收穫颇深,尤其是很多平时不为人知小细节,最是让他颇有感触。 就说那结网的方式,便有足足二十余种,根据不同的情况,选择不同的结网方式,单是这一门功夫,便让孟离消耗了大半的心力,若想入门,没有一年的功夫是下不来的。 细节之处显功夫,孟江西之所以比別人技高一筹,多半是此原因,不过据孟江西所说,这些方法大半都是他父亲告知,似乎是从哪一本古书中看过来的,至於是哪一本就无从考证了。 整整一天的学习,让孟离筋疲力尽,尤其是大脑,几乎已经罢工,再无力去思考任何问题。 窗外夜色寧静,依稀能听到虫豸的低鸣,朦朧的夜色下,点点星光闪耀其中。 孟离望著这夜色,困意上涌,渐渐合上了双眼。 第十三章 深夜遇危机 今夜,有人欢喜有人愁,还有人憋著一股怨气等待报仇。已经进入睡梦中的孟离並不知道,一场针对他的危机即將来到。 孟家渔场的码头上,忙碌了一天的眾人已经回家,唯有一艘渔船,灯火通明,仍然有人在看守。 孟淮阳坐在自家渔船中,回想著当初离开孟家村的一幕,那一夜的情景就如昨日一般,歷歷在目。 孟淮阳当初离开孟家村,对外宣称是发了小財,要到靠水镇去过好日子,可事实却並非是对外宣传的这般风光。 孟家村是孟淮阳的根,生活了几十年,怎么可能说走就走,况且,以他与老村长的关係,將来说不定还能继承村长的位置。 家乡故土,再加上唾手可得的村长之位,留在孟家村的孟淮阳正处於蒸蒸日上的黄金时期,这个时候他又怎么捨得离开?真正让他离开孟家村的原因,其实是一个人,若非那个人的威胁,他又怎么会背井离乡? “可恶,为什么要让我想起当初那件事!” 砰! 孟淮阳狠狠在桌子上锤了一拳,將一旁昏昏欲睡的孟钱嚇醒。揉著惺忪睡眼,刚要出声抱怨的孟钱,见到父亲布满怒火的面容,顿时嚇得睡意全无,屁都不敢放一个。 孟淮阳双拳紧握,望著船舱外的夜空,脸色阴晴不定,今晚的夜色,几乎和当初那一夜一模一样。 “不行,我一定不能放过他,既然他死了,这笔债我就要让他的儿子来偿还。” 心中怨气无处发泄的孟淮阳暗暗发誓,当初那一夜的羞辱,他必须要让对方付出血的代价。父债子偿,再適合不过。 “钱儿,你过来。” 已然决定復仇的孟淮阳,对窝在木床上坐立不安的孟钱招了招手。 孟钱敬畏道:“父亲,有什么事啊!” 望著自己这个好吃懒做的傻儿子,孟淮阳內心中充满无奈,嘆息一声后问道:“今天遇到的那个孟离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 说起孟离,孟钱顿时一个机灵,而后將昨日武场上发生的一幕说了出来。 听到这个消息,孟淮阳双目放光道:“如此说来,这个孟离在孟家村是没有出头之日了?” 已经决定日后要常留孟家村的孟钱,自然要与孟溪同仇敌愾博,不屑道:“这个孟离,目无尊长,留在孟家村简直就是一个祸害。” 孟淮阳点点头,面无表情地道了一句“说得好”。心中却已然狂喜,若真如自家儿子所说,就算这个孟离突然暴毙,也定然不会引起太大的影响。 他顿了顿,问出了此番谈话的真正目的,“那你可知道他住在何处?” 孟钱不疑有他,托著胖乎乎的脸蛋儿思索道:“嗯…我记得好像是村东三百米。” “村东三百米?那不是孟江西家?”孟淮阳眉头一皱,虽然数年未进村,可村中的情况,他大致还是了解的。 孟钱將双手一拍,激动道:“对对对,就在孟江西家隔壁,我上回偷偷去扒孟柔窗户时,就曾见到过他。” 孟淮阳恨铁不成钢地在孟钱头上敲了一下,喝责道:“你个不要脸的混蛋,什么时候也学会去扒窗户了,若是被人发现,你爹我这张老脸又该往哪放?” 並非是孟淮阳对自己这个宝贝儿子真有意见,实在是这个窗户扒不得呀!想当年他就是栽在这件事情上。 有其父必有其子,古人诚不欺我啊! 孟淮阳哀嘆一声,起身向船外走去。 “我还有些事,要去外面走走,你待在这里,不要乱动,若是被我发现你自私外出,看我回来不打断你的腿。” 这句关爱更胜威胁的话,让孟钱嚇了一跳,连忙摆手道:“不出去,不出去。” 孟淮阳满意地点点头,拿起立在船舷上刺鱼用的钢叉,向岸上纵身一跃,转眼间,便消失於腥淡的夜风中。 咚!咚!咚! 房门外传来轻微的声响。夜中睡觉仍留下三分机警的孟离猛然从睡梦中醒来。 “是谁?”他仰著头,向门外出声询问,此时夜色已黑,只能从窗外看见一丝微弱的火光。 “孟离哥,是我,孟柔!”从门外传来的是一声软糯的呼喊,似是有些害羞! “柔儿?”孟离愣了一下,连忙跑去將门打开,看到门外小脸红扑扑的孟柔,笑道:“这么晚了,还没有睡啊?” 孟柔一手拖著油灯,一手提著食盒,走进屋后,便將食盒放在桌子上,一边將里面的饭菜取出,一边说道:“回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母亲怕你没有饭吃,特意让我给你带来一些。”说到这里,脸色更红,低声道:“这些饭菜可是我亲手热的呢!” 听她这么一说,孟离心里甚是感动。柔声道:“其实你不用这么辛苦,我一个人过惯了,没有那么多的讲究,晚上饿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话虽这样说,但闻到饭菜的香味,孟离还是忍不住摸了摸肚子,一副口水直流的模样。 孟柔见他这副谗样,掩口轻笑。 在孟柔面前,孟离並不知尷尬为何物,抱起碗,狼吞虎咽地打扫著桌子上的食物。孟柔给他倒了一杯水,坐在一旁拖著香腮痴痴地望著他,眼中透著满足。 平平淡淡的生活,不需要太多,这就是他们现在的生活,也是她想要的生活,孟柔不禁害羞地想到,若是他们能一直这样生活下去,那便是最幸福的事情。 也许是吃得太快,一不小心竟然噎到。孟柔拍著他的背,埋怨道:“慢点吃,我家还剩下一些饭菜,你若不够,我再去给你拿过来。” 孟离忙说:“够了够了。”喝了一口水,打了一个饱嗝,满足地靠在椅子上。 孟柔起身收拾碗筷,说道:“以后晚上可不能再饿著自己了,你若再没有饭吃,就告诉我,就算以后每日都为你送饭,我也是愿意的。”说到最后一句,如若蚊鸣。 孟柔的心意,孟离又怎会不知,若是在两日之前倒也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他现在的情况……绝非良配! “柔儿,我……” 孟离心中一阵衝动,想要劝对方不要將心思放在他身上,只是看到孟柔单纯而又甜蜜的笑容,到了嘴边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这份美好,他实在不忍心破坏。更何况,在一起生活了十余年的感情,又怎么是说忘就能忘的呢! “唉,算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这几年我多努努力,多攒下一些家业,好让他们以后的日子过得好一些,也算没有白活一场吧!” 內心一阵轻嘆,本是十二岁的少年,身上却平白多了一股暮气,著实可笑! 孟柔见他发愣,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孟离哥,你在想什么?” 孟离恍然转醒,苦笑道:“没什么,只是今日学了太多东西,有些倦了。” 孟柔来此之前,也曾听父亲谈起一些今日的情况,知道孟离颇为辛苦,於是不再打扰,起身告退。 孟柔走后,孟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都睡不著,孟江西一家对他的好,他是看在眼里的,可正是因为太好,反倒让他有些恐慌,他如今是烂命一条,面对这份心意,又怎么承受得起? 心烦意乱的孟离发出一声哀嘆,从床上坐起,正想去书房转一圈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道从院里传声的细微声响。 “莫不是柔儿又回来了?”心中诧异的孟离正要去打开房门,只是踏出一步,便立刻定在原地。 “不对,外面的人有问题!” 对於从小就一同长大的两人,彼此的一言一行都十分熟悉,况且孟柔刚刚已经来过一次,她的脚步声,孟离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此时院子里的脚步声,要远比正常的脚步声更慢更轻,就像是在刻意压制一样。 孟离顺著窗子偷偷向外瞄了一眼,却只见到院中一片漆黑。有人而无光,更让他確定心中的猜测: 此时进入他家院子里的这个人,定然不怀好意! 第十四章 一刀两重威 寂静的黑夜,轻微的脚步声,鞋底与地面轻轻摩擦,声音压抑,人也压抑。 孟离调整呼吸,回身取出木刀,抱在胸前,来至门后站定。 究竟是谁,会在今夜带著不可告人的目的,来到他的院里?回想这几日发生的一切,孟离脑海中闪过一张不可一世的面孔。 难道是那个武者? 这並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世间险恶,容不得他不小心。 孟离从小便没了父亲,母亲也在一年前离他而去,小小年纪所承受的痛苦连一些大人都比之不上,这也让他早已忘却了曾经的天真烂漫。 世间险恶,往往超出人们想像,这些年来,他甚至见过有些人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便大打出手,最后为了泄愤,甚至痛下杀手,以至酿成大祸。 孟离这两日,得罪的人虽不多,却也不少,其中难保不会有偏激之人,若真是因为大意而命丧在他人手中,那可真就太冤了。 紧握木刀,孟离的心安定了一些,经过木刀斩虎那一役,再次面对危险时,心里已多一份从容,好像只要握著这把寄託著母亲期望的木刀,他就一定能够化险为夷。 脚步声近了,听著那距离自己仅有一墙之隔,微弱到几乎已经忽略不计的声响,孟离轻吸一口气,而后屏住呼吸,將精神聚集在门外。 一把光泽暗淡的铁刃,顺著门缝插入屋內,在门閂上左右磨蹭。 来人手法嫻熟,插於房门中央的木閂很快便被被铁刃带到一边,这个过程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此时的孟离心中感到庆幸,今夜若不是孟柔前来送饭,恐怕他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只看那撬门的铁刃,就能看出对方的不善来意,他若还真以为今日能倖免於难,未免也太傻太天真了。 此时此刻,已抱著拼死之心的孟离,將自己的背部完全贴靠在墙壁上,木门轻轻打开,將他的身体完全遮掩,顺著门与墙壁间的空隙,孟离向门外看去,漆黑的夜幕下,一张凶恶的面孔出现在他眼前。 “竟然是他!” 孟离心底暗惊,同时也有些不明所以。他万万没有想到,要来杀自己的竟会是孟淮阳! 今天在渔场,自己只不过是拂了他的面子,怎么就会让他生出这么大的杀机? 就在孟离心中暗自震惊的同时,孟淮阳已经迈入屋中,瞧见他所持的锐利鱼叉,孟离的心更加沉重。 “看来他的確是来杀我的。” 放下心中的疑虑,孟离忽然生出一股狠劲。 他本不是好勇斗狠的人,奈何有人想要取他性命,今日他为自保而反击,实是情非得已。 手握木刀,孟离脸上闪过一抹决绝之色,下一刻他便自门后迈出,一刀劈在孟淮阳身上。 刚刚步入房间,正在向屋里观察的孟淮阳哪能想到这等变故,痛呼一声,就著自背后传来的一刀之力滚到一旁。 说到底,孟离还是心太软,这一刀他只是劈在孟淮阳背部,没有造成太严重的伤势,若直接捅入心口,后者必將当场毙命。 漆黑的房间中,两人四目相对,待孟淮阳发现將他劈伤的人竟是孟离时,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小畜生,你竟然敢背后偷袭。” 嘴上刚骂完的孟淮阳,紧接又在心里暗骂一声这个小畜生,晚上不睡觉,偏偏躲在门后偷袭,难不成是猜到他今晚要来? 心中疑惑方生的孟淮阳就听对方问道:“姓孟的,我与你无仇无怨,你深夜至此,手持利器,究竟是何目的?” 孟淮阳强忍背后疼痛,冷笑道:“无仇无怨?小子你错了,我们的仇结大发了!” 孟离闻言皱眉,心中一动道:“和我父亲有关?” “小子你很聪明,但你想拖延时间却是自作聪明,给我纳命来!”孟淮阳冷酷眼神中忽然闪过一道寒光,与之一同寒光闪现的还有他手中的钢叉。 冰冷的钢叉,散发著淡淡的鱼腥,茫茫淮川河中,不知有多少鱼儿,葬身在这柄钢叉的利刃下,然而今日,它的目標不再是河中的鱼儿,而是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少年郎。 相差悬殊的年纪,相差悬殊的力量,孟淮阳即便背部中了一刀,在相差悬殊的实力差距下,他也有信心解决对方。 一个常年锻链的大人,想要打倒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无异於牛刀杀鸡,简直就是再轻鬆不过的事情。 孟离也知自己势弱,除了懊恼自己先前出刀时的心软,唯有儘量消除双方之间的差距。 孟淮阳背后中了一刀,血流不止,孟离本打算拖延时间,让对方的体力隨血液流逝,没想到竟如此轻易就被看穿。 面对疾刺而来的钢叉,孟离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木刀上撩,身体已脚为支点自转一周,一记《集成刀法》上记载的拨转刀,卸开了对方的攻击。 只是对方势大力沉的攻击,仍不是他瘦弱的身体能够承受,自刀身上传过来的力量,化作一股巨大衝击,衝击著他,狠狠撞在墙壁上。 “咳咳!好一支凌厉的钢叉!” 孟离握著被震痛的胸口,痛喘两口,险些喷出一口热血。再看向对方手中所持的钢叉,心中多了一分忌惮。 “哼,算你识货!”孟淮阳双手持叉,无比自得。出水捕鱼十数年,所练就的一手叉鱼手法自然不会简单,快准不说,更兼狠意,虽不说威力无穷,却也称得上是力量十足。 “不过我也小看了你,能接我一叉而无损,在你这般年纪,几乎已是奇蹟,但奇蹟不是总会发生的,你说对吗?” “所以呢?”孟离冷冷看著对方,一只手揉捏著另一只手的手腕。刚才那一击,怎么可能毫髮无损?且不说他现在已是五內俱焚,单是著一双手腕就已然快要持不住刀了。 “所以你今天还是难逃一死!” 死字出口,钢叉再动,这一叉亦是含怒而发,相比上一叉要更加凶猛。 早就防备对方出手的孟离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集成刀法》中最嫻熟的滚地刀出手,不进反退,与孟淮阳拉开距离的同时伸手在刀锋上一抹。 一抹血光乍现而出,平淡无奇的木刀忽然绽放出暗淡的色彩,孟离滚地刀之后反向再接滚地刀,这第二刀本应是一刀之后的力竭之刀,但有木刀威能相助,这一刀却是如有神助,不仅毫无力竭之感,就连第一刀的滚势都被吸纳过来,一刀两重威,顷刻间便给孟淮阳来了个开膛破肚。 一刀携血,出刀之前是自己的血,出刀之后是他人的血,刀光復血光,不外如是! 孟淮阳捂著血流不止的伤口,扭头望著身后面无表情的孟离,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栽在你这个小娃娃的手上?”生命隨著鲜血流逝,孟淮阳愈发无力的语气中透著不甘,这份不甘源自於对刚才那一刀的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人会在出刀时会发生如此之大的变化?那刀锋散发著暗淡光芒的一刀,让他想一想都心底发颤。 这一刀,那恐怕已超出凡人的极限! 一个孩子,劈出了武者威能的一刀? 似是发现什么恐怖辛秘的孟淮阳猛然瞪大双眼,来不及再度联想,双目中的瞳孔陡然涣散,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息。 一人咽气,一人吐气,孟淮阳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同时,孟离猛然吐出一口浊气,隨著这一口浊气吐出的还有一口滚烫的鲜血。 噗! 顏色暗得几乎已看不出红色的淤血脱口后,孟离整个人就像泄气一般,脸色瞬间由红转白,紧接著便如同被抽出骨骼般瘫软在地。 “呵呵,想不到强行激发木刀中的力量,竟然有这般巨大的亏耗!”孟离无力倒地,露出一抹苦笑。方才的情况,实在太过艰难,他的力量与孟淮阳相差悬殊,若想保住性命,顷刻之间便只能想到这一个办法。 “激发木刀中的威能,可抵武者一击,以你现在的身体,没有被这一刀直接抽乾,就已经难能可贵了。” 孟离话音刚落,便听门外有一人忽然传声,话音未落,那人便已走进屋內,竟然是后山偶遇的黑袍男子! 第十五章 学武的希望 “你怎么会在这里?” 孟离看著黑袍加身犹如黑夜使者的中年人,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中年人哈哈一笑,“閒来无事,隨便走走,没想到竟会碰见如此精彩的一幕,临危反杀,以弱胜强,虽然取巧了些,但也难能可贵。” 孟离翻了一个白眼,翘著鼻子轻轻哼了一声,对於中年男子的话,他自然一句都不信。否则,天下间又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他这边刚出事,对方就到了? 不过,就算猜到这中年人是在刻意观察他,孟离也没有感到惊慌。不知为何,他在这人面前竟有一种毫无秘密可言的感觉,纵然刚刚犯了人命,心中也无惧。 中年人並不在意他的反应,似笑非笑道:“你这小傢伙,胆子还真是大,前日斩杀黑虎那一刀,已经让你的血脉残破,这才过了多久,竟然还敢激发木刀,本来还有十年可活,现在却连五年都没有了。” 孟离苦笑道:“总好过现在就去死吧!” 中年人点点头,哑然失笑,道:“那倒也是。” 在地上躺了一会儿的孟离终於恢復一些,扶著桌子从地面上站了起来。他顺势坐在临近的一张椅子上,对中年人道:“我想你现在可以说出你的来意了?” 中年男子上下打量著孟离,好笑道:“你现在的样子可不是一个十二岁的可爱少年该有的样子。” 孟离冷笑道:“一个只知道卖弄可爱的孩子,是无法从一名正值壮年的成年男子手中存活的,我父母早亡,很早便要依靠自己,相比同龄人,城府的確是深了一些。” 中年人拍了拍手,以讚赏的目光看向孟离,感嘆道:“真是有趣的孩子。” 听到对方称呼自己“孩子”,孟离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不悦道:“这回可以说出你的来意了吧,千万不要再用刚刚那种无知的藉口敷衍我。” “无知?呵呵!”中年人双目一凝,眼中洞射出一道寒光,冷言道:“知道吗小子,你可是第一个说我无知的人。” 被那犀利异常的目光盯到,孟离顿时打了一个冷颤。那眼神中似乎有一种无上力量,能让一切低头。在这压力下,孟离趋近屈服,但倔强的性格却让他咬紧牙关,坚守著最后一道防线。 “哼!” 似乎感到有些无趣,中年人挥了挥手,將压迫向孟离的力量尽数收回,冷漠道:“你很聪明,知道我不会杀你,但我的警告却不会有第二次,你明白吗?” 孟离阴沉著脸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態度非常不好,似乎已气急败坏。 这一次中年人终於满意,点了点头,笑道:“很好,这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样子。还记得我前日在洞中说过的话吗?我的目的非常简单,就是想教你两手。” “你想教我学武?”孟离脸色诧异,万万没想到,对方竟会说出这个理由。仔细想想,那日在洞中,对方的確说过这样的话,只是被他无视,本以为是寻他开心的狂妄之语,如今看来未必就没有这个资格。 经过两次接触,对方给他的感觉愈发神秘,如今看来此人必是武者,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像李柏涛那样让人羡慕的一流武者。 “准確的说,我只是想教你两手,能达到何种境地,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中年人下巴微微抬起,双手背在伸手,一副自鸣得意的高手做派。 能够得到学武的机会,成为一名了不起的武者,自然是孟离梦寐以求的事情,但这个机会来的过於突然,不得不让他心生警惕。 “为什么选中我?”他这样问道。 “因为你有成为武者的天赋。”中年人言辞诚恳。 “就这样?”孟离表示无法理解,这个答案显然还不够说服他。 中年人笑道:“千万不要小看你的天赋,你是天生的武者,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已经意识到。不论是你斩杀黑虎的沉稳,还是刚才的狠辣,都是最好的证明。我不忍心错失你这样的人才,更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我半生游歷大陆,什么都没有留下,只有看到你后,才生出將我这一生本领传承下去的想法,你说我又怎么可能会放过你呢?” “但我已时日无多。”听到中年男子的讚扬,孟离並没有感到高兴。一个时日无多的人,天赋再高,又能有什么成就? 中年人笑道:“时日无多並不代表没有希望,我说过了,你的问题虽然棘手,却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他日若有一番机遇,未尝不能治癒,若真如此,你的前途必將无可限量,而我也算押对宝了。” 不入江湖的人永远不知江湖的精彩,那里存在的可能,远比常人想像中多得多。 孟离直视对方,“我该如何信你?” 中年人无所谓道:“你可以不信我,但你现在还有別的选择吗?昨日那件事已將你的武者之路封禁,你现在若想学武,便只有我能帮你。说到底,应该是你请求我才对,毕竟这可是你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时时刻刻感受到身体羸弱状况的孟离露出一抹苦笑,正如对方所说,他现在的情况已经糟糕到了极点,若想活下去,的確只有这一个办法。只是这种被人拿捏在手里的感觉,让他极为不喜。 孟离银牙紧咬,梗著脖子道:“既然这样,我拜你为师便是了。” 中年人挑过一把短椅,大马金刀地坐在孟离对面,伸手向地一指,说道:“来吧!” “什么?”孟离迷茫地看著他。 中年人道:“拜师啊!这点规矩都不懂?我传你武艺,你若连个头都不磕,我岂不是亏大了?” “原来拜师磕头不仅是尊师重道,还是为了占便宜?”听到还要磕头,孟离脸色突然转为铁青。 中年人理所当然道:“我倒是想要你尊师重道,但这一时半刻你也做不到啊!別愣著了,快快磕头!” 磕头拜师,自古以来的道理,孟离虽然不甘,却也无力反驳,乖乖跪在地上,一头触地,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师父”。 中年人哈哈一笑,扶起孟离,欣慰道:“好徒儿,以后跟著为师学武,勤加苦练,將来必有一番成就。” 这就要画大饼了? 看著对方得意更胜欣慰的面孔,孟离觉得好笑。 中年人不管孟离如何感想,拉起孟离的手,竟直接向门外走去。 “走走走,隨我上后山学艺去。” 中年人当真是雷厉风行,说走便走,不等孟离反抗,便將一股力量侵进至孟离体內,封住他的行动,甚至连眼耳口也一起封禁。 孟离感官被禁,如坠黑暗之中,而后便是一阵腾云驾雾般的感觉,再等感官恢復时,已然回到了后山的山洞中。 孟离看著四周並不陌生的环境,对中年人无奈苦笑道:“前辈,你就这么著急吗?” 中年人双目一瞪,不满道:“已经拜了师,怎么还叫前辈。” “是,师父。”孟离撇嘴道。 中年人嘆道:“並不是我著急,实在是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你若真要求得一线生机,便也只能辛苦些了。” “可是师父,我才刚动用完木刀中的力量,此时身体虚弱得很。”孟离苦笑,並不是他不想用功,只是自己此时的身体状况不允许。 中年人伸手在额头上一拍,懊恼道:“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无妨,你且等我……”他说到这里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清清嗓子道:“咳咳,你且等为师,为师去去就来。” 也不管作为徒弟的孟离是否存有疑义,说完便走出洞去,转眼消失不见。 孟离望著对方消失的背影,忽然为自己的未来感到堪忧。碰上这么一个喜怒无常的师父,以后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 第十六章 今生只练刀 洞外夜幕漆黑,偶尔会传来虫兽爬行的声音,使得这静謐的黑夜,平添了一抹紧张。 孟离两次来到山洞,皆无缘一睹来时路径,但好在从此处下过一次山,对於此洞的位置,也能判断出个大致。山洞的位置位於杂草山的深处,属於荒无人烟之地,时常会有野兽出没,好在洞穴足够隱蔽,並没有被野兽发现的疑虑。 此时洞中生著一堆篝火,旁边堆著成堆的干木柴,淡淡的火光,为洞穴带来温暖的同时,也为洞中带来光明。 借著火光,孟离首次认真打量起山洞中的情况。 出乎孟离意外,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山洞,竟然比他想像中更加开阔,石壁平整,似有人工开凿的痕跡。 洞中一角,黑虎的骨架已被丟弃,森白的骨架上,带著一些干硬的肉筋,看上去惨不忍睹。 见到这具骨架,孟离便忍不住想起与黑虎针锋相对的经歷,若非那次经歷给他带来的心態变化,他今夜绝无从孟淮阳手中逃生的可能。 “老朋友,你又一次救了我!”孟离一手握刀,一手抚摸刀身,眼神中透著温柔,就像是在抚摸爱人温暖的小手。 等不到片刻,中年人便已回归,再回来时,手中已多了一盆鲜血! “来,把这盆血水吸收掉。” 中年人將木盆放在地上,指著盆中的鲜血对孟离道。竟好像是要请客吃饭一般,一副任君採用的大度模样。 “又来?” 望著地上那满满一盆血水,孟离苦笑一声,虽不是直接饮用,但以血水治疗身体的疲弱之症,还是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中年人笑道:“你当然可以拒绝,但以你此时的状况,至少要臥床三日才能恢復,你確定要这样吗?” “那还是吸收吧!”孟离苦笑著將已然无力的双手插入盆中,形势所迫,他也不能在意那么多了。 四龙锁脉的血纹,散发著淡淡的红芒,犹如饥渴已久的野兽,贪婪的吞噬血液中的能量。 血液渐渐下浅,而后完全见底。中年人显然对孟离此时的状態把握极好,盆中的血液竟刚好够他完全恢復,多一滴都没有。 呼! 孟离长舒一口气, 而后道了一声谢。 中年人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你若要谢,那就感谢这一盆鲜血的主人吧!毕竟也是一条生命。” “一条生命?”孟离悚然大惊,瞪著对方惊慌失措道:“你给我用的不会是人血吧?” 中年人瞪了孟离一眼,不满道:“我在你眼里,难道就是如此残酷之人?刚才出去办了一些事,回来路上遇到一只山鹿,便取了这一盆鲜血。” “原来是这样啊!”孟离鬆了一口气,紧接却又神色一黯,嘆道:“这杂草山上的山鹿很有灵性,村中居民不忍猎杀,常常还以食物相喂,想不到今日却有一只因我而死!” 中年人冷哼一声道:“莫做小女儿的姿態,那山鹿我已好生安葬,並未暴尸荒山。” 孟离苦笑道:“师父真是宅心仁厚啊!” “那还用你说。”也不知中年人有没有听到他话语中的无奈,竟露出一抹被褒奖过后的得意。 见到中年人这副尾巴快要翘上天的样子,孟离对他的性格算是了解了一些,他这个师父其实就是一个喜欢炫耀的自大狂,被人夸一夸,不知要高兴成什么样子。 得知自家师父软肋的孟离立刻“乘胜追击”,嬉皮笑脸道:“徒儿拜了师,却还不知师父名讳,以师父这般高人风采,想必在江湖上极具名望,日后徒儿功成名就,报上一声师父的名號,岂不是为师父添光增彩?” 中年人似是被这一番话挠在痒处,美滋滋道:“徒儿有心了,不过为师的名头在江湖上过於响亮,无故提起,反而会害了你。你便只需记住为师姓燕,是一名无门无派的散修,这便足以了。” 孟离趁对方不注意时嘴巴一撇,对这套说辞甚是不屑,什么名头过响提一提就要遭殃,难不成还以为自己是江湖盛传的绝世老魔?怕是半点名气都没有,羞於出口吧! 心里这般想法,嘴上却是另一套说辞,恭维道:“师父如此了得,想必掌握的功法也甚是厉害,不知有什么可教於徒儿。” 此时的孟离极尽諂媚,相比正宗的马腿子也不过只差三样,端茶、递水、锤腿。 说到授武,燕姓男子反倒为难起来,纠结道:“江湖之上名剑风流,人们对於剑法的开发要远远超过其他功法,我本来有心要教你剑法,但这两次见你出刀皆是如有神助,想来在刀法上拥有超出常人的非凡感悟,我也不强迫,索性就让你自己选。” 学刀还是学剑,这个问题孟离从未想过,当母亲將木刀递给他的那一刻,答案就已经註定。 “我要学刀!” 燕姓男子哈哈大笑道:“选得好,我辈儿郎,自该以刀磨意,敢爱敢恨,轰轰烈烈。” 孟离诧异道:“师父不是希望我练剑吗?” “练剑?”燕姓男子不屑道:“三尺青峰,宽不过两指,细得跟豆芽菜一样,要我说这就是娘们练的东西。” “可师父你刚才不是这样说的啊!”见自家师父前后不一,孟离傻眼了。 “师父你不是说名剑风流吗?” 燕姓男子冷哼一声道:“名剑风流,却也下流,打著英雄美人的幌子,不知道有多少做的是勾搭良家妇女的齷齪勾当。” 孟离再道:“你刚才还说剑法一派功法超绝,远胜其他功法?” 燕姓男子道:“绝顶的剑法是不少,可並不代表绝顶的刀法就不多,跟我学刀,差不了。” 孟离看著自己这位拍著胸口豪气干云的便宜师父,一脸的不可思议,刚刚让他选择时,还是有一说一的你好我也好,怎么一听自己弃剑而学刀后就如此激动了?恨不得把天底下吹嘘刀法的大话全都说满。 孟离越想越不对,看著对方的眼神愈发怀疑。这个姓燕的不会只是一个爱说大话的假货吧?在听到自己选择刀法后便对刀法大吹特吹,从而让自己心生嚮往,从而盲目崇拜? 察觉到孟离怀疑的眼神,燕姓男子皱眉道:“你这是什么眼光,难道是对为师的刀法有所怀疑不成?” “不敢,不敢。”孟离连忙摆手道:“方才听师父所说,徒儿热血沸腾,只是与师父相处了这么久,不见师父佩刀,所以才有所好奇。” 燕姓男子恍然道:“我明白了,你是怕我主修的不是刀法,耽误了你!” 孟离暗道一声好藉口,只是傻笑,並不解释。他这番举动,反倒让当师父的更加確信,冷哼一声,掀开了身上的黑色长袍。 “无知的小子,看看这是什么?” 他伸手在腰间拍了拍,孟离这才发现,原来对方的黑袍下,竟还隱藏著一把武器。可当他看清那腰间之物时,他却笑了。 那被他认做武器的东西,非刀非剑,竟是一把酷似顽石的刀鞘! “怎么只有刀鞘?你的刀呢?” 有刀鞘,必然就会有刀,这本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燕姓男子在刀鞘上方虚握,自傲道:“这就是我的刀。” 手中无刀,心中却有刀,若是给那刀鞘插入一把刀,他此时虚握的位置便是刀柄的位置。 他的动作並未停止,但留给孟离的印象却定格在这一刻。在他身上,孟离仿佛读出四个字:天下皆敌! 第十七章 深山师与徒 敢与天下也敌,需是何等人物,才能有这般气魄。望著眼前这个男人,孟离首次生出过於轻视的感觉。 也许他这位师父真是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师父,您究竟是谁?”孟离痴痴问道,双目中神采绽放。名师之下无弱徒,这让他又生出不少遐想。 燕姓男子道:“若你执意询问,为师告诉你也无妨,只是切记以后行走江湖,千万不要提起为师的名讳,否则万劫不復。” 孟离双手抱拳,洗耳恭听。 男子哈哈笑道:“为师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燕名行观,有人称我为大漠刀客,也有人称我为乱世小魔头,江湖中六大魔头之首的伏背老人,便是我的父亲。” 听到燕行观自报家门,孟离嚇得心头猛颤,孟家村位置偏僻,江湖传闻少有流传,可六大魔头的名头,还是会经常听到,尤其是其中的伏背老人,那可是小儿止啼的座上客。孟离小时,也没少被父母恐嚇。 乱世小魔头,燕行观之所以会有此名號,是因为一段十余年前的往事。 十二年前,由此人一手促成的神兵案,引得江湖动盪,上万名江湖人士因此丧命,除八大门派能保住元气不伤之外,无数中小门派纷纷重创,使得刚稳定不久的江湖势力重新划分。 孟离年龄尚幼,未曾听过燕行观的传闻,不知其中厉害,不过倒也记住了自家师父那句话,日后行走江湖时,对其名讳绝口不提。 燕行观手扶刀鞘,步至洞外,望著群山峻岭外的极北之地,內心感慨。 在这偏壤之地,他將用两年时间塑脉换命,也不知两年之后,还有谁记得我燕行观。不过也好,江湖多纷扰,这些年无休止的廝杀,已让他心神疲倦,教一个徒弟调剂一下,倒也是一件趣事,更何况还是那个人的儿子。 孟昔寒你明知我刀法更胜剑法,还要让他隨我学剑,怕的就是他继承了我这份恶业,不过世事无常,你的儿子最终还是选择了刀法之路,这是他自己选的,你可不要怪我。 想到这里他又忽然摇头苦笑,內心暗道:不过,你有天道可观,这世上的一切都逃不过你的算计,想必这一幕早就在你的预料之中。 天下共分十二州,南唐以北,同南唐一同各分六州的便是歷史更为悠久的北梁。 南唐是从马背上打下的天下,立国至今不足五十年,相比之下,北梁却已拥有近六百年的悠久歷史,文化绵长,人才辈出。 此时,北梁境地,一片云雾繚绕群山中,隱藏著一座深不见底的天然山谷。就在这山谷之下,一阵朗朗的读书声悠然迴荡。 山谷之下,玉璧成墙,在这如同天幕的旷世玉璧下,堆积著一座宛如小山般的书堆。竹简、铁劵、纸籍、绢帛图纹,这世上一切可以记载文字传承的方式在这里都能看到。 在书山之下,盘坐著一名十岁孩童,孩童手握竹简,摇头晃脑,隨著竹简上记载的內容大声诵咏,那迴荡於群山之间的朗朗读书声,便是出自他的口中。 旷世玉璧之侧,是一张寒铁铸就的铁台,台上铸就五条粗如手臂的铁索,索链的尽头竟是一名黑髮转白的中年男子。 被困於五条索链之下的白髮男子双目紧闭,沧桑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能让人感到一股英雄迟暮的壮烈之感。 英雄未老,人已先衰,这股衰败,不仅是来自他的躯体,更来自他的灵魂。 仿佛是听到了极远处的內心呼喊,男子忽然睁开双眼,从长久的闭关中甦醒过来。 铁链哗啦啦地晃动,金鸣声顷刻间传遍山谷。读书孩童专心书籍,同时也能分心二用,察觉到谷內异常,便向那铁台看去。 见男子已然甦醒,孩童兴奋道:“师父,您醒来了。” “听到了故人感慨,提前醒过来了。”被索链束缚的白髮男子点了点头,见到孩童手中的竹简后,笑道:“你这孩子,读书虽好,你却也不能把心思全然放在这上面,文虽有道,却不如武路坦途。我为你写就的《武道天经》,甚玄甚妙,为何不见你去练啊?” 孩童將竹简藏於身后,委屈道:“师父的《武道天经》是炼心之法,徒儿天性散漫,实在沉不下心啊!” “唉!你这孩子,要我说你什么好!”白髮男子嘆一声道:“这《武道天经》乃是为师穷极一生的成就,除了比不上有逆天改命之能的《无漏经》,比之九大功法中的其余八大功法皆不逊色,多少人想学都学不来,你却还嫌弃。” 听到“无漏经”三个字,孩童眼前一亮,连忙扑向书堆,从堆积如山的卷籍中挑出一张铁劵刻本。 他捧著这张薄铁刻纹的典籍,疑惑道:“师父,我看这本《神功秘要》上写到,天下功法万千,唯有九大神功称尊,其中《无漏经》冠绝群功之首,可为何顶尖门派的传承功法中独独缺了这《无漏经》?” 九神功是顶尖门派的传承根本,但这天下最顶尖的门派却只有八座。换而言之,这八座门派之所以能从眾多门派中脱颖而出,位列八大,靠得便是各自传承的八大神功,其中独缺《无漏经》。 “无漏壁上无漏经!”白髮男子轻嘆一声道:“徒儿你可知道,当初《无漏经》下也曾诞生过一绝顶宗门。” 孩童沉吟道:“师父说的可是那曇一现后被列为禁忌,使得天下间无人再敢提及的宗门?” 白髮男子道:“正是传说中的逆命宗,四十年前此宗门已一己之力横压江湖,压得八大门派也抬不起头,不得不报团取暖。逆命宗行事毫无顾忌,最终引得极北的神秘之地降下仙力,一夜之间宗门尽灭,从此逆命宗便被列为江湖禁忌,无人再敢提起这三个字。” 男孩骇然道:“凡仙两隔,最后竟引得那个地方出手,这个逆命宗实在是了不起!” 白髮男子冷笑道:“一山难容二虎,逆命宗的存在的確是对那个地方构成了威胁,当年若非逆命老祖推演武道极致,以自身气数为这世间留下十份武道机缘,致使修为倒退,逆命宗也並非没有一搏之力。” 男孩目光向书山中一扫,似是又想起不久前看到的一份辛秘传记,向自家师父请教道:“师父,听说逆命老祖的修为已经达到武破虚空的极致境界,曾引开天界宫闕而不入,这是真的吗?” 白髮男子道:“世人皆说,宫闕之內便是仙界,那个地方的人也都是由此而来,但那毕竟只是传说,逆命老祖当年是否真的打开了宫闕?为什么又过宫门而不入,反倒留下武道机缘?这就不得而知了。” “师父,逆命老祖如此了得,可曾留下传人?” 被自己困於铁台上的男子笑了笑,这个问题本是禁忌,但在自家这个极会读书的徒弟面前,他却没有什么好隱瞒。 “逆命老祖的亲传弟子只有两人,这两人也是他的得意之作,其中一人,便是如今名震江湖的伏背老人。” “伏背老人!六大魔头之首?”孩童愕然,忙又问道:“那另一人呢?” 男子笑道:“另一人的名头也不小,你可听过这几十年来替南唐镇守边关的无敌铁將?” 孩童道:“就是那已一己之力镇压两界边关三十万冤魂的无敌铁將?” “无敌铁將韩嶗山,他便是逆命老祖第二位真传弟子。”白髮男子感慨道:“伏背老人,无敌铁將,这两人一个在江湖,一个在庙堂,都是人中龙凤啊!” “师父比他们又如何?”孩童忍不住心中好奇道。 “和他们比?”男子拖著困住自己的索链自嘲道:“我一个废人又如何能与他们比?不过他们都在局中,反而不如我来得逍遥。” “局?什么局?”孩童迷茫。 “破仙之局!”白髮男子將双手猛然向上一甩,困住他双手的两道索链被他灌注於手中的真气甩到两侧,狠狠撞击在山谷中的玉璧上。索链与玉璧相撞,发出的竟不是爆裂的声响,反倒是犹如奏鼓般的低沉之音。男子冷冷一笑,用仅能自己听到的声音细声道:“等著吧,《无漏经》的传人,很快就要出世了。” 第十八章 简单偷懒功 “记住,练刀不练功,到头一场空。学武是一个精细活,刀法与功法要齐头並进,否则就算你刀法天赋再好,若没有一套绝顶功法傍身,將来也是难有成就。” 简陋的山洞中,一大一小两人相对而立。燕行观拿著一本自己刚刚默写出来,墨跡还未乾透的《刀法大全》,一边交给孟离,一边郑重提醒。 孟离结果那本字跡潦草,画图也甚是幼稚可笑的《刀法大全》,向一脸严肃的燕行观问道:“师父所练功法,想必就是绝顶功法吧!” 燕行观得意道:“我练的功法自然不差,你今日刚入武道,很多事情尚不知晓,其实这刀法、功法也有配套一说,就比如为师所修的明皇刀经,便是刀法、功法共成一经。一经施展威力绝伦,比九神功也只稍逊一筹。” “九神功?”孟离此时仍是江湖小白,对几乎人尽皆知的九部神功以及八大门派从未听说。 燕行观摆手道:“江湖上的常识,为师以后慢慢告诉你,现在我们要做的是为你找一部合適的功法。” “不是学师父的功法吗?”孟离奇怪。 燕行观道:“我的明皇刀经是至刚至阳的功法,霸道非常,以你如今羸弱的血脉情况,本根无法学习。” 孟离现在的情况就像一个存在裂痕皮球,压力越大,爆裂的机率就越高。 听说学不了明皇刀经,孟离感到有些遗憾,但很快便释然。 “没关係,师父用的功法学不了,那便学习其他的功法,反正顶尖的功法並不仅明皇刀经一种。” “但我这里的顶尖功法就这么一个。”燕行观双目看向孟离,目光有些尷尬。 孟离愕然道:“可师父你不是说绝顶刀法有很多吗?” “你也说了,那是刀法,不是功法。”见到孟离愈发无语的神情,燕行观耸耸肩,好像是在说这不是他的错。 “我……”欲哭无泪的孟离连忙调整心態,强笑道:“没事,反正还有顶尖的刀法学。” 燕行观摸摸鼻子,以蚊鸣般的声音弱弱说道:“那个你也学不了!” 短短的七个字,落在孟离耳中,却是如同雷击。 “为什么啊!”他绝望的问道,这和他们之前说好的,怎么就不一样了呢!他用怀疑的目光看著对方,迟疑道:“这顶尖刀法,您不会也是只会明皇刀经这一种吧?” “放屁!为师会的顶尖刀法可多著呢!”极好面子的燕行观又怎么忍受得了孟离这种眼神,辩解道:“这个世上,没有最强的刀法,只有最適合自己的刀法。所谓顶尖的刀法,无不是极具精妙的刀法,对刀法若没有足够的感悟积累,又怎么可能施展的出来?就好比孩童舞刀,连刀都舞不动,又如同能发挥出刀的威力? 孟离並不知道,他这位师父之所以会被称为大漠刀客。便是因为在大漠中行走多年后,创造了一式极具风沙之意的顶尖刀法,此刀法一出,风沙漫天,无孔不入,比之其他顶尖刀法用出,威力要更盛三分,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就是因为此刀法乃是他起手所创,最符合他用刀的习惯。 孟离举著那本再普通不过的《刀法大全》,哭丧脸道:“所以我就只能学这个?” 这本《刀法大全》记载的不过是一些最平白的刀法,或劈或砍,直来直去,毫无变式可言,比他时常观看的那本《集成刀法》还要简单。 燕行观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呵责道:“你懂什么,越是简单的刀法,越要用心去体会,高楼还要平地起,如此浅显的道理难道都不知道吗?” 真正的刀法大家,到了一定境界后,並不拘泥於刀法的高深。燕行观认识的眾多江湖高手中就有一个使刀的高手,苦练平刀二十年,一招最简单的刀法递出,和最顶尖的刀法,几乎没有差別。刀法练到这一步,也算是练到家了。 孟离心中暗暗嘆息一声,却也知道自家师父说得有理,万丈高楼平地起,如今他连第一步都没踏出,便想著会当凌绝顶,一览天下至高顶点的风采,的確是有些痴人说梦。 “那么师父,徒儿该学习何种功法呢?”也许真的是因为燕行观见多识广,说出来的东西,不经意间会让孟离恍然大悟,不知不觉,他对自己这位师父的感官已经完全改变,不只敬佩还很信服。 燕行观道:“选择功法,当然也要以適合为主。老实讲,以你现在的情况,稍好一些的功法你都无法学习,因为功法催动真气的速度越快,对你血脉的损伤就越大,你本就活不了几年,若是因急功近利而突然暴毙,那便更加得不偿失。” “师父,我这也太惨了吧!”孟离欲哭无泪,好的功法没法学,那便只能学习不好的功法,既是如此,修炼又如何保证? “无妨!无妨!”燕行观摆摆手,轻鬆道:“天无绝人之路,我倒是知道一门功法,刚好能解决你目前的窘状。” “什么功法?威力如何?”孟离迫不及待道。 燕行观道:“一部简单至极的功法,修行的速度倒是极快,至於威力……这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不知为何,他在说这话时,孟离竟在他脸上察觉到一抹怪异的神色。 “简单至极的功法?师父,您不是在坑我吧?” 燕行观轻哼一声道:“要不说你小子无知呢,这世上功法千千万,难免会存在一些特殊的功法。就好比我打算传授给你的这部功法,易上手,见效快,可塑性又极强,能够兼容一切功法,若你以后在修炼一途上有所领悟,也未尝不能將功法改良,使其变为顶尖功法。” 听说还有改善的希望,孟离鬆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道:“既然这样,那我便学这部功法好了。对了师父,这部简单易上手的功法叫什么名字?若是一个霸道的名字,那便是最好的,以后说出去也可以威风些,就好像师父你的明皇刀经,听著便很厉害。” 被戳到痒处的燕行观,拍著孟离的肩膀哈哈大笑,“还是我的徒儿有眼光啊!为师当年选修这明皇刀经,便是衝著这霸道的名头去的,不过作为过来人,为师要奉劝你一句,千万不要被这些虚名蒙蔽双眼,踏踏实实才是根本。” “是,徒儿知道了。”孟离自己也是很兴奋,笑问道:“所以师父要传我的这部功法叫什么?” 燕行观神色一正,严肃道:“此部功法因简单易学,故有『简单』二字,再加上修习此功法的进境速度也远远超过一般功法,使得修炼之人不需殫精竭虑,便可在攀境一事上水到渠成,故而又有『偷懒』二字。” “简单……偷懒……功?”听著燕行观的讲解,孟离本能的点头附和,可听著听著便听出了不对劲。 简单偷懒功,这名字,还真是有些匪夷所思! “没错,我要传你的功法就是简单偷懒功。” “恕徒儿冒昧一问,这个名字可是师父取的?”见自家师父一副孺子可教的得意神情,孟离哭笑不得,这名字,还不如乾脆一点,直接叫偷懒功呢! 燕行观得意道:“此功法虽不是为师所创,但这名字的確是为师所取,怎么样,是不是形象深刻?” “师父,徒儿有个建议,不知当不当讲!”见到燕行观这副洋洋自得的样子,孟离心中暗暗嘆息。 燕行观警惕道:“如果你是想要给这个功法改名字,我劝你最好不要提。” 孟离抱著一丝侥倖的心理问道:“问了会怎样?” 燕行观五指成爪,在石壁上轻轻一抓,像抓豆腐一样,从上面扣下一块,轻轻一搓,石块化成粉末从他指尖缓缓流下。 “你觉得呢?”他轻轻一笑,笑容中透著一股邪意,不负小魔头的凶名。 孟离被燕行观的手段嚇得不轻,嘴巴一闭,当起了缩头乌龟。 燕行观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哈哈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块巴掌大的玉璧。 “拿著吧!”他將玉璧递到孟离面前,神色复杂道。 孟离看著燕行观手上的玉璧,害羞道:“徒儿还没有给师父送上拜师礼,师父就把这么珍贵的东西送给徒儿,徒儿又怎么有脸收呢?这份厚礼师父您老人家还是收回去吧!” “你想多了。”看著一脸羞意欲拒还迎的孟离,燕行观白眼一翻,无语道:“这玉璧上记载了简单偷懒功的功法,是用来给你修炼用的。” “哦,这样啊,原来是徒儿误会了!”生怕对方变卦一样,孟离连忙接过玉璧,仔细察看上面记载的简单偷懒功。 小小的玉璧,却记录著上万文字,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挤满了玉璧的正反两面。 第十九章 功法的秘密 简单偷懒功,不愧为简单二字,短短的一万字,便已是功法的全部,这上万个字,每一个都比芝麻还小,字与字之间相互组合,每一句都是言简意賅,应和了大道至简的道理。 简单二字,並不只是普普通通的简简单单,孟离在这部功法中仿佛看到了更深的含义。 “怎么样,可有不理解的地方?” “完全不懂!”孟离苦笑,小小一块玉璧,放在他手里却是重如千斤。 听到孟离这样说,燕行观不仅没有生气,反倒是哈哈一笑。 “看不懂,那我就放心了!” 被燕行观笑红了脸的孟离,摸著鼻子唯唯诺诺道:“您这是在取笑我吗?” “並不是。”燕行观摇头,目光中神采一闪,嘆道:“我是怕你太妖孽,打击到我。” “这又是从何说起?”孟离不明所以,这世上功法千千万,据燕行观所言,此时他手上拿著的这部简单偷懒功,不过是其中极为简单的一种,若连这部功法都看不懂,又何来妖孽一说? 燕行观道:“十二年前,南唐与北梁便遍传武道於天下,你可知道可为何十二年过去,如今仍有传武日的存在?难道將一部人人都可学习的普通功法印製成册,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孟离迟疑道:“也许是为了便於武者的管理,我从我父亲的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侠以武犯禁,若这世上人人可都轻易学武,便会对朝廷少去一分敬畏。” “你说的没错,这的確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燕行观点点头,並不否认孟离的观点,只是话音一转道:“但是,传武日存在的真正原因却不是这个。传武需引导,若是没有武者的引导,一个普通人是无法完成初始修炼的。” 所谓初始修炼,便是由普通人到武者的转变,这一过程主要是身体对真气感应的变化,也只有完成炼体一锻,感应真气之后,武者才能调动体內真气,自主修炼。 江湖上有人將这一过程叫做筑基,以此比喻为化腐朽为神奇的修行之始,修行者由普通人到武者的蜕变,不仅是修行的第一步,也是极为关键的一步。 炼体第一锻,是一个改变身体的过程。適应真气,掌控真气,在此之前还未入门的修炼者根本不知真气为何物。而功法上所讲的內容几乎都是围绕如何修炼真气而展开,面对这样的功法,首次接触功法的修行者又如何能看得懂? 燕行观伸出一只手,以命令的语气对孟离说道:“把你的手伸过来。” 孟离伸出手,燕行观反手一抓,將其紧紧抓住,孟离本能地往外抽,但却纹丝未动,那种感觉更是是被一把铁钳握住。 “师父,您这是?” 燕行观另一只手放在唇边,轻声道:“別说话,细心感受你体內的变化。” 孟离见他脸色凝重,立刻停止挣扎,按照他说的沉心静气,將意识集中在体內。 此时此刻,正有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力量,在他体內四处游走,所过之处,留下一道暖流,滋养著他的身体,並在他筋骨间生根发芽,逐渐壮大。 “你可感受到了?”燕行观收回手掌,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刚才的推气行脉对他消耗极大。 孟离望著自己双手,神色迷茫道:“这就是真气?” 燕行观道:“我输送到你体內的这股真气,能够留存三日时间,这三日你用心修炼,依照简单偷懒功上记载的运气方法,爭取早日衝破第一锻。” 衝破炼体第一锻,体內便可自行產生真气,到那时修炼者便能独自修炼,再也无需他人协助。 南唐推行武道已有十二年,至今仍未完成人人皆练武的初衷,似孟家村这等偏远地区,更是罕有武者出现,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原因,传武过程中的前辈协助,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就以孟家村为例,李柏涛精力毕竟有限,可却要以一人之力教授十数人,若是遇到天资聪慧的也就罢了,稍微愚笨些的便要数次推脉,一来二去,又怎么可能尽心尽力,练到最后,本就渺茫的希望,便会变得更加渺茫。 孟溪当日拜李柏涛为师,心中狂喜,之所以会这般欣喜,便是因为修炼有了保障,假以时日必能成就武者,纵观孟家村十余名学徒,最终能够確保成为武者的便也只有他一人。 孟家村出了孟溪这一个武者真传,都是这般惨澹,其他村长更是不可想像。不出武者,难保传承,没有传承,难出武者,长此以往又怎么可能不会成为恶性循环? 一般的师徒传承,直至到完成筑基之前,师徒几乎无时无刻都在一起,以防止真气刚刚过体便要后继无力的消散而去,只是燕行观真气浑厚,能够久凝不散,之才让孟离省了许多方便。 此时的孟离,还不知道砸中自己的是一张多大的馅饼,一颗心完全放在了简单偷懒功上的他,捧著巴掌大的玉璧孜孜不倦,越看双目中的神采便越发明亮。 “妙极啊妙极!原来功法是要这样修炼的!” 真气过体乃是为了强壮筋骨,筋骨壮则气血足,而真气汲取力量的原点,就在气血之中。 气血在体內运行,以一种特定的方式將其运动,使之相互碰撞、摩擦,再將这股爆发出来的力量收归己用,这便功法修炼的核心。 孟离並不知晓,激增气血之力,便是最早期的修炼之法,此后各种各样的修炼功法皆是由此而来,万变不离其中,简单偷懒功之所以会有简单之称,便是因为这部功法直指本源,是最浅显的气血修炼之法,正因如此,此功法的塑造力也是最强。 按照功法上的推运方法,孟离开始尝试推行留存在体內的真气,可当真气运转的时候,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隱藏於他右臂之下的四龙血纹突然显现,一股异常灼热的力量,伴隨著血纹的出现在他体內流窜,顷刻间流转一周,强行带动他体內真气,由始及末,构成一个如环无端的通道。 真气运转自成一脉。 这是一个新的通道,也是一个新的开始,等到真气通道彻底稳定,炼体的第一锻也就成了,接下来就是十年如一日的水磨功夫,一步一重天,直至炼体九锻。 感受著体內忽然形成的真气通道,孟离面色怪异道:“师父,我好像炼体成锻了。” “锻体有成?不可能不可能,你以为修炼是喝水吃饭,想成就能成?” 燕行观掏著耳朵,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是炼体成锻? 所谓炼体成锻,成就的便是由此而始的第一锻,第一锻成,便是一名真正的武者,只是纵观南北两国,即便是最快的修炼者,也要三日成锻,练上一遍功法就能成锻的,还从来没有听说过。 “但我好像真的成了,刚才我运功时手臂上忽然传来一股力量,回过神时,真气通道就莫名其妙地稳定住了。” 好一个莫名其妙,似是说出了一把辛酸泪。孟离掀开自己的衣袖,手臂上的四道血纹果然已显现出来。 燕行观半惊半疑,一把抓住孟离的手臂,真气流转之间,便已將孟离体內的情况查探清楚。 “真的是一次成锻!”鬆开孟离的手臂,燕行观双目失神,喃喃自语。 当年,他在修炼之前,曾问过自己的父亲,是否有人能一次成锻,父亲的回答是不可能,但语气之中颇显犹豫。再三追问之下,方才知晓,原来一次成锻並非没有出现过,他的师爷,也就是当初搅动风云,以一人之力压得八大门派抬不起头的逆命老祖,便是一次成锻。 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为武道前赴后继,武道大势鼎盛之至,方才出了一个逆命老祖。而今难道又要再出第二个吗? “也许真的是巧合!”燕行观用这话安抚孟离,同时也在安慰自己,但他知道这一幕绝非巧合,若非是那个人借引天力,这天下绝无可能再出现一次成锻者。 孟昔寒啊孟昔寒!这些年你到底都做了什么?你给我的这部简单偷懒功又是什么?简单偷懒功,真的很简单吗? 第二十章 功法有问题 简单偷懒功,不仅很简单,而且很偷懒。这个偷懒说的並不是修炼者,而在功法本身。 初得功法的孟离,整个人都处於兴奋之中,整整一夜都在修炼,从天黑练到天亮,正是这一晚的勤勉,让他意识到简单偷懒功的最大问题。 这个功法,会偷懒! 修炼简单偷懒功,的確像他师父所说,境界的攀升速度要远远超过一般功法,只是这种境界攀升隨之引发的真气增长却是极其的不尽人意。从他修炼一夜的情况来看,简单偷懒功修炼出来的真气,竟只有正常功法的一半。 同样是修炼功法,真气增长的数量却只有正常功法的一半,以后若是闯荡江湖,遇到同境对手,先天便要矮上一头,这又让人如何接受? 大家同是修武,同样用功勤勉,凭什么他就要因功法原因而逊色?十二岁的少年,正是志得意满,虽不至心比天高,却也有一身傲骨,难忍不公。 “师父,我这功法可有补救的方法?” 虽然已经事先说明,但真当切身体会时,孟离还是有些不甘。 燕行观道:“年轻人,切莫被眼前的得失蒙蔽双目,为师之前已经与你说过,这部功法最適合你的修炼,以你如今血脉的情况,难道你以为你能承受得住正常的真气强度?” 由极弱缓缓变强,一点一点循序渐进,这才是孟离可以修炼的唯一方法,在这种情况下,孟离即使再不甘心,也不得不认命,毕竟,保命才是他最重要的事情。 “但我之前记得您说过,这部功法也不是没有变强的希望。” 燕行观笑道:“没错,此功法是这世间可塑性最强的功法之一,只要你得到机缘,也不是没有变强的可能?” 这世间没有无用的功法,越是简单的功法,越是存在更多完善的可能,当初燕行观刚步入江湖时就认识一个修习低等功法的武者,本是最普通的功法,被那人一改再改,愣是改成一部威力不错的高等功法,从而闯出不小的名气,若非那人出名后,因桀驁而死於非命,现在必定已是一名名动天下的大高手。 “得到机缘?什么机缘?”听到燕行观的话,孟离本已快要绝望的心,再度燃起希望。 “机缘就是机缘,机缘到时你自会知晓。”燕行观微微一笑,心中却有些沉重。 简单偷懒功毕竟过於简单,若是普通的修改,虽然也会有些作用,但还是登不上大雅之堂,唯有师爷留下的武道机缘…… 唉!罢了,罢了,他现在只管好好教,这孩子以后能有多少成就,便看他自己的造化吧!如今一次成锻都已出现,说不定这孩子以后真能创造奇蹟。 孟离一头雾水地摸了摸头,不等再说什么,便听燕行观又道:“练完了功法,接下来我们再练会儿刀吧!” “还要练?”孟离望著洞外已经快要完全亮起的天色,哀怨道:“师父,我这都练了一晚上了,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初涉功法,並且一次成锻,这让孟离很是兴奋,可这兴奋过后的一夜疲惫,却是他这凡夫俗体所不能承受的。况且,他回去之后,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燕行观眉头一挤,不悦道:“修炼之事,怎么能说差不多呢?学无止境,学武更无止境,只是练了一晚你就懈怠,这个样子以后又怎能有所成就,想当年为师我刚学武时,一练就是十天十夜,一直练到筋疲力尽,这才作罢!” 孟离哭笑不得道:“师父,我並不是要偷懒,实在是家里的事情还没有处理,没有办法不回去。” 听他这么一说,燕行观脸色和缓了一些,“既然有事,那便回去吧!至於刀法,以后再找机会。” 孟离举著昨夜刚刚到手的《刀法大全》,笑道:“师父不是给了这个吗?我看上面刀法简单,自己就能照著练。” 燕行观道:“这本刀谱是给你打底用的,你平时多看看也就是了,练不练的都无所谓。” “还可以这样啊!”孟离举著刀谱,神色有些迷茫,头一次听说刀谱不是用来练,而是用来看的! 一般人学刀,当然是要照著谱子练,等到一招一式都至嫻熟,再將刀法融会贯通,学完一本再学另一本,宛如登楼般的循环向上,如此才有触摸到刀法极致的可能 这片大陆上的武者何其之多?专修刀法者,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九成九的刀客便都是这样过来。 不过,这世上总是会有一些天才,不需循规蹈矩。之前孟离两次生死搏杀,已经展现出刀法上的非凡天赋,燕行观称其为刀感奇绝。此种天赋对於刀法往往会產生极为独到的理解,较为简单的刀法只需多看几眼便能依葫芦画瓢地施展出来,不仅不失其意,往往还有意料之外的领悟,因而不需在修炼上浪费时间。 万丈高楼平地起,孟离现在需要的是更加基础的东西,对於这一点,燕行观这个当师父的没有解释太多,摆摆手,將这个早已归心似箭的徒弟轰出了山洞。他当然知道他这个徒弟要去干什么,也知道他不必为此而担心,但有些事不是知道就要说出来的,让他自己去发现,去成长,反而更有意义。 出了山洞,孟离提起体內真气,向山下狂奔而去,也不知是归心似箭,还是这真气真有轻身的妙用,一路下山所用的速度,竟比以往快了一倍。 他之所以归心似箭,如此急切的想要回到家中,当然是因为那一具倒在家中的尸体。孟淮阳死在他家里,还不等他处理,他便被燕行观抓上山,若是再不回去,恐怕会被人发现。 临入山脚时,有一只皮毛鋥亮的白毛野兔出没於杂草之间,孟离见到野兔,忽然停下脚步,沉思片刻后拔出木刀,一刀向野兔砍去。 他这一刀,是成为武者后的第一刀,平平淡淡,简单而纯粹,但就是这般平凡的平砍,其中却又隱藏著两种应对后续情况的变招,而这一刀的出处,就是他不久前得到的《刀法大全》。 《刀法大全》中的刀法,皆是平淡无奇的刀法,可这刀法毕竟是出自燕行观的手笔,只要领悟透彻,足以应对任何情况。 小野兔突遭变故,忽然向上跳了起来,这一跳又快又急,恰巧躲过孟离平砍而至的木刀,不过,就在木刀即將落空之际,孟离手腕轻轻一抖,一股真气推送,刀法中的变招自然而言地施展出来,刀尖在野兔腹部流水般划过。 一步之间,出刀收刀,隨之泯灭的则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腹部被划开一道血口的野兔跌落在地,抽搐著的身体下一片嫣红的鲜血渐渐扩散,不仅將雪白的皮毛染红,还沾染上一层黑色的泥土。 望著窝在地上渐渐停止呼吸的野兔,孟离轻轻嘆了一口气,用任何人都听不到的声音说了一声“抱歉”,然后提起已然死透的野兔,继续往山下跑去。 第二十一章 尸体不翼飞 孟江西呼吸著新鲜的空气,从自家院子里走了出来。 今日的阳光格外明媚,这对一个心情本就不错的人来说,实在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开始。 一日之计在於晨,孟江西有个习惯,每天起床后,都会围著村落跑一圈,出一身汗。 这个习惯,十余年来雷打不动! 孟家村不大,当筋骨完全活动开的孟江西,带著一身臭汗回到自家院子时,时间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 孟江西家的院子,是村里最长见的篱笆院。占地不大,清理的也很乾整,除了一块刚刚撒上种子的菜地,便只有放在大门口的两座大缸。 两座大缸,一左一右,像是一对胖嘟嘟的门神,缸里装满了水,在初晨的阳光下泛著粼粼波光。 孟江西来到其中一口大缸前,舀了一勺冷水,直接浇在头上。 初春时节,夜晚的气温依然寒凉,经过一夜,缸中的冷水已然刺骨,孟江西以水浇顶,不仅不惧,反倒十分享受。 爽!真是太爽了! 每日晨练,体內都会產生一股热流的孟江西,最享受的时刻,就是这临头一泼。 血液在体內快速流动,隨著血液一起流动的,还有一股磅礴的劲力,这股力量就是眾人皆知的真气。 这股真气,平时隱藏於身体內部,不引动时难以察觉。如果孟江西不说,他早已成为武者的事情,孟家村中竟无一人得知。 一生都在捕鱼的孟江西,从未练过武,能够练出真气,纯属机缘巧合,更是他十几年如一日的不懈努力。 当初他的兄弟孟难归,不知从哪里找到一种能够以劳代练的炼体方法,一试之下,果有奇效。 这十几年来,孟江西除了出海捕鱼,便是这雷打不动的每日一练。 十几年来,虽不像修炼正宗功法来得那么突飞猛进,却也收穫不小,不仅成就了武者境界,更让他耳聪目明,五感超常。 只是他体內的这股真气有些特殊,虽然潜藏在他体內,却无法被他调动。 在孟江西看来,他修炼的这个功法,並非是用来杀伐,真正的作用而是延年益寿。 就拿他来说,修炼此法近十年,身体不仅隨年龄增长而变糟,反倒越来越好,甚至还有一种越活越年轻的错觉。 能够强身健体,却无杀伐之力,这样的功法,天下间怕也仅此一份。 而这也是孟江西在身怀真气之后,仍会对孟淮阳心存顾忌的主要原因。 厨房中,妻子正在忙碌,旁边的灶台上,饭菜已经快要盛好。 孟江西望著厨房中那道已不再妖嬈的身影,脸上露出复杂神色。 当初孟难归將这个修炼方法告知他时,曾经叮嘱,让他不得告诉任何人,以至於他有武者真气这件事,连他的妻子儿女都不知道。 独守秘密十几年,孟江西早已习惯这件事,直到武场上发生了那件事,他才对是否要保守秘密这件事重新考虑。 如果孟离能够正常学武,他自然会听从孟难归的意见,將这个秘密一直烂在肚子里,但现在孟离学武的希望已经微乎其微,倒不如隨他学习这长命百岁的奇异功法,总好过一生庸碌。 在孟江西心里,孟离的地位不比他的儿子差,况且这修炼之法本就来自他的父亲,若是交还给他,也算是完璧归赵。 心中有了决断后,孟江西便向隔壁走去。走著走著,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昨日,他与孟离在岸边忙碌一日,回来时天都已经黑了,以至於孟离回家时,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他家那个丫头得知这件事后,对他这个当父亲的好是一顿埋怨,更將他都没有来得及吃上一口的饭菜,打包了一半送了过去。两人也不知在孟离家说了什么,回来时候竟满脸红晕。 想到两个孩子的事,孟江西心里就高兴。不过,就在他即將步入隔壁院子时,脚步却忽然停了下来。 孟江西抽了抽鼻子,脸色忽然变得疑惑起来。 “奇怪,哪里来的血腥气?像是从这个院子里传出来的!” 孟江西顺著血腥传来的方向看去,当他发现自己看得竟是孟离家的院子时,表情忽然变得凝重。 不知为何是,一种不详的预感,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孟离他……不会出事吧?” 孟江西被自己脑海里蹦出来的想法嚇了一跳,之前悠哉游哉的好心情顿时荡然无存。 若说这个村子里,谁对孟离的情况最为了解,这个人当属孟江西,孟离家中不养家畜,更別提有野兽宰杀,怎么突然就有了血腥气? 就在他准备一探究竟时,就听身后一人道:“老孟叔,你怎么来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孟江西立刻向身后望去,见孟离安然无恙地站在身后,提起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没什么,早上没什么事,隨便过来看看,你这是出去了?” 孟离尷尬道:“昨天学的东西太多,晚上有些兴奋,没有睡著,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就去后山转了一圈。这不,运气不错,还抓到了一只野兔。” 孟离將刚刚抓的野兔提了起来。 孟江西目光一转,果然看到一只皮毛染血野兔。 “原来是一只野兔,我说怎么会有血腥味呢!”孟江西恍然大悟,心里最后的一丝忧虑顿时烟消云散。 孟离哈哈一笑道:“等一会让刘婶处理一下,给大伙儿看看荤。” 此时,孟离的后背已经湿成一片。別看他表面轻鬆,心里却已紧张到了极点。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孟离之所以一路回赶,怕的就是家里的秘密被人发现,孟江西的出现並不是一场意外,今天毕竟是出船的日子,若是见不到他,孟江西是一定会去找他的,好在他回来的足够及时,並在路上猎了一只野兔以防万一。否则,就真要出事了。 孟江西听他这么一说,欣慰道:“还是你这小子会疼人啊!不过我们出船的时间快要到了,现在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孟离將野兔递了过去,笑道:“那也没事,等晚上回来再吃。” 孟江西一只手从孟离手中接过野兔,另一只手拉著孟离道:“你刘婶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咱们先去填饱肚子,別耽误了出船的时间。” 孟离回来的目的是要处理屋中的尸体,怎么可能跟孟江西走?立刻挣脱开对方手掌,苦笑道:“老孟叔你看,我这一大早就出去了,身上沾染了不少泥土,总该让我回去洗洗吧!” 孟江西拍拍头,懊恼道:“是我疏忽了,那你好好洗,洗完了再过来找我。” “好的,我很快就过去。” 孟离面带微笑,目送孟江西离去,直到后者穿过院子,回到屋中,方才那张强顏欢笑的脸收了起来。 总算瞒过去了! 孟离捂著胸口,重重吐了一口气,隨著这一口气吐出,浑身的力量也好像被抽空一样。 这么刺激的事情,他再也不想经歷第二次。 强忍著犹如潮水衝击而来的虚脱感,孟离缓缓走进院子。 院子里一切如旧,从外面看不出任何异常。 他走到门前,伸出双手,忐忑地推动房门,这扇早已不知被他推开多少次的木门,从未有一次有今天这般沉重。 老旧木门特有的咯吱声,在院子里缓缓响起,隨著木门打开,屋子里的一切,全部呈现在孟离眼前。 可是,屋子里的景象,却和他想像中的有些不太一样。原本应该趴伏在地上的尸体,竟然不翼而飞了! 孟离围著屋子转了一圈,仍是一无所获后,这才承认了眼前的一切。 看来,孟淮阳的尸体真的是不见了! “昨夜有人来过这里,会是谁呢?难不成是我那便宜师父?” 孟离皱著眉,一脸的匪夷所思。 要说处理尸体,唯一有可能的便是他那个新认的便宜师父。 昨夜刚回山洞时,燕行观曾经离开过一段时间,原以为是去帮他收集血水,如今看来应该是来了这里。 可若真是这样,在他临走之前,对方为什么不將这件事情告诉他呢?总不会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吧? 蹲在地上思考的孟离,心中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燕行观离开的时间不长,这个时间並不够他將尸体掩埋,唯一的处理办法,就是暴尸荒野。 可这样一来,岂不是大大增加了被发现的机率? 当然,不论尸体被如何处理,只要不被扔进淮川河,问题便都不大。因为淮川河在春季独有的回岸水流,用不了多久,就会將尸体推回岸边。 “但愿师父他没有將尸体扔到淮川河。” 露出一抹自嘲笑容的孟离,决定等到晚上去问问自家那个不靠谱的师父。 时间紧迫,將屋子仔仔细细打扫了一遍,確定不会留下任何痕跡,孟离走出房门,向孟江西家走去。 还未进屋,便已闻到饭菜的香味,孟离做深呼吸,调换心情,下一刻,脸上便生出一抹甜甜的微笑。 从孟江西家蹭过早饭,两人开始奔赴渔场。一路上孟江西抓住仅余不多的时间,继续对孟离强调捕鱼的细节要领。以前出水捕鱼,多是胡闹玩耍,没有必要过於苛刻,如今却是要吃这一碗饭,半点马虎都不行。 孟江西孜孜不倦,孟离也是虚心受教,两个人,一个教一个学,配合极好,一路走来竟不觉枯燥。 出村口时,孟江西曾提醒孟离,让他今日不要再触怒孟淮阳,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难免义气用事,他虽不担心孟离会主动生事,却怕他经不住对方挑拨,不过等到两人到达渔场,孟江西便发现,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 今天的渔场,和往日不同,透著一股凝重的氛围。 往日间多是互不打扰的渔民们,此刻却围在一起窃窃私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孟江西上前询问,得到的却是孟淮阳失踪的消息。 “孟淮阳失踪了?这可是一件怪事。”孟江西摸著下巴,眉头却是皱了起来,孟淮阳的性格他知道,为人虽然霸道蛮横了一些,但在捕鱼这件事上却是尽职尽责,这一点,从他对鱼王头衔的求贤若渴便能看出。如今出水在即,又怎么会无故失踪? 正当孟江西疑惑时,码头上有一人惊慌失措地奔跑而来,一边跑,一边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孟江西见那人跑来,问道:“孟响,出什么事了?” 从码头上跑来这人,便是昨日被孟淮阳训斥的年轻人,此时他一脸惊恐,仿佛刚刚看到了什么异常恐惧的东西,颤声道:“孟淮阳,死了!” 第二十二章 被人怀疑了 “孟淮阳死了?” 忽然听到这样一个消息,眾人无不震惊。 人生在世,不过生老病死。每个人都有一死。但如何死?何时死?都是问题。 人群中唯一了解真相的只有孟离,正因如此,他反而比其他人更加惊讶。 作为这件事情的经歷者,孟离当然清楚孟淮阳是因何而死,虽然他知道,孟淮阳死亡的消息迟早会被发现,但当这一切来临时还有震惊到了,因为这一刻,实在来得太快了。 昨夜孟淮阳刚死,今天一早就被人发现,这期间不过数个时辰,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发现了他的尸体。 想到那不翼而飞的尸体,孟离心中暗暗苦笑,那个应该是被他师父处理掉的尸体,难不成还真给扔倒淮川河里了? 人群中有人偷偷看向孟江西,神色怪异。 昨日二人发生矛盾,今日孟淮阳便离奇死亡,谁也不敢保证他没有嫌疑。 孟江西自知嫌疑难洗,深深吸了一口气,揉著额头沉声问道:“人是怎么死的?” “我也不知道!”隨老渔夫当了三年学徒,今日正准备第一次独自出船的孟响摇了摇头,脸色难看道:“孟淮阳的尸体是在河中发现的,打捞上来时尸体都泡大了一圈,看上去可嚇人了。” 人群中的一名与孟淮阳颇有恩怨,並不因其死亡而伤感的老渔夫,对年轻渔夫调侃道:“要不说你这傢伙是个雏呢,咱们这群靠水吃水以河为生的傢伙,哪个没有见过浮尸?看你这怂样。” 孟响梗著脖子反驳道:“你知道什么,孟淮阳若是被河水淹死的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你是没有看到他身上那道伤口,嚇死人了。” “什么伤口?”眾人被他引起好奇,异口同声。 孟响心有余悸道:“是一条贯穿腹部的刀伤,流出体外的肠子就像水草一样缠在他身上,打捞上来时,他家那个胖儿子,直接就给嚇晕了!” 眾人脑补著河中的画面,纷纷倒吸一口冷气,孟离穿过拥挤的人群,拉著孟响的衣袖低声问道:“孟响大哥,你怎么知道是刀伤?” “哦,是孟离啊!今天也要陪江西叔出海吗?”孟响见到孟离,难看的脸色终於好转。 这个孟响,也曾也是孟离父亲的学生,和孟江西家更是血亲,从小便与孟离熟识。 看著这个从小就被父亲批评为精力难集中的单纯青年,孟离苦笑道:“孟响大哥,我刚才是在问你问题好吧!” “不好意思啊,老毛病又犯了。”孟响尷尬地挠挠头,忽又神色一变,为难道:“这件事和那新来的武者有关,要不你还是別听了。” 孟离在武场的事情,如今已传遍村落,孟响自然也曾听说过,他之所以劝孟离不要听,是怕伤到孟离的自尊心。 孟离笑著摇摇头,道:“不碍事的,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孟响道:“新来的李大人今天要教大家锤锻身体的功法,说在水中效果更佳,一大早就带著孟溪赶了过来,谁想到竟遇到这样的事情。” 孟离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是李柏涛看出了刀伤的痕跡。”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孟响敬佩道:“李大人行走江湖多年,想来是不会看错的。”说著又看向孟离,小声提醒道:“武者身份尊贵,以后这种直呼名讳的话,可不能再说了。” 孟离笑著点头,敷衍了句“知道了”,而后来到孟江西身旁,询问道:“老孟叔,咱们还出船吗?”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这附近的水域一定会被封锁,还怎么出得了船呢?”孟江西的脸上早已是阴云密布,孟淮阳为人霸道,生前处处与他作对也就罢了,死了竟然也要祸害他,可那毕竟是条人命,让他恨也不是,不恨也不是。 那位和孟江西颇有恩怨的渔夫冷笑道:“要我看,这个孟淮阳就是死有余辜,他为人囂张,一定是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说完又啐了一句,“活著没干过好事,死了还不让大家安寧,真不是个东西。” 孟江西嘆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孟淮阳毕竟是咱们孟家村出去的,这几年在靠水镇闯出了一些名气,也算给咱们孟家村长了脸面。” “哼,长个狗屁的脸,他这几年的名气,还不是靠骂你骂出来的。除了吹嘘自己,何曾见他说过孟家村一句好话,说他死有余辜都是轻的,简直就是罪该万死。” 这几年眾人对孟淮阳怨念颇深,只是敢怒不敢言,如今恶霸丧命,纷纷落井下石,出言指责。 “好了!好了!”孟江西双手下压,劝阻道:“人都已经死了,还说这些干什么,反正今天这船是出不了了,大家没什么事的话就先回去吧!” 孟江西毕竟是孟家渔场的鱼王,威望不小,再加上大家都不像给自己找麻烦,听到他的话,便也不再说什么,纷纷返回村庄。 原本还热热闹闹的渔场,转眼便清冷下来,孟离望了眼消失的人群,看向孟江西。 “发生了昨日那件事,这些人中怕有不少人在怀疑老孟叔。” 孟江西知他说的是昨日那场衝突,摇头嘆道:“他们怎么想那是他们的事,清者自清,我们没有什么好怕的。” 心中暗暗说了一声“抱歉”的孟离露出一抹苦笑,指著另一侧仍有一群人围观的码头道:“您是想过去看看?” 孟江西点点头道:“於公於私,我都要过去看一眼!” 於公,他是孟家村的人,孟家村出了命案,他不能置之不理。於私,孟淮阳死前与他有过衝突,为证清白,不好避嫌。 “那我陪您一起去。” 正愁不知该以何种理由前去探查情况的孟离,在听到孟江西的决定后自告奋勇。 作为杀死孟淮阳的元凶,孟离必须要在第一时间了解情况,以便应对接下来隨时都有可能出现的状况。 孟江西没有想到孟离会要求同行,感动之余,又有一丝忧虑,望著码头上的一群人道:“你可要想好了,孟溪和那姓李的武者也在那里。” 孟离无所谓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他们若要刻意针对,我忍一忍便是了。” 孟江西欣慰道:“你能有这个想法我便放心了,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这几日村长不在,等他回来定会为你做主?” “难怪我那日没有在武场上见到村长。”孟离恍然之后復又疑惑,奇怪道:“在我印象中,村长似乎从来都没有出过村子?” 孟江西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无论大事小事,甚至靠水镇徵召,村长都没有出过村,所以他这次出村,我和村里的几位老人都很好奇。” 孟江西获得鱼王头衔后,在村內的威望直线上升,早在两年前就领了村首一职,与村中的五位老者共同协助村长管理孟家村。 “看来村长是要去办一件大事。”开了一个玩笑,这时两人已经来到岸边。 停靠著渔船的码头上围著十余人,除了刚刚被救醒的孟钱蹲在地上抱头痛苦,其余十几个本是来此练武的半大孩子皆是低头沉默,从他们苍白无比的脸色上能够看出,他们此时承受的压力是何等巨大。 他们不过是些十岁出头的孩子,正是天真无虑的年纪,突然见到如此惨烈的一幕,对他们今后必然会造成极大影响。 不过这些孩子当中倒是有一人能够坦然处之,这个人 便是枯瘦如柴的孟侯。孟侯少年老成,家中也曾经歷过重大变故,对於此类事件的接受能力要远远超过其他人。所以他也是第一个发现孟离走来的人。 远远见到孟江西带著孟离走来,孟侯连忙走出人群,拉著孟离道:“这个时候,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听我的话,快点走!” “孟侯哥,你这是什么意思?”见孟侯一脸焦急,孟离不明所以,就算他与李柏涛师徒有恩怨,也不用这么紧张吧? 对於孟离的若无其事,孟侯暗嘆一声,苦笑道:“看来你还不知道,孟淮阳死了。” “我知道啊,刚才在那边已经听说了。”孟离指著从渔场过来的方向,摆出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 孟侯被他这副不懂世事的样子气得不行,咬牙切齿道:“这样的话,看来你连孟溪和孟钱要去找你算帐的事你都知道了!” “他们要找我算帐?算什么帐?”孟侯的话,让孟离有些摸不著头脑,他极力回想著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確定没有做过同时招惹他们的事情,当然,杀死孟淮阳这件事不算。 孟侯道:“孟钱刚才醒来,哭著喊著说是你杀了他父亲,孟溪一听当场就火了,扬言要將你碎尸万段。” 孟离闻言,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不对呀!我……” 他的眼睛瞪得滚圆,想不明白这个秘密怎么就被发现了。难不成昨晚事发时,孟钱就在外面把风?可若如此,以他师父的修为又怎会发现不了?而且,孟钱若是早就知道他父亲遇害的消息,昨天晚上又怎么会过得如此安静? 似乎猜到孟离会是这副表情,之前憋著一肚子怨气的孟侯畅快了不少,笑道:“据我估计,这件事情八成是孟钱在胡说八道,他心系孟柔已久,昨日又被你羞辱,当然不会放过这个除掉你的大好机会。” 在后方旁听的孟江西听到这里,忽然一声冷哼,愤慨道:“这个孟钱还真是一头猪!” 第二十三章 欲加之罪 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杀掉了一个孔武有力的成年人? 这个天方夜谭的藉口,孟钱也能想得出,骂他一句蠢猪,都是便宜他。 可孟钱真是一头猪吗? 就算是,也是一头嗅觉灵敏的猪! 得知原由的孟离,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精彩,谁又能够想到,一头蠢猪的肆意污衊,竟恰好道出了事情的真相! “还有这个孟溪,怎么也会相信这等蠢话?”冷哼一声后,孟江西不满的声音再度传来。 孟侯显然有些畏惧孟江西,陪著笑脸道:“孟溪也是被孟淮阳的死给刺激到了,毕竟血溶於水,再加上他对孟离本就存有偏见,所以在听到孟钱的指责后,失去了判断能力。” “哼,欲加之罪!” 似是为了发泄心中不满,孟江西重重一声冷哼。 围坐在码头上的眾人听到这边传来的声响,纷纷看了过来。 心中早已被仇恨点燃的孟溪,在见到孟离后,顿时失去了理智,红著一双眼睛,如疯牛般衝来。 谁都知道能够杀死孟淮阳的,绝不可能是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少年,但对孟溪而言,这个绝无可能,並非真的没有可能。 孟溪天赋异稟,年仅十二岁,便长得成人般高大,力量、速度皆不弱,再加上昨日涉武,已有一脚临门武道,体力再度增长,若是拿到一把利器,也不是没有独力击杀一名成年男子的可能。设身处地,当他听到孟钱的指责时,所以才会没有怀疑。 面对疯牛般衝上前来的孟溪,孟江西一步挡在孟离身前,指著孟溪喝问道:“孟溪你要干什么?” 孟溪红著眼珠,瞪著孟离道:“我要打死这个凶手,为我叔父报仇。” 孟江西道:“孟淮阳因何而死,尚未可知,何来报仇二字?” 孟溪愤慨道:“孟离害我叔父,此乃孟钱亲口所说,如何能有假?” 老子死了,儿子当然要找出真凶报仇雪恨,又怎么会在凶手一事上弄虚作假?在孟溪看来,孟钱既然敢指认孟离,那这凶手必然就是孟离。 “哼!胡说八道。” 孟离一声冷哼,走到孟江西的身前,直视孟溪愤怒的目光。 孟溪等著孟离,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吗?” 孟离挺起胸膛,理直气壮道:“没有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承认?既然孟钱说是我做的,那你就叫他过来,我们当场对质。” 孟离现在纯粹是睁著眼睛说瞎话,可偏偏就是这么理直气壮,一点都不虚。 他这种强硬的態度,反而让孟溪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孟钱,你给我过来!” 向人群后方大喊一声,孟溪扭头再看孟离时,语气已弱了三分。 “是不是你,马上就能知道。” 躲在人群后面伤心落泪的孟钱,被这一吼嚇得不轻,打了一个哆嗦,泪水也都嚇了回去。 人群让开一条路,孟钱来到孟溪面前,惴惴不安道:“溪哥,我……我……” 孟溪瞪了他一眼,不满道:“你怕什么,现在江西叔就站在这里,你当著他的面,將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杀,杀我父亲的人是孟离……”似是心虚,他的有声有些胆怯。 孟溪沉著脸道:“凶手就在眼前,何故畏畏缩缩,大些声音再说一遍。” 孟钱大喊道:“杀我父亲的人就是孟离。” “很好!”孟溪满意地点点头,看向孟江西道:“您看到了,事情就是这个样子,杀人偿命,现在我要將孟离就地处法,还请您不要阻拦。” “笑话,真是一个笑话!”孟离大笑一声,直视孟钱那一双早已哭红的双眼,轻蔑道:“既然你认定我是凶手,那就把你的证据拿出来,或者说这一切都是你亲眼所见?” 孟离轻蔑的態度让孟钱十分气愤,什么也没想便脱口而出道:“我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我知道一定是你害了我的父亲。” 孟离好笑道:“也就是说你並没有证据。这所有的一切全都是你一人猜测!” 听到孟离这句话,周围人的目光顿时变得怪异起来,就连几乎被怒火冲昏头脑的孟溪,都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杀人偿命是没错,可也要讲一个铁证如山,若是没有足够的证据,又如何能说孟离就是那杀人凶手,若以后再有命案发生,都这般红口白牙的说上一通,那这世道岂不是要被说乱了? 孟钱只不过十岁出头,哪里懂得什么审时度势,赌气般哼了一声,说道:“反正就是你做的。” 孟钱之所以针对孟离,並不只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恩怨,更多的是一种强烈的直觉,直觉告诉他,父亲昨夜的离开就是与孟离有关,而今出了事,孟离自然是难逃干係。 “好好好!”孟江西拍著手,冷笑道:“好一个理直气壮,今天我孟江西算是长了见识,如若所有案子都能用这种方式解决,那我南唐以后便再无悬案可言,换来的怕都是冤案、错案!” 孟溪羞愧地低下头,满面羞红。 啪啪啪……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掌声,稀稀落落。 原本一直在尸体前检查伤口的李柏涛不知从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拍手道:“说得好。” 孟江西望著步步逼近,但却一脸笑容的李柏涛,微微皱起了眉。 李柏涛打量著孟江西道:“若我没有记错,你就是本地的鱼王吧!” 孟江西道:“正是孟某,不知李大人有何高见,难不成也和这些孩子一样?” 李柏涛摆摆手,笑道:“孟先生不必紧张,孩子们没见过什么世面,难免会做出一些有失常理的判断,我自然不会当真。到是孟先生,更让李某好奇。” “好奇什么?”孟江西皱眉道。 李柏涛道:“这里出了人命案,大家都怕惹祸上身,躲都躲不及,为什么偏偏只有你来凑这个热闹?”他说完,扫了一眼孟离,眼神轻蔑,显然没有將他放在眼里。 无缘无故被李柏涛鄙视了的孟离摸摸鼻子,表面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不过这样也好,李柏涛无视他,恰巧说明对方没有对他產生怀疑,有这位一流武者间接为他自保,算是帮了一个大忙。 想到这里,孟离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看向李柏涛的眼神也不再那么凌厉。 这个姓李的也不算是很坏嘛! 说来也是有趣,孟离昨夜杀人后,被燕行观带去修炼,一夜之间竟將真气练出,成为一名炼体一锻的武者。 须知,武者气血旺盛,相互之间能產生一丝微妙感应,也幸亏孟离修炼的是真气成果远远低於一般功法的简单偷懒功,这才没有让李柏涛发现他已成为武者的事实,否则就算孟淮阳真不是他杀的,他也说不清楚。 孟江西对李柏涛的小动作视而不见,坦然道:“故人死了,总该见一见。” “可据我所知,你和你这位故人,似乎存在著不小的恩怨。”李柏涛这句话,倒是有些咄咄逼人了,他看了一眼坐在一旁黯然神伤的孟溪,心中微沉。孟淮阳与孟溪毕竟是血亲,而他又是孟离的师父,不能不管。就在刚刚他已著人將此地的案情上报靠水镇,以他在靠水镇的地位,相信那边很快便会派人过来。 孟江西直视李柏涛,好笑道:“若是拌两句嘴也算恩怨,那便就有吧!” 李柏涛双手背后,饶有兴致道:“若你捕鱼的技巧像你的嘴巴一样犀利,那也便对得起你鱼王的名头了。” 孟江西道:“我想有一件事大人需要注意,就算我和孟淮阳积怨已久,却也不至於赶尽杀绝。” 李柏涛道:“最好是这样,孟淮阳前些年入了靠水镇的户籍,他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那边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我刚刚已著人將消息送去,那边很快便会派人过来。” 孟江西双手向前一推,施了一个烂到极点的抱拳礼,不卑不亢道:“既然如此,那便再好不过,孟某这就回家,静等大人將凶手捉拿归案的消息。” 李柏涛摆摆手,道:“回去吧!这些日子哪里都不要去,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孟江西微笑不语,拍了拍有些摸不著头脑的孟离,而后转身离去。 李柏涛望著孟江西离去的背影,皱眉渐渐皱了起来,从对方身上,他竟感受到一种熟悉的感觉。 “隱藏在渔村的武者,有点意思!” 第二十四章 奇怪的功法 孟淮阳的事,就像一阵旋风,很快传遍孟家村。 孟离和孟江西回到孟家村时,村內已有人在窃窃私语,见他们归来,纷纷靠上来询问情况。 他们二人一言不发,推开人群直奔自己家中,临到分別前,孟江西忽然站在两座院子的门外,对孟离道:“有什么问题你就问吧!” 两人同行而归,一路上不曾说过一句话,孟离这一路上的沉重心思,他又怎会感受不到? 孟离深吸一口气道:“老孟叔,我知道这可能事关你的秘密,但我还是忍不住想问一问,为什么我觉得李柏涛对你有些忌惮呢?” 孟江西笑道:“李柏涛是武者,他之所以会忌惮,当然是因为他看到了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 普通看不到的东西,自然是只有武者才能看到的东西。 孟离心头一跳,不敢確信道:“您是说真气?” 原来如此,能够让武者忌惮的就只有武者。 孟江西从怀里掏出一本纸张已经泛黄的陈旧书籍,这本年代久远的书籍不知承载著他多少回忆。他伸手在书籍上轻轻抚摸,就像与自己的孩子告別,依依不捨地递到孟离面前。 “这是你父亲留下的东西,他曾叮嘱我,不让我告诉任何人,这几日我一直犹豫,是否要將这个交给你,最终还决定交给你。按照上面的方法修炼,可以修炼出真气,但这真气不能用於战斗,是否修炼你自己决定。” 孟离接过那已不知存在了多少年头的泛黄书籍,看著上面熟悉的由父亲亲手写就的笔跡,心里冒出一肚子的疑问,能够修炼真气的秘籍,若此书是出自父亲的手笔,那他的父亲是否有练过这上面的內容? “老孟叔,我……”孟离嘴唇微动,正要將心中疑惑问出,却见对方摆了摆手,伤感道:“什么都不要说了,渔场出了人命案,最近一段时间,我们都不可能出船,这段时间你就好好休息吧!” 了解孟江西的孟离知道,他的这位老孟叔,一定是想起了当年的往事,伤感之余便没了谈话的兴致,他晃了晃手中的书籍,露出一抹苦笑,十几年前的往事,如今再提,的確没有什么意义了。 没有意义的事,再提,反而会让人觉得无趣。 与孟江西分別后,孟离独自返回家中,刚一进门,卸去所有偽装的他险些瘫软在地上。一夜未合眼的苦修且不提,仅是刚才在渔场所面对的压力,就是他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孩子所无法承受。 强忍著躺在床上美美睡一觉的衝动,孟离调整呼吸,將简单偷懒功在体內运转一遍。他的师父昨夜跟他说过,勤能补拙,尤其是在疲惫的时候,越是疲惫,修炼的效果越是显著。 简单偷懒功功法简单,运转一遍都用不了半个时辰,孟离操纵体內不多的真气,按照功法上的行功路线,將这部简简单单的功法练了一遍。 真气由血气中来,功法的要点便在於气血的活动,將气血活开,对於精力的恢復也有不错的效果。 行了一遍功法,孟离的精神恢復了许多,见窗外日头正高,百无聊赖的他將孟江西之前送给他的那本旧籍拿了出来。 “这本秘籍老孟叔修炼了近十年,让我来看看,它和简单偷懒功有什么不同之处。” 功法修炼重在积累,闭门造车不是可取之举,从其他功法中取精去粕,也是极其重要的一点。 孟离学武的时间还不到一日,因而没有时间去接触其他功法,如今正好借这个机会了解一二。 翻开旧得已是发黄的书籍,看著上面熟悉的字体,孟离露出一抹苦笑,这本书竟然还是出自他父亲的手笔。 “我就知道。” 苦笑一声以后,孟离开始研究功法的內容,这部功法的內容並不多,而且也不复杂,可是隨著对这部功法的研究,孟离脸上渐渐露出疑惑的表情。 这部功法有问题! 寻常功法,无不是以修链气血为主,而这部出自他父亲手笔的陈旧功法,却是反其道而行,不修气血,修筋骨,直接將修炼出的力量封存在筋骨之內。 只是不知道和正常功法一同修炼时,能不能各司其职,互不干扰,若是可行倒也不失为一门不错的辅修功法。 年龄尚轻,正是增长身体好时候的孟离,终究未能敌过倦意的袭击,再將这本已是无用的功法秘籍放到一旁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当孟离再次清醒时,太阳已经落山。傍晚时分,月色微明。恢復了精神的孟离,再將筋骨活动开后,披上夜间御寒的厚衣,准备前往杂草山,开始今天的修炼。 只是当他走到门前时,门的另一侧忽然传来一阵声响。 察觉到门外异响的孟离连忙后退两步,对著房门所在的方向,严阵以待。在发生过孟淮阳的事情后,孟离已是惊弓之鸟,任何异常都会格外警惕。 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孟离面前,孟离看到这个人,骤然提起的心又放了下来。 “师父,您怎么来了?” 此时站在门外的正是一身黑袍的燕行观,他这一身打扮刚好与夜色融为一体,若非站在近处,几乎都无法分辨。 见到站在门外的黑袍男子,孟离不禁感到奇怪。因为血脉的问题,他现在的时间已经不多,若想求得一线生机,必须要爭分夺秒,爭取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 孟离白天要掩人耳目,便只能把修炼的时间放在晚上,虽然辛苦了些,但好在修炼功法本身就有恢復精力的功效,倒也不是坚持不住。 “师父,我们不是约好山上相见的吗?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面对自家师父,孟离还是有些放不开,从一开始的怀疑,到如今的信任,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就一段师徒和睦的佳话。 燕行观走进房间,表情带有几分严肃,目光不著痕跡地在书架上轻轻一扫,沉声道:“昨天的事,是我疏忽了,以为將尸体投江,就能万无一失,没想到浪潮回流,另將尸体带了回来。今日这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外面早已被有心人关注,我若不来,你的秘密很可能会被人发现。” “孟淮阳的尸体果然是您处理的!”听到燕行观亲口承认,孟离总算鬆了一口气。不过让他好奇的是自己这位白天从不出山的师父,又是怎么知道今早发生在渔场的事情。 孟离张了张嘴,还不等问,便被天生就爱炫耀的燕行观抢先道:“你是不是想问这件事为师是怎么知道的?” 孟离连忙一记马屁送上,伸出大拇指恭维道:“师父果然高明,徒儿就是这么想的。” 燕行观神清气爽道:“你別看为师只是坐於洞中,但这方圆数十里的情况,却也瞒不过为师的耳目。” “足不出户,便能掌握方圆数十里的情况,这难道也是武者的手段?”孟离一脸惊嘆。 燕行观点头道:“准確的说,这是炼体以上的手段。” 所谓炼体,就是武者九次锻体的修行经歷,九锻之上还有更好的境界,称之为纳气境。 纳气,顾名思义是纳气入体,是真气修炼的一个蜕变过程。炼体九锻,一步一重天,这一阶段是打破身体极限的过程,九成九的修炼者,穷极一生甚至都无法超越这个目標。 能够修炼到纳气境的高手,无不是天资卓绝之人,莫说是百中无一,就算是千分无一,也一点都不夸张。修炼到纳气境界后,能够吞吐巨量的天地真气,將其引入体內炼化,化真气为真元。 真元是真气质变,威猛较之以往,不可同日而语,这也是为什么纳气之前要先炼体,因为这真元等同一把双刃,只有九锻至极的身体,才能承受得住这股无比强横的真元力量。 也正是因为真元足够强横,存在诸多变化可能,使得纳气这一境界能够施展出许多非同寻常的手段。 孟离现在是刚刚接触修炼,对武道的境界划分还是一知半解,因而不懂纳气的恐怖,不过对自家师父但是有著足够信心,也知道他刚才那一句若是被外人听到,必定要引起轩然大波。 孟离脱鞋上床,运转简单偷懒功,就准备在家里应付一宿,至於原定计划中的刀法练习,便只能暂时搁浅,谁知还不等功法完全运转,便被燕行观阻止。 “今天就先不要修炼了,找身黑色的衣服换上,隨我出去一趟。” “出去?”孟离一脸迷茫,好好的时间不用在修炼上,出去干什么?还要换黑色的衣服? 燕行观双目一瞪,极不耐烦道:“哪那么多废话,让你换你就换。” 孟离哭笑不得道:“好,就当我没问,师父您想去哪就去哪。” 听他这么一说,燕行观满意地点点头。 “这还差不多!” 第二十五章 两骑临村门 想要学好武艺,不能只是埋头苦练,更要多学多看,眼界高了,自然就会触类旁通,到时在学就能事半功倍。 孟家村外两里处,孟离师徒二人,隱藏在一棵新叶替旧叶的巨大榕树上。 孟离从茂密的树枝叶中扒出头,望著脚下那条再熟悉不过的泥石小路,疑惑道:“师父,您带我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是要狩猎?” 不久前。孟家村附近迁徙来了一群野兽,村中眾人还曾在老村长的领导下组织过一次围剿,却不想那看似不大的兽群中竟有凶兽坐镇,狩猎的目的不仅没有达到,还险些引火烧身。 坐在孟离对面,用心听著数里外马蹄声的燕行观,双目凝视著小路末端,心不在焉道:“说是狩猎倒也没有错。” 孟家村靠水吃水,每日饱腹的多是淮川河水中的鱼鲜,可即便这河中之物再可口,每日三餐不间断的食用,早晚也是会腻的。孟家村当初之所以在衣食无忧的情况下,即便冒著风险也要围捕兽群,未尝没有这个原因,因而提到狩猎二字后,孟离第一个反应就是口水直流。 “嘿嘿,想不到师父也是此道中人,今晚有师父在,看来徒儿我能一饱口福了。” “什么此道中人?什么一饱口福?你连人肉都干吃吗?”燕行观扭过头,一脸怪异地看著孟离。 “人肉?”孟离捂著嘴,將几乎快要喊出口的惊呼声硬是给憋了回去,他凑到燕行观面前,紧张兮兮道:“师父,咱们到底是要干什么?” 燕行观眼皮一翻道:“打架!” “打架?”孟离抓了抓自己凌乱的头髮,问道:“和谁打?” 燕行观面无表情道:“谁从这里经过,我就和谁打。” 孟离看著一副淡然模样的燕行观,神情惊愕,如此毫无道理的言语,恐怕也只有这位才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回想起今早渔场上发生的一幕,孟离心头一颤道:“师父是在等从靠水镇的官差?” 今早渔场上,李柏涛明確说过,已经將孟淮阳遇害的消息送往靠水镇,算算时间,靠水镇派来此处办案的官差也该到了。 燕行观点点头道:“准確的说,是一名靠水镇的衙役。” 孟离奇怪道:“这个衙役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地方吗,能让师父亲自在此拦截?” 燕行观道:“没什么特殊之处,炼体五锻,不过刚刚到达一流武者的境界。” 孟离凑到燕行观身前嬉皮笑脸道:“徒儿我一直都很好奇,师父你究竟是什么修为?” 燕行观下巴一扬,傲然道:“告诉你也无妨,为师我是纳气化形后期,距离塑命境也不过一线之隔,实际上,我之所以来到你们这个穷乡僻壤,也有闭关突破的意思,等为师我顺利突破到塑命境,嘿嘿……” 后面的话,燕行观没有说,可他所要表达的东西,却能从他得意的神情中看出,只可惜,他这一番做派,註定要是媚眼拋给瞎子看。 “纳气化形?塑命境?”孟离迷茫的望著燕行观,疑惑道:“武者修行最高不是九锻吗?这些又是什么?” 炼体之后是纳气,而纳气又分为凝胎和化形两个阶段,化形之后为塑命。所谓塑命,便是突破极限之后的逆天改命,是一个重塑新生的过程。 修炼到了塑命境,武道之路基本算是走到了头,再往前行,虽然还有一个可开宫闕之门的无极之境,但那也只不过是只会出现在话本珍典中的传说境界,无极一线天,这一线之隔,便是天与地的间隔,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而今世上,成就无极者,无一人。就算是八大门派中镇守宗门的隱世老祖,顶多也不过塑命两三次。 燕行观以这般年岁,若能成就塑命,必然会成就惊天动地的壮举,到时候整个江湖都要震惊。可孟离不过学武一日,根本不了解化形和塑命的厉害,在他眼中,只有一锻一重天,九锻为极限的炼体之境,能够成就一流武者,那便已是了不得的事情。 “去去去,懒得理你。”燕行观伸手推开近在咫尺孟离,一脸嫌弃道:“以后有关修行境界方面的问题,自己去了解,別来烦我。” 孟离悻悻然道:“徒儿知道师父厉害就是了,只是徒儿还有一事不知,既然师父如此厉害,为何要与靠水镇的官差过不去?”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燕行观道:“为师並非要与他过不去,只是他恰逢其会,正好借给我们来用用。” 孟离摇摇头,说了句“不懂”。 燕行观扭头看了他一眼,下一刻却是进入了严师的状態,沉著脸道:“学武这件事,不能闷头苦练,还要注重积累,多听多看,触类旁通,等你眼界高了,一些粗浅地道理,不需要我和你讲,你自己也能明白。” 只有自己领悟的道理,才能永远记在心里,他燕行观为了教出一个好徒弟,也是用心良苦啊! “所以师父是要我在观战中获得感悟。”得知真相的孟离一脸惊奇,原来武功也能这样学! 燕行观一副孺子可教的满意表情,面带微笑道:“为师之所以不辞辛劳,就是为了让你多听多看,等一会为师下去打架时,你可一定要用心观察,事后为师可是要检查成果的。” 说到最后,燕行观双目一瞪,好像孟离真敢让他白忙一场他就会將孟离吃掉一样。绝不能白受累,这是燕行观为人处事的一大准则。 孟离委屈道:“师父您可是高手,隨便演示两招,就足够徒儿我受益无穷了,怎么还用这般麻烦?” 燕行观伸手,在孟离头上轻轻一敲,喝责道:“你懂个屁,就因为为师是高手,才没法演示给你看,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 登山之高,览山下之小,这当然没有问题,可若登得太高,置身於云雾之中,那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在燕行观纳气修为的探查之下,此时由靠水镇而来的武者共有两人,除了一个像模像样的五锻武者,剩下的一个不过是最普通的二流武者。燕行观的目標当然是那个五锻武者,和这种级別的武者交手,刚好能展现出一些让孟离能够看明白的东西。 燕行观的心思孟离也不是不懂,可对方毕竟是官府中人,他们这样无事生非,真的好吗? 孟离张了张嘴,刚要开口,却见燕行观眼神忽然一冷,紧接便听到一声低喝。 “注意,他们要来了!” 道路远处,两匹快马渐渐从夜色中显出身影。 孟离望著夜色下的两道身影,担忧道:“师父你一会儿注意点,要是把对方给打死,咱们麻烦就更大了。” 燕行观笑道:“放心,师父我有分寸。” “那就好。”孟离刚要鬆一口气,就听燕行观又道:“就算打死人,也不会有人察到我们。” “那还是算了吧!”孟离嘆了一口气,正准备劝劝燕行观的时候,后者已从树上跳了下去。临走前还不忘叮嘱让他藏好。 靠水镇通往孟家村的道路上,两匹快马疾驰而过,为首一匹的枣红马上坐著一个年近三十的佩刀男子,男子面容冷酷,身上套著一身白面蓝底的官服,赫然是闻讯之后从靠水镇疾驰而来的官府捕快。 靠水镇地处偏远,乃是南唐无数城镇中的一小小乡镇,镇中无大事,上一次发生的人命案,还是两年之前。 靠水镇安居乐业,一直以来都是此地令守最得意的事情,如今出了命案,又怎么可以纵容?更何况那命案消息还是由李柏涛传来。李柏涛身为一流武者,在靠水镇地位极高,他的请求自然要加倍重视,当场便派出府衙中最好的捕快。 张松就是那名捕快,炼体五锻的武者,距离一流武者也不过是一墙之隔,在府衙中任捕头一职,同时也是眾人中最擅长处理命案的一个人。 两年无命案,靠水镇安稳的局势,让张松极少有展露拳脚的机会,偶有案情,也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沉寂了两年的张松,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便立刻策马狂奔,赶赴孟家渔村。 天快要黑的时候,孟家村已经近在眼前,望著远处逐渐闪亮的灯火,一路跟隨在张松身后的那一骑忽然传来声响。 “张哥,前面就是孟家村了吧?” 张松驾驭著枣红马,扭头向身后一路跟隨的年轻人看去,二十岁的年轻面庞上透著一抹兴奋,双目中的神采让人忍不住羡慕。 看著这张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张松嘆了一口气。“没错,前面就是孟家村,到了那里把你那些不务正业的臭毛病全都给我收起来,要是连累了咱们靠水镇的名声,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一颗心早就飘飞出去的年轻人,连忙將心思又收了回来,唯唯诺诺道:“知道了张哥,我王二苟保证安分守己。” 张松摇头道:“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非要凑这个热闹。” 名为王二苟的年轻人,嘿嘿一笑,並不多做解释。 王二苟从小在靠水镇的巷弄里长大,家里开著一座远近闻名的小茶馆。小茶馆不只能喝茶,还能听书。小时候的王二苟不知茶之妙,最喜欢的便是趴在说书台最近的位子上听先生说书,听得多了,便知道了很多江湖上的动人故事,久而久之更是对江湖心生嚮往。 靠水镇地理位置不好,想要游江湖闯江湖,天生便比別处多了一丝困难。王二苟天资並不出色,虽赶上了遍传武学於天下的好时候,但苦练数年,仍是没有达到出师的標准,所以迟迟没有步入江湖。 有些人就是这么有趣,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渴望。王二苟如今已经二十岁,因为至今未能得愿入江湖,对江湖中的听闻便更加嚮往,只是靠水镇这个屁大的地方,会武的人本就不多,更別提什么膾炙人口的江湖事跡了。今天这个命案怕也是靠水镇近两年来最轰动的事件,作为有“好事之徒”之称的他,又怎么可能置之不理呢? 临近孟家村,王二苟更加激动,来之前他就已听说受害者身上的伤口是一道狰狞的刀伤,也不知是否是江湖人士所为? 在这种心情下一路飞奔而来王二苟,怎么也不会想到,还未到孟家村,他和张松便遇到了热情的“迎接”,而迎接他们的正是他梦寐以求的江湖高手。 第二十六章 活著的高手 今夜的风有些凉。 张松骑在枣红马上,感受著在脸颊上擦过的寒风,一颗滚热的心,也渐渐凉了下来。 从靠水镇到孟家村,自接到命令出发,一路疾行,几乎已快两个时辰,即便是破案的心情再急切,此时也冷静了下来。 泥石小路两旁成排的树影,如风般向身后掠去,张松眯著双眼,远远眺望著两里之外犹如萤火般的村中灯火。不远处一株巨大榕树,傲然挺立,枝叶繁茂,生命顽强。 能够彰显生命力的壮丽风景,是最能让人產生敬畏的风景。即便生活在沿河一带的靠水镇並不难见此等壮丽生命,张松还是忍不住被这株巨大榕树的壮硕风貌吸引,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也正是这多看的两眼,让他发现了问题。 巨大的榕树上,一道黑色的身影,混杂在几朵飘落的宽大树叶中,轻飘飘地滑落了下来。 漆黑的夜色,漆黑的树影,一道漆黑的身影,缓缓飘落而下。 见到这个场景,任何人都会心生戒备,更何况还是靠水官府中最为警惕的张松? “小心!树上有人!” 见到漆黑身影的瞬间,张松便来了一个快马急停,猛地一拉韁绳,將枣红马硬生生定在原地,同时还不忘向生后的王二苟出声提醒。 王二苟应声抬头,果然在纷落的树叶间看到一个身影,这个身影披著一件黑色的披风,夜幕之下几乎快要与黑暗融为一体,若不是他从小就练有黑暗中寻物的本领,以他的锻体次数,就算是在这种被人提醒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察觉到那一道犹如鬼魅的身影。 从小就梦想仗剑走江湖但却与江湖无缘的王二苟,虽然没有见过什么真正的高手,但看到这一道从天而降的黑色身影,心里还是忍不住颤了一下。 “高手,这一定是个高手!” 早就想要一睹高手风采的王二苟,惊愕的面庞忽然化作狂喜,在他的感官中,那黑影从上而落时,身法中竟有一种隨风飞舞的滯空之感,轻飘飘的,同那几片落叶给人的感觉几乎一模一样。 瞧这气度,瞧这身法,这他娘的才是真正的高手。我王二苟终於也见著活著的高手了! 对於高手的渴望,王二苟已经到了朝思暮想的程度,否则白天听到孟家村有命案发生时,又怎么会不顾一切的同行? 张松用余光扫了一眼喜形於色的王二苟,心中暗自无奈,与王二苟不同,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则是快要沉到谷底。 人有千万种,道有千万条,什么路遇什么人,这已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在通往孟家村这个穷乡僻壤的小路上,你有可能会遇见渔夫,有可能会遇见老农,唯独不可能遇见江湖中人。那些混跡江湖的人,大概一生都不会来到这种偏僻的乡镇,因为这与他们扬名立万的初衷完全相悖。 高山藏猛虎,深海隱蛟龙,江湖人士入江湖,或为名或为利,只有那些屹立於庙堂中心的名都盛城,才是他们要去爭名夺利的归宿。 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遇到这么一个看上去像极了高手的人。在靠水镇当差了將近十年的张松,又怎会不警惕? “官府办案,阁下在此拦路,意欲何为? 张松深深吸了一口气,左手马鞭一扬,对著双脚已经落於地面並如石桩般牢牢钉於地面的黑色身影发出警告。 转瞬之间,接连施展出两种身法,一种是空中的轻飘若叶,一种的立於地上的稳如泰山,两种身法之间的转换毫无窒碍,而在身法之上,对方更显现出一种驾轻就熟的超然心態。 “好一个隨风落地化磐石,阁下是云石宫的人?”见到对方这一手驾轻就熟的身法转化,张松脸色一变再变。 靠水镇属界水城治下,相比靠水镇这等偏远城镇,界水城则要繁华许多,不少门派以此为落脚之地,云石宫便是其中之一。 不要看云石宫名声叫得响,其实也不过是一个三流小门派,门中管理者即为宫门创建者,曾有幸听到过无痕宗中一位长老讲课,对於轻身功法颇有感悟,自创了一门飘转若叶落势如石的身法,正是凭藉这一手能够躋身二流的精妙身法,在只有三流宗门靠临的界水一带,博出了不小的名气。 张松现在真正担心的不是对方云石宫的身份。毕竟,他有官职在身,云石宫再强,也不敢和朝廷作对,让他真正担心的还是对方刚刚露出一手的轻功造诣,他们若是交起手来,未必能把对方留下。 想到对方突然出现在这里,並將他去路拦住的可疑行径,张松的右手悄悄摸上腰间的长刀,隨时准备战斗。 对於张松的小动作,身披黑袍的燕行观视若无睹,只是双臂抱胸,静静看著对方。不行动,也不说话。 “阁下……” 张松心有不甘,正打算再次询问,却见对方忽然抬起一根手指,向他轻轻一点。 就是这轻轻一点,险些成了张松的噩梦。隨著燕行观一指点出的,还有他那一身磅礴的气劲,只见他一身气息,顿时化作向前压进的滚滚刀意,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向张松。 刀意若大势,滚滚向前,不可阻挡。 张松被那淡漠到几近戏謔的目光凝视,压力急剧上升,加之那让人心悸的刀意,只是片刻便再也无法承受。 “啊!” 只听张松一声低吼,在宣泄掉心中快要无法承受压力的同时,抬手將腰间斜挎的长刀抽了出来。 长刀出鞘,寒光闪现。张松不愧是五锻极限,一流武者的水准,由抽刀到出刀,速度之快,也不过只是一瞬间。 一瞬间,刀锋即至,眨眼都已来不及。 “好!”在一旁看戏的王二苟忍不住一声大叫,他这位张松大哥,不愧是出自刀法世家,只是这一手快刀,便让人防不胜防,若是设身处地,他是万万躲不过这割头一刀的。 武艺有高下,眼界有高低,世上人有千千万,可他王二苟终究不是燕行观。纳气化形后期,距离塑命不过是临门一脚,这是何等的修为?若是连一个五锻武者的一记快刀都躲不过,那便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在王二苟眼中快如闪电的一刀,落在燕行观的眼中,慢得却像是乌龟在爬。莫说是眨眼,就连看一眼,他都懒得看,只是晃了晃头,便闪过这直取咽喉的一刀,那刀锋甚至是擦著他的皮毛而过,竟连一分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好刀法,只可惜,还是慢了一些。” 燕行观撇了撇嘴,隨手一挥,就像是在轰苍蝇,也不见他使力,自有一股气流出现,將张松推了出去。 他望著已是退至数丈之外的张松,朗声道:“有些快刀看上去刀速惊人,但却只是依託於刀法之上的假象,破绽甚多,若想练成真正无懈可击的快刀,还需在基础上多下苦工,我就认识那么一个刀客,苦练出刀二十年,你若与他对敌,还不等看出他是如何出刀,便已经身首异处。那一刀的风采,想想就毛骨悚然。” 望著对面一副感慨过去模样的黑袍人,张松脸上闪过一丝怪异的神情,他有一种直觉,这个自出现后便有意在逼他出手的神秘人,根本目的似乎並不是为了和他打架。而他这一番告诫更胜嘲讽的言辞,更像是刻意说出来让人听的。 这人难不成是来教我如何练刀的? 用力摇了摇头,將脑海中的荒谬想法拋之脑后,张松凝视燕行观,沉声喝问道:“阁下究竟意欲何为?” 燕行观见他退意已生,心中有些不悦。 “与人对敌时,切记胆怯,若是心中生出退意,即便是再强悍的刀法,也无法一往无前了。” 若刀势无前,就算再锋利的刀,也杀不得人。 张鬆手握长刀,进退两难。 燕行观才不管张松作何感想,伸出手指勾了勾,以命令般的口吻说道:“施展出你所有的刀法,尽全力攻过来。”似是怕对方不敢,又懒洋洋地补了一句。 “放心,死不了!” 燕行观的一番话,就好像一记响亮的巴掌,重重抽在张松脸上。 “欺人太甚!” 不堪受辱的张松发出一声怒吼,顾不得生死,再次祭出长刀,竭尽所能施展出毕生所学的刀法。 张松自小学刀,刀法虽然学的不多,但却胜在专精,尤其是本家的一十三路追魂刀法,更是尤为嫻熟。只是平日可杀人追魂的凶悍刀法,如今却像是老鼠碰到了猫,半分效果都发挥不出。 不仅如此,对方每接下一刀,都会讲明弊端,並指出改进方法。朗朗之声,言之凿凿,虽然让他因此收益匪浅,但这种招招打脸的滋味,却著实有些不好受。对自尊极强的张松而言,更是如同噩梦一般。 等到张松所有刀法使尽,人也筋疲力尽时,那黑袍人理都不理他,直接破空而去,好像由始至终都未曾將他放在心上。 若只有敌人的轻视也就罢了,对方的手段毕竟非同寻常,真正让张松无地自容的却是对方离去后,王二苟对著那人背影感慨的那句“真帅”。被敌人轻视,而后又被自己人无视的滋味,的確是不好受啊! 第二十七章 孟侯小心思 从村外两里的大榕树到孟离家中,正常行走需要多长时间? 这个问题孟离没有计算过,但就算是一个擅跑的成年男子全力奔跑,也需跑上半刻钟。 可自已这位师父呢? 轻身提步,一顿飞纵,几个眨眼的功夫就跑完了。孟离甚至都怀疑他不是跑,而是飞! 被燕行观轻轻放在自家地板上的孟离,瞪著双目,震惊地望著对面这位曾笑称自己是高手高手高高手,老高老高的那种高手的高手师父。 一路飞奔,而且还是在抱著自己的情况下,所耗费的时间,竟然只是几个呼吸,这种事情若是说出去,没有人能保持镇定,只是联想到自己这位高手师父之前的表现,这点小事却又算不得什么了。 “怎么样,我的乖徒儿,今天有没有觉得受益匪浅啊!”瞧见孟离震惊难退的表情,燕行观得意的笑了起来,边笑,边伸出一只手,在孟离脑袋上揉了揉。 平日里极不喜欢被人摸头,认为被摸一下便要矮长一分的孟离,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双目中闪著光彩,由衷敬佩道:“师父的无敌英姿,那自然是不用说的,任凭那官差如何攻击,竟只不过是歪歪头,挥挥手,如此英姿,徒儿这一辈子都忘不掉。” 听到这般恭维,燕行观揉捏著孟离脑瓜儿的手忽然改为弹指,在孟离头上轻轻一弹,笑骂道:“你的恭维师父虽然喜欢听,但我让你看的却不是为师的手段,而是那个人的刀法。” 燕行观的手段之高,又岂只是歪歪头、挥挥手。其中的高深之处,以孟离此时的眼界,根本就看不清楚。自始至终,燕行观要他观察的,都是那个炼体五锻的张松。 “那个人的刀法?”孟离抱著脑袋,极力回忆著方才一战斗,张松的每一招刀法,都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嗯……那人的刀法大开大合,果敢狠辣,尤其是那一十三招刀法接连使出来时,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像一种寄情於刀的升华,这样的刀法,徒儿一时半刻还达不到。” “一时半刻达不到?”燕行观笑骂道:“你知不知道,那一十三招连环刀法,只需稍加雕琢,便能躋身二流刀法的行列,而那官差必然是苦练此刀近十年,才达到如今这般如臂使转的程度,你学武不过一日,刀法更是练都没练过,怎敢与之相比?” 孟离下巴一扬,傲然道:“我若连这人都不敢相比,將来又如何超越师父?” “你竟然想要超越我?”燕行观闻言大笑,笑容中透著一抹欣慰和讚赏。“初生牛犊不怕虎,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將来你若真能超越我,那这天下便再也没有你去不得的地方。” 武道修炼,需勇猛精进,若无一颗无畏之心,將来又何谈成就,燕行观还记得,他当初刚学武时,也曾扬言要超越他的父亲。虽然现在他还没有做到,但这个目標,他却始终没有放弃。 被回忆触动的燕行观,脸上感慨的神情一转即逝,摆摆手,洒然道:“好了,为了你这个远大的目標,今天我们就来练刀吧!” 听到“练刀”二字,孟离精神一震,双目放光道:“师父要教我什么刀法?要我看刚才那官爷使出的一十三招连环刀法就不错,师父刀法造诣高深,亲身体悟了一回后,想必已经融会贯通了。” 燕行观瞥了孟离一眼,不咸不淡道:“想什么呢?所谓练刀,练得不一定是刀法。” 孟离大感迷茫。“不练刀法,那练什么?” 燕行观嘴巴一张,两个字脱口而出。 “根基!” 孟家村村口,两人牵马进村。 王二苟走在前面,兴致勃勃地打量著这个位於靠水镇最北的小渔村。良久之后,自嘲一笑。 “不愧是咱们南唐最偏僻的村庄,不禁简陋,而且冷清。” 因一场“大战”身上沾满泥土,妆容也变得甚是狼狈的张松,向著村庄深处看了一眼,面无表情道:“村里发生了命案,村民们害怕被牵连,早早关门,倒也不稀奇。” 王二苟感同身受。 “咱们这的平头百姓,早出晚归,为生计忙碌,想的无非就是安安稳稳过日子,在他们眼里,人命案便已是天大的案子,的確躲都来不及。” 张松扫了王二苟一眼,嘆道:“是啊,像你这么能折腾的人的確不多见。” 从小到大听惯了“能折腾”这个评价的王二苟,不仅不以为耻,反而以此为荣,笑眯眯道:“折腾一点好,能涨见识。” 张松见到他这副笑脸,便联想到村外发生的那一幕,怎么看都觉得是若有所指。眉毛一立道:“笑什么笑,小心我抽你。” 无端遭受威胁的王二苟哭笑不得道:“张哥,你总不能在城外让人欺负了,就拿我撒气吧!” 张松瞪眼道:“知道我心情不好你还惹我?” 见张松真是怒了,王二苟连忙闭上嘴巴,打了一个手势,示意自己不再多嘴。可天生就爱说个没完的他又怎么管得住自己的嘴?憋了两秒后继续说道:“张哥,咱们现在怎么办?” 张松这回没在呵斥他,皱眉道:“先走走看吧!” 就在两人准备在村中“一探究竟”时,村內忽然有一少年跑了过来,望著他们问道:“请问你们是靠水镇的官爷吗?” 小村子难见世面,遇到有官职在身的大人,不管官大官小,便都是顶天的存在,叫一声“爷”已是最大的敬意。 看著对面这个身形过於瘦弱的少年,张松態度温和道:“我等正是由靠水镇而来,目的是为了探查今早发生的命案。” 少年暗道果然,脸上立刻堆满笑容,毕恭毕敬道:“两位官爷初次驾临,若无人迎接,必定不知该前往何处,小民算著时间,估摸著官爷也该到了,匆匆赶来,果然遇到了。” 王二苟嘿嘿一笑,看著少年道:“你叫什么名字,想的倒是周到!” 少年有板有眼的躬身一拜,朗声道:“小民孟侯,拜见两位官爷。” 张松点点头,再看孟侯时,表情已变得不在一样。这个少年,长得虽然瘦弱了些,可是体质不差,方才一路疾跑,气息竟然平稳如常。 “孟侯是吧,可曾学武?” 孟侯连忙回道:“前两日靠水武馆的李柏涛李大人前来传武,小民跟著学了两日,还未有幸被李大人传功筑基。” 张松点头道:“传功师父的一人之力终究有限,暂时轮不到你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我看你天赋不错,等以后有空时会为你传功一次,就当作此次引路的回报。” “多谢官爷栽培。”未曾想到会有意外收穫的孟侯顿时感激涕零。 世人重武,培武之恩,如若再生,非是一般的恩情,通常也只有师徒和亲友才会无偿传功。 张松摆摆手道:“无需这般多礼,我姓张,你叫我张大人就是了,这位是王大人。” “张大人,王大人。”孟侯再次施礼,指著村庄深处道:“孟淮阳在本村没有房屋,因而將他的尸体暂时寄放於祖祠,李柏涛大人已经在那里守了一日,两位大人请隨我来。” 寂静的村庄里,孟侯在前引路,张松和王二苟从后面跟上。走不出不久,便看到一座与其他住宅风格不同的建筑。 孟侯指著前面比一般住宅大上数倍的建筑,说道:“两位大人,这里就是我孟家村的祖祠了。” 张松和王二苟相视一眼,两人竟是默契十足,谁都不往祖祠走。王二苟看著神色迷茫的孟侯,笑道:“小兄弟,刚才听你说,孟淮阳的尸体被发现时你也在场?” 孟侯暗道一声“终於问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点点头道:“是的,孟淮阳的尸体是被李大人亲手从河水中打捞上来,打捞时,小民就站在李大人身后,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 这个时候,孟侯之所以自告奋勇,主动来村口引路,目的就是为了將他了解到的东西告诉对方,以免他们被人先入为主。 张松道:“那你对这次案件可有什么看法?” 孟侯明知故问道:“大人是在问小民的看法?” 张松点头道:“我看你年龄虽小,但却条理清晰,你的看法,应该会给我们提供一些帮助。” 孟侯惶恐道:“小民本不敢乱说,但若真对大人破案有所帮助,那便抖胆妄言几句。” “恩,说吧!”张松以目光鼓励他。 孟侯做深呼吸,而后將心里早已准备好的措辞说了出来。 “今早孟淮阳被打捞上来时,体內生机已尽数断绝,李大人验尸之后当场推断,孟淮阳的死亡时间应在昨夜晚间,据孟淮阳之子孟钱描述,夜晚时孟淮阳忽然离船,离船时还带走了惯用的鱼叉。” 张松摸著下巴低头沉吟,“鱼叉可为凶器,孟淮阳夜间离船难不成是为了寻仇? 王二苟看向孟侯,问道:“孟淮阳在本地可有什么仇人?” 孟侯道:“孟淮阳很久之前便已不在村中居住,只有进行大捕时,才会回到渔场,可就算这样,也从不入村,不过昨天白日孟淮阳父子倒是和本地鱼王孟江西及其学徒孟离发生过衝突。出事后,孟钱也曾说过,杀死他父亲的就是孟离,而这个判断则是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凭直觉做出来的” 王二苟像是听到一个笑话,好笑道:“如果所有案子都能靠直觉破案,那这世上也就没有什么所谓的难案可言了。” 孟侯赞同道:“孟离的年龄並不多,与我同龄。” 张松打量著孟侯,笑问道:“你今年多大,十一还是十二?” “十二。”对於自己的年龄,孟侯自然没有什么可隱瞒。 张松继续笑道:“所以你是孟离的朋友?” 孟侯立刻拜伏在地,诚惶诚恐道:“大人明鑑,小民的確是要为自己这位朋友说几句公道话。孟钱与孟离素有间隙,所有人知道他是在藉机陷害孟离,而且孟离和李大人之间也存有一些恩怨,小民担心……” “好了!”不等孟侯说完,张松忽然一声大喝,阴沉著脸质问道:“李大人的事也是你能妄加论断的?” 未曾想原本还很和蔼的大人,竟会瞬间震怒,毫无防备的孟侯顿时下了一跳,直呼“小民不敢”。 “你可以走了。”张松似是真的生了气,厌恶地挥挥手。 孟侯走后,王二苟笑道:“武者耳聪目明,张哥的心意,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明白。” 张松笑道:“一个小孩子的想法,在意那么多干什么,倒是李大人,在屋里听了这么长的时间,也该请我们进去了吧!” 祖祠的大门应声而开,只听一人在屋內道:“两位大人,请进。” 第二十八章 疑案问题多 “两位大人,请进。” 祖祠大门应声打开,一道浑厚的声音从门內传出,与之一同传出的还有一道微弱的火光。 火光的来源是一盏油灯,正是透过这盏油灯,张松二人才得以了解祖祠的內的情况。 孟家村的祖祠並不大,除了正厅摆放的一排灵位,再就是一尊丈高的持剑铜像。这座一手持剑一手掐诀的铜像是后人为祭奠孟家老祖所铸,已有近百年的歷史。他的传说,村中居民无不是耳熟能详。 相传孟家老祖曾是一位剑术惊人的侠客,有一日在被仇家暗算重伤后被一名女子所救,两人私定终身,而后便来到这偏僻之地,建造了如今的孟家村。 传说中,老祖临终前曾留下两份巨宝,一份是名剑利器,一份是所学剑术传承。 名剑、秘典皆是江湖中顶尖之物,可那毕竟是来自传说,至今都没有被证实。 南唐人重祭,更重先人。张松不知孟家村的歷史,却也知此铜像对孟氏族人的重要程度,看了一眼,便將目光移开,以免对先人褻瀆。倒是王二苟不经意地多看了两眼,似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奇怪,这把剑的比例似乎略长了一些……” 就在王二苟细细品味铜像带给他怪异感觉时,之前的声音又再度传来。 “两位大人可入偏殿,尸体就在这里。” 两人寻声望去,果然在右侧墙壁处发现一道狭窄的侧门,侧门打开,若隱若现的光影下,恰巧能够看到李波涛的身影。 此时的李柏涛,正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 张松挥挥手,示意王二苟跟上,两人步至偏殿,站在李柏涛身前。 对於王二苟来说,这是一次难得瞻仰一流武者的机会,但在经过黑袍人的洗礼后,他却失去了这个兴趣。此时更吸引他注意的反而是那具平铺在地板上的尸体。 歷经一夜一天,又在河中浸泡了大量时间,孟淮阳的尸体已然开始腐败,阵阵恶臭从这面目可憎的尸体上传出,縈绕在偏殿之內,使这偏殿的空气变得极为浑浊。 象徵性地挥了挥手,驱散开让人作呕的空气,王二苟再看李柏涛时,眼神已经变得不一样。 作为靠水镇最顶尖的一批武者,素来爱打探武者消息的王二苟又怎么会不认识李柏涛?传闻中这个李柏涛是一个行事极为刻板的老古董,只要是他认定的事,就会一条道路走到黑,即便装了墙也不会轻易回头,正因如此,此人也拥有者远超常人的韧性,忍受力非一般人可比。 能够在恶臭中静坐,而且一坐就是一天,这个李柏涛看来比传闻更加刻板。 张松常年办案,早已习惯了恶劣的环境,对於李柏涛的表现反而没有什么感觉,不过他和李柏涛早就相识,对於此人的性格早就了如指掌,正如王二苟判断的一样,此人的性格极为刻板,与之合作绝不是什么痛快的事情。 “李大哥別来无恙,小弟我这几年很是想念你啊!”虽然张松很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见到李柏涛,但他还是主动打了一个招呼。最近一段时间,靠水镇中发生了不少大事,各方势力都有蠢蠢欲动的跡象,其中就以靠水武馆的权利之爭最为轰动,虽然李柏涛挑战馆主失败,使得之前积攒数年的名气地位一朝丧尽,可他毕竟还是炼体六锻的一流武者,理应受到尊敬。 江湖之上,实力为尊,谁的拳头硬,谁说话就更管用,经过入村一战的洗礼后,张松真正明白了“自知之明”四字的含义。打不过,就低头,毕竟是技不如人,就算说出去也没有什么好丟人的。 李柏涛没有想到,一项高傲的张松,竟然会主动与他打招呼,大吃一惊后,前辈长者的姿態再也摆不下去。 张松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李柏涛更清楚,当初在入靠水武馆之前,他曾在靠水府衙做过一段时间的代职衙役,而他的搭档就是此时已升为捕头的张松。张松这个人持才自傲,当初合作时便不把他这个年长十岁的老大哥放在眼里,事后突破为一流武者,老邻旧居纷纷来贺,甚至就连掌管靠水镇的令守大人都来祝贺,唯独这个一直看不起他的张松,连个贺词都没送。 如今的张松,因多年来屡破奇案,已经升任为靠水镇的捕头,是令守身边红得发紫的人物,前途不可限量,李柏涛就算能在武道上稳压一头,却也是无官在身的一介白衣,加之隨著年龄增长,又新遭挫败,如今已是淡去了以往的爭胜之心,他们两人若是能相敬如宾,对他而言,那便是最好的结局。 李柏涛站起身来,对张松伸手抱拳,行了一个武者之间才会出现的问候礼节,感慨道:“回忆往昔,不胜唏嘘,今日再见贤弟,感慨万千啊!” 张松愧疚道:“小弟过去年轻,心高气傲,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李大哥多多海涵。”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李柏涛摆摆手道:“不瞒贤弟,其实这次是我向令守大人点名要你前来。” 张松道:“这件事我在来时已听大人说过,老哥你亲自点了我的名,想必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的確是遇到了难处!”李柏涛嘆息一声,而后伸手一招,將张松的目光引向地板上的尸体。“你们来看,这就是今日发现的死者。” 张松二人凑到近前,打量著那具早已变得冰冷的尸体,而在他们看到那记贯穿胸口的刀伤时,面色皆是沉了下来。 死者身上一共只有两道刀伤,除去背后那一道,胸口的这一刀,便是一刀致命,如此果决的刀法,就连张松这个出自刀法世家的人看到,都要忍不住叫一声好。 “刀口平整,可见是一刀致命,如此刀伤,非武者无法做到,孟家村的武者很多吗?如此刀法造诣,一般的村子可不多见。”张松伸出两根手指,缓缓在尸体伤口上拂过,这是他的习惯,也是他的癖好,只有与案件亲密接触时,他才能全身心投入其中。 李柏涛摇头道:“孟家村的武者並不多,除了远去界水城的老村长,就只有一个本地的鱼王,哦,也就是孟侯方才所说的孟江西。不过我观此人形体痕跡,倒不像是练过刀的样子。” 张松挥挥手指,“没有数年刀功,挥不出如此凌厉的一刀。” 李柏涛苦笑道:“是啊,即便是我,也不过就是这种程度了。” 李柏涛虽然是一流武者,惯用的武器却是长剑,刀法之类的很少涉及。 张松猛然起身,望著李柏涛道:“这就是你找我来的原因。” 李柏涛苦笑道:“贤弟你出身刀法世家,靠水镇一带,若论刀法造诣,无有几个比得上你,我找你来,正是要你看看,咱们靠水镇,有谁能使出此等刀法。” 张松道:“据我所知,能使出此等刀法的人有不少,但这些人行跡明確,都不可能是作案的人。” 王二苟道:“有没有可能是仇杀?我听说这个孟淮阳为人霸道,搬到靠水镇这几年也曾得罪过不少人。” 李柏涛看向王二苟,好奇道:“这位小兄弟是?” 王二苟连忙见礼,“小的王二苟,见过李前辈。” “王二苟?”李柏涛细细琢磨著这三个字,疑惑道:“以前怎么没听过?你是新入府衙的?” 张松解释道:“王二苟是我的邻家小弟,擅长查探消息,此行是我特意带上他的。” 王二苟如数家珍道:“靠水镇一带的使刀好手,一共有一十三位,除了列阳、王安和张焦,其余十人昨日皆在城中。” 李柏涛看向张松,问道:“这三人有没有嫌疑?” 张松摇了摇头道:“列阳的伏威刀,霸道威猛,王安的拂柳寻风刀,飘逸轻灵,张焦的反手刀,刁钻狠辣,此三人的刀法皆是有跡可循,看这伤口,绝非他们三人所为。” 李柏涛眉头紧锁道:“都不是?那这凶手还能是谁?难不成是路过的武者?” 他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张松二人,二人相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震惊。 应该不可能吧! 第二十九章 祖祠议案情 “不会吧!”王二苟捂著自己的嘴,一副无法置信的样子。 如果真像李柏涛说的一样,凶手是一名路经此处的武者。那这个人又会是谁呢? 会不会就是他们今天遇到的那个黑袍男子? 应该不会吧! 以那人的境界来看,一个渔夫应该还不值得他出手。 李柏涛看著神色变幻的二人,问道:“你们怎么了?” 张松哭笑一声道:“实不相瞒,我们在来时的路上遇到了一位黑袍高手,此人手中无刀,心中却有刀,刀意之盛实属罕见,我在想,孟淮阳的死,会不会与那人有关?” “还真有外来的高手?”孟家村这个穷乡僻壤,会有外地高手前来?李柏涛之前只不过是隨口一说,得到验证后,自己却感到意外。 “你们交手了?”李柏涛看著张松身上杂乱的痕跡,若有所思。 张松脸上的笑容更加苦涩,“是的,对方实力很强,若非手下留情,我很可能连一招都接不下。” “一招都接不下,这人难不成是九锻高手?”李柏涛一声惊呼,神色无比骇然。数年前,李柏涛刚入靠水武馆时,因一次任务去了一趟西州城,在那里,他曾有幸受到一位九锻武者的指点,那九锻武者的实力至今都让他感到心悸。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九锻吗?也许吧!”张松嘆了一口气,欲言又止。只有亲自与那人交过手,才能体会到那人的恐怖之处,那种无论怎样都毫无希望的感觉,简直就像噩梦一样。张松甚至有一个大胆的怀疑,也许那人已经超越了炼体境! 李柏涛再次看了眼孟淮阳胸口的刀伤,凝重道:“你们觉得是那个黑袍人杀死了孟淮阳?” 张松迷茫道:“我不知道,但我明白一点, 这一刀对那人而言不过是易如反掌。”他忽然挤出一抹哭笑,“不!不只是易如反掌,甚至有些过於轻鬆了!” 李柏涛身上好像有一道寒流划过,毛骨悚然道:“你是什么意思?” 张松再次蹲下,指著那一道狭长而平整的狰狞伤口说道:“一个人的刀法若是练到一定境界,即便是隨手一刀,都一定有那个境界的韵味,我总觉得这一刀的韵味过於直白了些,不像是一位刀法大家的手笔。” 在张松的认知中,即便是那黑袍人的隨手一刀,也要比这平白的一刀更加精妙。这就好像一个人的笔跡,就算刻意隱藏,也很难隱藏掉所有痕跡。 李柏涛苦笑道:“如此说来这个案子岂不成了绝案。” 没有线索,甚至有线索也无法进行下去的案子,通常被人们称为绝案。 绝案绝案,让人感到绝望的案子,在人口基数庞大的南唐,像这样的案子,並不在少数,而这些绝案,到最终也多半成了悬案。 悬而不能决,这件案子如若真的成了悬案,那孟淮阳可就真的白死了。实际上,孟淮阳白死与否,与他们的关係並不大,他们之所以想要找出凶手,只是因为各自肩负的使命罢了。 李柏涛是要为孟溪报仇,张松则是职责所在。 “张哥,要不我们回去吧,我看这案子,我们是真办不下去了。”心中已然无望的王二苟首先承受不住,做了那第一个向命运低头的人。 张松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靠水镇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发生人命案,如今出了案子,他们却无功而返,这让官府的顏面往哪放? 李柏涛看著张松,愧疚道:“兄弟,这次是我连累了你。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这件事不了了之。” 张松摆摆手,道:“现在放弃还为时尚早,既然村外的线索没了,那我们何不换一个思路,从村內出发。我记得那孟侯刚才说过,死者的儿子曾怀疑过一个名叫孟离的少年,李大哥有没有从这方面入手过?” 之前的事情,难保不是他们多想了,也许凶手就是孟家村的人也未可知。 李柏涛苦笑道:“这个孟离只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未曾学过武,你若给他一把刀,他都未必握得稳,又怎么可能挥出这样乾净的刀法,说他是凶手,我自己都不信。” 李柏涛虽与孟离有过节,但却不会借这个机会打压孟离。毕竟是人命关天的案子,谁都不敢动心思。 李柏涛是江湖中人,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规矩,若有什么不满,一刀一剑的拼回来就是,何须这等小心思? “如此说来,这个孟离反而没有什么嫌疑了!”王二苟摸摸下巴,不解道:“可那个孟钱为什么认定他是凶手,只是因为他们之间发生过衝突?” 李柏涛无奈道:“我事后了解过孟钱这个人,欺软怕硬,喜欢占一些小便宜,可一旦遇到事,胆小的性格便会暴露出来。孟淮阳死前,他们的確发生了一些衝突,但那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断然不可到达为此而杀人的地步。孟钱之所以诬陷孟离,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嫉妒。” 王二苟道:“是孟钱嫉妒孟离?” 李柏涛点头道:“是的。据我所知,孟钱爱慕孟江西的女儿孟柔,但这个孟柔又是与孟离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时间一久难免会生出嫉妒之心。” “原来还是情仇,唉!现在的年轻人啊,和我们那时可真是不一样。”王二苟哭笑不得。 张松伸出一根手指,表情严肃地在王二苟面前晃了晃,“不,你没有听清重点。” 王二苟心里默念著“孟江西”三个字,神色一变,“这个孟江西不就是本地的鱼王吗?他不是与孟淮阳有衝突吗?可为什么那个孟钱……” 张松笑道:“男欢女爱,感情的事又岂是说能控制就能控制的?” “我明白了!”王二苟猛的一拍双手,恍然大悟道:“年轻人性格衝动,不顾父亲的劝阻,爱上了仇人之女,因而害死了父亲,嫁祸给情敌。” 听到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张松和李柏涛面面相覷,目瞪口呆。 “这等奇思妙想,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李柏涛捂著自己胸口,一副久久不能释怀的样子。 张松也是哭笑不得,指著王二苟鼻子道:“你说你这脑袋里都是什么?就你这脑袋不去写话本,不去说书,实在是可惜了。” 王二苟道:“我承认我的猜想大胆了些,但也不失为一种可能,张哥你不也曾说过吗,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张松眼皮一翻,无语道:“可你的这个假设未免也太大胆了些。” 李柏涛补充道:“据我所知,孟淮阳父子的感情非常要好,孟钱对他的父亲也十分敬畏,可谓言听计从。” 王二苟似乎意识到这里的错误,抓著头,尷尬道:“是有些夸张了!” 张松轻轻一笑,扭头看向李柏涛,双目微眯道:“我记得你刚才说过,这个孟江西是如今孟家村中唯一的武者。” 李柏涛眉头一皱道:“你觉得孟江西是凶手?” 张松道:“不能说他就是凶手,我只是觉得他的嫌疑很大。” 村中唯一一名武者,又与死者存在恩怨,这样的人怎么会没有嫌疑? “可是……”李柏涛迟疑道:“尸体上的刀伤又怎么解释?” 张松道:“这个世上能够练刀痕跡掩盖的办法有很多,也许他恰巧就知道其中一种。” “我明白了!”王二苟再次一拍双手,激动道:“一定是孟钱求爱被拒,孟淮阳恼羞成怒后去找孟江西理论,两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结果打出了人命。” 条理清晰,推断精妙,有理也有据,王二苟甚至都有些佩服自己了。 望著一脸得意的王二苟,张、李二人尽皆无语,想了半天,只能说出一句“好推理”。 好的推理,未必就是事情的真相,在此之前,他们需要的是小心验证,一点一点將事件的真相还原。 李柏涛看著张松:“接下来你打算怎样?先將孟江西控制住?” 张松点了点头,“我需要把他带到靠水镇,他如果能够配合,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李柏涛皱眉道:“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这样做,会不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张松嘆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们的线索只有这一个,自然不能轻易放弃,我先將他带回靠水镇,想办法让我爹看一看,以他老人家的眼力,对方有没有练过刀,自然一清二楚。” 练剑养意,练刀铸魂,一个一心投入到刀法中的人,自身的气质会受到刀法的影响,这种气质不是同类很难察觉到。张松的道行还不够,这件事只有他那练刀练了一辈子的父亲能够做到。 李柏涛起身向祖祠外面走去,边走边说道:“接下来的事,我就不插手了,不过今日已晚,验证的事还是放到明天再说,你们今天奔波了一日,想必是累坏了,我已准备好为你们接风的饭菜,隨我来吧! 听到有饭吃,半日奔行,早已是飢肠轆轆的张松二人眼前一亮。 第三十章 有女初长成 夜深时分,孟江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著。 躺在他身侧倦意沉沉的髮妻,在半睡半醒中发著牢骚,不等孟江西出声安抚,便传来一阵轻微的鼾声。 “唉!” 轻嘆一声,已是睡意全无的孟江西从床上翻身坐起,穿好衣裤,踩著他回家后总要第一时间换上的牛皮鞋拖,从臥室里走了出去。 客厅里亮著火光,孟江西推开门后,看到的竟是自家女儿对著烛火发呆的身影。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同孟家村所有人家一样,孟江西家也是两间臥室的格局,孟江西夫妻住一间,孟柔和弟弟孟楠挤一间。 孟楠如今只有四岁,小屁孩不谐世事,每天只知道调皮捣蛋,姐弟暂时挤在一间臥室,倒也没有什么问题。只是隨著孟楠长大,再挤下去,未免就会有些不方便。 这种在小村庄里总是无法避免的问题,在孟江西家中却算不上什么问题,实际上,从去年年底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孟江西就已经开始在扩建住宅。 作为本地鱼王,拥有高超捕鱼技巧的孟江西,生活並不差,近几年渔业繁盛,更是攒下一笔数目不小的银钱。 新扩出去的房间预计在明年年底竣工,到时便可让孟柔搬过去。 原本按照孟江西的意思,这个房间是不打算扩建的,毕竟再过个两三年,等孟柔到了婚嫁的年龄就可以嫁出去,这笔本可以留著当嫁妆的银钱,如今却要在早晚都会閒置下来的扩建房间上,怎么看都不够划算。 然而最懂女儿心思的终究还是母亲,当有一天半夜,刘慧发现孟柔捂著肚子,偷偷跑出房间久久未归时,这个能做家里七分主的女主人当场拍板,这个已被放弃的扩房计划必须立刻启动,而且是刻不容缓。 原本正在凝神沉思不知想著什么的孟柔,听到父亲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回过头道:“白天听了从渔场传来的消息,想了一天,如今这心里却是愈发不安了,闭上眼睛全是父亲和孟离受冤的画面?” 孟江西走到孟柔身前,如同数年之前,在她还小时那样,揉著她的脑袋,安慰道:“没事的,相信我。” 他的声音很轻,动作更轻,这个时隔数年的宠溺手势,即便已数年未用,如今用来也依旧嫻熟。 唉!女儿长大,不能像小时候那样隨意宠溺,只怕已是为父者最为无奈的事情。 孟柔抬头望著父亲,心中的忧虑顿时烟消云散,记的父亲上次说这句话时,还是一年前。那个时候,孟离的母亲刚刚离世,意志消沉的孟离整日浑浑噩噩,在她忧心之际,於是便有了这六个字。 这个六个字,对孟柔而言,就如同定海神针,在她心里,父亲就是无所不能的存在,这个形象不知有多么高大,当初他做到了,现在他仍然可以! 放下心中忧虑的孟柔,回到屋子里睡觉去了,而孟江西则是继续向外走去,直到走进旁边那个院子。 正在屋中一次又一次挥刀,磨练著刀法基础的孟离,听到忽然传来的敲门声,嚇得差点將手里的木刀扔了出去。 “师父,这么晚了还有人敲门,不会是被那官爷寻上来了吧?”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经过今晚的事情,孟离的確是嚇坏了,他这个师父,不愧魔头之名,连官府的人都敢拦,实在是太大胆了! 燕行观摇摇头,自信道:“西州境內,没人能摸著我的尾巴。敲门的这个人,是从旁边走过来的,应该是你的老孟叔。” 燕行观话音刚落,老孟叔的声音便从院外传来。 “孟离,你睡了吗,给我开下门!” 听到外面传来的声响,孟离並没有第一时间赶过去,而是看向燕行观,“师父,看来您需要迴避一下了。” 燕行观眼皮一翻,“怎么?还怕我听见?” 孟离道:“如果你不介意让其他人知道你的存在,我当然不介意你留在这里。” 燕行观起身道:“那好吧,我先迴避一下。”他走到后窗,嘴里嘟囔了一句“窗子太小”而后轻轻一纵,顺著那扇的確十分狭小的窗子穿了出去。 孟离回身关好窗子,走出屋子,看著篱笆墙外身影中透著一丝焦虑的孟江西,说道:“老孟叔,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睡?”一边说著,一边来到院子大门前,將锁闭的大门打开。 孟江西轻嘆一声道:“唉!睡不著,想著过来看看你,没有打扰你休息吧!” 孟离摇了摇头,將孟江西引进屋里,问道:“您是在为白天的事担忧?” “是啊!今天发生的事太突然了,这件事虽然和我们没有关係,但怕就怕在有人会借题发挥,若真如此,我们可就被动了。”闻到屋子里微弱的汗臭味,孟江西微微皱眉,目光一扫,待看到藏在桌子下的一节木刀后,心中一沉。 孟离皱眉道:“您是怕李柏涛藉机害我?” 孟江西道:“虽说我们是清者自清,但也不要忘了官字两个口,李柏涛是靠水镇少有的一流武者,官府的人也要考虑他的意见,你们之前发生了不小的矛盾,他不好明面找你麻烦,会不会借这次机会整治你,谁都无法確定。” “好一个官字两个口。”孟离苦笑道:“若果李柏涛真的要公报私仇,难道我们就只能听之任之?” 孟江西一脸苦涩道:“这个世界上的黑暗远远超出我们的想像,你知道吗,你父亲曾经说过,相比外面的世界,孟家村简直就是世外桃源。过了这么多年,经歷了不少事后,我对他这句话深以为然。” “我父亲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提到自己的父亲,孟离心里就忍不住生出好奇,父亲离开时他还年幼,对父亲的印象並不深刻,只知道他是一个喜欢藏书、读书的教书先生,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又让他看到了一个和印象中不一样的父亲。 他的父亲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这个问题孟离不能不在意。 “你的父亲,他是一个很特別的人?”说起孟离的父亲,孟江西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抹缅怀过去的微笑情不自禁的就洋溢在脸上。 “很特別的人?怎么特別?” 孟江西道:“这我可说不上来,他优雅、聪慧,魅力非常,无所不知。在的身上似乎有著数不尽的秘密,和他相处时,就好像被一团迷雾包围,神秘而刺激。”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往事,孟江西忽然苦笑一声,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不说他了。我给你的那本修炼之法,你可看了?” 孟离將那本已然发黄的书籍拿出,“看倒是看了,只是有很多地方看不明白,总觉得这本书更像是一本强生健体的功法。” 孟江西感触极深道:“的確是一本强生健体的功法,可对你我来说,已然足够了。好好修炼吧,毕竟是你父亲留下来的东西。” 孟离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孟江西道:“行了,该说的都跟你说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孟离连忙將孟江西送出门外,说了一句“早些休息”。孟江西摆摆手,默默走回自家院子。 孟离回屋时,燕行观已经坐在屋中,倒著一杯白水,头也不抬的问道:“什么功法?” 练武之人需专注,尤其是起步阶段,尤忌贪多,再加上孟离的身体本就不比常人,自然要更加慎重。 对於师父这般好听力早已见怪不怪的孟离,又一次將秘籍掏出,毕恭毕敬递到给燕行观。 “早就想將这本秘籍交给师父看一看,只是之前一直没有记起。” “好,就让为师来替你把把关。”燕行观接过秘籍,隨手翻看,起初还很隨意,可隨著翻看的页数越来越多,脸色逐渐凝重起来。 “师父,可有什么不妥?”孟离见他脸色变化,不禁担忧。 燕行观抬起一只手,凝重道:“等我看完再说。” 本就页数不多的秘籍很快便被燕行观翻尽,面对孟离疑惑的目光,燕行观自嘲一笑。 “好手段啊!” “师父,您说什么?”燕行观的声音很轻,孟离並没有听清。 “没什么?”燕行观摆摆手,將薄薄的秘籍放在桌前,看向孟离道:“这本秘籍,是你父亲留下的?” 孟离解释道:“本来是留给老孟叔的,今天白天,老孟叔又送给了我。”说完又忍不住问了一句。“师父,这本秘籍我能修炼吗?” “能,你当然能!”燕行观的神情有些落寞,像是被现实给与了沉痛的一击,苦笑道:“这部功法能强身健骨,改善你羸弱的体质,你若修炼,少说也能延寿十年,简直就是为你量身订做。” “延寿十年!那我生命岂不是翻了足足两倍!”孟离双手紧紧攥著这本之前並不怎么重视的秘籍,喜出望外。他剩下五年生命,本来还觉得不够用,如今有了再延一倍的希望,身上的压力顿时减轻了不少。 燕行观嘆道:“是啊!而且这部功法最妙的地方,就在於其独闢蹊径的修炼方式,此修炼之法不是运功修炼,而是运动修炼,不仅不会耽误你修炼的时间,还能將你练刀的时间也利用起来,简直就是一举两得啊!” 连自家师父都认为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孟离自然忍不住心中欣喜,只是抬头时,见燕行观神色异常,奇怪道:“既是一举两得,师父为何还这般忧愁?” 燕行观无力地挥挥手,“没什么,只是这部秘籍,让我想起了一个朋友,一个我不怎么喜欢的朋友。” 孟昔寒啊孟昔寒!你究竟还留了什么手段,这部由逆命老祖亲手编著,曾经引得大半江湖震惊的共道典,原来竟是落到了你的手里。共道典,与道共行,当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第三十一章 孟江西遇难 同时修炼两部功法,虽然辛苦了些,但与续命相比,这点辛苦又能算不得什么? 孟离捧著黄页斑驳的老旧书籍,爱不释手道:“老孟叔管这部秘籍叫做无名功法,说是我父亲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一直没有名字,但依师父刚才所言,这部奇特功法,不应该籍籍无名,师父你见多识广,不如给这功法取一个名字吧!” 燕行观恍然如梦道:“这部功法虽能让你脱胎换骨,却还需你自身勤奋,以汗水不断锤链身躯,要我看就叫它勤奋功好了!” “勤奋功?” 孟离真想狠狠抽自己一巴掌,明明都有了偷懒功这个前车之鑑,怎么还会犯这个低级错误? 孟离望著燕行观,脸上一副绝望的表情,“师父您起名字的本领还真是……” 已然在不知不觉中调整好心態的燕行观得意一笑道:“怎么样,师父我起名字的本领是不是非常了得?” 孟离呵呵一笑,脸上是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而他原本想说的也是这四个字:一言难尽! “师父,勤奋功这个名字是不是有些……”孟离欲言又止,其中的意味却很浅显。 认为权威受到挑战的燕行观猛地瞪起双眼,目光不善道:“怎么,你觉得为师起的这个名字不好吗?” 孟离嚇得直摆手,委屈道:“师父您怎么能这样想呢,徒儿只是觉得勤奋功和偷懒功这两个名字有著相近,不能完全体现出师父在这方面的才能。” 所谓这方面,就是取名字这方面。 被一顿猛夸的燕行观神清气爽道:“算你会说话,不过名字就这么定了,简单直白点只会对你有好处,记住,做人千万要低调。” 低调?平时也没见您低调啊! 听著燕行观的谆谆教导,孟离心里別提有多好笑,当然他这些话,是不敢当著对方的面说出来的。只能硬著头皮,恭恭敬敬的说了句“师父教训的是”。 燕行观摆摆手道:“好了,你继续练刀吧!” 孟离指著秘籍道:“那这勤奋功?” 燕行观道:“当然要一起修炼,这部功法越早修炼,对你帮助越大。” 勤奋功的修炼方法非常简单,甚至比简单偷懒功还要简单,只需按照功法上写明的特殊方法,对疲惫的身体进行刺激,便可逐步改善体质,使其產生蜕变。 燕行观为此功法取名“勤奋”二字,並非没有道理。孟离修炼刀法,体力消耗颇大,正是修炼勤奋功的好时机。 待將功法熟悉之后,孟离拿起木刀,一边开始挥刀,一边开始修炼勤奋功。 孟离今夜开始练刀,乃是由基础出发,按照燕行观的意思,每日最少要挥刀上万次,直至找到最佳的出刀感觉,並將其变为一种不需思考的本能。 一刀接一刀,刀刀不差。燕行观的严格由此才真正体现出来,孟离每挥一刀挥出,都需要严格遵守他所制定的標准,差一点都不行。 严酷到几近变態的要求,不断重复著刻板而又枯燥的动作,高压之下,消耗加剧,不过只是区区百刀,孟离的双臂便已开始酸软,而当这酸软袭来时,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一股滋养的力量,两者相衝,酥酥麻麻,让他的双臂,再次焕发出新的活力。 勤奋功只是辅助功法,对武力並无明显提升,然而对於修炼带来的帮助,却是不可估量,此时的孟离还没有意识到勤奋功的真正意义,但这並不妨碍他以此来修炼。 一夜时间在孟离不断挥刀的过程中悄然流逝,不知不觉,天色已亮,勉强完成第一万刀的孟离,在燕行观离去之后,再也支撑不住,趴在地上昏昏欲睡。 正如燕行观之前所说,练刀是个体力活,一晚的修炼早已让孟离筋疲力尽,而在完成目標后,他却没有就此停下,强提著精神又练了一遍简单偷懒功,將真气在体內运转一周之后,孟离感觉稍好一些,而后也不顾满身的汗臭,一头栽在床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孟离一直睡到正午,直到外面传来爭吵声,他才从沉睡中甦醒过来。 “你们不能这样做,我爹是冤枉的,他绝不可能是凶手。” “没有证据你们就胡乱抓人,我要上诉,我要但官府去告你们! 爭吵声似乎是从旁边传来,半睡半醒之际,孟离在咒骂声中,似乎听到了孟柔和刘婶的声音。 心里本就绷著一根弦,睡觉都留三分警惕的孟离,听到爭吵声后,触电般从床上弹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 孟离不敢耽搁,立刻冲向门外,而后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平日里本是极为清冷的村路,此时已挤满人群。而在孟江西的院子里,则站著两人陌生人。 “是他们?” 孟离见到昨夜入村的两位官差,又看了看此时已被他们控制在手上的孟江西,神色愈发凝重。 “难道他们怀疑凶手是老孟叔?这群混蛋!” 孟离阴沉著一张脸,正准备衝上去当面质问,可转念一想,还是停下了脚步。 “不行,我不能衝动!” 所有人中,只有孟离最清楚,杀死孟淮阳的凶手绝不可能是孟江西,如果那两位官差真的是为此而来,到最后必然会无功而返,反倒是他需要小心。 接连两日的修炼,已让孟离的身体有了轻微的变化,这种变化在一般人眼里无法分辨,但对一些“嗅觉”灵敏的武者,未必不能看出端倪。 孟离站在人群中,望著用身体堵住大门的刘慧母女,准备静观其变,如果他们真敢冤枉老孟叔,他就算拼了性命,也要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 孟江西家的院子算不上大,归置的却很温馨,张松站在院子里,望著用身体堵住大门的妻女二人,心情十分复杂。 都说民不与官斗,可实际上,大多数老百姓就连和他们这些当差的说上一句话都诚惶诚恐,若非涉及到家里人的生死大事,就算借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堵住自己的去路。 对老弱妇孺从来都很有耐心的张松,轻声解释道:“我们现在带走孟江西,只是正常的传捕手续,如若確定案件与他无关,自然会將他放回来。” 王二苟伸手指著张松道:“你们既然口口声声说你们是冤枉的,那就更不用害怕,这位张大人是靠水府衙的捕头,以秉公办案而著称,在咱们靠水镇那可是响噹噹的一號人物,不会屈打成招的。” 听到最后一句,刘慧母女的情绪,明显平復了一些,他们之所以这般激动,正是怕对方屈打成招,官府的黑心手段,从来就没有少过,就比如隔壁村子去年发生的一起盗窃案,办案的衙役为了快点结案,硬是上了大刑,嫌疑人被折断一只手后,不堪痛苦,只能把罪状认了下来。可这十里八村谁不知道,以那人出了名的老实性子,是万万不敢犯贪的。 真让他们把人带走,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们现在说的好听,谁知道会不会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咱们这里受你们官府矇骗的还少吗?”孟柔双手用力拉著两扇大门,脸上泪水止不住地流了出来,昨晚她父亲还让她放心,怎么一夜过去就变成这个样子? 好一个倔强的小姑娘! 张松看著孟柔,这个身形纤细的柔弱少女,却有著一颗和她外表截然相反的內心。就说这个油盐不进的倔强性子,同龄的男生中也不多见。 他轻嘆一声道:“你说的这件事我无法否认,事实上官商勾结、官官勾结的现象並不少见,这也是我们这些当差人的悲哀,不过你可以放心,此次案件牵扯人命,任何人都不敢徇私舞弊,这也是我们靠水府衙最后的底线。” 人命大如天。事实上,事关人命的案子,不仅是本地府衙的底线,也是南唐紧紧守护的一张麵皮。官场之上各方势力平衡所带来的鱼龙混杂,难免会造成一些不好的影响,这种影响发展至今,早已形成尾大不掉的局面。深知其中厉害关係的治文帝,早在年轻时,就对各州府秘密传达过有关人命案件的戒令。胆敢在此事上动心思,无论官职大小,一律严惩不怠。 破不了命案,没事,但若想以此来草菅人命,却是万万不行。据张松所知,当初治文帝传下这条戒令时,因此而掉脑袋的官员就已不在少数,更別说那些被扒掉官服的,更是大有人在。 第三十二章 倔强的孟柔 南唐,两条富贵路,一为学武,二是当官。 然而这两条路,都不是易於之路,不论是学武成武者,还是习文考功名,都需天赋和毅力,不是想走就能走。 南唐人口千千万,虽然传武遍天下,但能够成就武者的毕竟是少数,而考取功名,进入官场者,更是千军万马过独桥,少之又少。 南唐最多的还是过著小日子平平安安就是福的平头百姓,这些人对生活的要求並不高,自给自足就已足够,最不想看到的大概就是自己平静的生活被打扰。 人口眾多的百姓,才是一个国家长久发展的基础,然而作为南唐基石的平头百姓们,却是国家中最为卑微的存在。 张松当差近十年,从这十年经歷中,他发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多数百姓们最怕的並不是那些隨手便可取他们性命的江湖高手,反而是本应该將百姓庇护於羽翼之下的官府。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固然有冤假错案的存在,更主要的还是腐败官僚机构。迂腐、暴虐,冷漠,视百姓如螻蚁的官府,这才是让人们失去信心的原因所在。 正因如此,张松才没有对孟柔的想法感到奇怪,官府失信於百姓,不得不说这是这个时代的悲哀。 张鬆缓缓迈出脚步,来到孟柔面前,低著望著这个虽然年轻但却已有不俗容顏的倔强姑娘。 “小姑娘,这个世上,並不是所有的事,都能让人顺心如意,恰恰相反,不如意的事反而占著更大的比例。今天我传捕你父亲,是为了调查事情的真相,你若再加阻拦,我便有理由认为你们是在刻意包庇,不仅不能救下你父亲,反而还会害了他。” “你们不能这样。”张松强硬的態度,就像一记重锤,轰在孟柔心头,將她心中防线尽数摧毁,毕竟父亲的安危才是她最关心的事情。 张松淡漠道:“事实上,若是你们再堵在这里,我的確有將你们当场处决的权利,理由是包庇罪犯,妨碍办案。” “够了!”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孟江西突然大喊一声,他看向张松,脸色阴沉道:“我跟你们走就是了,不要为难我的家人。” 王二苟呵呵一笑,忍不住说道:“好像是你的家人一直在为难我们!” 张松狠狠瞪了他一眼,“少说两句没人觉得你是哑巴。” 意识到自己毛病又犯了的王二苟连忙闭嘴,打了一个噤声时的专有手势。 刘慧看著孟江西道:“老孟,你真要跟他们走,我觉得等村长回来更好一些。” 入了官府,圣人都要脱下一层皮。这本是他们村子里的一句玩笑话,却恰巧说出百姓心中对官府的畏之如虎。说到底李慧还是不放心,如果有老村长在,至少还可以从中斡旋。 刘慧的意思,孟江西当然清楚,只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想要老村长回来,大概还需要几天时间,他愿意等,但抓他这两人却未必愿意。 看了眼隱藏在人群中的孟离,孟江西鬆了口气。他真害怕这孩子一时衝动干了傻事,好在这孩子远比他想像得更加成熟。 昨晚的意外发现,让孟江西明白了一些事情,虽然没有明確的证据表明孟离就是杀死孟淮阳的凶手,但直觉告诉他事实很可能就是这样,因为孟离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出人意表的人。 “让开吧!”孟江西暗嘆一声,不知为何,看向刘慧母女的目光闪过一抹愧疚。作为兄弟,他仁至义尽,作为丈夫和父亲,他却並不合格。 “我会在家里等你回来。”虽然很不甘心,可刘慧还是让开了门。 门外是一条笔直的小路,直通村外,巡著这条路,走上半天便可出现在数十里之外的靠山镇。 “走吧!” 张松挥了挥手,抬腿向门外走去,可就在这时,变故又生。 之前已然崩溃的孟柔,不知又从哪里涌出一股力量,再度挡在张松身前。 “你想做什么?” 张松看著面前这个倔强的小姑娘,心里生出一股怒火,坚持的確是一种优秀品格,但盲目的坚持,却与愚蠢等同。 紧咬双唇,唇边甚至已被鲜血染红的孟柔,目光坚定地看著张松。老实讲,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衝出来,但直觉告诉她,这一次分別,很可能就是与父亲的永別。 “能不能不要带走我的父亲,我们家真的不能没有他。”孟柔的眼眶瞬间被泪水浸湿,连串的泪珠顺著他的脸颊往下流。 “难道你想让你的固执害死你的父亲吗?给我闪开!” 无助与哭泣,换来的並不是同情,而是张松內心中因烦躁而暴涨的怒火。 紧握著长刀的手腕向前一送,那一直被张松握於手中的长刀,顿时脱鞘而出,刀柄在前,若离弦之箭般点向孟柔右肩。 这一击,张松连两分力都没有使出,目的只是將孟柔推翻一旁,小惩大诫。不过即便只是两分力,以他五锻武者的力量,孟柔这副柔弱的身躯也无法轻易承受,至少三日內是不能抬起肩膀了。 年轻人想要成长,总要吃点亏才好。以腕力將刀柄轻巧送出的张松,在出手瞬间心里也是感慨良多。 此举若是能给对方一点教训,避免以后因性格而造成的祸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刀刃半藏,不需长刀完全出鞘就能触及到孟柔的一击,又岂是她一个柔弱的少女能躲得过的?不等她反应过来,那镶嵌著金丝的精铁刀柄便已顶在她的身上。 孟柔受此一击,右臂就像被毒蛇咬了一口,顿时失去知觉,无力垂下。与此同时,那由刀柄上传来的力量,也將她顶的倒退出去。 咻! 一声寒铁鸣,刀不出尽便回鞘。张松单手扶刀,身上刚刚沸腾而起的真气,尽皆收敛,他望著那险些要被他一刀顶倒在地的少女,面色感慨道:“你还年轻,有些事情还不能理解,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的结果早已註定,不是坚持到底就有用的。” 孟柔能够说什么?她毕竟只有十二岁,道理懂得不多,只知道做任何事都不能轻易放弃。她父亲曾经称讚这是一个优秀的品质,怎么到了这位佩刀官爷口中就变得一文不值了? 孟柔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只知道自己不能失去父亲,哪怕再困难,她也不能放弃。 “我不知道你说的对不对,可如果连坚持都做不到,那又何谈希望!”她大喊一声,脚下再度向前迈出一步,在张松带著她的压力下,这一步几乎已耗尽她全身的力气,但即便只是小小一步,却也意义重大,因为这一步,代表著她的决心。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劝呢?” 就是这决心远远超出能力的一步,让张松彻底愤怒。他看著面色已然苍白,但目光却愈发坚定的少女,心中只有四个字:冥顽不灵! 张松决定,今日必须要给她一个教训,让她懂得收敛以及尊敬,在这个世界,懂得如何尊敬一名强者,才是能够生存下去的基础。 扶刀的左手微微用力,张松右手灵巧一翻,下一刻已是落於刀柄之上,动作之嫻熟,如燕回巢。 十年握刀,无数次的重复,让张松和他的刀几乎合为一体,当他的手掌抹上刀柄的那一刻,长刀顺势斩出。 刀光闪动,如黑夜中闪过寒光的野兽獠牙,致命且可怕。那之前连刀鞘都未曾全出的长刀,这一回终於显现出它该有的威力。 眾人之中,对这一刀最为了解的,除了张松自己,便只有在一旁用双手羈押著孟江西的王二苟。 张家是靠水镇的刀法世家,尤其对抽刀之术颇有研究,张松苦练刀法数载,早已將抽刀便是出刀的刀法练到至纯至熟的境界,抽刀之际便是雷霆一击,比一名刀客苦练十载的劈刀术都不逊色。 他这一刀劈出,就算不用真气催发,但凭长刀自身的锋利,也能让孟柔那小丫头付出生命的代价。 不过,张松毕竟不是嗜杀之人,心中想的多也是小惩大诫,一刀发至由心,不仅少了几分崢嶸,更是反用长刀,舍刀刃而取刀背。可即便如此,这一刀也要让孟柔重创。 “混蛋,你敢伤我女儿!”孟江西见到这一幕,目眥尽裂,也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量,挣脱开王二苟的钳制。 忽遭变故,王二苟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再看孟江西,已经挣脱开他的双手,向张松冲了过去。 全力爆发的孟江西,速度极快,可就算他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出鞘的快刀。 一刀出,寒光至,速度之快,眨眼不及。想要拦下这样的一刀,若是没有后发先制的强横实力,那便只能先发制人,投机取巧。 全力衝出的孟江西,在踏出第一步时,已然知道追击无望,可让他眼睁睁看著女儿重创,他又如何做得到?他现在能做的仅仅只有全力奔跑,同时渴望著奇蹟的出现。 可是奇蹟,又怎么会轻易出现呢? 就在孟江西心灰意冷之际,奇蹟真的出现了,一根突然飞至的竹竿,竟在千钧一髮的危急关头,成功拦下了那几乎必中的一刀。 没有人能够想到,一根倒在路边无人问津的竹竿,会成为救下孟柔的唯一转机,而掷出这根竹竿的,便是之前一直隱藏在人群中的孟离。 张松入村前,孟离曾在村外见识过他所有的刀法,虽然是被燕行观填鸭式的强行灌输,但以他在刀法上的超高悟性,对张松的刀法的確有了大致了解。 也许是来自同为刀客的直觉,张松即將出手时,他便已察觉到即將到来的危机,本能之下,隨手抄起路边的一根竹竿,掷飞出去。 第三十三章 少年志不悲 一名武者,自从决定学武那天开始,便要不断的打熬身体,这既是炼体锻魄的必经之路,也是一条坚定武道信念的问心之路。 一名武者能走多远,其中牵扯到的因素有很多,但归根究底,还是天赋和勤奋。 张松成为武者已十年,如今已是炼体五锻,在天赋並不出眾的情况下,能做到这一步,和他每日不輟的勤学苦练脱不开关係。 张松每日勤武,不断锤链之下,身体的强度早已超越常人数倍,即便没有催发真气,以一刀刀背使出的挥砍,也不应该是一根竹竿可以阻拦。 “这个竹竿有古怪!不对,是掷出竹竿的人有古怪!” 一刀卸去心中怒意的张松,將长刀归入刀鞘,不再去看一旁惊慌失措骇然至极的少女,反而向竹竿传来的方向看去。 竹竿传来的方向站著不少村民,但能引起张松注意的,却只有一名皮肤被晒得黝黑的瘦弱少年。 “刚才的竹竿,是你扔过来的?”张松望著仍旧摆著投掷动作的孟离,明知故问道。 被对方抓了一个正著的孟离,自然不会矢口否认,抬腿来到孟柔身前,將其挡在身后,直面张松道:“就是我。” 刚刚因女儿得救而鬆了一口气的孟江西,看到孟离后又將心提了起来。脚下不停,本是冲向张松的他,跑到孟离身边,轻喝道:“你这小子,逞什么能,回家老实给我待著去。”说完又对张松道:“我跟你们走,现在就走。” “我若想带你走,隨时都能做到。”张松摆了摆手,对孟江西冷冷一笑,而后看向孟离道:“昨晚我入村时遇到一位名为孟侯的少年,孟侯帮我引路时曾帮一位少年辩护,这个少年名为孟离,我猜,你就是那个孟离吧!” 事实上,孟侯已经不只一次帮孟离辩护。今天一早张松便找到孟侯履行承诺,在帮孟侯真气渡体时,孟侯再次为孟离求情,而感受到这份纯真友谊的张松也只是微微一笑。 不过,今天见到这个孟离,他却发现了一些奇异之处。 这个孟离,气血虚浮,但却体力充盈,有一种似是而非的武者味道,似乎触摸到了武者壁垒。 这少年学过武? 张松心中好奇,若真学过武,时刻打磨气血,又怎么还会气血虚浮? 不过,刚才那飞掷而来的竹竿,的確有些不简单,不说掷竿之精准,仅是那一掷而出的爆发力,便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事情。 张松看向孟江西,恍然大悟后似笑非笑道:“咱们南唐虽然弘扬武道,遍传天下,却也不是有教无类,任何人都可以教,可以学的。若无传武令箭而私自授武,那便是不尊国法,其罪可大可小啊!” 孟江西道:“大人慧眼如珠,我们的確有过修炼,可那也只不过是一个强身健体的法子,若是大人有疑,可以隨意探查,看看我们体內是否有真气痕跡。” 说完,伸出双手,坦荡无惧。武者的定义是真气流转,体內若无真气,又怎么称得上“修炼”二字,修炼都谈不上,又何谈私自授武? “你倒是会辩解。”之前已经了解过孟江西情况的张松,自然不会多此一举,好笑道:“之前还骂我混蛋,现在却口称大人,你这人变脸的功夫可不比女人差。” 大部分女人,变脸的功夫都不会很差,那一句“变脸如翻书”,说得便是这个道理。 孟江西沉著脸道:“你若再敢对我女儿出手,我绝饶不了你。” 张松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孟江西,扭头看向孟离道:“敢向我出手,你很不错。” “大人谬讚了,小民只是一心救人,迫不得已。”孟离双手抱拳,不卑不亢。面对这位来自靠水镇的大人物,纵是心中不喜,也不能表露出来。 “好一个迫不得已。”张松哈哈一笑,对孟离不禁多看了两眼,感嘆道:“难怪是敢顶撞李柏涛的人物,倒是长了一副伶牙俐齿。” 孟离道:“小民牙齿一直不错,吃什么都很香,不劳大人掛心。” “哼,小傢伙!” 张松冷笑两声,不再理会这个无足轻重的少年郎,挥了挥手,对身后的王二苟道:“我们走,再有阻拦者,杀无赦。” 一句杀无赦,声音虽轻,却说的眾人肝胆皆寒! 张松扭头向村外走去,王二苟也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根绳索,將孟江西双手捆住。又说了一声“冒犯了”,推著孟江西往外走,路过刘慧身边时,后者轻声道:“我等你回来。” 孟江西苦笑一声,却未开口,沉默著向外面走去。 村外道路上,很快扬起两道烟尘,一阵马蹄疾行声,渐渐远去。 父亲的离去,让孟柔一直压抑的情感彻底爆发了出来,猛地扑倒在孟离怀中,嚎啕大哭。 孟离摸著她的头,就像小时候安慰她一样,轻声道:“放心吧,我一定会让老孟叔平安回来!” 张松和王二苟带走孟江西的时候,李柏涛正在房中静坐。他的房间宽敞明亮,里面的家具从桌椅板凳,到平床书柜,一应俱全,且都是出自村中最好的木匠手笔。这座因他传武而来,便被老村长特意准备的屋舍,几乎已是村中最好的房子,但对每日都坚持苦修,早已將生活与修炼融为一体的李柏涛而言,此等身外之物並不值得在意。 李柏涛修炼不久,孟溪从外面走了进来,就像回家一样,找了个椅子隨意坐下。 察觉到孟溪进来的李柏涛收敛功法,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道:“张松他们走了?” 孟溪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李柏涛见他这般拘谨,好笑道:“有什么问题就问,你我之间没有什么不可说的。” 孟溪道:“师父,您觉得孟江西会是凶手吗?” 李柏涛反问道:“你觉得他会是凶手吗?” 孟溪摇摇头。李柏涛本以为他会说不知道,但他说的却是“不是”,语气非常坚决。 孟溪篤定道:“孟江西绝不可能是凶手,我爷爷曾说过,他是一个极有责任感的男人,绝不会因个人恩怨祸及家庭,或者说,任何有可能会使家人受伤的事,他都不会去做。他与我二叔的恩怨由来已久,若要出事,早就应该出事,怎么还会等到今天?” 李柏涛讚赏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有些事不能只看表面,你二叔是死於武者之手,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而在孟家村,能发挥出武者力量的只有孟江西,换而言之,他是唯一的突破口。” 孟溪眉头一挑道:“他真的是武者?” 李柏涛道:“不是武者,恰似武者,他的修炼方式有些缺陷,並不能將修炼来的力量全部转化为武力。” 孟溪摇头道:“无论如何我都不相信他会是凶手。” “那就让事实说话吧!”李柏涛並不急於与这个自己极为喜爱的弟子爭辩,笑著道:“听说你爷爷要回来了?” 孟溪道:“今天早上来的信,已经在返回的途中,不过爷爷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回村之前会先去一趟靠水镇。” “要去靠水镇?”李柏涛脸上露出意外的表情,旋即释然道:“这样也好,之前我还在考虑要怎么和你爷爷说这件事,现在却是不用了,他去了靠水镇一定会介入其中。” 孟溪担忧道:“如果可以,我寧愿爷爷永远都不要知道这件事情。”想起近几年身体已越来越差的爷爷,孟溪脸上闪过一丝忧虑,询问道:“师父,我能不能去一趟靠水镇?” 李柏涛皱眉呵斥道:“现在正是你筑基的关键时刻,你怎么能隨便乱跑?” “可是我……”孟溪正要徵得师父理解,就见到后者抬起手,將他的话语打断。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你爷爷不会有事,毕竟是活了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当然,你若非要出去,也不是不可以。我传你武艺,终究不是为了限制你的自由,多出去走走也是好事。不过在走之前,你要先將第一锻完成。” 听到要完成第一锻后才能出村,孟溪愁眉苦脸道:“那要练到什么时候?” “你放心,时间不会很长。”李柏涛欣慰道:“通过这两日修炼,我已对你的情况有了基本了解,你的天赋的確是世所罕见,短短两日,筑基便已完成大半,相信过不了两日,你就能完成第一锻。” 孟溪双拳紧握,顺著窗子眺望村庄南方,喃喃道:“还要两天吗?既然是这样,那我便再多等两天。” 第三十四章 雄鹰与雏鹰 春天的风,微寒。尤其是入夜之后,更是凉人。 入夜后,安抚好刘慧母女的孟离返回家中,披上一件黑布缝製的外套,悄悄往山上走去。 摸著这件不久前孟柔亲手为他缝製的御寒外套,孟离的心情无比复杂。 老孟叔被官府带走时,孟柔撕心裂肺的画面歷歷在目。事情发生到这一步,他这个始作俑者始料未及,莫说老孟叔是受到他的牵连,就算他与无关,为了孟柔,他也不能置之不理。 山路走到一半,心中已经下定决心的孟离毅然转身,沿著来时的路向山下跑去,跑到山脚时,突然被一席黑袍拦住。 “师,师父。”看到一身黑袍的燕行观,孟离低下头,就像犯错时被大人撞见的孩子。 “今天的功夫不学了?”燕行观看著深深埋下头颅的孟离,眉毛微微皱在一起。 “心不静,学不下去。”孟离低著头,面容羞愧。千里之行始於足下,既然踏上了武道之路,便不能懈怠,母亲还在世时,和他说过最多的事,就是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燕行观嘆道:“是因为白天的事?” 人在山中坐,尽知山下事,今天村子里发生的事情,燕行观都已经知道。 孟离像是忽然下定了决心,语气坚决道:“师父,我要去靠水镇。” “去了又能如何?” “我要將老孟叔救出来。” “怎么救?”燕行观扫了孟离一眼,轻描淡写道:“靠水镇不比孟家村,人生地不熟的,就凭你这连一锻武者都比不上的微末真气,又能改变什么?难不成你想要自首?” 他们都知道,让孟离去自首,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孟离道:“你我都知道,老孟叔是被冤枉的,他不该受到这种待遇。” 燕行观语重心长道:“所以说你还年轻。这个世界,远比你想像的更加残酷。无辜之人含冤入狱,这些年来只是我见到的就不知有多少。” 听他这样说,孟离更加担忧。“那我就更应该去了。” “那就去吧!” 本以为自家师父会极力阻止的孟离意外地看著这个捉摸不透的男子,诧异道:“你不阻止我?” 燕行观道:“你若真想去,我拦你又有什么用,况且你早晚要走出去,倒不如借这个机会长长见识。” 一个人的成就,往往与环境、出身离不开关係。就好比养鱼的水池,大池子的大鱼总要比小池子的多上一些。 如今孟离这座小池子,也到了该扩一扩的时候了。 见孟离忽然没了反应,燕行观好笑道:“怎么,你又不想去了?” “没有!没有!”孟离连忙摆手,感动道:“徒儿只是没有想到师父会答应得如此痛快,既然这样,徒儿这就回去准备,也好早去早回。” “等一下。”燕行观叫住孟离,望著这个一脸疑惑的徒弟无语道:“早去早回?难不成你还想连夜赶过去?” 孟离理所当然道:“兵贵神速,早一些抵达,我这心里便早一分安寧。” 燕行观道:“那好,就算你连夜赶到靠水镇,这个时间又能做什么?况且,你连怎么入手都不知道。” 孟离愁眉不展道:“师父,那我该如何是好?” 燕行观道:“先回去好好睡上一觉,养精蓄锐,等明天一早,我与你一同出发。” “师父您也要跟我一起去。”看著这个平时连山都懒得下的懒散师父,孟离感到一丝丝的意外。 燕行观没好气道:“难不成要我眼睁睁看著你赴难?” 雄鹰翱翔,雏鹰则庇护於羽翼之下。在徒弟成长过程中进行保护,这是身为一名师长理当尽到的义务。 孟离兴奋道:“有您在,这次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之前觉得这是自己的事,不想劳烦师父,现在对方主动出马,他又怎会拒绝。 可是,刚刚给了一个甜枣的燕行观,很快又泼下一盆冷水。 “你可不要想得太美,这次出去,我只帮你出谋划策,具体的事情还要你自己去办,就当是对你的一次考验。” “那也行,反正有您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孟离倒是懂得什么叫知足常乐,有师父在后面撑腰,如果出了事,他还真能不管自己? 第一次出门,心情难免有些紧张。孟离回到家中便开始准备行装,收拾了一遍,最后还是决定简装出行,只带著那一把用白布包裹的木刀。 睡了一宿,第二天天还未亮,孟离便被燕行观从被窝里拉了出来。 还未曾完全睡醒依旧是一副睡眼惺忪模样的孟离,看著不知何时来到屋中的师父,咧嘴露出一个傻笑。 “早啊!师父!” 燕行观將孟离扔在床上,又把床边的衣服扔在后者身上,气愤道:“我是让你好好休息,不是让你睡懒觉,等你再睡一会儿,村子里的人就都该醒了。” 燕行观的话,让孟离打了一个激灵,沉沉的睡意,顿时消去无踪。 “不好!” 怪叫一声的孟离从床上爬起,拿著衣服就往身上套,手忙脚乱的同时不禁泪流满面。 天地良心,不是他故意要睡懒觉,实在是这几日过於疲惫,一粘枕头就没有控制住。 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挎上昨夜重新裹好的木刀,孟离取出纸笔,趴在桌子给刘慧母女写了一封表明去意的书信。 燕行观不解道:“为什么不当面告別?住在隔壁还要写信,岂不是多此一举?” 孟离拿著字跡还未乾透的告別信,沉声道:“我不想看到他们担心的样子,这样告別会好一些。” 燕行观嘴巴一撇道:“不要搞得和生离死別一样,这一趟有我陪著,你能出事才是怪事。” 走出家门,將告別信插在隔壁院子的大门上,孟离眺目望了眼院子里最靠內侧的窗户,而后向村外走去,很快,村外小路上便出现两道披夜而行的黑色身影。 靠水镇位於孟家村以南將五十里外。快马奔行也要半天时间,更何况是徒步而行?正常人想要从孟家村到达靠水镇,纯靠脚力大概需要一整天的时间,之所以只比骑马多一倍,还是在有小路可以抄行的情况下。 不过对修炼出真气的武者而言,这个时间还要再打一个折扣,有了真气助力,不论是耐力还是赶路的速度,都会大大提升,这还是在没有学过轻身功法的情况下,若是有一两手精妙轻功傍身,这个时间还要再度缩短。 孟离以简单偷懒功修来的真气虽然不及常人充盈,可那毕竟是实实在在用功法磨出来的真气,灌注於双脚赶路,很快便体会出其中妙处。 藉助真气赶路的孟离,不仅身轻如燕,一点也不会感到疲惫,赶路的速度也比正常行人快了一倍。 当然,孟离目前的真气还很微弱,不足以支撑他感到靠水镇,大多数情况下,还是燕行观提著他跑。 一路疾行,紧赶慢赶,总算在中午前赶到了靠水镇。 和孟家村那个小渔村不同,作为隶属於界水城之下,仅有的两个镇子中的一个,靠水镇的规模超乎想像。镇中仅是户籍在册的人口就已上万,是周围下涉十数个村庄的生活中心。 从未出过家门的孟离,首次进入靠水镇便被镇中的繁荣景象所吸引。街道上人流不息,在孟家村等同绝跡的小摊小贩竟隨处可见,叫卖之声,此起彼伏。 孟离游走其中,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以往的十多年,好像都白活了一般。 “好一副人声鼎沸的盛世画卷!” 孟离感慨一声,脸上因兴奋而涌出一抹潮红,如此盛景在未曾见过世面的孟离看来,简直就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以前听上了年纪喜欢絮叨的老人们说靠水镇如何之好,当时只当这些老而垂暮的长辈们是在感慨时间流逝的不易,本是不以为意,如今再看,不免惊嘆。 这座盛景喧声的靠水镇,是真的好啊! 第三十五章 张松的怀疑 靠水镇府衙。 刚刚將年迈老父送走的张松,一个人坐在班房里独自发呆。 张松这一代,家里一共有四个孩子,相差將近二十岁,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张松也是最受家中照顾的一个孩子,而这也是他能在本地官场如鱼得水的主要原因。 昨日中午从孟家村而来,一路紧赶的张松,在王二苟的协助下,终於在黑夜来临前,將孟江西押入府衙大牢。本是打算连夜突审,没想到父亲年轻时所受旧疾发作,迫不得已,只能耽搁一个晚上。 幸好父亲的旧疾並不严重,休息一夜便可无碍,於是一早便被张松请了出来,查看孟江西是否有过练刀的痕跡。 然而结果却让张松感到失望,经他父亲检查,孟江西的確没有练过刀。对於父亲的判断,张松自然不会怀疑,事实上,在將父亲请出之前,他就已有了这方面的怀疑,只是不太確定。 可若孟江西真没练过刀,那杀害孟淮阳的凶手又会是谁? 究竟是什么人能够劈出那样乾净利落的一刀?这孟江西总不会是那种首次提刀便能將刀意融会贯通的刀法天才吧? 苦笑著摇摇头,將这等荒谬想法从脑海中拋掉,就在这时,王二苟绕过府衙內的层层巡哨,从外面钻了进来。 望著跳窗而不走门的王二苟,张松哭笑不得道:“我跟外面的人说过了,以后你来找我,直接通报就行,不用这样偷偷摸摸。” 王二苟先是傻笑著点了点头,而后神色一变,认真道:“张哥,孟江西那边怎么样了?” 王二苟不是官家的人,本来没有资格参与这件案子,但人都是他帮著押回来的,了解他性格的张松知道,若让他就此不管不问,只怕会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情。 虽然早已猜到王二苟来此的目的,但当听到他亲口说出时,张松还是苦笑一声,摇头道:“抓错了!这个孟江西根本就未练过刀,若是用过刀,顶多也是菜刀。” “如果不是孟江西,那又会是谁?难不成真是那个捉摸不透的黑袍高手?” 王二苟问出了一直压在张松心里的疑问。 难道真是他判断错了? 对自己產生怀疑的张松,面色忽然变得非常难看。 一肚子疑问的王二苟,没有注意到张松的异常,继续自顾自道:“还有这个孟江西也是怪怪的,他明知道自己无辜,为什么这一路上没有听他辩解过一次,搞得我还以为他是做贼心虚,將自己的罪行默认了呢!” “你说的对,这个孟江西的確有些可疑。”王二苟的话倒是提醒了张松,回想孟江西来时的表现,的確是十分可疑,好像是在刻意隱瞒什么一样。 王二苟迷茫道:“不是说他不是凶手吗?怎么又变得可疑了?” 张松道:“可疑並不代表就是凶手,直觉告诉我,孟江西很有可能是知道了什么,他之所以沉默,就是不希望我们也知道。” 王二苟激动道:“他是不是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我不知道!”张松摇头苦笑道:“嘴长在他身上,他若不开口,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 王二苟道:“让他开口的方法还不多?咱们大刑伺候,不怕他不开口!” 张松眼睛一瞪道:“胡说什么,南唐律法森严,犯人都不能轻易动刑,更何况是一名已经摆脱嫌疑的疑犯。” 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的王二苟乖乖闭嘴。南唐之所以能日益强盛,和朝堂上不断完善的南唐律法脱不了关係,尤其是两年前治文帝因身体原因退居幕后时,年仅十岁便已手握社稷神器的皇长孙,首先从刑法开刀,明確规定不得滥用私刑,每当用刑,必须写明原由,上报批准后,才可动刑。 刑腐之弊由来已久,走到今日这一步,张松一点都不奇怪。若是能够因此改变百姓心中对朝廷的看法,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忍了半天终是忍不住的王二苟开口说道:“就算不能用刑,那也该过去问问,他若不配合,便告他一个妨碍公务,看他怕不怕。” 张松冷笑道:“他连杀人的罪都敢顶,更何况是妨碍公务?”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那怎么办?”王二苟就像泻气的皮球,无力苦笑。 明知前方有路,但却不得其径,这几乎已是最让人无法忍受的事情。 “等。” 让王二苟没有想到,面对这种情况,本是案件负责人的张松却不急不躁的说了一个“等”字。这个等字说出,不知要先在心里忍下多少辛酸。 风云客栈,一间颇具风云的小客栈,孟离坐在这间气氛有些紧张的客栈,看著身边或是抱剑或是背刀的江湖人士,心里无比激动。 “师父,这靠水镇不愧是西州地界的两镇之一,平时看不到的江湖人士,在这里竟然隨处可见,您看旁边那名抱剑的剑客,剑柄顶端著好大一块玉剑首,定然是一位大高手。” 孟离从只放了两碟小菜的桌子上拿起筷子,偷偷指向不远处的一张桌子。在那桌子上此时正坐著一名独自饮酒的中年剑客,怀中抱著一把剑柄镶玉的宝剑,玉成圆形喇叭状,是一块价值连城的玉剑首,不仅如此剑鞘上还镶著璏玉和珌玉,看上去便有一副翩翩高手的不浊气度。 自古以来,名剑风流,没有几手过硬的手段,又怎么敢佩戴价值如此不菲的宝剑?被人抢了去,岂不是要貽笑大方。 燕行观捏了一粒生放进嘴里,不屑道:“狗屁的高手,几块假玉就把你兴奋成这样。” “假的?”孟离愕然,隨后却又释然。“难怪其他人,对那宝剑都是视而不见。” 燕行观又捏了一粒生,呵呵笑道:“要不说你还嫩呢,等以后闯荡时你就会发现,像这样充门面的样子货,不知有多少,江湖爭名,谁又不希望让人高看一眼呢?” “若真如此,那这江湖也未免太虚假了些。”望著对生米情有独钟的燕行观,孟离偷偷凑近身子,轻声道:“师父,这客栈里集聚了如此多的江湖人士,是不是有些不正常?” 燕行观讚赏道:“算你小子聪明,记住,以后独自在外,就要多看多想,至於要不要多问,要看情况而定。靠水镇的江湖人士虽然不少,但也不至於在都挤在这一座小小客栈里。” 事出於常,必有癥结。风云客栈的异常之处,自从燕行观进入客栈大门时就已经发现,之所以不点破,就是要让孟离自己发现。雏鹰总有要独自翱翔的一天,在此之前燕行观能做的就只有多多引导。 心中想法被证实的孟离,像是得到了巨大鼓舞,再次问道:“那会是什么事呢?” “你问我?”燕行观指著自己,哭笑不得道:“我和你一起进镇,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 一直以为师父无所不知的孟离,首次意识到,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无所不知,师父比他多的,只不过是长久积累的经验和善于思考的习惯。而这也是他以后需要学习的地方。 孟离抱著学习的態度虚心请教道:“师父,以后闯荡江湖时,若想了解一些不知道的事情,应该怎么做?” “多听,多看,多问。”燕行观嘴里吐出早就准备好的三个词,笑容很是欣慰。 “多听?多看?多问?”孟离嘴里默念著这个行走江湖时人人都需必备的六字真言,像是突然开窍般大彻大悟。 旁边有客栈伙计不停穿堂而过,孟离拉住其中一个,问道:“这位小哥,打扰你一些时间。” 那伙计也是机灵之人,见孟离如此客气,不禁多打量了几眼,见到孟离背在背后的木刀时,忍不住笑道:“客官可是初游江湖啊?” 孟离靦腆道:“小弟的確是第一次出门远行,此次来到靠水镇,就是想多涨一些见识。不过,小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伙计笑道:“客官你谈吐文雅,对我这个下人都这般客气,一看就是个涉世未深的厚道人。” 第三十六章 给自己挖坑 江湖混久了,见多了人情冷暖,心也就磨薄了,不给他们这些端茶递水的下人脸色看就已不错,莫说是这般客气。 “原来是这样啊!”孟离傻笑地挠了挠头,向坐在对面的师父看了一眼,眼神中有徵求的意味。 燕行观自顾自地吃著生,假装没有看到。犯错不怕,怕的是连犯错的机会都没有,有些东西自己经歷了才有意义。 小伙计看出了孟离的难处,笑道:“客官可是有什么问题想要问小的?” “对对对!”被这一语戳中心思的孟离连忙点头,习惯性地凑过身子,小声问道:“我看你这店里集聚了好多江湖人士,便想著问问是不是你这店里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伙计哭笑不得道:“客官您说笑了,我们店做的是正经生意,每日除了招待顾客,就是伺候顾客,哪里有什么大事可以发生。” 孟离想了想,觉得这个伙计说的话还真有那么一些道理,一个开客栈,若总是会有事情发生,那这生意还怎么做?想起话本小说中动不动就在客栈、酒馆大打出手的江湖高手,孟离心中顿感荒唐。 “那这些人又是为了什么聚在这里?”话已开头,孟离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 伙计被他这么一问,似乎真是想到了什么,拍了拍脑袋,恍然道:“我说今天的客人怎么有些多呢,原来是为了这个。” 孟离目光灼灼地望著他,静待下文。 伙计道:“客官你有所不知,咱们镇有一家姓李的大户,靠粮油生意起家,前些日子,李员外的小儿子去靠水武馆学武,没成想竟是一个小天才,短短五日就完成筑基,成为一名货真价实的一锻武者。李员外得知这件事,高兴坏了,连忙赶到界水城重金购得两招精妙剑法。那李家幼子剑法学成后,自认为一锻之中已无敌手,如今正在后面那条街上摆擂台呢!” “一锻武者还要摆擂台?五日筑基就能这般狂妄吗?”听到伙计讲解的孟离顿时目瞪口袋,作为一位练了一遍功法就锻体成功的“奇才”,孟离对五日锻体这个概念,还真没有什么感觉。不过在旁人听来,这话未免就有些无知了。 脸上露出一抹笑意的伙计,刚要给这位一定还未筑基过的“少侠”讲一讲五日锻体的意义。便听旁边的几桌频频传来呼喊。 那伙计脸上笑意顿时化作苦笑,向孟离二人告罪,连忙小跑过去,唯恐怠慢了这群脾气比本领还大的大爷。 孟离望了眼穿堂走位的伙计,收回目光后转而向燕行观问道:“师父,这个五日锻体意味著什么,难不成还真是一个了不得的壮举?” 天可怜见,孟离这番话绝没有半点嘲讽之意,可落在即便是当初一日锻体的燕行观的耳中,却还是有些刺耳。 一次锻体,果真是惹不起啊! 趁孟离不注意时翻了一个白眼的燕行观撇著嘴道:“筑基是判断习武天赋中最常见的一个標准,九成九的武者,能在一月之內完成筑基就已经不错,五日筑基的人,若是遇到一些机遇,未必不能成就纳气。到那时也算真正进入江湖这个圈子了。” 湖泊有深浅,江湖之中亦分三六九等,所谓江湖留名,留的都是那些真正高手的大名,在他们眼中,炼体境的武者不过是一些鱼虾炮灰,连入眼的资格都没有。 武道的路,还很漫长啊! 还不知以后要走出何等艰辛道路的孟离,心中倒是格外坦然,笑眯眯道:“能成纳气,那岂不是要和师父一个境界,难怪敢行如此狂举,以后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和这个李家天才打好关係。” 多一个朋友总是好的,何况还是一个武路坦途的朋友。 燕行观瞥了这个想法天真的徒弟一眼,冷笑道:“你可知道小时了了?” 孟离摆正面色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徒儿听过这个典故。” 燕行观道:“小的时候天赋高,长大了未必会有成就,一个武者,若是不够努力,再好的天赋也是无用,这一点你需谨记。” 这些话既是说那李家天才,也是提点孟离。 知道师父心意的孟离点点头,重重道了句“知道了。” 酒足饭饱后,师徒二人从客栈里走了出来,望著满街人流不知该外哪里走的孟离忽然向师父求助道:“师父咱们接下来该往哪里走?直接去府官府吗?” 燕行观摆手道:“直接去衙门要人,那是下下策,最好的办法是让官府亲手把人放出来。” “让官府亲手放人?”孟离眼前一亮道:“难不成师父你能和官府通上话?”身为武者,会有许多常人难以想像的特权,师父如此厉害,上通天听也未可知。 燕行观白痴一般看向孟离,无语道:“想什么呢?就算武者权力再高,官府的犯人也不是想放就能放的。” 孟离愁眉苦脸道:“那可怎么办啊!” 燕行观道:“救你老孟叔的事情先不著急,他如今只是嫌犯,找不到证据不会定罪,顶多吃点苦头,性命却是无忧。” 孟离听出了燕行观的意思,问道:“我们现在该干什么?” 燕行观顺著人流往前走,一边走,一边不紧不慢道:“难得来一次靠水镇,总要转一转,顺便带你长长见识。” 孟离亦步亦趋道:“可是……”不等他把话说出,便被在前面带路的燕行观伸手打断。 “以后行走江湖,切记要戒骄戒躁,这也是今天我要给你上的第一课。先跟我转一圈吧,等你心稳了,在考虑救人的事。”说完一笑,道:“放心,有我在,出不了事。” 两人围著靠水镇的闹市转了一圈,等到往客栈走时,太阳已经快要下山。 燕行观扭头看了一眼一语不发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的孟离,问道:“心静了吗?” 孟离点了点头,戒骄戒躁,並不等於放下一切,不过师父有一点说得对,有他在,不会有事。 一个时辰后! “师父,我们再转转吧!” 手里拿著一块黑布和一个牛皮面罩的燕行观,未曾想到孟离会这般看得开,点点头欣慰道:“你还想去哪里?” “李家少爷在后街摆了擂台,徒儿和他都是一锻武者,年纪也差不多,想了想,觉得不能错过。” 白天客栈吃饭时,孟离听那伙计说起,便已经动了心,不过那时救人心切,並未有时间多想,如今静下心来,心里不知怎的痒了起来。 毕竟是少年心性,爱看热闹,不过这样也好,多听多看,这才是一个江湖人士该有的样子。什么是江湖人,说得直白些,就是爱凑热闹。你连热闹都不凑,又怎么让人家记住你的名字,留不住名,又混个什么劲? 心中微微发出感慨的燕行观摇头轻笑,说道:“想凑热闹没问题,但凑出麻烦就需要你自己解决了?” “凑个热闹能出什么麻烦?”涉世未深,还不知何为风云突变的孟离,露出一副天真模样。 燕行观似笑非笑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玄学?” 不知对方为何会突然提起玄学的孟离愣了一下后说道:“我看过父亲留下的《通易全解》,对玄学略知一二。” 燕行观忽然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肃然道:“玄之又玄,谓之玄学,我们將很多无法解释的现象归之为玄,隨著这种现象的演变,便有了玄学这一门学说,有人说所有无法用正常规律解释的玄学异象,是因为这片大陆与人体之间存在一种奇妙联繫,这种奇妙联繫所產生的奇特差异,便是那些难以解释的由来。就好比修炼武道,也有很多无法解释的现象。” 听著这番好像胡说八道的言论,孟离呵呵一笑道:“比如说……” 燕行观看了他一眼道:“就好比你现在这种情况,筑基成功之后,真气灌体,完成炼体第一锻,可你有没有想过,炼体境为什么会有锻体的说法?” 孟离似乎嗅到了一股凝重的气息,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问道:“为什么?” 燕行观道:“锻体就是对身体的锤链,这是一个不断进化的过程,当你完成筑基,成为武者时,你的身体就已在不知不觉中开始蜕变,这也意味著你与这片天地將会构建起一个新的联繫,而在適应的过程中,很多你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便会接踵而至,而我则称这些事为麻烦。你不找麻烦,麻烦却会来找你,这就是你成为武者后要过的第一关。” 孟离目瞪口呆地望著燕行观,无语道:“还可以这样?” 从父亲那本《通易全解》上,他的確看到过一些有关人与天地奇异关联的说法,而他父亲则称其为磁场。人与天地的磁场应该是一直不变的,即便是有所变化也是极其微弱的变动,影响不大。而按他师父的说法,成为武者之后,因一次锻体身体会发生蜕变,而这种变化,会与天地构建新的磁场,在这个过程中,紊乱的磁场变化,会使当事人遇到很多危机。 听起来虽然有些荒谬,但仔细想想,的確说得通。 “师父,要不我们就不去了吧!”害怕被莫名其妙就给殃及池鱼的孟离立刻认怂,扭头便要向客栈跑去。 燕行观一把拉住孟离,兴奋道:“现在想跑已经晚了,之前你不说我还没有想到,看来这次的確是一个锻链你的好机会。” 从未见自家师父如此兴奋的孟离,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貌似,他给自己挖了一个坑啊! 第三十七章 刀法的诱惑 靠水镇歷史悠久,自南唐建国之始便已存在,经过数十年的发展,从最初的一处破落村庄,逐渐转变成一座农贸重镇。 自两国停战开始,近十年时间,是靠水镇发展最为迅速的一段时间,作为以农贸为主的重镇,靠水镇生產的农作物几乎供养著半个西州。而藉助粮油生意起家的李家,则是最早的受益者。 短短十年时间,李家焕然一新,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主,摇身一变,成了一方豪阀,財力之雄厚,靠水镇中能够排入前三。 不过,財力终究不比武力,在这个以武为尊的世道下,一个没有武力保护的家族,若想平安生存下去,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靠水镇中势力错综复杂,各种大小家族不计其数,若是分成三六九等,多金而武弱的李家只能排入二流家族。 李薄云是李家的家主,也是將李家发展到今天这一程度的最大功臣。李薄云这一生別无所求,最大的梦想就是將李家发展成为靠水镇的一流家族,因而当他最小的儿子李其峰展现出惊人的修炼天赋时,李薄云高兴坏了。 一直以来,钱粮富足的李家,在一些別有用心者的眼中都是一块肥肉。为了保住如今的地位,李家在各方势力中不断斡旋,不知吃了不少苦头。 一名守护者,是一个家族长久发展的根本,这个道理李薄云很早之前就已看透,这些年来他一直不遗余力的结交武者,虽然与不少武艺高强的武者定下承诺,可还是不如培养一名本家武者来得可靠。 李其峰的出现,让李薄云看到了希望,五日成锻的天赋,只要细心培养,未来必定可以成为顶尖的武者,若是有幸再进一步,步入炼体武者之上的纳气境,莫说是小小一靠水镇,就连在西州两城之一的界水城中,都能称王称霸。 能得如此机遇,靠经商起家的李薄云,自然捨得大把钱,不仅为他的宝贝儿子拜求名师,更是费重金到界水城的觅宝阁,购得两式精妙剑法。 如今的李其峰还只是炼体一锻,但在习得远超靠水镇地界水平的两式剑法后,已经能够在靠水镇中做到一锻之中无敌手的壮举,超常发挥甚至连二锻的武者也能一较高低。 一直被各大势力压迫了近十年的李薄云,终於体会了一次扬眉吐气的感觉,得意之余,竟在家门前为儿子摆起擂台。 难得高调一次的李薄云虽然有意气之爭的嫌疑,但对李其峰来说,这次机会也未尝不是一次让他蜕变的契机。 为武者,需要一往无前,此次擂比若真能为他铸就一颗勇猛精进的武者之心,未来很长一段道路,都將会是一条坦途。 孟离二人来到后街时,比武已经开始有一段时间,望了眼擂台上总是能一招將对手击败的少年郎,孟离有些羡慕道:“这个李其峰还真是厉害,真气都没怎么用,只凭剑法竟然就能立於不败之地。” 有人上擂台,有人下擂台。数丈见方的擂台上,辗转腾挪之间,往往只是一个转身,人便已掉下擂台。而那一直立於擂台上的年轻人,便是年纪轻轻就已名动靠水的李其峰。 李其峰年纪不大,今年不过十一岁,正是少年適武的最好年纪,南唐颁令授武,也是要从这个年岁的娃子抓起。 站在人群最后面的燕行观,纵然是一步临近塑命境的纳气巔峰,一生不知经歷过多少大场面,见到这如同孩童戏耍的一幕,仍是津津有味。 “虽然是在瞎胡闹,但这李其峰在一锻之中,的確已难有敌手。” 孟离眼中精光一闪,道:“一锻无敌?就凭他这两手剑招?” 一名武者的手段高低,与许多方面息息相关,功法和招式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因素。 自始至终便抱著看戏心思的燕行观望著擂台下春风满面的李薄云,似笑非笑道:“这个李家的家主不愧是靠水镇鼎鼎有名的大商人,下注投资倒是颇有眼光,他为李其峰淘换来的这两式剑招,乃是奇隆山白剑洞的两式看家本领。奇隆山的白剑洞是西州地界中久负盛名的一个二流剑派,而让他们一直久负盛名的原因,便是这两式压箱底的剑招。这两招剑法一为白剑耀日,一为浮光三白,都是经得起推敲的二品剑法,与本地眾人所学顶多只是刚刚入流的三品剑法相比,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二品剑法!难怪这李其峰如此了得,只凭剑招便能將对手击落台下。” 听到自家师父的话,孟离大吃一惊。所谓二品剑法,听上去虽然有些二,但那的的確確已是了不得的剑法,江湖上入得了流瞧得上眼经得起仔细推敲的剑法便只有三类,谓之三品、二品、一品。 似靠水镇这等边远地区,拿得出手的剑法顶多也就是刚刚入流的三品剑招,人人嚮往璀璨如星河的剑法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其他武技。在靠水镇过活的大部分武者,甚至一辈子都没有见过二品的武技。 与二品的武技对应的,便是二流派门,这片大陆上,公认的一流门派便只有八个,也就是眾人皆知的八大派,除去这八个最顶尖的门派,便是在其中充当中流砥柱的二流门派。 对於靠水镇而言,拥有二品武技的二流门派,无异於庞然大物。 孟离骇然,燕行观却是嗤之以鼻,冷冷一笑道:“重技轻本,终是小道,这个李其峰,以后有不了太大的成就。” 吃不著葡萄心里格外酸楚的孟离噘著嘴委屈道:“我倒是想学两招上流的刀法,可是您也不教啊!” 燕行观拍著肚子道:“高深的刀法,我这里多的是,你想学,还早了点!” 孟离道:“徒儿知道,师父的意思是让徒儿先將基础练好,但学刀法和练基础,本就可以互不打扰,徒儿保证,以后就算学了刀法,也不会在基本功上懈怠半分。” “有你这句话,为师就放心了。”燕行观老怀甚慰,望著擂台上的李其峰,心中一动道:“也罢,既然你学刀心切,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孟离问。 燕行观伸手指向擂台上的李其峰,面带微笑道:“只要你能胜过他,我便传你三式压箱底的刀法,保你以后受用无穷。” 孟离无语道:“你是想让我上擂台?” 他这个师父,之前有的没的说了一大堆,什么成为玄学之说,什么麻烦自来,闹了半天,他的麻烦在这呢! 燕行观笑眯眯道:“就说你敢不敢吧!” 孟离胸膛一挺,顿生豪气道:“这有什么不敢的,李其峰的剑法虽然精妙,但依我看,也不是没有破解的方法。” “怎么破解?”燕行观忽然来了兴致,笑问道。 孟离双目微眯,轻轻吐出八个字。“避其锋芒,蓄势待发。” 燕行观点头道:“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要做起来,还是有一定难度,说说你打算怎么个蓄势待发。” 事情不是说出来的,关键还要看怎么去做,若是没有针对性的应战方法,以孟离这半吊子的真气水平,上去都不够人家塞牙缝。 孟离是自家事情自家知,听燕行观这么一问,顿时沉默起来。 燕行观呵呵一笑,摸著下巴道:“天下武功皆出於本,说到底还是离不开『基础』二字,任何武技皆是从基础之上脱胎而来,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横平竖直般最纯粹的东西堆加而成,所以就算是最精妙的剑法,也能以最基础的刀法从根底上破解。李其峰的剑法虽然是二品剑法,但他自己却也是初涉皮毛,剑法中真正的威力还没有发挥出来,以你目前的刀法感悟,不难破解。比如你解决孟淮阳那一刀就不错嘛!” “您的意思是……”孟离听出了燕行观的提醒,话刚出口,便被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燕行观伸手打断。 “我可什么都没说,你怎么想那你自己的事情。”说著便把之前逛街买来的黑布和面罩放到孟离手上。 孟离捧著黑布和面罩,疑惑道:“这是干什么?” 燕行观道:“把这些带上,你学武的事情,现在还不能暴露。” “原来您早就算计好了!”望著手上的两件“装备”,孟离幡然醒悟,难怪逛街时,总觉得自己这位师父有些奇怪,原来自己这麻烦,都是他设计好的。 燕行观得意的伸出三根手指。“我这三式刀法你究竟想不想学,若不想学,大可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我……学!” 终究抵不住刀法诱惑的孟离,咬牙切齿地看著一脸得意的燕行观,最终只能乖乖认怂。 把绘著鬼神像的牛皮面罩带在头上,又把那黑布当做披风披在身上。 孟离向擂台走去。 第三十八章 刀法不入流 李其峰已数不清打败了多少对手,站在擂台上,俯视台下眾人,李其峰心中有些遗憾,他最期待的对手,今天竟然没有来。 靠水镇有少年双杰之说,说的就是他和张家一个名为张放的学刀少年。 他和张放同期学武,筑基阶段都展现出非同寻常的天赋,他是五天成锻,张放是四天半,比他还快半日,同时又因为张放出自刀法世家的张家,人们便都认为张放的成就必然要在他之上,直到他父亲以重金为他求来两招剑法,这个情况才有所转变。他今天在此摆擂,就是要证明他李其峰不比张放差,只可惜张放今日未到,否则真刀真枪打上一场,高下立判。 握了握手中剑,李其峰再看台下,眼中已多了一丝不屑,这些同龄人中,他没有一个看得上眼。 江湖爭名,由微知著,小小一个靠水镇每天发生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能够聚揽名气的事情能有多少?李其峰今日大摆擂台,自然是为了一举成名,而那些打擂的人呢?未尝就没有踩著他往上爬的想法。至於谁能笑到最后,还要各凭手段。 就在李其峰悵然若失时,一名披著黑布,头戴面罩的少年走上了擂台。 李其峰摆擂一整日,折败的一锻武者,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里面固然有他认识的,也有他不认识,但像眼前这位遮遮掩掩的主,还是头回碰到。 李其峰望著来人,问道:“遮遮掩掩,装什么神,弄什么鬼?” 一身隱蔽打扮,刚刚走上擂台的孟离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既不装神也不弄鬼,既然上台,自然是要赶你下台。” “好狂妄的口气。”李其峰冷冷一哼,今天战了一天,狂妄的不是没有遇到过,但还没有人狂妄到这般程度,他倒要试试对方,是哪里来的自信。 手中长剑架起,不再与对方多说废话,下一刻便要发出进攻。 全力以赴,爭取一招便让对方无地自容。 孟离见到李其峰架起长剑恨不得一剑取他性命的架势,心里暗暗叫了一声“好”。 孟离並不是狂妄之人,之所以行此狂妄之举,其目的就是要激怒李其峰。 通过刚刚数场对决的观察,他已经察觉出李其峰的出剑习惯。 李其峰出剑和大多数初学剑法的新人一样,不求稳妥,只求畅快,但这个人显然受过高手指点,情况特殊时,又能收敛本能,改畅快为稳妥。 白剑洞的两招剑法,白剑耀日重在爆发,求得是一个畅快,而浮光三白则是后劲不绝,有虚有实,稳中带狠。 李其峰与人对敌时,都是以剑招畅快的白剑耀日为主,並不给对方绝路,偶尔还会附带两式横平竖直的稀鬆剑法,算是白搭白绕的特殊福利,只有遇到真正急於结束的战斗,才会全力以赴,改畅快的白剑耀日起手为稳妥的浮光三白。 白剑耀日和浮光三白都是一等一的二品剑法,纵是李其峰还未修炼嫻熟,也不是孟离这个学刀没两天的半吊子可以破解,想要战胜李其峰,少不了要使些手段。 经过师父之前提醒,又在心中权衡之后,孟离已找到击败李其峰的方法,但这个方法必须要让李其峰使出浮光三白,在三道剑光出尽並转剑招为白剑耀日的空挡时,才能抓住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师父让他穿戴的黑布、面罩,刚好给了他一个契机,他再挑衅几句,不怕李其峰不生气。 李其峰手腕一抖,浮光三剑顺势施展而出,三道剑光浮空,一前二后向孟离飞去。 孟离望著成“品”而来的三道剑光,被面罩遮住的面孔瞬间凝重。 浮光三剑毕竟是一等一的二品剑法,剑法之中隱藏的变化不会只是像他眼前看到的那么简单。就好比眼前这一前二后的剑光,也是能够跟隨心意变化而变化,或快或慢,或高或低,皆在一念之间。 孟离之前就见过,李其峰在施展浮光三白时,因为对手过於难缠,曾將后两剑剑速提快,使三剑並排出击,大败敌手。 管中窥豹,见李其峰使剑时的从容,便能知道他对浮光三白的运用绝不是只將后两剑提速这么简单。好在李其峰得到剑招的时间並不长,对浮光三剑的运用並没有达到炉火纯青的程度,应付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孟离的手在握住木刀的瞬间,心態便已发生转变,他就好像天生的刀客,只要摸到他的刀,他的心便能安定下来,並瞬间產生一种无所不能的信心。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手在握住刀的一瞬间,之前的彷徨和担忧都已不在,有的只是勇往直前只求一刀的信心,好像他这一生、这一战只出一刀就足以。 迎著浮来的剑光,孟离一步迈出,举刀向前,以一击平白的劈刀迎了上去。 虚中有实,实中透虚,孟离天生对刀法的理解,再一次发挥奇效。看似奋勇,企图用尽全身力量,以一招求出胜负的一刀,实则没有半点力道。 出人意料的一刀超出李其峰的意料,其目的就是骗,骗李其峰变招。 李其峰果然变招,当先一道剑招快速递进,以领先后两道剑光一倍的速度向孟离飞去。 孟离身披的黑布在飞扬,一瞬间便被削去一段,接下来便是孟离的胸口。 李其峰这一剑完全不留余地,显然是要狠狠教训孟离。 千钧一髮之际,孟离突然收刀后退,退得乾净利落,不带一丝犹豫。 毫不拖泥带水的一退,立刻让孟离化险为夷,不但躲过第一剑,更能从容应对之后两剑。 浮光三白真正厉害的地方就在於一招三出剑,三道剑光看似瞬间出击,其实不过是对剑法的精妙处理,剑只有那一柄,三道剑光也是由那一柄剑击出,出剑再快,也分先后。 实际上,浮光三剑最难的就是三剑同出,相比一快二慢的出剑方式,对於剑法的掌控,反而需要更高的要求。 被对方骗掉一剑,李其峰並不担忧,单纯控制两剑,要比三剑齐出更加简单,以他对后两剑的掌控,应该不会落空。况且,就算还是被对方躲了过去,他还有白剑耀日可以以防万一。 两剑齐出,几乎不分先后地攻了过去,一左一右,同时也將孟离的退路封锁。以李其峰对这两剑的掌控,他自问这一次绝不会落空,可就在这两剑出手之后,李其峰还是落空了。 李其峰清楚看到,就在他两剑即將交错之际,那个带著面罩装神弄鬼的傢伙,竟然不退反进,低头向前一滚,乾净利落地避过了他必中的两剑。 危急之刻李其峰连忙改变剑招,由力道未曾使尽的浮光三白改为霸道无比的白剑耀日。 不过招式变得再快,也有空隙,更何况还是强行变招,就在白剑耀日將出未出之际,翻滚势头已尽的孟离长刀突然出手,李其峰只觉得手背一痛,便再也拿不住剑。 “你输了!”孟离一式滚地刀,起身之后反握长刀,將刀尖顶在李其峰的腰眼上。 三尺长的木刀仍旧包裹在白布之下,只有划过李其峰手背的那一段被锋利的刀刃割断,刀势之快都未染血。 李其峰捂著受伤的手腕,望著掉在地上的长剑,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我输了?一招就输了?” “事实就是如此。”孟离握刀的手微微用力,將刀尖又往前送出一些。李其峰像被毒蛇咬了一口,身体瞬间僵硬。 擂台下的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短暂惊愕之后,顿起一片譁然。引发无数惊呼声。 燕行观躲在人群后面,看著台上渐渐流露出自信气势的孟离,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名真正的武者,除了要对武道有一颗不懈的虔诚之心,还要拥有敢於向强者发起挑战的勇气。经过这一战,孟离彻底蜕变,已经具备行走江湖的心性。 而这一战更是让孟离截取了李其峰战无不胜的气势,让后者之前的努力白白做了嫁衣。 贴著锋利的刀尖,李其峰缓慢而僵硬的扭过身体,失魂落魄地看著孟离道:“能破我的浮光三白,你这是什么刀法?” 孟离收回木刀,坦然道:“滚地刀,隨便一个刀谱上都能看到的刀法。” “什么?我竟然败在一招不入流的刀法上?”听到这个答案,李其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自从得到二品剑法,他便志得意满,以为在靠水镇的同境中再无敌手,没有想到,最后竟会败在不入流的刀法上。耻辱啊!简直是奇耻大辱! 此时此刻,比李其峰还要激动的是李薄云。作为这一场比武的策划者,李薄云的目的就是要光耀门楣,让李家未来的希望成为万眾瞩目的焦点,为比甚至不惜费巨大代价,將张放调离靠水镇。 但他没有想到,最后还是出现了变故。 这个半路杀出的蒙面人,实在该死! 心里无比气愤的李薄云,哪里肯让孟离轻易离去,对身后一名实力达到四锻的武者摆了摆手。 后者心领神会,纵身一跃,跳上擂台,对孟离道:“阁下请留步!” 第三十九章 这是个误会 靠水镇有一个鏢局,专接江湖事,十数年经营,积攒下了不小的名气。 今年已有三十五岁的吴子安,头两年还是靠水鏢局的头號鏢手,因为一时大意,走坏了一趟鏢,险些將性命搭进去,幸亏有李家救助,这才逃过一劫。 为了报恩,吴子安进了李家,心甘情愿地做起来只比下人高上半等的护卫头子。 已经快要走下擂台的孟离,听到身后传来的声响扭头看去,见那人神色不善,皱眉道:“什么意思?” 吴子安面无表情地望著孟离,说道:“阁下以一招不入流的滚地刀轻易击败我家公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一锻武者。” “你的意思是我违规了?”孟离感觉有些好笑,他不是一锻,难道还能是二锻、三锻不成? 吴子安点点头,坦言道:“就是这个意思。” 眼中闪过一抹寒光的孟离,嘴巴也因为对李家的不屑而撇了起来。“那我倒是要问问你,我刚才那一刀的真气,可超出一锻界限?” 一个人的境界可以造假,但真气却不会说谎,判断一个人境界最准確的方法就是真气。 吴子安是在江湖上飘过的人,自然懂得这个道理,摇摇头:“阁下那一刀乾净利落,调动的真气微乎其微,甚至连一锻武者一半的真气都没有。” 孟离反问道:“那你又凭什么质疑?” 吴子安表情严肃道:“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產生怀疑。若阁下真是一锻武者,又怎么可能只以一半的真气,就破掉我家公子全力以赴的二品剑法?更何况,阁下还是这副不敢告人的打扮!” 李家想要在擂台之外找回面子,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原本对这种输不起的举动还颇为不忿的人群,听到这番说辞后,眼神顿时发生变化,再看孟离时,已是多了一丝怀疑。以不入流破二品,还只是用了一半真气,的確有些不太正常。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孟离透过护卫看向台下的李薄云,轻轻点头道:“哦,明白了,你们李家这是要耍赖。” 不配刀剑从来都以一双铁拳闯江湖的吴子安,缓缓握紧双拳,“年轻人,说话要注意。” 孟离冷笑道:“许你们做事难看,就不许我说话难听?天底下哪有这般不讲道理的道理。” 嘴上占不到便宜的吴子安上前一步,摆开架势道:“摘下面具,检测真气境界,如若真是炼体一锻,我自会给你道歉。” 武者气傲,走过江湖的吴子安心里就如明镜一般,知道孟离不肯轻易就范。退一步来说,就算孟离肯配合,也会因此挫了锐气,白白浪费了之前从李其峰身上掠夺来的自信气势。 瞬间名悟其中原委的孟离,冷笑著说了句“做梦”,本就不多的耐心在这一刻完全耗尽,一转身,再度向台下走去。 “给我站住!” 孟离这边一动,一直在一旁蓄势待发的吴子安立刻跟上,双手呈爪探出,犹如鹰扑。 耳后劲风袭来,但孟离却视若无睹。人群后方,一直观察著台上情况的燕行观,抬起一只手,像轰苍蝇一样轻轻一挥。下一刻,气劲涌动,一道浑厚的真气挥出,轰在护卫身上。 原本已经飞扑出去的吴子安,像是被一架横空而来的马车撞中,身体还在半空便已倒飞出去。 仿佛早就料到这一切,孟离连回头看一眼的想法都没有。他跳下擂台,因惊愕而感到忌惮的人群就像水流般向两侧分开,自觉的让出一条道路,而道路的尽头,则是一位身披黑袍的中年男子。 见到道路尽头的燕行观,孟离咧嘴一笑,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伸出三根手指,后者见此摇头轻笑,抬腿走到孟离面前,用他仅能一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道:“看师父给你出气。” 听到师父要给自己出气,孟离眼中精光一闪,心中涌出一股暖流,有人给自己撑腰,这种感觉的確不错! 吴子安今年三十五岁,自从二十岁闯荡江湖开始,至今已经十五年,虽然受天赋所限,並没有练得高超武艺,但眼界还是有一些的。 被从人群中飞出的无形气劲击飞,吴子安心里的震惊远甚於身体上的创伤,以至於跌倒在地后,一时间都忘了从地上站起。 躺在地上两目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吴子安,很快便引起李薄云的担忧,后者连忙跑来,扶起吴子安道:“子安,你没事吧!” 吴子安摆摆手,面容苦涩道:“老爷,我们可能遇到大麻烦了!” 从未练过武,看不出其中端倪的李薄云,疑惑地看著吴子安,一头雾水道:“什么意思?” 吴子安望著擂台另一侧,已经走到孟离身边的黑袍男子,忌惮道:“那傢伙背后藏著高人,我们……惹了不改惹的人!” 吴子安心里苦啊!谁又能够想到,一个炼体一锻的毛头小子,身后竟会藏著一个能够真气外放的大高手,须知,像这等一流武者,就连靠水镇也没有几个。 对吴子安一项信任的李薄云,终於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脸色瞬间垮了下来。他们李家三代从商,到了他这一代才算做出一些成就,唯一可惜的就是根基薄弱,没有足够的武力底蕴。 一直以来,武力底蕴都是李薄云的一块心病,为了壮大家族势力,这些年来李薄云拉拢了不少武者,但真正能够独当一面的,就只有吴子安一个。 以李家目前的情况,一个吴子安,並不足以挑起大梁,一直求贤似渴的李薄云,对於武者的拉拢从未停止,靠水镇名声在外的江湖好手也曾收到过他的邀请。但是,实力越强的武者,心气越高,即便他问遍了整个靠水镇,也没有人愿意帮他。 不过,这也让他养成一个习惯,凡是遇到高手,便会生出拉拢之心。此时隱藏在那少年背后的高手,在不现身的情况下便能让吴子安失去还手之力,实力自然非同凡响。李薄云在得知这一情况后,第一个念头便是拉拢,而后才是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危机。 脸色冷漠好像掛著一层寒霜的燕行观缓缓登上擂台,由上而下俯视神色复杂的李薄云。 “好一个李家,霸道得很啊!” 见到燕行观的第一眼,李薄云就被对方强悍的气势所震慑,深吸一口气后,勉强压下心中的骇然,小心翼翼道:“这位大人,我们李家虽然在靠水镇颇有薄名,却绝非霸道蛮横之人,刚才的事只不过是一场误会,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燕行观冷哼一声道:“你这个人倒是识趣。” 燕行观这一生,最討厌的便是不识时务,尤其对目中无人的自大狂尤为厌恶,见对方已然低头,脸色瞬间好转了许多。 “说吧,动了我的徒弟,你打算怎么赔偿?” 本是双臂抱在胸前的燕行观忽然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向下一划。隨著这一指划下,他脚下的擂台,就像被毒液侵蚀一般,顿时化成一堆粉末。 隔空一指,却能腐蚀地板,这样的手段,李薄云简直闻所未闻,他甚至怀疑,靠水镇排名第一的武馆馆主,也不一定是这个黑袍人的对手。 强压下心中的惊骇,李薄云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唯唯诺诺道:“刚才的事情,的確是我们李家做的不对,我李薄云在这里先给大侠赔个不是,还望大侠海涵,放我们一马。” 李薄云是生意人,既是生意人,便懂取捨,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通常在面对这种情况时,钱消灾是最有效的方法。 伸手入怀,从衣服內侧的口兜掏出一张崭新的银票,李薄云双手捧著银票,顾不得台下围观人群异样的目光,一路小跑到燕行观面前,將那张崭新且挺括的银票毕恭毕敬地递了过来。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大人不要介意。” 燕行观接过那张上面写著“一百”字样的挺括银票,双眉向上一挑,笑道:“呵呵,小小心意?” 作为当初曾经搅动风云,险些引发江湖大乱的始作俑者,燕行观的面子,绝非只是区区一百两银子,即便这一百两已经足够一个四口之家过上五、六年有鱼有肉的富足生活。 从小到大还从未见到过银票的孟离,心里忽然生出一股燥热。 这一张薄薄的银票,拿到任何一家钱庄都能换出足斤足两的百两白银,买上一柄钢好刃利的上好刀剑都绰绰有余。如果当初他家里有上这么一张票子,他母亲也不至於因为一把刀而积劳成疾。 摸了摸怀中木刀,孟离眼中的神采更加坚定,再度返身登上擂台,对抖著银票似笑非笑的燕行观说道:“师父,这钱我们不能要。” 第四十章 脸皮要够厚 “师父,这钱我们不能要。” “为什么?”燕行观扭头看向孟离,孟离眼中露出的坚毅神色,让他感到诧异。 这个世上,很少有人能抵御金钱的诱惑,尤其是一个孩子。 孟离挺胸昂首,表情严肃道:“不是自己亲手赚来的钱,著不踏实。不义之財不可取,这也是我母亲教导我的。” “你母亲说的很对!”对孟离品性更加认可的燕行观微微点头,一甩手,又將银票塞回李薄云的怀里。 本想著钱消灾的李薄云,被师徒二人的反应嚇出一身冷汗,还以为是自己没有“孝敬”到位,慌乱中又掏出一张一模一样的银票,连同之前一张,一起推了过来。 孟离眉头一皱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什么意思,之所以这样做,不过是为了生存!”回答孟离的不是李薄云,反而是將这些事早已看透的燕行观。 没有人的一生总是一帆风顺,很多时候,为了生存,不得不低下头,做一些不愿做的事,就好像现在,视財如命的李薄云,不得不费大笔银子,平息他们的怒火。毕竟,这是一个靠拳头讲道理的世道! 李薄云苦笑道:“这二百两银子,绝没有贿赂的意思,纯粹是对之前冒犯二位的赔偿。犯了错就要认罚,这个道理我还是知道的,二位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和我计较。还有,这些银子都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乾乾净净,绝不是不义之財!” 李薄云所求,不过是息事寧人,李家发展到今天不容易,绝不能因为一点面子上的小事毁在他的手上。 本就没有打算把事情闹大的燕行观轻嘆一声,最终还是接过两张银票,对价值观受到极大衝击以至於脸上震惊久久无法散去的孟离抖了抖银票,语重心长道:“这就是你以后要接触的世界,弱肉强食。” “弱肉强食吗?”之前还有豪情壮志而今却已开始为未来感到担忧的孟离忽然苦笑一声,感慨道:“看来我要学的东西真是不少!” 燕行观道:“武者的世界,以武为尊,谁的拳头硬,谁就有话语权,儘快变得强大吧,到时候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还是很有趣的。”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正是燕行观今日这番细心引导,让孟离以后的道路走得更加平稳。 厚著脸皮將银票送出去的李薄云,总算是安下一颗心,一转头对师徒二人笑道:“我看二位面生得很,应该不是咱们靠水镇的人吧?” 孟离伸手摸了摸头上的面罩,自动將“面生”这个词给忽略了。 毕竟刚刚收了人家两张一百两的银票,燕行观耐著性子解释道:“的確是第一次来靠水镇,需要住上几日。” 李薄云热情道:“可找到了住处?如若不嫌弃,可去我那里住上几日,也好让我尽些地主之谊。” 燕行观微微一笑,看向孟离也不说话。 孟离迟疑道:“这不好吧,我们已在风云客栈订了房间。” 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虽然孟离有著远超同龄的沉稳,但在面对未知时,仍忍不住会感到好奇。在靠水镇能够占得一席之地的李家,究竟会是什么样子?从未见过什么世面的孟离实在太想看一看了。 “订了的房间,退了便是。实不相瞒,风云客栈其实也是我李家的產业,那里的环境和我李家的厢房比起来,可是差得远呢!” 他不说还好,说完了,孟离的心竟更痒了。 燕行观见此,哈哈大笑。 出门在外靠的是什么?朋友?金银?还是自己一身的本领?在燕行观看来,这些东西虽然都很重要,但都不是最重要的东西。出门在外最重要的还是要脸皮够厚!只有脸皮够厚,那些朋友、金银和本领,才能发挥出最大价值。 目光如炬的燕行观不是看不出李薄云的小算盘,也知道他是想借这个机会与自己亲近,可那又有什么问题?去李家住上等的厢房总要比去客栈舒服。 顾不得孟离纠结的小心思,平生以面厚心黑为傲的燕行观笑著摆了摆手,道:“既然这样,我师徒二人就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这是我们李家的荣幸才是。”心里正想著该如何借这个机会与对方亲近的李薄云,哪能不欣喜若狂?在命令府中下人拆掉已是无用的擂台后,亲自领著师徒二人向不远处的自家府邸走去。 李家的府邸,就在街道不远处,乃是一座占地极广的庄园,高门大匾,匾上写著“李府”二字,金灿灿的烫金大字,在夕阳下闪耀余暉,威风十足。 师徒二人隨李薄云来到李府,先是用过早已命人准备妥善的精致菜餚,而后便被安排在院如景房如画的后院厢房,与李家人住的主臥,也不过只是一墙之隔。 早在进入李府时便已摘下面罩的孟离,进入厢房后,看向燕行观。 “师父我们与李家本有恩怨,收他二百两银票也就算了,怎么还住了进来?” 对孟离而言,恩是恩,怨是怨,恩与怨不能混为一谈,像这种之前还要翻脸,过后便握手言和的事情,他几乎连想都不敢想。 燕行观哈哈一笑,打了一个马虎,道:“你现在还小,见过的世面也少,等再过两年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说了和没说一样!”对这个回答极不满意地孟离,吐著舌头做了一个鬼脸,摆出一副懒得理你的表情。连他自己都未察觉,自从拜燕行观为师后,他的性格倒是开朗了许多。 也许是从小就失去亲人的缘故,孟离的性格过於沉默,现在他又遇到了一个能够依靠的亲人,本已禁闭的心扉自然会渐渐打开。 偷偷摸摸凑到自家师父面前的孟离搓著手道:“师父,你说的刀法还做不做数?” 燕行观白眼一翻,隨手將孟离推到一边。“你放心,那三式刀法回去后我就教你。” “回去再学?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孟离一声哀嚎,早就渴望学两张精妙刀法给自己攒底气的他,多等一刻都觉得是在度日如年。 年轻时也是这么过来的燕行观莞尔一笑,道:“放心,不会太久。如果运气好,明天就能回去。” 閒逛了一天,早就做好打持久战准备的孟离,听到自家师父这样说,忽然眼前一亮,激动道:“师父可是有了解决的办法?” 孟江西被抓到靠水府衙,这件事可大可小,搞不好就会成为替罪羔羊,孟离本来的意思是將事情闹大,让靠水府衙有所忌惮。但看师父的意思,显然有更好的方法。 燕行观傲然一笑,反问道:“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提醒你用滚地刀吗?” 孟离摇摇头,他只以为滚地刀是破解李其峰两式剑法的最佳选择,哪会想到另有深意。 燕行观下巴一扬,略带得意道:“我们今天在靠水镇转了一天,你以为我在逛街,其实我在了解这里的情况。” “所以呢?”不知道自家师父在讲什么的孟离,露出一副迷茫面容。 燕行观严肃道:“据我今天观察,靠水镇內有多放势力,可谓鱼龙混杂,像这种地方,很少有保得住的秘密。我相信,你打败李其峰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张松耳中,你觉得他看到李其峰手上的伤口会怎么想?” “那还用说,当然会来抓我入狱。”孟离哭丧著一张脸。 张松寻找凶手的唯一线索,就是孟淮阳身上的致命刀伤,看到一模一样的伤口后,当然会將他和凶手联繫到一起。可若如此,岂不將他卖了进去? 燕行观向孟离看了一眼,而后望向窗外,轻声道:“不要紧张,到时候我自会保你周全。” 第四十一章 鉴镜文书 对张松而言,今晚註定是一个难眠的夜晚,孟淮阳身上的刀伤,就像一根刺在他心里的刺,尤其是將孟江西抓来靠水镇后,这根刺就插得更深了。 原本以为,有过修炼痕跡的孟江西,极有可能就是杀害孟淮阳的凶手,但结果却並非如此,孟江西没有练过刀,也就没有砍出那一刀的可能。 抓错了嫌疑人,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怪就怪在,这个孟江西竟然连半点为自己辩解的想法都没有。 亲身经歷过眾多案件的张松,一直有一种直觉,总觉得孟江西是在隱瞒什么。 “难不成这个孟江西是在为凶手掩护?” 想到这里,张松的表情忽然凝重了起来。如果孟江西真的是在掩护凶手,那这个凶手又会是谁?会不会是他的亲友? 就在张松头痛之时,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张松揉揉发痛的额头,坐直身体,道了一声“进”。 屋外之人走进屋中,张松见到来人,忽然笑了起来,此人名为郭超,是他手下一名得力干將,近两个月来连破奇案,数日之前更是破获了一起入室抢劫的重案,同他一样,都是府衙里的中流砥柱。 张松望著这位即是同伴也是好友的手下,笑道:“天色已不早了,你不回去休息,来我这里做什么?” 郭超苦笑道:“你以为我愿意过来?还不是咱家大人要见你?” “见我?这个时候?”张松的表情很是诧异。郭超口中的大人便是靠水镇的令守,不过他们这位令守大人年轻时曾受过一次重伤,人到中年后,身体每况愈下,除了白天需要处理的紧要政务,大多数时间都是臥在床上,天黑之后更是要在第一时间臥床休息,极少会在入夜后传召他们,除非是遇到极大的事情。 张松来到令守大人的屋子时,忽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此时坐在屋子里的除了本地令守梁守明,还有一位双眉浓厚的中年男子。 浓眉男子名为卜吉,任职靠水镇的鉴靖文书。同南唐所有府衙一样,靠水府衙也配有两名文书,其一为笔吏文书,其二便是这鉴靖文书。 与负责辅佐令守的笔吏文书不同,鉴靖文书隶属於只对南唐帝王一人负责的鉴靖司之下,监管天下武事,与主管政务的一镇令守各司其职,其地位亦是不相上下。 说起这位卜吉文书,张松便不由得心生敬佩,此人乃是地地道道的靠水镇人,从官二十年兢兢业业,从未有一天懈怠,坐到今天这个位子,凭的全是沉稳的官场功夫。 五年前,靠水镇老令守平步青云,升任界水城城守,本以为即將空出来的令守位子,將会是当时还任职为笔吏文书的卜吉的囊中之物。未曾想“神兵天降”,与卜吉素有恩怨的老令守竟在临走前,將自己的学生,也就是当时在临近镇中任职笔吏文书的梁守明给调了过来。 老上司的打压,新上司的排挤並没有让卜吉气馁。五年的臥薪尝胆,终於让卜吉等来了机会。崇武十一年,南唐改制,增设鉴靖文书一职,年近四十的卜吉动用了近二十年来在官场上积攒的所有人脉,一举夺下鉴靖文书一职,与梁守明分庭两立。 鉴靖司督管天下武事,有监察平靖之意,建立之初便是要为了管设天下武者,权利之高难以想像,卜吉得任鉴靖文书一职后,可谓是一步登天。 数年艰辛,终得吐气扬眉。然而真正让张松敬佩的,却不是卜大人这身隱忍功夫,而是仕途通顺后不计前前嫌的豁达。也因如此,靠水镇这几年的发展一直都很不错。 靠水镇是张松的家乡,能有今天这般的安定富足,他对卜吉的敬意自然是不会少的。 不动声色地走进屋子,先是对一旁正襟危坐的卜文书点头示意,而后才对即是顶头上司又是提携恩师的梁守明恭敬一拜。 “大人深夜唤来下属,不知有何要事?” 已经年近五十,但体格却比七旬老者更要羸弱的梁守明望著这位得意爱徒,温和一笑道:“是发生了一些事,这个时间唤你过来倒是辛苦你了。” 张松低下头道:“为大人分忧本是下属的分內之事,谈不上辛苦。” 坐在一旁的卜吉拊掌而笑:“好一份真挚的师徒情谊,叫卜某每次见时都忍不住心生羡慕啊!” 他说这话时,双目似在发光,语气之诚恳,竟真是快羡慕到不行了! 因这份羡慕而感到自豪的梁守明微微一笑,並未接下这个话头,只因他对这句话已不知听过多少遍。每次只要他们三人凑齐时,几乎都能从卜吉口中听到类似的话。 卜吉爱才眾人皆是,偏偏张松又是难得的人才,本领、手腕以及能力具是一流,他们这位卜文书眼馋,倒也不奇怪。 梁守明心中已然料定,对方之后必然会忍不住说出那早已说过八百回的笼络之语。果然,就见卜吉凝视张松,笑眯眯道:“张松你可愿到我那里去,你也是练武之人,而且功夫不错,到了我那里必然可以如鱼得水。” 张松双手抱拳,哭笑道:“卜大人说笑了,张松才疏学浅,论武功也及不上大人手下的四大金刚,就不过去丟人现眼了。” 卜吉呵呵一笑,似乎早已猜到这个结果,双手在胸前一抱,以眼观鼻,竟没了言语。 梁守明苦笑一声,看向张松道:“你跟了我十几年,应该知道我的习惯,我既然深夜喊你过来,就一定是有了不能耽搁的事情。” 张松提起精神,静等下文。 梁守明继续道:“你应该知道我们南唐素以厉法治国,尤其对命案更为重视,掺不得半点水分,甚至连刑具都不让动用,就是怕发生个冤假错案。” 张松眉头一皱道:“大人的意思我不明白。” 梁守明嘴角微颤,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本是双手环抱,坐在一旁沉心静气的卜吉,见到梁守明这副为难模样后,一声长嘆道:“还是让我来说吧!” 卜吉从座位上站起,来到张松身前道:“咱们靠水镇近些年发展得不错,百姓安居乐业,已是很久没有出过人命案子,我听说这两日,孟家村有一人死於非命,昨日张捕头你去孟家村查案,可有什么进展啊?” 张松道:“进展不大,凶手的刀法乾净利落,找遍整个靠水镇也找不出几个可以使出这一刀的武者。” 卜吉道:“但我听说张捕头从孟家村也不是空手而归。” 张松点头道:“带回的那人名叫孟江西,是卑职在孟家村发现的唯一具有嫌疑的人员。” 卜吉微笑道:“我听说你为了验明那人的嫌疑,竟將令尊也请了出来。” 张松道:“家父在刀法上的造诣,实非卑职所能企及,由他老人家验明,自然不会出错。” “结果呢?”卜吉沉声问道。 张松深吸一口气,道:“那人从未练过刀。” 卜吉本已紧绷的身体忽然鬆弛下来,似是鬆了一口气,“既未练过刀,便使不出那乾净利落的一刀。” 张松垂头丧气道:“所以那人並非是杀人的真凶。” 卜吉双手再次抱在胸前,沉声道:“既不是凶手,为何还不放人?” 张松忽然抬头,目中精光一闪道:“这件事,大人为何如此关心?” 鉴镜司麾下只管江湖事,镇中政务从不过问,这场命案虽已牵扯到武者,但也挨不到鉴镜司的边。卜吉任职靠水镇鉴镜文书,一直是恪尽职守,既不瀆职,更不越界,怎么今天忽然就管起閒事了呢? 卜吉苦笑道:“实不相瞒,我这次是来还人情的。” “哦?”张松脸上露出诧异神色。 卜吉道:“你们应该知道,卜某家中有一老母,年近七十,去年入冬前老母感染风寒,臥病在床之际,就是想吃上一口明阳居的脆骨银鱼。” “入冬时节,哪里来的银鱼?”听到这里的梁守明忍不住插了一嘴。 淮川河的银鱼天下闻名,尤其是明阳居的脆骨银鱼,更是西州第一名菜。只是银鱼喜暖,只有入夏之后,才会隨著河流回游,如今时近寒冬,哪里来得银鱼可捕? “是啊!”卜吉轻嘆道:“那个时候,想要吃上一口脆骨银鱼可真是难如登天。不过明阳居的老掌柜却是告诉我一个办法,我照著他的办法做,果然就让母亲吃到了脆骨银鱼。” 素有老饕之名的梁守明双眼一亮道:“什么方法?” 卜吉道:“他让我找一个人,这个人深入淮川河五日之久,费尽心力终是为我网来一篓银鱼。” 知道孟江西有鱼王之名的张松哑然失笑,道:“我猜为大人捉来银鱼的人,便是孟家村的鱼王孟江西。” 卜吉重重点头道:“不错!我那老母吃到脆骨银鱼后心情大悦,身上的病也好转不少,你说我是不是欠他一个人情?” 张松恍然道:“所以大人是来为他求情的。” 卜吉反问道:“难道我不该为他求情吗?” 张松点头道:“大人仁义无双,又是有名的孝子,自该为他求情,只可惜卑职却不能放他?” 被张松这般乾脆地顶撞,卜吉竟没有生气,反倒是露出一抹笑意。他笑问道:“他既然不是凶手,为何放不得?” 张松不卑不亢道:“他虽不是凶手,但却知道凶手是谁。” 卜吉先是意外,而后皱眉道:“这是他告诉你的?” “他虽没有告诉我,但我却已猜到。”说出这句话的张松脸上露出自傲的神色,显现出对自己猜测的极大信心。 卜吉沉吟片刻,道:“即便他知道凶手是谁,也未必知道凶手在哪。” 张松无所谓道:“那也没关係,等我知道了凶手的身份,自然能將凶手找到。” 这一点他说得倒是没错,以他的本领,只要他愿意,靠水镇这方圆数百里便没有他找不到的人。 卜吉呵呵一笑,道:“就算你猜得没错,可孟江西会告诉你吗?他若愿意告诉你,你早就去找凶手了,何苦在这里与我斤斤计较。” 张松铁青著脸道:“只要孟江西在我手上,我早晚能够知道。” 他要知道的,当然是那凶手的身份,这也是他寧可忤逆卜吉,也要扣下孟江西的原因。然而让他没有想到,卜吉在见到他这般坚决之后,竟忽然大笑起来。 卜吉的笑声中气十足,就算隔著一道墙都能听清,让身体一直都不怎样的梁守明不知有多羡慕。 突如其来的笑声,让张松的脸色变得格外难看,他直勾勾的望著卜吉,问道:“大人是在笑什么?” 卜吉道:“我笑你在捨近求远。” 张松不解道:“什么捨近求远,恕卑职愚钝,没有明白大人的意思。” 卜吉道:“凶手是何人,你已不必去问孟江西,因为他知道的我几乎都已知道。” 张松悚然一惊,怔怔道:“大人知道凶手是谁?” “我当然知道。”卜吉点头,笑道:“我不仅知道凶手是谁,还知道凶手在哪。” 第四十二章 深夜事不休 鉴靖司监察天下武事。卜吉任靠水镇鉴靖文书一职, 手下有四金刚为左膀右臂,又有上百名手段过硬的二流武者,眼线不说能够遍布整座靠水镇,但靠水镇中发生的大事,却没有一件能逃过他的眼睛。 在这个地处偏远的小镇,能够称之为大事的事,绝非那些柴米油盐,而是能够在茶余饭后被人们津津乐道的事情,像这种事,又怎么可能会没有武者参与其中?恰巧,李家公子在自家摆下的擂台上被人一刀击败,便是今天发生的最大的事。 张松连夜赶往李家庄园时,孟离还没有睡下,不仅他没有睡,庄园中的其他人也都没有睡。 今夜,夜空明亮,星辰连成一片。 此时夜深,正是休息的好时候。 忙碌了一天的人,往往都很难抵得住此时涌来的倦意,可奇怪的是,今天的人们似乎都已不会感到疲惫。 孟离手持木刀,独自来到院子里。李薄云家的这座庄园不愧是靠水镇数一数二的大庄园,连接著厢房的院子也是极大,院子一角种著各式各样的草,草中央还有一棵长势极为喜人的桃树。 红的,绿的叶,鶯鶯燕燕。 只可惜此时天色已深,丛的艷景也被遮去大半,不过能闻到这满园的香,就已足够心旷神怡了。 丛的另一面是一座石亭,亭下有水,水上有桥。小桥流水,唯一可惜的是那清澈足以见底的水流中少了几尾嬉戏的游鱼。 院子里的石亭下,早有一人静坐,黑袍披身,沐浴星光,不是燕行观还能是谁? 孟离看了眼石亭下静立的师父,目光一触即回。而后抬起脚步,缓缓来到院子中央。 院子中央铺设著一方巨大的青石地板,石面平整,仿佛利刀削过一般,几乎可以映人。 孟离站在青石板上,感受到脚下传来的丝丝凉意,心也跟著静了下来。 取出木刀,解下缠绕在木刀上的布条,孟离站在青石板上一刀一刀演练起来。他的刀法朴实无华,但却平稳有力,每一刀都是实实在在的扎实功夫。 练刀似练功,自从兼修勤奋功,孟离练刀便不再只是练刀,功法运转后,体魄的增长,对他的实力也有著难以忽略的作用,若非如此,在与李其峰对战时,又怎么可能分毫不差的用出那险之又险的滚地一刀? 一刀接一刀的不断劈出,孟离的心神很快便沉入到刀法之中,只觉得这平实无华的刀法似也有无穷变化,只是如今还不得门路。 练刀日久,刀意自现!天生优越的刀感,让孟离对刀法的领悟更加超常,每日万遍劈刀、挥刀的刀法演练,虽然刚刚开始不久,但却足以让他看到一些常人永远无法看到的东西。 燕行观为什么这么在意基础,那是因为早已走过这条路的他知道,只有真正扎实的基础,才能练就出最纯粹的刀意,而这才是刀法修炼的真正起点。望眼整座江湖,那些最终有所成就的刀法大家,没有一个不是这样走过来的。 一遍遍的刀法演练,即便汗水沾湿了一身的衣衫,即便臂膀酸软到再难抬起双手,孟离仍是一刻不停,每一刀使出都像是刻出来一般,莫说是动作变了形,就连出刀的速度都未差片刻。竟好似疲惫已於他无效一般。 就在孟离出神的时候,一条瘦小的人影,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 身影瘦小的人影,自然是和孟离一样还未成年的李其峰,此时的李其峰一改擂台上的装扮,竟是换了一身雪白的短衫,倒真有一副富家贵公子的打扮。 李其峰似乎是来送吃食的,手上提著一个梨木的食盒,进入院子后见孟离正在练刀,不禁好奇的投过目光。 他倒要看一看,能够一刀打败他的人,修炼的会是何等精深的刀法。 只是当他目光投过去后,脸上的表情却瞬间凝固了。 孟离所练的刀法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倒不是刀法太精妙,而是太简单。 横平竖直,毫无任何变化可言的一刀! 难道他就是输在了这样的刀法上? 李其峰晃了晃脑袋,將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拋之后脑,而后向石亭下的燕行观走去。 表面正在赏月,实则是在监督孟离练刀的燕行观看向李其峰,面无表情道:“你来做什么?” 李其峰將食盒放在燕行观身前的石桌上,毕恭毕敬道:“前辈是我们家难得的贵客,这是我父亲命人准备的宵夜,特来款待前辈。”一边说著,一边將食盒中的食物取了出来,竟是四菜一汤外加一壶美酒。 嗅著自壶中飘散出的醇厚酒香,燕行观满意地点了点头,问道:“既是你父亲安排的酒菜,他为何不亲自送来?” 他问这话,本是要与李其峰客气一下,他现在寄宿在人家家里,若要再吃人家送来的饭菜,总不能连个屁都不放。若是吃完再拍拍屁股抹抹嘴,来上一个六亲不认,那可就不单只是脸皮厚的问题,而是没皮没脸。 谁知他这话出口后,李其峰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当场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李其峰抖胆,恳请前辈收我为徒!” “你,你要让我收你为徒?”夹起一根鸡腿,正要往嘴里放的燕行观,突然被对方的举动给惊到了,筷子一松,鸡腿“咣当”掉在地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小子竟敢提出这样的请求。 天地君亲师。 拜师,这是何等重大一件事,尤其在这个以武为尊的年头,找一个传授武艺的师父更是一等一的大事。 师徒关係等同父子,就好像投胎,不是想定就能定的。 燕行观这一生走南闯北,贪慕他这一身本领的不知有多少,可就是因为这重如山的世俗和规矩,到头来还没有出现一个敢张口要拜他为师的愣头青。当然,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和他在江湖上的名头也不无关係。任谁要做小魔头的徒弟也都得掂量掂量。 靠水镇只是一个偏远城镇,消息闭塞,李其峰连燕行观的名字都没有听过,又怎么可能知道那些江湖上流传的风言风语。可再怎么说,拜师也是大忌,远的不说,就说近几年,拜师拜出仇家的那也不在少数。 以武论事的江湖中要就用血的教训定下规矩,若非知根知底,若非存有情谊,这师是万万不可拜。李其峰只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毛头小子,不知轻重,但他那常年在商场摸爬滚打的精明父亲又怎会不知?之所以会出现这一幕,说来说去,还是李家对於武力的渴望。 “你起来吧!”燕行观將筷子放下,本就冷漠的面庞更加冷漠。 感受到燕行观拒绝態度的李其峰並非气馁,一咬牙道:“前辈若是不答应,晚辈就是跪死在这里,也不会起来。” 本是想说“你就跪死在这里吧”的燕行观,在看见对方眼中的坚毅神情后,终是没有忍心將这句话说出来。不过这个徒弟他却是万万不会收的。 看了眼院子中央早已浑然忘我,一颗心甚至快要沉浸在刀意之中的孟离,燕行观忽然笑了起来,“那好,只要你能贏过我那徒弟,我便收你为徒。” “就他?”李其峰望著院子里呆呆练刀的孟离,脸上露出一抹不屑。今天那场比试,他之所以会输,还是上了对方的圈套,若论真实武艺,对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燕行观眼皮一抬,半睁眼半眯道:“你似乎有些瞧不上他。” “晚辈不敢。”李其峰微微低头,脸上的傲气,却已说明一切。 院子中再度走进一人,手中捧著一个长型木盒,进入院子后,便在墙边站定,一双眼仿佛冒火一样,炙热地望向石亭。 燕行观瞧了眼墙边站定,激动又紧张的李薄云,暗暗好笑。 “你就算瞧不上他那也没什么,只因他学武不过三四日,我的本领他连一分都还没有学到。” “才学了三四日?”李其峰惊呼一声,看向孟离的目光立刻变得不再一样。 寻常人学武,纵是天分好一些,也需月余时间才可筑基得成,像他这般五日就能筑基,更是难能一见的天才。比他筑基更快的武者,並非没有,可近年来已很少听说,更何况是靠水镇这个穷乡僻壤? 鸡窝里难道还能飞出金凤凰?怎么看,那个曾经將他击败的黑瘦小子,都不像才学武三四日的样子。 不过转念一想,李其峰便又释然,这位前辈所说的三四日定然是將筑基除去之外的时间,也只有这样才可说得通。 “你莫非以为我在骗你?”见对方脸上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燕行观哈哈一笑道:“我这个人什么都会,就是不会骗人。我这徒弟,学武日短,若是真刀真剑的比上一比,隨便来一个一锻武者,怕是都能將他打个屁滚尿流。所以,你想要与他比武,还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听到“条件”二字,李其峰连忙惊呼,道:“难道前辈是不让晚辈用出那两招剑法?” 那两招剑法,自然是白剑洞的白剑耀日和浮光三白,仔细想来,也只有在他放弃这两招剑法的情况下,那黑瘦小子才能有上一丝微弱的胜算。 谁知面前这位让他心生嚮往的前辈却摇了摇头。“你猜错了!” “错了?” 燕行观哈哈一笑道:“这两式剑法是你压箱底的东西,我若真让你放弃,就算贏了你,你也不会甘心。” 李其峰道:“前辈的意思是……” 燕行观伸手向孟离一指,“我这徒弟学的功法和常人有些不同,真气连正常境界的一半都发挥不出,你若他和对敌,需也和他一样,只能使用一半的真气。” “一半的真气?难怪!”李其峰神色恍然,他与孟离交战时就已感到奇怪。同样都是一锻,与他的二品剑招对抗,却只用了一半真气。本以为是对方胸有成竹,算准了一半真气就能將他击败。哪能想到竟会是这个原因。 “这个条件,不算为难你吧!”燕行观看著李其峰,淡淡一笑。 还不知已经上当的李其峰,从地上站了起来,豪气万丈道:“若真是如此,倒也公平!” “那好,你们就去比试吧!”燕行观哈哈一笑,而后叫停孟离,让他们二人切磋一场。 第四十三章 平凡的一刀 听说要再比一场,孟离的眼睛放出了光,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与人交手的经验,有人送上门来,自然是再好不过。 两名身高差不多的年轻人面对面站好,孟离抬起木刀,摆开隨时都可战斗的架势,呼吸急促却不乱。 李其峰看了孟离一眼,眼神一变再变,犹豫之后,终是將那即將拔出鞘的长剑又送了回去。 “我给你半个时辰休息。等你恢復,我再与你比试。” 自屋中出来之后,孟离已苦练刀法小半个时辰,挥刀至少三千次,人虽然疲惫了些,但那仿佛隔著一层纸的刀意却仍旧存在,孟离不想浪费这好不容易积攒而来的感觉,摇摇头,轻轻吐出两个字。 “不必!” 他的刀仍旧笔直,锐利堪比钢铁的刀尖指著李其峰的鼻尖,抖都不抖一下。 “狂妄!”李其峰大喝一声,可孟离却已闭上双眼,这让他几乎快要气吐血。 耻辱,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孟离的“无视”,让李其峰悲愤莫名,哪里还管是不是趁人之危,“噌”的一声拔出长剑,当头便向孟离劈了下来。 这一剑发於心中,虽无招式变化,但却又快又急,然而闭著双眼的孟离却好像亲眼看到一样,剑出之时便已向后退去。 孟离退的並不多,只有寥寥一步,可就是这一步,却让李其峰又快又急的一剑落空。 “好小子,看来我又著了你的道!” 一剑落空的李其峰忽然想起白天在擂台上发生的一幕,这傢伙本领不怎么样,手段倒有几分奸诈。 心里有了戒备,手上的动作不免要缓上一缓。李其峰长剑回收,向后退出一步,下一刻身法变幻,竟是变后而前。 又是一剑向前递出,这一剑威猛力足,赫然是他依为仰仗的白剑耀日。 施展出白剑耀日的李其峰心里不免有些得意,以力破巧,岂非正是应对此时情况的最好办法? 一力降十会,任你再多诡计,也要无计可施,这也正是白剑耀日的精髓所在。 大开大合,势威势猛,白剑耀日讲求的是真气倾泻若江河流瀑的爆发之力,一瞬间爆发的真气越多,剑招威力越强。 不过李其峰却忘了一点,他此时真气只能施展一半,剑招的威力难免要大不如前。实际上,燕行观限制李其峰施展真气,也正是为了这个目的,武者过招,胜负往往取决於极其微妙的误差,只取一半真气之后,这一招本可躋身二品的剑法,威力竟和普通的剑法没有什么区別。 若是没有二品剑法的威力,那白剑耀日还能叫做白剑耀日吗? 这个问题已经无需解答,因为无论白剑耀日的威力能否发挥出来,於结果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此时的孟离早已进入到一种超常的境界当中。刀为人,人为刀,手中冰凉的木刀似与他的身体融为一体,他虽闭上眼,但却能通过手中刀,感受著周围一切。 李其峰一剑劈来时,孟离便好像“看到”了那一剑,不仅如此,就连那一剑的轨跡,也把握得分毫不差。 一剑过后,又是一剑。对於第二剑,孟离的感觉与之前完全不同,就在对方第二剑出手之际,他知道自己反击的时刻终於到来了。 手上的刀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递了出去。没有任何考虑,纯粹出於本能的一刀。 作为这一刀的发出者,孟离却连自己是如何挥出这一刀的都不知道,好像不是他在御刀,而是刀在御他。 横平竖直,出手不过是最简简单单的一刀,但在那澎湃刀意下,这一刀却又蕴含了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刀锋触及剑锋,平实的刀法竟变得刁钻起来,无形之中平添了许多难以言喻的变化。 触震点拨挑,孟离从未想过,普普通通甚至连不入流都算不上的基础刀法,竟也可以发挥出巨大的威力。两者触及的一瞬间,那些难以言状的变化便已在刀意影响下应运而生,自然而然的將那一式白剑耀日破得乾乾净净。 刀起刀落,出刀收刀,竟与之前练刀一般无二。孟离睁开眼,对已是失魂落魄的李其峰看都不看一眼,继续出刀,进行今日还未完成的训练。一刀破敌,无疑让孟离的信心变得更加强大,同时也坚定了他苦修下去的信念,这天底下没有白费的苦工,纵是最普通的刀法,练到臻境,也有返璞归真的奇效。 坐在石亭里一边吃著酒菜一边观战的燕行观,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不错,这才是他徒弟应该有的样子! 燕行观听说过一句话,觉得说的非常对,这句话叫“人贵有自知之明”,作为一名武者,不仅要有自知之明,更需要知道在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这个世上学武者何其之多?若想在这些人中脱颖而出,靠得唯有“勤奋”二字。 不过,真正让燕行观感到欣慰的並不是孟离的刻苦,而是他那对刀法远超常人的领悟能力。寻常人练刀,数年都难有成就,而在此基础之上才得以窥悟的刀法真意,更是如同鸿沟一般。而像孟离这种拥有绝佳刀感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古往今来,练刀的武者虽没有练剑的人多,却也是不计其数,其中能够领悟刀意的几乎千中无一。孟离方才那一刀,虽然有些取巧成分,但的確已触摸到刀法真意的大门,只要勤加苦练,未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一名领悟了刀意的刀客究竟会有多强?这一点已是不言而喻。就拿燕行观自己来说,如今已是刀意通明的大成境界,江湖中能够轻鬆接下他隨手一刀的人,数都能数的过来。以至於他虽然有很多精妙的刀法,却几乎从不施展。 捧著木盒,站在旁边观战的李薄云,见儿子输掉比试后,失望的神情在脸上一闪即逝。他走进院子,將不知所措的李其峰拉到已经开始大吃特吃的燕行观面前,羞愧道:“让前辈见笑了。” 燕行观摆摆手,想说话,满满一嘴的食物却让他张不开嘴,喝了一杯酒,將嘴里的食物送了下去,道:“小孩子嘛,年轻气盛,可以理解。” 从小被看做天赋异稟的李其峰也是傲气得很,精神恢復后,梗著脖子道:“输了就是输了,我技不如人,没有什么好丟人的。” “那你可知,你是输在何处啊?”李其峰的倔强让燕行观有些哭笑不得,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被打哭了不找爸妈就已不错,至於这股不服输的劲儿,则是利弊皆有。 李其峰眉头一皱,极尽思索,仍是毫无头绪。 他输在什么地方? 在他看来,他输得简直莫名其妙。孟离那一刀在他看来实在过於平淡无奇,可不知为什么,就是这看似平淡的一刀,竟將他的剑法破得乾乾净净,虽然他的真气没有用满,白剑耀日的威力不及以往,但又怎会不及同等真气比拼的一式平刀? “定是我发挥失常了!”李其峰憋了半天,红著脸吐出这么一句。 燕行观哈哈一笑道:“小子,虽然你天赋不错,但也不能自傲。须知,武途无捷径,踏踏实实方为本。记住我的话吧,就算你不拜我为师,只要肯静下心来,潜心练武,早晚会出人头地。” 李其峰双手握拳,虽然未曾回应,可他显然是已经听了进去。修武靠勤,这一点他在练武第一天,那位为他筑基的师父就已告诫过他,他本来也是记载心上的,但不知何时开始,竟已忘记了。 武途无捷径,若连这位前辈都这样说,那便一定是没有错的。他先天条件就好,家里又捨得重金培养,比那些想学武却没有门路的人不知强了多少倍,这样若不努力,又能对得起谁? 大彻大悟的李其峰,双手抱拳,毕恭毕敬行了一个大礼,感激道:“前辈今日指点,晚辈醍醐灌顶,从今以后晚辈必当苦心习武,不负前辈今日苦心。” 燕行观摆手道:“我的指点不过是人人都会说的空话,算不得什么,你真正不能辜负的应该是你身后那位。” 李其峰迴过头,见到父亲那张已见沧桑的面庞,眼圈忽然红了起来,他重重点了点头,双唇紧咬,一句话都说不出。 一直以来都在望子成龙的李薄云,从未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般开心,拍了拍自家小儿子单薄的肩膀,老怀甚慰道:“为父等著你以后光宗耀祖!” 燕行观望著眼前这一对父子,不禁想起了小时候与父亲相处的画面,那时对他极为严厉的老父,不也是望子成龙吗? 果然这天下没有一般无二的儿子,却多的是一般无二的父亲。 李其峰走了,练武去了,李薄云站在石亭里却没有离去的跡象。 本打算將桌上酒菜全部打扫乾净的燕行观,察觉到李薄云愈发灼热的目光后,抬起头道:“你还有什么事?” 李薄云將木盒放在桌上,道:“李某混跡商场二十余年,没有学会別的本领,察言观色的本事倒是学了不少,李某看到前辈的第一眼,就知道前辈绝非常人,犬子能得前辈指点,那是他前世修来的服气,李某无以为报,只能將这把家传的宝剑送给前辈。” “家传的宝剑?”好奇驱使著燕行,让他观打开了木盒,然而看到木盒中的“宝剑”后,他却笑了起来。 商贾之家果然是商贾之家,这眼光让他哭笑不得啊! 剑是一把金剑,由纯金打造的金剑,即便剑上套著一个乌黑的剑鞘,也挡不住剑上的光彩! “好剑!的確是好剑!”燕行观將盒中纯金打造的宝剑拿了起来,灯光照耀下,这把金剑简直璀璨夺目。 燕行观严重怀疑,这把观赏更甚实用的金剑,是否有人真会捨得用来杀人,倒是那黑不溜秋似铁非铁的剑鞘,反而更有价值。 第四十四章 北地有奇珍 纯金打造的宝剑,价值何等之大,就算是李家这样家境殷实大户人家,也不是说送就能送的。 说起来,这把金剑还有一个故事。三十年前,位添八大门派之一的剑阁曾有一位高徒名动江湖,此人擅使一把金剑,江湖人称金剑公子。金剑公子行走江湖时做了不少锄强扶弱的好事,救过的人不知凡几,其中就有李薄云的父亲。 三十年前的李家还不是现在的李家,那个时候,李家靠走马为生,由南往北,由北往南,来往於界水城与靠水镇之间,为两地运送货物。 李薄云的父亲是走马运货的主力,有一日突遇马贼,险些丧命在刀剑之下,幸得金剑公子路过,这才保住一条性命。事后为了纪念金剑公子的救命之恩,李家在发跡之后,便耗费重金打造了这把金剑。 这把金剑对李家意义重大,不过金剑有价,人情却无价。將此物送出却是再好不过。 李薄云笑道:“前辈若是喜欢,这把价值千金的宝剑,便是前辈的了。” 燕行观摆手道:“不必!君子不夺人所好,这把剑既是你李家的传家之宝,燕某又怎能据为己有。只是这剑鞘……”他说著竟將金剑从刀鞘中抽了出来。 李薄云连忙出声道:“这刀鞘前辈若是喜欢便拿去吧!” 燕行观不说要也不说不要,举著那刀鞘笑道:“你可识得这刀鞘的材质?” 李薄云道:“在下年轻时曾听家父说过一次,似乎是什么玄铁。” 燕行观道:“是软玉玄铁!” “没错,没错,就是软玉玄铁!” 燕行观又问道:“那你可知这软玉玄铁的价值?” “这倒是没有听说过,李某精通的是粮米之道,对矿石玉器並不精通。”李薄云侧著耳朵,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本是面朝南方的燕行观忽然转身,目光望向北方,在那极北处的夜空中,有一片星势如山的群星。燕行观遥遥望著夜空中的山势群星,神色缅怀道:“群山星下有群山,你可知在那片群星之下,有著一片矿脉资源异常丰富的群山。” 李薄云双眼一瞪,惊讶道:“前辈说的可是北地群山?” “没错,正是北地群山。”燕行观道:“北梁极北,传说有仙人修炼,仙人得道飞升时,曾以滔天法力移来十座大山,这十座大山矿脉丰富,每一座上都有一条罕见的奇珍矿脉,如今当世已知的七大神兵,大半都是出自这十座矿山。” 李薄云指著剑鞘道:“那这软玉玄铁?” 燕行观道:“软玉玄铁是十座矿山中玄铁山上的稀有矿石,虽不是最珍贵的矿石,却也在天下百石中名列前茅,七大神兵中被易天学宫常封於望天台的诸天玉盘,便是以矿为主。” 从未想过竟会与七大神兵扯上关係的李薄云已惊得说不出话。 燕行观哈哈一笑道:“这把剑鞘的价值更胜那金剑十倍,现在你还打算將它送给我吗?” 商人爱財,李薄云亦是难逃此命。不过在知道这剑鞘的巨大价值后,李薄云確实没有半点迟疑。 “宝物赠英雄,这把剑鞘也只有送给前辈,李某才能安心。” 燕行观收过剑鞘,道:“好,你既有此心,那我便不与你客气,这两年我会常住孟家村,你李家若是遇到难处,可以到那里去找我。” “多谢前辈!多谢前辈!”李薄云感激涕零,顿时拜服在地,他没有想到,今日只不过是报以侥倖的小心思,竟还真就得偿所愿了。 李薄云走后,燕行观抱起剑鞘,脸色忽然凝重起来。 软玉玄铁,位列天下百石之九,虽不及他当年横穿荒漠得到的黄元枯石,却也是他这一生见到过第二珍贵的矿石。李家是如何得到这软玉玄铁的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可如今,这宝贝既然落在他手里,那便再也不能使其蒙羞。 孟离练完刀,已经是后半夜,抬头看了眼石亭,亭中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一些染著菜汁的碗筷。 幻想著师父方才大快朵颐的画面,孟离哭笑不得,有人享福,有人受罪,这当徒弟的果然没有人权可言。 揉了揉早已乾瘪的肚皮,將口中涎出的口水咽了回去,就在孟离忍著飢饿准备回房休息的时候,李其峰却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见到一路飞奔而来的李其峰,孟离警惕道:“你又来干什么?”他现在已是精疲力尽,浑身上下半点力气都使不出,再也经不住折腾了。 李其峰噘著嘴道:“你放心,我不是来找你决斗的。”接连被打败两次,纵是心底不服,在与孟离单独相处时,也不免会感到尷尬。 “不决斗?”孟离好笑道:“这个时间,你不来决斗,又能干什么?难不成还是来梦游的?” 李其峰冷哼道:“我就算梦游也用不到你来管。” “行,我不管!”孟离擦了把脸上的热汗,扭头向房间走去。却不想李其峰也跟了上去。 孟离只走了两步,便又站定脚步,瞪了眼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的李其峰,问道:“你既然没事又跟著我干什么?” 李其峰拔著脖子不甘示弱道:“谁说我要跟著你了,我要走的路和你一样,不行吗?” 孟离道:“难道你要去找我师父?” 李其峰哼了一声,也不回答。但他的表情却已將答案告诉孟离。 他猜对了! 孟离倒是不介意自己多一个师弟,但他知道这件事情的可能性微乎极微,通过这几日的相处,对燕行观已经有了些许了解的孟离深知他是一个何等挑剔的人。 收徒?根本不存在。老实说他现在都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收他为徒。 苦笑一声之后,孟离索性將李其峰当做一个透明人。他既然都管不住李其峰的嘴,又怎么能管得住他的腿? 孟离走回房间,李其峰果然跟上。房间门,身披黑袍的男子如標枪一般站立,似乎早就等待著这一刻。 望著从门外走进来的二人,燕行观哈哈大笑道:“看到你们两个斗嘴,倒是让我想起了年轻时的一些事情。不过与我相比你们斗嘴的本领还是差了一些。” 孟离白眼一翻道:“师父你本领无双,无论做什么都要比徒弟强上那么一点。” 燕行观哈哈一笑道:“你这小子,拍马屁的功夫倒是越来越好了,与你刀法的精儘速度简直有一拼。”说完又看向李其峰,问道:“刚才听到你们对话,你有要事找我?” 李其峰愧疚道:“这个时候本不应该来打扰前辈的,但不久前,府上来了一个人,必须要让前辈见一见。” 燕行观不动声色道:“可是官门里的人?” 李其峰好奇道:“前辈怎会知道?” 燕行观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看向孟离,得意洋洋道:“你瞧,为师说的没错吧,要找我们的人来了!” 靠水镇並不是一个大镇,人口勉强过十万,合算户数不过三、四万。李家虽然不是靠水镇的一流世家,却也是靠水镇有头有脸的大户,每年缴纳的税金姑且不论,单是打点给官府的银子,便也不下数百两。 像李府这样的摇钱树,没有人愿意得罪,即便出身靠水镇一流世家的张松也是一样,所以这些年还没有人会在深夜时分拜访李府,但只要一想到那杀人凶手如今就在李府逍遥法外,张松就顾不得这么多了。 李薄云见到张松时,就知道麻烦已经来了,但最终他还是將张松带到了那位前辈面前,只因他知道,任何麻烦对那前辈而言,都无济於事。而在瞧见张松见到前辈后露出的震惊神情后,他对自己的想法便更加篤定。 还是那座院子,还是那座石亭。李薄云將张松带来后院时,那位自称燕姓的前辈,就坐在石亭里,而站在他身后那位名叫孟离的少年,不知为何竟又將那绘有神鬼的面罩带了起来。 反观之前过来通报的李其峰,则是一脸怪异地站在师徒二身后,好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心里感到奇怪的李薄云向自家儿子看了一眼,见后者神色异常,便不动声色的拉著儿子一同告退。 走出院外,李薄云拉著儿子低声问道:“刚才你都听到了什么?” 李其峰心神激盪道:“一桩人命案!” 夜色寂静,院子里也是静悄悄的,连墙角里的虫鸣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春暖开的时节天气也比之前暖了许多。但不知为何,此时的张松却有种置身於冰天雪地里的感觉。 黑衣黑袍,冷漠而坚毅的面庞,尤其是那一双锐利仿佛能看穿人心的双眼,看到燕行观的第一眼,张松就已认出了他。绝不会错,他就是前两日在孟家村外“戏耍”他的黑袍高手。 燕行观看著惊得已说不出话的张松,好笑道:“怎么?你不是有事要见燕某吗?如今见到了怎么又说不出话了?” “怎么会是你?” 张松脸上的表情,就像见鬼一样。万万没有想到,孟淮阳的死,竟真会和这个神秘高手有关。 第四十五章 初识传武令 一个人若要做一件事,总是要有理由的,就好像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觉。即便是让人感到很奇怪的事,也有著可以推敲的理由。 眼前这位黑袍人张松已经亲手“討教”过,实力强得不像话,这样的人物必然已在江湖上成名已久,又怎么会与孟淮阳產生瓜葛?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孟淮阳无意中触怒了这位,以这位的修为,又怎么与一介百姓斤斤计较?除非是孟淮阳自己找死。可一个活得好好的人又怎么会自己找死? 张松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对於张松的表现,燕行观似乎非常满意,点头道:“很好,看来你並没有把我忘记!” 张松苦笑道:“我又怎么可能忘记!” 想起与对方交手的经歷,张松就像见到鬼,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燕行观站起身来,围著张松转了一圈,他一边打量著张松,一边笑道:“你很好,比我想像中还要好。我见夜色已深,本以为你今晚不会过来,没想到你还是过来了。” 张松疑惑道:“前辈是猜到我会过来?” 燕行观笑道:“要不然我那徒弟为何要上擂台比武?” “如此说来,你们是故意引我过来?”得知自己“中计”的张松,右手摸向腰间的长刀,一颗心噗通噗通直跳,要多紧张有多紧张。他看到黑袍人的第一眼,心中就已被震惊填满,以至於他连对方还有一个徒弟都已忘记。 不过,如若杀死孟淮阳的人真是他的弟子,那这一切倒也勉强说得过去。只是他们又为什么故意暴露,引自己过来呢? 张松向黑袍身后看去,看到的却是一张绘著鬼神的面罩,那鬼神竟是南唐神话里执掌刑法的司典之神,而今却戴在杀人凶手的脸上,不得不说这是一个讽刺。 “你是谁?为什么要杀孟淮阳?”张松忽然发现,自己心中的疑惑竟然更多了。 “你问的很好,我为什么要杀孟淮阳,这的確是一个很值得探討的问题。”孟离看向燕行观,见后者微微点头,伸手摘下面具。 苦苦追寻的真凶即將现出真容,张松睁大双眼,目不转睛地盯著,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瞬间。 孟离摘面罩的手法非常熟练,只是轻轻向上一撩,就將面罩摘了下来,张松见到之后顿时怔住了。 “竟然是你!难怪!难怪!” 先是一声惊呼,紧接著又是两声感嘆。那两声“难怪”的感嘆声中,明显能听出一丝懊恼的情绪。 隱藏在面罩下的是一张年轻的面庞,这张面庞他自然不会忘记,正因此,他才会忍不住惊讶,忍不住感嘆。难怪孟江西什么都不肯说,现在回想起来,他们叔侄二人那日的表现,的確都有著可疑之处。 见到孟离那张熟悉的面孔,张松的疑惑全部消失,他就好像被醍醐灌顶一般,脑袋忽然开了窍。 孟离深呼吸道:“现在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杀孟淮阳了吧!” 张松皱著眉头道:“据我所知,孟钱曾对你多次凌辱,你怀恨在心,便在刀法学成之后杀了孟淮阳。” 孟离好笑道:“既是这样,那我为何不將孟钱也一同杀掉?我既然能一刀杀死孟淮阳,解决孟钱岂不也是易如反掌?” “这个……”张松一时语竭。 没错,他连孟淮阳都能杀掉,为什么还留著孟钱,毕竟和他真正有仇的还是孟钱。 “也许你只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张松想了半天,只能想到这么一个可能。 孟离冷笑道:“实话告诉你吧,我本没有伤害孟淮阳的打算,那一夜是他悄悄摸进我的房间要偷袭我,我为求自保,这才不得不痛下杀手。” 张松道:“你的意思是,你虽然杀了孟淮阳,但却是出於自卫。” 孟离点了点头,“若非他想杀我,我也不会杀他,这就叫恶有恶报。” 张松道:“他虽有恶意,可毕竟没有做出来,但你杀了人,这却是无法抵赖的事情?” 孟离脸色一沉,道:“你的意思是要我给他陪葬嘍?” 张松神情庄重道:“南唐律法,杀人偿命,绝不姑息!” “好一个杀人偿命!”燕行观忽然大喝一声,凝视张松道:“你觉得我的武功如何?” 这是师父要为徒弟出头啊!张松心中一沉,但却不卑不亢道:“前辈武功深不可测,一百个张松加在一起,也不是前辈的对手。” 燕行观冷哼道:“既知非我敌手,还敢抓我弟子,你的胆子很大嘛!” 面对燕行观的威胁,张松心里免不了会感到恐慌,但想起他肩上肩负的责任,以及自己十数年的坚持,他的心又变得如钢铁一般坚定。 不管是出於何种原因,那少年今日杀了一人,明日便有可能会杀第二人,绝不可放任为祸。 深吸一口气,將心中渐渐滋生的恐慌又压了下去,张松沉声说道:“晚辈秉公执法,背后依仗的是南唐的万里江山和上千万民眾,胆子又怎能不大?” 一个人的胆子究竟有多大,並非一个人的胆量所能决定,更多的还是心中肩负的信念。当一个人的信念足够强时,就算面对死亡也不怕。张松就是这样一个人,当差十数年,之所以能够一直坚持下去,靠的就是对南唐律法的那颗虔诚之心,南唐律法神圣不可侵犯,只要有人犯了错,就要接受法律的制裁,任你武功再高,也不能逍遥法外。 燕行观看向张松的眼神渐渐变了,当一个人信念坚定时,就算再平庸,也能发光发彩。他本以为对方只是一个傻子,或是疯子,又哪能想到这个傻子、疯子,竟还是一名勇士。 敢为心中信念而死,这样的人不是勇士又是什么? 燕行观回到座位上,现在他已不想將这场毫无意义的交谈再进行下去,他將右手深入怀中,拿出一物道:“你看这是什么?” 燕行观拿在手上的是一枚巴掌大的紫铜令牌,牌面上刻著三个字:传武令! “这是传武令!”张松惊呼一声,他只看了一眼,便不需再去看第二人,只因这枚令牌虽然人人皆知,却无人敢於仿造。 昔日两国传武,震惊天下,却不知管武更甚传武。武,不可轻传。为使天下安定,南唐中负责监管天下武事的鉴靖司奉命打造传武令。 传武令代表武者权利,江湖中登记在册的门派都有一枚,也是因为只有在取得传武令之后,才有开门授徒的权利。除此之外,纵然是身怀强绝武艺,也不可传授他人。 私授武艺者等同叛国,是比杀人还要严重的罪过。据有心人了解,去年一年南唐因私授武艺而处死的武者便不下千人。 可即便这样,此类事件仍是屡禁不止。有些没有传武令的武者辛辛苦苦数十面,年老体衰后不愿自己的一身本领带进棺材,保不准就会鋌而走险。 並不怕人仿造的传武令,自然也有让人仿造不出的印记。令牌上除了以铁笔勾勒的“传武令”三字,在令牌后面还有一枚鉴镜司的独特章印。章印成梅形状,细细观看后便会发现那瓣成四朵的梅竟是四个米粒一般篆笔小字:鉴靖司铸! 燕行观举著紫铜锻造的令牌,冷笑道:“你既认出了我这令牌,便应该知道,我这令牌並不是一般的传武令。” 张松不甘道:“我眼睛不瞎,这一等紫铜令,又怎会看不出?” 世人皆知传武令,却不知传武令也有等级之分。以不同材料区分,分別是青木、黑铁、紫铜。燕行观此时所持紫铜传武令,便是传武等级最高的一等传武令。 每年春秋时节,鉴靖司会在各大城镇中举办考核,通过考核的武者將会被授予三等传武令。 三等传武令也就是青木令,初入江湖者无不视此为脸面,为了这一年两次的机会,不知有多少人爭的头破血流,有些人努力一生,甚至都未能得偿所愿。 就好比这靠水镇,十数年来也只不过出了一枚传武令。这固然有靠水镇武者稀少的原因,关键还是考取传武令的难度太高。 考传武令难,提升传武令的等级更难。若想提升传武等级,需要完成由鉴靖司发布的传武任务,得到足够的传武值后,还要进行异常艰难的升级任务。任务成功方可更换令牌。 靠水镇那唯一一枚被武馆馆主捏在手上的传武令,便是卡在升级任务上,至今仍是最为低等的青木令。 张松做梦都想得到一枚传武令,至於一等传武令,却是连想都不敢想。 自颁布传武令以来,能將传武令升至一等者,又有哪个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人物? 就说那白剑洞的洞主,辛苦了大半辈子,到头来还不是只混到了黑铁令,更上一层的紫铜令这一辈子怕都別想指望。 二流门派的掌门都做不到的事,又有谁人能做到? 自从与黑袍人交手之后,张松便知此人並非易於之辈,甚至有可能是真气灌体满真元的纳气高手,如今看来还是低估了! 第四十六章 界水城来人 在这个以武为尊的时代,武力便是身份低位的象徵,足够硬的拳头甚至比那些能够叫鬼来推磨的黄金还要管用。 就好比那句“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任何人都要屈服。”虽不知是哪位狂人说出的话,却也是真真在理,但是凡事都有例外,对背靠朝廷,有一国之力为后盾的张松而言,再强的力量也是枉然。 可最终让张松低头的並不是对方足以压倒一切的强横力量,而是那一枚小小的令牌。 当看到传武令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今天这一趟终究是要白来了。一等传武令所赋予的武者权利,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反抗的。 传武令好,自然有好的道理,它所赋予武者的权利,是武者地位超然的根本所在。是以,传武令等级越高,武者权利越大。 武者之间的廝杀,属於江湖恩怨。若有传武令在手,朝廷一般都不会介入。 然而江湖恩怨却不等於滥杀无辜,当初两国传武於天下,也是为了发展国力,所以对武者的管控十分严格,习武之人打打杀杀这是在所难免的事,可若有敢对无辜百姓出手者,鉴靖司这一把握在朝廷手中的利刃,便会毫不犹豫地挥下刀锋。唯有紫铜铸就的一等传武令,才可往开一面。 一等传武令有杀人名额,这是辛秘,不是江湖中人,极少有人知晓,张松虽不在江湖,却是衙门里的人,倒也不奇怪知道。 燕行观晃了晃手里的令牌,冷笑道:“有这枚令在,孟淮阳死了也是白死,况且他本就死有余辜。” 若非孟淮阳心生歹意,想要偷袭孟离,也不会被孟离杀死,说到底还是他咎由自取。 已经放弃抓捕孟离归案的张松嘆息道:“即是这样,当初为什么不把令牌亮出来?” 越是曲折的故事就越有意思,燕行观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火上添油的事情没少做。正因如此,才坐实了他小魔王的名头。况且,之前他就有借靠水镇锻链孟离的意思,送上来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为什么不將传武令取出来的原因,燕行观自然不会告诉张松,哼了一声,也不说话。倒是孟离,有些迫不及待道:“现在真相已经大白,可以把老孟叔放出来了吧?” “孟江西?”张松这才明白,原来他们的这番举动竟是为了保护孟江西,再看孟离时,眼中的敌意便削去了大半。重情重义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况且孟淮阳的死也的確怨不得他。 “现在时间太晚了,等天一亮,我就把孟江西放出去。你放心,他没吃苦。” 听到明天才能將老孟叔放出去,孟离本来还有些不太满意,但在知道后者並未受苦之后,心里倒也鬆了一口气。 “那好,等天一亮,立刻放人!” 燕行观提醒道:“记住,我们师徒的事,谁都不要告诉,包括孟江西。” 一个晚上的时间並不算太多,天色由暗转亮,等到太阳升起,天色亮透的时候,靠水府衙的大牢里,那个在河里摸爬滚打一辈子,身上总是带著一点鱼腥的中年人,必然会被人安然无恙地送出来。 只是在此之前,靠水府衙还要迎来三位客人。 靠水镇靠水为生,镇子里建有鱼市,每日还不等天亮,鱼市上便已人满为患,这些主顾里,除了本镇的居民,还有不少一大早就从外面赶来的商队。 这些走南闯北低买高卖的商队,可算得上是靠水镇的衣食父母,他们一年上缴的税金,几乎占据靠水镇一半的税收,是以靠水镇也像父母一样供著他们,每日不等天亮,城门便已打开,可算是开门最早的城镇之一。 今日城门开启之际,在眾多商队中还夹杂著一辆简陋的厢式马车。马车上一共乘著三个人,除了一名年轻的御马车夫,剩下的两名都是已经满头白髮的甲老人。若是孟离在这里,便会发现两位老人中的一位,竟然就是不久前离开孟家村不知所踪的老村长。 平日里总是一副笑容掛在脸上的老村长,此时却已沉起脸色,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坐在旁边的老者,与老村长是多年好友,见他脸色难看,宽慰道:“放心吧,梁守明是一个极有分寸的人,你那侄辈如果不是凶手,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但愿如此吧!”一路上提心弔胆,就怕有祸事发生的老村长,在听到对方的宽慰后长舒了一口气,几近铁青的脸色也跟著好转了一些。 孟淮阳的死就像一道惊雷,震开了他尘蒙十数年的心扉,那一年当孟淮阳被赶出孟家村时,他就已对这个侄子死了心,也猜到以孟淮阳这个性格总有一天会不得好死。所以当得知孟淮阳遇害后,他心里也只是微微震惊。真正让他担忧的反而是被靠水府衙抓走的孟江西。 一直以来,他都將孟江西视为下一任村长的接班人,近十年默默观察与栽培,让他对孟江西的了解已经到了瞭若指掌的程度,正是这样,他才確信孟江西绝不可能是杀害孟淮阳的凶手。 再次嘆息一声,老村长转过身,向坐在身旁的好友抱了抱拳,感激道:“此次家里遇难,幸得王兄陪伴,孟某感激不尽。” 王姓老者面带微笑道:“孟兄客气了,本来我就要到这靠水镇,一路上有你陪伴,总不至於太无趣。” 老村长道:“是啊!我之前听你说过,好像是为了税银的事?” 这一次,面色沉重的换成了王姓老者。他点了点头,疑惑道:“靠水镇去年渔產丰富,一共收上来两万两白银,按照规矩,这笔银子本来是要经由界水城送往皇宫的,可不知为何,靠水镇负责押送税银的武馆却迟迟未有动作。” 老村长惊呼一声,道:“难不成这笔银子出了问题?” 朝廷各项开销,靠得就是各个地方收缴上来的税银,因而对收缴税银形成了一套极为严苛的流程。各方城镇收缴税银之后,需要將银子回炉重铸,印上朝廷独有的税银標记。之所以会如此麻烦,怕的就是丟失后难以追寻。 近年来,匪盗横生,税银丟失的案子接连发生,以至於一些心存侥倖的押银人,也玩起了监守自盗的手段。 哪怕那些银子相比国库里的金山银山不过九牛一毛,可丟银案一次又一次的接连发生,就好像一只巴掌不断抽在脸上,让朝廷大为震怒。朝廷脸面无光,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数年前宫中有“斩立决”之言传出,如今更是变本加厉,发展到祸及满门的程度,一旦动了税银,亲戚家人便一个都逃不掉! 靠水武馆是典型的小武馆,平日里靠接一些寻人送物的小任务过日子,碌碌无为之余,胆子更是越长越小,若非是靠水镇上唯一的武馆,这护送税银的任务说什么都不能落在他的头上。更別说要在税银上面动心思,再借十个胆子也不敢。 王姓老者摇了摇头,他在来之前,就已对靠水武馆有了详尽的了解,知道以这个小武馆的胆量,绝做不出监守自盗的事情。 马车在向镇中靠近,天色完全亮起时,靠水镇府衙的大门已经遥遥在望。 一路驾车,几乎从未开口过的马夫,在瞧见府衙大门后,轻轻说了一句“到了”。 两位老者互相搀扶著下了马车。 王姓老者望著不远处禁闭的府衙大门,说道:“用不用我跟你去?我的话梁守明还是听得进去的。” 一项不愿给他人增添麻烦的老村长摇摇头,刚要婉拒,忽听“咯吱”一声响,再看那扇被红漆涂满的府衙大门,已是被人由內而外的缓缓推开。 有人开门,自然要有人出门。大门打开,一共走出两人,这两人对老村长而言都不陌生,一个是靠水镇的捕快头子张松,另一个就是他此行的目標孟江西。 “这……怎么就出来了?” 见到孟江西的那一刻,老村长忽然怔住了。他这一路紧赶,为的就是將孟江西儘快从官府里捞出来,怎么他才刚到,人就已经出来了? 对孟江西而言,这一天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匪夷所思。 匪夷所思的一天,匪夷所思的经歷,从昨晚到现在,直至走出府衙的大门,他都没有弄清发生了什么。 昨晚,张松还言之凿凿,扬言一定要让他说出真凶,怎么才过去一晚,態度竟然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今天一早见到张松时,本以为对方是来提审自己,结果他刚刚做好寧死不屈的准备,对方就说了一句赶快混蛋。他问为什么,对方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儿的摆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走出府衙大门时,孟江西又问了一句为什么,他实在太好奇了,直觉告诉他,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会是什么事情呢? 孟江西最担心的事情莫过於孟离的身份,可从对方的反应看来,似乎並未暴露。 孟江西想的头疼,却不知张松比他还要头疼。昨天从李府出来时,那黑袍前辈曾明確表示不得將他们的事情告诉孟江西,现在孟江西问个没完,又让他如何自圆其说? 就在张松为难的时候,站在门外怔怔发呆的老村长突然进入他的视野,对於这位一村之长,他还是有些印象的。靠水镇靠水吃水,每年汛期来临时梁令守主持的祭河仪式,这位已生白髮的老村长总是会第一个到来。 事后也会第一个走。 张松见到老村长,如获大赦,伸手向后者一指,迫不及待道:“你的村长来接你了,快点跟他回去吧!” 孟江西见到老村长,又见到王姓老者那一身界水城的贵人打扮,心里的疑惑顿时消了七七八八。难怪他能放出来,原来是老村长的功劳,旁边那个一定是界水城的大人物! 想到老村长为他不辞操劳,孟江西心里大为感动,立刻快步上前,抱住老村长道:“老叔,谢谢您为我操劳!” “应该的,应该的。”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要说他这一路的操劳,的確不少。 老村长以为孟江西说的是这个,未曾想竟闹了一个误会,让孟江西对自己的猜想更加篤定。 “你……”老村长张开嘴,本是要问出心中疑惑,但话到嘴边,却又被他咽了回去。 算了,还是不要再刺激他了,也许是他嫌疑洗脱了吧! 还有要事在身的王姓老者因在府衙门口与老村长告別。怕节外生枝的老村长並不想在靠水镇多做停留,拉著孟江西迅速返回孟家村。 躲在大门后面,透著门缝观察外面情况的张松见他们全部离去,总算鬆了一口气。而此时还在李府呼呼大睡的孟离,並不知道已有人將他们师徒二人的“锅”接了下来。 第四十七章 多瞧与多转 天气能影响心情,天气好,心情也容易变好。 今天的天气不错,太阳才刚出头,天边就已撒下金光,哪怕是不懂观云望气的人看上一眼,也能知道这是一个好天气。 太阳爬的很快,阳光越过墙头,顺著窗台射进院子里时,孟离还在呼呼大睡。 这一觉,孟离睡得很香,做了一个梦,也很香。 睡梦中,他学会了一套无上刀法,行走江湖,所向披靡。 做著这样一个美梦,孟离自然是不想太早醒的,但当燕行观一脚將他从床上踹下,屁股狠狠摔在地上时,他却不得不醒了。 穿著一身贴身单衣的孟离揉著自己没有几两肉的乾瘦屁股,委屈道:“师父,您这是干什么?” 燕行观指著窗外的太阳,道:“你该起了。” 孟离不甘道:“我觉得我还可以再睡会儿。” 燕行观右脚抬起,呵呵一笑:“你当然可以!” 剎那间嚇出一身冷汗的孟离怎么还敢再囉嗦,立刻从地上跳了起来,扯著床头的衣服就往身上套。 燕行观看著一脸委屈,却半点不敢怠慢的孟离,满意地点了点头。修炼武道,讲究的就是四个字:吃苦耐劳。受的苦越多,就越不能鬆懈,而懒床则是最容易让人懒惰的习惯。 这个弊端,必须克服。 穿好衣服,洗净脸面,由李薄云一大早就命人精心准备的饭菜,也已送了过来。 这个李薄云不愧是长著一副玲瓏心思商贾之人,昨晚吃过一顿饭后,便察觉出燕行观有些抗拒的他,今日一早不仅让人將饭菜送来,竟然连自己十数年如一日的早膳时间都已不顾,早早便跑到门外恭候著。 不得不说李薄云的这番溜须功夫的確已经练到极致,再心高气傲的人见到都会大为受用,但他燕行观偏偏不吃这一套,对於站在门外毕恭毕敬侯著的李薄云就像没有看到一样,风捲残云般將桌上饭菜打扫乾净后,心满意足地拍著肚皮对坐在一旁一同用膳的孟离道:“徒弟,吃好了吗?” 我能说我没吃好吗? 筷子上只夹著一根青菜的孟离可怜巴巴的將那仅剩的青菜放进嘴里,欲哭无泪道:“师父,徒儿……吃好了……”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仗著修为高深,抢了七成饭菜的燕行观像是没有看到他的委屈,起身说道:“既然吃好了,那我们就出发吧!” “出发?回孟家村吗?” 燕行观伸手在孟离脑袋上一敲,鄙夷道:“没出息,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不玩够怎么能回去?” “玩?”孟离眼睛一眨,想不到他这个师父还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察觉到孟离异样神色的燕行观轻轻咳了一声,为了保持在徒弟眼中高大威猛的形象,连忙改口道:“玩,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在这个过程中明白道理?” 被说得有些发懵的孟离挠了挠头,不耻下问道:“师父您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和徒儿直说了吧!” 好奇,让孟离忘记了肠胃的不满。 燕行观语重心长道:“你啊,就是太年轻!” 孟离精神一提,什么意思? 燕行观双手背后,来到门前,望著门外碧蓝的天空,豪气千秋道:“这世界之大,有很多东西你还不知道,须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虽然读书不少,有著格物致知的底子,但在一个小村庄中偏居一隅十几年,终究还只是一只井底之蛙。” 孟离摸著鼻子,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他们孟家村一辈子没出过村的大有人在,哪个不活的有滋有味,怎么到他这就成井底之蛙了? 燕行观瞥了孟离一眼,似看穿了他的小心思,继续道:“靠水镇是镇城,和你们那个小村子可不一样,在这里有你在村子一辈子都见不到的东西,有你一辈子都悟不透的道理。我並没有说在村里窝一辈子就不好,但那是普通人的事情,你既学武,便不再是普通人。早晚有一天,你要走出这里,在那之前你若不多看一看,多转一转,多了解一些你不了解的事情,说不好是要吃大亏的。” 江湖事无大小,吃亏也无大小,有些人吃了亏,命也就跟著丟了! 孟离並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况且还有这么一个循循善诱的好师父,他点点头,郑重而诚恳道:“师父今日教导,徒儿永生不忘。” “好,你能这样想,师父就放心了。”只是想稍稍提点孟离一下的燕行观,发现自己有些搞大了,尷尬而又欣慰。他挥挥手,道:“好了,隨为师出去吧!” 老实了不少的孟离连忙在后面跟上,走出房门后,瞟了一眼门外如同站桩的李博云,又望著前门空旷旷的圆拱形院门,问道:“师父,我们去哪?” 对李薄云视若无睹的燕行观径直向外走去,边走边道:“靠水镇这个地方也是一个穷乡僻壤,要说能让你长长见识的地方,似乎就只有一个。” 见师徒二人往外走去,李薄云连忙在后跟上,听到他们的谈话,若有所思道:“前辈说的可是咱们靠水镇的武馆。” 靠水镇上,若真有一个值得武者去看一看的地方,那也只能是靠水镇的武馆了。 燕行观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之前一直被他视若无睹的李薄云,笑道:“李家主真是好雅兴,一大早就在燕某门外站著,真是让燕某好生过意不去啊!” 听出话中嘲讽意味的李薄云,神色慌张道:“前辈误会了,在下只是不知道今早准备的饭菜合不合前辈胃口,又觉得前辈在用膳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只好在门外侯著,等待前辈差遣。” 燕行观呵呵一笑道:“李家主有心了,但你既然知道我不喜欢被人打扰,又为什么还要在我吃饭的时候站在门外?”他话说出,不等李薄云反应,便摆了摆手,无所谓道:“不过这都是小事,不需在意,倒是李家主的周到照顾,让燕某很是感激啊,不知有什么是燕某能够帮助你的呢?” 李薄云连忙摆手,惶恐道:“前辈昨夜既有承诺,在下自当感激不尽,不敢再有奢求。” 燕行观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你那被寄予厚望的小儿子,如今在干什么?” 李薄云道:“昨夜听了前辈指点,如今正在前院练剑。” 李薄云往前引路,三人来到前院,李其峰果然在院中练剑,陪他一同练剑的还有李府护卫首领吴子安。 燕行观见到在院中改练基础剑法的李其峰,点点头,满意道:“倒是孺子可教,这样好了,就让他陪我们出去一趟。” 陪我们出去一趟。他的口吻像是命令,而在李薄云听来却是天大的恩赐。且不说这人生地不熟的师徒二人是不是需要找人领路,但凡这位前辈心情好,路上指点个一句半句,那就是受用无穷的美事,就好像昨日的一句点醒,就是万金难换的金玉良言。 李薄云好像喝了精神水,精神抖擞道:“在下这就喊他过来。” 不出片刻,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李其峰就被他这个激动的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只会嚷嚷著“天大幸事”的老父亲给拉了过来,后面跟著的还有之前一直陪著他练剑的吴子安。 见到燕行观师徒二人,李其峰和吴子安相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疑惑。 李其峰向燕行观毕恭毕敬行了一个大礼,態度恭敬道:“其峰见过前辈。” 昨日一番点醒,使得李其峰大彻大悟,今日潜心练剑以后,果然有了一番不一样的感悟,感觉自己的天赋好像真正发挥出来了一样。 李其峰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觉,但强大的信念却是打开前路的一把钥匙,以前是摸著石头过河,现在却是有的放矢。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风景,这就是前辈之於晚辈的意思。 一句指点不仅坚定了信心,更明確了方向,不知要少走多少弯路! 孟离使劲瞧著李其峰,尤其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好像有光,神采夺目。 怎么一天时间,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师父不会是给这傢伙施了什么咒吧? 燕行观开门见山道:“我准备去一趟武馆,不认路,你带我去吧!” 李其峰不问缘由,点头称是。倒是站在后面的吴子安,神色异动,像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燕行观的目力何等惊人,瞬间察觉到吴子安的异常,目光直视道:“你想说什么?” 被燕行观目光直视,吴子安竟有一种天快要塌下来的感觉,压力巨大。他费力咽了一口唾液,小心翼翼道:“前辈要去武馆,小的或许也可以帮上一些忙。” “哦!”燕行观眉毛一挑。 吴子安压力更大,只得强提一口气,壮著胆道:“前辈有所不知,小的在来李府之前,曾在靠水鏢局谋过差,那靠水鏢局与靠水武馆本是一家,由薛家两兄弟分別管理,小的与薛家兄弟有些交情,也许能帮到前辈。” 吴子安心里真正想要帮的並不是燕行观,而是与他关係不错的薛家兄弟,当初他走鏢失败,可谓犯了眾怒,若非有薛家兄弟作保,李薄云也没那么容易把他救下来。眼前这位燕姓前辈,可是一等一的大高手,喜怒无常,他怕不知情况的薛家兄弟怠慢,若是因此惹怒了他,那可就是要命的事了。 燕行观虽不知道吴子安在想什么,但也看出他不是在刻意阿諛,便点了点头,同意了下来。 隨后四人一同向外面走去。 第四十八章 落魄的武馆 靠水吃水的靠水镇对於整个南唐而言,都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城镇,其关键就在於这个城镇独特的地理位置。 靠水镇位於南唐最北部,与北梁仅有一山之隔。 山川宛如屏蔽,唯有一条江河流经两地,使得两国有著一丝极其微弱的联繫。也因为这由北往南横穿两国的淮川河,靠水镇这座偏僻之城才有了一丝盎然生机。 淮川河自两国之界的山川而下,从西州一直蔓延到中州,將偌大的西州分成东大西小两个部分。 靠水镇位於西州西部,临近淮川河。丰富的水產资源虽然养育著他们,使他们生活富足,却没有让这个地区得以发展。 一个地区若想发展,需要更多的资源,互通有无。单一的鱼虾,让靠水镇毫无竞爭力,当然偏远的位置,与不便的交通,才是掣肘这里最重要的因素。 靠水镇的先天条件,使这里的武道文化受到极大险些,十几年来,武者增长的数量要远远低於其他地区的城镇,拿得出手的人物更是一个没有,这大概也是此处只有一个武馆的原因。 靠水武馆,靠水镇唯一的武馆,位於镇子南头最繁华的街道上,距靠水镇最热闹的克己武场也不过只一墙之隔。 孟离来到靠水武馆所在的街道,还未看到武馆的影子,就已先被克己武场的景象所震撼。 偌大的武场,占地千坪,纵是如此广阔,此时也已是人山人海。 武场上,男女老少应有尽有,少年郎最多,足足占据七八成。 这些人无不都是短衫打扮,站在广场上,一招一式打著拳,虽多是一些强身健体的普通拳法,但那份千人共诚的热血之气,却如冲霄之柱,震撼人心。 一拳一式一声响,隨著这一式又一式的拳法挥出,哼哈之声此起彼伏,有时匯成一道,震天响! 自崇武以来,各城皆设武场,武场上修习拳法的都是未曾筑基的普通人,之所以让他们练拳,不仅是为了强健体魄,更是要强民心,聚民意,培养下一代的武道精神。 克己武场,重在克己,只有先克服自己,才能有所成就。 靠水武馆落址在武场之侧,一是为了传武方便,二也有以此提醒自己的意思。 “我从书上看到,自两国之战结束后,咱们朝廷致力於传武,想要做到天下民眾皆学武,我本认为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今日见到这番盛况景象,总算相信了。” 学武並非只能学那武者之武,就好像此时健身操一般的拳法,便是老少皆宜的至简之武,只要有心人人可学。 眾人见到武场盛况,表情各不相同,孟离是震撼,李其峰和吴子安是自豪,只有燕行观,颇为不屑。 “小地方终究是小地方,学的强身拳也是这般粗俗不堪,编纂这套拳法的是何人,怎么跟小孩子玩耍的拳法差不多。” 燕行观眼界高,这是没得说的,不过他也不是纯粹在找茬,这武场上的拳法,正是出自靠水武馆馆主之手,而一个刚入六锻的武者又能编纂出什么好拳法? 靠水镇的底子的確是差了一些!想到靠水镇如今的情况,李其峰和吴子安这两个本地人顿时收起骄傲神情,轻轻嘆了一口气。 相比於热闹的克己武场,仅在一墙之外的武馆,倒是冷清了不少。 武馆,介於江湖门派与朝廷之间,为鑑靖司之下特设机构,为朝廷服务,却不在官府体系之內。有人说,武馆是江湖和朝廷的润滑剂,这一点自是没有错的。武馆的出现,使因传武而动盪的天下得以安定,是遍传武道的根基所在,起初,只是让武者有事可做,发展至今,已经成为这个社会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武馆和商行一样,大门一开,做的也是迎来送往的买卖,只是商行卖的是货物,而武馆卖的则是力气。 武馆最主要的赚钱途径就是接任务,靠完成任务赚取奖金。每一间武馆,除了需要定期完成朝廷分配的任务,还可自行接取任务,赚多赚少全凭本事。 燕行观走南闯北,见过的武馆不在少数,但向靠水武馆这样冷清的武馆却真是不多。 此时武馆门口大开,竟连一个站岗的弟子都没有。倒像快要荒废了。 吴子安见到武馆外面孤零零的样子,也是感到有些意外。近两年来,靠水武馆虽然每况愈下,只能靠接一些送物寻人的低级任务维持生计,但毕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诸如门外客童这类维持面子的开销还是拿得出的。 而且据吴子安所知,武馆前些时日还接了一个大任务,那薛家兄弟没少在人前人后嚷嚷著时来运转,怎么还没有多少时日,就又萎靡不振了? 吴子安向这间几乎快要让他认不出的武馆望了一眼,疑惑道:“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连个接待的人都没有?前辈若不著急,就先让小的进去通报一声。” “去吧!”燕行观点点头,倒不急於这一时三刻。 吴子安走进武馆,片刻之后又走了出来,走出来时身后已多出一名学徒打扮的年轻人。 来武馆学武,也是要收费的,这也是武馆的一项收入。 “武馆来了一位大人物,好像和界水城有关,薛正馆主正在迎接,暂时抽不开身。”吴子安面对燕行观,略微有些紧张,他的本意是想要薛正亲自来迎接,免得眼前这位高手觉得自己被怠慢后会不高兴,毕竟是高手嘛,脾气总是会大一些,但武馆里似乎发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除了接待那位界水城的客人,薛正没有其他心思。他没办法,只好临时抓了一个壮丁。 燕行观无所谓道:“不碍事,这次来就是隨便转转,给小傢伙们长长见识。” 孟离和李其峰面面相覷,小傢伙们?这是在说他们? 吴子安呵呵一笑,笑的有些尷尬,对身后的年轻人挥手示意。“前辈若是不介意,不如就先让这位小兄弟带我们转一转?” 年轻学徒在来之前就已收到格外叮嘱,见到吴子安给的手势,连忙道:“师父有事在身,恐怠慢了几位,就让在下带几位转一转吧!” 燕行观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对於这种小角色,他是不屑去开口的。 吴子安了解燕行观的脾气,挑人的时候动了一些心思,这少年也是一个温润性子,轻轻一笑,化解了这份尷尬。 之后,一行人在年轻人的带领下参观院子,从前厅到中院,一直到后院门口。 站在屋舍成排的后院门外,年轻人一直掛著温和笑意的脸上多出一抹歉意,他背对著后院大门,看向眾人道:“后面就师父接客的地方,此时师父正在照顾界水城来的贵客,抱歉不能带大家过去了。” 后院是饮食起居之地,接人待物都在此处,燕行观的目標是武馆本身,对於后院自然不感兴趣。 围著武馆前半部分转了一圈,燕行观的目的基本达到,至於孟离能够收穫多少,那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他要確保的是以后他这徒弟踏足江湖时,碰到武馆不至於一头雾水就可以了。 正当几人打道回府的时候,后院忽然传来声响。 年轻人听到声响,神色一动道:“是师父出来了!” 本已抬起脚步准备离去的燕行观又將脚步收了回来,看向后院,露出怪异的神色。 “纳气境?” 他的声音很小,就连距离他最近的孟离都没有听到。 第四十九章 观血望气 锻体九重天,纳气两乾坤。 炼体境九次锻体,归根究底还是气血的锤链,气血越旺,所能催发的真气就越强。也正因如此,武者对血气的感应反倒会变得十分敏感。 一名武者的血气有多强,代表著境界有多高,正是基於对血气的判断,武者相遇之后,便都会生出一种心电感应,瞬间判断出对方的境界高低。 不过,修炼到纳气境后,真气归元,借外道於天,便可引发许多炼体境不曾有的神妙手段。其中,收敛血气的法门,就是诸多手段中最为常见的一种。 纳气境的武者可以收敛血气,隱藏自身修为,手段高明者甚至可以將自己偽装成普通人。 早已进入纳气巔峰的燕行观就是这样,若不出门,没有人知道他武者的身份。 此时从后院走出来的一共有三个人,除了靠水武馆当家的薛正,其余两个,一个是头髮白的甲老人,一个是手里捏著一桿马鞭的年轻马夫。 年轻的马夫,显然是一个高手,血气旺盛,比身形高大的薛正还要猛烈,初步预判,应是炼体六锻的武者。 靠水镇內,六锻已是难得,如今突然出来这么一位,自然是备受瞩目,然而让燕行观为之侧目的却不是这个六锻武者。而是那个最不起眼的白髮老者。 “纳气境?” 望著老者,燕行观脸上露出怪异神情,以他如今的修为境界,能够入得他法眼的,的確也只有同等境界的武者。 眼前这位外貌平平的老者,虽然偽装得极好,但还是被他一眼看出了破绽,他可以肯定,此人必然已是可敛纳外界之气为己用的纳气高手。 纳气境竟会到这靠水镇来,有点意思! 燕行观心思一转,竟又来了精神,本是去意已生的他,在这一刻忽然改变了想法。 有道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修为越高的武者,越要躋身上游。据燕行观所知,西州地区的纳气高手並不是很多。除了一些隱藏在深山老林中的江湖门派,几乎都集中在被视为西州中心的西州城中。莫说是靠水镇,就连界水城也都看不见一个纳气境。 如今出了一个纳气境,若说没有事情发生,打死他都不信。 燕行观不是一个爱凑热闹的人,甚至有些怕麻烦,当年闯荡江湖时,遇到这种不寻常的怪事,早就远远躲开,何止是眼不见为净,而是真正做到了防微杜渐。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燕行观在他父亲悉心教导下,早就养成了防患於未然的习惯,若非如此,顶著“小魔”名头的他也不可能安安稳稳的活到今日。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他已收孟离为徒,就好像当年他父亲教导他一样,很多为人处世的哲学都需要他来传授。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並不只是说说,而是实实在在的付诸行动。 孟离需要歷练,最好的办法也是付诸於行动,只有多经歷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成长。 宝剑锋从磨礪出,梅香自苦寒来。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么一句的燕行观,忽然想到一件十分有趣的事,轻轻笑了起来。 他燕行观授徒一流,找麻烦的本领自然也是一流! 可怜的孟离,还不知道自己很快就会有麻烦临门。 靠水武馆馆主薛正陪著那两位自界水城远道而来的贵客出来的时候,他的目光就已锁定那两位远道而来的贵客。 界水城是靠水镇的上级城池,在幅员辽阔草场肥沃的西州,是仅有的两座主城之一,虽比不上政治、经济、文化皆为中心的西州城,却也不是靠水镇这一小镇城可比,更何况是更上不得台面的孟家村。 孟离很想知道,从界水城出来的人物,会是怎样的人物。 老者白髮,马夫持鞭。白髮的那人已显老態,看上去病殃殃的,给人一种有气无力的感觉,和普通上了年纪的老人一样,毫不起眼。倒是持鞭的那位,让孟离十分在意。 那做马夫装扮的持鞭人,容貌年轻,不到二十岁的样子,身影壮硕,背脊笔挺,浑身上下透发这一股非常猛烈的气势。 这股气势寻常人感受不到,只有锻过体的武者才可察觉,正是武者锤锻体魄后所產生的强横血气。 血气足,则威势猛。 武者炼体,首先修炼的就是这气血之力,气血足,则体魄强,如此才可对身体进行更高强度的锤锻。 如今的孟离,已经是一锻武者,观血望气的功夫虽还没有掌握,但同武者之间的“心电感应”却能让他见到云雾中的半点朦朧。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为之,人高马大的武馆馆主和那做马夫打扮的年轻人都没有將自身血气进行收敛,反倒是在刻意积蓄,颇有些针锋相对的味道。 孟离是外行人看热闹,本想著要多瞧一瞧远道而来的老少二人的他,顷刻间便將那毫不起眼的老者遗忘,转而观察向气势尽起的两位武者,目不转睛,铁了心要给这两人排个上下高低。 只可惜他道行不够,看了半天,仍是没看明白。 说来也是有趣,观血望气易学难精,虽然只是一种直觉上的感应,但想做出准確判断,需要的无外乎就是四个字:熟能生巧! 况且,孟离现在是以小观大,以他不过锻体一次的修为,想要短时间內分辨出那两人的差距,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三人出房门后,向著院外走去。武馆后院本不大,顷刻间便走入中院。 一路走来本是刻意相对的两名一流武者,见到中院的人群后偃旗息鼓,將身上的气势收了起来。反倒让孟离好一阵失望。 靠水武馆馆主薛正见到吴子安,微微一笑,而后又向与吴子安一同前来的眾人点头示意。 白髮老者见又有新客来访,带著年轻马夫转身告別,临走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在燕行观身边忽然停下。 他打量著这个眉目凌厉,脸上稜角格外分明的男子,目光中渐渐露出疑惑之色。 燕行观佯装好奇,像一个毫无礼貌的粗汉子,咧著嘴道:“有事?” 奇怪,难道是我看错了? 老者心里有些奇怪,方才他快要与对方身交错而过时,心中忽然颤抖了一下,这种毫无徵兆的危机感来源於他的直觉,与他所练功法更是有些无法分割的关係。一直以来对自身直觉极有信心的老者,瞬间生出一个对方修为颇高的猜测,可等他聚精会神全力观察时,却又毫无发现。 对方的的確確是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 “没事!”老者苦笑著摇了摇头,对自己暗嘲一声,对燕行观极有礼貌的点了点头,这才悠然而去。 “来来来,老薛我为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提到过的燕前辈。燕前辈可是和咱们不同的高人,你莫要怠慢了。”早等著要將薛正引荐给燕行观的吴子安,找准时机,笑著走到眾人面前。说到最后一句时,稍稍加重了一些语气,既是提醒,也是警告。 薛正与吴子安是老相识,对后者的了解非同一般,听到他的话外之音,立刻收起轻视之心,格外认真的向燕行观看了过去,只是不论他怎么观察,对方给他的感觉都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普通人。 “燕前辈,有礼了!” 薛正並没有因对方的普通而掉以轻心,只因他相信吴子安绝不会与他说笑,他若说对方很高,对方就一定很高。 燕行观究竟有多高,薛正不知道,吴子安也不知道,他们只知道,江湖上有著不少收敛气血的法门,他们以为燕行观就是这样一个拥有敛气法门的炼体武者,也许是一个锻体次数极高的一流武者,至於炼体之上的纳气,他们却连想都不敢想。 燕行观摆摆手道:“薛馆主客气了。刚才在贵馆转了一圈,此时有些口渴,不知可否討一杯水喝?” 吴子安听闻此言,目光骤然亮了起来,连忙向薛正使了一个眼色。虽不知性子一直冷漠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前辈,为什么会变得主动,但这的確是一个好现象。 薛正哈哈一笑道:“在下正要为前辈备茶。”说著看向將眾人带到此处便无所事事的年轻弟子,轻喝道:“小黑子,还不去客厅备茶。” 名为小黑长得却不算黑的小黑子忙应一声,对著因年龄相同而生出一些好感的李、孟二人露出一抹苦笑,这才扭头向后院跑去,几个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一个房间里。 燕行观望著小黑子走进的客厅,若有所思道:“薛馆主与那二人之前的交谈竟不在客厅中?” 小到市井小户,大到门槛顶破天的豪门家族,不论在哪里,客厅都是用来接待客人的地方。 燕行观刚才听的很清楚,薛正是让小黑子去客厅备茶,可小黑子此时所去的房间,却和薛正三人出来的房间不一样。 薛正没有想到对方问的问题竟如此的直言不讳,证了一怔,有些冷漠道:“方才有些要紧的事,去的是在下的书房。” 谈要紧的事,要去要紧的地方,这一点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燕行观似乎没有听出对方话语中的不悦,继续问道:“既是要紧的事,何不说不出来,若有难处,说不定我能替你分忧。” 这一回就连孟离都有些惊讶了,在他印象中自家这位师父什么时候成了一个爱多管閒事的人? 就算薛正涵养再好,听到这样的话,脸色也有些难看了,轻哼一声道:“薛某的確是遇到了一些麻烦,不过这些麻烦就不劳阁下费心了,况且阁下也未必解决得了。” 薛正此时已后悔將对方留下喝茶,对他而言,对方能帮他唯一解决的难处,就是闭上嘴巴,立刻从他眼前消失。 不过,燕行观显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只见他双手向后一背,下巴迎著阳光微微扬起,自信道:“你不试一试,又怎么会知道。” 第五十章 轻轻一抓 “你不试一试,又怎会知道呢!” 他的声音很轻,但却透著一股诱惑,好像不论什么事,只要你能说出来,他都能为你做到。 薛正本就已在盛怒的边缘,此时又见到燕行观这副目空一切的惺惺姿態,顿时恼羞成怒。衣袖一甩,转身背对著眾人,冷哼道:“来人,送客!” 前厅中立刻跑来两名学徒,叉腰瞪眼,虎视眈眈地瞪著眾人。 突然发生的状况让吴子安担忧到极点,他身后这位燕前辈,那可是不用出手就能將他击溃的高手,虽不知境界多高,可也不是他们能得罪的人,现在薛正拂了他的面子,后者必然恼羞成怒,到那时就是一场灾难啊! 唉!这个薛大个,之前明明已经警告过他,怎还是如此沉不住气。 “怎么办!怎么办!” 绞尽脑汁,思考著如何將燕前辈安抚下来的吴子安,转眼间额头上便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可让他没有想到,那位给他感觉喜怒无常,一项都没有什么耐心的前辈,此时竟表现出极佳耐心,对薛正的顶撞不仅没有在意,反而笑出了声。 就见他一边笑,一边走进后院。 后院中有一块用作石桌的黑色方石,只见他伸出一只手,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中,对著黑色石台轻轻一抓。 燕行观虽然身材高大,手指却不粗大,反而像是生了一双女人的手,皮肤细腻,手指纤细。而他那一抓,也的確是轻轻鬆鬆的一抓。轻起轻落,好像抓。 下一刻,黑石碎裂,脆弱的比还要不堪。 “这,这怎么可能!” 见到这一幕的薛正,顿时瞪大双眼,愣在当场。 那黑石的来歷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当年他游歷江湖,曾在一座深山中发现一处山洞,山洞中坐化著一具白骨,白骨身下便是这黑色方石。 死人坐下之物,本应晦气,但最终他还是將这方石弄了回来,只因这黑石名气太大,让他不得不动心。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这黑石名为黑岩石,名字中虽有一个岩字,但却比岩石更硬百倍,是天下少走的坚硬之物。位列天下百石之中,虽在五十开外,却也是难得的珍贵之物。 薛正將黑岩石拉回来后,便放在这武馆之中当做一张石桌,除了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理,还有几分炫耀的意思。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被他视作珍宝的坚韧黑石竟会在燕姓男子的隨手一抓之下化作齏粉。 薛正立刻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身为黑岩石的主人,对此石的坚硬程度,他自然已亲手试过。薛正確信这方黑岩石绝非锻体境的一流武者可以破坏,哪怕锻体九次的武者也做不到。 难不成此人是纳气境? 早就听说纳气境手段非凡,只是这门敛气如凡,让人看不出丝毫破绽的敛气功夫,就已非同凡响。 將手上那一把已经碾碎的晶石粉末扬散,燕行观望向薛正,笑道:“现在我有资格了吗?” 薛正双腿发软,整个人就像一根泡了水的麵条,几乎快要瘫在地上,得罪一个纳气高手,其结果可想而知。好在对方並没有教训他的意思,这让他鬆了一口气。 薛正连忙跑进燕行观面前,顾不得晶石碎裂后的心疼,陪著笑道:“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前辈不要介意,原谅在下之前的无礼。” “別有居心”的燕行观当然不会与他计较,摆摆手,云淡风轻道:“不知者不罪,我若与你计较,就只能说明我肚量狭小。” 这姿態,这胸怀,这才是高人吶! 看著眼前这位前辈,之前还在担惊受怕的薛正瞬间被折服了,激动道:“前辈虚怀若谷,薛正敬服!” “过奖了!”燕行观摆摆手依旧是云淡风轻。 此时眾人再看燕行观,目光已经纷纷不同。尤其是自始至终立於燕行观身后的李其峰,眼中的光彩几乎已快夺目而出。 什么是高人?这就是高人!虚怀若谷,不嫉世俗,难怪临出发前,他父亲悄声告诉他要跟著前辈多多学习,一开始他还好奇要学什么,如今看来,他要学的不是別的,正是这份能够包容一切的气度。 与李其峰不同,孟离脸上的表情却变得更加怪异,他甚至有些怀疑,这个男人还是他的师父吗? 在他印象中,他的师父就是一个吝嗇、虚荣,將脸面看得比金子更重要的真小人,什么时候养出这般气度了? 要命的是,几天之前师父还信誓旦旦的对“气度”二字做过点评,他说气度就是屁,別娄著,该放就放。 能將市侩说得这般清新脱俗的人,又怎么可能说变就变?从真小人,到偽君子,他这位师父究竟想要干什么? 想到这里,孟离的不安更加强烈了。 已在客厅將茶水备好的小黑子,从客厅里走了出来。薛正亲自带路,將眾人引进客厅。喝完茶水后,燕行观看著薛正道:“好了,现在你可以说了。” 薛正握著刚刚只抿了一口的热茶,露出的一抹苦笑。 “说起来,还是税银惹的祸!” 老者和车夫由武馆大门而出,后者走向一旁,將暂寄在一家农户里的马车牵过来后。 白髮老者姓王名当,来自有南唐皇城之称的中州城,是天子坐下的一名京官,主管税银徵收,任户部侍郎一职,从二品。 南唐税律极严,徵收上来的税银都要先在当地府衙封存,等到年底回炉重铸,统一铸成印有朝廷標记的税银。如此,方可入库。 这里的入库当然是皇城所在的国库,正是这个原因,每年年底各级地方都会变得十分忙碌。 税银乃是由下往上一级级的运输,就比如从靠水镇收上来的税银,需先送往上一级的界水城,而后再由界水城送往皇城。 因为有关税银的刑法十分严酷,近两年来各个地方徵收来的税银都极少出事,但不知为何,界水城今年的税银却迟迟未能送来。 负责核对税银的王当在得知这一情况后,亲自动身前往界水城,一番了解之后才知道竟是靠水镇的税银出了问题。 一心想要儘快了解真相的王当再度赶往靠水镇,没想到在出界水城时竟遇上了多年不见的老友。 那老友姓孟,是他年轻时游歷江湖所识,后来在一场大难后心灰意冷的退隱了江湖。 王当没有想到,昔日老友竟成了靠水镇之下的一介村官,感慨之余,一起结伴同行。 到了靠水镇后,王当与老友在府衙门前分別,而后与一道护送他的年轻人来到靠水武馆。 年轻人名为范国强,並非出自中州城,而是他到达界水城后,在当地武馆僱佣的一名武者。 这一路上,王当都隱藏得极好,就连和他朝夕相处范国强都不知他身怀绝强武艺。 就这样,王当以一名年迈老者的身份见到了薛正,並得知了此处迟迟无法上缴税银的原因。 原来靠水镇的税银竟叫人盯上了! “大人。”范国强撩开车帘,示意王当上车。 “算了,我想走一走,第一次来靠水镇,总要见一见这里的风土人情。”王当摇了摇头,而后缓缓前行。 两人就这么一路前行,走了小半天,才回到租住的客栈。 他们回到客栈时,太阳已经快要下山,已见昏暗的夜色下,有一匹快马由街头奔来。快马来到客栈前定住,由马上翻身而下的是一名身穿武馆练功服的年轻学徒,仔细一看竟是那长得並不算黑的小黑子。 小黑子下马后,见王、范二人刚刚回至,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然而这一抹异色,转瞬间便又被他隱藏了下去。 他快步上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恭恭敬敬递了过去。 “此乃家师亲笔书信,让晚辈务必交给王大人!” 王当没有亲自去接,而是对范国强使了一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接过书信后,双手递到王当面前。 王当接过书信,摆了摆手,对小黑子道:“你可以走了。” 小黑子一语不发,点点头后,上马离去,似在来之前就已被特意交代过。 “大人……”范国强望著小黑子离去的背影,又看向王当手中的书信,还不等他將心中疑惑问出,便被后者伸手当断。 王当將书信攥紧,指著客栈大门道:“去里面说。” 两人放好马车,走入客栈,吩咐大堂內迎客的小二安排一桌上好的酒菜后,回到房间。 他们租住的房间並不大,胜在乾净简洁,房间內除了两张床和一套桌椅,就只有一套盥洗的傢伙儿。 范国强再三確认走廊无人后,將房门关严关好,来到王当身后站定。 “让老夫来看看,这个薛正究竟耍得什么样。”王当暗中运转耳力,在確认不会出现隔墙有耳的情况后,將那一封书信打开。 隨著阅读书信上的內容,王当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丰富起来。 “这个薛正,胆子还真是大!” “大人,可是税银出了什么问题?”范国强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有些担忧。 税银虽然由武馆押送,但在押送之前,却不在武馆手中,只有开始押送时,才会提出。所以他们今天虽去了武馆,却没有见到税银,此时听到这句“胆子大”,还以为是薛正骗了他们,早已监守自盗。 王当点了桌子上的一盏油灯,將书信烧毁,又吐出一口浊气,这才缓缓说道:“税银暂时还是安全的。” “那这信上写的是……”范国强指著桌上已经烧成灰烬的信纸,神色疑惑道。 王当伸出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隨著他一次次敲击,桌面上的纸灰也跟著轻轻跳动。 忽然他伸手一拂,將桌上的纸灰尽皆扫落,而后起身,双背在身后道:“上午在武馆的时候你也听到了,薛正之所以迟迟未动,是因为收到了一张盗贴,这张盗贴非同寻常,上面竟刻著无痕宗的標记,无痕宗是八大门派之一,且不说这盗贴上的標记是真是假,敢以此標做盗贴的人必然不简单,他若押送税银,必然会出现意外。” 范国强疑惑道:“八大门派之一的无痕宗怎么又和盗贴扯上关係了?” 王当道:“你涉足江湖未深,有很多事还不知道。无痕宗曾是盗门出身,最擅长飞身法和探身法。无痕宗上一任的老宗主与我国陛下有著十分淳厚的友谊,三十年前因有功於我南唐,特將无痕宗提为一流门派,更为无痕宗留下一项无上特权。” “什么特权?”范国强问。 王当道:“皇命难违贴!” 第五十一章 皇命难为帖 三十年前,南唐有崛起之象,北梁欲起全国之力,覆灭南唐。 得知此消息的无痕宗精锐进出,凭藉宗门內独特的飞身、探身两大技法,在损失数百弟子,宗门几近覆灭的情况下,探听到北梁兵力分布。 之后更以此情报协助南唐军设下埋伏,一举重创北梁,使得南唐免受灭顶之灾。 南唐陛下治文帝感念无痕宗的恩情,大力扶持无痕宗,不仅帮无痕宗恢復元气,更將此宗门提升为一流门派。 由名声有缺的盗门晋升为一流门派,此乃古今头一回,为了堵住这悠悠眾口,治文帝更为无痕宗留下一项特权,使之偷盗合法化,而这项特权就是以盗贴为形式发布的皇命难违贴。 皇命难违贴,世之无双,此盗贴一出,盗取的任何宝物,都不得以法律追究。 说起这皇命难违贴,还有一个典故。 无痕宗上一任老宗主年轻时,曾收徒三名,各个都是绝顶之姿,意气风发,其中又以第三弟子最为夺目。 一日,治文帝微服出巡,来到无痕宗。见到好友无数次忍不住吹嘘的三弟子,忽然有了要考验一番的心思。於是他將最为喜爱的一颗夜明珠取出,让当时还未成年的三弟子盗取。 谁知那三弟子竟面露不屑,说什么都不肯出手。治文帝问他是不是怕了,可他却说此题简单得让人提不起兴趣,只因他若盗取一物,就像陛下下达的皇命一般,那物品必然会落入他手,难以违抗。 治文帝被勾起了兴趣,不想草草收场,老宗主便让性格稳重的大弟子应题。 当晚,治文帝夜宿无痕宗,入睡前將夜明珠贴身放好,並在臥室內留下十名护卫,负责看守。 可即便戒备如此森严,第二天天亮时,夜明珠仍是不翼而飞。 后来,治文帝在奖赏无痕宗时,便想起了三弟子那日的一番豪言,这才有了皇命难违贴。 而那三弟子,正是现如今无痕宗的掌舵人,江湖上地位最高的八人之一。 皇命难违贴轻易不出世。但无痕宗的弟子却养成了,每盗一物前必定出贴的习惯,这些盗贴的样式不一定相同,但无一例外,每张发出去的盗贴必然会印有无痕宗的標誌。以至於近些年来,时常有人以盗贴假冒无痕宗的传人。 薛正之前收到的盗贴,就印有无痕宗的標记,他不知是真是假,但不论如何,他都不敢掉以轻心。 想起信上写的內容,王当哑然失笑道:“这薛正倒也不像外界传说的那般胆小,方才我们走后,也不知他从哪里找到一些帮手,要在明日假借送银之名將盗贼引出,一劳永逸。” “不是说让他等一等的吗?等中州城的支援到抵达再行动。这个靠水镇能找出什么像样的高手?”范国强眉头一皱。若那盗贴出自欺世盗名之辈也就罢了,可若真是无痕宗的手笔,莫说小小一个靠水镇,就算找遍界水城,也无人是其敌手。 八大门派,底蕴悠长,除去那些刚入门的弟子,但凡能在江湖上自由出入的,又有哪个不是纳气境? 要想对付纳气境,怕是也只有纳气境了。 范国强犹豫再三道:“大人,要不明日我去看一看,若真出了事,也好照应一二。” 他的意思是要帮一帮病急乱投医的薛馆主,谁知那位一路被他护送的老者却摆了摆手。 “算了,你我都不要过去了。” 范国强疑惑道:“大人难道不担心税银出事吗?” “我担心又有什么用。”王当嘆道:“薛正的態度非常坚决,更在信中反覆强调,让我们务必不要插手,好將功赎罪。今日天色已晚,你我在这里將就一宿,等明日天一亮就立刻返回。”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这本没有问题,但前提却是要有足够的能力。 “大人,这个薛正不会是要骗我们吧,把我们支走,好让他监守自盗?”范国忽然强想到一个可能,惊呼失声。 两万两白银,这是何等庞大的一笔数目,若因个人原因而丟失,杀头都不为过。薛正给范国强的感觉,不像是一个敢於冒险的人,更何况还是孤注一掷。 王当摇摇头道:“他若真想监守自盗,早就应该动手了,怎么还会等到我们过来?” “说的也是!”范国强点了点头,隨后將刚拿出不久的行李又收了起来,准备明天一早启程。 王当看著范国强左右忙碌,渐渐陷入沉思,靠水武馆的情况,他来之前就已有了了解,薛正不傻也不疯,若说他敢打税银的主意,王当绝不相信,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找的那个帮手给了他极大信心。 “这个薛正究竟是从哪里找的帮手?” 对於这件事,王当没有过度追究的想法,此次前来他只是为了查明税银迟迟未到的原因,至於怎么將税银送出去,那不是他的事情。 官场沉浮,如踏浮萍,尤其是他们这些在皇城当差的京官,压力更大。就说那每年因大意而栽倒在官场上的朝廷大员,一双手都未必数得过来。更何况是在这个当今陛下即將退位的动盪年代! 事事无小事,事事需谨慎。 这十个字是王当为官几十年,好不容易才总结出的十字真言,也是他谨慎为官的处世之道。 正因为这十个字,位居从二品的王当会来到靠水镇,也因为这十个字,他要儘快从这里离去。 那两万两的税银,如今已经成了一块烫手山芋。他虽有一身纳气境的修为,但几十年的养尊处优,他的武艺早已荒废大半。若那盗贴是假也就罢了,如若真是出自无痕宗的手笔,十有八九他是拦不下的。到了那时,他反而是有口难辩。 如今薛正要一力承担,他自然乐的顺水推舟,到时候,不管发生什么,都將和他没有关係。 送走燕行观一行,薛正一个人靠在椅子上,他对面的位置,是客厅敞开的大门,大门外恰巧是那碎落一地的黑晶石,他瞪著双眼,直勾勾的望著那一地凌乱,就像看傻了一样,怔怔出神。 直到外出送信的小黑子回返,向他稟告时,他才从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態中醒转过来。 对薛正而言,今天的经歷委实过於匪夷所思。 先是一位由界水城远道而来的王大人,紧接又是一位看不出深浅的世外高人。尤其是那位高人的出现,不仅在武艺上对他一番提点,让他隱隱有修为提升的跡象,更屈身降贵,主动帮他解决难题。 那一封印有无痕標记的盗贴,已经困扰他两个多月。如今有这位前辈出手,不论那盗贴背后隱藏的是不是无痕宗,都可以完美解决。毕竟是能一抓捏碎黑晶石的存在,想来已经到了那个境界了吧! 唯一遗憾的是这位前辈自大了些,除他带来的几个人,竟不再让人插手,让他拉王当下水的想法无法实现。 王当没有参与,这件事的负责人就还是他,一旦发生意外,那位前辈拍拍屁股倒是能说走就走。可他呢?想跑都没地方跑。 “不行,这件事我必须要再考虑考虑,不能把希望完全放在那位前辈身上。” 薛正猛的从椅子上站起,围著客厅不安的来回走动,他的眉毛挤在一起,就像揉碎后聚成一团的麻线。 “二弟的脑子比我好使,我去问问他,说不定还有办法。” 想来想去,薛正只能这样,他既然想不出应对的办法,找人帮他来想便是唯一的方法,倒也应了那句人多力量大。 薛正的二弟名为薛奇,是他的同胞兄弟,两人相差不过五岁。 薛正和薛奇出生於战乱年代,在他们很小的时候,他们的父母就因战乱而死,兄弟从小相依为命,感情十分要好。 薛家兄弟也是好命,父亲故去后,被一名因伤退隱的老武者收养下来。 老武者不仅將他们养大,还將一身本领传给他们。 兄弟二人学有所成时,正值传武令大兴天下,於是二人便前往界水城考取传武资格,最终只有薛正考到。 他二人倒也知足,不在那池深水浑的江湖中挣名,竟连夜返回靠水镇,踏踏实实过日子。 之后,靠水镇就有了武馆和鏢局,由兄弟二人分別管理。 薛奇所在的鏢局,与武馆也不过是一街之隔,眨眼之间,便已来至。 第五十二章 有毒的孟离 薛正来到鏢局时,薛奇正在院里练武,听到下人传报,顾不得將身上的汗水擦去,便向外面迎去。 薛正见他满头大汗,不禁感到诧异。 “二弟,你什么时候变得勤奋起来了?” 他这个兄弟,虽然天赋比他好,可韧性却不如他足,若非让人逼著,自己是万万不会练功的。 正抬手擦汗挡住薛正视线的薛奇,面色微微一变,等他將手落下来时,神色已经恢復正常。只见他哈哈一笑道:“小弟勤奋一下也是应该的,大哥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薛正不疑有他,一边往里走,一边將来此的目的说了出来,等到走进客厅时,他的话也就说完了。 “兄弟,你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薛正愁眉苦脸的问出最后一句,未曾想薛奇却是一阵大笑,安慰他道:“大哥不必担心,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到时候再多安排一些兄弟暗中照应,出不了什么事。” 薛正苦笑道:“兄弟你也知道,我们收到的那张可是印有无痕標记的盗贴,就我们手底下的这几块料,连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 薛奇呵呵一笑道:“大哥不是说那前辈手段不凡吗?我们的人不做主力,全部都以策应为主,协助那姓燕的前辈,好让他万无一失。” 听他这么一说,薛正脸色好转了些,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以燕前辈的手段,再加上我们的人在一旁协助,应该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 薛正知道这並不是万全之策,但现在这的確已是最好的办法,剩下的也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解决了此行最大的困扰,薛正总算是心安了一些,又在鏢局里坐了一会,不等天完全黑下便告辞离开。也许是对明天的事情还有一些忧虑,薛奇留他吃饭,他都没有答应。 望著兄长离去的背影,薛奇的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而当薛正在门前完全消失时,更是露出一抹冷笑。 “还请了一位高人,就这穷乡僻壤?你怕是要笑死我!” 有下人正巧经过,看向他,露出愕然神色。 薛奇不慌不忙道:“刚才你都看到了?” “二老爷,你……你……” 下人惊慌失声,谁知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闪身而至的薛奇隨手击晕,身法之快,犹见惊鸿。 薛奇拖著昏迷的下人,来到一间鲜有人知的密室,將其锁在最深的一个房间里,而那房间对面,竟还关著一个与薛奇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 男子瞪著“薛奇”,露出怨毒的目光。 “薛奇”呵呵一笑,道:“我知道你很恨我,但我若不冒充你,又怎么能从你兄长那里打听到税银的消息呢?” 被困在密室中的薛奇双手紧握铁窗,咬牙切齿道:“你若敢动我兄长一根指头,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薛奇”冷笑道:“你放心,我吕绩含只求財,不害命。运气好的话,等明天一过,你就能和你那傻兄长团聚了。”说完走出密室,只留下一阵狂躁的叫骂声。 今夜,註定有人要无眠。 对吕绩含来说,今天是值得庆祝的一天,潜伏了两个月,无时无刻都在扮演著另一种身份,以他的偽装造诣,虽说不上是一种煎熬,但也的確有些枯燥了,好在明日一过,他便可以解脱了。 作为无痕宗的弟子,吕绩含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哪怕他並未將飞身、探身两大宗门秘技学全就因盗取宗门宝物而被逐出师门。可他仍然坚信,以他如今纳气境的修为,靠水镇乃至界水城境內,都不可能找到能够与他匹敌的对手。 薛正所说的那个高人,在他看来更像是一个混吃混喝的骗子。 只要再等一夜,再等一夜,我吕绩含就能名动天下了! 这一夜,孟离如往常一样,习练刀法,並非因明天有大行动而懈怠。 说起明天的大行动,孟离现在还有些迷茫,也不知自己那脑残师父是怎么想的,劫税银这种事,躲都躲不及,他倒好,偏偏要掺一脚。 练完每日定量的一万遍基础刀法,孟离收刀站定,感觉自己仍有余力,又加练了一千遍,直至力竭方才罢手。 隨著修炼勤奋功,在每日练刀都会练至筋疲力尽的刺激下,孟离的体魄现在已越来越好。只才数日功夫,那难以坚持下来的刀法课程,就已能被他轻鬆完成。尝到甜头的孟离並没有鬆懈,反而主动加练,每一次都在衝击自己的极限。 只有不断向极限衝击,才能跨越极限,刨去极个別天资卓绝者,练武这件事对大多数人来说还是很公平的,你付出的汗水比別人多,收穫也的確会多一些。 如今孟离再练刀,已不需要燕行观来监督,这也从侧面说明孟离如今有多么勤奋。 二次收刀后,感受到肌体发出的酸痛感,孟离微微点头,这才对今天的修炼成果表示满意。而后他竟没有回屋,反而向前院走了过去。 耳边传来挥剑破空的声响,这是方才他在修炼时就已听到的声音。 “这个时间,是谁在练剑?” 这个时间会在这里练剑的貌似只有一个。 虽说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可孟离还是想要看一眼。 寻著声音来到前院,孟离果然看到李其峰。只见他手持长剑,辗转腾挪之间,一剑接一剑的不停刺出,竟將最平白的刺剑使出了行云流水的感觉。 这个李其峰有点东西啊!才练了两天基础剑法竟然就有了化茧成蝶的势头。 孟离见他剑法练得酣畅,练刀的癮头竟又被勾了起来,察觉到心里变化的孟离连忙给了自己一巴掌,把刚刚升起的念头又压了下去。 他是喜欢练刀,但他不是受虐狂。 孟离的声响,引起了李其峰的主意,后者见到孟离,將长剑收入剑鞘。 “你怎么来了?”李其峰看向孟离,眉头微皱。 察觉到对方的抗拒,孟离感到有些好笑,“听到声响,自然就过来了,这里虽然是你家,但我也不用事事通报吧!” 李其峰就像一个受气的孩子,冷哼一声道:“懒得理你。”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在李其峰看来,这个孟离简直有毒,尤其是在莫名其妙贏了自己两次之后。每次见到他,心里都会生出一股莫名的烦躁感,连他这两天最喜欢练的剑都练不下去了。 本来想和李其峰聊一聊的孟离,见他只留下一句话就要转身离去,诧异道:“你不练了?” 李其峰扭过头,瞪著他道:“怎么,你有事?” 孟离本是想说“没有”,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竟是变了,鬼使神差地抬起木刀,道:“要不,再比划比划!” 欺人太甚! 孟离本是想与对方共勉,毕竟都是同龄人,能够一起修炼,也能少些枯燥,谁知落在性格敏感的李其峰的耳中,却好像是在刻意炫耀。 不就是贏了两次吗,有什么好炫耀的? 李其峰暗暗发誓,这一次一定要给对方一个深刻的教训。大吼道:“比就比!” 孟离被李其峰突如其来的大吼嚇一大跳。嘟囔了一句“脑子有病”后,抽出木刀。 李其峰冷冷一笑,刚要拔出长剑,却又好像想起了什么,皱眉道:“这次比试,没有什么限制了吧?” 孟离摸摸头,迷茫道:“什么限制?” 李其峰指著孟离鼻子气急败坏道:“少给我装蒜,上次要不是我压制了一半的真气,你能贏我?” “哦,你说这个呀!”他不说,孟离都给忘了,自己这两把刷子,要是实打实来一下,还真未必是李其峰的对手。看对方那恨极了自己的样子,若是交起手来,还不將自己往死里捶。可若是限制一下,又给了对方诸多藉口。 怎么办呢? 这一下可让孟离为难了。限制吧,对方不服,不限制吧,总不能让李其峰把自己捶成猪头吧! 好在孟离读书多,兵法也读过不少,顷刻间便已有了计策。 “没事,你放开了来。”孟离大手一挥,豪言壮语道。 “这可是你说的。”李其峰拔出长剑,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笑容,让人不寒而慄啊! 第五十三章 看,有人影! 李其峰笑得莫名,孟离心里的不安更加强烈。不过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假装没有看到。 木刀紧握,孟离气息一沉,进入到血气奔涌的战斗状態,就在李其峰以为他要出刀的时候,谁知他那刚刚凝聚起来的血气,竟又如烟云般消散。 “咦,有人来了!”孟离一手握刀,一手指向李其峰身后。 李其峰正面对著大门,背后则是前院的臥室,此时臥室中就只有他父亲李薄云一人。 以为是父亲来了的李其峰,扭头望向身后,可这一望之下,气的差点喷出血来。 狗屁的有人来了,满眼望去,竟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混蛋,你敢骗我!” 一再被羞辱,这让李其峰怒火攻心,从小到大学过的涵养更是在这一刻全部拋至脑后。就在他扭过头准备破口大骂的时候,一柄快要贴上面门的木刀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面对贴身上来,並將刀势完全展开的孟离,李其峰暗骂一声“卑鄙”,只能竖起手中的三尺长剑仓促应对,剑鞘都来不及拔。 孟离的进攻太突然了,根本连给李其峰反应的机会都没有,李其峰能够仓促应付已属不易,再想使出一招制敌的白剑耀日,更是难上加难。 李其峰原本的计划,就是全力使出白剑耀日,一招制敌,哪会想到孟离的歪门邪道,再想后悔已是来不及了。 孟离一刀接一刀,贴身短攻,根本不给李其峰喘息的机会。 李其峰也是有苦难言。百家兵刃各有所长,各有所短,因时制宜,各有利弊。 原本李其峰並不信那长强寸短的利弊之说,他所追求的就是一往无前的纯粹剑道,任你奇兵百样,我自一剑破之。只要他的剑法够强,他就无所不能。 直到被孟离逼得连剑鞘都拔不出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种想法的可笑。 在这贴身快攻的刀剑交锋下,再精妙的剑招他都没有时间施展,此时能够施展的只有那直来直去的基础剑法。 基础剑法也没关係,对上真气不足的基础刀法,也並非没有翻盘的可能,可坏就坏在孟离的基础刀法,並不是一般的基础刀法。 这个傢伙似乎每次都能找到最適合自己的刀法。此刻刀法施展出来竟有藏锋半尺的味道,將短险之威发挥的淋漓尽致。 刀锋半藏,暗漏杀机。一时之间李其峰险象环生。 不行!不能再让他放任下去! 李其峰暗自咬牙,不计消耗,催动体內全部真气,一剑砸了出去。 对! 不是刺,不是劈,也不是砍,而是砸,剑身连著剑鞘,就像抬起一把大锤那样狠狠地砸! 长剑砸中刀身,巨大的力量袭来。孟离握刀的手腕就像被闪电击中,瞬间麻木。 这个时候,孟离真气不足的弱点便暴露出来。同等境界下,任何人面对这一击都不至於无法承受,唯有孟离,无法承受。 此时此刻孟离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放开木刀,葬送好不容易得来的优势,另一个则是孤注一掷,与这个力量抗爭到底,可如此一来,他的手腕便要承受难以想像的伤害,说不定连骨头都会裂掉。 武者的力量,不可小覷。只是一场切磋,没有人会用自己的未来做赌注。 “你给我放手!” 李其峰一声大吼,內心忍不住狂喜。他不惜消耗真气,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在他看来,孟离也必然是要放手的,一旦孟离放手,就是他反攻的时刻。 一定要好好教训他,让他为他的无耻付出代价。 孟离果然鬆开了手,正如李其峰预料的一样,他不愿以手腕为代价来贏得这场比试。倒不是他不敢拼命,而是没有必要。 胜利的方法有很多,並不需要蛮干。 见孟离手指鬆开,李其峰脸上露出胜利的喜悦,可紧接著他的脸色就又变得难看起来。 孟离木刀脱手之后,並没有放弃木刀,而是用手指轻轻一勾,將其勾向另一只手。 一手脱刀,一手接刀。 孟离扭身之际,刀锋再次挥出,同样是贴身快刀,同样是刀锋半藏,孟离的左手刀,比之他的右手,竟然一点也不逊色! “这怎么可能!” 李其峰心神颤动,双眼几乎快要瞪裂,这一次真是被孟离的双手刀法骇到了,设身处地,他自己是万万做不到的。 “这个混蛋怎么这么邪门?” 连李其峰自己都不知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多了一个和孟离攀比的毛病,不论什么事,他都情不自禁的要和孟离比一比,看看他们谁更强。 强攻失败,李其峰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被迫防守,好在他真气远胜孟离,体力也比孟离足,只要能够坚持住,胜利还是会属於他。 虽然这样贏的会有一些不光彩,但他已顾不得那么多,因为今天无论如何他都要狠狠教训孟离一次。 给孟离一个教训,几乎已经成了他的心结。正因如此,让他有了坚持下去的毅力,百折不挠,永不屈服。 孟离的力量已渐渐衰弱,李其峰似乎已经看到胜利的希望。可就在这个时候,孟离却抽刀后撤,皱著眉道:“等一等,我刚才看到有一道人影过去了。” 孟离此时面对的方向是院子的大门。 李其峰没有回头,反而抽出长剑,向孟离劈了过去。 “你休想再骗我!” 同样的骗局,怎么可能上当两次?李其峰这一剑也算是含恨而出,似要將之前的怨气全部发泄出来。 孟离无奈,只能催动体內所剩不多的真气向后面退去,同时收起木刀,摊开双手道:“我真的没有骗你,反正我不跟你打了,你要不肯罢手,那就把我劈死吧!” 劈死孟离?那是不可能的,面对孟离的无赖举动,李其峰真是没了办法。 “你是打不过我,想逃了是吧?”李其峰想要的是否定的答案,他要激他,让他再次拿起木刀,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的教训他。 “算是吧!”孟离无所谓道。反正再打下去,他也不是李其峰的对手。 李其峰气的快要吐血,握著的剑颤抖不已。什么叫算是吧,这个人难道连一点武者的荣耀都没有吗? 他哪里知道,孟离晋升武者才不过短短数日。狗屁的武者荣耀。 “你给我滚,快点滚!”李其峰现在多一秒都不想再见到这个人,怕被他气死。 但孟离却仿佛天生要和他作对一样,不仅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反而郑重其事道:“刚才,我真的看到一个人影。” 这一次,孟离並没有说谎。刚才交手之际,他的確看到一道人影飘过,而且他確信,这道人影不属於李府中任何一人。 如果没有一个意外,孟离输了也就输了,他並不是输不起的人,就算再被李其峰暴打一顿,那也没有什么,毕竟连武者荣耀都不在乎,更何况这一张麵皮? 但是,那道人影的確太诡异了,让他不得不防。 “你们李家没有得罪什么人吧?” “你什么意思?”李其峰这回也吃不准了,难道真的不是在骗他? 孟离道:“我瞧刚才那道人影身法奇快,不似府上之人,若是你家没有得罪人,又怎么会有人在这个时间过来?更何况还是高手。” 李其峰道:“家里的事我很少过问,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我也不清楚。不过,子安叔他是我们家的护卫长,这些事情他应该是知道的。” “那好,我们找他问个清楚。”孟离当机立断,这件事如果不调查清楚,他实在睡不著觉。 李其峰想想也觉得后怕,同意道:“好吧!我带你过去。” 李府院外,一道身影稳稳落地。月色之下,露出一张阴翳的面庞,正是扮做薛奇的无痕弃徒吕绩含。 孟离並没有看错,刚才他们交战时,的確有一道身影飘过,而这身影的主人,就是此时飞出李府的吕绩含。 今天下午,薛正从鏢局走后,吕绩含的心思就一刻都未閒下,既有兴奋,也有紧张。虽说他不认为靠水镇里能出来什么高手,可小心一些总归没有错。於是乔装打扮,连夜来到薛正所说的李府一探究竟。 结果果然不出所料,吕绩含见到那两名对练的年轻人时,心里悬著的一颗心算是彻底落了地,只教出两个一锻徒弟的高手,再高也高不到哪里去。而若想將他拦下,不到纳气境根本做不到。 吕绩含优哉游哉回家时,李其峰已经带著孟离找到吴子安。 今夜正巧由吴子安当值,李、孟二人找到他时,吴子安正在门前站岗。 “小少爷,你们怎么过来了?”远远看到跑过来的李、孟二人,吴子安迎了上来。 李其峰开门见山道:“子安叔,你为我家效力多年,知不知道最近一段时间我家都得罪了什么人?” “老爷为人谦和,因为家里的营生,与人交往无不是处处谨慎,据我所知没有得罪过任何人。”吴子安先是一笑,紧接又疑惑道:“小少爷为什么要这么问?” 李其峰看向孟离,后者说道:“刚才我与李公子,在院中切磋,忽然间见到一道陌生人影闪过。” “人影?我一直在门口看守,怎么没有看到?”吴子安皱著眉道:“孟公子没有看错吗?” 孟离肯定道:“我確信,绝对不会看错。” 吴子安脸色有些难看,身为李府守护者,府里发生这种事,容不得他不上心。 那个黑影是何身份?来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李老爷虽未与人结过怨,但府里的万贯家財,却是人人都要眼红的肥肉,难保不会让人覬覦。 吴子安脸色阴晴不定,比愁云密布的天气更让人感到压抑,他心里思量著,犹豫再三后,方才说道:“你们跟我来。” 他的声音既低又沉,让人不得不竖起耳朵听,听到之后又会生出一种有大事要发生的联想。 李孟二人听到他的话,情不自禁地挪动脚步,跟他来到一间无人的偏房。 偏房不大,积满尘埃。吴子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扒头望向门外,確保没有第四人后,这才將门轻轻关上。 李其峰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谨慎,好奇道:“子安叔,你到底要干什么?” 吴子安郑重道:“吴某在李家乾的这两年,家主待我不薄,小少爷更是对我恭敬有佳,吴某心存感激,便將李府视为自己家,更將小少爷视为家人。年前小少爷学武,展露出不凡天资,吴某就有一些话想对小少爷说,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借著这个机会,吴某今日就一吐为快,孟公子在一旁听听也是有好处的。” 李其峰与孟离面面相覷,搞不清吴子安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而当吴子安一吐为快时,他们才发现,吴子安要讲的竟是一个又一个的江湖故事。 第五十四章 江湖险恶 吴子安讲的这些故事,都是他当年混跡江湖时听到的江湖传闻,有些更是亲眼所见,但无一例外,都是惨绝人寰的灭门血案,有是为財,有是为情,也有为仇。 其中最让两名年轻人震惊的是最后一个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天资聪慧的少年郎。 少年郎出身於一个遭逢变故的武学世家,父亲本是江湖名宿,但却被仇人杀害,死不瞑目。 少年郎为报血海深仇,投身敌人门下苦练武艺十数载,最后终於手刃仇人,为父报仇。 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吗? 不! 这个故事才刚刚开始! 少年郎大仇得报后,又在江湖中闯出不小名头。一位武学世家的千金小姐看上了他,要与他结下秦晋之好。 少年郎正想藉助世家的力量重振家族声望,於是欣然接受。 结婚前一夜,女方命人送来聘礼,在聘礼中少年郎发现一张藏宝图。这张藏宝图几乎已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藏宝图,前一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之后便不翼而飞,未曾想竟落在女方世家手中。 女方能將藏宝图作为聘礼送过他,可见对他的重视程度,少年郎志得意满之际,竟不小心將藏宝图的消息泄露出去。 第二天,婚礼进行时,不少世家、门派杀上门来,红色的礼堂变成血色的海洋,少年郎和千金小姐所在的家族被那些覬覦宝藏的恶徒双双灭族,总共五百一十九口,竟无一倖免。而那张藏宝图,也在少年郎临终之际被一把火烧成灰烬。 吴子安说完最后一个故事时,重重嘆了一口气。 “江湖险恶啊!” 是的,江湖险恶。吴子安刚才讲的所有故事,无不是围绕一个中心,江湖险恶。而这四个字,正是他要告诉这两位少年的东西。 孟离和李其峰面面相覷,神色说不出的骇然,毕竟是志得意满的大好儿郎,他们都曾嚮往江湖,都渴望做出一番能青史留名的丰功伟绩。同时他们也都只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美好一面。 如今他们才知道,那璀璨如星河的江湖中不仅有声势显赫,还有人心险恶。 两个年轻人都在这一刻察觉到一丝危机,吴子安所讲诸多故事中的最后一个,和李家如今的情况存在著一些相似之处。 李家如今的万贯家財,岂不正是那少年郎手中的藏宝图?少年郎没有保护藏宝图的力量,而他李家又是否有保住万贯家財的力量呢?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个世道早就已不讲道理,並不是你安分守己,就能一直平安无事,当有一天危机突然上门时,你所能做的就只有承受。 儘快强大起来吧!在这个世界的黑暗將你吞噬之前。只有这样,你才有继续挣扎的权利。 看到两位少年愈发坚定的眼神,吴子安感到欣慰,虽然耗费了不少唇舌,可他的目的总算达到。 李其峰终究还是年轻,天性纯良道:“如果大家可以和平相处,那该多好。” 吴子安苦笑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会发生人命,而最不值钱的人命,就是江湖人的命。” 孟离感慨道:“为什么这世上总有那么多人不懂得爱惜生命呢?” 李其峰又想起刚才那个故事,看向吴子安道:“子安叔你说,孟离看到的那道人影会不会和你故事里讲的那些坏人一样?” 吴子安道:“小少爷是怕那人覬覦李家的財產?” 李其峰嘆道:“钱財毕竟是身外之物,我更担心的是我们李家人的性命安危。” 李家一家包括下人在內,一共三十二人,在李其峰看来,这里的每一条人命都抵得上万贯家財,下人也是如此。之所以会有这个想法,是因为在他很小的时候,曾听父亲说过这样一句话: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真的没了。 父亲那时的表情,他到现在仍是记忆犹新。 吴子安欣慰道:“小少爷宅心仁厚,不像其他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哥,不把我们这些下人当人看,我们能投身李家,简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李其峰摆摆手,刚要让吴子安不要在意,就听吴子安话音一转,沉声道:“但是到了江湖上,就莫要这样了,心肠冷一些,是有好处的。” 害人之心有没有不重要,但防人之心是一定要有的。 以李其峰的天赋,以后必然是要出去闯荡一番的,若是再有妇人之仁,搞不好就会害了自己。 李其峰也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吴子安说的话,他一直都听的很用心。 孟离见李其峰一副乖宝宝的样子,不免觉得好笑,他倒是没有想到,李其峰这个倔得要命的傢伙,竟也会有如此乖巧的一面。 吴子安显然並不想给他太大的压力,又道:“至於你们刚才说的那条黑影,你们大可不必担心,这么多年来,覬覦我们李家財富的也不是没有,又有哪个成功过?况且此时府上还有燕前辈坐镇。” 说完,向著孟离看了一眼,见后者面无表情,並无反感之意,心里暗暗鬆了一口气。 他说这话,不免有狐假虎威的成分,若是惹得人家反感那就不好了。 孟离道:“老实讲,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江湖这淌浑水我是万万不能趟的。”说著用手肘顶了顶一旁的李其峰,调侃道:“我说你,要不还是算了吧,待在家里老老实实当你的小少爷岂不逍遥快活?何必受这份罪!” “要你管!”李其峰狠狠瞪向孟离,而后却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明白了,你是怕以后比不过我,想要让我提前放弃?” 孟离哭笑不得道:“你为什么就不能把我往好处想想呢?” “你能有好心?呵呵!”李其峰白眼一翻,冷笑不止。 吴子安看著斗嘴斗个没完的两人,忍俊不禁。心想著小少爷若是能有个玩伴相互激励,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李其峰又道:“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江湖之中的確凶险,尤其像我们这种初出茅庐的菜鸟,遇到境界比我们高的对手,几乎是必死无疑。” 孟离挠著脑门,忽然想起父亲诸多藏书中一本有关毒药和暗器的书,眼神亮了起来。 “其实以弱胜强的办法也不是没有。” 吴子安是混过江湖的人,见多识广,孟离的话外之音又怎会听不出? “你是说用毒?”他看向孟离的目光已变得有些奇怪。 功夫高低全凭真气,这句话说的没有错,却也並非绝对。有些毒药,只要使用得当,的確能杀死实力高强的武者。 不过,这种方法极其阴损,就算有人知道,一般也不会使用。 孟离点头道:“手段虽然有失光彩,但总好过半点机会都没有,况且,我就算用毒,毒的也是那些恶人,以毒治恶,光不光彩也无所谓了。” 吴子安苦笑道:“你说的倒是没错。” 涉世未深的李其峰听到这些话,竟也听出了热血沸腾的感觉,感同身受道:“以后我行走江湖时,也一定要备上一些毒药,以毒治恶,只是不知道哪里能够弄到那些將武者毒翻的毒药。” “这个……”吴子安吞吞吐吐道:“其实我这里就有。” “你有?” “你有!” 两人异口同声,齐齐看向吴子安。 吴子安受不了他们已经快要冒出火的目光,摸著鼻子苦笑道:“不多,就一点点,以防万一用的。” 孟离眼神变化,竟有一种同道中人相见恨晚的意思,李其峰迫不及待道:“子安叔,快拿出来给我们开开眼。” “那好吧!”吴子安伸手向怀里一掏,拿出两个用木塞封住瓶口的小瓷瓶,一红一白,皆有拳头大小。 孟离瞧著大肚圆圆釉胎也很圆润的红白瓷瓶,神色渐渐沉了下来。“就这么两瓶,怎么够分呀?” 果然被惦记上了。 吴子安面容狠狠一抽,心里感到一阵莫名的疼痛。他看向李其峰,本打算寻求援助,没想到后者也极感兴趣,眼神渴望。 看来他这两瓶价值连城,几乎耗尽他全部家財才得来的两瓶毒药,如今算是保不住了! 吴子安欲哭无泪,托著瓷瓶的手微不可查的轻轻一抖,瓷瓶发出金石般的撞击声。 听到瓷瓶里清脆的声望,孟离诧异道:“竟然不是药粉?” 在两位少年期待的眼神中,吴子安轻轻打开木塞,每个瓷瓶中分別倒出一枚药丸。 红瓶红药丸,鲜红如血,妖艷中透著一股寒意,不知是不是错觉红色药丸出现的一瞬间,孟离双眼迷离,竟有一种睁不开眼的感觉。 孟离不敢再去看那红药丸,转而向一旁从白瓶里倒出的药丸看去,这是一枚白色的药丸,比那红色药丸看上去倒是正常了许多,只是在仔细观察后便会发现,那白色竟是一层油滑的白蜡。 用白蜡封存的药丸,岂不是说这药丸的毒性很大,连碰都不能碰? 剎那间,孟离感受到一股浓浓寒意,遍体生寒。 第五十五章 一人一粒 两枚药丸,似乎都非同凡响。 孟离看过父亲的藏书,知道毒药的厉害,尤其在看到这两枚药丸的诡异之处后,更加不敢掉以轻心。 “可怕啊!” 孟离一声长嘆,身子向后微微退了半步。 “可怕?哪里可怕?”李其峰凑近了身子,直勾勾盯著两粒药丸,而后竟伸手摸了过去。 没有听说过毒药危害的李其峰,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他这一个举动,几乎快要將身旁的两人嚇晕过去。 “不要!” 吴子安一声大吼,连忙將手抽走,与此同时,孟离也快速出手,一把抓住李其峰的手腕。 仓促之间,孟离力量控制不及,顷刻间便將李其峰手腕抓紫。 李其峰皱眉,面色不善地瞪著孟离。可还不等他质问,吴子安张嘴就是一句“你小子不要命了!” 李其峰好像知道自己犯了错误,收敛火气,对一脸庆幸却又有些温怒的吴子安道:“子安叔,你们怎么这么夸张?” “夸张?”吴子安苦笑道:“小少爷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若不是我们反应够快,你现在已经躺在地上了。” “不会吧!我刚才就只是想摸摸而已。而且你刚才不也是用手托著吗?” 从未见吴子安如此紧张的李其峰心有余悸。 “毒药这种东西,是能隨便摸摸的吗?”孟离望著李其峰,无语至极。吴子安之所以敢徒手触摸毒药,是因为事先做了处理,以真气护手,哪像他这般,直愣愣的用手抓。 李其峰也终於发现吴子安手部的异常,摸著鼻子尷尬的说不出话。 孟离鬆开手,瞧见李其峰已然发紫的手腕,尷尬道:“不好意思,把你抓疼了。” 李其峰低著头,支支吾吾道:“没事,你也是为了救我。” 本是针锋相对的两人,因为这件事,对彼此的態度都缓和了一些。 似乎是为了掩饰心中的尷尬,李其峰望向吴子安,问道:“子安叔,你这两样都是什么毒药?怎么这么恐怖?” 吴子安將两枚药丸小心翼翼的放回瓷瓶,用近乎炫耀的语气说道:“我这两枚药丸都是非凡之物,当初我为了它们可是差一点就倾家荡產了。”他指著那白色瓷瓶道:“先说白色的这枚,乃是当年五毒散人成名毒药五毒散,此毒从五种毒物中提炼而成,本是粉状,但因毒性过强,不可与肌肤接触,平时以白蜡封存,用时以铁签刺破,將粉末涂膜在兵刃上即可。” “效果怎么样?”相比这五毒散的名气,孟离更关心它的效果。 吴子安道:“九锻之下,见血封喉,无人可逃。”说完看了李其峰一眼。后者已面无血色。 无知者无畏,想起刚才的鲁莽之举,李其峰后怕不已。李其峰铁了心要死个明明白白,又指著那红色瓷瓶,问道:“这个呢?” 吴子安大拇指摸搓著红色瓷瓶,感慨道:“这枚红色药丸就更难得了,它的来歷我不能说,只能告诉你们,这枚药丸出自一位十分恐怖的大人物之手,毒性之猛烈,就连炼体境之上的武者都无法承受。” “连纳气境的武者都能毒死?”孟离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炼体境之上便是纳气境,孟离有一个纳气境的师父,对这个境界又怎会不知,而且他还知道,这个境界的武者,早已是洗经伐髓,百毒不侵。 “不是的。”吴子安摇了摇头,“这枚红色药丸只能把人迷晕,並不能让人丧命,因为它只是一颗迷药。” 虽然只是一颗迷药,但药力之强,却是世所罕见,就连纳气境也无法抵抗。 而一个被迷倒的纳气境,与一个死人又有什么分別? 孟离与李其峰同时倒吸一口冷气。他们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基本的常识还在。 能够製作出这种迷药的必然不会是寻常之辈,传闻江湖中让人闻风丧胆的六大魔头,其中有一位就以製毒而闻名,也不知这红色迷药跟他有没有关係? 孟离用脚跟轻轻踢了踢李其峰,后者也不知怎的,突然就心领神会,指著吴子安手中的两个瓷瓶,露出一种有点难为情的小羞涩。 “子安叔,你这两瓶毒药能不能送给我们防身。你也知道,我们明天要去抓盗贼了。” 吴子安苦笑道:“我就知道你们这两个傢伙打的是这个主意。” 虽然有些不舍,可吴子安还是將两个瓷瓶送了出去,一来,他留著这两瓶毒药的確没有用,二来,他实在没有办法拒绝李其峰的请求。 至於抓贼防身?不存在的。明日有燕前辈亲自出马,这两个小傢伙顶多是打打酱油,能用到毒药才怪! 之后,吴子安又郑重强调了两种毒药的使用细节,並再三叮嘱,让他们小心保养,这才放他们离去。 李其峰好像是怕吴子安反悔一样,將两个瓷瓶小心放好后,就飞奔出去。 孟离心想:你倒是等等我啊! 脚下不停,也跟著跑了出去。 平日里练武虽然多过玩耍,但他们终究不过十二岁,孩子心性未脱,一旦遇到好玩的事物,还是忍不住要一探究竟。对他二人而言,那新得到的两瓶药物,显然比玩具还要有趣。 两人一路跑回前院,取出瓷瓶放在地上。 李其峰盯著这一红一白两个瓷瓶,怀疑道:“你说这两个瓶子里的药丸,真的有子安叔说的那么厉害吗?” 孟离绷著小脸,郑重道:“有没有他说的那么厉害我不知道,但这东西一旦用不好,就是害人害己。你对这种东西不够了解,为了你的安全考虑,这两瓶毒药还是交给我来保管吧!” 说完,竟向那两个瓷瓶抓了过去。 李其峰连忙將两个瓶子收了起来,冷笑道:“你想得美,这两瓶东西和你有一毛钱关係吗?” 孟离笑嘻嘻道:“见面分一半,而且我刚才可是救了你一命。” “这倒是……”李其峰认真的点了点头,竟然认同了这一番话,这倒让一开始並没抱什么希望的孟离眼前一亮。 孟离手臂伸展,一把將李其峰搂住,再接再厉道:“你想想,这两瓶药是我们一起要的,吴前辈既然肯给你,那必然是看在我们两个人的面子上,即是这样,那这东西是不是也该有我一份。” 面对搂上来的孟离,李其峰竟没有將其推开,反而摸了摸怀里的瓷瓶,认真道:“分你一份也没什么,但这两个瓷瓶里,却都只有一枚药丸,总不能都掰成两半吧!” “这有何难,咱们两个一人一粒不就行了!” 两粒药丸,一人一粒。看似公平,其实並不公平。孟离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掌,像李其峰手中的小红瓶抓了过去。 就在红色小瓶即將脱手的一瞬间,李其峰骤然警醒,將孟离罪恶的小手一把拍掉。冷笑道:“又想骗我是吧!这两枚药丸的价值能一样吗?” 孟离搓著手,訕笑道:“我没事骗你做什么,要不这样,我让你先选,这样你就放心了吧!” 李其峰点点头,竟赞同了这个提议,倒不是他好忽悠,而是原本就没有吃独食的打算。 他托著两个瓷瓶,在红与白之间来回犹豫,最终选择了红色瓷瓶。他拿走红色瓷瓶时,心里还有一点小得意,看向孟离的眼神也多了一丝挑衅。 之所以这样,並不是因为红色迷药价值更大,仅仅只是因为孟离之前向红色瓷瓶伸过手。相比这两种毒药的好坏,他更在乎的是和孟离之间的较量。 只要孟离鬱闷,他就会高兴。 孟离的確很鬱闷,毕竟是能够迷倒纳气境的迷药,心想著以后闯荡江湖时,就算用不到换几个银子也是好的,没想到只是看了两眼就失之交臂。 这种感觉,就像是失去了挚友,而且还是管你吃管你喝,每天都揣著一兜金子陪你醉生梦死的挚友啊! 两人分了药丸,相互告別。 孟离回到房间时,燕行观已经睡熟,孟离轻轻唤了一声,见后者毫无反应,不禁鬆了一口气。 “还好,睡著了。” 他这位师父耳聪目明,若不在熟睡的情况下,李府里的风吹草动全都瞒不过他,自己怀里藏著五毒散的事情一旦被他知道,指不定又会生出什么么蛾子。 现在看来,他师父是在为明天的行动养精蓄锐! 不过话又说回,若非师父睡下,那人影这次必然要有来无回,哪还轮得到他们打秋风! 摸了摸怀里的小白瓶,孟离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倦意袭来,很快便睡了过去。 这一夜,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的孟离,竟然做了一个梦,而且是一个很奇怪的梦。 早晨起来的孟离,坐在窗前怔怔发呆,昨天晚上,他竟然梦到自己被绑架了? 另一边,燕行观迎著初晨的朝阳,在一片金光中运功调息。金色的阳光从床头划向床尾,待他那浑厚如江海的真元在运转一周后,才缓缓睁开双眼。 第五十六章 府衙门前聚 每天一次晨修,这是燕行观雷打不动的习惯,虽说到了他现在这个境界,真元满溢时时充盈,即便不刻意修炼也没关係,但他还是保持著这个从小就养成的习惯。 “唉,老了老了,不过是练了一会功,身体竟都要僵住了!” 燕行观舒展腰背,来到孟离床边,见后者正在发呆,奇怪道:“再想什么?” 孟离抬起头,愁眉苦脸道:“师父,我听人家说,梦是未来的预兆,你说我做的梦会不会成真。” 只要一想到自己像粽子一样被绑起来,孟离就非常害怕。他还小,经不起摧残啊! 燕行观诧异道:“怎么想起问这个?” 梦这种东西很奇妙,说它是未来的预兆也无不可,有些修炼到一定境界的武者,的確能通过梦境来预判福祸。但大多数人的梦,都是不知所云。 可即便这样,梦境这种东西仍被人们寄予美好的希望,有些地方更以此发展出一套完整的哲学体系。 就好比北梁寒州极东之地的云梦城,就是將梦境看做上天的启示,生活在云梦城的人早已將梦学当做生活的一部分,几乎人人都会解梦。 梦学博而杂,易学难精。不同的人解梦,从不同角度出发,解出的东西必然也会不同。 燕行观也曾到过云梦城,对梦学也曾涉猎,但他却不知道这些由无数人靠实践一代代积累完成的学说,到底能不能真的预知未来。毕竟那预梦而知的境界,就连他都没有达到。 燕行观做不到的事情,孟离自然也做不到,换而言之,他做梦就只是做了个梦而已,至於在梦中被人绑成粽子吊起来锤?呵呵,你怎么不说你还做梦挖到过矿山呢? 孟离的確做过挖矿的梦,而且还是一座金矿,但现在他也没有富可敌国呀!之所以会担心,还是因为自己心里的那股不安,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这个行动,孟离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师父,你说我们今天的行动会不会出事?” 燕行观傲然道:“有师父在,能出什么事?”说著不满的看了他一眼,明显有敲打之意。 看到这个眼神,孟离哭笑不得。他的师父究竟有多强,孟离一直不得而知,借这个机会正好看一看。 两人吃了早饭,然后向外面走去,李府大门外,早有马车恭候多时。车上有一男子持鞭,正是吴子安。 吴子安见到燕行观师徒,將马车驱赶过来,停在师徒二人身前。 孟离打量著马车,表情有些吃惊。他不是没有见过马车,但像眼前这么气派的马车,他还是头一回见。 红木金漆,掛珠镶玉,车顶纹一头彩凤,做振翅欲飞状,活灵活现。一条艷丽的凤尾垂下,正是车门所在。 孟离正盯著色彩斑斕的木门,就听一道木轴咬合的咯吱声越来越响,眨眼之间两扇厚重的红木车门便被人由內而外缓缓推开。 车门之后探出一个脑袋,正是今日要与他们同行的最后一人。 望著从车厢里探出头的李其峰,孟离心里生出些许妒忌。 生在大户人家的公子果然不一样,就这一辆马车都快顶得上老孟叔那一艘大船了。要知道一艘船可是孟家村一户人家一辈子的“口粮”啊! 曾几何时,孟离的梦想就是能拥有一条属於自己的大船。只因有了一条船,母亲就能少一些操劳。 燕行观登上马车,见孟离有些发呆,伸手在车门上敲了敲,清脆的声响刺入耳中,將孟离从那个伤感的岁月唤醒。 “该走了。” 燕行观轻轻说了一句,什么都没有问。一旁穿著一身白衣的李其峰露出疑惑目光,一副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孟离点了点头,沉默著登上马车。 坐在车辕上的吴子安,手持马鞭,见眾人都已上车,轻轻舞动手中马鞭。 平时都以棕油保养的棕色马鞭,像是一条被激怒的毒蛇,坚韧的鞭头,抽打在马匹的腹部,顿时抽断一排毛髮,留下一道发白的痕跡。 正值年轻力壮的大马扬起双蹄,发出一阵高亢的嘶鸣,拉著马车缓缓开动起来,两个圆滚滚的车轮,在街道上压出一道浅显的痕跡。 靠水武馆,今日关门。 一些迎著晨光来到武场,准备晨练的学徒,见到了近十年来几乎没有见到的一幕。平日里永远都会將大门敞开的武馆,今天竟然关门了! 在这个国家,武馆是一个特殊的行当,对朝廷负责,为民眾服务。很多武者背地里说,开了武馆就等於失去了自由。一年四季,不论严寒酷暑,都要在武馆里过。 这也是为什么大部分通过传武考核的武者,最终都放弃开办武馆的原因。在他们看来,开武馆,更像是做一个生意人,而非江湖人。 几乎从不关门的武馆,突然关了门。这种情况通常只有一个,武馆里的人已全部走光。 镇子中心,靠水镇的主干街道上,武馆一眾聚集在府衙门前。 武馆馆主薛正,此时正焦急的等待著,目光游走不定,不时向街头眺望。 半个时辰后,一辆顶部绘著生动彩凤的奢华马车,缓缓从府衙对面的街道上缓缓出现。 一项害怕树大招风的李家,不论在任何方面,都十分低调,唯独在出行方面,一反常態,这辆几乎已是全城最奢华的马车,大概也是李家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 见到李家极具標誌的彩凤车,薛正眼前一亮,紧张的心情也跟著稍缓许多。 他迎上马车,与负责驾车的吴子安点头示意后,来到马车一侧,隨著马车一同前行,直至停靠在府衙门前。 薛正垫步来到车门前,对著车门抬起了手。 他抬手,並不是想要开门,而是一个信號。 跟隨他一同前来的武馆一眾,见到这个熟得不能再熟的手势,瞬间提起精神,地跑到薛正身后,整齐划一道:“恭迎燕前辈。” 早已不知彩练过多少遍的吶喊声,整齐的就像是从一个人嘴里发出来的一样,震响了整条街道。 垂著斑斕凤尾的车门缓缓打开,燕行观走下马车,看了一眼神情即紧张又不安的薛正,问道:“东西都带好了?” 靠水镇去年收缴上来的两万两税银,全部都存於府衙內,想要取出必须要有朝廷颁发的押送手续,而这也是他们今天会把集合地点定在这里的原因。 从李府直接到府衙,显然要比到武馆转道更方便一些。 燕行观望著府衙大门,道:“既然都来了,那就进去吧。” 他说完,人却不动,显然是没有要亲自將税银取出的意思。 薛正尷尬道:“这个,恐怕还要等一等。” “为什么?” 燕行观扭过头,目光直视薛正。他的修为何等恐怖,两道有如实质的目光,几乎如同一对冰冷的铁枪,立刻让薛正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压力。 薛正满头大汗道:“还,还差一个人。” “差一个人?” 薛正的回答,让燕行观有些意外,以他的身份,竟然有人要让他等待,简直不可思议。 似乎是害怕对方生气,薛正连忙解释道:“是我那兄弟,他想到了一个能帮前辈万无一失的方法,如今正在安排,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 之后,薛正又將他从薛奇那听来的方法说了一遍。 燕行观本没有让人插手的打算,但薛家兄弟毕竟是一番好意,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这本就是人家自己的事情。 “那就再等等吧!” 张松並不是一个会被工作轻易影响心情的人,但在发生前天晚上那件事后,他的心情却糟糕的不行。有些人能超脱在法律之外,这让他实在无法理解。 送走孟江西,又给自己放了一整天的假,张松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 踏踏实实睡了一觉,今天一早再度恢復活力的张松,早早便从后院的宿舍来到府衙前院,本想在开门前將院子里的尘土清扫一遍。一个没有防备,便被一声莫名其妙的吶喊嚇了一跳。 “这一大早的,是何人在府衙外大声喧譁?” 张松一脸怒气,猛的將那枝条还剩下一小半的扫帚扔到一旁,抬腿便要向门外走去,只是还不等他走到大门处,门外传来的声音,却又让他如坠冰窟,其中有一道声音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这个恶魔怎么会到这里来?难道是来看我放没放人?” 张松心里有些慌。 他与燕行观相遇两次,留下的感觉都不是很好。 不行,不能让他见到我。 张松抱起扫帚,飞似的向后院跑去,至於那打扫了一半的院子,却再也顾不上了。 来到后院,碰巧有一名年轻的小捕快从房间走出,张松二话不说,將扫帚扔了过去。 捕快抱著突如其来的扫帚,愕然道:“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松伸手向前院一指,“你,过去把院子扫了。” “啊?”那捕快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跟了老大这么久,也没干过这种粗活啊! “啊什么啊,还不快给我去!”张鬆气的一声大吼,抬腿就是一脚,力道之大,竟將那捕快踢得嗷嗷直叫。 可怜的小捕快,年前才刚刚进入二锻,且不说真气有没有练到屁股上,就算是调动体內全部真气守护,也扛不住张松这泄愤更胜训斥的一脚。 猝不及防的一脚,让小捕快几乎快要怀疑人生。他噘著嘴,委屈地揉著屁股,虽然一脸的不情愿,但还是在张松几乎快要將双目瞪裂的注视下走了出去。 小捕快走往前院,张松这才鬆了一口气,心里暗暗为小捕快祈祷的同时,自己则跑到班房內藏了起来。 第五十七章 今日来接锅 薛正站在府衙门外,神色愈发忐忑。 一寸光阴一寸金。 时间珍贵这个道理,一直以来都不是什么太过深奥的道理,尤其在靠水镇经营武馆近十年的薛正,更是將这个道理,奉为毕生信条。 自从在靠水镇开办武馆以来,薛正便一天都没有懈怠过,而他的兄弟也以他为榜样,帮助他全力打造靠水武馆。 在薛家兄弟的努力下,短短数年时间,靠水武馆终於在靠水镇站稳脚跟,成为凌驾本地家族之上的一等势力。 若要问他们兄弟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薛正的回答只有四个字:守时信诺。 遵守时间,信守承诺,不论什么任务都竭尽全力,这就是薛正一直以来奉行的信条。 但有时,不是你努力,就一定能换来回报。 如今的武馆已经发展到了瓶颈,不论他们兄弟如何努力,都无法再將武馆更近一步,尤其是在李柏涛离开后,三大主力失其一,武馆便更加难以支撑。 没有新鲜血液注入,只能啃老底的武馆,如今已是日薄西山,再难回天。 这当然不是薛家兄弟不努力,而是技不如人,扛不起武馆这杆大旗。 就像读书需要天赋一样,练武也需要天赋,没有足够的武力坐镇,一个武馆又怎么可能出人头地?莫说是这一片沃土千里的西州地,就算是界水一带,比靠水武馆强的武馆都不知能找出多少。在这种情况下,靠水武馆又如何与其他武馆竞爭? 虽说,做事之前要先做人。 薛家兄弟人做好了,事却越办越糟。武馆没有经营好,归根到底还是实力不够。 燕行观这尊大神,是薛正如今唯一的希望,无论如何,薛正都不想触怒他,可就在这紧要时刻,他那一项守时的兄弟,却偏偏迟到了! 好在,薛奇並未让眾人等待太久,就在燕行观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这个在靠水镇地位仅次於薛正的男人,终於出现了。 见到出现在街道尽头的薛奇,薛正总算鬆了一口气。跑过去,將薛奇拉到燕行观面前,介绍道:“燕前辈,这就是我二弟薛奇。薛奇,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燕前辈,还不见过前辈。” 薛奇像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弯腰一拜道:“薛奇拜见前辈。” 燕行观望著薛奇,怪异的神色在他脸上一闪而逝,而后像是想通了什么,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微笑。 “原来就是你啊!” 他这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 薛奇愣了一下,问道:“前辈以前见过在下?” 燕行观摇摇头,道:“没有,我只是觉得与你一见如故。” “一见如故?”薛奇眉头一皱,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他眯著眼,仔仔细细打量这个与他差不多的中年人,看了半天却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三十多岁的样貌,已不再年轻的面庞上能够清晰看到岁月留下的痕跡,本是一副不错的面容,但却鬍子邋遢,和街道上隨处可见的颓废中年,几乎没有什么区別。更重要的是这个看上去有些颓废的中年大叔,体內散发出的血气不过是炼体境的修为,虽然旺盛了一些,顶多也不过八九锻,远远到不了纳气境。 这就是薛正找来的帮手,看上去也不怎么样嘛。 化身为薛奇的吕绩含,眼底闪过一丝轻蔑,他的表情控制得非常精妙,眼神中的轻蔑也只是一闪而过,没有被人察觉。 来之前他还在想,薛正找来的帮手会是怎么样的人物?昨日夜间也曾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更因此而生出些许疑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薛正走了狗屎运,请来的真是一个高手呢? 怀著心里的担忧,吕绩含將今天的布置又加强了一倍,为此他甚至浪费了大量的时间。至於那些所谓的帮手,也早被他暗中换成了自己的人马,为得就是万无一失。 如今看来是他过於担心了。 薛正见二人一见如故,神情大好,心里对薛奇的怨气,便也烟消雾散。 他看向燕行观,请示道:“燕前辈,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燕行观点点头:“敲门吧!” 薛正目光示意,自有学徒前去敲门。 府衙大门打开,一名抱著扫帚的年轻捕快从门內走出。 “府衙尚未开门,你们何故敲门?” 话音刚落,忽然发现了人群中的薛正,轻咦一声道:“咦!这不是薛馆主吗?” “正是薛某,不知这位小兄弟尊姓大名啊?”薛正走上前去,瞧著小捕快手中的扫帚,以及门內清扫了一半的院子,露出疑惑的神色。 精兵慎使,亦如锻刃之钢。好钢,自然要使在刀刃上。 靠水府衙的捕快,都是张鬆手把手培养出来的精锐之士,对靠水镇的发展做出极大贡献。即便放到军伍中也是能出人头地的人才。 眼前这名小捕快,薛正曾经见过一次,手上功夫虽然还有待加强,但办案的能力却著实不弱,去年有一桩名动靠水镇的盗窃案,便是由他主力侦破,声明甚至都传到界水城,为靠水镇的令守梁守明挣了好大一个面子。事后更是私下传话,要好好培养这个年轻人。 薛正有些不理解,像这种人才,不是应该捧在手心里吗,怎么可能去做打扫卫生的粗活? 薛正当然不会认为这个年轻捕快是自己喜欢扫地,因为他已从对方紧皱的眉头中看了出来。一个人若是真心想要做一件事,又怎么会生出不耐的情绪? 面对这位大人物的询问,年轻捕快却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薛馆主这么早就来敲我们府衙大门,想必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薛正掏出押送税银的信引,郑重道:“的確很重要。” 小捕快见多识广,一眼就认出信引,神色一变,道:“馆主里面请,我这就去请令守大人。” 朝廷的税银,牵扯极大,至今仍留在库府里的两万两税银,则是一块烫手的山芋,年前界水城也曾问过此事,他们的令守大人解释以后,便向界水城提出支援请求,也不知中间发生了什么,最后竟不了了之。 按理说,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朝廷早就该有所应对才是,但却一直未有音信。 小捕快曾听他们老大张松分析过,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其实是大家互相推諉的结果。 毕竟,丟失税银的这个锅,不是谁都能背得起的。 不做事,就不会做错事。 大家你推我推,推来推去,最终还是回到原点,落到靠水武馆的头上。 如今看来,这位薛馆主今天是要来接锅了! 小捕快的態度让薛正非常满意,不过这件事他並不想惊动太多人,拉住小捕快道:“不必,令守大人身体不便,这件事就不要让他操劳了。” 小捕快神色恍然,看向薛正的目光中,忽然多出一分崇敬。在他看来薛正此举更像是在保护老令守。 大多数人面对危机时,不管是求生的本能,还是为了满足损人不利己恶念,总会习惯抓住一些东西。有的时候这些东西就是一条条人命。 在小捕快看来,独自將这场危机承担下来的薛正,简直就是一位人人都该敬佩的男子汉,顶天立地,直面生死而无惧。 小捕快由衷敬佩道:“馆主您真的决定了?我家大人说过,如果你有难处,他是愿意尽一分力的。” 薛正摇摇头道:“不必了,你直接带我去领税银就是了。” 小捕快难为情道:“在下级別不够,进不了府衙內库。” “我倒是把这个给忘了。”薛正苦笑道:“那你们这里还有谁能自由出入府库?” 小捕快看了看手里的扫帚不假思索道:“我老大也可以!” “你老大?张松?” 小捕快点头如捣蒜,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兴奋起来了。 薛正示意小捕快等待一下,转身来到燕行观身前,请示道:“前辈,我与我二弟先去一趟府库,等税银领出来,我们再上路。”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的燕行观,突然一改慵懒常態,兴致满满道:“靠水镇的府库我还是挺感兴趣的,不如这样好了,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府库里的税银,由我和这位一见如故的薛奇兄弟进去取领。” 薛正受宠若惊道:“这,怎敢劳前辈大驾!” “不碍事!不碍事!”燕行观大手一摆,扭头看向一旁莫名其妙的薛奇,玩味道:“就是不知道薛奇兄弟愿不愿意?” “前辈有命,怎敢不从?”化身为薛奇的吕绩含虽然有些摸不著头脑,但还是应了下来,以免被了解自家兄弟的薛正看出端倪。 自以为已经傍上燕行观这棵大树的薛正,连忙將信引掏出,兴高采烈道:“前辈若有兴趣只管去就是了,晚辈在这里等著。” 燕行观接过这张价值两万两白银的信引,微微一笑,转身对和李其峰站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孟离道:“徒弟,你且在这里等一会儿,为师去给你准备一份儿大礼。” “大礼!”孟离一脸懵。他来之前就已经发懵,如今却是更懵了,以他对燕行观的了解,这份大礼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师父,还是让徒儿跟您一起去吧!”孟离硬著头皮道。 相比做个糊涂鬼,他更愿意死个明白。 燕行观呵呵一笑,拉著薛奇向府衙走去,竟连理都不理他。 第五十八章 纳气两乾坤 偌大的府衙院子,一行三人顺著一排新发芽的绿植往后院走去。 三人成一条直线,小捕快在前带路,燕行观和化身为薛奇的吕绩含紧隨其后。 燕行观望著前面的小捕快,好奇道:“小兄弟,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小捕快道:“前辈不要著急,我先带你们去找我的老大,然后再由他带你们进入府库。” “你们老大?”燕行观诧异道:“你是捕快,那你的老大就是捕头嘍,一个捕头竟然也能进出府库?” 小捕快得意道:“我们老大那可是靠水镇最有胆量的人物,就连令守大人都对他刮目相看,权利自然会大一点。” 燕行关好奇道:“这样的人物,我倒是想认识一下,不知他怎么称呼?” 小捕快笑道:“我老大出自靠水张家,单名一个松字。” “张松?” 听到这个名字,燕行观愣了一下,竟生出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我和你们老大还真是有缘啊!” 算上今天这次,短短几日,他们竟已见了三次。 燕行观在想,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是不是要再指点指点他? 小捕快兴奋道:“前辈认识我们老大?” 燕行观故作深沉道:“唉!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看到这一副气度十足的高人风范,小捕快对他的话已是深信不疑,態度也更加殷切了。 走在最后面的吕绩含,见到这一幕,脸上露出不屑的冷笑。 这种装模作样的姿態,能是什么高手?一定是骗子无疑。想当年,他还未入纳气时,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吕绩含设身处地,心里已经为燕行观打上骗子的印记。 三人一起路前行,很快便来到捕快们工作的院子。 此时,还不是上班的时间,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只有位於院子北侧的一个房间里,有细微的声响传来。 小捕快走进院子,刚要向那声音传来的房间走去,却被燕行观一把拉住。 “小兄弟,你先等一下。”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小捕快疑惑道:“前辈还有什么吩咐?” 燕行观道:“我和你们老大已经好久未见,所以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小捕快闻弦歌知雅意,会心一笑道:“好,那我就將前辈送到这里吧!” 燕行观的本意,只是让他不要声张,没想到这小子竟然给自己加戏,索性一走了之。 这是要让他自己去敲门啊! 燕行观愕然地望著小捕快毅然离去的背影,失望地摇了摇头。 现在的年轻人啊!怎么就不知道尊老爱幼呢? 吕绩含看著表情一变再变的燕行观,冷冽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笑意。 “前辈,快去敲门吧,您的好朋友如今正等著您呢!” 他这话说的阴阳怪气,其中透著十分明显的挖苦味道。但燕行观的耳朵却好像出了问题,不仅没有听出他的挖苦,还理所当然道:“嗯,你说的有道理!” 吕绩含望著燕行观,眼神渐渐惊愕,在他的眼中,燕行观体內的血气竟犹如擎天之柱般冲天而起,顷刻间就超越了炼体极限。 “纳,纳气境!” 吕绩含瞪大双眼,不敢相信。在这一刻,风云骤起,天和地都仿佛变了顏色。 纳气境的变化,只有纳气境能够感受到,这是一种已经超越人体极限的变化,是来自天地的力量,只有与天地共鸣,才可以感受的到。 吕绩含眼中的整个世界已经天翻地覆,那个在他面前本应犹如弱鸡一般的男子,顷刻间,竟变成一堵让他无法逾越的高墙。 “纳气化形!不,这绝不可能!” 吕绩含大吼出声,但一股神秘的力量却將他的声音封锁,他想跑,但已无能为力,那神秘力量不只封锁了他的声音,竟將他的身体一同封锁,现在,他已休想再动一根手指。 化形期,纳气巔峰的力量。 不会错,一定不会错的! 吕绩含望著燕行观,眼中已满是绝望,出身八大门派的他,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个境界的含义? 对面这个人,竟是一个一只手已经摸到天的存在! 锻体九重天,纳气两乾坤。 正如字面上的意思,纳气境不像炼体境,需要突破九次。总共也只分为两个境界,一为凝胎期,二为化形期。虽只有两个境界,但其中的差距不可谓不大,犹如天差地別。 吕绩含进入纳气境的时间並不长,凝胎期真正的威力都还没有修炼出来,至於化形期,更是需要他仰望的存在。 而他此时最想问出的问题就是:“你究竟是什么人?” 吕绩含看著这个这个鬍子邋遢的中年男子。同样的面孔,同样的表情,唯一和之前不同的是他体內那股气势。 很难想像,一个人的体內竟会孕育如此恐怖的力量,在吕绩含的印象中,就连他们无痕宗的长老,也很少有人能达到这个境界。 为什么靠水镇这个穷乡僻壤,会出现这么一个恐怖的傢伙?像这样的人物,当今天下,又还有哪里去不得? 燕行观面无表情:“我只是一个喜欢多管閒事的人。” 多管閒事的人? 吕绩含欲哭无泪,此时此刻他內心是崩溃的,碰到一个高手也就算了,偏偏这个高手还是一个爱管閒事的高手,这样的概率有多低,没有人能算到。 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自己,那就只有四个字:倒霉透顶! 吕绩含觉得自己倒霉透了,但与他同样倒霉的似乎还有一个。 察觉到院子里的异常,张松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当他看到正大发神威的燕行观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前,前辈,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脸惊慌的张送,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连忙向他刚刚走出的房间跑去。 “想跑?”燕行观冷哼一声,大手隨之一甩,身上磅礴的气劲便隨著手掌延伸的方向爆发出去。 气势若山均,若枷锁。正欲全力奔跑的张松顿时被困在原地,望著近在咫尺的房间,只能欲哭无泪。 “前辈,您听我解释。” 感受到身上那股让人窒息的力量,张松觉得自己必须要说点什么,否则他下一刻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很有可能不知道。 “哼!等会儿再收拾你。”燕行观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张松。而是拍拍吕绩含的脸蛋,冷笑道:“偽装成薛家兄弟的身份,你这招灯下黑玩的不错呀,知道我发现你的身份后,为什么没有揭穿你吗?” 吕绩含眼前一亮道:“前辈莫非也是为了那税银而来?” 燕行观却是被他的奇葩脑洞给气笑了。 “怎么,难道你还想收买我不成?” 还以为事情有了缓机的吕绩含连忙说道:“前辈若是肯放了我,我愿將税银分出一半送给前辈。不!一大半!” 这个一大半的概念有些模糊啊!不过,燕行观却不在乎,他看著对方,好笑道:“敢打税银的主意,你的胆子还真是大啊,难道你就不怕有命拿没命吗?” 吕绩含诧异道:“难道前辈没有看到我的盗贴?” “你的盗贴有什么不同吗?”燕行观的表情难得认真了一回,他將眼前的男子打量一番,由內而外看了一个通透。 燕行观不可思议道:“看你真元流转,倒还真有点无痕宗的影子,难不成你发的那张盗贴,还真是皇命难违贴?” 燕行观被自己的猜测惊到了,普天之下,能够逃脱法律制裁的盗贴,就只有皇命难违贴。这张盗贴燕行观曾有幸见过一次,贴上有著十分明显的无痕印记,相比无痕弟子们私底下的模仿要更加正宗。 燕行观自认博闻强记,他若见到皇命难违贴,自然不会认错,只可惜昨日他並未上心。 谁又能够想到,一个小小的城镇,竟会出现皇命难违贴! 吕绩含一脸苦涩道:“正是皇命难违贴。” 为了得到这一枚皇命难违贴,吕绩含费劲了心思,甚至不惜被无痕宗扫地出门,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要干一票大买卖,然后颐养天年。 从无痕宗出来后,吕绩含几乎走遍了整座王朝,千选万选,才把主意打到靠水镇的税银上。本以为会万无一失,未曾想还是出了意外。 他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燕行观脸色一变再变,最后竟哈哈大笑起来,他哪里能够想到,此次行动,竟然还有意外惊喜,皇命难违贴,这可是连他都要心动的宝物。 听到燕行观的笑声,吕绩含毛骨悚然,在他心底一个不好的预感突然冒了出来。 这傢伙不会杀人灭口吧? “前辈,那税银我不要了,全都给你,连那皇命难违贴也是你的。”吕绩含嚇得连忙大叫。生怕晚了一秒就人头落地。 燕行观皱眉道:“叫什么叫,本来就没想杀你。” 得知自己不会死,吕绩含鬆了一口气。 “前辈,冒昧问一句,您究竟想干什么?” “这个態度才对嘛!”燕行观满意地点了点头,忽然大手一挥,严肃道:“附耳过来!” 他的话就好像一道圣旨。吕绩含如蒙大赦,身体瞬间恢復行动能力。 吕绩含深吸一口气,强压下飞遁而去的致命诱惑。只因为他知道,即便身怀无痕宗的绝妙身法,在双方差距十分悬殊的情况下,他也绝不可能逃得出去。 第五十九章 所谓的机缘 无痕宗位列八大门派之一,以轻身功法名动江湖,门內飞身法號称天下第一的身法。 飞身法脱胎於九大神功之一的《净无痕》,易学难精,吕绩含虽然苦练此功十余年,但却成效不大,一直未曾参透此功法的真正奥义。 其实这也是无痕宗中大部分门徒的现状,真正能够参透净无痕的,除了那一两个极个別的妖孽,就只有宗门內的数位长老。 不过即便如此,从无痕宗出来的弟子,仅在身法一项,也已冠绝同境界的武者。 吕绩含现在是生死存亡之际,不敢用自己的性命冒险一试。逃无可逃的他,只能挤出一张笑脸,乖乖贴了上去。 “前辈,请吩咐。” 燕行观给了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以一手遮耳,轻吐心声。 燕行观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要训练孟离,让他增长一些能够应对极限情况的经验。 他刚才与吕绩含所说,是要让吕绩含將孟离抓走,看一看后者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会如何应对。 听完全部內容的吕绩含忽然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向燕行观。 “前辈確定要这样,您那小徒弟不过十岁出头,我如果嚇坏他,可就不好了。” “你说的对,第一次的话的確不能太过分,需要循序渐进。”燕行观想了想,说道:“你一会掳人时,將那李家小子也一起掳走,他们有个伴儿,胆子自然会大一些。” 吕绩含嘴角一抽,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一句话,任务增加了一倍。这还怎么搞?乖乖闭嘴吧! 搞定吕绩含,燕行观来到张松面前,摸著自己的脸,疑惑道:“我长得很嚇人吗?” “啊?” 这是什么奇怪问题?张松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长得很嚇人吗?”燕行观又问了一遍,眼神中可以看到真诚。 早已嚇坏的张松不假思索道:“不,不嚇人。” “不嚇人,那你躲什么躲!”燕行观抬手就是一巴掌,结结实实拍在张松脑袋上。 我躲不躲,和你的长相有什么关係? 张松哪里想得到,对方给他的竟是一道送命题,欲哭无泪。 燕行观失望道:“原本见你我有缘,还想给你一个机缘,现在看来,还是算了。”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的张松竟鬆了一口气,苦笑道:“前辈的机缘,晚辈的確承受不起啊!” 吕绩含好奇道:“什么机缘?” 燕行观微微昂首,傲然道:“当然是我的指点了。” 一名纳气高手的指点究竟有多宝贵,只有同为纳气境的武者才知道,况且还是一个已至化形巔峰的武者。 吕绩含眼前一亮,渴望道:“能够得到前辈的指点,的確已是最好的机缘。” 燕行观讚赏道:“纳气境就是纳气境,这份见识就不是一个笨捕头能够相提並论的。” 吕绩含紧张道:“前辈,能不能也给我一份机缘?” 能够进入八大派,吕绩含又怎会不求上进?之所以会有颐享天年的想法,是因为他这两年后的状態有些不太对劲。似乎受天赋影响,自从晋升至纳气境,他的修为便进入瓶颈,尤其是去年一年,他的修为几乎寸步未进。 眼前这位前辈,手段之强,已是骇然,即便放在无痕宗中,很多常年闭关的长老,也未必是他的对手。能够让他指点一下,那可真是千载难逢的机遇。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够帮他找到目前的结症。 宗门中修炼,机会虽多,但却需要爭取,以吕绩含的天赋和实力,能够爭取到的资源十分有限,更別提一位长老的指点。 意识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以后,吕绩含心里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什么万两白银,什么皇命难违贴,与实实在在的修为相比,全都是他娘的过眼云烟! “你这个……”燕行观摆出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再三犹豫后嘆道:“也罢,就给你一次机会吧!” 吕绩含双手握拳,兴奋的几乎快要原地跳起。 见到这一幕的张松,吃惊地瞪大双眼。什么时候开始,受虐也变成一件让人甘之若飴的事情了? “前辈,这次是张松错了,不该躲著您,您就放过张松这一回吧!” 有过两次接触经验的张松对燕行观已经有了一定了解,深知对方喜怒无常的性格,他若不赶快认错,难保不会发生什么可怕的经歷。 燕行观懒得与他计较,掏出信引,摆摆手道:“前面带路。” 不知不觉已恢復行动能力的张松连忙接过信引,看过之后,神情严肃道:“前辈请隨我来。” 转眼三人来到府库,在张松的帮助下,取出两万两税银。 见到之前朝思暮想的两万两税银,吕绩含眼神平静,没有半分波澜。內心的炙热泯灭后,竟对这一笔巨款生不出半点兴趣。 他现在的目標只有一个,变强。 吕绩含望著燕行观,眼神炙热道:“前辈,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燕行观目光在十辆装满大木箱的马车上一扫而过,不假思索道:“其实,我们现在就已经可以开始了。” 他伸出一只手,在其中一匹马的背上轻轻一拍。这就好像一个信號,被拍到的马匹,发出一声嘶鸣,后蹄双仰,狠狠踢在吕绩含的屁股上。 猝不及防的吕绩含,就像一支被板动机栝的弩箭,眨眼间便飞出墙头。 吕绩含绝不会想到,自己堂堂一位纳气武者,有一天竟会以这样的方式飞离地面。 一匹只能驮货的駑马,自然不可能將他踢出墙头,之所以会发生这种情况,自然是那位前辈在駑马身上施展了手段。 纳气境的武者,只需要一点小小的手段,就能化腐朽为神奇,隔空打牛就是其中之一。 好在,吕绩含也是纳气境,炼体境的九次锻体,早已將他的身体练成铜皮铁骨,即便是加注了燕行观体內真元的一脚,也没有伤到他。 吕绩含在空中接连数次换气,强提身形,使自己不至於太过狼狈。 无痕宗的飞身法,不愧是號称为天下第一的轻身功法。 在吕绩含仓促间的数次换气后,他竟奇蹟般的稳住身形,如大雁一般,从墙头上一跃而下。 苍羽之雁,浮兮流光。 吕绩含身法之轻,身法之妙,已是嘆为观止,当之无愧“无痕门徒”这四个字。 只见他身形从墙头跃下,身子一起一落,便已飞进门外的人群中,长臂如鹰爪掏出,一左一右如提鸡崽,眨眼间便將孟离和李其峰擒了出去。 吕绩含身法实在是快,孟、李二人被擒,几乎就在一瞬间,就连修为最强的薛正都没有看清。 眾人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再看孟、李,就已消失在人群中。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眾人愕然相望,皆能看出对方眼中的震惊。 两个大活人,就这样被掳走了? 死寂之后,则是一片爆炸般的譁然。 薛正犹如掉进冰窟一般,面色铁青。刚才那黑影他虽没有看清,但黑影身上的衣服,却没有逃过他的双眼。 那一身服饰,与他二弟之前穿的,几乎一模一样。 结合那黑影的身影,以及黑影来时的方向,薛正心里很快便有了结论,劫走两个年轻人的,正是之前与燕行观一同走入府衙的薛奇。 可是他二弟,什么时候有了这般恐怖的力量? 回想起之前那流光一闪,薛正不禁毛骨悚然。自己的兄弟他最了解,那个身法绝非他二弟能够施展,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答案只有一个。 有人偽装了薛奇的身份? 至於是谁偽装了薛奇的身份,答案更是不言而喻。这个时候,会耗费此等心机的,除了覬覦那笔税银的盗贼,又还能有谁? 盗贼为什么劫人而不劫税银,这一点薛正不得而知,更没有心情去思考。此时此刻,他更应该考虑的是如何向燕行观和李家交代。 一个是倾囊相授的弟子,一个是视若希望的幼子,两个活生生的年轻人,就这么在他眼前丟了。这让他还有何顏面见人? 好在薛正並不需要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孟李二人被掳不久,府衙大门便被人从里面拉开,紧接著,十辆驮著税银的马车,从府衙宽敞的门口,鱼贯而出。 燕行观来到神情复杂的薛正面前,指著身后马车说道:“两万两白银,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全都给你拉来了。” 薛正面色羞愧道:“前辈,我对不起您,刚才……” 燕行观抬手打断他,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我都知道,这件事和你没有关係。” 燕行观所谓的没有关係,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一点关係都没有。但薛正却听成了不怨他。一时之间更加羞愧。 “前辈放心,无论如何我都要將令徒赎回来,不论付出任何代价。 他说赎而不说救,已经足以说明问题。 燕行观首次露出发自內心的微笑,道:“不必了,这件事我自有安排,孟离和李其峰都不会出事。还有,盗贼的威胁我已经帮你解决,现在你可以带著这笔税银安心出发了。” “前辈说的都是真的?” “我骗你作甚?”燕行观双眉一挑,脸上露出不耐之色,伸出手道:“把你收到的那张盗帖给我,然后立刻给我混蛋。” 见对方莫名其妙生了气,薛正不敢再多问一句,连忙將收自吕绩含的盗帖双手送上。 燕行观接过这张货真价实的皇命难违贴,神色不变,將其收入怀中后,摆了摆手,再次示意薛正离去。 薛正欲言又止,但理智告诉他,闭紧嘴巴,才是此时最好的选择,他苦笑著摇摇头,对燕行观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隨他一同离去的自然还有那十车白银。 第六十章 作弊的理由 (开书第三十天,有了人生中第一个打赏,谢谢山爷的支持!) 孟离做了一个梦,梦到他被人绑了起来。原本他以为这只是一个梦,但现在,这个梦却成真了! 回忆著刚才经歷的一切,孟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而最让他想不通的是,他怎么就被抓起来了呢? 望著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孟离糊涂了。在他印象中,这个名为薛奇的男子,本不应该具备这样的实力。 就说那一手擒拿飞纵的本领,便不是一个炼体武者能够施展出来的。 他是谁?將他们抓来又有什么目的? 在孟离看来,这位轻功强到没有边际的男子,必然是那盗贴的发出者。 再联想到燕行观与此人进入府衙前的怪异举动,心中的答案便更加清晰。 自己这个师父,还真是阴的一匹,明明早就发现了此人的偽装,偏偏装做什么都不知道。 他虽然不知道府衙內发生了什么,但可以肯定,这名盗贼的身份一定是暴露了,而且在他师父手上吃了大亏,否则也不会节外生枝,將他们抓来做人质。 没错,在孟离看来,他和李其峰存在的价值就是人质,至於赎金,除了那两万两税银,又还能有什么? 一间破败的小民房里,吕绩含將孟李二人扔在地上,只说了一句“待著別动”。之后竟不再多看他们一眼,而是来到房间一角。 房间角落里,摆放著一张破旧到快要看不出形状的草垫。这样的垫子,通常只会出现在乞丐的屁股下,但现在,他却已经不在乎。 孟离就亲眼看著吕绩含面无表情的坐在那张又脏又破的垫子上,而后闭上双眼,打坐调息。对於那些身外之物,好像已全然不在乎。 没有出现梦境中捆绑虐待的场景,这让孟离著实鬆了一口气。与跌坐在一旁的李其峰对视一眼后,两人缓缓向远离吕绩含的角落靠去。 吕绩含察觉到两人的小动作,但也只是睁开双眼瞥了一下,隨后继续调息,不管不顾。 孟离和李其峰,都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心中的紧张自是不必多说。两个人都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心里的小心思翻涌不断,正是应了那一句做贼心虚。 吕绩含的目光虽没有什么,但在两名正绞尽脑汁想著如何脱身的年轻人看来,却有著一种洞穿心灵的审视力量,两名城府不深的年轻人,顿时嚇得魂飞天外,一时之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吕绩含闭上眼,心中暗自冷笑。 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傢伙,一点江湖经验都没有,嫩得跟雏鸡一样,还想在他面前耍心眼? 可笑! 此时的吕绩含,已经感觉到一丝丝的无聊,这次任务太简单,实在让他提不起兴趣。 至於嚇一嚇这两个傢伙,还是算了吧! 这么小的孩子,突然面对这种情况,不哭就已经不错。再嚇他们?可別把他们嚇坏了! 吕绩含並不知道,正是因为此时的大意,引发了一件让他一生为耻,每次想起都会无地自容的丑事。 两个年轻人缩在角落里,看似噤若寒蝉,实则不过是骗人的假象。 由於昨夜那场意外,孟李二人已经了解到江湖中的险恶,更知道该怎么处理现在这种情况。 他们之所以偽装成孤立无助的样子,不过是想让吕绩含放鬆大意。 面对两名年轻人的刻意麻痹,吕绩含果然放鬆了警惕,由调息变为休息,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这也是他对自己极有信心,即便是睡了过去,周围的风吹草动,也不可能瞒过他的耳目。 李其峰听到吕绩含那愈发沉重的呼吸声,凝重的神情终於放鬆下来,深吸一口气,看向孟离,嘴唇微张。 当一个人嘴巴张开时,八成是要开口说话,但现在,却不是一个说话的好时候。 孟离深知纳气耳目之聪慧,见李其峰有开口跡象,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指。 李其峰意识到自己险些犯了大错,面色瞬间惨白,后怕不已。 孟离双手下压,示意他不要担心,而后向吕绩含望了一眼。见后者並无察觉,这才伸手向自己怀里指了指。 孟离怀里的东西,李其峰只知道一种,正是昨晚他们从吴子安手里得来的毒药。本以为这毒药短时间是用不到了,没想到,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领悟孟离的用意后,李其峰像是吃了苦瓜一样,一脸的鬱闷。 对方虽然未说,但他和孟离却都已看出此人修为,只是那身难觅踪影的轻功,便已是纳气无疑。 能够对纳气武者產生效用的,只有他那颗红色的迷药。 昨夜分药,他和孟离一人一粒,为了打击孟离,他故意留下那颗迷药,谁又能够想到,仅仅过去一夜,就要与他失之交臂。 虽然心里有些不舍,但李其峰还是准备放手一搏,相比於一颗能够迷倒纳气境的珍贵迷药,他们两人的性命,显然要更加重要。 孟李二人以手代嘴,探討著用毒的细节,逐渐比划出一个具体的细节。 但凡是珍贵之物,都会有独特之处。就比如这红色迷药,使用的方法便不同於一般药物。 一般药物,直接使用即可。或是涂抹於兵刃,或是添加在食物之中。有些用毒高手,甚至能做到神鬼不知的地步。 放眼江湖,每年因中毒而死的武者不知凡几,其中不乏有至死也未能察觉的倒霉鬼。 江湖之险,不在表面,而在水中。这也是为什么人们对使毒者深恶痛绝的原因。 用毒阴损,更有人说用毒折寿,但孟李二人此刻是为求自保,心里不仅没有压力,竟还有些跃跃欲试。 红色迷药不可直接使用,需以新鲜血液调和才可激发药效。这个用法与药理共通,有些类似煎药的药引,不仅能激发出迷药原本的威能,更能使其无色无味,神仙难察。 据吴子安所说,之所以要用血液调和,是因为迷药中加入了一种十分特殊的药物,能与血液发生奇妙的变化。如那无色无味的奇效便是由此而来。 血液的要求不大,既可以是兽血,也可以是人血,但为求方便,使用者多半会选择自己的鲜血。 孟李二人商议著用毒细节,一开始还很顺利,等商量到由谁放血时,问题就出现了。 李其峰的意思,他拿出迷药就已经是大出血,怎么都不应该轮到他再放血。 可孟离也是自己的难处自己知,他的厥血症祸及生命,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两人商量不出结果,只能选择最古老的办法,抽籤。 孟离从地上拾起两根稻草,其中一根折去尾部,使之变成一长一短两根稻草。他將看上去一样的两根稻草攥在手中,送到李其峰面前。 李其峰盯著孟离手中的两根稻草,面色沉重,从刚才的交流中,他们已经达成一致,抽到短稻草的人將会成为放血的那个人。 李其峰左选右选,银牙一咬后两眼一闭,从孟离手中抽出一根稻草。 李其峰的运气並不是很好,睁开眼时,他看到的是一根被折短的稻草,懊恼之余,並没有发现被孟离隨手扔在地上的稻草,竟也是一根短草。 两根一模一样的短草。毫无疑问,孟离在这一次的抽籤中……作弊了! 作弊这个行为虽然不是很好,但也要看在什么情况下。不知是不是一种错觉,成功骗到李其峰的孟离,竟然生出一种逗逗这个憨货有时也挺不错的感觉。 並不知道自己被骗的李其峰,愿赌服输,抽出一把隱藏在身上的匕首,抬手便要向大腿割去。 要说李其峰,还真是一个的男子汉,说动手就动手,竟然没有对自己手软半分。莫说这一刀下去血流了多少,大腿上的腱子肉至少也得掉半斤。 李其峰抬刀欲落,孟离连忙將其拦住,摇了摇头,又指了指熟睡中的吕绩含。 这一次,李其峰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直到孟离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他才恍然大悟。 修为练到纳气境,不仅能耳聪目明,其他的感官也会无限放大,其中就包括嗅觉。 李其峰若真割肉放血,空气中骤然出现的血腥气必然会被对方察觉,到那时,就真的百口难辩了。 难怪有人会说下毒是一门学问。 李其峰看向孟离,眉头皱起,露出一个询问的表情。 孟离指向吕绩含,做愤怒状。又伸出手在李其峰身上锤了两下。 一时之间,李其峰面如死灰。 孟离嘆了一口气,暗道他也没办法。將他们抓来那人可是一位纳气武者,想要在他眼皮底下下毒,实在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情。 孟离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就是让李其峰去激怒吕绩含,只要吕绩含肯出手,他们自然会有大把的机会。 我跟你打架流了血,这样你总不会怀疑我有问题了吧!孟离这个思路就是典型的灯下黑。 想法是好想法,可就是苦了李其峰,而这也是孟离会选择作弊的主要原因。就他这小身板,若是挨上一顿揍,死不了也得丟掉半条命。 第六十一章 前辈好掌法 在孟离不遗余力地再三劝说下,李其峰终於鼓起勇气,向著最新的作死高度发起挑战。 他选择的方式很简单,只是抬起脚,將脚边的一块小石子踢飞出去,而那石子踢飞的方向,正是吕绩含所在的位置。 熟睡中的吕绩含察觉徵兆,惊醒之后从草蓆上翻身站起,待见到那一颗慢吞吞飞射而来的石子时,不禁露出一抹冷笑。 吕绩含伸手一挥,一道真元吞吐,將那石子碾成粉末。 “好小子,是谁给了你向我挑战的勇气?”吕绩含看向踢出石子的李其峰,本打算只是將他们关在这里等待燕行观寻来的他,决定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 事已至此,李其峰已无退路,硬著头皮道:“少废话,你將我们抓来此处,究竟有何目的?” 吕绩含道:“我的目的难道还用说吗?” 他的目的当然已不用说,被抓来这么长的时间,如果再想不通,他们和蠢货也就没有什么分別了。 李其峰皱眉道:“你果然是想用我们换取税银。” 吕绩含不屑道:“就你们这两条小虾米,真的以为自己能抵得上两万两白银?” 孟离和李其峰心思电转,瞬间在心里算了一笔帐。的確,就他们这百十来斤,就算卖出金子价,也比不上那两万两税银。 孟离首次察觉到异常,眉头一皱道:“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抓我们过来?” 吕绩含双眼一瞪,恶狠狠的道:“我愿意抓就抓,怎么,你们有意见?” 听到这句话,孟离和李其峰的心几乎已在滴血。你问他们有没有意见?呵呵,他们没意见才怪! 若是正常情况下,面对这种局面那是一定要认怂的,明哲保身嘛,先把小命保住,那是一定没有错的。只不过李其峰现在带有特殊任务,不仅不能怂,还要刚,最好刚出一头血。 李其峰也知道自己此时是身怀要务,於是把心一横,一脸愤慨道:“我就有意见怎么了,有本事你把我们放了。” 他毕竟才十二岁,说不出什么狠话来,就这两句也不过是一时想出的气话,在吕绩含听来甚至有一些可笑。 不过吕绩含並没有笑,反而板起一张冷冰冰的脸。 当一个人要挑战你的威严时,即便他说著再可笑的话,也会让你感觉到气愤。 吕绩含的脾气並不好,否则也不会盗取皇命难违贴,叛出无痕宗。 就算拋开这些全都不说,他还是一名纳气武者,纳气境的尊严又岂是一个不入流的一锻武者能够践踏? 一只手掌拍出,震怒的吕绩含,终究还是未能忍住。 纳气境的武者出手,哪怕只是毫无真元的隨手一击,也是极为精妙的一击。 李其峰还未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击飞,落地之后,只觉得胸口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难受至极。 还差一点! 李其峰暗暗发苦。一步到位,怎么就那么难? 可就在这时,一道叫好声却从他耳边传来,李其峰扭过头,不可思议地望著正双手鼓掌的孟离,眼神错愕。 干啥呢?没看见我挨揍了吗? 李其峰的眼神中充满疑问。 孟离摸了一把鼻子,尷尬道:“不好意思,刚才那一掌是在太精妙了,没有忍住。” 纳气境高手,举手投足都有章法,哪怕隨手一掌,其中暗藏的武道技巧,也足够孟离仔细揣摩。 李其峰听到孟离的解释,只觉得胸口的炙热更加强烈,没有忍住,竟將鲜血一口喷了出来。 他这是被气的! 万幸的是,鲜血总算有了。 孟离见他吐血,连忙靠近,假装关心,实则用早已准备好的瓷瓶收集血液,收集过程了,小声说了一句“不够啊!”气得李其峰又吐了一口。 偷偷收好血液的孟离,拉著李其峰,对吕绩含致歉道:“对不起啊前辈,我这朋友脑子有病,发病时会如疯狗一般,幸好前辈及时出手,打醒了他。” 什么脑子有病,不过是一个藉口。但吕绩含一掌拍出,心中的怒气已消去大半,向李其峰看了一眼,见他闭上了嘴,便不再与他计较。 “你们去墙边给我蹲好,別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无来由的,吕绩含心里生出一股烦躁。燕行观迟迟未现身,这说明他的任务还未结束。是对他的表现不满意吗?难不成还真让他像刚才那样,恨揍二人一顿。 吕绩含决定再等一等,如若燕行观再不现身,他就要加重手段,让这两个小傢伙吃些苦头了。 吕绩含並不知道,燕行观此时就躲在不远处的屋舍里,他將全部力量凝聚於双耳之中,细心聆听著民房里发生的一切。 孟离扶著李其峰,缓缓退至墙角,待李其峰躺平之后,將之前收集的鲜血倒在他的身后。 吕绩含对孟离的小动作一无所知,继续打坐调息,用修炼来打发时间。 孟离是经歷过生死的人,当初孟淮阳的刺杀,不仅增长了他的胆气,更让他明白了许多平时学不到的东西。深知越是这种紧要关头就越是要沉住气的道理。 心臟,越跳越快,仿佛快要跳出胸口。 紧张情绪在心中蔓延,就像一剂毒药,侵蚀著孟离。不知不觉他的嘴唇已经变干,喉咙就像塞了一枚桃核,紧得要命。 孟离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假想自己正站在一张开阔的石台上,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头顶是一碧如洗的蔚蓝天空。 此刻,他的手中握著一把木刀,本是枯黄色的木刀,在蔚蓝天空的映照下,染上了一道淡淡的蓝光。 孟离抬手出刀,缓缓地出,动作轻而稳。一口浊气从他口中吐出,如出刀一般,轻且缓。气吐尽,刀也出尽,而后缓缓吸气,缓缓收刀。 隨著他一呼一吸,天地仿佛寧静,风不再吹,云不再动。刀起刀落之间,自有一种身与心完全放鬆下来的大自在。 练刀,是一件能让孟离全身心投入的事情,也是能让他此时放鬆下来的最快发法。 孟离仅仅假想出刀两次,心跳便已平稳下来,那些因紧张而引发的负面情绪,转眼间便消失得一乾二净。 再度睁开双眼的孟离,眼中的神采已完全內敛,看上去就像变了一个人。 李其峰看著气质完全改变的孟离,眼中露出震惊的神情。虽然有些不愿承认,但从他们各自的表现来看,孟离的確要比他更好一些。 李其峰双拳紧握,心里极度不甘,输给任何人他都能够接受,唯独孟离,不可以。 变强!一定要变强!各个方面全部都要变强! 李其峰是一个要强的人,自尊极强,这种人一旦认定一件事,往往会坚持到底,一往无前。 孟离並不知道自己无形中表现出的能力会对李其峰產生多大的影响,这个影响是好是坏姑且不论。仅是现在就让他忘记了內心的恐惧。 强忍著胸口的疼痛,李其峰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反手入怀,取出那瓶盛著迷药的红色瓷瓶。 色彩艷丽的小瓶,被他紧紧捏在手中,在吕绩含看不见的角度,送入孟离手中。 这个过程虽然缓慢,但却流畅,没有一丝做作。 孟离接过瓷瓶,神色不变,抬起头,悄悄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吕绩含,见对面仍无察觉,这才將瓷瓶打开。 孟离的动作很轻,且只以手指操作,在李其峰呼吸愈发粗重的掩盖下,没有引起对方的警觉。 人有七情六慾。想要成为一个能將情绪隱藏的高手,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距离成功仅剩一步的时候。 看著那枚已经滚入孟离掌中的红色药丸,李其峰本已经平復下来的情绪,竟又变得剧烈起来,这让他不敢再看。 孟离捏著药丸,小心翼翼地放入血中。而后紧紧闭住口鼻,停止体內的真气流动。 与血液接触的药丸,渐渐融化在血液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色无味,让人难以察觉的气体。 就在孟离放下药丸的同时,李其峰也同孟离一样,闭上呼吸,停止真气。 之所以要这样做,只因为这是避免迷药的唯一方法。 能够迷倒纳气境的迷药,无药可解,只能避免,不仅不能吸入体內,更不能与真气接触。 实力越强,倒得越快,这才是红色迷药真正的恐怖之处。 无色无味的毒气飘散极快,转眼便瀰漫至整座房间。 孟离和李其峰像睡著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武者筑基之后,身体各方面的素质都会得到提升,气息也会变得格外悠长,一些擅长吐纳修炼的功法,也是基於此点被创造出来。 残破的民房布满风口,孟李二人身后的墙壁上就有一道残破的裂缝,那是他们换气的唯一希望。 当然,即便有风口换气,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也不会呼吸。 红色迷药,不愧是被吴子安极为推崇的迷药,药效发挥极快,不过是数息之间,身强体健如壮牛的吕绩含便已昏昏欲睡。 起初,吕绩含並未有所察觉,直至一股冷风吹开窗子,灌进房间,猛然打了一个寒颤的吕绩含才骤然警觉。 第六十二章 一条带有气味的铁链 我这是怎么了?刚刚明明已经睡过,为什么还会感到疲惫? 等等,这个疲惫感…… 不对,我中毒了! 想要成为一名纳气武者,需要先完成九次锻体,突破境界时,再以天地元气入体,使其发生脱胎换骨的变化。 这样一个纳气境,身体经过层层锻链,早已到了强壮如牛的地步,莫说是少睡片刻,就算一天一夜不眠不休,都未必会感到疲倦。 吕绩含虽然因为过於兴奋,没有睡好,但他的精神状態却保持得很好,在加上刚才眯的那一会儿,根本不可能感到疲惫。 可他现在却昏昏欲睡,唯一的解释,就是自己中了迷药。 吕绩含自持江湖经验丰富,不会判断错误,可当他打量过周围情况后,表情却变得迷茫起来。 小小一座破屋,不过巴掌大的空间,但他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至於那两名最具嫌疑的年轻人,此时已像死猪般,睡在地上。 难道是我想多了? 不对! 心中的疑惑刚刚升起,便又被头脑愈发沉重的吕绩含拋至脑后。 江湖险恶,他能够活到现在,除了一身过硬的本领,就是因为他从不侥倖的谨慎性格。 他既然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中了毒,那他中的毒便应是无色无味的奇毒。 能够將纳气境迷晕,且无色无味的毒,普天之下,似乎也只有一种。 吕绩含的脑海中浮现出一枚红色药丸,想到这一枚曾经震盪江湖的墮红尘,吕绩含面色难看至极。 墮红尘,六大魔头中毒尊廖言的独门迷药,曾经覆灭了一个拥有近百名纳气武者的二流宗门,门內弟子一夜之间全部都死於非命。 “可恶!” 吕绩含大吼一声,强自振奋精神,就在这时,躺在墙边的两名年轻人再次引起了他的注意。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只能等待,孟离和李其峰虽然闭住了呼吸,但那份期盼结果的心却愈发强烈,不知不觉间,心跳已越来越快。 就是这逐渐加快的心跳,让吕绩含发现了破绽。如果只是心跳加快,那也没有什么,可怪就怪在,这两人竟然半天都没有呼吸一下。 若说心跳是动,呼吸便是静,正是在这动与静的差异下,吕绩含发现了两名年轻人的破绽。 “原来是你们这两个臭小子,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察觉到真相的吕绩含勃然大怒,怒吼一声,向二人所在的方向扑了过去。 只可惜,他醒悟的已然太晚,在吸入大量迷药的情况下,他的四肢已然无力,等到扑过去时,二人早已躲开。 到了这个时候,红色迷药的恐怖之处,才算真正体现出来,吸入迷药以后,吕绩含封锁的不仅只有体力,还有他体內那堪称恐怖的纳气真元。 此时的吕绩含就像变成一名普通人,孟离和李其峰几乎没有耗费什么力量就躲开了他的攻击,而后分別来到大门和窗子前,一人一脚,踢开门、窗。 冷风灌入房间,將房间內残存的迷药一扫而空,孟离和李其峰这才如释重负,並从门、窗里探出头去,迅速换了一口气。 吕绩含被冷风一吹,精神为之一振,可还不等高兴,那股倦意竟又加倍袭来。 他终於还是没有承受住迷药的威力,晕倒了过去。 阳光透过门窗,洒在房间內的地面上。 冰冷的地面上,仍是偽装成薛奇模样的吕绩含,直挺挺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沉沉的睡了过去。 李其峰看著不久前还生龙活虎的吕绩含,不敢置信道:“我们……成功了?” 他说著,双腿迈开,人已经走上前去。 孟离微微皱眉,提醒道:“小心点,別被他骗了。” 李其峰果然小心起来,抽出之前那把准备自残的匕首,在吕绩含屁股上狠狠一扎。 噗! 没动静。 好的,不是诈晕! 李其峰收回匕首,不再理会已经没有威胁的吕绩含,转而看向孟离,问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孟离围著屋子转了一圈,將门窗再度关好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疲倦道:“还好昨天从吴前辈那里得到迷药,要不然我们两个都完了。” 今天,如果没有这个珍贵的迷药,他们两人无论如何,都无法从吕绩含手中逃脱,绝对的实力差距,代表著天与地的鸿沟,他们这两个小虾米,又如何能翻的了天? 李其峰赞同道:“不错,我们和他的实力相差太多,正面对抗,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就好比他刚才將我击伤的那一掌,若是他力道再加重一些,我现在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说起刚才那一掌,李其峰仍是心有余悸,看向孟离的眼神,也带有一点点的怨念。 孟离假装没有看到,起身来到吕绩含身前,说道:“也不知迷药的效力能维持多久,咱们先找根绳子把他绑起来。” 李其峰托著下巴道:“用绳子绑,还是有些不保险,要我看还是铁链安全一些。” 毕竟是纳气境,规格待遇要高一些。 孟离哭笑不得道:“用铁链的话当然更好,可是我们去哪里找铁链呢?” 李其峰伸手指向门外,笑道:“刚才被抓进来时,我在院子里看到了一根。” 两人来到院子里,果然找到了一根生锈的铁链,两根手指粗细,也不知以前是干什么用的,上面竟带著一股骚 味。 两人忍著铁链上的异味,將吕绩含捆绑起来,里三层外三层,活活绑成一个大粽子。 李其峰在绑好的铁链上踢了一脚,泄愤道:“让你囂张,一会儿等你醒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孟离无语道:“我劝你最好小心一些,受困的狮子依旧是狮子,千万別阴沟里翻船。” 李其峰冷哼一声道:“这一点我自然知道,刚才的话也不过是说说而已,要我看,最为稳妥的办法还是去报官。” 孟离不置可否道:“报官当然能够解决问题,但我总觉得,这件事情哪里透著奇怪。” “哪里奇怪?”李其峰问。 孟离望著快被绑成一颗铁球的吕绩含道:“我总觉得这傢伙和我师父之间,应该有著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李其峰不敢置信道:“这怎么可能?” 孟离深呼吸道:“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这傢伙將我们抓来此处,说不定就是受了我师父的指示。” 从他们还在府衙时,孟离就已察觉到燕行观的异常,后者曾说要为他准备一份礼物,这个礼物未尝不是这一场磨练。 而做出这一切判断的依据,则是孟离对燕行观那一身武艺的信心。就算是师父平时不经意间展露出的小小手段,也绝非这名纳气武者可以比擬。两人若真是在府衙內交手,后者又怎么可能有机会把他们掳走? 况且,就算是他想多了,以他师父的本领,过去这么长时间,又怎么可能找不到他们。 再联想到之前吕绩含將他们抓来此处便置之不理的举动,答案呼之欲出。 阴谋,绝对是一场阴谋! 想通关键之处的孟离,脸色难看道:“完了,我们被耍了。” 李其峰的脸色也很难看,倒不是因为燕行观的布局,而是心疼那已被用掉的红色迷药。 早知道这是一个骗局,说什么他也不能把那药丸拿出来啊!好好的一张底牌,如今竟这样浪费掉了。 李其峰道:“那我们还走不走?” 孟离用行动回答了李其峰的问题,他坐在之前吕绩含坐过的垫子上,伸手拍了拍垫子另一端,示意李其峰也一起坐下。 李其峰坐了过去,就听孟离轻声说道:“不走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快要到了。” 当燕行观来到这间破旧民房时,看到的是和他想像中完全相反的一幕。本应是被劫持的孟李二人,悠閒的坐在地上,你一句我一句的畅聊著人生。 而那本应是劫匪的吕绩含,则被散发著怪异味道的铁链一圈又一圈的捆住身体,拼命挣脱,却无济於事。 从吕绩含嘴中,此时正发出一声声怒吼,正是这怒吼声,让隱藏在隔壁房间的燕行观察觉到异常。 之前他听到吕绩含的两声怒吼,本以为是吕绩含在依计行事,可不知为何房间里突然就安静下来,等到吕绩含怒骂声再度传来时,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燕行观推门进入房间时,屋子里的六只眼同时向他看去。 孟离和李其峰表情轻鬆,前者竟还和他招了招手。看到孟离荒诞不羈的样子,燕行观额头上有一道黑线闪过。 他扭过头,又看向被捆住无法动弹的吕绩含。 吕绩含见到燕行观,眼圈顿时变红。 “前辈,我委屈啊!” 受了委屈的吕绩含像是看到亲人,还不等燕行观询问,自己就將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这原本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但过程却出乎意料。 听完整件事情的经过,燕行观的確有些出乎意料,他望著孟离和李其峰,不可思议道:“你们竟然有墮红尘!” 听到“墮红尘”三字,吕绩含顿时泪流满面,曾几何时,这是一个让人多么恐惧的名字,若非因为这个迷药,他又何至於此?闻著铁链上不断传来的异味,以及屁股后面的阵阵刺痛,他连死的心都有了。 耻辱啊!奇耻大辱! “墮红尘?你是说那红色迷药?” 孟李二人面面相覷,而后脸上均是闪过一抹亢奋。原来那迷药竟叫做墮红尘,听这名字,的確有些不简单。 “红色的迷药,看来是不会错了!” 燕行观嘆了一口气,再看吕绩含,眼中已多了一丝怜悯。 这个倒霉蛋! 第六十三章 匠人璞玉 碰到墮红尘,神仙也难行。 这墮红尘,就算是燕行观遇上,也得认怂,更何况是吕绩含。如今碰上了,他就只能自认倒霉! 不过话又说回来,孟离和李其峰能在双方实力差距如此悬殊的情况下,找到机会使用墮红尘,这本身就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情。 毕竟以吕绩含纳气境的察微能力,就算再粗心,也不至於一点防备都没有吧? 这两个少年,远比自己想像中更有天赋! 燕行观看著若无其事的孟离,仰天长嘆。 这届的徒弟不好带啊! 回去的路上,孟离復盘今天的行动。 虽然折腾得够呛,但回想起来,似乎是皆大欢喜的结果。 薛正解决了困扰已久的税银问题,吕绩含得到了一次指点的机会,就连他和李其峰都各有收穫,对以后的成长,帮助极大。 回到李府时,已是晌午,李府的客厅里,酒菜早已准备好。 这一次,燕行观没有拒绝李薄云的好意。 眾人吃过午饭,正准备离席时,燕行观突然开口道:“在府上叨扰了两日,也到了该告辞的时候。” 李薄云闻言一惊,失落道:“前辈这就要走了吗,为什么不多住两日?” 燕行观只是摇头,不说话。 李薄云嘆了一口气,看向自家小儿子。 他之所以留下燕行观,归根究底还是要为李其峰创造机会。希望他能多几次得到燕行观的指点。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李其峰倒是看得很开,一脸平淡道:“前辈什么时候走?” “马上就走。”燕行观看著李其峰,嘆道:“原本早上出门时,便不准备回来的。但你和孟离的表现实在太出色,让我生出一丝爱才之心。” 李薄云闻言一震,喜出望外道:“前辈可是要收我儿为徒?” 李其峰虽然没有说话,但也看向燕行观,眼神希翼。 能拜一名纳气巔峰为师,这是何等的机遇! 但是燕行观似乎並没有这个想法,摇头道:“收徒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我这个人懒散惯了,能收一个徒弟就已不错,实在没有精力同时教授两名徒弟。” 李薄云疑惑道:“前辈的意思是……” 燕行观看向李其峰,郑重道:“我虽不能收你为徒,但也不忍你这一块璞玉就此埋没。以后每个月,你可到孟家村找我一次,到时候我自会指点於你。” “多谢前辈!”李家父子拜伏。 孟离看著燕行观,心里忍不住鄙夷。 不愧是江湖老阴逼,这一手欲擒故纵玩的好啊!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李家这对父子根本不知道。燕行观教化武功,也不过是偶尔指点一下,剩下的全都靠自己领悟。半个月指点一次,这待遇比孟离也差不了多少。 师父和徒弟的关係,就好比匠人和璞玉。匠人虽有,但璞玉难求,他这位师父是既想过把雕琢的癮,又不想为此事负责,要说他狡猾,真是一点都不冤枉他。 师徒二人孑然一身,没有什么可以收拾,说走就走,在与李家眾人告別后,踏上返回孟家村的路。 出来靠水镇,两人沿著泥泞的羊肠小路一路往北走,走不出多远,一道身影由后方飞奔而至。 孟离抬头一看,不是那身法卓绝的吕绩含,又是何人? 吕绩含追上二人,不去理会满脸不悦的孟离,而是向燕行观看去。 “前辈离去,怎么也不找人跟晚辈说一声,若非晚辈从李府恰巧经过,以后恐怕再也找不到前辈了。” “恰巧经过?只怕未必吧!”燕行观哈哈一笑道:“我这一路並未刻意隱瞒踪跡,以你的能力,应该不难追踪。” 吕绩含如释重负道:“原来前辈是故意的!” 燕行观冷笑道:“燕某又岂是言而无信之人。” “我就知道,前辈绝不可能是言而无信之人。”吕绩含哈哈一笑,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下一刻,他已来到孟离身边,諂笑道:“小兄弟,通过今天的事,吕某才知道什么叫人中龙凤。” 而后,竟在孟离身上摸了起来,惊嘆道:“哎呀,尤其是你这一身清奇的骨骼,一看就知道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我这里有一部自编的轻身功法,刚好適合你用。” 说著,竟真掏出一本秘籍,只是那秘籍的书页已经变旧变黄,怎么看都不像被珍视的样子。 轻身功法?还是自编的? 望著手拿秘籍对他一脸微笑的吕绩含,孟离一阵头痛。 这傢伙,不论怎么看都像是一个骗子。 “拿著啊!”见孟离迟迟未有行动,吕绩含再次抖了抖手里的“破书”。 孟离看向燕行观,后者接过秘籍,快速翻看一遍,点点头道:“无痕宗就是无痕宗,高屋建瓴啊!” 说完,便將秘籍扔给孟离。 孟离接住秘籍,问道:“这本秘籍我可以学?” 燕行观道:“无痕宗的身法是当世第一身法,这个姓吕的本领虽然没有学全,眼界却还是不错的,他这本功法,虽然比不上顶尖的轻身功法,但在炼体境还是很出眾的,正適合你目前修习。”他说著,便又笑了起来。轻鬆道:“之前原本还想要帮你准备一部身法的,如今看来,倒是不用这么麻烦了。” 適合的功法才是最好的功法,燕行观虽然身怀不少顶尖功法,但都不適合孟离目前学习。吕绩含也必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会將这部功法当做一块敲门砖。 孟离心里高兴,表面却不著痕跡,將秘籍收入怀中后,对吕绩含抱拳感激道:“多谢前辈!” “不用,不用。” 吕绩含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一副云淡风轻的高手做派。但转瞬间却又露出一抹愁容。摇头嘆道:“只是可惜啊!” 孟离本能问道:“可惜什么?” 吕绩含道:“只可惜我这功法中,融匯了许多飞身法的深奥法门,若是没有基础的人修炼,怕是很难掌握。” 他打量著孟离,断言道:“我看你这样子,显然没有练过身法。” 孟离露出一抹苦笑,他练武不过几日,行气功法都未精通,更何况是轻功? 正当孟离想著“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就听吕绩含语气一转,笑嘻嘻道:“不过你也不用怕,若是有我从旁指点,保证你可以省掉许多弯路,早早將此身法练成。” “前辈是想亲自指导我修炼?” 孟离想了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个吕绩含,难不成是想抱住燕行观这条大粗腿后就不撒手? 赖上我们了吧! 察觉到吕绩含心思的孟离,眼神忽然变得警惕起来。 没有人会將一个不知底细的人领进家里,孟离与吕绩含接触才不到一日,自然不会將他领进孟家村。 吕绩含本就抱著试试的心態,即便被看穿心思也不觉得尷尬,笑一笑道:“小傢伙你现在还年轻,不知道江湖的水有多深,有些人苦练了一辈子,就是因为差了那么一点机缘,一辈子都无法出头。不像你,有这么一位师父指点,简直就像被泡在蜜罐里,不知要让多少人来羡慕。” 吕绩含是大风大浪走过来的人,见的世面多,懂的道理深,更知道遇到机会就要牢牢把握的道理。 今天遇到燕行观,总算让他看到机会来临的希望,这让蹉跎了小半辈子无时无刻不梦想著一飞冲天的他,怎么放弃得了? 燕行观嘆道:“大道无疆,唯有一往无前。” 他神色缅怀,惆悵之中透著一丝感慨,还记得当初步入江湖前,父亲送给他的就是一个『爭』字。爭资源,也爭机遇。 爭之一字,几乎贯穿燕行观一生始终。 从小性格就要强的燕行观,自练刀之后,就好像著了魔,不仅追究刀法极致,更立誓要学遍天下刀法,集百家所长。 还记得他名声初显时,为求一式刀法,赤脚徒步两千里,终是感动了那位刀法大师,得偿所愿。 吕绩含此时的样子,让燕行观想起了当初的自己,不忍道:“也罢,我既然答应指点你,便不能敷衍了事,一会你先去李府住下,等到三日之后带著李其峰来孟家村找我,到那时,我自会给你一场机缘。” “多谢前辈!多谢前辈!” 得到心中所求的吕绩含感激涕零,对著燕行观一拜再拜后,转身离去。 孟离看著吕绩含飞速离去的身影,忽然问道:“师父,你说我们为什么要修炼呢?” 对有些人来说,修炼是一条不归路,一旦上路,就再也没有下来的机会。 燕行观凝视孟离,由外而內,洞穿本质,后者那原本如钻石般纯净的心灵,不知不觉间竟笼上了一层迷雾,让人再难一眼看透。 这个孩子成长了! 燕行观微微一笑。抬头眺望远方,轻声道:“为什么呢?我也不清楚。” 第六十四章 我要和你生孩子 生活似有一种惯性,当你將其打破时,生活的轨跡便会发生改变,就好象有些一夜之间突然长大的孩子,再也找不到从前的感觉。 再度回到孟家村的孟离,此时就有这种感受,虽然只是离去了短短两日,可不知为何,当他从村口踏进村庄的那一刻,他的心情就已生出微妙的变化。 你若想要尝到肉味的幼狮再去吸食腥腻的乳汁,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之所以会发生这种变化,与孟离这两天的经歷有著密不可分的关係。正是因为阅歷的增长,才让他看到许多以前看不到的东西。 还是以前的村子,还是以前的人,看著村子里不时走过的人群,从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上,孟离再也找不到往日的感觉。 拖著疲惫的身体,孟离一个人回到家,门打开的一瞬间,他几乎是用跳水的动作一头扎进被窝。 抱著被,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 从靠水镇回来,近百里的泥泞小路,走了小半天,几乎走断了腿。 回来的路上,孟离也曾问燕行观,为什么不找李家要一辆代步的马车,后者微微一笑,告诉他走路也是一种修行。 当时因为真气不济,双腿已经渐渐酸软的孟离只能仰天长嘆,暗道一声“太难了。” 什么时候开始,走路也成了一种修行?这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好吧!他承认。因为勤奋功的存在,近五十里的路程,的確让他的身体得到一些加强,可若是因为这一点点的加强,就让他连续奔走数十里,他这个师父也实在太丧心病狂了。 有车不坐那是大傻蛋。 而他则是倒霉蛋! 自封为倒霉蛋的孟离躺在床上,背部与柔软的被褥接触,身体与意识都渐渐鬆弛下来,不出片刻,便已沉沉欲睡。 但他终究还是未能睡下。 师父曾经说过,越是疲惫的时候,越是不能鬆懈,只有在极限触发之后,一个人的潜能才能被最大限度的激发出来。 想起师父对自己潜移默化的教导,孟离猛然惊醒,暗怪自己太鬆懈,强行坐直身体,运功调整。 集中精力,真气流转。 隨著简单偷懒功的运转,他体內的真气被尽皆调动起来,好似有一股热流在他体內缓缓流动,虽然微弱,但却滋养著他的身体,將他体內的疲惫渐渐清空。 极限过后,自有大畅快。 沉浸在这种否极泰来极限復甦状態下的孟离並未发现,隨著他功法运转,他身上那块巴掌大的玉璧,渐渐焕发出微弱的光芒。 孟离身上的这块玉璧,是燕行观赠与之物,上面记载著简单偷懒功的行功法门。 此时,隨著孟离运转功法,这块玉璧上的行功线路竟然自主运转起来,与孟离体內的真气遥相呼应。 修炼中的孟离只觉得自己的意念在无限拔高,竟仿佛要融入天空之中,无拘无束。 修炼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等到修炼结束时,天色已经擦黑。 孟离舒展腰身,从床上一跳而起,隨著他这一动,一阵骨骼摩擦的咯咯声,从他身体里面传了出来。 孟离扭动脖子和屁股,由胸肺中吐出一口悠长的气息,肚子瘪下之后,隨之而来的是一股飢肠轆轆的飢饿感。 摸了摸乾瘪的肚皮,孟离围著屋子转了一圈,当他发现屋子里已经没有任何食物的时候,一张脸顿时掛满愁容。 “唉!这大晚上,可让我上哪去找吃的?” 从靠水镇回来时,他们是带了一些乾粮,可那些乾粮都已在他和师父分別时被后者带走。 要不到后山蹭饭去?刚好把师父应下的三式刀法学回来。 孟离为自己的机智感到敬佩,正准备行动时,院子里的一声轻响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谁在外面?”听到院子里的声响,孟离立刻警觉起来,若是换做之前这种警觉几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情,而现在却与他的本能融为一体。 一道轻柔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孟离哥,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孟离瞬间放鬆下来,打开门对著门外的倩影笑道:“原来是孟柔啊!” 朦朧月色下,孟柔提著食盒站在门外。她微微低著头,月光照在她的侧脸,將她那副拘谨的小女子形象衬托到了极致。 月下美人,如此一副美景落在任何人眼中都要沉醉,唯独孟离,弃美人於不顾,一双眼珠直勾勾盯著孟柔手里的食盒,露出渴望的神色。 仿佛是察觉到孟离的目光,孟柔举起手中的食盒,脸颊微红道:“刚才见这里大门打开,便猜想是你回来了,也不知道你吃没吃饭,过来看你的时候就一起带了过来了。” 这个“过来看你”才是重点,送饭只是顺手为之。 不过,在早已饿坏的孟离眼中,那一提食盒,才是最要人亲命的重中之重,哪又心思去思考孟柔的话外之音。 將食盒从孟柔手中接过,孟离笑嘻嘻道:“没吃,没吃,刚才我还在为要去哪里蹭饭发愁,还是柔儿你好啊!惦念著我。” 孟离真是有些饿坏了,接过食盒后,竟对站在门外的孟柔不再理会。 正等著孟离请她进门的孟柔,见自己的魅力还不如一顿饭,委屈地噘起小嘴。本想不理这个脑子木訥的呆瓜,但在犹豫之后,还是没有忍心离去。 跟在孟离身后走进屋子,给已经开始品尝美食的孟离倒了一杯水,然后挽起双袖,开始为孟离收拾屋子。 起初,孟离还不以为意,但当孟离柔准备帮他收拾臥室时,孟离有些坐不住了。 以前孟柔到他这里来,也不是没有帮他收拾过屋子,但也只是收拾收拾客厅,臥室里的东西,她是绝对不会碰的。 “柔儿,你歇一会儿吧!” 孟离放下碗筷道:“臥室里面,等我吃完饭,自己收拾就可以了。” 孟柔十指绞著麻,蚊鸣般说道:“没,没事,我收拾起来,很快的。” 孟离苦笑道:“柔儿你知道的,我並不是这个意思。你今天怎么了,为什么我觉得你有些不对劲呢?” 听孟离这么一问,孟柔的脸更红了。 孟离心道果然,面色一沉,假装作生气的样子。 “你我是从小长大的兄妹,虽没有血缘关係,但却比亲人还亲,你有什么事情找我,可以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不必这般多虑。” 真的要大大方方说出来吗? 孟柔瞬间羞红了脸,想了想,还是决定委婉一些。 “孟离哥,今晚我想留在你这里。” 孟离瞬间紧张起来,拉著孟柔的手担忧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和刘姨闹彆扭了?” 孟柔抿著嘴唇直摇头,喃呢道:“不是的,我想和你生……生孩子!” “什么!” 孟离嚇的一声大叫,连忙鬆开孟柔的手,怎么也没想到,孟柔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孟离瞪大双眼看著孟柔,一脸的不可思议。 孟柔本以为说出这话后自己会紧张,但真当面对孟离的目光时,反而坦然了。 “我想和你生孩子,我听妈妈说过,男人和女人只要睡一晚,就能生孩子,所以我今天要留在这里!” 孟离哭笑不得道:“小柔,我想你误会什么了,只有结了婚的人,才能生孩子。” 苍天啊! 他简直无法想像孟柔竟会说出这样的话,“生孩子”这三个字就连自己都说不出口。 他们现在还年轻啊!不,不只是年轻,他们自己都还只是孩子啊! 孟柔取出一封信,是孟离前往靠水镇时留下的书信,她望著书信,感动道:“昨天父亲回来了,我们都高兴坏了。他虽然告诉我们是老村长將他救出来的,但直觉告诉我,父亲能够平安回来,一定是因为孟离哥。” 这该死的直觉! “我也只是尽力而为,关键还是老村长来得及时。”孟离一声苦笑,决定让老村长背锅到底。 孟柔轻轻一笑,也不反驳。 当初收到这封信时,她的心都快要碎了,因为害怕母亲担心,便没有將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不过,她当时便已决定,只要父亲能够平安归来,她便对孟离以身相许,以报他这份恩情。 这就是孟柔,外表虽然柔弱,內心却极度刚强,敢爱敢恨,一旦认定一件事,就会一往无前地走下去。 孟离看著眼神坚毅的孟柔,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柔儿,你还是走吧,我想我们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孟柔娇躯一震,面无血色道:“孟离哥,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孟离仔细思考著这个问题。 喜欢吗?也许吧! 如果能够平凡的活下去,孟离一定会接受这份感情,和孟柔过著平平淡淡的小日子。 但现在,他的情况已经不再允许。 不论是燕行观的出现,还是他的血脉问题,都將孟离推上一条绝路。 孟离光棍一条,死了也不足惜,但他不能连累孟柔,思来想去只有將她辜负了。 孟离嘆道:“我当然喜欢你,但你应该知道,我说的喜欢,並不是那种喜欢,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几乎形影不离,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亲妹妹。” “只是亲妹妹?”孟柔不敢置信的问。 孟离点了点头,语气强硬道:“只是亲妹妹。” 轰!! 孟柔像是遭受重击,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她看著孟离,觉得眼前这个人从未如此陌生过。 “呵呵!”孟柔惨笑一声,悽然道:“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我一厢情愿。” 从未见过孟柔如此伤心的孟离,心里十分不忍,他很想安慰安慰她,但他知道,若要为了她好,就必须狠下心来。以至於,连孟柔洒泪离去时,他都一动未动。 第六十五章 凡人的极限 今夜,月很高;今夜,风很大。 今夜,绝不是一个好天气。 就如孟离此时的心情糟糕极了。 孟离披著夜色,一个人走出孟家村,沉默著,向后山爬去。 那个被他称为杂草山的小山坡,荒凉得有些不成样子,唯一勉强可以通行的小山路,自然也隨著他的心情,变得泥泞起来。 山上,洞口。 燕行观一个人坐在洞口,望著风急月高的夜空,独自沉默。 他的双膝上横放著一把线条粗旷的刀鞘。刀鞘若磐石。鞘中无刀,有的只是一股霸道非常的刀意。 燕行观抚摸刀鞘,目光忽然变得深邃起来。当初为了这把刀鞘,不知害了多少性命。到最后虽然保住了刀鞘,却也因此牵连上滔天因果。 因果无常,善恶有报。 燕行观因一己之力,搅动江湖风云,几乎引发两国暴乱,此等罪孽已然触怒天威。当年若非那人出手,帮他蒙蔽天机,他早就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如今,他的时间已不多。两年之內,若再不突破,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唉!” 燕行观轻嘆一声,调转身躯,像一个喝醉的老人,侧臥在身下的青石上。 纳气化形,几乎已是凡人的极限,修炼到这个境界,已是极其艰难,若想再进一步,突破至更为玄妙的塑命境,简直就是难如登天。 细数天下,包括八大门派,能入至尊榜单的塑命境,两只手就已数得过来。强悍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塑命!塑命! 顾名思义,就是重塑生命。 江湖中有谚语曾云:凡人极限在纳气,纳气之上则为仙。 纳气境作为当世武者的登峰之路,是武道路途上的一块阶梯,即承上,又启下。 武者修炼,由锻体入纳气,真气化真元,汲取的力量,也是一种由內而外的变化。 纳气境,吸收天地元气为己用,在展现神妙手段的同时,身体的负荷也在加剧,从凝胎到化形,再到化形巔峰,人体的承受能力,也算到达极限。 就像一个装满水的水缸,水满之后,无论如何加水,水缸中的水,都不可能再多一滴。若想解决这个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换一个更大的水缸。 修炼也是这个道理,不破不立,若想拥有超越人体极限的力量,便只有重新塑造一个更强的生命。 入塑命,便如脱胎换骨,危险重重,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燕行观天纵之资,进入纳气巔峰已有数年,早就已经到了隨时可以破镜的地步,只是苦於没有破镜感悟,这才迟迟不肯行动。 修炼讲究机缘,破与不破,就在一念之间,有时不过就是一个灵机一动的问题。 灵机不到,苦修百年,也是无用。 燕行观知道自己不能急,因为越急越无用。卡在这个境界的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同所有人一样,慢慢等,慢慢熬,用时间换取那一线灵机。 这些年,从南走到北,再由北走回南,燕行观到过的地方无数,见过的风景也无数,最终之所以停在孟家村,之所以收孟离为徒,除了与那人的约定,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为了寻求突破的机会。 也许真的是命中注定,自从来到这座小山坡,不过才短短几日,他竟真的察觉到一丝突破的契机。 也许那人真的没有骗自己,这个地方的確存有自己的一线生机。 目光所视之处,孟离的身影从山下渐渐出现。先是头,再是身子,然后才是脚。 燕行观见到孟离,从青石上坐直身体,手掌在那刻有“磐石”二字的刀鞘上轻轻一抹,刀鞘便不知去了何处。 孟离一步步上山,来到洞门前,对燕行观拜道:“拜见师父。” 燕行观掏出从靠水镇带回的乾粮,递给孟离道:“回来的时候竟把这个给忘了,饿坏了吧!” 孟离接过乾粮,转手放在一边,摇头道:“徒儿不饿,来时已经吃过了。” “吃过了?”燕行观有些意外,转瞬却又释然,笑道:“我明白了,是在你那老丈人家吃的吧,你那老丈人有没有发现是你將他救回来的?” “没有!”孟离脸色一变,变得有些难看。 燕行观神色怪异道:“怎么了徒儿,被为师调侃两句你就不高兴了。就你这心性,以后还怎么出去闯荡江湖?” 孟离像是一个泻气的皮球,有气无力道:“不是的。” 隨后將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燕行观听后,哈哈大笑道:“想不到我这徒弟,小小年纪竟然也有桃债了!” “师父……”孟离无奈道。 燕行观摆摆手,取乐之后,神色一肃,郑重道:“这件事,我就要批评批评你了。江湖儿女,快意恩仇。要爱就爱,要恨就恨,哪来那么多墨墨跡跡。说到底你还是不够喜欢那小丫头。” “是这样吗?” 听了燕行观的一番话,孟离自己也迷茫了,他真的只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拒绝孟柔吗? 表面上已臣服命运的安排,事实却以各种藉口来抗拒。 燕行观不胜唏嘘。小孩子胡闹的话,他当然当不得真。但这件事,倒是让他想起了一些年轻时候的事情,有些人错过了,的確会后悔一辈子。 燕行观看著孟离,决定给这个还不谐世事的少年几句金玉良言。 “徒儿你过来。”燕行观伸手,在身侧青石上拍了拍。 孟离抿著嘴,乖乖坐了过去。 燕行观眺望夜空,指著天上的月亮说道:“你看天上的月亮漂不漂亮?” 孟离点了点头,有些不明白他这位师父要说什么。 燕行观道:“想当年我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也遇到过一位姑娘,她的美丽就像这天上的月亮,是我一生的挚爱。” “那个人是师娘吗?”孟离很认真的问。 燕行观笑了,他只是笑著摇了摇头,便就此结束了这个话题。反而指著天上的月亮道:“感情就是天上的月亮,虽然很美好,但却不会永远陪著你,从夜晚到白天,这美好终会离去,而我们能做的就是把握当下。我能看得出,那个叫孟柔的小丫头对你不错,如果你让我给你一个建议,我觉得接受她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至少能免去你的后顾之忧。” “后顾之忧?”孟离糊涂了。他有什么后顾之忧吗? 燕行观道:“这个世界远比你想像中来得复杂,不仅有功名利慾,更有声色犬马。不说其他,单说这『色』之一字,便有可能会让你万劫不復。” 少年多风流,此乃天性,想躲也未必躲得掉,如果孟离能解决掉自己的终身大事,以后闯荡江湖时,也可让他少些心思。 据燕行观所知,许多武学世家的第子出世时,都用过这个方法。毕竟,因女人而吃亏的例子,总是屡见不鲜的。 孟离的表情忽然变得很精彩,怎么都没有想到,他师父说的竟会是这个后顾之忧。 不过,燕行观的话,倒是给他提了一个醒。 看来,他以后出去闯荡时,要对外面的女人小心一些。像他这样的好人,要是被利用了怎么办? “好了,不说废话了,让我们言归正传。”燕行观忽然起身,伸手向青石下一抹,竟摸出一根大铁棍。 他將铁棍交给孟离,说道:“开始吧!” 孟离接过这根足有五十斤重的铁棍,莫名其妙道:“师父您这是什么意思?” 燕行观道:“当然是让你练刀了。” 孟离掂了掂又黑又粗的大铁棍,哭笑不得道:“用这个练刀?” 每日一万刀不够吗?竟然还要提高难度?这根铁棍可比他那木刀重了足足四五倍,用这东西练刀一万次,还不把手臂练断? 燕行观点头,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像是在说你可以。 孟离无奈道:“师父,不是说好今天要传授我三式刀法吗?您这有点不合適吧!” 燕行观道:“那三式刀法我自然是要传给你,只是以你现在对刀的掌控,还不足以將刀法施展出来,我给你加练,也是为了让你儘快將刀法掌握。” 听他这么一说,孟离立刻收起心中抱怨,傻笑道:“那么师父,您能不能先让徒儿见识见识这三式刀法?” “你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沉不住气了?”燕行观双手背后,恨铁不成钢地瞪著孟离,但见后者眼神灼热,心又软了下来。“也罢,你既然想看,为师就先来为你演示一遍。” 地上有一根枯枝,燕行观拾了起来,平放手中。 “看好了!” “第一式,出刀,见血!” 燕行观一声低喝,握著木枝的手忽然下拉,隨著他这一拉,他的身体也隨之扭转,由正身位,改为侧身位。 木枝在侧,有如悬刀,燕行观握住木枝,便有如握住长刀。 长刀在手,天下无惧。 一股睨傲天下的霸气油然而生。 握住长刀的燕行观,凌厉锋芒尽展,竟好似掌握住整个天下。 握刀之后,则是出刀。燕行观扭身之后,左肘像触底的弹簧,猛然回弹,以肘带腰,再以腰带动右手手腕,以一种未知的真气流转方式,將这股力量层层带动。 肩动手动腕动,枯萎发黄的木枝骤然劈出,速度之快,竟让孟离都无法看清。 唯一能够察觉的只有那扑面而至的狂猛刀风。 咔嚓! 身后传来树木断裂的声音。 孟离闻声转身,正巧瞧见一排树木断裂的画面。 孟离望著燕行观手里的木枝,骇然道:“好快的一刀!好强的一刀!” 难以想像,仅是一根平淡无奇的枯木枝,竟能爆发出这样恐怖的力量,这几乎打破了孟离对於刀法的认知。 一刀至此,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了! 燕行观扔掉木枝,就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拍拍孟离肩膀,语重心长道:“用心看,用心学,总有一天,你也能挥出这样的刀法。” 第六十六章 指点纳气境 出刀见血! 燕行观自创三式刀法中的第一式。 想要劈出这一刀,除了要有精湛的刀法,还需拥有无比强大的爆发力。 接下来,燕行观又施展出其余两式刀法,当孟离完整见过这三式刀法后,对於学武似乎又有了新的理解。 一名武者,能够发挥出的力量究竟有多少,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孟离以前就觉得自己有些小瞧燕行观,如今从这三式刀法看来,的確没错。 燕行观所施展的三式刀法,都是简简单单的出手一刀,没有哨的变招,有的只是纯粹的力量爆发。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都精练到极致,至强至简,返璞归真。 孟离拾起燕行观隨手扔飞的木枝,一看再看,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就这么一枝小木棍,竟能施展出毁天灭地的威力,他这让他如何能够相信? 可就算他再不信,也不能否认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师父刚才施展的那三刀,一刀更比一刀强,尤其是最后一刀,刀意横空,已经不单单只是刀法的运用。 让他不禁感嘆:原来刀法还能这样用! 在浩瀚无垠的刀法海洋中,孟离首次见到了新的可能,这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对刀法展现出狂热念头的孟离,脸上涌出一抹潮红,竟主动抱著铁棍练了起来。 五十多斤的铁棍,一万次挥动,动作既平且稳,不能有丝毫偏差,这样一个几乎苛刻的训练,无异是艰辛的。 但在这艰辛之下,孟离却比以前更有干劲。只因燕行观传授给他的刀法,让他看到了变强的希望。 当一个人有了足够动力时,即便是再大的挑战,也无法阻止这个人的脚步。 此时的孟离正是这种状態。之所以努力,也是意识到自己的差距。 他师父说的没错,以他现在的情况,还不足以驾驭这三式刀法,且不说后面两刀,单说那第一刀,就不是现在的他能够练成的。 今天,孟离学到了一个新词,叫做“御刀能力”。 御刀能力,驾驭刀法的能力,换而言之就是足够优秀的出刀能力,没有足以胜任任何条件的强大体魄,根本无法做到。 正是因为这个词的出现,让孟离找到了努力的方向。 手,臂,背,腰,腿,这些与刀法息息相关的部位,都是他以后要加强的部位。 一刀一刀的练,一刀一刀的强化自己,就在这种亢奋情绪下,孟离整整苦修了三日。 三日里他总共出刀三万次,一刀不多一刀也不少。 一个仅仅修炼数日的一锻武者,自然不可能做到这一点。不过每当孟离快要坚持不住时,燕行观便会隔空將一道真元灌入他的体內,帮他消除疲劳。 这三天时间里,若非有燕行观用真气帮他护持,他的手臂已不知断了多少次。 对於需要持之以恆的修炼来讲,三万刀也许不算什么,但对修炼不过几日的孟离而言,帮助却是不小。 孟离就好像一株树芽,竭力地汲取著土壤中的养分,成长,壮大。 且不说勤奋功的修炼如何。只说他手臂上的肌肉,便已练得坚硬无比,竟好像钢铁一般。 孟离练完三万刀时,山下正有两人上山。 吕绩含提著一脸无奈的李其峰,大步流星地冲往山顶,身法之快,竟有如黑夜中的鬼魅。 “前辈,我们都快到了,您的速度就不能慢一点吗?” 望著由靠水镇出发,一路之上都在全力奔行的吕绩含,李其峰的脸色难看得就像吃了一只苍蝇。 他严重怀疑,对方是故意把风往他脸上灌,以报三日前的刺臀之仇! 吕绩含纵是故意报復,也不可能表现出来,严肃呵责道:“你这小娃娃懂什么,燕前辈可是举世难求的高人,能得到他的指点,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我们自当积极一些。” 李其峰听的直翻白眼。 寻求指点,那也要分方式方法啊!像吕绩含这样长时间止步不前的人,自然是越早指点越好。但他修炼时间並不长,就算指点得再好,难道还能指出一朵来? 李其峰原本打算留著这次指点,等到有了难以解决的修炼问题,再来寻求燕行观的指点,毕竟,指点的机会他一月也就只有一次,不能轻易浪费。 以吕绩含的脚力上山,两人自然很快来到山洞。 山洞外,孟离背对山下,坐在地上运功调息。燕行观站在孟离身前,望著由山下疾步而来的二人,露出一丝微笑。 “你们来了!” “吕绩含拜见前辈。” 登上山的吕绩含收敛轻功,稳稳落在燕行观十米开外,似是见到燕行观后有些激动,右手一甩,竟將腋下夹住的李其峰丟了出去。 这逼绝对是故意的! 在地上啃了两圈泥土的李其峰,起身之后,对著吕绩含怒目而视。但吕绩含却像什么都未发生一样,对他置若罔闻。 李其峰扭头看向燕行观,委屈道:“前辈,吕前辈他欺负我,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燕行观笑呵呵道:“等你学有所成后,自己报仇。” “那还不得等到猴年马月?”李其峰失落道。 吕绩含可是八大门派培养出来的纳气境,且不说那一身非同寻常的本领。单是修为方面,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赶上对方。要知道,在遇到燕行观之前,他的目標最高也不过是炼体九锻。 燕行观道:“相信自己,会有那么一天的。” 李其峰重重点了,称了一声是。 这个时候,运功完毕的孟离,从调息状態下清醒过来。见到李其峰和吕绩含,点头示意。 李其峰偷偷溜到孟离身边,又將吕绩含刚才的恶举,痛诉了一遍。 望著李其峰那张沾满泥土的脸颊,又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吕绩含,孟离哭笑不得。 燕行观拍拍手,將眾人的注意吸引回来,向李其峰说道:“我让你来的意思,吕绩含应该已经都跟你说了吧!” 李其峰郑重道:“前辈是要指点我们?” 燕行观道:“准確的说,我是要指点吕绩含一人,你目前仍处於打基础的阶段,我的指点对你作用不大,反倒不如让你来看看我对吕绩含的指点,触类旁通。” 燕行观的指点是从实战出发,对他们这种小菜鸟而言,大有裨益。 李其峰感动道:“晚辈一定用心学习,不辜负前辈好意。” 燕行观点点头,扭头对吕绩含道:“准备好了吗?” 早就等待这一刻的吕绩含兴奋道:“请前辈指点。” 对一名武者而言,能够不断变强,几乎已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情。 三天前吕绩含得知燕行观曾经指点过张松,请求指点的心思便已活络起来,毕竟是纳气巔峰,世所罕见的存在,武道造诣比他高了不知多少倍。 能得到这种人的指点,不说三生有兴,也是难能可贵。那个张松,也不知是抽了什么疯,竟然视此等机缘如噩梦,简直是不可理喻! 吕绩含思绪正飞,燕行观所谓的“指点”便已到来,而后他就明白为什么当日张松在听到“指点”二字时会露出那个表情。 这不是指点,而是虐待! 摧枯拉朽,不留一丝余地的虐打,一次一次的衝击著吕绩含的信心,险些让他对自己產生怀疑。 一直以来,出身自一流门派的吕绩含对自己都有著一种天然的信心,尤其身怀无痕宗的飞身法,更是自认同境之中少有敌手,可今天,当燕行观一招一招,隨手將他功法中的缺点暴露出来时,他疑惑了,难道一直以来,他都练错了? 功法是假的,真元也是假的,一身自以为足够强横的本领,貌似也成了假象。 这就是吕绩含在与燕行观交手后的唯一感觉。 太可怕了,简直就像噩梦一样! 吕绩含同情张松,也在同情自己,与此同时又为自己感到庆幸。 在这种身教胜过言传的纠错指点中,他就像是一块不断敲打的废铁,隨著一次又一次近乎残酷的敲打,將他体內的杂誌全都提炼出来。 之前从未想到过的错误,如今已清晰的摆在眼前,隨著將这些错误一一改正,那已经被吕绩含封死的进阶之路,逐渐被疏通开,使得他多年未曾增长的真元,又有了蠢蠢欲动的跡象。 吕绩含痛並快乐著。 真元復甦,瓶颈鬆动,种种跡象表明,燕行观的指点已经开始生效。 对吕绩含不断施压的燕行观首先察觉到他的情况,紧接又是数招连攻,將吕绩含最后一个缺点指出后,脚尖在地面上轻轻一点,向后飘然而去。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隨手指点吕绩含的燕行观,表情淡漠,就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没了燕行观的压制,吕绩含就像决堤的江河,终於找到发泄口,体內真元奔流,顷刻间便將一节闭塞的经脉衝开。 “我,我竟然突破了?” 吕绩含望著自己双手,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困扰他多年,甚至曾让他一度放弃武道生涯的问题,竟然就这样解决了? 吕绩含看向燕行观,粗狂的面容因过於激动而变得潮红,只见他砰的一声半跪在地,感激道:“前辈的再造之恩,吕绩含没齿难忘,从今往后在下愿为前辈做牛做马,报答前辈的恩情。” 燕行观摆手道:“当牛做马就不必了,我这里有一封信,你帮我送出去,便算了了今日的恩情。” 说著,竟真的掏出一封信来。 堪比再造的恩情,竟然只需他去送一次书信,吕绩含接过那一页薄纸顿时肃然起敬。 “前辈要我將这封书信送往何处?” 燕行观凝聚真元,传音入密,用只有吕绩含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北朝腹地,三州交匯。” 第六十七章 追逐游戏 大陆以北,为歷史悠久的北都梁朝。 北梁幅员辽阔,共有六州,其中云、寒、荒三州,为北梁腹地,而在这三州交匯之处的,便是天道崖。 吕绩含此时並不知道,这封將由他亲手送出的信,將会在两年后引起何等的轩然大波。 功练寒暑,春来冬往,转眼已是一年零九个月。 崇武一十三年冬,年关將至。 冬季的天气一般不会很好,但今天的阳光却格外明媚,即便是常年不见日光的昏暗的街道,也无所遁形。 昏暗街道中,一道人影仓惶逃窜,从街道一头,跑向另一头。 人影气喘吁吁,一边向前跑,一边向后张望,似在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赶,脸已惊恐地扭曲起来。 太可怕了! 胡斐从未想到自己会经歷如此可怕的一天,自踏入江湖那一天,如今已在江湖中飘荡六年。 江湖中有正道,也有歪道。 胡斐就是那种一上路就走歪了的人。 这六年来,他作奸犯科,几乎无恶不作,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除了逃命手段够强,还有那一身奸诈的保命手段。 胡斐师从外道之学,最擅奇 淫巧技,尤其是改头换面的偽装功夫,堪称一绝。 就是凭藉这一手看家本领,胡斐这几年来愈发的肆无忌惮。正如他的名字一样,胡作非为。自下半年以来,更是在界水城两镇十七村內接连做下二十起大案,其中半数以上是灭绝人寰的姦杀案。 此等滔天罪孽顿时引得界水城城守震怒,发动辖区之內的两镇十七村联名通缉。 那时,正是胡斐最志得意满的时候。上天入地,上百人的通缉队伍,竟只能在他屁股后面喝风。 江湖留名,即便是恶名,也是一件足以炫耀的事情。 但是很快,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事情的转变,始於两个乳臭未乾的毛头小子,这两个小子,看上去也不过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但一身本领却著实恐怖,而且智近乎妖,也不知怎么就发现了他的偽装,一路追击,让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今日,已经是胡斐夺命狂奔的第五天,整整五天时间,他就好像一只被戏耍的老鼠,而那两个少年,则是比大猫还要恐怖的庞然大物。 他们不是猫,而是鹰! 两只悬在他头顶,隨时可能取他性命的猎鹰! 鹰,是南唐的国兽,南唐人爱鹰,且敬鹰。对於鹰更有著一种天然的畏惧。 胡斐有一种直觉,对方之所以没有在这五天內將他抓住,不是因为抓不到他,而是对他的一种惩罚,他们要让他无时无刻不处在恐惧之中,以此来祭慰那些被他残害少女的在天之灵。 恐惧撕扯著他,绝望侵蚀著他,胡斐第一次觉得,做坏人也是一件不幸的事。 看了一眼不远处布满苔蘚的潮湿墙壁,胡斐目光中露出一丝渴望。 他多么想在那墙上靠著歇一歇,但现实却不允许他这样做,过往的经歷告诉他,他只要敢歇息片刻,那两名犹豫恶魔的少年,就一定会出现在他面前。变著样地恐嚇他。 街道的角落,放著一只木箱,胡斐看见木箱,本能一个激灵,但想到同样的埋伏,对方不会进行两次,他便又放鬆下来。 这五天里,对方的埋伏和偷袭,几乎不下百次,也不知他们哪来的那些奇思妙想,每次都能隱藏到让他意想不到的地方,防不胜防。 记得有一次,他们就是隱藏在一口破木箱中,突然向他发起攻击,那一次情况之危急,几乎让他嚇破了胆。 胡斐拖著疲倦的身体往前走,本不算远的街道,在他绵软无力的脚下,却变得格外漫长,一步两步,那木箱就像一个坐標,不断与他拉进距离,就在他以为自己可以安全走过木箱时,异状突发。 砰的一声巨响,木箱炸裂成一堆碎片,在那四处飞溅的木片中,一把冒著寒光的长剑,如一条辛辣的毒蛇,猛然刺出。 毫无预兆的一剑,毫不留情的一剑,面对这样一剑,若无十足准备,以锻体二流武者的反应没有人能全身而退。 何为二流武者? 五锻武者真气外放,此为一流武者,在此之下便为对敌手段要匱乏许多的二流武者。 二流武者的巔峰是炼体四锻,那於木箱中突现的一剑,能够威胁所有二流武者,说明出剑之人的实力也已达到二流武者的巔峰。 寒光一闪,长剑出。而后是那握著长剑的年轻人。 胡斐眼角的余光扫到年轻人冷毅的面庞,脸上的惊恐顿时变得更加强烈。 这张年轻的脸,这柄寒光四射的长剑,以及这毒辣刁钻不留半分余地的一剑。 他不会忘!永远都不会忘! 他们又来了!而且这一次,用的还是以前的招数,是他们故意在戏耍我?还是想要结束这一场无聊的游戏? 胡斐心头猛颤,面对上百次危机早已养出本能的身体立刻向后一跃,以一个常人难以做到的极限角度折退出去,同时伸手一甩,將一枚闪著绿油油光泽的铁钉推出。 少年剑客眼神冷漠坚毅,即使到嘴的猎物跑掉也不动容,面对那迎面飞来的毒钉,他只是轻轻一抖手腕。 哗啦一声响,长剑抖出一朵,剑尖飞颤之余极速下摆,精准点中长钉,不仅將那毒钉点成两截,更在隨后的抖力中將两截半钉分別击向两侧。 “哼!” 少年剑客冷冷一哼,似对胡斐的手段极度不屑。而后手腕再抖,借著之前的冲势继续刺向胡斐。 剑的使用方法有很多,其中以刺剑法最为迅急,甚至有一剑刺出觅无影的古语,更有不少修炼刺杀剑法的剑客,一生专注於“刺”之一字,为的就是练出那快到让人无法反应的一剑。 少年剑客显然深得刺剑之法之精髓,一招犹如基础剑法般的普通刺剑,竟已被他使出了完美无瑕的感觉,即便是手腕双抖之后的二次出剑,剑速仍不减半分。 面对那附骨之疽般的长剑,胡斐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早就已经见识过对方手段的他,为什么就不能小心一点呢? 之前他明明已经怀疑那木箱了啊! 可恶啊!为什么自己纵横江湖数年,心思还不如两个少年縝密? 不!不是我不够警惕,而是这两名少年太过妖孽。在他们面前他以前引以为傲的种种手段,此刻竟全部失去效用,只能任由他们宰割。 此时,他面对的还只是一名少年,如果那总是在暗处伺机而动的使刀少年也一同出现,他又该怎么办? 想到被两名少年缠住的恐怖,胡斐把心一横,抬起左臂撞上长剑,以手臂被刺一剑的代价,硬生生避开了少年之后越来越辛辣的剑法追击。並在对方收剑的这一空挡翻身登墙,极速向街道的另一条出口衝去。 跑!必须要快点跑! 胡斐在心中吶喊,双腿仿佛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鼓舞,不仅忘却了之前的疲惫,並且爆发出比以前更强的力量。 生死威胁下,任何潜力都有可能被压榨出来,胡斐之前的疲惫显然只是假象,是对他身体的麻痹。 在这股力量之下,原本觉得漫长的街道,已不再漫长。 一步一步又一步,胡斐脚下的步伐几乎已快到无法分辨,在这种情况下,就算街口有人把守,也未必能拦得住他。 了解胡斐这几年作案经歷的人都知道,他引以为仗的本领之一,便是他冠绝同辈中的诡异身法。 飘影步,能行不可能之事,变化之大,往往能出人意外。 有此身法在身,胡斐不知躲过多少次抓捕,这也是界水城两镇十七村全力出动也无法抓住他的原因。 界水城境內,武功能胜过胡斐的不在少数,但在身法上胜过他的却不多。 然而就在胡斐即將跳出街口,天高任鸟飞的时候,一道身影却忽然从天而降,以极快的速度转瞬来到胡斐身前,一脚又將他踢回街道中段。 这突然出现之人的身法,竟不知比胡斐高明了多少倍! 被踢落回去的胡斐面如死灰,他望著街口新出现的少年,身子竟再次颤抖起来。 那个恶魔,出现了! 第六十八章 名声之碍 出现在街头的是一个脸上始终掛著一丝微笑的少年。有些黑,有些瘦,肩上扛著一把木刀,走起步来左摇右晃,画著八字。 本是空旷的偏僻街道,忽然之间就多了三个人。 中间一个颇为狼狈,面如死灰地趴在地上,另外两个心情都还不错。他们站在街道两头,呈现出前后夹攻的事態。 “想跑?” 扛刀少年面带微笑地看著趴在地上,已经腿软的站不起身的胡斐。本是温和的微笑,忽然化作一抹冷酷,喝声问道:“经过我允许了吗?” 胡斐苍白的面色瞬间多了一抹苦味,这扛刀少年的霸道行径虽然早已深有体会,但每次见识,都会让他生出一种无力。好像在这少年面前,他就只是一只跳樑小丑,所做的一切都是那么可笑。 “不逃,难道我要等死吗?” 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胡斐第一次鼓起勇气,顶撞这个少年。 抗刀少年笑道:“你当然可以逃。不过可惜,就算你怎么逃,都不可能逃出我们的手掌心。如果不信,你可以再试试。” 胡斐已不必再试,因为之前他已不知试过多少,那肩扛木刀的少年简直就是他的克星,身法不知比他强了多少倍。之前他之所以能逃过他们追捕,全都是靠著对此处地形的熟悉,没有一次是在正面交锋中逃脱。 “不逃?那就是放弃了?” 扛刀少年看著胡斐,再次露出那一抹温和的笑容,这笑容就像是他的招牌,让胡斐看到后总能在第一时间想起他的恐怖。 堵在街道另一头的少年剑客眉头一皱道:“孟离,別玩了!” 追击了五天,在对方身上几乎施展了他们所有的手段,李其峰早已厌倦。他想要早些结束这个无聊的游戏。 孟离耸耸肩,无奈道:“其实我刚才又想到一个追踪办法,想要在这个恶徒身上实验一下,不过既然你想早点结束,那就算了。” 胡斐打了一个寒颤道:“你们这两个恶魔,终於肯一刀杀了我了?” “听你的意思,似乎早就等著我砍你了?”孟离好笑地看著胡斐,说道:“既然你这么想死,为什么不乾脆自己了断呢?” “我……” 胡斐无话可说,人都是惜命的,哪怕承受著再大的压力,也不愿主动放弃生命,有些时候反而期盼著別人动手,至少能落个心安理得。 孟离面色转冷道:“让我来告诉你吧,你之所以不敢自己动手,是因为你怕死,但你这个杂碎可知道,有多少无辜的生命,因为你的存在而毁掉生命。这五日折磨,算是对你的惩罚,现在你就为他们陪葬去吧!” 孟离举起木刀,狰狞的面庞让他看上去仿佛化身为恶鬼。可以预见,这一刀落下,无力逃脱的胡斐必然是身首两处的结果。 “少侠不要杀我,我愿意將我积累的所有財富,全部赠送於你,只求你放我一马。从今以后我一定痛改前非,做一个好人!” 胡斐本以为死亡是解脱,但真当死亡来临时,他却畏惧了。 他跪在地上,歇斯底里的大喊,只求能得到一个活下去的机会。这些年他作恶不少,为了赎罪,他甚至愿意散尽家財,每日为亡者焚香超度。 但是,孟离却並没理会他的哀求,长刀依然落下,没有一丝犹豫,狠狠砍中胡斐的脖颈。对待这十恶不赦之人,唯一的处罚就是用他的头颅告慰那位无辜的冤魂。 擦掉木刀上的鲜血,孟离来到尸体旁,伸出一双手在那已是无头的尸体上摸索起来。 与此同时,李其峰也走了过来。孟离向他招呼了一声,后者虽然有些不愿,但也捏著鼻子加入翻尸大队。 这不是发死人財,而是要看看这个恶贼身上还有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事情。作恶多端之人总是习惯留下一些为祸人间的东西,他们要找的就是这种东西。 当然,若能从胡斐身上搜到些好东西,他们也是乐其自然! 胡斐似是有狡兔三窟的习惯,身上除了几亮碎银,就只有两本被油纸包裹的秘籍。 孟离先是骂了一句“这个坑货”,而后將秘籍上的油纸撕开,与李其峰一起观阅起来。 两本秘籍都不厚,记载的也不是什么武功心法,而是两本外道秘籍,一本是《暗器心得》,一本是《奇异石》。 两人一人一本,看完之后相互交换,再看另一本。不出片刻,便將两本秘籍看了一个大概。 先说这《暗器心得》,讲的都是一些基本暗器的製作和使用心得,似乎经过多人之手,添墨加笔之后,评註颇多,那一行紧挨一行的注笔小字,几乎已快將薄薄的秘籍写满。 相比这些设身处地之后添砖加瓦得来的心得感悟,前半部的暗器製作,倒显得平淡了一些。 这本《暗器心得》已是一本难能可贵的奇书,若是落在精通暗器的武者手中,必能发挥巨大价值,但在孟离这里,之能落得被打入冷宫的下场。 暗器之术终是小道,不如堂堂正正的刀术来得实在,了解一下,以后碰上吃不了亏也就可以了。 相比《暗器心得》那厚度更减的《奇异石》反而更加吸引孟离的注意。 《奇异石》只看这封页上的四个字,便能知道这是一本介绍草和矿石的秘籍。 天下奇物之多,数不胜数。其中以百草和百石最为出名。而这《奇异石》便是在这两者之间著重介绍。 所谓百草,有药草、毒草和灵草。药草最常见,毒草次之,灵草最是罕见。 孟离跟隨燕行观修行这两年,没少听后者讲述奇异草,只是苦无实物,如今见到这本图文並茂的秘籍,立刻对號入座,感悟颇多。 相比百草,百石的內容要更加无趣,孟离看了看,这里的东西,有九成竟是出自北梁的极北之地,南唐境內难得一见,一时之间,兴致缺缺。 李其峰对两本秘籍的兴趣也不大,全部交给孟离。 孟离接过秘籍道:“等我將它们抄录一份,再给你送来。” “不著急。” 李其峰不置可否,反手在怀了摸了摸,取出两锭银子,递到孟离年前。 “这是上次未结的鱼钱。” 孟离诧异道:“我上次来可是带了一车的鱼,这才几天就都卖出去了?” 李其峰冷冷道:“没卖,自己吃的。” 李家虽做粮油生意,但是没有卖鱼的渠道。之前孟离拉来一车鱼虾,死皮赖脸让他帮著卖,李其峰没有办法只能自己消化,搞得他这几天只要一看到鱼,就会噁心。 孟离接过掂了掂,不轻,足足有二十两。美滋滋將银子收进怀里,见李其峰仍是一脸寒霜,尷尬道:“这回怨我,你放心,我下次绝不麻烦你了。” 有了这句话,李其峰的脸色方才好了一些,取出一块白布,正要將胡斐的首级收起时,街道外面却传来一阵急促脚步。 “快,跟上。胡斐就在这条街道里,这一次我们一定不能让他再逃走!” 话音落下,两人已衝进街道,但下一刻,在见到街道里的情况后,他们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孟离见到来人,对为首一人招了招手,笑道:“张捕头,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不过可惜,这次你们来晚了一步。”他说著,伸手向地面一指。 血淋淋的地面上,一具无头尸体倒在血泊里,在尸体两步之外,一颗面目可憎的头颅,正瞪大双眼直勾勾的望著张松所在的方向。 “啊!” 一声惊呼从张松身后传来,是那个一直跟著他鞍前马后的小捕快。 这个如今不过十五六的小捕快,名为齐鹤,一直以来都被张松寄予厚望,但现在,他的表现却让张松有些不太满意。 身著官府腰佩长刀的张松,望著地面上已经身首异处的胡斐,面色复杂道:“果然,他最后还是死在了你们手上!” 李其峰冷漠道:“我们折磨了他五天五夜,若是再让他全身而退,那我兄弟二人也就不用混了。” 张松暗骂一声妖孽,摊开双掌道:“现在你们算是出名了。” 除掉了界水城两镇十七村联名通缉的大恶人,孟离和李其峰想不出名都不难。 其实,当不久前两人开始在靠水镇活跃时,张松就已经预料到这个局面,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要知道,他们那时虽然也是在帮官府抓捕罪犯,可他们抓的都是一些无人在意的小虾米。能够得到的功勋微乎其微。 南唐的武者,在选择帮助官府做事时,会获得一些功勋,而在一些条件下这些功勋又能转化成传武值,从而帮考取传武令的武者降低难度。 李其峰冷哼道:“不出名要比出名好!” 半年前有一次逮捕逃犯,那逃犯就是因为听说过他们的大名,从而有了十足准备,让那时还未练功练到家的二人费了好大麻烦。从那时起他们便明白,一个人的名气越大,他所遇到的问题也就越大。 可笑的是,这么简单的道理有些人一生都不会明白。 李其峰淡漠的態度,倒是让张松眼前一亮,试探道:“若二位不想出名,不知可否以匿名的方式將此事上报。” 一眼便將张松心思看穿的孟离哈哈一笑道:“张捕头打得好算盘啊,如此一来,官府无能的事实便会被无限弱化。妙啊妙!” 张松摸著鼻子尷尬道:“孟小侠聪慧,张松佩服。若是以往,张松必不会提出这等无礼要求,但胡斐之案,牵扯甚广,甚至关係到两镇十七村上百名同僚的声誉,张松不得不厚脸皮一次。” 孟离见张松態度诚恳,心中的反感不禁弱了几分,又见李其峰毫不在乎,撇著嘴道:“出不出名的,我们兄弟不在乎,但这功勋却是一分都不能少。” “这是自然。”张松苦笑。 曾几何时,面对他甚至连头都抬不起孟离,如今不仅已经能够与他平等对视,甚至还能侃侃而谈,让他感受到压力。如此蜕变速度,的確恐怖。 相比之下,李其峰近两年的成长,虽然也足见其妖孽,但在人情世故这一方面却还差了一些。 孟离並不知道张松此时的复杂心情,但后者既然恰逢其会,他也乐得轻鬆,说了一句“你自己看著办吧!”便与李其峰並肩而去。 第七十章 震怒的孟离 今天的晚饭是在孟江西家吃的,吃的正是孟江西渴望已久的鱼汤麵。 吃完饭,孟离扶著腿脚不便的孟柔来到后者闺房。 去年年前,孟江西家的偏房盖好,没过多久,孟柔就搬了过去,除了进出麻烦一些,其他的都还不错。 孟柔的闺房,布置得既简单又温馨,除了一些常用的起居用品,房门左侧的柜子上,还有一排形態各异的根雕。 孟离见到根雕,表情忽然变得复杂起来。 两年前,正是因为她的拒绝,让孟柔寄情於根雕之上,一开始只是为了以刻刀泄愤,时间一久,倒真练出了一手过硬的技术,雕刻的作品,无不惟妙惟肖。 孟柔的根雕作品虽然並不拘泥於一格,风景和动物应有尽有,但最多的还是人物雕刻,其中又以孟离的雕刻最多,约莫在半数之上。 虽然已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些根雕,但孟离仍会感到一丝紧张和尷尬,相比之下孟柔倒显得大方了许多。 “孟离哥,你坐啊!” 她见孟离有些不好意思,指著身旁的椅子盈盈一笑。 孟离尷尬坐下,看著孟柔受伤的脚,问道:“你的脚还好吧?” 孟柔勉强笑道:“一点小伤,不碍事,是父亲他小题大做了。” “给我看看!”孟离表情严肃地站了起来,蹲在孟柔身前,轻轻撩起她的裤腿。 下一刻,看到裤腿下面的孟离怔住了。就在她的脚踝处,一块红肿的挫伤高高鼓起,就像一只小拳头。 “怎么会这么严重?”孟离托著孟柔的脚,一时间竟手足无措。 见孟离神色忧虑,孟柔心里一阵酸楚,慌乱地將裤腿放下,摇头道:“我没事的,真的没事。” 说著,眼眶泛起一点红。 这个委屈的样子,又怎么可能没事! 孟离勃然大怒,握著孟柔双肩道:“是不有人欺负你,告诉我是谁做的,我要为你报仇。” 孟柔流下眼泪,抽泣道:“算了吧,孟离哥,我们只是普通人,斗不过他们的。” 孟离抓住了重点。 “他们?他们是谁?孟溪?” 孟柔连忙摆手,慌乱道:“不是的,这件事和孟溪没有关係。” “和他无关那还能和谁有关?这个傢伙一直看我不爽,我看在他脑子有病的份上不愿与他计较。想不到他如今竟然连你也欺负,看我不找他算帐。” 说罢站起身来,就要去找孟溪算帐。 孟柔怕他真去,连忙解释道:“孟离哥你別去,我的伤其实是孟钱弄的,和孟溪真的没关係。” “孟钱?他不是一直在追求你吗?怎么会伤害你?”孟离疑惑道。 孟钱这个傢伙,说起来也是命好。因为孟淮阳的死亡,无依无靠的他只能留在孟家村,隨著眾人一起学武后竟然侥倖筑基成功,成为村中极少数的武者之一。如今已是快要练到第二锻的境界。 孟柔苦笑道:“他虽喜欢我,但我却没有理会过他,正因如此,他才恼羞成怒。” 武者实力高强,远非普通人能够相比,孟柔之所以不敢告诉孟离,就是怕他吃亏。 不过现在,她却已不得不说,相比他去找孟钱的麻烦,找孟溪显然要更不明智。 不久前她才刚刚听说,孟溪如今已是突破至第四锻的武者,实力强得离谱。 被孟钱揍,总比被孟溪揍要好得多! 说都说了,孟柔索性不再隱瞒,將事情的精过说了一遍。 原来是昨天孟柔出门挖树根时,遇到了孟钱,后者跟她说话,她没有理会,便被恼羞成怒的孟钱一脚踢中。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中间还有一名叫孟玲的女子推波助澜。 “除了孟钱和孟玲,还有没有其他人?”孟离眼中寒光四射,像是要杀人。 孟柔摇头道:“没有了。” “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孟离嘴里轻轻说了一句,转身往外面走。 孟柔知道他要去干什么,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放弃了將他拦住的打算。不知为何,这一刻的孟离,给她的感觉竟是一股无比强烈的安全感。 与孟江西一家人告別后,孟离回到自己家中,翻开箱子,拿出那张两年前用过鬼神面具。 这张刻画著司典之神的面具,是他第一次去靠水镇时带回来的东西,如今回想起来,感慨颇多。 孟离將面具戴在脸上,准备出门时却又停下脚步。 “不行,不能这么简单就放过他。” 孟离犹豫了一下,又將面具放了回去。孟钱这个混蛋,也许是觉得自己成功抱上孟溪的大腿,再加上半年前筑基成功,最近这段时间却是愈发囂张了,若是不让他知道自己为什么挨揍,即便是揍了他,也出不了心中那口恶气。 报仇不隔夜,打脸要当面,不仅要让他知道疼,还要让他知道为什么疼。 心中有了决定,孟离立刻行动,直奔孟钱住的地方。 因为是被老村长收留的缘故,孟钱住的地方,就在老村长家隔壁,是一间空置很久的房子,据说是老村长准备用来给孟溪取媳妇用的。 孟离来到孟钱门前,直接踹门而入,屋子里漆黑一片,半个人影都没有。 “混蛋,这个时间不在家里好好给我待著,瞎跑什么!” 兴冲衝进门,兴冲衝出门,连踢再骂,这一番操作,让一名正巧经过的半大孩子看呆了眼。 孟离看到半大孩子,走过去问道:“小鬼,有没有见到孟钱?” 那孩子也就五六岁,叼著葫芦的嘴长得老大,听见孟离问话,竟真指了一个方向。 “就,就在孟老二家!” “在孟老二那?好啊,省了我再跑一趟。” 孟离冷冷一笑,隨手赏了小男孩两枚铜钱,而后向孟老二家走去。 孟老二的原名孟离已不记得,只知道在他们那一家里排行第二,因此被人叫做孟老二。 孟离听到孟老二的名字,之所以会发出冷笑,是因为之前和孟钱一同欺负孟柔的孟玲,就是孟老二的独女。 孟老二今年已快五十,老来得女,对这个独女尤为喜爱。几乎已要宠上天。 孟老二是孟家村的大户,早些时候,同村里的人家一样,都以捕鱼为生,之后不满现状,做起了倒鱼卖鱼的掮客生意,也是有孟家村这个天然渔场作为依靠,一来二去,竟真让他发了家。 孟江西以前捕的鱼,八成都要交给孟老二来代卖,不过在孟离开始隨他捕鱼后,这种情况就已发生变化。 孟江西捕的鱼毕竟不少,有了孟离这个帮手后,寧可多跑一些路,也要自己卖到靠水镇,日积月累,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为此孟老二没少抱怨,只是碍於孟江西在本地的威望,这才敢怒不敢言。可就算这样,背后还是没少给他们使绊子。孟玲对孟柔的態度,便是由此而来。 离近孟老二家时,孟离闻到了一股燉肉的香气,再走近一些,便是推杯换盏的声音。 隔著院子,孟离望著房间內传来的幢幢夜火,心中一动,並未立刻破门而入,而是在门前站定,观察起屋子里的情况。 屋子里人不多,除了孟老二父女,便只有身为客人在场的孟钱。 孟老二和孟钱相对而坐,孟玲则是坐在孟钱身旁,抱著后者粗壮的臂膀,一副幸福小女人的娇羞姿態。 孟钱这两年练武,倒也能看出一份刻苦,別的方面不说,单从他精壮了许多的身体来看,就能看出他平时没少流汗。 孟老二看著孟钱,就像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看到最后一高兴,自己竟然干了一杯。 放下酒杯,孟老二伸手在嘴上一抹,开怀大笑道:“痛快啊!今天能与孟钱贤侄坐在一起,我孟老二真是三生有幸,只可惜贤侄如今年龄尚幼,不能陪我喝一杯。” 孟钱和孟离一样,过完年才是十四岁,南唐虽然没有未成年人不得饮酒的法律,但大家却將其当做一条无形的约定,彼此都心照不宣。 孟钱拿起身前的空杯子,往里面倒了一杯水,豪气道:“今天能与二伯坐在一起,的確是人生一大幸事,我以水代酒敬你一杯。” 啥啊这是?商业互吹?怎么就一大幸事了? 孟离在外面听得好笑,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屋內三人气氛正好,听到这一声异响,立刻变了神色。 孟钱起身看向门外,大喝道:“是谁在门外藏头露尾?” 孟离推开门,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对屋內一脸震怒的孟钱说道:“你这孟胖子,早就让你多读点书,藏头露尾是这么用的吗?难道你看不出,我是在光明正大的听你们谈话吗?” 第七十一章 把脸抽烂 什么? 偷听还能这般的理直气壮?如此厚顏无耻的言辞,简直闻所未闻! 孟钱气的满脸涨红。论吵架,他一直都不是孟离的对手。 孟离又道:“孟胖子,你知不知道,今天我为什么来找你?” “我怎么知道你抽了哪门子的风?”孟钱黑著脸道。 若不是孟侯曾经说过,不让他再去找孟离的麻烦,他早就抬手抽了过去,真当一锻武者是那么好招惹的? 孟离面色一沉,问道:“孟柔的脚是你昨天踩伤的吧?” 孟钱冷哼一声,並不回答,倒是站在一旁紧紧抱著孟钱臂膀的孟玲,冷笑一声道:“原来你是为了那个小贱人而来。” “你说什么?”孟离狠狠瞪向她。 凶狠的眼神,嚇了孟玲一大跳,后者出离愤怒道:“我要说什么就说什么,关你什么事?” 孟离冷漠道:“你最好记住你现在说的话。” 孟玲像一只要进行战斗的野鸡,伸长脖子,毫不示弱地向孟离瞪了回去。但她抱著孟钱臂膀的手却是更加紧了。 感受到孟玲寻求庇护的意图,孟钱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轻鬆。 “孟柔的脚的確是我踩伤的,你要为她报仇,我隨时欢迎,不过在此之前我劝你最好先掂掂你的斤两。” 对孟离早有不满的孟老二,从孟钱身后走了出来,指著孟离道:“孟钱他可是筑基成功的一锻武者,而你孟离又算个什么东西?如今竟然还敢跑到我家门前来叫囂,真是不自量力。” 他越说越激动,最终竟伸出一只手,想要在孟离脸上拍一拍。 孟离自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伸手如电,一把抓住他的手掌。 “你,你要干什么?” 感受到孟离五指上传来的力道,孟老二心里有些发慌。去年,他与孟江西產生矛盾后,曾带人去找过麻烦,最后就是被孟离这小子给打回来的,別看这小子又黑又瘦,力气但是有一把,这一年多的鱼真没白捕! “狗仗人势的老东西,我和你的帐以后咱们慢慢算,现在,你先到一边给我待著去吧!” 孟离不想跟他废话,手臂发力,一把將孟老二推了出去。 如今已是四锻巔峰的孟离,距离一流武者也不过是一步之遥,力量之大,已非常人能够忍受。 多年不曾下海打渔,身体早已羸弱不堪的孟老二,自然无法承受,顷刻间化作滚地葫芦,咕嚕咕嚕连在地上滚了两圈。別提有多狼狈。 “爹!” 孟玲见到这一幕,顿时嚇得容失色,哪里还顾得上身旁雄壮无比的小哥哥,连忙向著她的老父亲跑去。 “我没事。”孟老二推开孟玲的手,像倔强的孩子,独自站起。 “好小子,想不到你竟真敢动手,这下我看谁还救得了你。” 在地上滚了两圈,孟老二的身体虽然酸痛,但心里却高兴坏了。 因为孟侯曾经特意交代,孟钱不能对孟离无故出手,所以他才故意激怒孟离,给孟钱出手的藉口。 孟离不去理会孟老二,看向孟钱,好笑道:“你也是这么想的?觉得我死定了?” 孟钱紧握双拳,狞笑道:“孟离,既然你自己找死,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么恨你,就连做梦我都想狠狠揍你一顿。” 一直以来,孟离都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是他追求孟柔的绊脚石。现在他要將这块绊脚石狠狠踢飞。 看著孟钱满脸的畅快笑意,孟离为他感到可悲,用仅能自己听到的声音轻轻说道:“所以说,你这样的傢伙,永远都不会有出息。” 孟钱兴奋莫名,再也忍不住,向前一踏,一掌劈出。 他这一掌,带出掌风,已然有真气加持,威力不小。 武者一锻之后,体魄发生改变,力量和速度都有所提升,即便是普普通通的一掌,也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轻易躲避。 但是,孟钱这一掌还是落空了! 孟钱一步踏出,孟离也踏出一步,两人几乎不分先后,一进一退,使得两人之间的距离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一击未果,孟钱感到一些意外,怒喝道:“混蛋,你竟然敢躲!” 怒喝之际,又是一掌劈出。这一掌,已是含怒而出,十成真气几乎用出十一成的力道,再无迴转余地。 孟离冷笑道:“不躲,难道还要我站著挨打吗?你的面子也未免太大了些。” 冷笑之际,孟离脚下接连踏出。 一步,两步。 这两步,又与之前一步不同。他的步伐並不快,但踏出的位置却不简单,转眼之间,不仅躲过了孟钱的强攻,更来到他身后的死角。 孟离的身法,出自无痕宗,后来又经过燕行观数次改良,早已超出了炼体界限,在纳气境的身法中,也可排入中上。 反观孟钱,不过只是將真气堪堪练出,对身法未有接触,有的只是一些真气运用的粗糙法门,就如他此时的身材,虽然健硕,但却臃肿,空有一身力量,但却施展不出。 孟离施展身法,虽未以真气运转,但那速度却已不俗,在孟钱看来,也只不过是眼前一。 眼前一,孟离人已不见,下一刻,他的屁股上便重重挨了一脚。 “哎呦!”孟钱一声惨叫,肥硕的身体竟然直接飞扑出去,摔在地上,来了一个狗啃泥。 孟离抬起脚,拍了拍鞋子上的尘土,问道:“怎么样,我这一脚可还行?” “孟离,你给我去死!” 孟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更是无法想像此刻发生的一幕。他堂堂一个真气加身的一锻武者,竟然被一个臭打鱼的给踢飞了? 这让他险些以为自己產生了错觉。 普通人,即便將身体锻链的再出色,也无法和筑基之后的真气锤锻相比。 所以他才会在被孟离踢飞后,產生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在那一瞬间他甚至產生了孟离也成为武者的错觉,不过,在感受到这一脚的威力后,他很快又將这个想法否定。 孟离那一脚,没有半点真气,的的確確是一个普通人的脚法。 既然不是武者,那就好办了! 短暂震惊之后,隨意而来的是一阵无与伦比的羞耻感。你能想像一名大人被孩子戏耍的心情吗?孟钱此时就是这种心情。 “孟离,我杀了你!” 孟钱一阵撕心裂肺的大吼,四肢在地面上猛击,能同一只巨大的蛤蟆,砰的一声跳起,直扑孟离。 “想杀我?那你也得有这个本领才行。” 孟离一声冷笑,身法再动,在孟钱欲落之际,一步前冲,迎著孟钱的脸又是一脚。 相比上一脚,这一脚,不论角度还是力道,都刚刚好。甚至让孟离心里生出一阵舒爽感。 这一脚,爽! 孟钱被这一脚踢飞,顿时跌落在地,再看面部,已是多了一个黑漆漆的脚印。 “怎么会?这不可能?” 连续两脚命中,已经踢懵了孟钱。成为武者后,不应该是力量滔天,大杀四方的吗?为什么他会弱的跟个菜鸡一样? 他不是不能被人打败,只是不能被孟离打败,心中对孟离的恨意越强,他此时所受的耻辱就越深。 孟离的接连两脚,不仅將他踢懵,更將他踢的怀疑人生。 “你不是孟离,没错,我一定是认错人了!” 孟钱指著孟离,又哭又笑,几近疯癲。 “可悲的人。竟连面对现实的勇气都没有。” 孟离冷冷一笑,伸出五指,握著孟钱的衣角將他提起。 二百来斤的孟钱,在他手上,如若无物,就像一根稻草。 隨著视线中的孟离渐渐下移,孟钱的表情愈发惊悚。他伸出双手,拼了命的去掰孟离的手指,但后者的手指却纹丝未动。 怎么可能?他的力气怎么可能这么大? 单手將他举起也就算了,可他用足力量的双手,却连孟离一根手指都掰不动。这就有点恐怖了。这哪里还是人手,根本就是一把铁钳! 孟离抬起头,目光冷冷地望著几乎已垂在他头上的孟钱,冷漠道:“现在,你应该知道我的斤两了吧!” 回想起自己之前自信满满大放厥词的一幕,孟钱愈发无地自容。 但同时他又无法理解。 “你,你的力气怎么会这么大?” 孟离道:“我的力气大不大,用不到你来操心。现在我有两件事让你做,你若能做到,我便考虑放过你。” “什么事?”孟钱颤抖著问。心里忽然生出一阵不安。 孟离五指一松,像丟垃圾,將孟钱隨手丟在地上。后者臃肿的身体跌在地上,吹起不少尘土。 孟离皱眉,低头看著双手撑地想起却不敢起的孟钱,伸出一根手指,面无表情道:“第一,我要让你去给孟柔道歉。” “道歉?”孟钱愣了一下,疯狂点头道:“好,我现在就去。” 孟钱刚准备从地上爬起来,但又被孟离一脚踢倒。 孟离指著他的鼻子道:“我让你去了吗?” “到底去还是不去?”孟钱欲哭无泪。 孟离指著门外,门外夜色漆黑。 他嫌弃道:“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明天去!” “是是,明天去。” 孟钱恨不得杀了孟离,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陪著笑脸。 孟离伸出第二根手指,指著孟玲道:“第二件事,把她的脸给我抽烂。” “什么?” 不等孟钱有所反应,孟玲已经开口惊呼,不敢置信地望著孟离,道:“你说什么?” 孟离冷笑道:“我要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没有权利质疑。” 孟玲的脸色忽然变得非常难看,是嚇的。 之前孟离说过,要让她记住她说过的话,现在想想,与这一句又是何等相似。 他的报復要来了,而且还是借孟钱的手,杀人诛心,这个混蛋,简直比恶魔还要可怕。 孟玲打了一个寒颤,楚楚可怜地望向孟钱,然而已经晚了,那被她视为依仗的男人,已然抬起手掌,狠狠抽了下来。 第七十二章 不完美的刀法 啪! 一声脆响。 脸上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孟玲捂著红肿的脸颊,不敢相信地看著孟钱。 他竟真下得去手?那他之前对自己的关爱又算什么? 嘴角有鲜血溢下,这一刻她竟傻掉了! 孟钱举著蒲扇似的大手,哭丧脸道:“可,可以了吗?” 孟离眼皮不抬一下,冷冷道:“继续。” 他说过,要打烂。 孟钱手掌颤动,短暂挣扎后,果断扇出第二掌,这一掌速度更快,力道更足。並且,正手一掌过后,竟又反手而归,顺势扇出第三掌。生怕扇不烂一样。 啪,啪啪。 一连三掌,让孟玲彻底崩溃,再也顾不得去捂她那已经变形的面颊,张开双手,向孟钱脸上抓了过去。 “你这没良心的,老娘对你这么好,你竟然真敢动手,看老娘不跟你拼了。” 锋利的指甲,瞬间在孟钱脸上留下鲜红的痕跡。 孟玲疯了,不顾一切地挥舞十指。在將孟钱面部抓伤的同时破口大骂。 毫无疑问,她疯狂的举动激怒了孟钱,原本还有些不忍的孟钱,放下心中最后一丝顾虑,又一巴掌狠狠扇了过去。 哭声,抽打声,叫骂声,房间內乱成一团。 就连孟离也没有想到最后竟会演变成这种情况,不过这个效果,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孟玲的脸有没有被抽烂已经无关紧要。 从孟老二家出来后,孟离直奔后山。 山洞中,燕行观双眼紧闭,盘膝而作。隨著他一呼一吸,一股异常恐怖的力量自他体內透出,笼罩他周身的一切。 枯草悬浮,石子摆动。 燕行观给人的感觉,似乎变得更加高大。 一股窒息的压力,如烟云般笼罩过来。越是在意,就越是压抑。 燕行观身上的力量,是一种需要细细品味的力量,隱藏於无形,让人陌生又熟悉。 孟离看著自家这位师父,忽然出现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这种错觉让他觉得自己格外渺小。 修行这两年,成长的越多,燕行观给他的感觉就越是恐怖,自己的师父就好像一个无底洞,永远都是那么的深不可测。 孟离深呼一口气,忽略掉这种早已习惯了的陌生感,来到燕行观身前。 “师父,我回来了。”孟离恭敬一拜,哪怕燕行观看不见,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孟离敬重他,自然不是因为他有多强,而是因为他对自己的悉心培养。 通过这两年的接触,孟离能够感觉出,燕行观似乎已来到一个突破的重要阶段,可即便这样,对他的指点,仍未有过丝毫懈怠,全心全力地培养著他。 这种无私的培养,就连那些武道世家中即是师徒又是父子的血亲,也不过如此。 唯一让孟离遗憾的,则是燕行观在刀法上的传授。自从两年前,传给自己三式刀法后,他便再未传授过自己一刀一式。 每日让自己不断苦练的,也只有那次数过万的基础刀法,並且嘱咐自己,一定要做到专心致志。 不过,即便传给自己的刀法只是寥寥三式,这三式刀法,孟离目前也未完全掌握,能够勉强施展的也只有第一式出刀见血。 至於第二刀斩流萤和第三式刀意难平,他还没有掌握。 燕行观听到呼喊,睁开双眼,缓缓吐出一口气,以呼吸带动体內真元,將运转的功法停下。 他站起身,看著孟离道:“回来了,怎么这次去了这么长的时间?” “此次前往靠水镇,徒儿遇到一件事,耽误了一些时间。”隨后孟离將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听到这五日的经过以及孟离的心路歷程,燕行观欣慰道:“你们两个人的鬼心思倒真不少,等我走后,也能放心了。” “师父您要走了?”孟离神色一变,局促不安。 燕行观洒脱道:“不必如此伤感,你我迟早是要分別的。不过,我还要闭关一段时间,不会立刻离去。” 孟离道:“师父要开始突破了?” “是啊!”燕行观嘆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现在的时间已经不多,三个月后,若还是无法突破,便只能以身殉道。” “这么严重?”孟离惊呼一声,担忧的同时,又觉得不可思议,以他师父的修为,竟然也难逃天道轮迴? 苍天有威,素时不显。唯有气血旺盛的武者,才可察觉到丝丝异常。 孟离曾听燕行观说过,越是修为高深的武者,对於天道的感觉就越是强烈,而纳气境后的神妙手段,大都是借著天道感悟而来,因此又有与天同行的说法。 纳气境的修行,不比炼体境,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更有甚者甚至会引火烧身,死於非命。 以身殉道,实在是武道修行最悲哀的事情之一。 燕行观修炼数十载,能达到如今这个境界,除了与人爭,与己爭,更要与天爭。 他要爭的便是那一线生机,如今时机已到! 燕行观重重看了孟离一眼,忽然转换笑顏,打趣道:“短短五日不见,想不到你的修为又有精进,让为师甚是羡慕啊!” 孟离摸著鼻子苦笑道:“师父您说笑了。” 燕行观哈哈一笑道:“如果我没有看错,如今你应该已是四锻巔峰了吧!” 到了燕行观这个境界,望气观血的本领早已练到极致,之所以对孟离的境界无法做出肯定的判断,实属是孟离的特殊情况。 孟离四龙锁脉,天生气血残败,练武之后,血气的变化並不明显,所以,寻常的观测手段,对他並无效果。若不调动真气,血气沉底隱匿,看上去和普通人也没有什么分別。 孟离佩服道:“师父好眼力,徒弟的確是四锻巔峰,近几日因为追捕胡斐恶贼,真气又鬆动了一分,认真衝击的话,不难达到五锻修为。” “不可大意。”燕行观双手交叠,以一手手指点击另一手手背,严肃道:“修行之事切莫掉以轻心,炼体第五锻,是晋升一流武者的分水岭,关係到真气外放的种种细节,因而与之前的晋升之路又有些许不通。今晚你就不要走了,我再最后为你护法一次,让你平平安安进入一流武者的境界。” 孟离肃然起敬,道:“弟子谨遵教诲。” 燕行观摆摆手,示意孟离放鬆,“说起来,我已许久没有见你练刀,今天有时间,你练上一练吧!” 孟离尷尬道:“弟子愚钝,师父教授的三式刀法,弟子如今连第一式都没有完全悟透。” 燕行观笑道:“为师当初教你这三式刀法,便想到了这一天,我这三式刀法,是由一式顶尖刀法拆分而来,一式更比一式强。第三式更需你以刀意贯通,你虽然刀感奇佳,但想要在两年之內掌握刀意,还是有些不切实际。” 孟离如今每日练刀三万遍,对於刀意已经有了一丝感悟,只是还不得门路。 孟离握住腰间斜挎的木刀,渴望道:“师父,您说我什么时候才能掌握刀意?” 燕行观沉吟道:“这个可不好说,三个月后不管我能否成功突破,你都要儘快步入江湖,若有机遇,一朝明悟也不是没有可能。” 孟离又问:“没有机遇怎么办?” “没有机遇的话,再循规蹈矩的练上两年,应该也是没有问题的。”燕行观说著又笑了起来,安慰孟离道:“你也无需太在意,以你的天赋,我想用不了多久,机遇就会到来。” 机遇还能自己找来?什么意思? 年轻的孟离,还不知道自家这位师父此时说出的话,具有何等深意。 燕行观不给孟离询问的机会,一言终之。 “好了,练刀吧!” 孟离取下木刀,应一声是,而后开始演练燕行观传授的刀法。 三式刀法中,孟离只能使出第一式,因而便著重演练这一式出刀见血。 出刀见血,顾名思义,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的出刀一击,讲求的就是一个快字。 出刀快,收刀更快。 孟离连续两年练刀,自半年之后,便將每日出刀的次数由一万次加至两万次,如今更是每日出刀三万次,为的就是这一式出刀见血。 刀锋平举,向后拉伸,手肘触底反弹,以腰、腿、臂、腕带出凌厉一刀,所有的动作全部如行云流水,真气流转之间,一气呵成。 咻!刀锋闪! 再看孟离,已然收刀。 这让九成刀客都望尘莫及的一刀,在大部分炼体武者看来,都已是及难防范的一式快刀。但落在燕行观眼里,却还是不满意。 “你的刀还不够快!”燕行观一针见血道:“你的腰、腿、臂都没有问题,唯一的问题还是出现在手腕上。” 这个问题孟离显然早已知晓,苦涩道:“最近一年时间,徒儿一直加强腕部的练习,但不知为何,就是达不到这一刀的要求。”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孟离手腕的误差並不大,但就是这一点微弱误差,却让这一式刀法的威力大打折扣。 这一式刀法,不是这样使的。 燕行观道:“腕部的锻链,本就极为艰难,想当年我也是靠著境界突破时的锤锻,才將手腕上的力量提升上去,你有勤奋功在身,原本我以为你能在五锻之前达到要求,现在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孟离愁眉苦脸道:“那我几时才能將这一式刀法真正练成。”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六锻之后应是无碍。” 孟离道:“就没有別的方法了吗?” 別看孟离现在境界提升快,但当他进入一流武者之后,提升的速度便会慢下来,想要提升到六锻武者,还不知要多长时间。 况且,三个月后他就要踏足江湖,没有一手绝招防身,心里实在没底。 燕行观笑道:“办法嘛,倒也不是没有。” 孟离激动道:“什么办法?” 燕行观一板一眼道:“首先,你需要一把刀鞘。” 第七十三章 突破第五锻 “刀鞘?” 孟离看了眼平时都以白布包裹的木刀,有点懵。 给他的木刀配一把刀鞘倒是没有问题,只是这和他的刀法又有什么关係? 燕行观解释道:“以你现在的情况,还无法凭藉自身的力量將刀法完整无误的施展出来,只能以外力加持。” “用刀鞘就能行?” 孟离的表情变得有些不可思议。 燕行观道:“出刀见血的重点,在於刀势的爆发,是你瞬间出手的力道,你的力量不够,那就找一个东西帮你蓄势,刀鞘对刀的阻力,勉强能够达到这一点。” 孟离仔细品味著“阻力”二字,眼神愈发明亮。 以阻力积蓄爆发力,这的確是一个奇思妙想。虽然会让出刀之前的准备变得漫长,但真当这一刀挥出来时,这一刀上所蕴含的威力,同境界中几乎无人能够抵挡,哪怕他的真气只有同境界的一半。 这是一式出招制胜的刀法!一旦练成,就会成为孟离未来一段时间的保命杀招。 孟离忽然凑到燕行观身边,嬉皮笑脸道:“师父,您那里有没有现成的刀鞘?” “真拿你没办法!”燕行观摇头苦笑,回到山洞中取出一条木盒,扔给孟离道:“这个你拿去吧!” 木盒黑漆漆的,像是抹了一层油污。孟离並不介意,接过之后將其打开,但落入他眼中的却不是刀鞘,而是一把漆黑的剑鞘。 驴唇不对马嘴? “这,拿错了吧!”孟离抱著剑鞘,一脸迷茫。 燕行观道:“这把剑鞘不是拿来让你用的,而是让你换的。你把它拿去李府,到时候莫说一个刀鞘,十个刀鞘都有了。” 燕行观拿出的这把剑鞘,自然就是两年前从李府拿回来的玄铁剑鞘,本来这把剑鞘他是准备自己收藏的,现在想想似乎也没这个必要了。 孟离收起剑鞘,想了想道:“师父,我明天还要去一趟靠水镇,爭取在年前赶回来,陪您一起过个年。” 燕行观笑骂道:“你这小子,去年我让你来,你偏要去陪那个孟江西,怎么今年就转了性子?” 孟离摸著鼻子尷尬道:“我这也是分身乏术啊!” 这几年,孟离过年都在孟江西家,少过一年原本也没什么大碍,但去年是他正式隨孟江西学艺出船的一年,礼不可废,所以只能委屈燕行观了。 不过后半夜,孟离还是偷偷跑了出来,带了一只烧鸡和一壶酒,那天也是孟离第一次喝酒。 想到那日孟离喝酒后辣的直吐舌头的画面,燕行观莞尔一笑,摆手道:“罢了,罢了。今年过年你就不要来了。” 孟离苦著脸道:“师父,您不会是怪我了吧?” 燕行观道:“从明天起我將开始闭关,为三个月之后的突破爭取更大的机会。这段时间我不希望你来打扰我。” “我明白了。” 对武者而言,修炼是一等大事,不论是燕行观还是孟离,都是一样的道理。 师徒二人又聊了几句交心话,而后孟离在燕行观的帮助下开始突破。 炼体第五锻,可以说是炼体境中最为关键的一锻,进入这一锻后,体內的主脉便已全部贯通,使得武者具备能够將真气能够透出体外的內力。 真气外放,是武者进入一流武者的主要能力,有了这一能力,应敌时的手段便会更加从容。 由四锻入五锻,正常的突破方式,便是打通最后一节主脉,使身体进入真气大循环,再由此循环攻破旁枝末节,故而是重中之重,马虎不得。 突破五锻,有过这一经歷的武者,大多都会將这一阶段称之为打基础,主脉处理得当,对於以后的修炼也是大有裨益。 正常人突破,必须要以真气衝击,以强硬之姿会当绝顶,自上而下一气呵成,犹如分山开路。 武者当一往无前,不论平时的为人处世,还是修炼突破,都应如此。若不能一次功成,再进行第二次时,心中难免会多出些许畏惧,再想突破岂不是更加艰难? 可正因为需一气呵成,其中的风险便也会大大提升,轻则经脉受损,重则甚至会危及生命。 天下武者千千万,其中炼体境占据九成,而这九成中又有九成都在一流之下,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便是因为破五之险。 不过,有燕行观在一旁护法的孟离,却不用为此操心。前者只需渡一些真元给他,便能使他经脉坚硬似铁,无论如何衝击都不会受到损伤。 今夜,月朦朧。 孟家村庄的一间屋子里,两道人影相互对坐。 李柏涛和孟溪,这两个如今已是孟家村最具风头的人物,在这正值年关的时节,谈的並不是过年的事宜。 两个相对而坐的人,在他们中间是一张圆圆的木桌,桌面擦得极亮,上面放著一把紫砂壶,以及与紫砂壶配套的两个茶杯。 茶杯分两侧,分別摆在两人身前,至於那已属屋中最为贵重之物的紫砂壶,则放在李柏涛身前,被后者不断把玩。 茶壶中的的水依旧很热,李柏涛拿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將壶口伸向孟溪身前的茶杯。 “师父不可,徒儿自己来。”孟溪连忙起身,伸手去接茶壶。 李柏涛摆摆手,笑道:“不碍事,这是你应得的奖励。短短两年,如今你已是炼体四锻的武者,说出去也为为师脸上添光不少。” “这些都是徒儿应该做的。”孟溪浮现一抹傲意。两年达到四锻境,这份成绩已属天才之列,纵观整座靠水镇,也只有那五日筑基的李家天才才能做到。 世人都说那李家天才如何妖孽,在他看来,也不过如此。 李柏涛向下压手,示意孟溪坐下,另一只手手腕往下,茶壶中的水就倒了出去。 汤色微黄的茶水,似一眼流泉,划著名一道圆润的弧度,流入茶杯。 汩汩…… 转眼间茶杯注满。 李柏涛抬手,收回茶壶。 孟溪望著已注满水的茶杯,却突然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一件事,开口道:“师父……” 李柏涛抬手打断他,指著刚刚倒满水的茶杯,说了一个“喝”字。 孟溪依令行事,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茶水微涩,並不可口,但这股味道,孟溪却记忆犹新。 孟家村后山有一棵小茶树,也是孟家村附近唯一的茶树,孟溪小时候,第一次上山採茶,就是坐在他爷爷肩膀上。 当时对什么都好奇的他,偷偷抓了一把,放进嘴中。那股苦涩的味道他至今都还记得。 见孟溪眉头紧皱的样子,李柏涛轻轻一笑,自己也抿了一口。 来孟家村已快两年时间,推掉各种俗事,每日只管教徒授武,李柏涛早已习惯了此处平淡的生活。与孟溪有所不同,这股苦涩的茶水味,他倒是尤为喜爱。 李柏涛道:“你我都是凡人,有七情六慾,做任何事之前最好都要將心情平復下来,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品茶的原因。” 他不说喝而说品,一字之差,意味深长。 孟溪闻言一震,似是深受教诲,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这一口的味道,似乎与之前那一口不一样了。 李薄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孟钱来找你,我正巧就在附近,他跟你说的话,我全都听到了。” 孟溪义愤填膺道:“师父,这件事並非我有意偏袒孟钱,实在是那孟离太过分。孟钱好歹也是一名武者,怎么能被他如此羞辱呢?” 李柏涛端著茶杯,望著杯中平静的水面,面无表情道:“所以你想亲自教训孟离?” 孟溪不屑道:“一个螻蚁一般的人物,如今也配让我出手?” 直到现在,孟溪仍然以为,孟离只是一个有著一些捕鱼技巧的普通人。他唯一比普通人强的地方,就是那一身因捕鱼而磨链出的蛮力。 细想一下,这孟钱也真是蠢货一个。 对孟溪的回答,李薄云似乎相当满意,微笑道:“你能这样想,为师就放心了,你是难得一见的修炼奇才,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宝贵,不应该分心在杂事上。” 孟离算个什么东西,若非今天发生这件事,他甚至已经忘记这个人,似乎自己还与他有过一场两年之约,想想都觉得可笑。 “有些事,是时候解决了。”忽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的李薄云,感嘆一声道:“明天的事情你就不要安排了,等天一亮,隨我去一趟靠水镇,如果顺利,此行之后,你的大名將会传遍整个靠水镇,甚至还有可能会传到界水城中。” 孟溪闻言一惊,连忙起身道:“弟子遵命!” 第七十四章 卖鱼风波 腊月二十九,天空下起了雪。 早晨,还不等天色完全亮起,孟家渔场的码头上,一艘老旧的渔船,便在风雪中缓缓开出了岸口。 孟江西望著坐在鱼舱口往外网鱼的孟离,眼神渐渐眯了起来。 一夜未见,这小傢伙给他的感觉竟然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突破了吗? 孟江西心有疑问,但却没有问,一个劲儿的划船,很快便来到最靠近靠水镇的码头。 作为本地鱼王,孟江西的船就和他的人一样出名,船还未靠岸,远远的便有人和他挥手致意。 对於那些友好的慰问,孟江西一一挥手致意,离得近了,自然又免不了一顿寒暄。 一阵吵杂声中,渔船靠上了码头。 孟离登上岸,轻车熟路的租了一辆平板车,装上五百斤鱼虾,与孟江西分別后,立刻赶往靠水镇。 由此处到靠水镇,不过八九里路,孟离也不只一次走过,对於路况颇为熟悉,凭著一身过硬的脚下功夫,不出片刻,便来到靠水镇。 两年时间,孟离上百次往返靠水镇,几乎每隔个七八天,他都要来一次。对於靠水镇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靠水靠水,靠水吃水。 作为一座淡水资源丰富的城镇,靠水镇每月出產的鱼虾,几乎不下万斤。远的城市不说,就说西州界內,两座主城之一的界水城,其中有八成的水產,便是来自此处。 庞大的鱼量交易,应运而生便是靠水镇的鱼市。 起初,鱼市只是一个自发性的市场,后来越做越大,逐渐有了规模。 靠水镇的鱼市就在进镇不远处,是一座露天的开阔市场,不等走近,远远便能闻到鱼虾的腥臭味。 孟离一入靠水镇,便直入鱼市,临近年关,鱼市里热闹非常,但卖鱼的人竟比买者还要多,孟离坐了一上午,竟然只卖了不到百斤。 “这样下去不行啊!” 中午吃过自己携带的乾粮,孟离看了一眼车上剩下的鱼虾,眉头皱起。 年关將近物价飞涨,这个时候能吃上一顿鱼且愿意出钱的人家並不多,他一个上午卖的鱼,竟然还不到总量的五分之一,照这个速度,过年之前他是绝对卖不完的。 孟离看了一眼面色同样难看的同行们,心里的小心思,不禁活了起来。 “看来,只能寻求外援了!” 起身,推著,走出鱼市。 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孟离却又陷入沉思。 找人帮忙是没错,可是要找谁帮忙呢?最好的选择当然是李其峰,但他可以保证,只要他敢把这一车鱼推到李府,李其峰就一定会举著他的大宝剑,撵著他满街乱窜。 就在孟离左右为难的时候,一个偶然经过鱼市的身影,忽然在他身旁停了下来。 就听那人轻咦一声道:“咦!这不是孟兄弟吗?” 遇到熟人了? 听到声音的孟离迅速抬头,目光向那身影一扫,脸上露出瞭然之色,这个人他果然认识。 “不平盗的王二苟?” 孟离最初认识王二苟是在孟家村,那个时候还没有不平盗这个说法。 一直以来王二苟都想和张松一样,成为一名捕快,但他的资质却达不到条件,数次考取均未成功。而后,迫於生计的王二苟便成立了不平盗。 不平盗是一个具有帮会性质的小势力,以贩卖情报为主,算是將王二苟消息灵通的特长发挥出来。 孟离和李其峰之前接过几次朝廷通缉,有一次寻求线索,就是找的不平盗。 对於王二苟,孟离有著极为深刻的印象,这是一个嘴上总是掛著要去江湖闯一闯的男人,极富正义感,做梦都想去行侠仗义。只可惜能力不足,二十好几的人了,到头来还是只能窝在这个穷乡僻壤。 孟离和李其峰最近的事跡,王二苟已通过自己的特殊渠道听说,心里既敬佩又羡慕。 他看著孟离,双目放光道:“初见孟兄弟时,我就觉得小兄弟气度不凡,非是常人,如今看来,真的没有看错。” 莫名其妙被拍了马屁,这让孟离有些摸不著头脑,看著王二苟那张激动的面庞,问道:“王兄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王二苟连忙摆手,义正言辞道:“我只是觉得孟兄弟近来壮举颇多,而且做的都是为民除害的大好事,愚兄从小就爱报答不平,做梦也想著行侠仗义,所以也想尽一份绵薄之力。” 青史留名嘛,谁人不爱?孟离近两年来的壮举,虽然不至於做到青史留名,但对於靠水镇县衙独自编纂的地方志,却已足够榜上留名。 王二苟知道自己的能耐,既然做不成一个江湖大侠,地方留名总还是要搏一搏的。 王二苟这次能够遇到孟离,纯属意外,不过既然遇到了,他便不能放过这个机会,昨天他既然能够除掉名震一城两镇十七村的胡斐,谁能想到他明日又能做出什么壮举? 这个机会,一定不能错过! 王二苟瞪大双眼,忐忑地望著孟离,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后者竟然答应了下来。 对王二苟的心思,孟离能够猜到一些,虽然別有目的,但他却並不介意。而且他现在有就一件事,急需王二苟的帮助。 孟离指著身前装卖鱼虾的平板车,苦笑道:“王老哥急公好义,当属我辈楷模,这点要求自然不在话下,不过我这些鱼虾,你看能不能帮我找一些门路。” 將眼前这批鱼虾解决,是孟离的当务之急,比什么为名除害可重要多了,否则,还等著他拿钱回去过年老孟叔,一怒之下搞不好就要先把他给除了。 王二苟笑了,看了一眼车上的用冰块镇住的鱼虾,拍著胸脯道:“这有何难,交给老哥我,分分钟给你解决。” 看到王二苟信心十足的模样,孟离眼前一亮道:“老哥你真的有办法?” 王二苟笑道:“你这些鱼虾都是新鲜的好货色,比市面上最顶级的货色甚至都不逊色,很多大酒楼都会抢著抢购。” 孟离一拍额头,懊恼道:“我怎么没有想到。” 无论是卖鱼还是办事,一定要找对门路,目標对了,一切都会简单起来。 一个下午,王二苟带著孟离转了三家酒楼,託了一圈关係,最终只卖了三百斤鱼虾。 望著车上仅剩的一百斤鱼虾,王二苟面容发苦,他怎么都没想到,整整一个镇的酒楼,竟然连四百斤鱼,都消化不了。 “是我疏忽了,忘了过年的时候,很少有人来酒楼吃饭。” 刚才他们转的地方,已是仅剩的三家能够开业的酒楼。 孟离安慰道:“没事,能卖出去这些,我已经很满足了。” 王二苟今天的表现,孟离都已看在眼里,的確称得上“尽心尽力”四个字,让孟离很是感动。 至於剩下的这一百斤鱼虾,孟离打算拿到鱼市试试运气,运气好的话,明天上午也就差不多了。 王二苟显然不愿放弃,拧著眉头,沉思道:“也许,我们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听到还有转机,孟离露出意外神色。这个王二苟办法还真是多。 王二苟道:“我们可以去武馆碰碰运气。” 武馆里也能卖鱼? 孟离的表情,忽然变得非常精彩。 “你不会是想让他们內部消化吧?” 这样的事情,孟离也办过一次。结果他是舒服了,但李其峰…… 每次见到他,都不会给他好脸色。 “这不好吧!”孟离想了想,自己都觉得有些尷尬,他和武馆並无交情,这样让人家帮忙,是不是有些不要脸? “误会了!”王二苟摆摆手,笑道:“不是卖给武馆,而是让武馆代卖,准確的说,是將卖鱼做成一个任务,掛在武馆里。” “还能这样操作!”孟离双眼一瞪,嘆为观止。 一个武馆生存下去的方式,就是不断的接取任务,若是接了任务,就必须完成。 武馆有武馆的规矩,就如国家律法,半点马虎都不行。 而在武馆接取的任务中,普通百姓发布的任务,却是占据了足足九成,是武馆最主要的收入来源。 卖鱼的任务並不困难,他们应该会有兴趣。只是这样一来,他的收入岂不是要减少? 百姓发布的普通任务,武馆抽成通常会在两成至五成之间,哪怕卖鱼的任务足够简单,只需抽取两成的利润,也足够让孟离心疼了。 在出村前,他已和孟江西打了包票,保证將卖鱼的钱一分不少的带回去,如今要在一百斤鱼里抽成两成,这笔钱他是要自己补的。 果然,吹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吹牛啊! 好在这笔钱,並不是太大的数目,接了两年悬赏的孟离,也不是拿不出来。 咬了咬牙,孟离把心一横,决定大方一回。 这个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想要享受权利,就必须要有所付出。用金钱换取时间,看似不值,其实呢? 因人而异吧! 心中有了决定后,两人推著平板车前往靠水武馆,幸好现在是寒冬时节,折腾了近乎一天,车上的鱼虾依旧鲜活。 靠水武馆,孟离只来过一次,那一次还是两年之前。倒是王二苟,自不平盗成立之后,因为贩卖情报的缘故,经常来往於府衙与武馆之间,对他而言,进出武馆,犹入家门。 王二苟自告奋勇,领著孟离走进武馆,可不知为什么,今天的武馆,竟然空无一人。 第七十六章 小黑子的信心 小黑子初见孟离,还是两年之前。那个时候孟离还只是一个刚刚筑基成功的一锻武者。唯一让他印象深刻的,反倒是那位与他一同前来的前辈高人。 好像,他们是师徒关係! 可是,师父厉害,並不代表徒弟厉害,学武这种东西,尤其是学武初期,关键还要看学生自己的天赋,就说三馆主那叫做孟溪的徒弟,两年四锻境,如此天赋,已经快要刷新靠水镇的歷史,只有李家的那位天才才可比肩。 孟离也能两年四锻境?小黑子有些不信。 厉害的师父好找,天赋异稟的弟子难寻,靠水镇才多大地方,一代能出两个天才就已是极限,难道还能再出第三个? 两年前的税银案,消息灵通的王二苟显然已在事后听说,对於小黑子能將孟离的名字一口说出,並不觉得奇怪。 只见他哈哈一笑,得意道:“他是孟离没错,但早已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孟离。” 小黑子目光疑惑。咋的?还能变身不成? 王二苟道:“昨日恶贼胡斐伏首,震动界水城,你知不知道,一刀將这个恶贼身首异处的英雄少年,便是我这位孟兄弟,区区四锻,可还不至於让他放在眼里。” 恶贼伏首大快人心,也是为了安定人心,仅仅一日之间,恶贼胡斐伏首的消息便不脛而走,首先是飞鸽传书到界水城,而后便將这个消息全城宣传,轰动全镇。 眾所周知,胡斐就是四锻武者,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四锻武者。 能够一刀杀掉四锻武者的人,至少不会低於四锻,这是常识,但凡学过武的人都会知道。 小黑子终於明白了王二苟的话外之音,拉著孟离的手,激动道:“孟少侠,请你一定要帮帮我们,否则我们武馆这些年的辛苦就全都毁了。” 孟离为难道:“这不太好吧,我毕竟不是你们武馆的人。” “咳咳!” 又自以为领会了孟离意图的王二苟轻咳两声,指著武馆门外的平板车,神情凝重道:“哎呀呀,是我疏忽了,孟兄弟此次前来,是为了发布一个卖鱼任务,如果因为一些不相关的事情耽搁了,那可就不好了,毕竟是水里的东西,出水越久,品质就越难以保证啊!” 小黑子连忙道:“这个任务我们接了,而且不抽取任何分成。” 啥?还有意外收穫?孟离心情瞬间好转,这一次王二苟倒是歪打正著了。 孟离故作深沉,摆出一副不为金银所动的高手风采。 王二苟看他一眼后心领神会,对小黑子道:“此话当真?” 小黑子跑到柜檯后面,挥笔开了一张任务凭据,塞进孟离手里道:“从现在开始,门外那车鱼就属於我们靠水武馆了,你拿著这张凭据,隨时可以找我们馆主结帐。” 孟离看著手里“新鲜出炉”任务凭据,有些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这就行了? 早知道这么简单,他还去什么鱼市,还去什么酒楼,早就该来这里啊! 至於那个踢馆的四锻武者。 办!必须办! 不仅要办,自己还要谢谢他啊! 久不见孟离回应,心里慌成一片的小黑子噗通一声,竟半跪在地,哀求道:“孟少侠,我求求你了,请你救救我们武馆吧,只要你能帮武馆度过此劫,我小黑子就算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的恩情。” 声情並茂,不过如此。这一幕就连王二苟看了都有些於心不忍。不禁暗想,他们这样欺骗人家的感情,是不是太过分了? 孟离扶起小黑子,义正言辞道:“武馆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前面带路。” 感觉到人间自有真情在的小黑子激动得热泪盈眶,擦了一把脸上的热泪,立刻带路前往后院。 武馆后院,空气几近凝固。 就在小黑子离开的这段时间,孟溪又以远超同辈的修为连续击败两名武馆弟子,使得武馆这边被逼到了无人可派的境地。 望著对面意气风发的持剑少年,薛正脸色铁青,这场挑战,如果他能出场,自然不会是现在这个结局,但这毕竟是属於年轻人之间的战斗,他承认,论教徒,他的確不如李柏涛。 孟溪手持长剑,剑尖在地上轻轻一划,意气风发道:“还有人没有?若是没有,你们武馆的牌子,我可就要取下来了。” 武馆一眾,义愤填膺,纷纷瞪大双眼,怒视孟溪。 江湖之中自有规矩,武馆之间也有方寸,就拿踢馆来说,若真被来人踢馆成功,武馆门前的那块牌子,多半都会被挑战者以误人子弟为由一脚踢碎,而这恰恰就是武馆守馆失败会名誉尽扫的根源所在。 一个武馆,存在的依据就是名气,名声都臭了,又还有谁来理会? 薛正双拳紧握,心里是无尽的屈辱,创立武馆近十年,他躲过了明枪暗箭,没想到最后竟然会毁在李柏涛这个自己人的手里。 真是太可笑了! 就在薛正已经放弃的时候,忽听一人道:“做梦!” 声音坚决且激昂,充满力量。 眾人寻声望去。就见小黑子从前院走来,神情冷酷道:“今日,你休想动这里一砖一瓦。” 孟溪冷笑道:“夹著尾巴落荒而逃的傢伙,竟然也敢说出这样的狂悖之语?” 方才不战而逃,虽是迫不得已,但也的確让小黑子顏面尽失。只是此时的他却好像找回了信心,自信满满道:“我承认你天赋非凡,短短两年就能进入四锻武者的境界,以我区区三锻之力,想要胜你的確有些妄自菲薄,但你莫要以为这里没人能镇得住你?” “哦,是吗?”李柏涛冷冷一笑,看向薛正,冷嘲热讽道:“什么时候,武馆里多了一张王牌,我怎么不知道?” 薛正双目微眯,一语不发。不是他故作深沉,实际上他也不清楚,怎么小黑子出去一趟,態度竟变得如此强硬? 孟溪沉著脸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出来吧!我倒要看看被你们寄予希望的那个人,能不能抵得过我手中剑。” 长剑一抖,舞出一朵剑。 森然杀意,跃然於上。 小黑子也以冷笑回应,转身向院外喊道:“孟师兄,还请现身吧!” 自小黑子再度现身,他的一举一动便被人们所关注,也许是他那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言辞所指,目光所向,都被人们所吸引。 隨著他话音落下,眾人向院外看去。 包括薛正在內,他们都想看看这位被小黑子寄予希望的高手,究竟是何方神圣。 院子外面,缓缓走去两人,一人在前,一人在后。前面那个,又黑又瘦,相貌平平,手推一辆平板车,怎么看都像是来自街边的贩夫走卒。倒是后面那个,鼻孔朝天,一脸得意,走出了一副目中无人的囂张气焰。 孟溪像是觅食的野狼,双眼微眯,目光凝实且锐利,比他手中的长剑也不遑多让。 和其他人一样,孟溪也想看一看这个能让小黑子恢復信心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但当他真的看到时,他又有些无法置信。 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个连学武机会都没有的人,竟会出现在被称为武道基石的武馆,这在孟溪看来,简直有些不可思议。直到他看清平板车上的鱼货时,这才释然一些。 原来是来卖鱼的! 自以为看到真相的孟溪一阵鄙夷,心里对孟离的不屑更加强烈。 他当然不会觉得,孟离会是那个被对方请来的救兵。毕竟无论怎么看,都应该是他身后的囂张男子,哪怕这个男子已经有些超龄。 李柏涛也看到了孟离,虽然有些意外,但却並不在意,这倒与將孟离选择无视的孟溪不谋而合。 李柏涛目光越过孟离,看向“压轴”而出的王二苟,好笑道:“听说这两年,靠水镇出了一个专贩情报的不平报,別的本事没有,鸡鸣狗盗的本领倒是相当了得,想不到今日竟在这里见到了。” 王二苟双手抱拳,“谦虚”道:“李师傅言重了,王某本领微末,顶多也就是鸡鸣狗盗,不比李师傅,忘恩负义。” 孟溪冷著脸道:“你说谁忘恩负义?” 王二苟由衷“敬佩”道:“想不到啊!李师傅做人不怎么样,调教徒弟的本领倒是一绝。我这才说了两句,徒弟就忍不住了。师徒情深啊!” 李柏涛到底是老江湖,城府够深,不因王二苟的挑拨而动怒,冷漠道:“李某做人,从来都问心无愧,你若不愤,就先贏下我徒儿手中的长剑。” 孟溪抬起长剑,剑尖指向王二苟,冷笑道:“孟某的剑,你可敢接下。” “好啊!好啊!” 王二苟像是看了一齣好戏,拍著手,哈哈大笑道:“孟溪,孟家村村长之孙,体魄异於常人,两年之间锻体四次,可谓是一骑绝尘。” 听到这恭维一般的介绍,孟溪脸上露出一抹傲意。王二苟的话戳进了他的心里,两年四锻,这正是他引以为傲之处。 都说强者为尊,可是又以什么来界定强者?说来说去,无非境界二字,孟溪攀境之快,便是他以后纵横江湖的最大依仗。 只是还不等孟溪来得及得意,就听王二苟话音一转,道:“不过,就算你修炼再快,终究还是太年轻,看似前途不可限量,但那不可限量的却是你的潜力,並非实力。就说薛馆主,若不是见你年轻,不愿意以大欺小,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趾高气扬的大放厥词?” 孟溪气得满脸涨红,怒道:“说了这么多,不过是口舌之力,有本事击败我后再说教。” “我想你是误会了什么。”王二苟上前一步,从孟离手中接过平板车,笑道:“你的对手不是我,而是这个人。” 他虽没有伸手去指,但在场之人都能看出,他说的这个人就是孟离。 第七十七章 孟溪的噩梦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 眾人目光纷纷转移,再次关注到孟离身上。 看著这个一身渔夫装扮,相貌平平的普通少年,眾人表情各异,其中最震惊的,当属和孟离来自同一村的孟溪。 “你要让他来做我的对手?” 孟溪面色铁青,目光闪烁不定,有怀疑,有不安,还有愤怒。 “他一个渔夫,凭什么做我的对手?” 孟溪像是受到刺激,突然发出一声大吼。 一直以来孟离都是他心里的一根刺,这根刺平时隱藏起来,只有碰到孟离时才会发作。 这两年他之所以拼命练武,就是要以此拉开两人的差距,只有藐视孟离时,他才能摆脱自己的心结。 然而两年过去,当他以为自己已经克服时,孟离却又以另一种方式再度出现在他面前。 他不相信孟离会成为武者,绝不相信! 孟离的出现,就像是一道魔咒,让那根刺,不断往他心里扎。 “渔夫就可以让你瞧不起了吗?” 自走到后院,便一直保持沉默的孟离,终於有所表示,他上前两步,站在孟溪身前,目光凝视孟溪。 孟离也没有想到,来这里踢馆的竟是孟溪!当他看到孟溪时,心里还是生出了一丝犹豫。 本想著息事寧人,但孟溪这一声大吼,却彻底激怒了他。 孟离抬著头,仰视著近在咫尺的孟溪,冷酷道:“你什么意思?渔夫这个职业让你觉得很丟脸吗?” 靠水镇靠水吃水,孟家村更是其中佼佼者,全村都以捕鱼为生。一代一代的孟家人,正是这些每天在河中求生存的渔夫们,將他们养大到今天。 还记得老村长在他们还很小的时候就曾不止一次教过他们,让他们不要忘本。作为老村长的亲孙子,孟溪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 孟家村养育了他们,若连他们自己都瞧不起捕鱼这个行当,孟家村这十几代的辛苦岂不成了一个可笑的笑话! 扎在孟溪心里的那根针再一次发作,孟溪阴沉著脸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有资格教训我?” 孟离取出木刀,平静道:“我算什么,你很快就会清楚,出手吧,不要浪费大家的事情。” “好,这可是你自找的。” 孟溪大喝一声,真气尽皆调动,下一刻便將剑尖送了出去。 咻! 人隨剑走,一剑破光。 手中持剑的孟溪,拋弃了杂念,在这一刻心中已只有一柄长剑。 今天不管孟离会不会武功,他都要给孟离一个教训,让他永远不敢出现在自己面前。 四锻武者的全部力量,十成十的真气运转,再加上由李柏涛亲手调教的一式剑招,这一剑的威力,已经快要达到四锻境界的巔峰。 孟溪自信,同龄中绝不可能有人能接下这一剑,就连那个眾所周知的李家天才,也不可能在这一剑下全身而退。 一剑破光,若想破光,重点就在一个“快”字。可是…… “太慢了,太弱了。” 孟溪一招剑法施展出来,孟离轻飘飘的声音紧跟传来,而后,仿佛是在验证他的话,一记更快的刀光闪过,一刀,不仅破掉孟溪自信满满的一剑,更將他手中长剑击飞。 望著空空如也的双手,孟溪呆若木鸡。 “这……这怎么可能?” 孟离竟然一刀击败了他? 这个世上,简直不会出现比这个事情,更加荒诞的事情。 可笑啊!实在太可笑了!! 这两年来,他夜以继日,不断磨礪武道,除了要出人头地,更重要的,就是要向孟离证明他才是孟家村最优秀的人。他要让孟离自卑,要让孟离低头,只有这样,才能將他心里的那根刺彻底拔出。 而今的结果,和他一直期待的却是天差地別! 孟离將孟溪长剑拾回,剑尖向下。插在孟溪面前。他看著他,轻描淡写道:“我知道你不服,没关係,我们可以重新来过,我能打到你心服口服。” 杀人诛心,孟离这一手堪称过分。孟溪一旦再次应战,不仅会再次被击倒,就连信心也会被一同击垮。因为在他们两人之间,存在著绝对悬殊的实力差距。 二流和一流,这是分界武者实力的第一道分界线,如果说二流之中,还有人能够凭藉一些精妙招数,克服真气差距,那在这条界限上,则万万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在绝对的差距之下,很少能有人摆脱噩梦的侵袭。 在场之中,真正看出发生什么的人,也就只有薛正和李柏涛这两个一流武者。 孟离方才击败孟溪那一刀,分明是一流武者的真气外放。 真气外放,使之加注於刀身之上,不仅使这一刀更具威力,就连速度也大大提升,超出二流武者所能到达的极限。 被自己看不起的人鄙视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愤怒、羞辱、不甘。 没有人比孟溪更能体会这种感受,所以当孟离把剑插在他身前时,他想都没想就拿了起来。 “孟离,我要让你后悔!” 长剑刺出,直取要害,这一剑比之前少了顾及,竟是一招不顾生死的亡命剑法。 孟溪被逼急了! 要知道,被逼急了的兔子都会咬人,更何况是一个人呢? 破绽百出同样也威力惊人的一剑,在孟离看来,这一剑的威胁甚至还不如之前那一剑。 孟离身体一晃,不准痕跡地將这一剑避了过去,同时挥出木刀,如上次一般,將孟溪手中剑击飞出去。 这一回不用孟离出马,自有在一旁等著看笑话的王二苟取回长剑,將其扔在孟溪身前, “兄弟別怕,拿起你的剑,我们再来一次。”王二苟笑眯眯的看著孟溪,笑声有些贱。 孟溪目光吐火,怨恨的凝视著孟离。 今天本该是他成名的日子,但现在他却像小丑一样,让人耻笑,而这一切全部都拜孟离所赐。 被心中羞愤所支配的孟离又一次握住长剑,双目如同充血,红彤彤的眸子如一匹疯狂的野兽。 终究是年少气盛,明知对方是在故意激他,孟溪还是上了当,全然忘了前两次的一败涂地。 不过,孟溪的第三剑,最终还是没能刺出。他的性格虽然衝动,但在他身后默默保护著他的师父却足够冷静。 在明知必败的情况下,任何挣扎,都不过是一场徒劳。 孟溪长剑將刺之际,李柏涛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剑锋。 剑锋锋利,但却伤不到他灌满真气的手,他抓住剑锋的手又平又稳,竟与他的目光一般无二。 李柏涛看著自己这个倔强的徒弟,轻轻摇了摇头。 孟溪像是泄气的气球,垂下手臂,一脸颓然。 李柏涛目光冰冷地看向孟离,冷漠道:“两年前的毛头小子,转眼一变,竟已躋身一流武者之境。小子,这两年你隱藏的可真深啊!” 孟离微微一笑,不卑不亢道:“前辈过奖了,孟离能有今日这般成就,与前辈两年前的说教不无关係,昔日前辈所赐,孟离没有一刻敢忘记。” 李柏涛冷笑道:“想不到,你还是个记仇的孩子。” 孟离道:“君子,有仇必报,即不负人,亦不负己。” “自比君子,你这小子还真是有点意思。”李柏涛哈哈大笑,和正常人听到笑话后是一个反应。 对於他的嘲笑,孟离並不在意,仍是平静说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既然遇到了前辈,两年前的约定,便在这里一起了了吧!” 李柏涛面色忽然沉了下来,思索片刻道:“江湖重诺,既有约定,便要依约而行,年轻人,你这么著急做什么?” 王二苟哈哈一笑道:“李师傅难道是怕了不成?” “我会怕?真是笑话!”李柏涛挥袖冷哼,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表面上,他装出一副强硬姿態,內心中,却无比担忧。 刚才孟离两次出刀,全都被他看在眼里,且不说真气如何,单说这乾净利落的出刀手法,就连他都要嘆为观止。 更何况,他这两年旧伤復发,修为不仅没有进步,反而有些倒退,一年前就已由六锻跌落,如今和孟离一样,都是五锻的武者。 拳怕少壮,以他如今的情况,还真未必是孟离的对手。 孟离如今是自信满满,李柏涛既然要拖延时间,他也不勉强。笑道:“那就听前辈的,三个月后,你我在孟家村一决胜负,到时候希望前辈不要再推辞。” 李柏涛眯著眼道:“我们一言为定!” 第七十八章 新刀鞘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古往今来,不变的道理。 只是雁声有悲喜,人名分好恶。有些人,名虽留下,但却是遗臭万年的恶名。 一件事,总有正反两面,做得好是好事,做不好就是坏事。 李柏涛师徒,想借武馆登位,名动靠水,一番辛苦,谁又能够想到,最终竟是鸡飞蛋打的结果。 被孟离这么一闹,武馆这里,他们彻底没脸再待下去。李柏涛在回应了孟离的两年之约后,扶起失魂落魄的孟溪,走了出去。 望著两人相互依偎的落寞背影,孟离心里说不出高兴还是难过。 如今两年过去,以孟离此时的心胸和境界,早已不再將他们放在眼里,不过,若有机会报下当日之耻,他还是不会放弃的。 想起两年前的传武日,孟离如今依旧是歷歷在目,尤其是李柏涛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更是难以忘记。 这个李柏涛,当初不仅禁止他学武,更是口出狂言,对他百般污衊,妄图断掉他晋武之路,若非他运气好,遇到燕行观,又不知今日会是怎样一个结局。 想到这里,孟离心里暗暗发出冷笑。 这个李柏涛,看上去人模人样,其实也是一个道貌岸然之徒,不落在他手里也就算了,一旦落在他手里,必让他为当日之举付出代价。 薛正来到孟离面前,看著这个两年前初到此地时还是一脸稚嫩的少年。两年过去,少年当初的稚嫩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份从容不迫的淡雅气度。这种气度,薛正只在那些对自己极有信心的武者身上才看到过。 少年成名,不外如是。 此子能在小小年纪,躋身一流,天赋之高世所罕见,况且又如此低调,真是后生可畏! 薛正感激道:“孟小兄弟,今日幸亏有你出手,否则我这武馆就要在靠水镇除名了。” 孟离摆手道:“薛馆主不必客气,此次能够帮到武馆,我也是恰逢其会,况且王老哥刚才说的也没错,以薛馆主的本领,就算没有我,武馆也不会出事。” 薛正道:“我若出手,的確能將那二人击败,但这意义可就不一样了,至少也得背个以大欺小的骂名。” “薛馆主谦虚了。”王二苟从后面走了上来,笑道:“两个狂徒,教训也就教训了,没有人会说薛馆主的不是。” 薛正苦笑道:“看来这一次,是薛某著象了。不过二位的恩情,薛某还是要报答的。” 说完,便让左右弟子退下,又吩咐小黑子去准备晚饭。 奔波了一天,孟离刚好也饿了,便没有推辞。 吃饭期间,薛正不仅让人取来卖鱼的银钱,又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作为孟离此次出手的谢礼。 但最终,孟离只收下他应得的那份鱼钱。 吃完晚饭,天色已经暗下,薛正有心留二人在此过夜,但却被孟离拒绝。 从武馆走出来后,孟离以有要事为由,又与王二苟告別,而后一路向西,来到位於靠水镇西街的李府。 李其峰见到一日前刚刚分別的孟离,表情有些惊讶,闻著后者身上的鱼腥味,疑神疑鬼道:“你不会又是来卖鱼的吧?” 孟离道:“放心,来之前就已经处理乾净了,不会给你添麻烦。” 李其峰鬆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道:“这样就好。”转脸又笑道:“明天便是年关,今天你既然来了,那就不要走了,乾脆多住两天,过完年再回去。” 靠水镇过年的氛围,远非孟家村可以比擬,尤其是李家这等不愁银钱的商贾之家,准备更是充分。 李其峰每年最开心的日子,便是过年的时候,唯一的遗憾,就是有些孤单。 孟离虽然很心动,可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住一晚就可以了,至於留在这里过年,我看还是算了吧。” 李其峰失落道:“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不碍事,等以后有机会,我再来便是了。”孟离说著,竟笑了起来,神神秘秘道:“你猜我现在是什么境界。” 李其峰皱眉道:“昨天咱们分別时,你不还是四锻境吗?千万不要告诉我,你只用了一天就突破了?” 孟离咧著嘴巴道:“准確的说,是一个晚上。” 李其峰没好气道:“你个变態,我现在已是突破在即,本来以为这次能够贏你,想不到竟然又输给你了。” 孟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嘻嘻道:“输给我,不是很正常吗?不过你也快要突破了吗?” 李其峰道:“过年以后,我准备全力突破,爭取在半个月內。进入一流武者的境界。” 孟离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成为一流武者后,你就要去江湖里闯一闯。” 李其峰道:“世界之大,若不想坐井观天,就必须要亲自走上一圈。” 这两年,要说变化最大,还是李其峰。 原本李其峰並没有太大的野心,起初也只是想做家族守护神,但在遇到孟离师徒后,却有了更进一步的想法。 孟离道:“三个月后,我也会离开这里,你有没有兴趣一起搭个伴?” 李其峰摇摇头,道:“还是不要了,我若跟你一起,以后怕是永远都没有机会超过你。” “你这个不服输的性格啊!”孟离嘆道:“那你准备去哪里?” 李其峰想了想道:“先去西州城转一转吧,然后再找一个二流门派拜师学艺。” 孟离苦笑道:“你既然要去西州城,那我便去界水城,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这样你总不能把修炼的事再赖在我身上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两人像以前一样,玩笑著击掌为誓。李其峰道:“走吧,你的客房已经整理好了,我带你过去休息。” 孟离拉住转身就要往后院走的李其峰,哭笑不得道:“著什么急,正经事还没办呢!” 李其峰怀疑的目光看向他,好笑道:“你一个不正经的人,能有什么正经事?” 孟离佯怒道:“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就不正经了?” “这个不重要。”李其峰双手一摊,轻描淡写道:“说吧,你有什么正经事。” “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 孟离脱掉上衣,將一直藏在衣服里的剑鞘取了出来。 “这个是……”李其峰接过剑鞘,神色一变,郑重道:“你等一下。” 李其峰抱著剑鞘飞奔而去,片刻后,当他再次出现在孟离面前时,身边已多了一位李薄云。 孟离见到李薄云,点头示意。两年时间,因为李其峰的关係,孟离和李家已是愈发亲密,作为李家的当家人,李薄云平时对孟离都是以贤侄相称,別的不提,就说此时后院那已经备好的客房,就是李薄云亲自下令,为孟离专门留出的一个房间,隨时来,隨时住。 平时无不保持著儒雅风度李薄云,此时已顾不上与孟离寒暄,怀里抱著剑鞘,迫切道:“这剑鞘是当年李某赠与尊师的礼物,贤侄今日送还,不知是何用意?” 这把剑鞘代表著燕行观对李家的承诺,如今退还,容不得李薄云不担心。 孟离微微一笑,道:“李叔不必紧张,这把剑鞘我师父既然收下,便没有无故退还的道理,实际上晚辈今日来此並非是要还剑鞘,而是要以此鞘换一物。” 李薄云如释重负,道:“你要换什么?” 孟离道:“我想换一把刀鞘。” 第二天,当孟离走出李府大门时,他已经得偿所愿。 走在通往镇外的街道上,孟离一手托刀,另一只手抚摸著昨夜新得的刀鞘,心里一阵满足。 这只刀鞘,通体蔚蓝,阳光照耀下,波光涌动,犹如一片汪洋,竟是用海中霸主的蓝鯊皮革硝制而成,不仅轻便,而且坚韧。 传说中,蓝鯊皮的坚韧程度,是牛皮的一百倍,比之最珍贵的铁矿都不逊色,孟离新得鯊皮刀鞘,只觉得这刀鞘极好,是不是真有传说中那般坚韧,就不得而知了。 “这个李其峰,还真是够意思,缝製这么一个刀鞘,最快也要半个月的时间,如此看来,一个月前他就想著要送我一只刀鞘了,我这次过来倒是恰逢其会。” 想起昨夜的事,孟离甚是感动。他用剑鞘换刀鞘,本来以为这种需要量身定製的物品,需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到手。没想到他话才刚说出口,李其峰就將刀鞘取了出来。 原来,李其峰早就有心要为他製作一只刀鞘,当做他们闯荡江湖时各自分別的临別礼物。 一路往外走,等到快要走出镇子时,有两匹快马从镇外疾驰而来。 远远的,扬起两道烟尘。 孟离看到两匹由远而近的快马,眉头皱了起来。 靠水镇內,虽无明令禁止骑马,但镇內纵马之人仍是屈指可数,归根究底,还是怕撞到街上无辜的行人,但这两匹由城外而来的快马,即便眼看就要进镇,仍是无所顾忌,没有半点减速的意思。 第七十九章 门前两骑行 快马入镇,並驾齐驱,本就不算宽敞的街道,等到这两匹快马奔来后,顿时变得更加拥挤,紧接著就是一阵人仰马翻的慌乱景象。 街道的祥和被打破,而作为始作俑者的两匹快马,却是半步不停,仍向街道深入。 马背上做武者打扮的两名骑手,不仅没有为此感到愧疚,反而摆出一副如戏猪狗的戏謔表情。 在孟离前方,有一位挑著扁担的老农,马匹临近时,老农因为躲闪不及,险些被撞飞出去,幸得孟离出手,及时扑救。避免了一场血案的发生。 孟离抱著老农,关心道:“老人家,你没事吧?” “我没事,没事。年轻人刚才谢谢你了。”几乎已嚇得魂飞天外的老农,刚刚鬆了一口气,下一刻竟又变得惊慌起来,瞪著孟离身后惊呼道:“小心!” 用不到老农提醒,孟离就已经察觉异常,背后,一道破空声呼啸而至,速度快得惊人。 咻! 千钧一髮之际,孟离伸手向后一握,一根长鞭顿时握入手中。 长鞭很是粗糙,有些扎手。孟离五指用力,紧紧握住长鞭,与此同时向后望去,对长鞭另一头的人质问道:“阁下当街纵马,如今又出手伤人,究竟是何用意?” 握住马鞭另一头的,自然是那当街纵马的武者之一,此人身著灰袍,右手持鞭,左侧挎剑,一张脸因愤怒而变得格外扭曲。 “小子,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举动惊到了我的马?” 灰袍武者手臂微微发力,想要將马鞭从孟离手中拽脱,但让他惊讶的是,那马鞭竟好像在对方手里生了根,纹丝未动。 “还是一个练家子!” 察觉到异常的灰袍武者,脸色又沉了一分。 孟离看著对方,强压心中怒火,冷漠道:“你的马受到惊嚇,那是你咎由自取,难不成你还要这位老人家站著不动,被你的烈马脚踏而死?” 灰袍武者不屑道:“你说的没错,像尔等这些贱民,就应该死在我的马下,你若不忿,便陪他们一起死吧!” 灰袍武者手臂再度发力,想要將孟离拉到身前一掌劈死。在他看来,孟离如此年轻修为肯定高不到哪去,全力爆发之下,一招便可解决问题。 可就在灰袍武者发力的同时,孟离紧握马鞭的手也在发力,两股力道撕扯,瞬间便將那马鞭断为两截。 两人各持一方,向后发力,孟离双脚踏在地上,倒还好一些,马鞭断裂的同时,只不过向后退了两步,便將这股力道泄去。反倒是灰袍武者,坐在马背上后,只能依靠腰部发力,猝不及防下,顿时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好小子,竟然还敢还手,看爷爷我不生撕了你。” 灰袍武者落地后顺势一滚,扔掉手里的半截马鞭,也不顾身上的泥泞,將斜挎著的长剑抽出,抬手就向孟离劈了过去。 孟离不甘示弱,同样一刀劈出,叮的一声,刀剑在两人身前相交,竟然势均力敌。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孟离透过刀剑,看著对方布满杀意的狰狞面容,表情阴沉到极点。 这个恶徒,难道还真敢当街杀人不成? 孟离这两年,不是没有碰到过狠角色,可就是再狠的角色,都没有眼前这人很辣,此人剑招凌厉,出手之间不留半点余地,简直视生命如无物。 眉头一皱,孟离手腕一震,一股真气隨之脱手,以一式震刀裂骨的刀法,逼退对方。 灰袍武者揉著手腕,脸色罕有的凝重起来。 “真气外放,小子,我倒是小看你了。” 孟离冷漠道:“彼此彼此。” 经验丰富的武者过招,往往在一招之间便可將对方的底细摸出,他们二人一击过后,虽说不上对彼此的情况了如指掌,但大致修为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他们都是五锻境。 棋逢对手? 不! 至少灰袍武者没有认为,决定武者实力的因素有很多,修为境界只是一个方面,其他诸如功法、招式、经验等方面的影响也是重中之重。 灰袍武者和孟离都是一个境界,但他自认比孟离年长,无论是功法的心得,剑招的熟练还是对战的经验,都不是孟离这个看上去异常年轻的毛头小子可以相比。 不过显而易见,眼前的少年能以如此年纪达到现在这个境界。已经是天才无疑。 灰袍武者嘴角上扬,生出一抹阴森笑容。刀口舔血的日子过多了,总需要找些事情来发泄。 而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虐杀这些还未成长起来的天才。 灰袍武者是传武日最早受益的一批人,当初因为条件有限,天赋一般的他没少受到打击,其中打击最狠的,就是那些所谓的天才。 为了反抗命运的不公,他也曾刻苦修行,可即便再努力,也是於事无补。相比努力,天赋真的更加重要! 在同时学武的同伴中,灰袍武者一路泯然於眾,甚至出现过苦练数月都寸步未进的情况。仿佛他越努力,情况就糟糕。 对於所谓的天才,他既嫉妒,又憎恶,每一次遇到天赋不凡的年轻人,都会忍不住將其毁灭。 灰袍武者看著孟离,心中杀意更增,这一次,他不仅要毁灭对方,更要將对方狠狠折磨,只有这样,才能平復他心中的妒火。 然而,可还不等他有所行动,就听身后一人道:“浪费时间。” 听到这个声音,灰袍武者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身躯一颤。扭过头,小心翼翼地向身后骑在马背上的同伴看去。 一直观察著灰袍武者的孟离,第一时间便注意到灰袍武者的异常,目光越过灰袍武者,也向那人看去。 这个人要比灰袍武者年长一些,三十出头,著一身黑色短袍,胯上携刀,暴露在外的刀柄闪著白光,宛若银铸。 孟离看到携刀武者后,神色一凛,顿时被后者的气势所染。 只见那携刀武者,手握韁绳,端坐在马背上,背脊如玉柱,挺得笔直,竟仿佛与马匹共生,將此人孤傲的气质衬托的淋漓尽致。 仿佛是心生感应,孟离看向携刀武者时,对方也在看向他,冰冷的目光,犹如寒冬里的刀铁,只一眼便让人心底生寒。 携刀武者皱著眉,居高临下道:“年轻人,你可以走了。” 一句话,八个字,说出来,便等同饶你一命。 携刀武者这一句话说的虽没有任何语气波动,但孟离却从中听出一种大恩不言谢的味道。 这一次,皱眉的人,轮到了孟离。 “听阁下的意思,似乎是稳操胜券?” 携刀武者理所当然道:“难道不是吗?” 孟离举起手中刀,伸手在刀背上轻轻一弹,冷笑道:“倒也未必。” 携刀武者眉毛一挑道:“你想试试?” 孟离刀尖前指,毫不谦虚道:“你的实力我不清楚,但这个使剑的,绝不是我的对手。” 说著,刀尖斜指,指向一旁正准备还剑入鞘的灰袍武者。 被孟离如此轻视,灰袍武者勃然大怒,瞪著眼道:“小子你说什么,信不信我分分钟灭了你。” 孟离冷笑道:“不久之前,我似乎也听到过这样的话。” 灰袍武者手按剑柄,正欲有所行动,又被身后的携刀武者给按了下来,就听后者道:“年轻人,自命不凡不等於自负,你可不要说大话。” 孟离刀尖继续指向灰袍武者,“是不是说大话,你让他试试不就知道了。” 不是孟离不知好歹,而是这群人过於狂妄,真当自己学了功夫后就是生杀予夺的主宰,是个人就能任他们揉捏? 携刀武者深吸一口气,对身前跃跃欲试的灰袍武者道:“看来你是对的,有些年轻人的確需要教训一下,不过不要浪费太多的时间,別忘了,我们还有更要紧的事情。” 灰袍武者大喜过望道:“十息时间,就给我十息的时间,我一定解决他。” 携刀武者点点头,不再说话。 机会他已经给了,至於对方接不接,就不是他的事情了。 第八十章 三刀压狂徒 慌乱的街道,人流越聚越多,不出片刻,就围了个水泄不通。生活在靠水镇人,九成九都是老实巴交的平头百姓,平时过的也都是没滋没味的平淡日子,但凡遇到一点事情,都会呼啸而至,以做为平淡生活中的一分消遣。 別的不说,就说那些茶余饭后经典趣事,又有哪个不是从街头巷尾挖掘而来? 就连说书人口中的江湖炙事,也多是一番添油加醋之后的產物。 在他们看来,今天这事,又是一件可以充当饭后谈资的趣事,若是被那些以聊天打发时间的大爷大妈稍加“修饰”,未必不能在那些小酒馆里被说书人经典传唱。 不过,他们还是小瞧了这一场闹剧,起初以为只是一次纵马事件。直到听说双方要以命相搏时,这才纷纷变色。 人群中,有一些人悄悄离去,更有一些人直奔官府。 武者之间的生死战,本来没什么,可若伤及无辜,那就了不得了。 灰袍武者单手持剑,对著孟离冷笑道:“小子,今天没人能救得了你。” “废话少说,出剑吧!” “狂妄,今天就让你领教领教我的惊魂剑法。” 灰袍武者长剑前指,一股真气附著於剑身之上,而后一剑疾刺,剑身划出一道弧线,以一个诡异角度,险之又险地刺向孟离左肋。 惊魂剑,剑剑惊魂,剑式之重,便在这“险”之一字。 剑走偏锋,攻其不备,即是惊险,亦是惊魂。 惊魂剑,这是一套既能杀人,更能骇人的剑法,面对这套剑法的人,就如同被毒蛇盯上,就算能够逃脱一命,最终也要被这难以预测的危险剑法嚇丟了魂。 一剑出,真气满贯。毕竟有之前的十息之约。灰袍武者一出手就是狠辣剑招。这一手惊魂剑,虽然被易天学宫出版的《定武册》评定为三流剑法,但却是三流剑法中最顶尖的剑法,施展得好,威力並不下於二流剑法。 孟离见到这一剑,脑袋里立刻蹦出一个“险”字,不过在燕行观这两年的亲手调教下,什么凶险的招式他又没见过?无论是刀法,还是剑法,纵然是剑走偏锋,也不能让他生出半点惊慌。 “剑来了,挡下便是,管它是从哪里来。”对於燕行观当初“调教”至他趴在地上站不起身后说出的霸道之语,孟离一直记忆犹新。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掌中刀紧握,孟离抬手,以腰腿协助手臂发力,以一种极其流畅的出刀方式一刀挥出。 这一刀,普普通通,单调的就像一杯没有味道的白水,不仅同他之前挡住对方攻击的那一刀一模一样,同他这两年来无数次挥出的那一刀也是一样。 孟离就像回到了那一个又一个的夜晚,他一个人站山坡上,迎著风,一次又一次的挥刀。 无数次的挥刀,成就了他此刻这一刀,孟离並不因为对方全力以赴而有丝毫改变。因为无论对方的剑招是强还是弱,在他这一刀面前都没有差別。 刀出,剑平。 一刀破剑,简单有如喝水吃饭。 灰袍武者好像正在经歷一场无比诡异的灵异事件,一脸的不可思议,他用全力使出的剑招,竟然就这样被破解了? 那平淡无奇的刀法是怎么回事?连三流都入不了的基础刀法,竟然能將他接近二流的惊魂剑一刀横扫?要知道,当初他凭藉这一手剑法,可是连六锻武者都戏耍过! 这小子的刀法,有点邪门! 惊魂剑,剑剑惊魂,这招剑法惊的本应是对手的魂,但此时惊的却是他自己的魂。 灰袍武者不信邪,之后又试了几次,剑走偏锋,或是刺腿,或是刺背,甚至以一招剑身回折的剑法攻击后脑,但每一次都被对方一刀扫开。 对方那平凡无奇的刀法,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阻挡在他们两人之间,叫他寸步难进。 真是见鬼了! 灰袍武者的神色,由狰狞渐渐变成骇然。然而更惊悚的事情还在后面。 就在孟离又一次扫开他的长剑时,却並未就此收刀,而是主动进攻,向前迈出一步的同时,再次挥刀。 手上出刀,脚下迈步,孟离脚下接连迈出三步,手中的木刀,已是三次出击。 一刀接一刀,一刀快过一刀,孟离接连三次出刀,每一刀都像是在为后一刀做准备,不仅没有出刀之后的力竭之势,威力竟越来越强。 灰袍武者无计可施,只能横剑格挡,但那由木刀上传来的力量,却一次又一次的衝击著他。本就连一刀之威都只能勉力抵挡的灰袍武者,又如何能挡得住这一刀更胜一刀的三连刀法,顿时被那三次叠加的力量击倒在地。 孟离木刀下指,顶在灰袍武者横在胸口的剑身上,一时之间竟將后者压在地上无法起身。 “现在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多么可笑了吧!”孟离居高临下,俯视著躺在地上连挣扎一下都不敢的灰袍武者,心里不禁感到一丝得意。 这招三连刀,是他夜以继日,辛辛苦苦练了两年基础刀法,好不容易灵机一动,才自创出来的三流刀法。此刀法不仅包含著他无数次挥刀的心得体会,更融入了身法变化,借力用力,避免了接连出刀后的力竭之势。 接连出刀,不仅没有颓败之势,反而一刀更比一刀强,这一点才是这套刀法的精髓所在,为了打磨这一式,孟离不知苦思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又得到燕行观的一番指点,这才將这一式的威力躋身於三流之上。 值得一提,这一式连击刀法,自被孟离创出后,还没有在实战中施展过,此次首秀,效果之佳,倒是有些超出他的意料。 心中得意,孟离手上的力量又加重几分,嚇得一直盯著刀尖生怕一不小心就扎进自己身体的灰袍武者魂飞天外。 “哎哎哎!你小心点!小心点!”灰袍武者快要嚇哭了。他不是怕死,但死的这么稀里糊涂,他不甘心。要知道,他最强的剑法可还没有出手呢? “怎么,现在就怕了?刚才的威风都上哪去了?”孟离冷笑,手上力量再次加重,將灰袍武者身上的长剑压得更弯。 感受到胸口传来的压迫感,灰袍武者沉默了。 他在界水城,怎么也算是响噹噹的人物,脸还是要的。 见对方不说话,孟离面容更冷,冷哼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刚才你是要杀了我是吧!” “相信我,现在的你还杀不了他。”携刀武者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孟离寻声望去,只见携刀武者翻身下马,默默走到两人身边。右手按刀,蓄势待发。 “能够打败良因,我承认我的確小看了你。” 见到携刀武者终於插手,被称为良因的灰袍武者,躺在地上,如释重负。 面对这名气血浓烈,明显已达六锻的男子,孟离好像忘了两人的境界差距。並无半分紧张,好笑道:“然后呢,你是不是要说,即便这样,我也贏不过你?” 孟离不明白,对方到底是哪里来的优越感,难道看他们这里是个偏远小镇,就以为能够在这里横行无忌? “准確的说,你是贏不过我手中的刀。”携刀武者抽刀,银色光华闪现,下一刻,竟已向孟离手腕砍去。 对方的境界毕竟高於自己,孟离不敢硬拼,只得收刀后退。 携刀武者由出刀改收刀,似乎只为逼退孟离,並无追击的想法。 良因逃过一劫,顿时喜出望外,起身来至携刀武者身后,感激道:“李老大,我就知道你会救我。”说完又看向孟离,咬牙切齿道:“这个小子邪门得很,不如你我一起联手,把这小子解决了。” 良因这个提议,自然是最好的提议,但李老大却摆了摆手,责备道:“你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了吗?不要节外生枝。” 良因点头道:“是,一切都听李老大的吩咐。” 李老大看向孟离,笑道:“年轻人,我有个提议,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如何?” “怎么个各退一步?”孟离问。 李老大道:“当街纵马,的確是我们的不对,我们给你赔礼道歉,你呢,就当什么都没发生,高抬贵手,让我们离去。” 他说到“高抬贵手”时,语气加重了几分,显然这个高抬贵手,並不是字面上的意思。毕竟,真要交起手来,谁胜谁负尚未可知。 孟离肩膀扛刀,冷笑道:“犯了错,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那还要官府做什么?” 听到“官府”二字,良因神色微变,瞪著孟离怒气冲冲道:“小子你不要得寸进尺。” “手下败將,这里也有你插嘴的份?”孟离冷哼,他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这靠水镇怎么也算是他的地界,事情闹得越大,对他越有利。 李老大显然是想息事寧人,狠狠瞪了良因一眼,赔笑道:“小兄弟说笑了,且不说我们这点小事值不值得惊动官府,就算是要报官,不也是要问问当事人的態度吗?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不仅道歉,额外再拿出一百两白银送给那位险些被我们撞伤的老人家,了表心意。 李老大很清楚,事情的起因,就是那个老农,至於这个咄咄逼人的年轻人,只不过是在抱打不平。想到这里,李老大心里忽然对良因生出一些不满,若不是这傢伙成事不足,又怎会引起这些事情。 “这个……” 这一下,孟离倒是强硬不起来了。扭头看向跌坐在地上的老农。后者神色异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显然已经心动。 第八十一章 恶意 一百两银子。 足够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四口之家,过上三年无忧无虑的日子。 孟离扭头向之前险些被撞伤的老农看去。 跌坐在地上的老农,似乎是因为受到惊嚇的缘故,脸色苍白得有些嚇人。 “老人家,您是什么意思?”孟离扶起老农,轻声问道。 “我……这个……”老农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神情中透著一丝尷尬。 不过,从他的眼神中,孟离还是看出了一丝渴望。 “我明白了。” 孟离深吸一口气,在为这种底层人群感到悲哀的同时,嘆息道:“那就这么办吧!” 而后李老大带著面色难看的良因对孟离赔礼道歉,又取出一张百两银票递了过去。孟离接过银票转手塞进老农怀里,后者激动的无法言表,唯有给孟离作揖。 周围围观的人群见到这一幕,无不露出羡慕之色。唯有一个人神色阴沉。 这个人身材圆润,肥头大耳,脸上或青或紫,正是两日前被孟离一番教训的孟钱。 那一夜,孟钱被揍之后,找到了孟溪,后者以有事为由,將此事拖了过去,回家之后,孟钱越想越是不忿,第二天才知道孟溪竟陪著李柏涛去了靠水镇。 孟钱还想再去劝劝孟溪,思索再三,便也来了靠水镇。 刚才两骑横行时,孟溪就在不远处,正巧看到孟离与对方发生衝突的一幕,起初还很兴奋,直到孟离三刀將对方击败时,大吃一惊。 这时他才知道,孟离竟一直在扮猪吃虎! 实力高强的一流武者被三刀击败,这个孟离难不成也是一流武者? “可恶,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刀败一流武者,必是也是一流武者无疑。 孟钱心里很清楚这一点,但他却不想承认。 他们学武这才不过两年,如今竟已有了这般差距,若是再过一段时间,那还了得? 要知道,村中天赋最强的孟溪,也不过才初入四锻! “不行,一定不能放过他!” 望著人群中已经决定息事寧人的两名武者,孟钱心里渐渐有了决定。 孟离离开后,街道渐渐恢復正常。 李老大望著大步离去的孟离,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人群已渐渐退去。 良因凑到李老大身侧,低声道:“李老大,咱们就这样让他走了?” 李老大看了良因一眼,冰冷的目光让后者头皮感到发麻。本就低微的声音,顿时变得有如虫鸣。 “怎么?心里不舒服?”李老大冷哼一声,道:“像我们这种人,拳头都比道理硬,若想说话硬气些,那也只能各凭本事,你若能打得过那少年,现在又何至於此?” 良因苦笑道:“那个少年可真是邪门,我和他都是五锻境,但我偏偏就是拿他没有办法,尤其是他的刀法,我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真气,连我的一半都不及。” 李老大闻言一怔,盯著良因道:“你確定,他只有用了一半的真气就破了你的惊魂剑?” “千真万確!” 良因的表情说不出的复杂,惊魂剑虽不是他最强的剑法,却也算威力不凡,应对同境界的武者还是没有问题的。可在面对那个年轻人的刀法时,却半点威力都发挥不出。 “藏龙臥虎啊!”李老大嘆道:“一个年轻人就差点给我们带来难以想像的麻烦,此次任务,你我还是小心为妙啊!” 良因点了点头,忽然神色一凝,忧虑道:“李老大,你说那魔头真的在这里吗?” 想起那个魔头曾经的所作所为,良因的心就在颤,那样的人物,才是他们的楷模啊!若不是惹了不能惹的势力,命不久矣,无论如何他都要结交一番。 在靠水镇以南,快要到达界水城的地界,有一座考兰山脉。 考兰山中多劫匪,共有盗匪势力一十一处,其中一处便是两年前由良因牵头落草的据点。 良因原是界水城人士,今年二十三岁,炼体五锻的一流高手。崇武十二年初,良因落草为寇,两年之间,作案上百次,劫下金银万两。有这么一份“丰功伟绩”,他这两年杀的人自然也不在少数。界水城那边不是没有抓捕过他,但是背靠考兰山一十一处匪首联合匪盗势力,背后又有神秘势力帮持,良因依旧过得逍遥自在。 良因的崛起,还要归功於李老大。 李老大的身份非常神秘,出自一个庞大势力中的重要人物,而他的崛起就有这个势力在背后推波助澜。 此次前来靠水镇,是因为李老大在不久前得到一个消息,昔年以一神兵,搅动江湖风云的小魔头燕行观,如今就隱居在靠水镇。 燕行观身怀神兵巨宝,当年更是因此得罪八大门派,江湖之上,人人都视其为头號目標,无不想分一杯羹。 十数年间,此人的亲朋好友,只要与他有所来往之人,除了他那北天下人共举为第一魔头的生身父亲,无不惨遭毒手。 两年前,此人心灰意冷之下突然隱匿江湖,这段时间不知有多少人在寻找他的踪跡,若是这个消息被证实,靠水镇立刻就要成为腥风血雨之地。 此次他二人前来,其实也是受人所託,不得已之余,也想著分羹一杯。 李老大拉著马韁,缓缓步行道:“应该不会错,你也知道,天道崖近些年来出了一位大能,能以心观天,言断天下。而这个消息就是出自天道崖。” 天道崖乃是与三大秘境同等名气的奇山奇景,能在这座山上隱居的自然也是奇人,传说这位山中大能,评天论道,断言天下兴衰事,事事无差。不久前又著一年风雨歷,如今已过半年,竟也是风雨对应,未曾有错。 见李老大牵马前行,同样牵马的良因不敢怠慢,连忙在后面跟上。可就在走出一条街后,李老大竟又將脚步停下,扭头大声喝道:“是谁在那里!”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良因连忙停下脚步,向自己身后望去,就见街道拐角处,一道肥胖的身影缓缓出现。 良因望著身材肥胖的少年郎,面色不善道:“你是何人,为何要跟踪我们?” 若是放在平时,性格暴躁的良因必然要一句“死胖子”骂过去,但在经歷过孟离的打击后,深知人不可貌相的他,就连说话也都留有分寸。 饶是如此,孟钱还是被良因凶神恶煞的表情嚇了一跳,强挤出一抹笑容,颤声回答道:“回稟两位大人,小的孟钱,是靠水镇北的孟家村人,之所以跟著两位大人,是为了帮两位大人排忧解难。” 见孟钱颤颤巍巍,良因心里便有了底,怒骂道:“你个死胖子,跑到这寻大爷的开心,信不信我一巴掌拍死你。” 李老大点点头道:“无事献殷勤,该杀!” “我,我没有啊!”孟钱嚇坏了,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他刚才怎么没有发现,这两个人竟如此危险。 正愁找不到地方撒气的良因翘起鼻孔,冷哼道:“没有?那你怎么知道我们遇到了麻烦?说,是不是你刚才跟踪我们的时候听到的?” “我真没有啊!”此时的孟钱,心里別提有多后悔,他只是想借这两人之手报復孟离,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招来杀身之祸。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不讲道理之人? “哼!言不由心,看我不一剑劈了你。”良因伸手握住剑柄,眼看就要一剑劈下。 孟钱嚇得一声大叫,再看身下一滩黄色的液体,顺著他的裤腿缓缓流出。 嚇尿了? 李老大看著面容惊恐的孟钱,忽然伸出一只手,制止了良因接下来的行动。 一个如此贪生怕死之人,又怎么会有胆子来找他们的麻烦? 难道他真是来帮我们排忧解难的?李老大打量著眼前这个嚇得直打抖的胖子,凝眉道:“你要帮我们解决的是什么麻烦?” “孟离,孟离,我能帮你们找到孟离。” 孟钱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连声大呼。 李老大眉头再皱,几乎快要挤到一起。“孟离?谁是孟离?” 孟钱道:“就是刚才找你们麻烦的那个人。” 良因眼皮一跳,沉声道:“你认识那个使刀的少年?” 越是有怨,心里就越会在意,良因现在只要一想起那个以木刀將他压在地上的少年,就会变得格外敏感。 “就是他!就是他!”孟钱大喊道:“他和我一样都是孟家村的人,他的一切我都了解。我能帮你们找到他,然后杀掉他。” 李老大看著孟钱脸上的瘀青,饶有兴致道:“你和他有仇?” 被戳中心事的孟钱面色尷尬。 “死胖子,你以为你是谁,竟敢妄想驱使我二人帮你杀人?” 见孟钱默认,良因勃然大怒,“鋥”地抽出长剑,架在孟钱脖子上。说罢,长剑轻抖,两指宽的冰凉剑背在孟钱肥胖的面颊轻轻拍动,啪啪直响。 嗯! 感受到剑身上传回的触感,良因眼前一亮:这个死胖子,脸上的肉还挺有感觉的! 第八十二章 新年 长剑冰冷! 锋利的剑刃上甚至带著一股淡淡血腥味。 被这样的长剑在脸上来回摩擦,这种感觉只能用惊悚来形容。 孟钱强做镇定,深吸一口气道:“我也是为两位前辈著想,那个孟离看似忠厚,实则阴险狡诈,更是小心眼,极爱记仇,两位前辈今天与他发生矛盾,日后必会被他报復。” 李老大道:“你说的没错,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但是我还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李老大是何等人物,一眼便看出孟钱的问题,且不论孟离说的是真是假,完成任务便要离开靠水镇的他们,又何必给自己再找一个麻烦? 世界之大,他们都是芸芸眾生中的一个过客,再相遇,何其渺茫! 孟钱似是早就料到这一幕,諂笑道:“前辈杀一个孟离,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其他的好处自然也不会少?” 李老大面无表情道:“什么意思?” 孟钱道:“前辈有所不知,我孟家村祖先也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因遭到仇家迫害,这才隱蔽此处。传闻我孟氏祖先曾从江湖中带回两件宝物,一为剑法秘籍,二为锋利宝剑。宝物赠英雄,我愿协助两位前辈,得到两件宝物。” 手持长剑的良因,望著一脸真诚的孟钱,神色感慨。 这个死胖子,为了剷除异己,竟然连祖宗都卖了。真是人才啊! 財帛动人心,就在孟钱以为对方会忍不住诱惑的时候,李老大又拒绝了他。 “不行!” 孟钱望向李老大,后者不动神色的摇著头,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 “为什么!”孟钱快哭了,既能报仇,又能发財,这样的好事,他不明白为何还有人会不答应。这两位在街道上纵马而行的前辈,怎么看都不像是清心寡欲之人。 “你想知道为什么?”李老大看著孟钱那一张肥脸,脸上竟露出难得的笑意。 孟钱木訥的点了点头,不知为何,看到这张笑脸的他,骨头里竟冒出一股难以描述的寒意。 看著孟钱那张滑稽的面庞,李老大平静道:“我们二人本不是靠水镇人,之所以来此,是为了寻找一位隱匿於此的大魔头。” 秘密之所以会是秘密,是因为没有被人知晓,一旦泄露,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人灭口。 良因诧异的看著李老大,不知道这位做事一项沉稳的老大哥,为什么会主动將这个秘密说出,但在看到后者眼中隱藏的杀意后,他就明白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这就对了!” 还不知自己已经大祸临头的孟钱,连声大呼,反倒將一旁杀机大起的二人嚇得一愣。 “他妈的,嚇了老子一大跳!” 受到惊嚇的良因勃然大怒,抬腿一脚,將孟钱踢倒在地。 然而孟钱並不在意,反而以极快的速度爬起,说道:“我知道前辈要找的魔头在哪了!” 良因和李老大面面相覷,皆能看到对方眼里的不可思议。 竟然还有意外收穫? 良因的长剑再度拍在孟钱脸上,冷笑道:“小胖子,你可不能信口开河,若是敢骗我们,下场你是知道的。” 孟钱连呼不敢。隨后將孟离修为增长的异常说了出来。 最后说道:“孟离境界增长如此之快,必然有高人在背后指点,说不定那人就是二位大人要找的目標。” 李老大皱眉道:“你怎么知道,教孟离功法的那人就是我们要找的魔头?” 孟钱道:“前辈您想,那孟离得罪了我们村的传武师父,而今这一身本领又是从何而来?他背后有高人指点,这已是既定的事实,能在短短两年將他培养成一流武者,这位高手的实力自然不会简单,我虽然无法確定那人就是两位前辈的目標,但我可以保证,靠水镇中再也没有出过这般人物。” 孟钱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不过是祸水东引。 孟离背后的人究竟是不是对方要找的人,这和他有一枚铜板的关係吗? 他所要做的就是大胆假设。至於求证的事,不归他管,对方只要能在求证的过程中除掉孟离,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孟钱又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兴奋道:“这个孟离有事没事,总是喜欢往后山跑,说不定那魔头就隱居在后山之中。” 李老大低头沉思,就算那位姓燕的魔头的確住在后山里,他们也不敢前去验证。 毕竟是在易天学宫所列高手排行榜上高居榜首的纳气武者,察微知著的能力不可小覷,他们这边刚要登山,那边恐怕就已有所察觉,根本不会给他们靠近的机会。 “李老大,我们该怎么办?”久为匪首的良因並不笨,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李老大深深看了孟钱一眼,重重吐出一个“等”字! “等?”良因不解。 李老大道:“先把消息送出去,等三个月后,北境荒州的那两位大人赶过来后再行动,在这三个月內,我们再查探一下,看看他说的对不对。”说著,看向孟钱,面容阴冷道:“小胖子,你最好保佑孟离背后的高手,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孟钱听到这句话,非但没有害怕,反而高兴起来,至少有一件事他可以確定,三月之后,孟离必死无疑。 腊月三十,迎新春! 新春將至,守年过关。 年关年关,过年似过关。 过春节,在南唐,可以算得上是最热闹的日子,此热闹並不只在过节这一天,连同之前近半个多月的时间,也要为这一天奔波劳碌。 自古以来,过春节便有过年过关的说法,不仅一年的收入要在这日算清,查看盈余,就连欠下的债,也要清算。 逢年过关,对於许多困难人家而言,这一日反而更是煎熬。真真正正是度日如年。 孟江西是本地赫赫有名的鱼王,家境殷实,在孟家村这个靠水吃水的偏远渔村,也能排入前三甲。 对大多数村民,算得上是度日如年的一年,在他们这里,却是真正的欢愉时光。 张灯结彩,半个多月的准备,换来了今日的成果,孟江西一家其乐融融,围坐在餐桌上,桌子上是各种美味佳肴,其中还有刘慧最拿手的鱼汤麵,孟离坐在中间,听著耳边传来的欢声笑语,心里只有甜蜜。 欢乐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吃过晚饭,又围在火炉旁边说了一会儿话。等到倦意袭来时,时间已经来到后半夜。 这时,屋外传来鞭炮声,小楠拿起提前准备好的小鞭炮,兴冲冲地跑到屋外,加入了孩子们燃放鞭炮的大军。 孟江西苦笑地看著这个调皮的小儿子,又问孟离去不去。 孟离摇摇头,藉机与孟江西告別。 此时已至深夜,孟江西以为他是累了,便叮嘱他注意休息。 孟离乖巧地点点头,回到家中却没有立刻休息,反而取出一坛提前准备好的酒水,从后窗跳出,悄悄向后山走去。 走出村庄,喧闹声顿时不见,沉沉的夜色寂静无比,仿佛比平时还要更加冷清。 孟离无视这天地归於沉寂的错觉,一个人登上后山。 山洞仍是那个山洞,只是已不再是往日模样。 此时的山洞,竟已被岩石封堵,进不得人,也出不得人。 对这一幕,孟离已是见怪不怪。 这两年时间,除了之前两个月,燕行观是在悉心教导他,之后的时间,孟离基本上都是在独自修炼,很多修炼上的问题,也都是一个人摸索著进行。 之所以会发生这种情况,就是因为燕行观经常闭关的缘故,他每一次闭关,都会將山洞布置成这个样子,经歷得多了,自然也就习以为常。 今天是大年三十。 虽然燕行观之前跟他说过,让他不必过来,但孟离还是来了。 毕竟是师徒情深。 即便自己这个师父,有时不是很靠谱,还总是喜欢折磨他,可若没有对方的教导和开解,孟离不会有现在的成就。 没有打扰燕行观修炼的想法,孟离就坐在山洞外的石台上,倒了两杯酒,自己喝一杯,向著洞口洒一杯。 十四岁的少年,已经初胜酒力。 孟离就这样自己喝一杯,再往洞口倒一杯,一直喝到天亮,直到將酒罈里的酒水全部喝光,这才起身离去。 当然,离去之前还不忘向洞口磕上一个头,算是新年第一天的第一个问候。 一路摇摇晃晃回到家,醉醺醺的孟离本想倒头就睡,但不知为何,心里忽然生出一股燥意。 睡意全无的孟离,又从床上坐了起来,嘆了一口气,来到客厅里的书桌前。 心烦意乱时看书静心,这是孟离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也是孟离在学武之前唯一能寄託哀思的方法。整整订满一墙的书架,薄薄厚厚摆著数百册藏书。这些书,不知陪伴了他多少个日日夜夜。 孟离隨手从书架上如下一本书。 打开,看了一眼后,脸上露出诧异之色。 “怎么是这一本!” 第八十三章 玉牌异常 孟离此刻拿起的是一本寥寥不过十页的薄皮书,上面全是一些看不懂的鬼画符。 这本书之前他曾翻看过一次,当时並未看懂,便隨手放在一旁不予理会。 想不到这次竟又被他拿了起来。 孟离本想从新再选一本,但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放下。 “算了,隨便看看吧,反正这里的书都已经看过了,看哪一本都是一样的。” 再一次打开寥寥十页的薄皮书,孟离耐著性子一页一页翻看。 当年的鬼画符,如今再看,依旧是鬼画符。 不出片刻。孟离已脑壳发疼。 从第一页转眼看到最后一页,就在孟离大失所望时,书本末页的一行小字,却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吾儿若学武,必观此书!” 这是我那混蛋老爹留下的字跡? 看到这熟悉的字跡,孟离忽然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什么意思,这本书难不成是故意留给我的?他让我看这本鬼画符莫非还有什么深意不成?” 孟离继续翻看,仔仔细细地看,很快就又发现五个隱蔽小字:置玉於书上! “置玉於书上?什么意思?” 孟离一手捧书,一手抓头,疑惑不已。 玉? 孟离呵呵一笑,他这个不负责任的混蛋老爹,真是和他开了一个好大的玩笑,他们家穷得叮噹响,哪来的玉? 等等,他好像还真有一块! 孟离取出记载著偷懒功的玉牌,在酒精的作用下,將玉牌轻轻放在这本被他称为鬼画符的薄薄书本上。 “是这样吗?” 他嘴里轻轻念著,心里却觉得自己有些好笑,自己这样真不知是在期待什么。將一块玉放在一本书上,难道还能发生什么异变不成? 然而下一刻,异变果然发生了! 本是平淡无奇的玉牌,忽然亮起一道白光,再看那寥寥十页的薄皮书,转眼间便已化成一堆灰烬,从他掌中飘散。 孟离捧著光华渐熄的玉牌,心中惊骇莫名,微醺的醉意,顿时隨著那寥寥十页,消失得一乾二净。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瞪大双眼,脸上露出无法置信的表情。 刚刚发生了什么?这块玉牌…… 温润的玉牌被他捧在手里,竟好像增加了无穷的重量,愈发沉重。 孟离惶恐。 刚刚的变化,他並不知道是好还是坏,若这玉牌连书都能毁掉,是不是对他也会造成伤害? “应该不会有事吧?” 孟离喃喃自语。毕竟是按照他的提示做的。 这个所谓的“他”,自然就是他的父亲,后者留下这样的提示,显然早就预料到这一幕。 “是玉牌非同寻常,还是这本书有问题?” 孟离疑惑的同时,紧张心情倒是安定了下来,同时观察起玉牌的变化。 小小的玉牌,不过巴掌大。上面记载的本是简单偷懒功的內容,但现在却已发生了变化。 孟离熟悉的偷懒功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符籙製法。 “裂爆符?” 待看清玉牌上的新內容,孟离微微一惊。 这片大陆,灵物无数,有些灵物组合到一起,甚至能產生许多不可思议的力量,由此而来,渐渐形成了三种奇异体系,而符籙就是这三种体系中的一种。 孟离曾听燕行观说过,符籙的力量很是奇妙。 八大门派中,位列天下第二的玄武道,就是开两朵,各表一枝,以剑道和符籙共举天下。 但是,符籙难学难精,对於天赋要求极高,且不及武道正统,再加上玄武道等以符籙为主的门派敝扫自珍,一直以来制符之学都会被冠以神秘色彩,鲜有人去浪费精力。 须知,就算是在玄武道,符籙这种东西,也不是人人都敢去碰,即便一个天赋不错的弟子,在有名师指点的情况下,也很可能学无出头。 倒不如踏实武道,反而更有成就。 天下符籙成千上万,孟离此时看到的裂爆符,就是制符之法的中最简单的一种。 根据玉牌上记载的制符方法介绍,此符籙也可看做是制符之学的启蒙符籙,是眾多符籙中最基础的一种。 孟离用心看了一遍,上面记载的制符方法並不难,只要集齐制符原料,便能依法制出符籙。 当然,制符之学,乃是循序渐进,並非一蹴而就。想要成功製作出这张裂爆符,还需多学多练。 “莫非,那鬼画符就是符籙图纹?可那书上记载的其他九种符籙製法又去了哪里?” 孟离拿著玉牌,里里外外看了个遍,到最后还是没有其他发现。 不过,孟离也不是毫无收穫。 九种符籙虽然不翼而飞,但这玉牌的用法,却被他摸索出了一些。 以前修炼简单偷懒功,因为有燕行观亲自传授,对於这块玉牌,孟离並未多加留意。直到此刻才发现,玉牌上的字跡,並非刀笔刻撰,而是玉牌本身的光华流转。 只要他將这块玉牌双手紧握,玉牌就能隨他心意流转光华,改变成他想要看到的內容。 “这块玉牌绝非凡物,有机会一定要找师父问清楚。” 再次將玉牌中的內容转变成简单偷懒功,孟离收好玉牌,决定將这件事先放到一旁。 製作裂爆符,足足需要五六种灵物,莫说是孟家村这个偏远渔村,就算是靠水镇也未必能够凑齐,短时间內,是没有机会了。 简单洗漱后,躺在床铺上小憩了一会儿,等到快要中午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的敲门声。 很轻,像是怕打扰到他一样。 “孟离哥,你睡醒了吗?” 听到孟柔那熟悉的声音,孟离从床上起身,深吸一口气,来到门前。 房门打开,一身崭新红的孟柔出现在他面前。 新春佳节,辞旧迎新,讲究的就是一个新人新物新面貌。孟柔这身小红袄,是刘慧一针一线亲手缝製。其实不只是孟柔,就连孟离,刘慧也给他准备了一身新衣服。 房门打开,门內外的空气隨之交换。 孟柔闻到屋子里略微浑浊的空气,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你喝酒了?” 孟离苦笑:“回来之后喝了一点。” 对於孟柔灵敏的小鼻子,孟离只能报以无奈,他以前不是没有喝过酒,但无一例外,只要遇见孟柔,都会被这个小妮子察到端倪。 孟离没有办法,只能以各种藉口搪塞,虽然知道孟柔不会信,但好在心思玲瓏的孟柔,每次都不会在这件事上过於纠结,不会让他过於尷尬。 似是为了增加可信度,孟离抬起右手,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捏,諂笑道:“一点点,真的只是一点点。” 对他这番鬼话表示严重怀疑的孟柔微微皱眉,无奈道:“算了,我就再饶你一次。再有下次,我就要跟母亲去打你的小报告了。” 知道孟柔只是嚇唬他的孟离连忙千恩万谢,並作出下不为例的保证。 “好了,不逗你了。” 见他这般求饶,孟柔掩面而笑,咯咯笑道:快些收拾一下,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咱们之前可是说好的,这一次无论如何你都要陪我们一起去。” (求推荐!求收藏!) 第八十四章 长者苦心 大年初一的年会,是孟家村最盛大的活动,几乎所有的村民都会参加。 这两年因为孟溪师徒的缘故,孟离一直保持低调,鲜少在眾人面前出现,上一次的年会便没有参加。 这一次,孟离原本也不想参加,但架不住孟江西一家人的轮番进攻,无奈之下,只好答应。 举办年会的地点不在村內,而在村外的岸口。 孟家村是典型的小渔村,渔猎文化浓郁,举办的年会都是以祭奠河神为主,以期盼来年的风调雨顺。 淮川河中到底有没有河神,孟离不得而知,他只知道每年河里都会发生意外,可即便死了再多的人,村子里仍然会乐此不疲。並且死的人越多,祭祀活动就越盛大。 祭祀活动的准备,由几位村老全权负责,孟江西也是其中之一。正因如此他们一家才会早早出发,只將孟柔一人留下,等待孟离。 孟离简单梳洗,收拾完毕时,心思细腻的孟柔,已经回家將准备好的饭菜端了过来。孟离对孟柔露出一抹傻笑,而后在孟柔一番白眼中狼吞虎咽地將桌上的饭菜消灭乾净。 拍了拍鼓起的肚皮,孟离来到门前,伸手向外一引,笑道:“请!” 孟柔被他的样子逗得咯咯直笑,而后向外走去。 前往会场的路上,再次注意到孟柔脚伤的孟离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这两天孟钱有没有来跟你道歉?” “没有啊!”孟柔表情迷茫,之前孟离要去找孟钱理论,她本来还有些担心,昨天吃年夜饭时,见孟离完好无损,这才放下心来。 原来以为他已经忘了此事,可他现在这样说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真的去了? 孟柔忽然紧张起来,担忧道:“孟离哥,你去找孟钱了?他没有欺负你吧?” 孟离轻笑道:“你放心,孟钱那个蠢猪,现在还不是我的对手。那晚我从你房间离开,就去找他算帐了,不仅將他胖揍一顿,他还答应我第二天去给你赔礼道歉。想不到这个死胖子,竟然敢敷衍了事,等一会儿遇到他,看我不狠狠收拾他。” 孟柔抬头望著孟离,眼神中充满惊奇。 “孟离哥,孟钱可是一锻武者,你確定能打得过他?” 孟离呵呵一笑,也不解释。 五穀丰登!年年有余! 老村长看著一左一右,如同立柱般竖立在会台上的两块牌子,愁云惨澹的面孔总算露出一抹笑容。 今年已是他担任孟家村村长第三十个年头,作为孟家村任职最长的一任村长,如今已快七旬的老村长,身体已是愈发的力不从心。 今日年会,比往常还要热闹一些,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的心思,无论如何都热不起来。 老村长早年步入江湖,一番风云,方才知道江湖艰辛,等到急流勇退时已经三十大几。 一心醉梦江湖,做梦都想闯出一番名堂的老村长,在江湖这座泥泞池塘里摸爬滚打了小半辈,到头来混到的不过是一事无成。 年近四十时成家立业,而后就在孟家村挑起了村长的大梁,老村长將他的后半生完全奉献给了孟家村,就算儿子、儿媳葬身大海时,正在为孟家村开闢鱼路的他,也因为一场重要商谈未能及时返回。 年近古稀的老村长,当他失去至亲后,他的心思便完全放在孟溪这唯一的孙儿身上,后半生的梦想,就是盼望著这个孙儿出人头地。 人家是望子成龙,他却是望孙成龙。 这两年,孟溪境界攀升,在武道上的天赋也开始崭露头角,让他著实欣慰不少。 老村长是混跡过江湖的人,知道这种天赋代表什么,激动之余又感激老天眷顾。 但是好景不长,两日前的异常变故,却让他的期盼隨之破灭,由靠水镇回来的孟溪,不知遭受了什么打击,意志消沉,再无之前的自信。 老村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他,他也不说。没了办法的老村长只能摆出长辈的架子,强行命令孟溪,让他参加今年的年会,希望能借著这个机会帮孟溪调整心態。 年轻时不止一次受过打击的老村长,对於孙儿此时的心情十分理解,更加知道,若要让他走出困境,便只能依靠他自己的力量。 说来说去,到最后无非还是那放下二字。 “唉!” 轻嘆一声,老村长扭头看向坐在一旁的孟溪,后者双眼无神,已经失去往日神采。 “孩子,你这又是何苦呢?” 孟溪闻言一震,惶恐地看向老者,还以为他知道了靠水武馆中发生的事情。 不等开口,便听老者又道:“我虽然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困难,但却知道,这世上绝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你们学武第一天,老师就告诉你们,武者应当具备一颗一往无前的心。可怎么一往无前,还需你们自己领悟。孩子,不要因为一点点的挫折就气馁,你爷爷我年轻时受到的挫折,可是你无法想像的啊!” 老村长这一番话,不可谓不语重心长。 孟溪听出了爷爷的良苦用心,又想起老人这些年含辛茹苦將他养大的经歷,不忍让老人伤心的他深吸一口气,强自振奋精神,道:“我知道了,爷爷。” 老村长如释重负,取出一个小白瓶,放在孟溪手里,道:“你能想通,自然是最好的事情。这颗气血丹,是我两年前到界水城特意为你求来,对你突破一流武者大有裨益,溪儿,你莫要辜负了爷爷的苦心啊!” 小小的一个瓶子,承载的却是爷爷对他的爱。 孟溪接过小白瓶,感受到瓶子里的分量,眼圈渐渐红了起来。 “爷爷,我想出去走一走。”孟溪声音有些哽咽。他不想让爷爷看到他落泪的样子。 “去吧!”老村长在孟溪肩膀上拍了一拍,眼神中透著一丝苦涩。 过刚易折,这孩子的性子还需要磨礪啊! 孟离和孟柔来到会场时,祭祀活动已经开始。 和老一辈的孟家村人不同,这对年轻的男女对村中的风俗並不热衷,尤其是河神这种子虚乌有的存在更是嗤之以鼻。 相比年会中最重要的祭祀活动,反倒是会场外围的零食摊贩,更加吸引他们的注意。 孟家村几乎家家捕鱼,村中的商贩並不是很多,贩卖的食物也及其单一,基本都是以鱼虾小吃为主,其中有一种味道鲜美的小鱼乾,颇得孟柔青睞。 在零食摊位旁边,是一处村民自发组织的交易市场。每一年这里都是年会最热闹的地方,到了这一天,村民们便会將家中无用的物品拿到这里,进行变卖。孟家村中几乎所有人家都在这里摆过摊,就连孟离小时候也隨母亲来过一次。 似乎触景生情,孟离表情有些暗淡,孟柔察觉到他的变化,担忧道:“孟离哥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孟离摇头苦笑,道:“没事,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孟柔失落道:“那好吧,我先去爸爸那里,你散完心记得过来找我们。” 孟离点了点头,而后一个人转了起来。 会场上人声鼎沸,几乎快要炸开了锅。孟离耳边听著叫卖声以及孩子们的嬉戏声,心情渐渐恢復了过来。 年会这一天,最开心的莫过於那些无忧无虑的孩子,不远处,一群孩童打闹著追跑过来,其中一个孩童因跑得过快,未能及时停下,一不小心撞在孟离身上。 孟离低头一看,当他看清对方时,不禁笑了起来。 这个孩子,就是前两日为他指路的那个小男孩! 身旁是一个卖葫芦的摊位,孟离丟出一枚铜钱,隨手摘下一串,在男孩面前晃了晃。 小男孩看著眼前极为诱人的葫芦,狐疑道:“你是不是还想问我有没有看到孟钱?” “聪明!”孟离摸著小男孩的头,笑道:“只要你告诉我孟钱在哪,这串葫芦就是你的了。” (求收藏!) 第八十五章 准备看戏的孩子们 咕嚕……咕嚕…… 一阵口水吞咽的声音。 小男孩身后的玩伴,皆是露出羡慕的神情。 小男孩强压著內心的渴望,小心翼翼道:“我们虽然不知道孟钱在哪,但我们可以帮你去找。” 他没有说“我”,而是说的我们,心思玲瓏的孟离,又怎会听不出他的话外之音? 孟离哈哈一笑,將葫芦塞进男孩手中,笑道:“没问题,等你们帮我找到孟钱,我奖你们一人一串葫芦。” 眾孩童高呼万岁,一人一口分了吃食,便一窝蜂地向会场內部跑去,看那一张张坚毅的小脸,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將孟钱找到。 孟离站在原地静等,不出片刻,孩子们便兴高采烈地跑了回来。 “怎么样?”孟离向为首的男孩问道。 男孩气喘吁吁道:“孟离老大,我们已经找到孟钱了!” 孟离老大? 孟离呵呵一笑,这帮小孩还真是有奶就是娘。 一人送了一串葫芦,孟离拍拍手道:“带我过去吧,顺便让你们看一齣好戏。” 听到有戏看,小傢伙们的眼神更亮了,就连送到嘴边的葫芦都顾不得再吃,纷纷向会场內部跑去。 小男孩落在眾人身后,眼珠一转,对一旁的孟离说道:“孟离老大,你是要去找孟钱的麻烦是吧,你那天大发神威的样子,我可全都看到了。”说到最后一句时,小嘴向上一翘,不无得意。 原来他那日好奇,在孟离开后,便从后面悄悄跟上,將孟离痛揍孟钱那一幕,全都看在眼里。 对於孟钱这个邻居,小男孩半点好感都没有,这个肥猪一般的坏傢伙仗著有武艺在身,总是来抢他的零食,见到那肥猪被孟离痛揍,又怎会不大快人心? 孟离看著这个眼睛又圆又亮的小傢伙,哭笑不得道:“小孩子可不能打架。” 男孩摆摆手道:“放心啦,这种受累不討好的事情我才不会干了。”说罢竟又变得神秘起来,凑到孟离身前,低声道:“我跟你说呦,刚才去找孟钱的时候,我们还看到了孟溪,那个姓李的授武师父也在,你可得小心点!” 孟离玩味道:“我小心他们做什么?” 男孩双臂抱肩,亮晶晶的葫芦隨著他的小手上下摆动,模仿著大人的样子,故作深沉道:“在咱们孟家村一起住了这么多年,你的人品,我们还是了解的。那个李教武,刚一来就说你刻薄寡恩,显然不是什么好人,还有孟溪哥,人倒是还可以,就是心眼太小,没劲。” 人小鬼大! 看著男孩这副小大人的模样,孟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摸著男孩的头,情不自禁道:“想不到啊!咱们村的小二蛋,竟也有一副玲瓏心思。” “什么小二蛋,我叫孟元旦。”小男孩像是炸了毛的公鸡,拍掉孟离的手,怒气冲冲地瞪大双眼。 小男孩,原名孟元旦,家中排行老二,家里为了好生养,在他还没出生时就给他定了一个小二蛋的小名,但这个从小就被大家称为小二蛋的小傢伙,却並不喜欢这个土得掉渣的小名。 小二蛋什么的,听著就觉得土,他最討厌了。 孟离哈哈大笑道:“好,孟元旦小兄弟,请你前面带路吧!” “哼!这还差不多!”孟元旦就像斗胜的公鸡,扬起高傲的下巴。 在孟元旦和一帮孩子的带领,孟离很快便见到他要寻找的目標。 远远望著孟钱和孟溪师徒,孟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孟元旦抬起手,低喝一声“就位”,本是乱糟糟站成一团的小傢伙们,顿时一字排开,严阵以待。 看著小傢伙们严阵以待的样子,孟离露出一抹苦笑。 “看来我也要认真一些了,要不然连这群小傢伙都对不起!” 孟离摩拳擦掌,就在他准备前去给孟钱一个深刻教训的时候,一声呼喊从他身后传了过来。 “孟离?”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孟离停下脚步,扭头向身后看去,见到来人之后,露出一抹苦笑。 “孟侯哥,好久不见。” “孟离,竟然真的是你!” 见到孟离的孟侯似乎格外吃惊,据他所知这几年的年会孟离可是从来都不参加的,如今出现是不是说明他已经从过去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这两年孟侯勤於武艺,几乎没有再见过孟离,对孟离的情况自然不会了解,孟离见他有些误会,也不解释。笑道:“隨便转一转。” “转转好,转转好。”孟侯伸手在孟离肩上一拍,笑道:“你呀,早就该出来转一转了。” 感受到孟侯手掌上传来的力量,孟离眼中精光一闪,不动声色道:“孟侯哥,这两年来武艺增长不少啊!” 孟侯摸著鼻子道:“只是两次锻体而已,没有什么好炫耀的。” 孟离见他这个样子,心头一暖。 两年两段,相比较练了一辈子武仍是卡在五锻以下的平庸武者,已不知强了多少倍。 他知道,孟侯之所以这般谦逊,是不想让他想起伤心事,在孟侯的印象中,孟离还是那个想学武却不得门路的可怜人。 孟侯道:“我能成为武者说起来还要感谢靠水府衙的张大人,若不是他为我传功,我到现在说不定还是一个普通人,今年我打算报考捕快,加入张大人麾下,等我见到他就帮你美言几句,说不定他能帮你解决目前的困境。” “没事,我现在挺好。”感受到孟侯言语中的真切,孟离微微一笑。张松这个人,他又怎会不知道。 见两人聊了起来,正准备一边啃著葫芦一边看好戏的孩子们顿时大失所望。 作为孩子王的孟元旦第一个跳了出来,不满道:“喂喂喂,孟离老大,你还找不找孟钱麻烦了,要是没戏看,我们可就撤了。” 孟侯眉头一皱,看著孟离不敢置信道:“你要找孟钱的麻烦?” “我和他有一些私人恩怨要解决。”孟离摸著鼻子,不知该如何解释。总不能说这个胖子揍著挺有手感,让他揍上癮了吧! 孟侯嘆息一声,语气略带责备道:“你怎么能意气用事呢,孟钱这个死胖子,人品虽然不怎么样,可他好歹是一锻武者,不是你可以对付的。” 孟侯自身就是武者,自然了解武者的非凡之处,孟离一个普通人,妄想挑战孟钱,说好听了是意气用事,不好听就是不自量力。 孟离苦笑道:“没事,我有分寸的。” 孟侯嘆道:“唉!算了,一会还是我帮你出手,你在一旁看著就行了。”说完又补了一句。 “还好你遇到了我,不然可就吃大亏了。” 孟离想了想,觉得也可以。 “那……好吧!一会儿就有劳孟侯哥了。” 孟侯微微一笑,道:“走吧,我带你过去报仇。” 听到这句话,还不等孟离有所表示,身后的小傢伙们却是一片欢呼。 终於有好戏可以看了! 年会是值得庆祝的日子。 但对孟钱而言,这一天却並不是值得庆祝的一天。 这次年会,他本是不想来的。 毕竟前两日才刚在孟离手上吃过大亏,他此时最怕的就是遇见孟离。直到得知孟离从不参加年会时,才把心放进肚子里。 和孟溪不同,孟钱倒是对此次年会颇为期待。 自那日归附在李老大二人麾下,孟钱就在竭尽全力打探祖先宝藏的消息,这次年会,对孟钱而言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与孟溪的相遇,是一个偶然的意外,之后出现的李柏涛则是意外中的意外。 孟钱本就有討好孟溪师徒的意思,见到这二人立刻大献殷勤,做起了这二人的跟屁虫。 其实,这也是孟钱聪明的地方,就算李老大答应他会对付孟离,可距他们出手,至少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在这三个月內他需要一个高手的保护,纵观孟家村,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就只有一个。 而这个人,正是李柏涛! 所以,当他看到孟离带著一群孩子,从人群中走过来时,不仅没有慌张,反而露出一抹冷笑。 第八十六章 恨人不死孟元旦 孟离从人群中看到孟钱,並没有理会与他同行的孟溪师徒,带著孩子们来到孟钱面前,说道:“孟钱,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自以为找到靠山的孟钱又怎么可能惧怕孟离,冷笑道:“忘了什么?” 见他有恃无恐孟离,眉头一皱,冷声道:“你的道歉呢?” 似乎想起那日的屈辱,孟钱脸色涨红,怒声道:“好你个孟离,就凭你一个外族人,也想指使我?现在这场年会是我们孟家村的年会,我们孟家村不欢迎你,识相的快点滚蛋,免得引起眾怒。” 说完,向后退了半步,掩身在李柏涛身后。 孟钱之前的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极大,很快便吸引了人们的注意,本是热闹的会场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孟离看著孟钱,似笑非笑,目光冷冽。 孟钱见到这道目光,不禁又想起之前被痛揍的画面,摸了摸已经消去淤痕的面颊,愤恨道:“別以为这里没人治得了你,有李师父在,我劝你还是放聪明点。” 在一旁为孟离掠阵而来的孟侯,被孟钱这一番话气得不轻,指著孟钱鼻子道:“死胖子,你说话小心一些,孟离对我们孟家村的贡献,可不是你一句话就能磨灭的,倒是你,早就跟著你爹被逐出村子,要说这里有人不属於孟家村,那个人也只能是你。” “侯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站在孟钱一方的孟溪眉头一皱,脸色不悦。 孟侯目光闪烁,沉声道:“溪子,今天这事是我和孟钱的恩怨,你不要管。” “好你个孟侯,我看你就是故意找茬,有本事咱们就真刀真枪刚上一回,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怕你。” 见孟侯要为孟离出头,孟钱一声冷笑,他怕孟离,但却不怕孟侯。 “正合我意。”孟侯冷哼一声,向前一步,直接向孟钱发起攻击。 以二锻对一锻,他这一拳势在必得。 “你以为你能吃定我?狂妄!” 身材臃肿的胖子,脸上闪过一丝冷意,抬臂迎击,竟然丝毫不惧。 轰!! 两拳相撞,竟然势均力敌? 孟侯看著与他同样只退了一步的孟钱,脸上升出一抹惊疑。 “二锻境,你竟然已经二次锻体!” 孟侯前几天才见过孟钱,妥妥的一锻境,怎么才几天不见,修为就暴涨了一大截,这不合理! 孟钱得意道:“孟猴子,现在知道本大爷的厉害了吧,再接我一拳!” 孟钱跨步冲拳,一拳爆发,顿时將孟侯逼退,的確是二锻真气没错。 一个人修为暴涨,並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尤其在练武初期,服用一些药物甚至就能做到。 孟钱之所以从一锻快速提升到二锻境,说起来还要感谢李老大,若不是李老大见他实力低微,给他服用了一种丹药,他到现在还在一锻的门槛上徘徊。 当然,药物提升也有弊端,最明显的弊端就是根基不稳,若无法將药力炼化,甚至会影响到以后的晋阶之路。 孟钱不知药物利弊,修为拔升之后便开始沾沾自喜,之所以和孟侯撕破脸皮,也不是没有炫耀一下的意思。 未曾想到这一幕的孟侯瞳孔收缩,面色急转直下,变得阴沉无比。但在看到对方毫无基础的可笑拳法后,心底还是生出一抹冷笑。 “你以为境界就能决定一切?你错了,武道一途若不勤加修炼,即便空有一身真气,也不知该如何施展,今天就让我好好练练你什么叫基础拳法。” 所谓基础拳法,就是他们现如今正在学习的拳法,也是李柏涛传授给他们的唯一拳法。这套拳法自传授那日,孟侯便勤加苦练,未曾有过懈怠,相比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从未认真修炼过的孟钱,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须知,就算只是基础拳法,练好了也是能一击制胜的。 孟侯后撤一步,躲过孟钱的同时,並不出拳,而是抬腿一脚,踢到孟钱腹部。 二锻武者爆发的一脚,顿时將孟钱踢飞。 一击得手,孟侯自然不会给对方留下喘息的机会,顺势衝出,一拳爆发。 中正平和,看似平淡无奇的一拳,即便是练拳十几年的拳法大家,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一拳爆发,孟侯体內的真气在这一刻全部转动,竟是要在这一击中將孟钱完全击溃。 轰! 一拳轰出。 然而这势在必得的一击,最终却没有成功。 就在孟侯一双铁拳即將落在孟钱身上时,孟溪却突然出现,將孟侯的双拳挡了下来。 二锻武者全力爆发的一拳,能將孟钱近二百斤的身体一拳崩飞。 但在孟溪眼中,却是蚍蜉撼树,连他的脚步都不能撼动。 孟侯看著近在咫尺的孟溪,皱眉道:“为什么要阻拦我。” 孟溪脸色同样难看,阴沉道:“侯子,孟钱是我表弟,你这样对他,又將我至於何地?” 孟侯冷漠道:“这是我和他的事,与你没有关係。” 孟溪怒道:“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若再不住手,就是与我为敌。” 孟侯神色黯然:“溪子你別逼我,你我是兄弟,孟离也是我的兄弟,我已经对不起他一次了,不能再对不起他第二次。” 孟侯不提孟离也就罢了,此时一提,却是让孟溪大受刺激,想起不久前靠水武馆发生的一幕,顿时双目血红。 “好,既然你要与我为敌,就別怪我不顾往日情分!” 怒吼一声后,竟然一脚踢出,將孟侯踢得倒飞出去。 孟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踢懵了,躺在地上,不敢置信地望著孟溪。 “你竟然真敢对我动手?” “我……我……”孟溪似乎也被自己的举动嚇了一跳,低头看著刚刚踢飞孟侯的那条腿,不知所措。 人群中发出一阵骚乱,其中可以听到指责的声音,这成了压倒孟溪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本就处於崩溃边缘的他彻底崩溃。 他就像著了魔一样。闷头向,以飞快的速度向会场外面跑去。 逃避,虽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但有时却可以暂时止住疼痛。 对於孟溪的离去,没有人阻止,就连最对他寄予厚望的师父也不例外。 李柏涛凝视孟离,语气冷漠道:“年轻人,不要太得意,我在三个月后等著你。” 说罢,不等孟离回应,便向著孟溪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一旁叼著冰葫芦正准备看戏的孟元旦,看著李柏涛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他转身来到孟离身边,用肩膀顶著孟离,疑惑道:“孟离老大,我怎么觉得他们有些怕你呢?” “那是你的错觉。” 孟离淡淡回了他一句,然后来到孟侯身前,將后者扶了起来。 “孟侯哥,你还好吧?” 从地面上艰难站起的孟侯,顾不得身上的泥泞,摆摆手道:“我没事。”说著又是一阵苦笑。道:“让你见笑了。” 孟离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安慰道:“没事,找个机会跟孟溪说一说,他会理解你的。” “但愿如此吧!” 孟溪的惊慌失措以及李柏涛的愤然,都是孟钱所料未及的事情,看著自己的依仗渐渐远去,孟钱心中也生出退意。 只是还不等他有所行动,就被一个小傢伙给盯上了。 “孟离老大,孟钱这个死胖子要跑。” 一直留意著孟钱,好像早就知道他会跑的孟元旦,葫芦一挥,果断打起了孟钱的小报告。 正在悄悄后撤,企图以人群掩盖踪跡的孟钱闻言一震,看著小傢伙得意洋洋的稚嫩的面庞,露出一脸怨念。 这个多事的小混蛋,看来自己平时对他还是太客气了! 见孟钱一脸怨念的看著自己,孟元旦立刻猫到孟离身后,指著孟钱委屈道:“孟离老大,这个死胖子瞪我。” 我哪有? 孟钱双眼一瞪,眼珠差点惊掉在地。这个小混蛋,平时怎么没看出他这么会演? 察觉到孟离愈发不善的目光,孟钱陪笑道:“孟离,我想这是一个误会。” “误会吗?我觉得未必。”孟离咧嘴一笑,面容有些阴冷。这傢伙刚才囂张的样子,他可不会忘记。 被孟离扶到一旁调息的孟侯可不会忘记他的来意,见到孟离亲自找上了孟钱,连忙停止调息,向著二人走了过去。 他之所以这般急切,自然是怕孟离被欺负,毕竟,现在孟钱已经提升到炼体二锻,就连他都没有十足的胜率。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他愣在当场。 也不知那孟钱是受了何等刺激,竟然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大声哀求道:“孟离老大,是我错了!我现在就道歉,求求你,放了我这一回吧!” 这还是刚刚那个囂张的孟钱吗?他这是怎么了? 没有人能理解孟钱现在的心情,更不知道他此刻有多么害怕。因为这里知道孟离真正手段的就只有他一个。 刀压一流武者,这样的身手,岂是他这“小身板”可以承受? 孟离静静凝视孟钱,没有动,也没有开口。 见到孟离忽然没了反应,看热闹从来不嫌事大的孟元旦,拉了拉孟离的衣角,诚恳而又认真地说道:“孟离老大,不要放过他。这死胖子心里指不定怎么骂你呢,放了他,你就等於是在变相骂自己。” 我去你大爷! 听了孟元旦的话,孟钱好悬没有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个混帐小子,简直就是他的小克星! 第八十七章 生无可恋的孟钱 二锻武者对一个普通渔夫跪地求饶? 孟钱此时的表现,在眾人看来,简直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尤其是正准备上前援手的孟侯,更是无法接受。 要说此时唯一能接受眼前这一切的,就只有之前见过孟离痛扁孟钱的孟元旦。 “孟离老大,不能轻易放过他。”人小鬼大的孟元旦,简直是恨人不死,铁了心要和孟钱作对到底。 孟离好笑道:“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要上心?” 孟元旦吐著舌头道:“谁让他总是抢我东西吃。” 果然,小孩子是不能轻易得罪的,尤其是记仇的小孩子。现在,孟钱已经尝到自己种下的苦果。 孟离看著孟钱:“看来討厌你的人並不只有我一个。” 孟钱心里恨不得生吞了孟离,但人在屋檐下,只能偽装出一副大彻大悟的样子,苦著脸道:“算我倒霉,我不还手,让你白揍我一顿,这一回你总能消气了吧!” 弃车保帅,孟钱现在想的也就是一会挨揍时,不被揍脸就可以了。 “揍你,我都嫌脏了我的手。”孟离在孟元旦肩上轻轻一拍,“小傢伙,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我?”孟元旦瞪大双眼,指著自己不敢相信道:“我可以吗?” 孟离哈哈一笑,道:“可以,你当然可以,如果你这些小伙伴有兴趣,也可以一起上。” 孟元旦双眼冒光,振臂一呼道:“兄弟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咱们併肩子上啊!” 孟钱人品极差,最是欺软怕硬,这些小傢伙,其中不少都受过他的欺负,此时有了报仇的机会,又怎么可能放过? 呼啦一声,围了上去。 孟钱惧於一旁冷眼旁观的孟离,不敢以真气防护,只能捂著脸,忍受著一帮小傢伙的胖揍。 “哎哎哎……別打脸……別打脸……” 痛殴了近一刻钟,直到一帮小傢伙筋疲力尽,这才纷纷作罢。 要说这帮小傢伙,下手也是厚黑,专攻下三路。其中,就数孟元旦最卖力,一双小拳头几乎都要肿成两个小馒头。 孟钱躺在地上,足足肿了一圈的肥胖身躯微微颤抖,呆呆望天,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我的腿,我的腰,我的蛋蛋,这帮没有人性的小傢伙,真他娘的太疼了! 孟离俯视孟钱,忍俊不禁道:“滋味不错吧?” “咯咕咕。” 孟钱瞪著孟离,很想狠狠咬他一口,但可惜,他现在就算连咬牙切齿都做不到。 “记住,別忘了道歉。” 孟离留下一句,扶著孟侯,在一帮孩子的拥护下,向人群外面走去。 直到此刻,孟侯仍是如置雾中,回头望著距离他们越来越远的孟钱,不解道:“孟离,他怎么就忽然低头了?而且还给你跪下了?” 孟离搪塞道:“谁知道呢,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吧!” 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这可能吗? 孟侯明显不信,可见孟离不愿明言,便没有追问。 出了会场,孟离喝退眾孩童,又將孟侯送到家,这才往自己家里走去。 孟侯居住的地方与孟离家刚好相反,一个来回需要消耗不少时间。 孟离回到家时,年会已经结束,刚刚从会场上回来的孟柔正在门前等候著。 孟柔见他从远处慢慢走来,立刻飞扑上去,抱著孟离的臂膀兴高采烈道:“孟离哥,你猜刚才年会上我遇到谁了?” 孟离见他如此高兴,心中便犹如明镜一般,笑道:“我猜你遇到了孟钱,而且这个死胖子还跟你认了错。” 孟柔惊喜道:“我就知道,这件事和你脱不了关係。”说完却又心生疑惑,好奇道:“可是你又是怎么说动他的呢?我见他被人揍成一个猪头,是不是你的手笔。” 孟离哭笑不得道:“我可没有揍他,是他犯了眾怒,被孩子们一顿暴揍。” “孩子们?”孟柔一脸惊奇。孟钱好歹也是一名修炼出真气的武者,竟然会被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暴揍,怎么想都有些匪夷所思。 见孟柔一脸不解,孟离摸著鼻子,心中暗暗道歉。 “孟柔妹子,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有些事还不到说出来的时候,三个月后,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孟离决定再蛰伏三个月,这段时间,他练武的事情,能不曝光,还是不曝光得好。 轻车熟路的编了一些谎话,算是將这件事糊弄过去,又將孟柔送去,回到屋子里的孟离,这才算是真正的如释重负。 换上练功服,孟离抽出木刀,在狭窄的房间中,开始今天的刀法训练。 练刀两年,相比刚刚起步时,孟离的体魄已不知强横多少倍,每日练刀次数也由每天一万刀,增长为现如今的每日三万刀。 挥刀如风,热血沸腾。 不出片刻,孟离便完成三万次的刀法演练,这个时间,竟然比当初一万次出刀所用的时间还要快。 孟离现在的基础刀法,不说出神入化,也是收发由心。用燕行观的话,这才是刀法的大成境界,刀法练到这一步才算是真正练到家。 以孟离如今的刀感,再去江湖上积累两年,等到將刀意融会贯通,到那时,这世间便再也没有难得住他的刀法。 此时孟离还不知道,燕行观倾尽全力,耗时两年精心打造,为他打造的基础究竟是何等的扎实。就凭藉他此时的根基,以后闯荡江湖,就算没有奇遇,也能闯出不小的成就。 当然,孟离自身的努力,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练完刀法,孟离如往常一般,修炼简单偷懒功。 如今的简单偷懒功,已经修炼到五次锻体的程度,但真气总量仍是毫无起色,这部功法竟好像真的会偷懒,不论他如何努力,真气都只有正常功法的一半。偏偏他还有一种直觉,这种真气程度,绝不可能是简单偷懒功的极限。 是的,在孟离看来,简单偷懒功绝不会像他现在看到的这么简单。尤其在发现玉牌的异常变化后,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 况且,当初燕行观將这一部功法送给他时,就已经说过,这个功法还有更高的潜力可挖,能不能成,关键还要看他以后的机缘。 可这机缘又是什么? 当初,想起自家这位师父的半遮半掩,孟离便尤为在意。 南唐以武为尊,有趣的是,学武变强也是一个让人痴迷的过程,隨著功力一天天的提升,孟离对力量的渴望,如今已是愈发强烈。 连续运转功法两周,孟离將简单偷懒功停下,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息,又待气血平復,这才从床上站了起来。 一天运功两次,是简单偷懒功的最佳修炼量,超过两次,效果反而要大打折扣,反而还不如此功法自行运转的速度。 简单偷懒功,最大的优点就是攀境速度快。 何为简单?何为偷懒?简直是一针见血。 正是因为简单偷懒功速成的优势,孟离才能在短短不到两年时间,提升为一流武者。殊不知,苦练一生都无法达到一流境界的武者多得更是数都数不清。 不过话说回来,李其峰也不愧是五日筑基的存在,在这两年时间,他的强悍天赋也已逐渐显现,现如今已是四锻圆满,隨时可以向一流武者发起衝锋。 想起李其峰,孟离又想起那两本从胡斐尸首上搜刮而来的两本秘籍,自己当初可是承诺要为李其峰抄录一份,如今回首竟是寸功未尽。 孟离来到他那间即是客厅又是书房的房间,取出两本秘籍。 《暗器心得》 《奇异石》 孟离翻开两本秘籍,一页一页逐字抄写。 两本秘籍都不算厚,字数也是有限,只是一些图画,在拓印的时候,让孟离费了一番功夫。 將秘籍抄完,时间已来到深夜,期间孟柔送过一次饭,孟离草草吃完晚饭,便继续开始工作,让站在一旁想和他说会儿话的孟柔十分无奈。 好在孟柔已习惯他读书不理人的毛病,留下一个苦笑后就离开了。 孟离捧著抄录好的两本秘籍,闻著书本上散发的淡淡墨香,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好,明天就去靠水镇,將这两本秘籍送给李其峰。” 正当孟离想要將两本秘籍收起来的时候,突然想起了怀里的玉牌。 看著刚刚放在桌子上的两本秘籍,一个大胆的想法从他心里滋生出来。 第八十八章 玉牌再显威 如果,我把这两本秘籍放在玉牌上,会怎么样?会不会发生像昨晚一样的异变? 孟离看著桌子上的秘籍,不禁暗自猜测。 昨天晚上,大年三十,从后山回到家中的孟离,因心中烦躁而无法入睡,於是决定看书助眠。 就是这个决定,引发了接下来的玉牌异变。 书本在一股神秘的力量下飞灰烟灭,而书本上的內容,则也在这股力量下移入玉牌。 一本鬼画符,转眼一变,竟变成一种十分罕见的制符之法,这种匪夷所思的转变,几乎快要惊爆孟离的眼球。 之后,孟离也曾再次试验,可他试遍屋中藏书,那种异变也没有再次出现。 此时看到这两本秘籍,孟离竟心血来潮,又生出再试一次的想法。 心臟噗通噗通地跳,孟离平復心中亢奋,取出玉牌,轻轻放在桌子上。 此时夜色已深! 寂静的深夜中,只有一盏残灯陪伴著孟离。 明晃晃的火光透过他,在他身后的墙面上,映出一道漆黑的身影。 孟离的脸那被火光照亮,从这张脸上可以看到一丝紧张。 啪! 一滴晶莹的汗珠,顺著他的脸颊缓缓滑下,滴落在桌面,摔成五瓣。 “呼……” 孟离轻轻吐出一口气,把心一横,拿起两本秘籍,竟將两本內容不同的秘籍一同放在玉牌上。 神奇的一幕再度发生。 两本书籍瞬间化成灰烬,轻飘飘地落在桌面上,两者交融,再也不分彼此。 “还真成的!” 直觉应验,孟离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当然,除了那一丝意外之外,更多的还是激动。 捧起几乎被纸灰掩埋的玉牌,孟离迫不及待地察看起玉牌上的內容。 下一刻,他的脸上便忍不住浮现出一抹惊喜。 这两本秘籍上的內容,果然移植到了玉牌上! 而且,还不只是单纯的移植! 孟离抄录的《暗器心得》和《奇异石》。前者记载的是暗器製作及使用心得,后者则是描述灵物草和天下百石。 这两本秘籍似乎都是出自普通武者的手笔,內容记载有限,虽然能够增长见闻,但却价值不大,如同鸡肋一般。 当初得获这两本秘籍时,李其峰就曾直言,称这两本秘籍要不要都可以。 而今移植到玉牌之后,两本秘籍的內容,竟然得到一次提升,內容更加丰富。 “这玉牌究竟是什么来歷?怎么会有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 孟离捧著玉牌,內心再次被震撼。 两本秘籍,各有各有变化,就拿之前的《暗器心得》来说,经过提升之后,上面记载的暗器不仅得到改进,就连打造暗器的方法都变得无比详细,只要按照上面记载的步骤严格实施,就一定能够打造出品质优异的暗器。 相比《暗器心得》带来的惊喜,那一本《奇异石》带给他的惊喜则要更多。提升之后的《奇异石》真真正正是脱胎换骨。先不说那世间百石,仅是前半部记载的各类灵物就足足翻了一倍。 每一种灵物都配有详尽图谱,不仅描绘了灵物外貌,更將习性、价值、作用、处理方法及生长环境描述的淋漓尽致,简直就是一本灵物大全,百科全书! 捡到宝了! 且不说这诡异玉牌价值几何,单是这一本灵物大全,就能让孟离受用无穷。 须知,这些灵物已经融入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与武道更是密切不分。他若能些时间潜心钻研,对未来的帮助简直难以想像。 別的不说,就说生长环境这一项,烂熟於心之后,未必不能根据环境,推测出生长的灵物。 当然,若论短时间对实力提升最有帮助的,还要说回那《暗器心得》。 孟离刚才查阅玉牌时,发现有几种改善的暗器,对他目前实力提升,帮助极大。 当然,暗器只是一种手段,孟离以后专注的方向,还是以正统武道为主,只有遇到无法抵御的危险时,才会使出暗器这等旁左手段,若是运用得好,未必不能救他一命。 不过,製造暗器也是一门极其考究的手艺,玉牌上记载的这几种暗器,全部都是改良后的独家精品,最后的成品根据各人情况,也会存在微弱差別,需要他按照製作流程亲手锻制。 换而言之,他若要学这一门暗器手艺,便先要在锻造上面下些苦工。 孟家村世代以打渔为生,没有铁匠行当,村子里买个犁地的锄头,都要跑去靠水镇,孟离若想学习锻造,也只能到靠水镇去想办法。 “也罢,等明天去靠水镇时,顺便问问李其峰。他们李家商铺遍及全镇,路子广,说不定有锻造的门路。” 將桌子上的书灰清理乾净,又研究了一会儿玉牌,仍是无果之后,孟离上床休息。 一夜无事。第二天天色方亮,与孟江西一家打过招呼后,孟离带著两本原版秘籍,踏上了前往靠水镇的道路。 从孟家村到靠水镇,对孟离而言,已是轻车熟路。施展身法,一路疾行,不过半个时辰,孟离便来到靠水镇。 新年新气氛,刚刚过完春节的靠水镇,如今正沉浸在热烈的氛围中,张灯结彩,艷红的喜庆色彩隨处可见,让人看了,心情就要舒畅不少。 孟离走在这极有氛围的城镇中,脸上也不禁露出笑容。 一边走,一边逛,足足转了一个上午,等到临近午时,这才出现在李府门前。 李府的下人早已熟识这位隔三差五便要来上一趟的年轻人,又有家主“此人到来可不必通报”的指示。知道这看似年轻的少年,是一位连自家主人都要巴结的大人物,又是自家少爷的好兄弟。远远见到,连忙迎了上去。 “孟小爷,您来了!用不用小的去我们家少爷那通报一声?” 孟离摆手道:“不必了,这个时间他们应该都在吃饭吧,我自己进去就好了。” 李府下人一脸苦笑,感情这位孟小爷是来蹭饭的。 时至正午,李府別院异常安静。 孟离顺著庭径,驾轻就熟地往里走去,还不等到达用餐的大厅,便已闻到饭菜的香味。 来到大厅时,李家父子果然正在用餐。李其峰见到突然出现的孟离,白眼一翻,嘟囔道:“蹭饭的又来了。” 倒是李薄云,看到孟离十分高兴,指著一旁的一处空位,笑道:“贤侄来得巧啊,坐下来一起用膳吧!” 一个巧字,別有深意。 孟离呵呵一笑,像是听不出那话外之因,抱拳道:“既然李叔热情相邀,那晚辈就却之不恭了。” 说坐就坐,当真是毫不客气。 李薄云笑了笑,命人再添一副碗筷。见孟离將此处当作自家一般,心里不仅没有不快,反而是十分高兴。 至於他刚才的调侃,那只不过是他隨便一说,並没有真要讽刺孟离的意思。 两年相处,他们李家与孟离的关係,早已非同一般。 第八十九章 程记铁铺 食不言寢不语,一顿饭间,眾人无语。 李家並非大家族,规律本没有那么多,之所以会有食不言的习惯,还是因为燕行观的关係。 两年前燕行观初来此地,只不过在吃饭的时候抱怨了一句。之后,李家饭桌上便再无一人敢说话。 吃完午饭,李薄云又命人奉茶,而后起身告辞,將偌大的客厅留给了两位年轻人。 李其峰看著孟离,笑而不语。 孟离端起茶杯的手忽然一抖,皱眉道:“你用这种目光看著我是什么意思?” 李其峰笑道:“没什么,我看你最近长得白白胖胖,心里安慰了不少。” 孟离撇嘴道:“不就是吃了你家几顿饭吗,看把你小气的。” 李其峰手中茶杯一放,笑道:“好了,不跟你斗嘴了,说正事。这个月月底,我將突破五锻,而后立刻动身,前往西州城。” “这么快!”孟离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在一起相处了两个月,对李其峰的性格,他再了解不过。似乎是被他刺激过的原因,李其峰这两年,性格愈发沉稳,没有把握的事绝不勉强。 他若决定突破,那便有一定成功的把握。 “一个月后就走?会不会有些赶了。要不你再多等两个月,到时候我们一起走。” 李其峰道:“你我又不同路,一起走又有什么意义?”说著忽然笑道:“这两年你处处都走在我的前面,这一次我可不能再让你抢先了。” 孟离也是哈哈一笑,傲然道:“那你可要努力了。” 他们两个既是相互扶持的好友,也是彼此竞爭的对手。谁也不服谁。 李其峰摆手道:“不说这个了,你今天来是要做什么,这个日子,不要告诉我,你是专程来我家拜年的。” 孟离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两本秘籍,笑道:“我这不是专程给你送秘籍来了吗,顺便问一问,你家有没有锻造的门路。” 李其峰看了眼桌子上的秘籍,好笑道:“我就知道你这傢伙,无利不起早。不过你怎么突然想起要问我锻造的事了?” 孟离道:“我想学习锻造的技艺。” “你想学锻造?”李其峰眉头一皱,神色有些不悦。 锻造是一门技术,不是只有一把子力气就能做得来的事情,即便是前期入门,都需要投入极大的精力。然而修炼武艺本就是一门极其耗费精力的事情,若是因分心而將武艺荒废,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李其峰不希望孟离分心锻造,至少也不应该是现在。 “现在正是你我奋发图强的时候,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我劝你还是最好放弃。” 孟离看著李其峰真诚的目光,感动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现在刚刚突破五锻。你也知道一流武者之后的修炼要比之前更加艰难,一时之间很难会有大的提升,我想从其他方面入手,找一找突破的方法。你放心,我只是浅尝輒止,不会在锻造上投入太多精力的。” 李其峰看了眼桌子上的《暗器心得》,心中瞭然,嘆道:“我明白了。靠水镇东头有一家程记铁铺,老板程鑌是我爸的好朋友,等会儿我让我爹给你写一封推荐信,想来他是会很愿意帮你的。” “程记铁铺,那感情好!”孟离咧嘴一笑,脸上说不出的喜悦。这个程记铁铺,就连他一个对靠水镇情况不怎么了解的人也听说过,据说是靠水镇中最有名的打铁铺,镇中许多对兵刃有需求的武者都会慕名前去。 之后,两人又交流了一些修炼中遇到的问题,这才结束了这一次的相聚,当孟离从李府走出时,手中自然已经拿到那一份由李其峰亲笔写就的推荐信。 靠水镇东侧,民户稀少,是靠水镇最贫瘠的地方,不及其他地方热闹,而这也是打铁铺能够扎根於此的主要原因。 程记铁铺的位置,就坐落在东侧街道靠前的位置,还未走入这条人烟稀少的荒凉街道,孟离便已听到那叮噹之声不绝於耳的打铁声。 孟离很早就听过一句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来之前对程记铁铺满怀期待的他,在见到这间铁铺时,还是感到些许失望。 这间小有名气的程记铁铺,看上实在过於落魄了些,远远配不上它所拥有的名气。 人烟稀少处,一座四个粗壮木柱支撑的露天草棚,这就是让孟离极为期待的程记铁铺。以至於他第一眼看到这里时,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火炉、风箱、打铁台,还有一名光著臂膀,身材精壮的中年大叔,这就是这间打铁铺的全部。 孟离走到铺子前,对著正落锤如雨的打铁男子道:“大叔,请问这里是程记铁铺吗?” “自己看。” 打铁男子闻言一顿,伸手向门前一指,而后继续落垂。 这个过程中,他的目光紧紧盯著台前烧红的铁块,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打铁男子所指,正是孟离脚下,孟离顺著方向看去,顿时在铺子门前的木柱上发现一张钉得歪歪斜斜的木牌。 木牌残旧,上面用浓墨写著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程记铁铺! 老木新字,浓墨下依稀可以看出一些浅淡痕跡,显然这四个大字,是最近新写上去的。 好一个赫赫有名的程记铁铺! 若非之前听说过这个铁铺的名头,见到这样的环境,孟离铁定扭头就走,但现在他只能站在一旁乖乖等著。 手里捏著推荐信,百无聊赖的孟离,很快便被打铁男子的手法所吸引,那个看上去其貌不扬的中年大叔,精壮的身体里,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一锤接一锤,竟无半点力竭之势。 正常人挥锤,不出几十下,手臂便要发酸,动作变形不说,力气也会无法掌控,但那中年人的动作,却已进入一个固有节奏,行云流水不说,每一锤的力气竟也不差分毫。 百锤之后,铁块由红转黑,男子將铁块加入火炉,冷冷说了句“拉风箱”。 “什么?”孟离有些懵,无动於衷。 男子目不转睛,再次冷冷道:“拉风箱。” 这一次的声音加重了几分,孟离听得一清二楚,同时也终於反应过来。 他这是让我帮他拉风箱?这个连我来干什么都没有问,甚至从头到尾都没看过我一眼的人,竟然就这么指挥上我了? 虽然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但孟离还是乖乖走了上去。 没办法,谁让咱有求於人呢! 隨著风箱拉动,火炉中的火越烧越旺,很快便將铁块再次烧热。 烧热的铁块再度被夹上打铁台,男子抡起大锤。 叮叮噹噹! 富有节奏的打铁声很快又响了起来。 接下来两人重复这个流程,足足小半个时辰,打铁男子落垂数千次,等到原本手臂大小的长型铁块缩减三成之后,这才作罢。 锤锻完的铁块如婴儿手臂般大小,乌黑髮亮,像是一块珍贵的黑色宝石。 孟离看著铁块,暗自惊嘆。据他所知,这种百链成钢的精锻,还是锻造流程的第一步,接下来的锻造,才是对一名铁匠功夫的真正考验。 然而可惜的是,对方並没有继续锻造下去的打算。 中年人將笨重的铁锤放在一边,看向盯著铁块仿佛发现一个新奇世界的孟离。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这里?” 他目光诧异,像是才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 中年人的接连双问,就像一位拳法大师的沉重铁拳,狠狠地击打在孟离的心头。 大叔,良心呢!刚才的风箱白拉了? 压下心中的荒诞感觉,孟离苦笑著伸出双手,送上早就已经准备好的推荐信。 “前辈,我是来求学的。” 第九十章 凡器之上 “求学?”中年人神色一变,看向孟离的目光也变得怪异起来。 “年轻人,我见你气血超过常人,应是锻体有成的武者,怎么就想学我这微末小技?” 锻造,终究小道。 且不说想要成为一名锻造大师有多艰辛,即便是最出色的锻造宗师,比之顶尖武者,地位也是千差万远。 毕竟,能够引得顶尖武者动心的神兵,这世间也不过只有七件。 中年人打开书信,看罢后笑道:“既然是薄云老弟的请求,我便不为难你了,以后你就待在我这里学习吧!” 这就成了?想不动李薄云的面子还挺大的。 听到中年人应允,孟离欣喜若狂道:“您就是程鑌程师傅?” 中年人点头道:“没错,以后你就叫我老程吧!” “老程?这不合適吧!”孟离迟疑。 將火炉暂时封住,並已穿上上衣的程鑌,大手一挥道:“没有什么不合適,你不喊我老程,难不成还要喊我程师傅?这三个字我可听不惯。” 孟离苦笑道:“好吧,老程……” 自称老程的程鑌,如今不过五十出头。 可用他的话说:已经年过半百的自己並不老,仍旧是年富力强的大好时候。 事实,也正是如此。 常年从事打铁营生的程鑌,即便不曾修炼武艺,身体也早已练成铁塔一座,身上每一块肌肉,看上去都比岗石还要坚硬。 至此,孟离算是在程记铁铺扎了根,每天隨著程鑌学习锻造技艺。 开始接触锻造之后,孟离这才知道,锻造並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锻造是一项力气活,更耗时间,然而他时间急迫,能过待在这里的时间,也不过只有三个月。 三个月时间,想要系统的学成锻造技艺,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面对这种情况,程鑌只能剑走偏锋,专门为他打造一个速成之法。 何为速成之法?用程鑌的话说,那便是专精一项,由锻造的基础锤锻起步,专注小而精的锻造锤法,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在三个月內完成暗器锻造。 程鑌私下里也曾说过,低端暗器都是大眾货色,要想打造高端暗器,必须要根据个人条件,这倒与孟离私人订製的想法不谋而合。 想要打造出一套適合自己的暗器,所需要耗费的精力,只是前期的设计,便是极为费心的一件事,更何况锻造本身也是一件苦差事。 好在孟离这两年练武,又兼修勤奋功,体魄远远超出常人,这才能够坚持下来。 转眼一晃,三个月已去。 三个月不停地学习与锤锻,让孟离有了一次长足的长进,不说脱胎换骨,却也变化不小,不仅精神面貌大大提升,整个人看上去都硬朗了许多。 当然,这里面的变化,也脱不开勤奋功的功劳,这三个月的时间,每当孟离锤锻铁器时,便会运转勤奋功,他能感受到,这部专注强身健体的功法,似乎又进入到一个新的境界。 勤奋功的变化,还需他以后去加以揣摩,而今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回归到“锻造”二字上。 专属暗器的打造,半个月前就已经完成,然而这半个月来,孟离並未离去,而是抱著能学多少是多少的心態,隨著程鑌学习正统的锻造之法。 此时,程鑌正坐在程记铁铺的草庐里,手里捧著一根断剑侃侃而谈。 “锻造之学的博大精深,老程我穷极一生,也只不过学了一个皮毛微末,而你这短短三个月,更是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说著露出一抹苦笑,將手中残剑交到孟离手中。 “你看这把断剑如何?” 孟离迎著阳光,举起这把断口整齐的残剑,用他习练了三个月的眼力暗暗观察,良久,吐出一口气道:“剑刃锋利,剑身密实,若寒水波涛,没有一丝杂纹,迎著阳光,甚至能够感受到剑身上的锐气。剑断意不断,好剑!” 这世上,大多数宝剑,似乎都能以“好剑”评定,但真正的好剑又有几把? 程鑌轻轻嘆息,摇头道:“唉!错了,这把剑差极。” “这怎么可能?”孟离闻言一震,连忙將断剑拉至眼前,凝眉细看道:“不应该啊!这把剑无论从各个方面来看,都应是上上之选。” 程鑌拿回长剑,食指在残断的剑身上轻轻一弹,宝剑轻吟,其声婉转,连绵悠长。 “材质,锻造技艺,都是上上之选,这把剑唯一差的就是无灵?” “无灵?”孟离愣了一下,而后哈哈大笑道:“老程,你是想说此剑无魂吧?” 程鑌摇摇头,一本正经道:“无魂是无魂,无灵是无灵,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孟离一脸懵道:“老程,你今天怎么神神叨叨的?” 锻造之学,既讲术,也求缘。 孟离隨程鑌学艺这段时间,曾观看过一本名为《锻物之志》的锻造书籍。其中就记载著一则为剑铸魂以身饲炉的先贤传说。 兵刃求魂,这本不是什么秘密,一把拥有灵性的宝剑,要比同等工艺锻造的宝剑,至少高出一个品级。 孟离以为,程鑌所说的灵,便是他印象中的神兵铸魂,可看程鑌现在的意思,却又不是。 “要不说你小子还年轻呢!” 一项精明的小子,如今却吃了憋,这让一直想要出个问题难一难孟离的程鑌心情大好,笑道:“你可知道,锻造之学也有仙凡之分?” 孟离沉声道:“什么意思?” 程鑌反问道:“你可听说过一步登天这个词。” 孟离点头,心里更加好奇,一步登天,登上天之后岂不就成了仙? 见孟离目光好奇,程鑌苦笑道:“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没告诉你。其实,锻造之法一共有两种,我这些日子交给你的锻术,不过是最常见的凡锻之法。” 凡锻,顾名思义,凡俗之锻法,以此法锻造的器物,多用於俗事之中,锅碗瓢盆,犁刀锄头,以此法锻物者,顶多只能算是打铁匠,锻术再深,也达不到锻造大师的境界。 能言大师者,必须要从研仙锻,铸纹灵之神兵。 孟离接触锻造不过三月,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问道:“何为仙锻?” “仙锻之法是从凡锻之法上演变而来,除了凡铁换百石,还要已灵物为引,最后则是以灵纹画龙点睛。” “灵纹?” “附灵之纹,则为灵纹……” 程鑌微微一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番讲解,很快就让孟离明白过来。 简单来讲,仙锻,就是要用灵纹锻造之法,配合灵物与百石,在兵刃上锻造出灵纹,以灵纹赋予兵刃更强的威能,传说中的七件神兵,便是铸灵五道,仙锻之术的巔峰造物。 因这一步登天的仙锻术,也是独立於武道之外,故而与符籙並列,同为三大体系。 望著神色震惊,久久难以平復的孟离,程鑌得意道:“小鬼,现在知道这世界之大了吧,你要学的东西还多著呢!” 孟离面色怪异道:“这么说,这个仙锻术你也会嘍?” “那是自然。”程鑌挺起胸膛,傲然道:“仙锻的精髓在於铸灵,以我现在的能力,铸造一把一道灵纹的宝刀还是不成问题的。” 世人只知他程鑌善锻宝剑,却不知道,相比锻剑,他更擅长的却是铸刀,这个“铸”,便是铸灵。 孟离取出携带的木刀,递到程鑌身前。 “老程,你来看看我这把刀。” “一把木刀还能玩出什么来?”程鑌见孟离取出的是一把木刀,还以为他这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具,心中本有几分轻蔑。可在见到木刀上的纹路时,神色却忽然凝重起来。 “灵纹?” 第九十一章 不平凡的木刀 程鑌低声惊呼,双手一伸,下一刻,那木刀已是落入他的手中,速度之快,叫孟离感到意外。 这个老傢伙,原来还是一个高手。 並不知道已被孟离看出端倪的程鑌,一手抱刀,一手抚摸著刀身上的纹路,喃喃道:“好刀!这个灵纹?妙啊!” 孟离伸手在程鑌身上推了一把,將后者从痴迷的状態中唤醒过来。 “老程,我这把刀究竟如何?” 程鑌伸出一只手,在枯黄的刀身上敲了一下。 咚咚! 其声沉闷,似木非木,又如金铁。 听到刀身上传来的声响,程鑌表情渐渐迷茫,但很快却又释然。 他看著孟离,郑重其事道:“你这把刀……很好!” 憋了半天,就只憋出这两个字? 孟离表情呵呵,无语道:“老程你就不能具体点吗?你好歹也是靠水镇的第一锻造师,怎么也得说点中肯的东西吧!” 程鑌尷尬道:“老实讲,你这把刀的深浅,我根本就没有看出来,別的先不说,就说这把刀的材质,我就有点摸不透,不过要说你这刀的確是非常好,就拿刀身上的灵纹来看,简直可以用完美无缺来形容。” 孟离看著刀身上的灵纹,问道:“这个灵纹很厉害吗?” 程鑌道:“你要知道,铸灵也有高低之分,你来看,你这把木刀上的灵纹,晶莹圆润,仿佛与刀身融为一体,无半点违和之感,在一道灵纹的宝器中,几乎已是最顶尖的存在,老程我是自愧不如啊!” “连你都做不到?”孟离表情变得凝重起来,皱眉道:“这么说,这把木刀不是来自咱们靠水镇了?” 程鑌已是靠水镇中手艺最好的锻造师,连他都锻不出的木刀,自然也不可能出自他人之手。 程鑌点头道:“至少也得是界水城的大师父才能做到。十年前我游歷界水城,曾在那里的天宝剑阁看到一柄一道灵纹的铸灵宝剑,那柄宝剑上的灵纹,就和你木刀上的灵纹一样出色。但是那里只出產宝剑,从不锻造其他宝器。” 孟离低头,脸色阴晴不定。 这把当初由母亲亲手交到他手上的木刀,如今看来似乎没有他想像中那么简单。 这把木刀究竟来自何处?母亲又是如何得到? 想当初,母亲为了这把刀呕心沥血,以至於积劳成疾,那么,她的死,会不会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孟离忽然拉住程鑌的粗糙大手,迫切道:“老程你还知不知道,哪里还有可能锻造出这把木刀?” 程鑌嘆道:“咱们西州,能够锻造出这个级別的宝刀,恐怕也就只有西州城和界水城了,当然也不乏一些隱匿世外的二流门派,不过宗门帮派中的宝器自己都不够用,一般不可能流传在外。至於西州城,和咱们靠水镇更是连通商的渠道都没有,这把刀和西州城应该也没有太大的关係。” 孟离沉吟道:“不是宗门帮派,不是西州城,那就只能是界水城了。” 程鑌道:“我建议你先去界水城的锻造铺去问一问,说不定能够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孟离点点头,露出一抹苦笑,看来只能到界水城后再想办法了。 两个月前,李其峰顺利突破炼体五锻,进入一流武者的境界,在与孟离见过一面后,很快便孤身踏上前往西州城的道路。 孟离不知李其峰现在过得怎样,但这把木刀上的疑问,却坚定了他前往界水城的决心。 “老程,我想我该走了。” 孟离的脸色忽然严肃起来。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与程鑌相处的这段时间,孟离受益匪浅,如今,是时候该告別了。 收起木刀,孟离將之前被程鑌丟在地上的断剑又拿了起来,放回后者手中。现在他已经知道,为什么这柄看上去品相极为不错的断剑,会被对方说的一文不值。 “凡铁註定是凡铁,即便打造得再好,也比不上铸灵的宝器。”程鑌伸手向后一甩,断剑旋转著向身后飞去,插进熊熊燃烧的火炉內。 程鑌起身拍拍屁股,目视孟离,笑道:“小子,难道你不想见识一下仙锻术吗?” 与符籙並立於三大体系的仙锻术,孟离自然没有错过的道理。 可在此之前,他需要先去一趟灵物市场。 灵物市场是靠水镇极具標誌的一个市场,也是靠水镇唯一能买卖灵物的地方。 当孟离从灵物市场走出来的时候,相比进去时的孑然一身,怀里已经一块人头大小的黑色矿石。 这块黑色矿石,名为黑铁石,位列天下百石第八十七位,几乎是锻造宝器最主要的材料。 没错,孟离之所以会到灵物市场,就是为了获得此次锻灵的材料,除了这颗黑铁石,此时他兜里还放著一棵白风草。 白风草,灵草中的一种,草径中蕴含极为浓郁的锐金之气,也算是极为常见的一种灵物。 说到这里,便要讲一下灵物市场的独特规矩。 天下灵物,能者据之。这个能,也是识物之能,进入灵物市场,便如进入赌场,钱货两清,买定离手,至於货真货假,货好货坏,就要各凭本事了。 孟离严重怀疑,这是程鑌有意在考验自己,好在他手上有著堪称百科大全的《奇异石》,黑铁石和白风草倒还不至於认错。 成功买到两种材料,孟离原路返回打铁铺,说来也巧,平时少有人去的灵物市场也建在镇子东侧,一来一回倒是没有耽误孟离太多时间。 程鑌见孟离回来得如此之快,心中有些惊讶,而在確认两件灵物后,心中惊讶更深。孟离学艺这三月,他没有教授过对方任何有关灵物方面的知识,本想在临別之前再给对方上一课,没想到竟被雁儿啄了眼。 这小子,倒是深藏不露,可惜了一个学锻造的好苗子。 说来也是可笑,孟离锻造天赋越好,程鑌就越惋惜,因为以孟离如今在武道上的成就,他的將来必然是一片光明,这样一样以后就更不可能在锻造上分心了。 学武需专精,像他们这些改修锻造的人,又有几个不是在武道上碰壁后另谋出路的窝囊废? 开炉,升火。 一阵急促的鼓动声。 孟离本想如往常一般,帮程鑌拉拽风箱,但却被后者拦了下来。 “这一次你不要管,就在一旁好好观察。” 见程鑌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孟离点了点头,沉默著退到一旁。 程鑌脱掉上衣,接过孟离手中的工作,由缓而快推动风箱,黑呦呦的肌肤被火光映出一抹油光,他的动作自然而流畅,一推一收之间极具律动。 炉子上的火越烧越旺,人头大的黑铁石,由黑转红,再由圆变扁,渐渐软化如烂泥一般。 程鑌目不转睛,一双经过沧桑歷练的深邃目光,紧紧盯著火炉中的变化,待到黑铁石完全软化的那一刻,忽然抄起身旁的一把铁勺,將已是化为铁水的黑铁石捞了起来。 他只是捞起,並未捞出。铁勺脱离火面的一瞬间,火炉中已被他放入一个陶土桶。 这个陶土桶,表层已经结晶化,是程鑌专门製作的耐热桶,孟离很久以前就已发现这个特殊的土桶,但却从未见他使用过,今天总是是见到了。 土桶放入火炉,程鑌铁勺一翻,液化后的黑铁石已是滑入桶中。 程鑌取出一根铁棍,一边搅拌,一边为孟离讲解道:“仙、凡两种锻法,因处理的材质不同,锻造的手法也略有区別。凡锻则为锤锻,以重锤挤压材料中的杂质,而后加以定型。仙锻虽然也需重锤打造,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个炒锻的流程。” 所谓炒锻,源自於一种极为古老的锻造工艺,需將矿石烧化,而后再以不断加热的方式將杂质蒸发,这种独特的锻造方式,曾因成本消耗过大一度处於被淘汰的边缘,直到铸灵出现,才让这种锻法,再次焕发光彩。 第九十二章 两件暗器 锻造宝器,不同凡物,因要承受灵纹之力,只能以天下百石为载体。 天下百石至此成名! 然而天下百石,都是非常之物,其矿石的质地,无不非同凡响,一般的锻造工艺根本无法处理。 炒锻,几乎是现阶段处理百石最有效的手段。 程鑌虽不常锻宝器,炒锻的手法,却从未鬆懈过,炒起铁水来,从容自得。 炒铁的时间,要远远长於化铁的时间。 唯有这样,才能將铁水中的杂质完全炒出。 等到程鑌停下,天色已经由亮转暗。 孟离摸了摸变薄的肚皮,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神色。 忙了一整天,铁打的身子都要饿坏,但孟离却连动一下的想法都没有,看著程鑌在火炉前挥汗如雨的身影,孟离心中,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他知道,程鑌之所以在这个时候锻造宝器,除了要完成之前接下的一份订单,更多还是为了他。 他要让他开一开眼界,见识一番锻造征途的伟岸和广阔! 独立於武道之外,与符籙並立於三大体系的仙锻术,首次在孟离面前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当孟离回到孟家村时,已是第二天的傍晚。 从小到大,孟离离开孟家村的时间从未如此之长,如今再次回到孟家村,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沿著印象中熟悉的街道缓缓前行,看著迎面而来的熟悉面孔。 孟离心中惆悵。 很快,他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闷著头,一路回到家,从院子里提起一个木桶,在院子里的水井打了一桶冷水。 时至四月,天气已经转暖,用冰凉的井水摸了一把脸,孟离的精神顿时恢復不少,心中的忧虑也一扫而空。 砍柴烧水。 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孟离抬起头,望著漫天星辰暗自感慨。 仙锻术,或者说是铸灵,不愧是三大体系之一,如果说,普通的凡锻术只是沧海中的一夜扁舟,那么,仙锻术就是沧海本身,一望无际,深不见底。 程鑌这次锻器,自然是成功的,锻成的兵刃是一把刀,宽背大刀。 当这把刀完成时,程鑌几乎已精疲力尽,唯有在看到宝刀上的灵纹时,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相比程鑌,孟离虽然兴奋,可更多的还是震撼。 仙锻术,或者说是铸灵,实在是一门不可思议的技艺,通过灵物的激化,能够將灵纹铸起兵刃上,使得兵刃中能够蕴含不可思议的力量。 一道灵纹为一重力,当初孟离与孟淮阳廝杀,以自身血脉激发木刀中的力量,施展出武者一刀,那股力量其实就是灵纹中的力量。 能够使普通人打破极限,发挥出武者的力量,灵纹的恐怖之处由此可以想像,而今已知的铸灵极限,最高为五道,全部被冠以神兵之名。 有一件事孟离並不知晓,这世上已知的七件神兵,其中一件就在他师父燕行观的手中,这件神兵正是拜师那日被他嘲讽的磐石刀鞘。 磐石刀鞘,有鞘无刀。见识过这把刀鞘的人,大部分已死在江湖中,剩下没死的一小半,八成都在想著如何將刀鞘据为己有的齷齪勾当。 神兵的诱惑,没有人可以抵挡! 见识过仙锻术后,孟离的眼界更加开阔,尤其是思维意识的转变,让他对锻造有了一些不同的看法,对他以后的发展也產生了深远影响。 总而言之,这三个月他收穫极大。 火炉上的水已经烧开,孟离熄灭炉火,將烧好的热水提入屋中。 三个月不在,屋子里已经覆盖了一层尘土。孟离开窗通风,又走到院子里打了一桶水,兑著之前的热水,將屋子打扫了一遍。 他的动作很快,转眼將屋子里便焕然一新。 坐在椅子上,用水壶中所剩不多的热水,为自己沏了一杯茶,闻著杯子里飘出的淡淡茶香,孟离面色满足。 喝了一口碎叶漂浮的劣质茶水,孟离伸手入怀,取出两样外形精巧的小物件。 这两样物件一个酷似柳叶,一个宛如护腕,都是精铁锻造的精品暗器。 没错,就是暗器。 確切而言,这两样暗器就是孟离这三个月呕心沥血的得意之作。 酷似柳叶这个,器如其名,自然就是江湖中最为常见的柳叶钉。 作为江湖中最常见的暗器,柳叶钉锻造简单,消耗不大,不需独特的打器手法配合,堪称暗器初学者的最佳选择。唯一的缺点便是威力偏小,难以取到出奇制胜的作用。通常被当作陪衬使用。 不过孟离锻造的柳叶钉,是经过玉牌改进的產物,暗器威力大大提升,配合上暗器心得上提到的一种打器手法,能够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威力。 易锻造,消耗小,且出人意料。这样的暗器简直就是为孟离量身定做,他当初在玉牌上见到这个暗器时,便已將其定为目標。 歷经三个月,除第一个月学习锻造时的摸索,之后两个月,孟离每天都会打造三枚柳叶钉。 千万不要小看这寥寥三钉,毕竟是暗器中极具代表的一种,同所有暗器一样,柳叶钉注重的是精而巧,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即便是一个极其微小的误差,都会使其威力大打折扣,起不到意料之外的效果。 当初开始打造这柳叶钉,仅是一个柳叶钉,就將他折腾不轻,若非他进步极快,又有经验丰富的程鑌在一旁帮衬,还真未必能坚持下来。 直至昨日,孟离一共打造柳叶钉近百枚,全部被他贴身放好,以备不时之需。 孟离锻造暗器,只不过是以备防身之用的权宜之计,並不会在这上面投入太多精力。因而选择的两样暗器,都不是过於复杂的暗器。 除了威力尚可的柳叶钉,剩下的那个像极了护腕的暗器,则是一套需要套在小臂上的机扣暗器。 此暗器名为袖中箭。同柳叶钉一样,是机扣暗器中最为常见的一类。相比其他机扣暗器,袖中箭的轻巧,几乎已是其中之最。贴身佩戴,如若无物,几乎不会对他造成影响。 莫看此物小巧,威力却著实不凡。 正常的袖中箭,长一掌,厚不过半指,小小的器身中內藏乾坤,臥有一根簇头锐利的精铁短箭。 孟离此时拿出的这具袖中箭,却是更短更薄,器身之中藏著的也不是什么精锐短箭,而是一根食指大小的透骨钢钉。 这根透骨钢钉,並非孟离打造,而是出自程鑌的手艺,坚硬无比,以袖器机扣激发,配合一流武者的真气外注,莫说透骨,钢铁都能打断。 再抹上一丟丟毒药,堪称大杀器。 这具袖中箭,是孟离现如今的杀手鐧,唯一美中不足的一点,就是这具暗器的续航能力,短时间內只能使用一次。 不过,这也刚好符合孟离打造暗器的初衷:可以利用,却不依赖。 收好柳叶钉,孟离想了想,还是將袖中箭套在手上。 虽然在离开这个地方前,还用不到这件大杀器,可这並不妨碍他提前適应。 须知,使用暗器也要讲究手感。 据那《暗器心得》所述,很多专修旁左的暗器高手,每天都会坚持打器的训练,少则百发,多则千发。除了是要练习那发力独特的打器手法,还有就是要保持那得来不易的打器手感。 手感好,自然如有神助。像那些所谓的百步穿杨、例无虚发,靠的多半就是持之以恆餵养出来的绝佳手感。 以孟离现在的初学水准,想要达到百步穿杨的地步,自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 好在,他对自己的要求並不高,只要能够顺利將暗器发射出去,不误伤到自己,那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端起茶杯,趁著杯子里的茶水还未凉透,孟离將其一饮而尽。乡野之民,哪里懂得什么茶饮之道,就连杯子里的碎茶也嚼了嚼,一併咽到肚子里。 摸了摸发瘪的肚子,孟离露出一副愁容。 这个程鑌,哪里都好,就是太过吝嗇,给他卖了三个月的苦力,临走时竟然没有管上一顿饱饭。毕竟在锻造台前站了一天一夜,若不是临出靠水镇时,买了两个热包子,未必能坚持到家。 在自家屋子里翻了一圈,当他发现米缸里竟连半粒米都没有的时候,眼中不禁透出绝望。 若不是找了这一圈,他几乎都要忘了,自从两年前隨孟江西出水捕鱼后,他的一日三餐几乎都在孟江西家解决,即便有事不能过去,孟柔也会为他送来。 一年前,当家中半缸粮食发霉变质后,家中便已不备米麵了。 “唉!这可怎么办啊?这大晚上的总不能让我到山上去打猎吧。” 孟离捂著肚子发愁,这两年,他在孟家村和杂草山上来回穿梭,白天也就罢了,到了傍晚,几乎每天都会待在山上练武,一练就会练到后半夜。 练武本就消耗大,需要肉食大补,再加上燕行观的好食性格,两个人凑在一起,没少给自己加餐,这山上的野兽都快给他们霍霍禿了。 正当孟离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第九十五章 逆天而行 崇武十四年的三月二十九日,是註定要在歷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日,而这一日也將是自崇武元年以来,除那两件事之外最为重要的第三件事。 清晨,当远处的天空飘来一抹鱼肚白时,孟家村的男人已经备好渔具,离开家门,前往岸口的渔场。 孟离跟著人群,走出村子,不往渔场去,而是沿山而上。有不少与孟离熟识的老渔民好奇询问,孟离也只是找了一个藉口隨意应付。 因为已经决定离开,渔场那边,孟离不会再去,至於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入水捕鱼,那就只能看缘分了。 作为一名武者,必须要坚定信心,专心武道,若是被杂事分心,很难有大的进步。 况且,孟离现在情况特殊。血脉的问题,犹如厄住他咽喉的魔爪,隨时有可能让他丧命。即便有勤奋功续命,顶多也就只有十年可活。 十年时间,对於这大好年华而言,实在太少。所以,他只能让自己变强,只有变强才,续命的机率才会越高。 之前两年,为了隱瞒身份,孟离一边捕鱼,一边学武。这种辛苦,无人能够体会。这一点从他每天的睡眠时间就能看出。 不过,从今天开始,他將彻底甩掉这个包袱,轻装前行。 手提木刀,沿著蜿蜒山路缓缓前行,沿途绕进一条小路,来到母亲坟前。 此刻正是春暖开的时节,三个月未曾打理,坟头已长出半人高的杂草。 轻轻嘆了一口气,再將杂草清理乾净后,孟离继续上路。 脚下的山路,他已不知走过多少遍,就算闭著眼睛也能走对。 距离山顶不远的山洞,曾是孟离勤练武艺的地方,尤其是刚刚练武的时候,几乎每晚他都要来上一趟,风雨无惧,雷打不动。 但现在他已经无法保证这会不会是他最后一次到来。 让孟离有些意外的是,当他来到山洞时,燕行观已经出关。 合畅的春风下,中年男子静静望著山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孟离从山下而来,恰好与由上往下俯视的燕行观四目相对。 春风吹起了燕行观的衣摆,同时也吹起了他的长髮,那一头从不见他打理的长髮,此时却被他整整齐齐地扎了起来,隨著春风,极有节奏的向后飘荡。 孟离与燕行观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如遭雷击,几乎呆立当场。 今天的师父,不仅打理起从不打理的长髮,更是换了自身整洁的淡蓝长袍,左手背后,右手则在斜挎腰间的磐石刀鞘上轻轻扶挽。 一双目光凌厉而有神,透著一股说不出的锐利锋芒。 意气风发,视一切如无物。 这个样子的师父,孟离还是首次见到,但在见到对方的那一刻,孟离便已明悟,这个对任何事物都不屑一顾的中年男子,才是他师父的本来面目。 大漠刀客燕行观。 当年曾因一把神兵,搅得南北江湖重新洗牌,更被世人称为六大魔头之下的混世小魔。 这个男人,如今终於重出江湖了! “你来了。” 燕行观见到孟离,露出一抹和蔼笑容。凌厉锋芒顿时化作万丈清风,让孟离仿佛又回到他们相识之后的温馨时光。 察觉到自己窘状的孟离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他的师父还是他的师父,不论变成什么样子,永远都是他的师父。 孟离快走几步,来到燕行观身旁,恭贺道:“恭喜师父闭关成功,功力境界更进一步!” 孟离的恭贺中不免有著几分奉承的味道,这也是迎合著燕行观一直以来的口味。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一项骄傲自大被他吹一吹就能飘上天的师父,这一次竟然无动於衷。 “更进一步?”看著这个一记马屁轻轻送上,已然能够做到不露痕跡的少年,燕行观难得露出一抹苦笑 “倒也未必!” 看著和往常大不一样的师父,孟离微微吃了一惊,小心问道:“师父这次闭关失败了?” 燕行观点点头,又摇摇头,一言不发,让满心等待结果的孟离颇为无语。 一个人的气质变化再大,但他的本性还是不会变的,这个不靠谱的劲儿,果然是他师父没错! “师父,您就別忘关子了,徒儿我愚钝,领略不了您那高深莫测的想法啊!” “说得也是。”燕行观点了点头,竟然坦然受之。让原本是在抱怨的孟离一阵无语。 燕行观忽然问道:“乖徒儿,还记不记得两年前的那封信。” 孟离皱眉思索道:“师父说的可是两年前您让吕绩含送出的那封信,我记得好像是送去……奇怪,我怎么想不起送去哪里了?” 孟离摸著脑袋冥思苦想,这种感觉很奇怪,那三个字明明就在他脑袋里,可不论如何他就是记不起来。 燕行观摆手道:“不必浪费力气了,那个地方有些特殊,不到纳气境,你是记不住的。况且,送到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封信会为我带来什么。 孟离迷茫道:“会带来什么?” 燕行观遥望山下,轻轻吐出一个字。 “人!” “什么?”孟离刚才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燕行观道:“人,敌人,或是一个,或是更多。” “恩……这个……” 孟离挠挠头,心中感到荒谬。 写了一封信,结果就是为了將敌人引来? 他师父的这波操作,实在太优秀了! 怎么说呢!这种没事给自己找事干的事情,怕是只有傻子才会去做。 孟离万万没有想到,燕行观要做的正是这个傻子。 当初,燕行观让吕绩含將信送往天道崖,就是要让天道崖中的那位,將他的消息传递出去。他相信已那位的手段,必会帮他引来合適的对手,使他渡过这次升境之劫的机率大大提升。 孟离初入炼体不过两年,纳气都未完全了解,又怎么能够察觉到攀武之路上的精彩风景,更何况还是比纳气更上一楼的塑命境? 武者修炼,纳气巔峰之前都无大碍,唯有到了塑命境,因要抗命而上,才是真真正正的一步一生死,每一次境界攀升,都要经歷一次劫难,其凶险程度,不亚於一场九死一生的捨命搏杀。 塑命境,顾名思义,就是要重塑生命,使自身的生命形態再上一层,以此来汲取天地间更强的力量。 塑命境共有三次重塑,从纳气境突破到塑命境,就要经歷第一次重塑。 塑命,便是重铸命魂。 然而经歷过这一阶段的人都知道,命魂好塑,之后的劫难才最是可怕。 古往今来,塑命境之所以少得要命,便是因为九成九突破者,都未能跨过这破镜第一塑的夺命槛。 以燕行观的武道根基,想要跨过这道夺命槛,原本不算难事。 但坏就坏在,他在十四年前曾以一己之力引得江湖动盪。无数人因他而丧命,致使他被天道所嫉,此时渡劫,若无特殊手段进行掩护,指不定要將这场劫难引发到各种程度。 燕行观闭关三月,就是在为重塑命魂做准备,如今万事俱备,所欠缺的不过就是这临门一脚。 方才孟离问他有没有突破,燕行观既是点头,又是摇头,就是这个原因。而塑命三劫的第一劫,又被称为人劫,劫数正是应在对手身上。 当今世上,覬覦磐石刀鞘的不知凡几,而敢於覬覦这把第七神兵的人,又有哪个会是简单货色?这些人中,只怕有九成都想摘掉燕行观的项上人头。 藉助天道崖渡劫,將劫数的危险降到最低,这是燕行观来到此地之前,就已经算好的一步棋,而他现在要做的只是等待。 等待一场大战! 第九十六章 雁北双雄 淮川河是南唐第一大河,但这条河的发源地却不在南唐,而是北梁云州的两涧峡,此河自两涧峡而下,由北往南,不仅贯穿了北梁名胜之一的云剑群山,连同南唐西北地区的西、江两州也一同分割,直至流入南唐经济文化的中心,中州城。 淮川河之壮丽,这世间已无第二,且不说这条河本身有多雄壮,单是由此河分流出去的三大支脉,便养育了南唐东部的大半区域,更何况那些不计其数的细末分叉? 时至今日,这条默默承载著一切的大河,已不知养育多少生灵。像孟家村这样以淮川河为生的渔村更是不知凡几。 淮川河上船流交错的场面隨处可见,其中也不乏一些船身高大的水路游船。 此时此刻,就在这条雄壮大河的上河流域,一艘乌铁打造的双层大船,正沿著湍急的河流,顺流而下。 乌铁楼船是北梁境內最常见的水路游船,属於中型游船的一种,至少也能承载数百人。可此时这艘乌黑铁船却不过只有两人。 两人站在船头的甲板上,一著白衣,一著黑衣,皆是一副北派武者的打扮。 穿著打扮颇显迥异的二人,相貌却相差无几,竟是极为少见的双胎兄弟。 身著白衣的这名武者,身后背著一把长棍,相比腰间悬刀的黑衣武者,气度要更加沉稳。而从黑衣武者对他的恭敬姿態来看,应是两人之中的老大。 了解北派江湖的人都知道,在北梁荒州的雁北地区,曾有一对赫赫有名的同胞兄弟,兄长钟兆严,二弟钟兆谨,早年间因闯下极大名气,被江湖同僚尊称为雁北双雄。 雁北双雄之所以能有此等名气,有一部分也是仰仗於背后师门,至於他们的师门,自然是位列荒州第一的陌刀门。 陌刀门,不仅是北梁荒州的第一门派,同时也是八大门派之一。作为北梁仅有的四座一流门派之一,陌刀门在北梁的影响可想而知。 钟氏兄弟师从陌刀门,便如同乘上了破浪巨舟,前途自然不可限量。只是不知为何,早年间闯下雁北双雄的名头后,竟然急流勇退,不再过问江湖事。等到再次出现时,已是陌刀门中的长老亲传。 陌刀门中除门主之外,一共就只有四名长老。每位长老即位时都会在眾多弟子中,选择一名得意弟子作为长老亲传,准备等长老退位时,接替长老之位。 根据陌刀门的门规,陌刀门中的一切事务都由门主和长老共同负责,成为长老亲传,便等於踏入高层,一步登天。 作为兄长的钟兆严性格刚毅,被门中大长老看中,学习的也是大长老最得意的棍法,故而虽是陌刀门人,但却不配刀剑,反而背伏长棍。 相比兄长,弟弟钟兆谨走的则是陌刀门的正统路子,跟隨门中三长老,学习九大神功之一的《归魂一刀》,一刀出若星河璀璨,身为纳气巔峰的他,在纳气境中如今已是罕有敌手。 奔腾的河流,乌黑的铁船。狰狞的船头,像极了怒吼的巨龙,在河中呼啸、奔腾…… 钟兆严站在船头,双手背於身后,一动不动地眺望南方,直到眼前出现一座小小渔村,方才收回目光。 他挥挥手,对身后的钟兆谨道:“二弟,你来看看,那里是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相比兄长的刚毅,面容则显得有些阴柔的钟兆谨走上船头,极目远眺道:“此处乃是南北两国分界处,再往南便是南唐地界,李老大给我们的来信中提到,燕行观隱藏的孟家村位於南唐之北,是我们南下之路的第一个村庄。应该就是那里没错。” 钟兆严望著远处豆粒大小的村庄,冷笑道:“自从独得磐石刀鞘,燕行观便销声匿跡,如今过去十四年,这个傢伙终於还是被我们找到了。” 一路走来,不知为何总在提心弔胆的钟兆谨在这一刻,生出一丝迟疑,不安道:“大哥,我们真的要和燕行观为敌吗?且不说燕行观如今已突破在即,在高手排行榜上位列第一,单是他那个凶名在外父亲,就够让我们头疼了。” 钟兆严盯著钟兆谨,表情忽然变得格外认真。 “二弟,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钟兆谨摇摇头,道:“大哥直言便是,你我兄弟没有什么不可说的。” “你啊!最大的问题就是胆子太小。”钟兆严嘆息一声,看著自家兄弟道:“你要知道,谨慎虽是一个好习惯,但有时过于谨慎,却会让我们失去机会。” 钟兆谨苦笑道:“大哥的意思我明白,小弟只是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燕行观的消息毕竟是从天道崖传出,天道崖里的那位,心思难测,是不是別有目的,我们谁都不知道。” “二弟,你想的太多了。”钟兆严哈哈一笑,不屑道:“天道崖里的那个傢伙,不过是一个走投无路丧家犬,当年北地仙宫的追杀难道你忘了吗?若不是那个傢伙將自己锁於万丈玉璧下,他又怎么能活到现在?” “真是这样吗?” 看著极度自负的兄长,钟兆谨心中暗暗嘆息,自从兄长代表陌刀门去了一趟北地仙宫,回来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变得异常自负。 北地仙宫常隱於世,不列江湖之中,是这个世间真正的庞然大物。若非碍於一些原因,不在世间行走,早就一统江湖各派,成为至高无上的武林霸主。 想当年,逆命老祖横压八派,立宗门,衍武道,登武之极,游宫闕之门,何等英雄了得?可最终不也是被北地仙宫打得形神俱灭? 传说,北地仙宫中的恐怖存在,都是仙人降世,他们由仙界而来,是这个世界规则的制定者和主导者。 可即便这样,也不代表天道崖中的那个男人就是可以轻易忽然的存在。 逆命老祖何等人物?连他都未能抵抗的命运,却被那个男人逃了过去,东躲西藏十几年,虽然最终没有逃过把自己锁在玉璧上的下场,可他至少还是保住了一条性命。 而在此之前,能从北地仙宫保住一条命的人,普天之下,还从来没有听说过! 对自己充满信心的钟兆严不知道自家兄弟的忧虑,望著越来越近的小渔村,意气风发道:“快到岸了,咱们给那傢伙准备的礼物也该取出来了。” 想起兄长的特殊爱好,钟兆谨无奈苦笑,转身走进船舱,不出片刻,取出一件半人高的黄铜大钟。 黄铜大钟,上窄下宽,上有双龙戏珠,梵文篆符,而在双龙之间,还有两句四字“真言”。 分別书: 有求必应。 送君归西。 钟兆谨將铜钟放在船头,看著双目绽光的兄长,再次露出一抹苦笑。 这一口铜钟,自从他们重出江湖,便已跟在他们身边,如今已有三年之久,而他兄长也以送钟为乐,期间送过不下数十人,但无一人承受得住,每一次这口铜钟都会回到他们身边。 “多好的一口钟啊!” 拍了拍早已不知染血多少次的铜钟,钟兆严放声大笑道:“好兄弟,让我们去给燕行观……送终!” 第九十七章 靠岸(加更求收藏) 艷阳高照,风平浪静。 对孟家村的渔民来说,今天的確是一个不错的日子。 孟家渔场,刚刚和一群渔友来到岸边的孟响,检查船只,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这两年,淮川河风平浪静,作为一名独立捕鱼没有多久的年轻渔夫,孟响无疑是幸运的。再加上他虚心好学,每次遇到问题都会请教孟江西,这两年也是进步飞快,已被孟家村视为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 说到这个领军人物,不得不提一提孟离。作为孟江西的亲传学徒,孟离自然也是新一代的领军人物。而且,孟离也是新一代中捕鱼技巧最强的人。 孟江西曾直言不讳,承认孟离的技巧已经与他相差无几,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还差一些需要靠时间不断积累的经验之谈,让將捕鱼视为平生事业的孟响不知有多羡慕。 捕鱼数年,孟响早已练就一门嫻熟手艺,不论捕鱼,还是检查渔船,都是如此。 孟家渔场有一个人人皆知的规定,新人独立,除了要学艺三年,能够独立应对海上风暴。还需要有一艘属於自己的渔船。 渔船、娇妻、地上草,孟村渔夫三件宝。 孟响此时的渔船是从一名早已退休的老渔夫手里买来,了他学徒三年的所有积蓄。虽然旧了一些,但在一番缝缝补补的修缮之后,仍然能够抵抗淮川河中的凶猛风浪,比那些新鲜出炉的渔船並不逊色多少。 孟响围著渔船转了一圈,再度来到床头时,已然做到心中有数。可就在他即將开船的时候,一艘不断放大的黑色铁船,吸引了他的注意。 铁船从上流而来,声浪惊人。 不仅是孟响,渔场上的其他人,很快也被铁船所吸引,望著这一艘破浪而来的双层铁船,呆立原地。 “好恢弘的铁船,我这一生若能驾著这么一艘铁船去捕一次鱼,就算死也值了。”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而后便爆发出一阵譁然,惊嘆之声,不绝於耳。 在人们的震惊与好奇的议论声中,破浪而来的双层铁船,很快便靠上岸边。 一阵剧烈的晃动,顺著风浪传了过来,在这一刻,孟响甚至生出一种在水面上遇到大风大浪的感觉,好在他的渔船还拴在岸上,並没有被这突然激增的浪冲飞出去。 宽大的铁船,稳稳停在岸边。 那些排在岸边,曾让孟家渔民们无比自豪的渔船,瞬间变得格外渺小。 孟响抬起头,望著眼前的庞然大物,心臟忍不住剧烈跳动起来。 这才是船啊! 孟响抬头的瞬间,铁船上也有两双目光看了下来。 六道目光在空中相对,孟响竟犹如被强光照射一般。猝不及防之下,只得將双目转向他处,不敢再去观望。 不过,虽然只是一瞬间的观察,却也让他看出了一丝端倪,那高大铁船上的两名男子,一黑一白,各佩兵刃,皆是一副北境武者的打扮。 这两个究竟是什么人? 目光一触即收的孟响暗自震惊。 孟家村位於南唐极北,与北梁交界。两国和平十余年,互通有无,有不少走的便是这淮川流域。 常年以打鱼为生的孟响几乎生长在淮川河上,这些年来,由北而下的北梁船只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就说此时这双楼铁船,虽然稀有,可每过两三个月,还总是能见上一回。但像如今这般气度不凡的隨船武者,他还从来没有见过。 武者地位崇高,孟家村这个穷乡僻壤,平时自然很少见到。 但要知道,很少见並不等於看不见,就比如两年前来到这里的李柏涛,就是实打实的一流武者,可就算李柏涛再一流,相比眼前这两名武者还是千差万远。 这就好像萤火与皓月,不可同日而语。 不等孟响胡思乱想,铁船上的两人已然从船上跃下,身影一闪,不分先后的来到孟响面前。 未曾见识过顶尖武者的孟响,何曾见到过这种手段,眼前一,还以为自己见了鬼,噗通一声瘫在船上,惊慌道:“你……你们要干什么?” 最是看不惯这种无知姿態的钟兆严,冷哼一声,不屑道:“哼!乡野村夫就是乡野村夫,半点见识都没有。二弟你来问他。” 钟兆谨对此则是见怪不怪,耐著性子问道:“你不要怕,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孟响点了点头,道:“明……明白。” 孟响並不知道,他此时的回答,將是他这一生最明智的回答,如果刚才他稍有所迟疑,现在他已是一具尸体。 雁北双雄虽不是滥杀之人,但也不愿將时间浪费在一群渔民身上,杀人立威则是最好的选择。 “很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钟兆谨满意地点点头,又问:“你可是孟家村的渔夫?” 经过最初的接触,孟响已经平復下来,更深知,面对两个隨手都可將他捏死的强大武者,自己绝不可表现出丝毫忤逆,点了点头,乖乖说道:“正是。” 钟氏兄弟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钟兆谨望著不远处的村庄,笑道:“大哥,不会错的,那里就是孟家村,只是不知道李老大给我们的消息准不准。” “李老大的消息没有问题!”钟兆严望著村庄后面的小山坡,凝重道:“我能感受到,那里正凝聚著一股可怕的力量,隨时都有可能爆发。” “那是塑命的力量。”钟兆谨用心之后,也察觉到了那股力量。 狂猛!粗暴!压抑! 像是一头被拴上铁链的猛虎! 钟兆谨双目闪动,沉声道:“我猜对了,天道崖中那位果然不怀好意,他之所以將燕行观的消息告诉你我,就是想借用你我的力量帮燕行观应劫,看来传闻没有错,那个人和燕行观的確关係不浅。” “所以我才说那人不足为惧。”钟兆严不屑道:“就算別有用心又能如何?他可以利用我们,我们又为什么不能利用他?这几年来你我兄弟一直在压抑修为,在高手排行榜上心甘情愿屈居在燕行观之后。就算他算无遗策,也绝不会想到,我们兄弟也早已到了应劫的关键时期,燕行观和我们境界相等,你我兄弟二人,难道还怕他一人不成?” 钟兆谨点了点头,脸上有种说不出的自豪,正如兄长所说,在他们兄弟二人合力下,燕行观绝无生还的可能。 同境无敌,这就是来自一流门派的底蕴和信心。莫说他们兄弟合力,就算单打独斗也不畏惧。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將体內封堵的经脉尽数打开,霎那间,两股庞大的力量从他们体內衝出,如同两道无形的气柱衝破云霄。 真元通天! 这是从纳气踏入塑命的力量,是应劫的力量,也是普通人无法想像的力量。 在这无形力量之下,天地的意志已然扭曲,钟氏兄弟就像秋风中的落叶,在微风的吹拂下,向上缓缓漂浮。 人如柳絮,飘在半空。 这,这还是人吗? 孟响瞪大双眼,看著这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在往后的十年、二十年乃至三十,每当回想起这一幕,他都会像现在这般,感到不可思议。 这一幕,註定要让他永生难忘。 在武者的世界,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这些事情若不是亲眼所见,就算说出去也让人无法相信。 钟兆严虚空站立,感受著从体內不断涌出的力量,忍不住发出一声畅快的吼叫,隨后他伸手一勾,那半人高的黄铜大钟,便被他吸入手中。 真元若擒龙,隔空摄物。 隨便露了一手,就能让九成江湖人士望而生畏的钟兆严,身法一动,便扛著大钟,向孟家村后面的山坡踏空而去。 第九十八章 老燕,莫要让我失望! 当钟氏兄弟將力量释放的瞬间,远在杂草山上的燕行观,脸色忽然凝重了起来。 “他们来了!” 四个字,从燕行观口中吐出时虽然极轻,但落在孟离耳中,却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让他的心狠狠揪起,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他们? 是师父之前说的敌人吗? 能够被师父视为敌人的人,应该不会简单吧! 虽然燕行观之前说的很轻鬆,但孟离还是感受到一种未知的危机,即便对他那深不可测的师父而言,这也是一场无法预知的生死危机。 孟离为燕行观担忧,问道:“师父,他们来了几个人?” 燕行观回头看了看自己这个“可爱”的徒弟,笑道:“来了两个,具体是谁,还要等一会才能知道。”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顿,用仅能自己听到的声音说道:“塑命第一劫,果然不同凡响,我本以为有他帮助,这一次的劫难会非常简单,没想到最后来到我面前的竟然也是应劫者,而且还是两个。究竟是天意难违,还是他別有用意?看来,我这次必须要拼命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师父,您怎么……” 察觉到燕行观的异常,孟离本想问问怎么了,但还不等他问完,便听到一声震啸从远处传来。 啊~!! “师父,这是……” 感受到这一声长啸中张狂的傲意,孟离瞬间瞪大双眼,心里不禁生出一阵寒意。 世人不屑,为我皆敌。 孟离好像在长啸声中听到了这八个字。 “这股唯我独尊的傲意,还有这两股相差无几的气息。我想我知道来人是谁了!” 推测出对方身份的燕行观,表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加凝重,因为接下来將要到来的两兄弟,绝对是他最不想遇到的存在。 雁北双雄,刀棍无敌。 这句话虽然夸张了些,但钟氏兄弟的刀棍合击之术,的確有著几分本事,尤其配上他们钟家世代相传的化形秘术,任谁见了都要头疼。 深深吸一口气,燕行观对孟离招了招手,表情严肃道:“徒儿你过来。” 对自家师父极为了解的孟离,又怎会感受不到他语气中的凝重,上前两步,双目紧紧盯著燕行观。 燕行观被他瞅得彆扭,皱眉道:“你这么看著我做什么?” 孟离不答反问道:“师父你是不是要完蛋了?” 听到这句话,燕行观一口老血险些没有喷出来。 “小兔崽子,你还盼著我死是不是?”再难保持高手姿態的燕行观,双眼一瞪,恶狠狠地瞪向孟离。 孟离委屈道:“师父你教导我的时候不是常说生死有命吗?怎么到了你自己这里就不愿意了?” 燕行观没好气道:“你小子,屁股是不是又欠踢了?” 当初教导孟离练武,燕行观可谓是“尽心尽力”,每天都想著各种法子调教孟离,稍不满意就会让他屁股遭殃,事了之后,往往还会说上一句“生死有命”。 简单粗暴的詮释了什么叫爱护有加。 生死是否有命,孟离不知道,但他的屁股却是实实在在开了。 想起那段经歷,孟离每次都会恨得牙齿发痒,但今天他不仅没有怨恨,反而有些怀念。 孟离將自己的屁股凑了过去,格外认真道:“师父,如果您这次能平安归来,徒儿的屁股就让您隨便踢。” 能够说出之前那番话,说明孟离已经下定决心。今天不论发生什么,他都要与师父共同面对。 当一个人能够坦然面对生死时,死亡便不再恐惧,甚至能以此来作为玩笑。而孟离,显然已做好赴死的准备。 毕竟是相处了两年的情分啊! 燕行观摸了摸孟离的头,看著这个身高快要赶上自己的少年,欣慰道:“好徒弟,你的心意为师心领了。不过,接下来的事情你还是不要插手了,到山洞里待一会儿吧!” 本是抚摸孟离头顶的大手,不知不觉间已是落在孟离后腰,轻轻一推,便已將孟离推入洞中。隨后大手一挥,一块用作封堵洞口的巨石从天而降,在孟离还未反应过来前,將洞口封堵。 山洞內传来孟离撕心裂肺的吶喊声。燕行观不顾孟离的嘶喊,来到洞口,以指代笔,在巨石上刻下一串符文。 当符文最后一笔完成时,符文上的力量开始发作,將山洞中的一切全部隔绝。 孟离的吶喊声消失了,一同消失的还有他的生命气息。竟好像被这世间抹去一样。 能够將一处空间完全隔绝,这样的能力也只有具备神秘力量的符籙才能做到。 燕行观这手以手代笔真元为墨的能力,在符籙领域中,显然有著极为高深的造诣。而他此时所画符籙,更是名为密绝逆光符的高等符籙。 密绝逆光符,不觉能隔绝空间,还能將外面发生的一切传导进去,使被隔绝者了解外面的情况。 如此恐怖的能力,无愧密绝逆光符高等符籙的头衔,而事实也是如此,密绝逆光符作为为数不多能够抵御纳气微察的符籙之一,几乎也是消耗最大的符籙之一。 大敌来前,燕行观不惜消耗,为孟离绘上这么一张符籙,自然別有深意,除了要帮孟离隱藏行踪,还有让孟离欣赏一场大战的意思。 纳气破塑命,三名应劫者之间的战斗,毫不夸张的说,这是百年都难遇的一场惊世之战,经过这一战的洗礼,他相信,孟离的眼界会有长足的进步,对他的未来更是大有裨益。 “乖徒弟,且让为师再来为你上最后一课。用心观察,细心体会,为师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大放光彩。到那时为师要亲口告诉世人,你……是我燕行观的徒弟!” 困在山洞中的孟离,听到这句话,不禁热泪盈眶。默然道:“师父,你一定不要出事啊!” 天道崖,万丈玉璧下。 罡风吹拂的山谷峡口,一头白髮迎风飘舞的中年男子缓缓睁开双眼。他的双目浑浊,没有一丝神采,但隨后爆发出的深邃目光却犹如星河变幻,拥有一股摄人心魄的力量,让人看上一眼,就要沉沦其中。 这个被天下各大势力都称之为那个人的男子,抬起双手,將他那隨风乱舞的长髮扎在身后,看了一眼一旁读书不倦的子弟,又向峡谷西南方望去。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石壁,看到淮川河上的那座渔村,看到渔村后面的那座小山,以及山上的那个人。 “老燕,这两名应劫对手,可是我费劲心思,才为你精心挑选的对手,你可一定要挺住,莫要辜负了我的好意!” 在此躲祸近十年,每日不问俗事,专心观天道的男子,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下好这一盘名为“天下”的大棋。十年前便已能做到算无遗策的他,穷尽十年心力的布局,又怎会那么简单? 钟氏兄弟压抑修为,自以为隱藏的极好,却不知,这在观天若观已的男子眼中早已一览无余。 然而,即便知道了这一切,他仍然选中钟氏兄弟,这其中,自然有著不为人知的深意。 燕行观魔性根重,其父又是名震江湖的大魔头,早年闯荡江湖时,不知被多少“名门正派”喊打喊杀。 再加上当时年少气盛,以一把长刀走天下,走到哪里便杀到哪里。真真正正是从腥风血雨中走出来的武者。 燕行观一生杀戮无数,自是不需赘言,而后的神兵案,更是引得江湖震盪,不知让多少人死於非命。 背著这样的人命债,燕行观又怎么可能善终?若是老老实实学那些明哲保身的前辈归隱田园也就算了,偏偏还要逆流而上,非要去爭那一个武无第二。 千军万马过独桥! 可真正能成功过桥的又有几个? 那些没能闯过的人,到最后,难免要淹死在这江湖的骇浪之下。 作为朋友,常年藏身在天道崖下的男子没有办法劝阻他,只能竭尽全力,为他保驾护航。 塑命三劫,一劫更比一劫难,燕行观的人劫,只是一个开始,后面还有更加恐怖的地劫和天劫。 满头早已白的中年男子,当然能为他挑一个简单的对手,让他轻鬆度过眼前的劫难,可即便过去这一劫,后面的两劫又要怎么办? 到了那时,就连他都没有插手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看著燕行观淹死在这江湖的浪潮中。 若想要燕行观活下去,必须要让他在这一次劫难中得到前所未有的成长,而钟氏兄弟的应劫之力则是最好的补品! 只要他能將钟氏兄弟斩於刀下,便能將这两股力量吸收,做到前所未有的一劫三应。等到以后再应劫时,也就有了一线生机。 哗啦啦… 铁索响动。 被锁於玉璧下的男子伸手入怀,取出一张黄色纸符。 黄色纸符只有半个巴掌大,但上面却画满红色的符文,密密麻麻,让人看一眼,都会生出眼繚乱的感觉。 男子看著手中这张已可算作天下间最为复杂的符籙,轻笑道:“当年答应你,要为你屏蔽天机一次,这才耗了近十年的心血,完成这张屏天符。只是不知道,你心里那把刀还能不能拔出来?” 当年的承诺,现在已要兑现。 遥望山上人,想到过去一些事的男子不胜唏嘘。 老燕,你可別让我失望啊! 第九十九章 送钟 孟家渔村后面的杂草山,不过是一座只有数百米高的小山坡。 山不高,但却树木茂盛,绿树成荫之间,是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是通往山顶的唯一小路。 燕行观独自站在山顶,望著那一条通往山下的曲折山路,神色缅怀。 在这大战即將来临的一刻,他竟不禁回想起过往一生,如这脚下山路一般曲折的一生! 今年已有三十九岁的燕行观,真正的精彩时刻,全在前二十五年,二十五岁的他因神兵案暂避锋芒,之后十二年,专心武道。直至两年前,来到孟家村,为突破塑命做准备,顺便教出孟离这么一个一流武者。 燕行观后十四年的人生,基本是在修炼中度过,没有什么可回忆。真正能够让他有所感触的,只有前二十五年的人生。 燕行观自幼便隨父亲学武,九岁时借气锻体,完成了十岁之前难筑基的壮举,可谓少年成名,轰动一时。 学武三年,燕行观游歷江湖,年近十二岁的他仗剑而行,杀马匪,除恶霸,行侠仗义,快意恩仇。 那个时候燕行观还未学刀,也不是魔头。 短短四年时间,燕行观只身一人游遍南唐六州。当时已入纳气境的他,做出了一个让无数人感到疯狂的决定:他竟然要纵穿南北战场! 燕行观十六岁时,正是南唐立国第二十五年,当时的年號为文治十五年,正是文韜武略被评为天下第一的治文帝执掌南唐第十五个年头。 文治十五年,是南唐由衰转盛的一年,当时的南唐,兵力达到鼎盛期,隨之而来的便是北梁的誓死打压,以至於文治十五年成为两国交战数十年间战火最为焦灼的一年。 燕行观想要以一己之力穿越战场,抵达北梁国境,这个想法不可谓不疯狂。没有战友,只有敌人,他能够依靠的唯有手中一柄长剑。 但不论如何艰难,他最终还是做到了! 文治十五年,燕行观仅靠一人一剑,完成了让人难以想像的壮举,就在他名声大噪,几近天下皆知时,而他本人却跌落进被黑暗统治的无尽地狱。 来到北梁,正准备將走南闯北进行到底的燕行观,遇到了一个同龄人,这个人是他一生的挚友,也是他最大的对手。 年少便成名,並自詡为天下英杰第一人的燕行观首次碰壁。 那位自称自己小角色,实际却是浩州第一家族公子哥的男人,可用深不可测四个字来形容。 燕行观首次见到他时便已感到压力,之后更知何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甚至对自己的武学都產生怀疑。 在对方手上,他见识到了什么叫根基无垢难觅破绽的真正剑法,也见识到了其智若妖一步三算的落子成局。 对方的谋略和胆识,乃至武功,无一不比他技高一筹。 燕行观知道,他遇到了自己的克星。 从那以后,便认为天下再无第二人可配学剑的燕行观,弃剑而学刀。走荒漠,磨礪刀法,集百石,锻造神兵。 再以后就是天下皆知的神兵案。 曲折山路上,两人背钟缓缓上山。 听到声响的燕行观,眼神渐渐恢復神采,將沉沉的思绪从久远的回忆中收了回来。 山风吹过。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燕行观转身,看著由山下渐渐露出身形的黑白二人,露出一张果然如此的会心笑容。 到了这个时候,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看来我猜得没错,我今天这一劫,果然是应在你们严谨兄弟的身上。” 名字中带有严谨二字,却不喜被人唤作严谨的兄弟二人,齐齐露出一抹冷笑。 “燕行观,你死到临头竟然还笑的出来?” 右肩抗钟的钟兆严肩膀一抖,咣的一声將铜钟砸在地上,將本就不太平整的地面,又砸出一道裂缝。 燕行观並不因他挑衅而动怒,反而看著那被砸裂的地面而惋惜。 “可惜啊可惜!” 见燕行观露出这副小家子气的姿態,钟兆严十分鄙夷,道:“不过是一道裂缝,有什么好可惜?”说著拍拍自己身前这口半人高的黄铜大钟,冷笑道:“倒是这口特意为你准备的铜钟,由我从岸口一路背上山,你可莫要辜负。” 钟兆严最喜欢的就是在战斗时打击对方,以此奠定心理上的优势,而这也是他取胜的方式之一。 武者较量,手段层出不穷,招式和功法的硬实力,也不过是其中之一。当这一点相差无几时,由言语和心態奠定的软实力,便会成为取胜的关键。 钟兆严对敌,项来喜欢以逸待劳,即便是弱於他的对手,他也不介意做一些“麻烦事”,有时也是单纯为了刺激对方,以满足自己愚人为乐的变態心理。 千里迢迢,为人送“钟”,钟兆严的趣味不可谓不怪,尤其是看到钟上的“归西”二字,任谁都无法平静。 喜欢以送钟为乐的钟兆严,以前就遇到过不等他將钟送出,对手便被他气地吐血的事情,从此以后,更是乐此不疲,这口钟也成了他出行时的隨身之物。 送钟上百次,每次送出后都要由他亲手收回,数年之间,竟也传为一段佳话! 钟兆严原以为,燕行观也会像他以前遇到的对手一样,被这一口丧钟气得勃然大怒。 然而,燕行观却只是笑了笑,指著那口钟,不慌不忙道:“我说的正是那口钟,磕出了一个豁口,可惜了。” 他说著摇了摇头,神色悲切,极尽惋惜,仿佛如此对待这口钟是一件多么暴殄天物的事。 和钟兆严之前的举动相比,仿佛他才是这口大钟的真正主人。 燕行观这一招反客为主,倒是让钟兆严颇为意外。 “好一个燕行观,难怪大家都叫你混世小魔王,倒是钟某小瞧了你。” “彼此彼此。”燕行观哈哈一笑道:“不过我有一件事要提醒你,当年的小魔王,如今已经老了,你还是把那个小字换掉,称我为混世大魔王吧!” 真元运转之间,鬚髮皆扬,竟真有一股混世魔王的霸道气势。 他这是再用行动告诉钟氏兄弟,他虽多年不问江湖事,但他魔头的手段却没有衰减半分,不要真以为他是可以任意拿捏的存在。 “哼!” 对燕行观的態度感到不满的钟兆严冷哼一声,伸出一掌,便將铜钟拍飞过去。 “我管你是混世小魔王,还是混世大魔王,既然你喜欢这口钟,那我就把它送给你。” 钟我送给你,能不能接得下,还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咻!! 铜钟飞撞,力超万钧,在钟兆严的应劫力量下,这一口铜钟竟然飞出一种陨星撞地的感觉,当真是应了那四个字:势大力沉。 面对飞撞而来,连山体都仿佛能够崩断的铜钟。燕行观神色不变,手起掌落,半人高的铜钟就已拍在脚下,钟体入山半尺,露出山体的部分完全变形,成了一块实实在在的铜饼。 铜钟再好,终究只是一口普通的铜钟,在两位应劫武者的力量下,报废只不过是必然的结局。 “你们钟家兄弟难道就只会这种手段?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一掌拍废铜钟,燕行观的战意也被调动起来,脚尖在钟上一点,身法施展,一指向钟兆严点了过去。 真元流转,燕行观整只手掌都变成古铜色,如钢似铁,指尖胜刀锋。 “好一个分金手!可惜,对我无用。” 面对燕行观瞬间逼近的手指,钟兆严双手抱臂,无动於衷,只是冷冷说了句,“二弟,出刀!” 早就准备隨时出手的钟兆谨闻声拔刀,悬掛在腰间的大刀电射而出,刀光一闪,已然向著燕行观手指斩去。 燕行观无心硬拼,收身而退,带起一道残影,双脚再度回到刚刚离开的位置,丝毫不差。 钟兆严抱著双臂,得意道:“信不信,不用我出手,只凭我兄弟一人,就能让你命丧於此。” 燕行观打量著钟兆谨,玩味道:“陌刀门的一刀断魂,燕某倒是心猎已久,只是不知道这九大神功之一,你能使出几分威力。” 钟兆严不屑道:“狂妄之徒,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陌刀门的刀法神功。二弟,出刀!” 又是那四个字,钟兆谨就好像待命的机器,对自家兄长的每一个指令都精准实行,当钟兆严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的刀便已再度出手。 凌厉刀锋直取咽喉。 燕行观暗道一声来得好,再度施展分金手,五指成爪,竟直接向钟兆谨砍来的大刀爪去。 出手果决,趁势而动。这一抓,燕行观早已不知使过多少次,竟是驾轻就熟,游刃有余。 叮! 散发古色的五根手指,就像一张虎口,牢牢“咬住”宽厚的铁刀。 浑厚的真元,在两人之间爆发,而后相互泯灭。 纳气武者,尤其是顶尖的纳气武者, 对於真元的控制,必须要做到收发由心。 就拿这一次碰撞来说,慢一点就是一场灾难。 钟兆谨大刀被控,竟无半点慌乱,反倒冷冷一笑:“燕行观,枉你用了一辈子的刀,不知道刀威重如山吗?我的刀都敢抓,你的手难道不想要了?” 说罢,刀锋一转,一股沉重的力量,从刀身上透发出来,下一刻便是如灼日一般的刀芒。 断魂刀,耀阳。 第一百章 断魂刀法 刀芒一闪,来去匆匆。 燕行观的手迅速收回,如同触电一般,再看五指上的古铜色泽,竟破这一刀破去六七成。 在这耀日刀芒下,足以分金断铁的分金手,毫无悬念得一败涂地! “好一个断魂刀,不愧是九大神功之一,果然名不虚传。” 燕行观握手再鬆手,当五指再度张开时,已经再度恢復成分金手的状態。 钟兆谨刀锋前横,左右双手皆抱刀,一手在刀柄,一手在刀尖,神情中透著一丝虔诚。 钟兆谨骄傲道:“我陌刀门的神功,自然不凡,倒是你,见识我方才那一刀后仍打算以单手应对,真不知是自大还是自信。” 燕行观哈哈一笑,霸气道:“想要逼我出刀,那要看你的本事。刚刚那一刀,还不行!” 以刀法闻名天下的燕行观,面对天下第一的刀法,弃刀不用,反而以手掌相拼,而且还是单手,这不是狂妄又是什么? 一直对自身所学刀法极为推崇的钟兆谨,被他的狂妄所激怒,猛的將刀锋向前推去,怒吼道:“那你就来接我这一刀!” 刀锋横扫,磅礴的真元紧隨其后,铺天盖地,如若海面上骤然捲起的风浪。 浪起!浪落! 重重拍下。 这是断魂刀第二式,浪拍! 面对那横扫而来的刀锋,燕行观竟好像真的看到一片汪洋大海。 海面涛涛,乌云滚滚,雷电交加。海水被一股颶风捲起,从上百米的高度重重拍下。 这是一股名为“毁灭”的浪潮!摧毁眼前一切! 眼前一阵恍惚。燕行观知道,一刀断魂的真正威力正在开始发酵。 这部带著一个“魂”字的功法,之所以能位列九大神功,就是因为以此功法施展出的刀法,能够干扰感官,让人產生幻觉。 据燕行观所知,陌刀门中將一刀断魂练至大成的高手,甚至能以刀法入梦,让被施刀者回忆起一些早已忘记的事情,乃至看到一些未知的画面。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九大神功,神妙不同。一刀入魂取的就是冥冥之中的因果定数,让人逃无可逃。 终於见识到嚮往已久的刀法,燕行观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作为一名刀客,燕行观同其他人一样,都对这一门顶尖刀法,有著难以割捨的情怀。 神情从满足到感慨的燕行观,內心经受著何等复杂的情绪变化,无人得知,但在下一刻,他却焕发出前所未有的万丈豪情。 “刀是好刀,刀法也是好刀法,但使刀的人却不怎么样!一刀断魂的真正威力,你还没有施展出来。” 面对拍打而来的滔天巨浪,燕行观竟然不进反退,冷笑一声后,竟向著刀锋最凌厉的部位迎了上去 武者,当一往无前! 燕行观当初教导孟离,曾不知一次强调过“一往无前”的重要意义。这些话他並非像哄小孩儿那样只是隨便说说,而是从自身出发,真正將这一点奉行到底。 今天更是用行动告诉孟离,什么叫一往无前。 面对死亡,不惧怕,不气馁,向死而生,一往无前。 藏在山洞中的少年看到这一幕,渐渐停止吶喊,也许是被燕行观的自信所染,当他看到后者那一往无前的决心时。对於自己这位师父,孟离终於生出了坚定信心。 能贏!没问题的!师父一定能贏! 此时看结局还为时尚早,毕竟在燕行观和钟兆谨身旁,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钟兆严。 但孟离心中的信念,就像雨季过后疯长的春草,一旦开始发芽,便一发不可收拾。 燕行观双目微眯,紧紧凝视著对面横扫而来的刀锋,在有如骤雨般的劲气衝击下,他却依如礁石,一动不动,任凭风吹雨打! 早在飞衝过去的瞬间,燕行观的身体就已变成古铜色,分金手的力量向上蔓延,在附著整条手臂后,又將他身体覆盖,使他变成一个无坚不摧的金人! “来了!” 刀光临近,燕行观双手合握,看准时机,双掌拍出。 破浪掌! 真元运转,从体內到体外,有如飞瀑流泻,一股银色的光华向前衝锋,凝实如锐利长剑,一剑就要穿透万重巨浪! 破浪掌,掌风化刃破浪行! 这部得自一个偶然机遇学到的掌法,原本燕行观只是打算隨便练练,没想到最终却被他练出一个大成境界,並且在这一战中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须知,这天下功法除了要论资排辈,评定一个三六九等,也要讲究相声相剋,有些功法用好,以弱克强不成问题。 燕行观一式出人意外的破浪掌,顿时破去钟兆谨苦心凝聚的浪势真元。 钟兆谨见此一幕,眉头微皱,手中陌刀不停,於千百次实战餵养的临敌经验下,突然变招。变扫为撩。 浪停!风止! 隨之而来的却是山火喷发。 压抑了上百年,乃至上千年的山口,在这一刻,毫无预兆的爆发,这一瞬间爆发的力量有多强,难以想像! 断魂刀第三式,熔岩! 虽然是以扫改撩,虽然是强行变招,可这一刀的精锐就在於“突然”二字。 出招突然,发招也突然,出人意料之外。 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发生在一瞬间,一个处理不当,就是一个命丧当场的下场,是真真正正將脑袋別在裤腰带上的行当。 从未见过一刀断魂的燕行观,又哪里想到会有这种变招,灼热的刀劲袭来,不等刀锋逼近,便已將腰间的衣摆烧成灰烬。 好在他有一个不论在何种情况下都留力三分的谨慎性格,懊恼自己大意的同时,连忙收掌后撤,同时一脚蹬出,將对方逼退的同时,也將钟兆谨可能隱藏的攻势也一併化解。 燕行观施展身法,犹如柳絮飘飞,躲过上撩一刀后,轻飘飘的向后飘去。 以身为饵,设下陷阱,燕行观在一招败退的同时还不忘设下陷阱,等待对方来攻。只要对方贪功冒进,他便可以以逸待劳,不仅能够抵消劣势,甚至还能反客为主,重新为自己找回优势。 还是那句话,高手交锋,半点都不能大意,尤其是这种势均力敌的战斗,奠定优势便成了重中之重。 有些经验丰富的武者,一旦取得优势,接下来便是狂风骤雨的压制,做到一步先,步步先,从而將对手压制到死。 燕行观自小成名,闯荡江湖数十年,经歷过的战斗不下千场,经验何等丰富,自然深諳此道。出手之余,往往套著陷阱,对於这种光明正大的阴人功夫,可谓不竭余力。 不过可惜,燕行观的小心思,被同样身经百战的钟兆谨一眼看出,面对乘胜追击的小小诱惑,钟兆谨並不衝动,反而收刀后退,以不变应万变。 燕行观飘然落地,不急不慢道:“严谨兄弟不愧是严谨兄弟,看见摆出这么大破绽都不进攻,这份严谨的气度,让燕某佩服啊!” 站在一旁明为观戏,实则为自家兄弟掠阵的钟兆严冷冷一笑,道:“姓燕的,你不用这么阴阳怪气,你的那些小心思,真以为我兄弟看不出?” 燕行观道:“是吗?当年雁北双雄之名传遍江湖时,怎么没听说你们有现在这么谨慎?是越活越胆小,还是真的怕了燕某?你们若真是怕了燕某,就在这里一人喊上一生爷爷,燕某听著高兴,这劫就算不度,也会放你们离去。” 钟兆严像是在听一个笑话,发出呵呵的冷笑。 这个燕行观果然是不知死活! “二弟,你先歇一会,让为兄来教训他!” 钟兆严上前一步,伸手向后一摸,那根一直背在他身后的长棍已是落入手中。 他们当然都知道,兄弟联手才是最稳妥的途径,但是作为武者,必须要磨礪自己的武艺。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对手难求,而一个好的对手更加难求,他们谁都不想放过这次机会。 “再等一等。” 让钟兆严没有想到,项来事事都依他的弟弟,这一次竟然没有听从他的吩咐。反而刀尖前指,阴晴不定地看向燕行观。 了解自家兄弟的钟兆严知道,自己这个兄弟是真的生气了。 钟兆谨刀尖指向燕行观,神情冷酷道:“我承认,你的確很强,不说其他,就说这分金手,你能將分金手练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前无古人。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拔出你的刀,用出你最强的力量,否则你不可能胜过我。” 哪怕作为对手,有些人还是值得尊敬的。 自双方交手以来,便从来没有认真过的燕行观首次露出认真的表情。 他看著一脸愤慨的钟兆谨,郑重道:“你的心意我已经看到,作为对手,我理应给你最崇高的敬意。” 所谓最崇高的敬意,自然是全力以赴。 几朵厚重的云团从天边飘来,一阵猛烈的山风沿著陡峭的岩壁,从山的另一面吹了过来。 山风极猛,捲起了地上的尘沙,也吹起了三人的衣衫,当燕行观那已被烧掉半截的衣衫被风掀开时,一把犹如磐石的古朴刀鞘,从他腰间显露出来。 第一百零一章 借刀 磐石为鞘,有鞘而无刀,这就是天下间威名赫赫的第七神兵。 当看到这把神兵,钟氏兄弟目光收缩,皆是神情一变,须知,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便是这把磐石刀鞘 钟兆严在看到这把神兵的一瞬间,就想起与这把神兵的数则传闻,脸色难看道:“燕行观你不会是要背弃承诺吧?” 燕行观伸手在刀鞘上轻轻一弹,讥讽道:“怎么,我还没拔刀,你就已经怕了?” 钟兆严没有反驳,因为事实正是如此。他的確怕了,怕的他,甚至连矢口否认的勇气都没有。 十四年前,因为这柄神兵,刚刚得以喘息的南北江湖,险些分崩离析,江湖势力重新洗牌,一夜之间,不知有多少二、三流的门派毁於一旦,就连八大门派,都受到不小影响。就拿陌刀门来说,当初就有一位长老,因为这把神兵,而惨死在六大魔头手中。 自磐石刀鞘出世,围绕此刀而引发的江湖恩怨便层出不穷,燕行观能长期处於混乱的中心而安然无事,除了他自身手段过硬,同时也从侧面证明了这把神兵的强悍之处。 甚至就连塑命境,都丧命在此刀鞘之下。 仅是钟兆严所知,死在这把刀鞘下的塑命武者,就有两人之多,虽然那两人都是刚入塑命的散修。 手持磐石刀鞘的燕行观纳气无敌,甚至能与塑命相抗衡,这一点早已是眾人皆知的事情。钟氏兄弟虽然都已应劫,可毕竟不是塑命境,若在燕行观动用刀鞘的情况下,结果也只能是死路一条。 项来惜命的钟氏兄弟自然不会主动送死。之所以敢在这种情况下面对燕行观,自然有著不让燕行观动用神兵的把握。 事实也正是如此,当初为了平息神兵案,燕行观曾在多方势力的监督下,立下不在八派传人前动用磐石刀鞘的约定。 与此同时,八派传人也不得再覬覦磐石刀鞘,甚至不能再主动向他动手。 这一次,虽然是钟氏兄弟主动找上门来,但这一切都应在劫数二字上,由於这一场人劫之难,反而说不好是不是因为磐石刀鞘了。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无法將钟氏兄弟的恶意归之於磐石刀鞘,燕行观便不能对钟氏兄弟动用神兵,否则在这应接的紧要关头,还不等他调动出神兵中的力量,就已经粉身碎骨。 钟兆谨面无表情道:“燕行观,你若真要动用磐石刀鞘,我也並不介意,但你真的捨得与我们同归於尽吗?” 看著如临大敌的兄弟二人,燕行观打了一个哈哈,轻蔑道:“你们放心,这把刀鞘我现在还不想动用。” 钟兆谨道:“那就拿出你的黄沙大漠刀。” 黄沙大漠刀,四次锻灵的宝器,与他的百陌刀,以及兄长的乾坤棍,都是一个级別的兵刃。 “黄沙大漠刀?那把刀早就被我埋了起来。对付你们,我只需要一把凡刀。” “一把凡刀?哈哈哈,燕行观你果然够狂妄。” 钟兆谨还未反应,站在一旁掠阵的钟兆严却被燕行观狂妄口气逗得一阵大笑,拍著胸口豪迈道:“你要是没有刀,我兄弟二人送你一把又何妨?” 听著刺耳的笑声,燕行观冷冷瞪了钟兆严一眼。 “你知道吗?只有无能的蛤蟆才喜欢聒噪,我燕行观若要用刀,还需你来费心?” 说罢,不管钟兆严的横眉冷对,五指向天一举,大喝一声道:“鄙人燕行观,向旧人借刀。” 这一刻,以杂草山为中心,方圆百里,发生了极为惊悚的一幕。 凡是在这百里之內的刀兵,不论是新出炉的胎刀,还是武者腰间的佩刀,全部都在燕行观这一声大喝下颤慄起来。 高亢的刀鸣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震响了百里地界,形成了一道刀兵世界的独有风暴。 百里刀兵,皆可为我所用! 燕行观站在风暴的中心,单手举天。只听他又喝一声“来”,下一刻,一刀白光从山的南面激射而来,不偏不倚,正入手中。 燕姓百里借刀的前一刻。 数十里外的靠水镇,张松带著齐鹤正在缉拿一名罪犯。此时他们已將对方堵在一条没有退路的街道中。 满地脏乱的狭长街道,似乎早已荒废,周围百米,不见人烟。 三个人,站在街道的两头,相互对峙。 张松一手扶刀鞘,一手握刀柄,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刀。 这把刀柄刻著一个“张”字的佩刀,据说张松的家传宝刀,能削铁如泥。 看著对面愈发狰狞的犯人,张松的神情渐渐变得冷漠起来。 “王安,大家同为刀客,你应该知道,你是不可能抵得过我手中这口刀的。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 王安牢牢盯著张鬆手中的佩刀,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 靠水镇学刀的不少,出名的也就那么几个,其中,张松已能排入前列。 原本自己的刀法和张松几乎不相上下。但不知怎么回事,这两年张松竟好像开窍一般,刀法突飞猛进,方才他们就已交过一次手,两人刀锋相触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是张松的对手,不出二十招,他必落败。 “可恶,如果张松的刀消失就好了!” 王安看著张鬆手中的刀,心里不禁生出一个念头。 这实在是一个荒唐的念头,也许永远都不可能成真。 可未曾想到,当他这念头生出来的时候,一股奇异的召唤,突然自天空而来。將张松的刀吸飞了去。 他的刀竟真的消失了! 王安震惊地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著一脸惊愕的张松,两人面面相覷,一时之间竟然无语。 一刀破空去,一刀迎风来。 转瞬数十里,不过一念间。 燕行观伸手一握,三尺刀锋尽入手。 钟氏兄弟都被他隔空取刀的惊人功法嚇了一跳,可在转念一想之后,便又想通了其中关隘。 钟兆谨握著百陌刀的双手更加用力,惊嘆道:“听说燕行观孕育的化形力量是百战刀王,能控天下一切刀兵,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本身也是用刀人,再加上他是距离燕行观最近的一个,此时的感受也要比其他人更加强烈。 方才对方召唤刀兵时,就连他的百陌刀都有被召唤的跡象,若非他以真元压制,现在飞过去的就不是那一把平淡无奇的古朴佩刀了。 这个燕行观,简直是天下刀客的克星! 一刀在手,燕行观再显崢嶸,一股锋锐的气势,从他身上缓缓透出,与手中长刀相融,使他的人也仿佛变成那长刀的延伸。 张松的家传宝刀再好,终究还是凡铁锻造,与四次铸灵的宝器相比,差距还是过於巨大,他若不以一身真元加持,这把刀有可能连一个回合都坚持不住。 这也就是他的化形能力是对刀兵有著极大加持的百战刀王,换一个都做不到。 “来吧!看一看究竟是我的明皇刀经强,还是你的一刀断魂更胜一筹。” 燕行观握紧手中刀,轻轻一挥,一道恐怖的金色刀芒瞬间斩出,向钟兆谨的头顶劈下。 恐怖的刀芒仿佛一道金色的墙壁,厚重而凌厉,透著一股霸道气息。 对自己霸道,对敌人更是霸道,这就是明皇刀经! 明皇刀经中的刀法,都是极为简单纯粹的刀法,讲究大开大合,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行气如过宫,更別提什么九曲十八回。 要知道,高等级功法无不是行气复杂,以求在短时间內增长真气的运转速度。真气运转越快,积攒的力量越多,爆发出的威力也就越强。 然而,独闢蹊径的明皇刀经,却依然能躋身於顶尖功法之列,关键就在於其独特的阔脉方式。 修炼明皇刀经的武者,经脉被霸道的明皇真气改造后,能够在瞬间爆发更加强横的力量。 钟兆谨身为天下第一刀门的弟子,本身修的也是天下第一的刀法,对於明皇刀经自然有所耳闻。 这部功法本是出自逆命老祖之手,后被当时还是逆命老祖大弟子的伏背老人加以修缮,成为当世最顶尖的刀法之一。 相传,逆命老祖游天宫而归后,传订十武道,要为当时的武林留下十份武道机缘,其中有一部就著重提及了这明皇刀经。 钟兆谨之所以要坚持跟燕行观战斗到底,除了因对方的轻视而愤怒,还有一点,就是想见一见这几乎已快与一刀断魂齐肩的明皇刀经。 第一百零二章 本武之灵 金色刀光,锐不可挡。 虽只是燕行观的隨手一击,可看这凌厉刀芒,足可见燕行观在明皇刀经上所下的苦工。 要知道,这种有如实质的刀芒,很多侵淫刀法几十年的刀法大师都施展不出来。 武者修炼,到了纳气巔峰,几乎就已到了极限,大多数人都无法再往上一步,就连应劫也是这么一个道理。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再难进入的原因,归根究底还是要看个人对武道的感悟,说白了就是天赋。 燕行观抬手就能劈出常人修炼几十年都无法劈出的刀芒,说不好是不是天赋使然,但和他对刀法超高的感悟,脱不开半点关係。 而这关键,还时在燕行观和孟离提过不止一次的刀意上。 只有掌握了刀意的人,才能与刀共鸣,藉由功法和刀法隨手劈出刀芒。而一个將刀意吃透並融会贯通的人,后续的刀法变化又怎么可能会少? 钟兆谨是练刀大成的明白人,自然明白燕行观这隨手一击的厉害之处,虽然很想切身感受一下明皇刀经的力量,却还是不敢硬拼,选择最稳妥的方案,向旁边闪去。 大开大合的刀法,优点是少了那些绕绕,缺点也是少了那些绕绕,以至於后续的变化少了一些。 性格豪爽的燕行观,反而更加享受,一刀劈出,浑身说不出的舒爽。 “別躲,再接我一刀!” 燕行观一刀之后,再接另一刀,刀法之流畅让人惊嘆。 钟兆谨知道,躲並不是办法。所以在闪开第一刀后,立刻催动身法,向燕行观冲了过去。 燕行观第二刀砍来时,两人的距离已经拉近一半,钟兆谨立刻以一招耀日剑法破掉刀芒,而后刀光一闪,反手向燕行观心口扎去。 断魂刀第四式,探龙! 真元成龙,从钟兆谨身后探出,一掌拍向燕行观。 燕行观目光一闪,確信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而且一条真正的龙。 “真元为龙!” 燕行观见到这一招,不禁暗叫一声好,单以行气之法而言,能够做出这样的壮举,一刀断魂就已不愧九大神功之名。 真元化龙,龙爪即是刀锋。 真元巨龙下,燕行观显得格外渺小。 面对探龙一刀,男子无法无法硬抗,只能躲闪,可不知为何,在这紧要关头,他竟好像呆住一般,面对越来越近的刀锋一动不动。 “他已经放弃了!” 看到这一幕的钟兆严,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得意道:“二弟大成境界的一刀断魂,在这一式探龙之下,就算是有刀王之称的燕行观也要束手就擒。” 自幼便在陌刀门中修炼的钟兆严,不知见过多少门中前辈刀斩来敌的画面,而在一刀断魂中,位列第四式的探龙,又是这门刀法真正的杀招,在钟兆严的印象中,能从这一招中保住性命的人微乎其微。似乎只要使出这一招,就没有结束不了的战斗。 终於还是结束了! 钟兆严神色狂喜。 毕竟是名震天下的燕行观,二弟能凭一己之力將其斩杀,说出去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更何况,还有那磐石刀鞘! 天下间仅有的七件神兵之一,如今就要落入他们陌刀门手中,只是想想都让人觉得兴奋。 然而,就在钟兆严忍不住要庆祝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只见原本已准备“束手就擒”的燕行观,忽然抬起左手,以移山般的果决姿態,奋力向身侧一引! 隨著燕行观左手引动,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钟兆谨手中的剑,就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所吸引,偏移了原来的目標,落在燕行观身体左侧。 轰! 刀身贯穿地面,磅礴的真元,瞬间將地面的岩层泯灭,直穿到底。 威力超乎寻常的一刀! 可惜却是无用。 毕竟,就算是威力再强的刀法,也要打中才行。 面对钟兆谨的探龙一刀,燕行观之所以无动於衷,自然是因为他有让这一刀落空的把握。 武者修炼到纳气境,隨著真元的凝聚,修炼的过程也会发生新的变化,纳气境的修炼不再是锻链体魄,而是孕育一股新的力量。 这股力量就是本武之灵。 武者修炼,经过炼体境的九重锻体,生命形態已经发生改变,这是一种微妙的变化,独一无二。 有人曾说,世上没有完全一样的生命。同理,也没有完全一样的武者,即便是所修功法相同。 每一个武者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与所修功法结合,到了纳气境,便会形成一些非同寻常的能力。这便是本武之灵! 纳气境的修炼,就是孕育本武之灵的过程。一共分为两个阶段,一为凝胎,二为化形。 达到纳气化形的武者,本武之灵已经孕育而成,自然也能將其威力发挥。 正如钟兆谨之前所说,燕行观的本武之灵是百战刀王,能够操控一切刀兵,同为刀客,若没有更强的境界压制,几乎都会被他克制。 钟兆谨非常不幸,作为同等境界的刀客,他正本被燕行观压制的那一群人! 之前见燕行观百里借刀,钟兆谨心里不服,本想试上一试,如今看来还真是不行。 燕行观对他百陌刀的控制虽然极其微弱,但高手交锋,差的就是这一毫一厘,只要有百战刀王影响,他就永远不可能战胜燕行观。 燕行观將钟兆谨引向一旁,並没有就此放过对方的打算,手中刀抬起,对著钟兆谨的脖颈就是一刀。 燕行观对时机的把握相当到位,这一刀瞄准的正是钟兆谨刀势用尽,无法及时抵挡的时机。 锋利的刀锋,再加上燕行观磅礴的真元,以明皇刀经霸道力量催动的一刀,威力一定不会简单,这一刀,若是被砍中,钟兆谨顿时就要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但是不要忘记,此时的钟兆谨並不是一个人。 就在燕行观刀锋即將砍中之际,一道棍影突然从一旁闪现,將燕行观势在必得的一刀挡了下来。 察觉到自家兄弟危机的钟兆严终於出手。只见他双手持棍,將燕行观手中的佩刀稳稳驾住,冷漠道:“燕行观,不要忘了,我还在这里。” “形影不离,最是擅长合击的雁北双雄,我又怎会忘掉!” 燕行观手腕一反,刀锋撩向钟兆严,將后者逼退的同时,自己也向后推了五六步的距离。 “看样子,你们是打算一起上了。”燕行观看著站在一起的钟氏兄弟,脸上露出一抹冷笑,以多欺少,早知如此,又何必故作姿態? 现在看来,那兄弟二人刚才的豪言状语,简直就像笑话一样。 当然,就算燕行观想笑,此时也是笑不出的,毕竟,站在他对面的毕竟是雁北双雄! 雁北双雄也曾名震北境,这两个出自一流门派的应劫武者,若论单打独斗,或许会比他稍逊一些。但加在一起,绝非他能力敌。更何况他们还是极为擅长合击的双胎兄弟。 与燕行观硬拼了一记的钟兆严,在切身感受到燕行观身上潜藏的力量后,终於收起狂傲姿態,双目凝视燕行观,郑重道:“不愧是当初叱诧风云的混世小魔王,虽然在本武之灵上有著一些取巧成分,但能將我二弟逼到这种程度,已是难能可贵。我也不得不承认,若论单打独斗,我们二人都不是你的对手。但正如你了解的一样,我们雁北双雄的名头可不只是隨便说说。” 江湖人都知道,雁北双雄从不分家,兄长走到哪里,兄弟就走到哪里,二人出手,也从来不讲什么以一敌一的江湖规矩,不论对手多寡,从来都是一起出手,將他们心意相通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燕行观刀尖下垂,呵呵笑道:“雁北双雄,齐翼双飞,早就听说过你们兄弟的刀棍合击之术,今天总算能够见识到了。” “你会见识到的。”钟兆严冷哼一声,举起长棍对一旁脸色阴晴不定的钟兆谨道:“二弟,我们上。” 钟兆谨面无表情的恩了一声,抬起右脚,竟然向兄长手中提著的铁棍蹬去。 钟兆严早就料到这一幕,神色不变,只是將手中的铁棍稳稳驾住。 在钟兆谨奋力一蹬之下,坚韧的铁棍,竟然被压出一道弧线,有如被拉满的强弓。 以人为箭,蓄势待发。 钟兆严用力一抖,早已被压到极限的铁棒,顿时在这股力量下恢復如初,再看钟兆谨,已是被这巨大的反弹力道弹射出去。 咻! 钟兆谨快速飞向燕行观,与此同时,百陌刀挥出,以这把刀本身携带的力量,配合自身的真元激发出刀芒,隔空扫去。 现在的钟兆谨在面对燕行观时,已经更加小心,从用刀直接攻击,转变为隔空刀芒,不给燕行观再度发动百战刀王的机会。 燕行观哈哈一笑,大呼痛快。身体向后退去的同时,將左手向天一伸。 “既然你兄弟二人一起出手,那我便以双刀应敌,让你们见识一下百战刀王的真正力量。鄙人燕行观,向故人再次借刀。” 第一百零三章 曾经的大漠刀客 数十里外,靠水镇偏僻的街道里,张松和王安面面相覷,皆看出对方眼中的不可思议。 相比王安,张松此时的心情还要更加复杂,除了震惊,还有一丝崩溃。 刚才,就在长刀脱手的一瞬间,张松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的主人,张松到死也不会忘记,也正是这一道传音,让他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刀被借走了,被那位前辈借走了! 看著不远处的王安,张松欲哭无泪。 前辈,你在这么重要的关头向我借刀,连我愿不愿意都不问,这不是玩我吗? 好在,张松平时有多带一把刀备用的习惯,並不慌。 缓缓抽出另一把备刀,张松看著王安,若无其事道:“我还是那句,束手就擒,我可以让你少受些痛苦。毕竟你只是伤人,並未杀人。” 张松现在心里憋著一股火,正不知往哪里发泄! “想要我束手就擒,门都没有。”王安双手握刀,仍自强硬,摆明了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张松见他到了这个时候,仍然抱有幻想,冷哼道:“你以为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能逃走吗?我手中这把刀虽然比刚才那把差了些,但要贏你,不难!” 王安冷笑道:“这可说不好,万一你那把刀又飞走了呢!” 王安虽然不知道张松的刀为什么会被吸走,但无论如何,对他都是一件利事。 “你也说了,那是万一。万分之一的概率,又怎么可能接连发生两次……” 对於王安幼稚的想法,张松忍不住出声嘲笑,可不等他话音落下,惊悚的一幕又发生了。 “鄙人燕行观,向故人再次借刀。” 似曾相识的传音,似曾相识的感觉,下一刻,他那刚刚拿到手中的备刀,便又被吸飞出去。 我去……你大爷…… 燕行观伸手一招,又是一把刀柄刻著“张”字的长刀从天而来。燕行观手持双刀,一刀引开飞冲而来的钟兆谨,一刀迎向紧隨其后的钟兆严。 钟兆严仰仗长棍便利,在空中一个转身,躲过燕行观刀锋的同时,顺势將长棍砸下。 粗重的铁棍仿佛长了眼睛,精准点向燕行观的脑袋。 举重若轻,钟兆严数十年潜修棍法的功夫,在这一招之间,便已显现出来。 这一棍且不说变招之快,单就精准而言,便已达到如臂使转的境地。 雁北双雄不愧是雁北双雄,每个人都不简单!不过,你钟兆严若想凭藉这一式简单棍法就让燕某俯首称臣,火候还差了一些。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燕行观心中暗嘆,隨后却又一声冷笑。双臂振动,若雄鹰展翅,脚步在向前一滑之后,双刀並发,同时刺像钟兆严的一对手腕。 兵刃的长短利弊,就像一把双刃剑,虽然有时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但有时也会被加以针对,从优势变为劣势。 所以,不论使用何种兵刃,在与对手交战时,每一名武者都会格外小心,总是尽最大可能將自己的优势发挥出来。 就拿钟兆严这根长棍来说,就是利弊中最为鲜明的长兵刃,一寸长一寸强,与人对敌时,他都会竭尽全力保持与对手的距离,將自己棍法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毕竟,被对手近身后,结果,很有可能会不堪设想。 比如燕行观这两刀,处理不好,就是双臂断裂的下场。 对於练棍二十年,早已將手中长棍练到如臂指使的钟兆严,自然不会犯下这种致命的错误。 事实也正是如此,正如之前燕行观在钟兆谨面前设下陷阱一样,钟兆严这一招诱敌深入,又何尝不是一个陷阱。 当燕行观將双刀递出去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遇到了大麻烦。 早有准备的钟兆严不过是轻轻向后撤了一步,便让他的双刀失去目標。而早些时候被他以黏刀法引出去的钟兆谨,不知施展了什么身法。竟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向他袭来。 钟兆谨大喝一声,真元爆发,手中大刀顿时化作龙爪,正是一刀断魂威力最强的第四式,探龙。 “竟然还敢使用这招?” 燕行观面色阴沉,同样的招式,第一次使出都无法奏效,更何况第二次? 本武之灵发动,百战刀王的力量开始向外蔓延,当他准备再次对百陌刀下手时,却忽然发现,百战刀王的力量竟然被另外一种力量挡了下来。 燕行观再度看向钟兆谨,仔细观察下,这才发现,后者身上的气劲,竟已在不知不觉间变为绿色。 “这就是钟兆谨的本武之灵,风脉?” 察觉到钟兆谨身上的绿色气劲,燕行观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之前虽看出这是钟氏兄弟给他设的一个陷阱,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陷阱竟然会如此凶险。 精心设局步步杀机,每一步早就已经算好,就等著他自投罗网。 风脉,並不算是十分罕见的本武之灵,在易天学宫评定的天下万灵之中,也不过只能勉强排入中等,但这个能力却恰巧是为数不多可以克制百战刀王的能力。 由风脉催发的力量,名为风之壁垒,不仅能提升使用者的速度,更能形成一道屏障,暂时隔绝本武之灵的影响。 此时,钟兆谨就是用风脉的力量隔绝掉百战刀王的影响,使得燕行观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之中。 好一个雁北双雄,果然好算计! 燕行观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被戏耍了的羞辱感,之前第一次使用百战刀王破解探龙时,钟兆谨本就可以施展风脉,屏蔽他的影响,但钟兆谨偏僻就忍了下来,还硬装出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 对於这等演技和心机,燕行观除了以“佩服”二字来讚赏,便只能说出四个字:嘆为观止! 心里的变化很快,可这一切却只发生在一瞬间。 钟兆谨以探龙直取燕行观,而当燕行观彻底警觉时,他所能面临的选择,就只有一个。 只见他將左手长刀插入地面,另一把刀改为双手持握。 “当年的大漠刀客,是时候覆苏了!” 双手握刀的燕行观,竟好像变了一个人,他那原本明亮的眼神,在这一刻忽然浑浊起来,更有一股荒芜的气息从他体內散发。 大漠刀客,风沙之主。 能够长伴左右的唯有孤寂和死亡。 隨著燕行观气息变化,与他融为一体的长刀,也在这一刻发生变化,竟也散发出一股荒芜气息。 与燕行观身上的气息不同,长刀上蔓延而出的气息,更像是一头隱藏在沙漠深处,准备隨时將眼前生命吞噬的野兽。 “燕行观,你逃不掉!” 钟兆谨双手握刀,面色狰狞,庞大的龙影在他背后浮现,张开血盆大口,仿佛要將他吞噬。 “逃?” 燕行观冷笑,在他的世界中,就从来没有逃的概念。 不畏世俗的男子握刀更紧,全身绷紧,似要將所有力量,全部集中在的双手之中。 一股风暴般狂乱的力量自他双手诞生,起初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气漩,但是眨眼之间便演变成一场风暴。 一阵狂风,以燕行观为中心,开始向四周蔓延。 风在呼啸! 调动出沉寂在体內的力量后,燕行观给人的感觉更加凌厉,他的眼神已不再混浊,反而有一股莫名的神采,让人疯狂,让人畏惧。 逃这种事情,燕行观这一辈子都没有学会,倒是那些遇到他的人,逃跑的能力反而增长了不少。 刀尖向前一划,下一刻,燕行观已是冲了上去,迎著钟兆谨力道十足的一刀冲了上去。 “竟然还敢迎上来?给我趴下!” 钟兆谨怒吼一声,体內真元再度流转,几乎用灌的方式消融在这一式刀法中。 庞大的龙影顿时暴涨,威力更胜之前三分。 燕行观已感受到压力,但他仍是咬紧牙关,因为他只有这一条路。 大漠刀客行大漠,当年他所走的黄沙之路,不也正是这一条路吗? 大漠刀法,狂沙! 空间变化,冷峭的山壁,好像变成万里荒漠。 燕姓舞起手中刀,荒漠便如同捲起狂沙。每一粒都是一把刀,不断向前削割,將那龙爪寸寸割裂。 一刀、十刀、百刀、千刀,乃至无数刀! 数不尽的黄沙,仿佛永远也无法停止,直到燕行观手中长刀不堪负重,破裂成碎片。 一刀断魂不愧是九大神功之一,仅是一招狂沙,还无法与將所有力量必功於一刀的探龙相提並论。 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燕行观便被探龙的余威击飞出去。 钟氏兄弟不愧是精通合击之术的双胎兄弟,利用精密无间的配合,一个回合就將燕行观重创,可对他们而言,这才只是一个开始。 和钟氏兄弟交过手的人都知道,绝不可以给他们兄弟任何一个机会。否则,你接下来要面对的將会是一场无休止的灾难。 哪怕只是一个微小的优势,钟氏兄弟也能通过配合,將这个优势不断撕扯,一步一步將对手拖进无尽深远。 你见过会对对手不断撕咬的疯狗吗? 钟氏兄弟的配合,就是这样的风格。 就在燕行观被钟兆谨击飞出去的瞬间,钟兆严的铁棍已是再度攻来,临头一棒,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没有人愿意总是被人瞄准脑袋,但就算燕行观再不满,他也无能为力,对方的配合宛如行云流水,几乎无懈可击。 看到那掀起劲风,不断逼近的铁棒,燕行观脑海中甚至闪过一个西瓜被砸碎的画面。 砰! 第一百零四章 第二个本武之灵 燕行观的下场会同那西瓜一样吗? 不会! 燕行观虽然被钟兆谨的探龙刀劲所伤,但这並不代表他已经失去了移动的能力。 钟兆严此时这一棍,他只需稍加注意,未必不能躲过去。 伸手在地面一拍,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的男子施展身法,准备借力飞遁。 可就在这时,钟兆严的攻击再次来到,只见他双目一凝,一道电光突然自他目中射出,將男子击中。 被这一道电光击中,燕行观身体麻痹,顿时僵硬在半空,体內刚刚集聚起来的力量,顿时融雪般消散。 反观钟兆严,更是变本加厉,铁棍一抖,以一式不知明的棍法,分化出三道棍影,分別从不同方向砸了过来。 至於目標,自然还是燕行观的脑袋。 钟兆严这个人有嗜血的衝动,尤其对用铁棍砸脑袋这件事,更是情有独钟,他与燕行观交手一共只出了三招,每一招都是对著脑袋下手,对其他部位竟是没有半点考虑。 一计套一计,一环套一环,这就是名震北境的雁北双雄。他们在战斗上的“智慧”甚至能让许多武者观念顛覆。不论是与他们交过手的武者,还是看到过他们出手的武者,都会忍不住在心底感嘆一声: 原来战斗还能这个样子。 “这就是雁北双雄吗?果然,以我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击败他们。” 面对劈头而来的三道棍影,战斗了这么长时间,一直都在极力克制心態的燕行观终於还是崩溃了! 躲在山洞里观战的孟离,著实为师父捏了一把冷汗,但现在他能做的就只有为对方加油,並对他报以信心。 “师父,一定不要出事啊!” 我该怎么办?是放弃?还起…… 燕行观不是没有遇到过磨难,更不是软弱之人,毕竟是曾让两座江湖动盪过的男人,除了他的父亲,这个世上还没有能够让他感到畏惧的东西。 可是眼前这个情况,真的已经超出他所能应对的极限。 即便是躲过这一击又如何? 在这场九死一生的应劫之战中,他並不觉得自己有获胜的可能。 不过,就在燕行观几近绝境之际,孟离的祈祷却仿佛传进了他的耳中。 想起近两年和这个徒弟经歷的一切,燕行观的心再次坚定。 我的徒弟正看著我,我又怎能怯懦! 一道烈阳突然自燕行观身后浮现,照亮了他的世界,也衝破了体內枷锁。 体內的麻痹感瞬间消失,恢復行动的燕行观猛然前冲,躲过了钟兆严势在必得的一击。 “这怎么可能?你为什么会有两个本武之灵?” 一击落空,钟兆严愕然呆立。望著燕行观背后的血阳,露出震惊神情。 极烈血阳,万灵之一,即便再易天学宫所列万灵榜中,也是极为靠前的一种,只有至刚至阳的力量才可凝聚。 燕行观身负明皇刀经,能够凝聚极烈血阳不足为奇,真正让钟兆严无法理解的是,这个男人为什么会有两个本武之灵? 本武之灵这种体现武道本性的能力,难道不是一人只能凝聚一个吗? 燕行观的极烈血阳,一直以来都是他最大的秘密。 钟兆严理解的没有错,一名武者正常情况下的確只能凝聚一个本武之灵,这也是武者对自身武道的理解以及功法特性的体现。 但不要忘了,那只是正常情况。 燕行观少年时也曾羡慕剑客风流,专心於剑法修炼,那时他所学自然不会是明皇刀经。 燕行观转修明皇刀经时已有十七,那个时候的他早已是纳气境,凝聚本武之灵已有一段时间。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纳气境之后的转修功法,虽然耽误了燕行观不少时间,但却让他找到了真正属於自己的道路,並且凝聚出常人无法凝聚的双武灵,让他的实力远超同境。 化形双武灵,燕行观这个壮举可谓是前无古人,自他之前还从来没有过双本武之灵的记载,他知道自己这种情况一定会引得江湖震惊,乾脆秘而不宣,一直以与他战斗风格更为接近的百战刀王示人,从未將极烈血阳暴露在人前。 今天是燕行观第一次主动使用极烈血阳,虽然这並非他的本意,却也可以看出他对胜利的渴望。 无论如何都必须要贏,这就燕行观现在唯一的想法。 钟氏兄弟站在一起,看著背后艷阳初升的燕行观,脸色凝重到极点。 歷史上有关极烈血阳的记载,一共只出现过两次,而这两次的主角,无一不是名震一方的大人物。 能够在天下万灵中名列前茅,极烈血阳的能力自然不会简单,除了能够增强拥有者的力量,使得真元转变为酷热无比的烈阳真元,还能提升身体活性,让拥有者具备快速恢復伤势的能力。 纳气境的极烈血阳还不算什么,若是到了塑命境,几乎就是不死之身,不论什么伤势,都能瞬间恢復,那才是真的变態。 望著燕行观背后愈发艷丽的血阳,钟兆谨沉声道:“大哥,我们不能再拖了,用那招定胜负,我们以二敌一,定然不会输给他。” 钟兆严点点头,握紧铁棍道:“好,就按你说的办。” 钟氏兄弟各持刀棍,开始催发本武之灵的力量,既然要全力以赴,他们的真元自然也全部调动起来,顷刻之间,便在二人身前形成两个气劲漩涡。而后这两股气劲便在他们那名为风雷合一的自创招式下合为一体,连同本武之灵的力量也不例外。 钟氏兄弟所在的钟家,本就是雁北极为有名的一个家族,也许是受到家中血脉遗传的缘故,所有纳气境凝聚的本武之灵都只有一个风雷劲。 唯有到了钟氏兄弟这一代,作为双生子的他们分別继承了风的力量和雷的力量。 风雷本是一体,这招由他们自创的风雷合一,能够完美的將这两股力量融为一体,从而发挥出更加强悍的力量。 他们兄弟二人曾经测试过,由他们全力施展的风雷合一,甚至能对塑命境造成威胁。 燕行观曾不知一次听说过雁北双雄的传闻,对这风雷合一也有所耳闻,此时见他们摆出这副架势,又怎会不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 看了眼仅存刀柄的残刀,燕行观脸上露出一抹歉意,喃喃道:“抱歉,这两把刀,我可能还不了了。” 仿佛是下定决心,男子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格外坚定,手中的残刀飞出,被他扔向对方蓄势待发的兄弟二人。 钟氏兄弟顺势而动,避过残刀后,向燕行观发动起最后的衝锋,风雷合一出手,一道雷霆风暴在二人身前交匯,继而冲向燕行观。 还要等一下! 红色的血阳闪动,眨眼间出现在男子身前,將风雷合一的力量暂且阻挡。 毁灭气息侵蚀著燕行观,男子知道,即便是自己的极烈血阳,也抵挡不了多长时间。 但不知为何,他在这一刻反而露出一丝畅怀。 “已经埋起来的刀,还是不要拔出来了,要我说这些凡铁就很好,虽然用一次就断一把,但总好过染血太多,等到想要放下时,放都放不下。” 燕行观看向之前被他插在地上的长刀,伸手一招,长刀飞回。 和之前的两次借剑不同,这把被孟离第二次借来的备刀,飞来的目標並不是他的手中,而是他挎在腰间的刀鞘。 磐石刀鞘! 噌! 长刀归位,落入鞘中。 燕行观扶住刀柄,喃喃道:“老朋友,过了这么久,你说的那个东西应该已经完成了吧,这次我能不能活,可就看你的了。” 察觉到燕行观的疯狂意图,钟氏兄弟顿时露出一副惊恐表情。 钟兆严面无血色的惊叫道:“燕行观你疯了吗,敢动用神兵的力量,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磐石刀鞘的力量,经歷过一次劫难的塑命境都无法抵挡,更何况是他们二人? “天打雷劈吗?那也未必!” 燕行观冷冷一笑,在钟氏兄弟惊恐的眼神中,毫不留情的拔出长刀。 轰隆隆一阵巨响,本是晴朗的天空,忽然凝聚出一片雷云。 轰隆隆!! 雷光蠢蠢欲动,仿佛隨时可能落下。 感受到雷霆中的恐怖力量,钟兆严崩溃道:“混蛋,你竟敢真的拔刀,死吧!死吧!大家一起死吧!” 兄弟二人再无保留,压榨出所有的潜能,注入到风雷合一中。 血阳已不堪负重,风雷合一的力量隨时都有可能衝到燕行观面前,就在这时燕行观手中的刀,挥了出去。 第一百零五章 神兵之威 刀光百丈,如同贯穿天地的璀璨星河。 似乎是感受到这一刀的力量。雷云以超乎寻常的速度极速翻滚。 远在万里之外的白髮男子,本是被他捏在手里的符籙,突然发出一道黄光,剎那间遁穿万里,飞进厚重的云层。 雷云像是被驯服的野兽,渐渐平静了下来。 燕行观没有在意天空中的变化,而是全心全意操控刀光。 百丈长的刀光,灌注了磐石刀鞘五道灵纹的力量。在这股力量之下,很难想像有谁可以抵挡下来。 风雷合一的力量,像是被风吹散的烟雾,瞬间崩溃,刀光向下,继续斩向钟氏兄弟。 钟氏兄弟以兵刃抵挡,但在那百丈刀光下,他们铸灵高达四次的宝器,反倒变成小孩子的玩具,顿时断成两截。 与此同时,一同断为两截的还有他们两人的身体。 磐石刀鞘的力量实在过於强横,以钟兆严和钟兆谨的能力根本无法挡的下。以至於刀光在斩断他们身体之后继续远去,直至消失天边,仿佛要给那极远的天空开上一个洞。 咔……咔咔…… 长刀破碎。 燕行观手里的毕竟是一把凡铁,又如何能承受得住磐石刀鞘上的力量? 一刀之后顿时破解,同之前那把佩刀一样,只剩下一个光禿禿的刀柄。 燕行观將刀柄扔在地上,来到奄奄一息的钟氏兄弟身前。 被一刀从腰部斩断的兄弟倒在地上,他们二人的血液顺著山体,缓缓向下流去,没能流出多远,便被鬆软的泥土吸收。 钟兆严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见燕行观前来,忍受著剧痛,抬起头,不甘地瞪著燕行观。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没有事?” 他的气息又急又乱,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燕行观道:“谁知道呢?也许是因为我太帅了吧!连那些雷不忍心劈我。” “因为你帅?哈哈哈咯……” 听到燕行观的冷笑话,钟兆严哈哈大笑,笑不出两声,一股鲜血便从他喉咙里涌出。 不只钟兆严,钟兆谨也在一旁咳起了血,他看著燕行观,使出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道:“燕行……观……你不要……太……得意……总有……一天……陌刀……门……会……为我们……报仇……” “我等著!” 燕行观喃喃声中,钟氏兄弟闭上了双眼。这对曾经名震两国江湖的武者,最终还是没能逃掉被磐石刀鞘刮上一刀的下场。 燕行观看著倒在地上两具尸体,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悲。 江湖廝杀,非生即死。 什么名利,什么富贵,人死了,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忙忙碌碌大半生,到头也不过一场空。 一番大战险些將自己也折进入的燕行观,开始收取自己的战利品,待將钟氏兄弟身上的应劫之力全部汲取后,这才来到巨石旁,將上面的符印撤去。 抬掌,巨大的石块被燕行观一掌拍飞。漆黑的山洞里走出的孟离,关切道:“师父,您没事吧?” 燕行观伸出一只手,在孟离头上轻轻一敲,笑道:“放心,师父我好得很。” 听说燕行观没事,孟离才算真的鬆了一口气,紧接又好奇道:“师父已经突破了?” 少年之所以会有此一问,是在见到燕行观最后一刀后的有感而发,那惊为天人的百丈刀光,著实恐怖,似乎已不是常人所能拥有的手段。 孟离不识磐石刀鞘,更不知神兵之威,所能想到的便只有突破这一个可能。 燕行观摇了摇头,哭笑道:“还没有。” 又是没有? 看著燕行观脸上忍俊不禁的表情,孟离也是哭笑不得,刚才那个问题,他前后一共问了两次,本以为都是可能的答应,却未想到这两次的答案竟都相反。 今天他这嘴,莫不是开了光? 不等孟离自嘲,燕行观又道:“塑命境的突破,本就有些复杂,这件事原本是打算等会儿再跟你说,可既然你问了,索性现在就告诉。” 孟离表情严肃,他能够感觉到燕行观接下来要跟他说的將会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燕行观道:“这两年境界上面的事,几乎没有和你说过,除了炼体境,让你知道该如何去修炼,再往上的纳气和塑命,你几乎一无所知。之所以这样做,就是怕你胡思乱想,反而耽误现在的修炼进度。如今来看,我这个决定还是十分明智的,两年升为一流武者,从你目前修为精进的速度来看,的確达到了我当初的预期。” 孟离忍不住插嘴道:“师父你这是在夸你自己吗?” “你这小子,就会拿你师父打趣。”燕行观哭笑不得道:“虽然只在炼体境用心,会让你修炼得更加专心,但对知识层面来说,还是让你吃上一些亏。向我们这些在江湖中游荡的閒云野鹤,除了一身本领,还要有过人的见识,只有这样才不会吃亏。等我走后,你要对这方面的知识著重了解,做到心中有数。” 孟离乖巧道:“我知道了师父。” 燕行观点点头,满意道:“很好,既然如此,我也可以放心离开了!” “师父现在就要走?”孟离闻言怔住,虽然之前已经有了准备,但到这一刻来临时,心里还是有些不舍。 毕竟是两年的感情,不是想要割捨就能割捨掉的。 燕行观嘆道:“没有办法,我现在正处於突破的紧要关头,时间紧迫。” 之前已经说过,突破塑命境,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不仅是突破之前的准备,还有突破之后的稳定。 孟离点点头,露出一抹苦笑。 燕行观最后一次摸了摸孟离的头,不舍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以后的日子就要靠你自己了!原本是想亲眼看到你完成那两年之约的,现在却是没有机会了,不过我想,以你的本事,这场挑战应该难不倒你。” 说来也巧,孟离和李柏涛当初定下约定的日子,就是两年前的今天,换而言之,今天就是约定到期的日子。 “师父,徒儿一定不会给您丟脸的。”孟离郑重保证。 燕行观欣慰道:“就知道你有信心。哦,对了,临走之前,为师还有一件事想要拜託你。” 孟离道:“师父请讲,徒儿一定竭尽所能。” 燕行观伸手一招,將那两把刀身断裂仅余刀柄的佩刀招入手中。 他將刀柄递给孟离,惋惜道:“这两把佩刀,是为师从张鬆手上强借而来,如今变成这个样子,是没法还回去了。等为师走后,你想办法找一把好刀,替为师还回去,不管怎么说,咱们都不能欠他。” 好刀,一把足矣! 了解燕行观心思的孟离拍著胸脯道:“师父你放心,徒儿一定为张松找一把好刀。” “好,有你这句话为师就放心,乖徒弟,咱们师徒以后有缘再见。” 做事从不喜欢拖泥带水的燕行观,当他再无什么可以交代的时候,终於毅然离去。只见他放声一笑,转身跃下山头,几个起落,便隱去了踪影。 刚才还很热闹的杂草山,转眼就只剩下孟离一人。 好心的孟离,看著地上两具尸体,不忍这响噹噹的二人暴尸荒野,找了一处被刚刚战斗余波轰开的坑洞,將二人的尸体掩埋起来。 期间发现二人身上藏著的几两碎银,一边毫不留情面的骂著穷鬼,一边將那为数不多的碎银收进怀里。至於那二人已被斩断的贴身武器,孟离没有动,而是隨著二人一同下葬。 將二人下葬的孟离拍了拍手上的土,又在山上检查一遍,將打斗的痕跡全部抹去,这才心满意足的下了山。 孟家村这个地方,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小渔村,村民朴实,见识也浅,別说达官贵人,平时连个稍有名望的人物都见不到,若是让他们发现山上的情况,还不被嚇出病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別看燕行观和钟氏兄弟轰轰烈烈的战了一场,但他们交手的时间却並不长,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刻钟,反而不如孟离收拾战场耗费的时间多。 当孟离从山上下来时,太阳已经升到头顶,眼看就要接近正午,这个时间已经是村子里相对冷清的时间。可还不等从山上走下来的孟离回到村中,就听到远远传来一阵议论声。 听到渐渐变响的议论声,孟离从山脚向村口望去,就见乌泱泱一片,足有上百號从村子里走来,为首一名老者,正是年近七旬的老村长。 如今的老村长,体力已是大不如前,拄著拐杖走起路来一摇一晃,让人著看都会感到担心。 可是此时,平时总是慢慢悠悠的老村长,却是一改往常,领著眾人快步向前走去。 到底是练过武的人,年轻时的底子还在。 孟离见到眾人,迎上去问道:“村长爷爷,你们这是干什么去?” 老村长没有回答孟离的问题,反问道:“孟小子,你这刚从是从山上回来?” 孟离心中一动,有些明白了人群的来自。 是啊!他怎么把这一点疏忽了呢,刚刚山上发生那么大的动静,村子里又怎会听不到? “是的,村长爷爷。”知道撒谎也是无用的孟离只能硬著头皮点了点头。 老村长激动道:“刚才山上发生的事情你都看到了?” “刚才有武者在山上打架,正巧被我看见,不过他们已经离去了。”孟离双手紧握,佯装出激动的样子。决定將事態儘快平息的他,迫不得已,只好撒了一个小谎。 原本准备早上出船捕鱼的孟响,不知什么时候从岸边跑了回来,竟也跟著眾人一起来到,听孟离这样说,立刻从人群里钻了出来,兴奋道:“你们听,我就说我不会猜错,那两个武者一定是去了后山。” 老村长拉著孟离的手,激动道:“那两名武者真的走了?他们往哪里走的?” 第一百零六章 暴露 不得不说,孟离小看了武者对这个世界的影响。 自两国停战。南唐定武已有十四年,虽然这十四年,南唐传武不予余力,但若想將武道传到偏远的小村庄,以这个国家如今的发展力度,仍是差了一些火候。尤其是像孟家村这样的偏远渔村,学武更是难上加难。 同其他村庄一样,孟家村对武者的渴望,尤其是拥有传武令的那种强悍武者,要远远超出武者遍地走的大城市。 正是因为缺少武者,他们才对武者格外重视,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够拉拢的机会。 今早雁北双雄从淮川河乘船而来,察觉到事关重大的孟响,再也顾不得去打他那也许劳累一天有时也打不上多少的鱼虾,而是在两位武者离开之后,快步奔回村庄,將这將事告诉了正在家门前打著老人拳的老村长。 心心念念就盼著为村子多培养几名武者的老村长,听到这个消息后当然不会放过,正巧听闻后山震响,便拉著仓促间集聚起的村民向后山走去。 可这世上毕竟难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就好比今天这件事,他们终究是要失望的。 孟离挣脱出被老村长用力握住的双手,反手將老村长皮肤龟裂的大手合在一起,一手从两侧握住,一手轻轻拍动,像是在安慰情绪激动的老村长,轻声道:“的確走了,而且他们的速度很快,我看不清往哪里去了。” 强用一股意念支撑著的老村长,大失所望后,就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摇摇欲坠,向著地面跌了下去。 察觉到老村长异常的孟离赶紧架起双臂,將失去力量的老村长一把架住。 “村长爷爷,您没事吧?” 老村长一声长嘆,“唉!老了老了,不中用了。” 孟离暗道一声“抱歉”,正准备扶著老村长回村的时候,孟溪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二人身前。 “孟离,拿开你的脏手。” 身材高大的孟溪,足足比孟离高出一头,虽然年仅十四岁,但已成长成一个魁梧的壮汉。他大手伸出,就好像一把蒲扇,一把便向孟离抓了过去。 孟离目中寒光一闪,眼疾手快,一拳轰出。逼退孟溪,冷冷道:“孟溪,注意你的用词,如果我这是一只脏手,那你的嘴也乾净不到哪去。” 孟溪的脸就像六月的天阴晴不定,他瞪著孟离,质问道:“休要避重就轻,你刚刚对我爷爷做了什么?”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刚才山上传来声响时,孟溪正在练武,等到赶来时已经晚了一步,就是这一步之差,正巧让他看见老村长险些跌倒的画面。 自幼便对孟离抱有敌意的孟溪,先入为主,见到这一幕,还以为是自己的爷爷受到欺负,这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孟离和孟溪这两个人,仿佛就是天生的对头。每次碰到一起,总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產生矛盾,即让人无奈,又让人担心。 可话又说回来,若没有孟溪的针锋相对,怕是也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说到底,问题还是出现在孟溪身上。 对自家孙儿瞭若指掌的老村长,当然知道问题出现在什么地方,抬起拐杖,一棍打在孟溪屁股上,下手之重,竟然不留半分情面,疼得孟溪从张牙舞爪变成齜牙咧嘴,就差揉著屁股上跳下窜的嗷嗷直叫。 孟溪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棍彻底打懵,揉著屁股委屈道:“爷爷,您这是干什么,我这是在为您出气啊!” “出气?我看你是要气死我!”在村民面前丝毫没有偏袒意思的老村长,似乎被这个总是让他操心操不完的孙儿气得不轻,气喘吁吁地举起的拐杖,第二棍紧接就又落了下来。 到底是年轻时练过武艺的老村长,孟溪向后躲去,竟是没能躲过。拐杖好像长了眼,落下时拐了一个弯,不偏不倚,仍是落在孟溪屁股上。只听咔的一声响,这根由孟溪亲手打磨上浆的拐杖,当场便断成两截。 孟溪看著掉在地上的半截拐杖,心里不禁想起当初將这根拐杖送给爷爷当作生日礼物时的画面,这一棍打在他身上,疼在他心里。 村民见到这一幕,立刻从后面围了上来,位置比较靠前的孟响等人拉著老村长,连声安抚,让这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不要动怒。 孟离也从一旁拉住,宽慰道:“算了,村长爷爷,气坏了身体不值得。而且,孟溪也是为了您好。” 孟离的话起到了一些作用,让老村长心里的火气稍稍消了一些,抬起手里的半截拐杖,指著孟溪恨铁不成钢道:“你听听,你听听,小兔崽子,你要我跟你说多少次你才明白,我跟你说过孟离的人品没问题,在你们这些年轻人里,他甚至是最好的一个,你问问这里的大伙,又有哪一个会说孟离一个『不』字?可你呢,一而再再而三的敌视他,你这个幼稚的孩子,究竟什么才能放下你的成见啊!” 孟溪环目四周,见眾人深以为然,心里像是插入一把刀子。 “不,不是这样的,你们都被他给骗了!” 孟溪大吼著,一手指著孟离,咬牙切齿道:“你们可知道,他,他早已是……” 早已是什么? 眾人疑惑,看向孟溪的眼神无不怪异。 他此时的样子,不像是练武两年便已成就四锻的武道天才,反而更像是一个无法承受现实,继而无理取闹的孩子。 眾人无法理解的眼神让这个孩子更加崩溃,以至於后面那些本就难以启齿的內容,让他更加说不出口。 就在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只手突然落在他的肩上,让他平静下来。 “让我来告诉你们吧!” 李柏涛的声音从孟溪身后传来,这个在孟家村住了整整两年的武者,缓缓走出人前,在眾人疑惑的注视中说道:“你们所看到的孟离,都是每日出水捕鱼,稍有时间就会劳作乡里的孟离,你们自以为了解他,就像了解身边的家人一样,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一切都不过是他营造出的假象。你们所熟知的孟离早就在你们不知道的情况下成为了一名武者,而且还是锻体五锻的一流武者。” 孟离是一流武者? 眾人面面相覷,皆是不敢相信。可是由这位曾是靠水镇风云人物的李大人亲口说出,又怎么会出错? 一个孩子,在他们眼皮底下整整隱瞒了两年,这需要是何等深沉的心思。 老村长握著孟离的手一紧,颤声道:“孩子,这是真的吗?” 两年达到一流武者,其他人不明白这个概念,本是就是武者出身的老者又怎会不明白。 想要在两年之內,从零基础达到五次锻体,除了要有惊人的天赋,还要有恐怖的毅力。面对这个白天总是在努力工作的少年,老村长甚至能够想像他努力练武的样子。 他练武的时候,一定是夜深人静,所有人都已睡下的时候! 这个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成功,孟离能够取得这个成就,一定付出了无数努力,至少,他比所有人睡得都要少。 孟离点点头,没有再隱瞒。事到如今,他也不需再隱瞒。 老村长看看孟离,又看看不远处的李柏涛,像是明白了什么,心疼道:“傻孩子,难为你了,让你这两年吃了这么多苦,是我这个村长没有做好。同时,作为孟溪的爷爷,我也要为他给你带来的麻烦而道歉。” 孟离微微一笑,轻轻摇头道:“没事。” 李柏涛冷笑道:“老村长可不要误会,我之所以说这些,並不是要表扬他吃苦耐劳、隱忍负重,而是有另一件事要说。” 孟离毫不客气道:“李柏涛,你有什么直说便是,不必遮遮掩掩。” 对於这个李柏涛,孟离越是接触,就越是討厌,分明一个偽君子,却偏偏要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让人倒胃口。 “好,果然是少年了得,单是你这份豪爽,我就要给你竖一个大拇指。”李柏涛说著,竟真竖起大拇指,可紧接著,他的脸色又突然阴沉起来,冷冷道:“可你终究是年少气盛,我本想给你留些面子,但你既然不在乎,那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了。” 孟离双手抱肩,洗耳恭听,他倒是要听听,对方怎么个不留情面。 李柏涛道:“三个月前,我见你已是一流武者,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便去靠水镇查了你的习武户册,想不到竟没有找到与你有关的任何记录。你知不知道,成为武者后,需要上报官府,更要表明武艺来处。你一个黑户,竟然也敢张狂,信不信我告上官府,治你一个私自学武的死罪!” 学武需入武册,这一点孟离当然知道。 南唐作为南北两国中首个推广武道的国家,对武者的管控也相当严格,先是有传武令,而后便是这习武户册。 普通人锻体成为武者后,不论男女,都要儘快到当地官府进行登记,不仅要標註籍贯姓名,还要写明习武途径,所传武艺之人究竟有没有传武资格,皆要巨细无疑。 如若发现私授武艺者,视情节严重程度,施以不同程度的惩罚,最高可被判处叛国罪,处以杀头的极刑。 不过话又说回,敢到当地官府登记的武者,基本都是学武途径清白的正规武者,除了那些不知轻重的蠢货,其余传武不正的武者,寧可隱姓埋名,也不会与官府有半点接触,毕竟没有人会傻到给自己找不痛快。 第一百零七章 骚乱 朝廷法度森严,近十几年来,为了传武更是一改再改,但那些投机取巧的黑户,却是屡禁不止。 早间听闻,民间底层甚至出现了一些非法营办的传武机构,负责传授武艺的全部都是没有传武资格的二流武者,只要教上大笔银子,便都能让你体验一把当武者的快感,有些甚至打著包教包会的幌子,不知祸害了多少无知的良民。 孟离是没有登记不假,但他绝不是所谓的黑户。 当初燕行观带领孟离来到靠水镇,曾在张松面前展示过一次传武令,且不说那一等传武令的权利何等之大,事后张松也曾找过孟离,让他加入习武户册。 不过,那时孟离和李其峰已经开始通过张松的关係接取朝廷悬赏,为了保护他们,张松只能將他们暂时排除户册之外,並特意为他们出示了一张盖有靠水镇府衙大印的公文。 值得一提的是,这张免册公文上的大印,还是由鉴靖文书卜吉亲手盖上去的。 如果李柏涛调查的再深入一些,便会发现,靠水镇的习武户册上,不仅没有孟离的名字,就连被誉为靠水镇第一次天才的李其峰,也一样没有。 须知,像李其峰这种备受瞩目的武者,不论如何都会被当地官府进行记录。 孟离还以为李柏涛会说什么,没想到竟是在习武资格上做文章,背靠大树早就与张松“串通一气”的他自然不会怕他乱叫舌根,不屑道:“你想要告我,可以隨时去告,不过在你去靠水镇之前,我想我们还有一件事情需要解决。” 三个月前已经切身感受到孟离手段的孟溪,在感受到少年的冷厉锋芒后,顿时警惕起来。 “孟离,你想干什么?” “你竟然还要问我干什么,难道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孟离没有理会孟溪,而是看著李柏涛,目光冰冷得让人觉得害怕。 两年前,此人在练武场对他的羞辱,他可一刻都没有忘记。 “你想找我师父决斗?不行……”孟溪將李柏涛护在身后,並对孟离露出一副愤慨表情。 他在气愤什么,这让孟离非常好奇。 孟离冷冷一笑,“为什么不行?” “这……”孟溪欲言又止,扭过头,担忧地看著身后的李柏涛。 三个月前,自从在靠水镇回来后,他师父的心思便更加沉重,以至於这个月的病情也加重不少。 这段时间一直在用药汤调理,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復。 也许是怕他担心,这件事师父並没有告诉他,就连熬药时,也是亲歷亲为,自己一个人偷偷进行,但那股难以消散的汤药味,又怎么能够瞒过他的鼻子? “没什么不行的,你的挑战我接受了。”李柏涛轻轻嘆了一口气,从后面伸出手,轻轻拍了下这个极力维护自己的徒弟。 他这几天一直吃药是不假,可他的旧疾却並未发作,那些汤药是用来为他稳固境界的补药,他不惜成本,一连喝了三个月,为的就是今天这一战。 三个月前,自从在靠水武馆见到孟离的手段,他便知道,以他现如今每况日下的糟糕情况,万万不是孟离的对手。 拳怕少壮,想要稳胜孟离,除非恢復到巔峰时期的六锻境界。 经过三个月的补养,如今的李柏涛,已经將境界暂时恢復,足以应对眼前这一战。 是时候给这年轻人一个教训了! 李柏涛双拳紧握,暗自发出一声冷笑,当初孟离將他的踢馆计划破坏时,他就已经想著这一天的到来。如今终於等到了。 老村长將孟离拉倒一旁,担忧道:“孩子,要我看还是算了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李大人晋升一流近十年,无论经验还是真气都要远胜於你,你的胜算太低了。” 在老村长看来,孟离不是胜算太低,而是没有胜算,李柏涛毕竟成名已久,是靠水镇公认的高手之一,孟离对上他,想要不吃亏只怕会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有仇不报非君子,村长爷爷您放心,我有分寸。”孟离握著老村长的手,调动一股真气,注入到老村长体內。 似乎是感受到孟离的决心,老村长嘆道:“唉!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武者,寧折不弯。 练武本就是一件十分艰苦的事情,且不说那能让人脱下一层皮的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只是那每日不輟的持之以恆,若非有著一股狠劲,一般人很难坚持下来。 就好像这世事之间的一通百通,在已经年迈的老人看来,练武就和种地一样,若没有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家汉们一耕一犁,又哪里来的大丰收? 毕竟,只有付出了汗水和辛劳,才能得到收穫。 不过,老村长最担心的问题,还是孟离的安全。 毕竟与李柏涛相处了两年之久,阅歷老练的老人早就看出这位李大人是一位何等人物。这个明里大度,好像能將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的武者大人,其实並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大度。 相比其他人,李柏涛只不过更懂隱忍,若是得到机会,那些曾经得罪过他的人一定不会被他放过。 对李柏涛而言,眼前这场决斗,就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老村长怕李柏涛接这个机会毁掉孟离。但现在他只能听天由命。 “以孟离体內这股精纯的真气,就算李柏涛痛下杀手,他应该也能全身而退吧!” 老村长如是想到,同时也知道,此时的孟离正是锐意进取的时候,他不仅不能阻拦,还要从后面推一把。 未来,终究是属於年轻人的。 在眾人惊讶的眼神中,老村长沉声说道:“既然要打,那就换一个地方吧!去村子里的练武场,哪里才是该了解你们恩怨的地方。” 李柏涛和孟离点了点头,同意了这个建议。 眾人浩浩荡荡而出,又浩浩荡荡而归,转眼便来到练武场。 这里本是为传武所建,地形开阔,用来决斗的確非常合適。 孟离站在武场中间,回想著两年前这里曾发生的一幕心里颇有感触。两年前他被李柏涛像狗一样的从这里哄出去,临走之前心有不甘的他曾立下誓言,要一雪前耻。当初只是为了找回面子的狂妄之言,今日再看似乎也没那么艰难。 孟离要挑战李柏涛的消息,在村子里不脛而走,听到这个消息,村民们全部都向练武场涌出,不出片刻,原本尚算宽裕的武场,便挤满了人。 “孟离哥,你果然已经成为武者。” 隨著孟江西夫妻,一同跑过来的唐柔,犹如寒风中的浮萍,无力的依靠在人群中,她双手捧在胸口,目光紧紧凝视武场上的瘦弱身影,脸上忍不住露出一抹失落的表情。 性格粗旷的孟江西,並未察觉到在一旁黯然神伤的孟柔,见周围人群对孟离议论纷纷,哈哈一笑道:“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其实孟离成为武者这件事我早就已经察觉,只是没想到这小子藏的这么深。一流武者。我勒个乖乖,这两年这小子究竟都干了什么?” 孟江西越说越觉得不可思议,说到最后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嘆。 听到孟江西的话,周围围观的人群也同样惊嘆。 他们不明白什么叫一流武者,但李柏涛的厉害,还是见识过的。 巴掌后的石板,一掌拍碎。 像这种表演,已不知有过多少次。 “我看这个孟离就是找死。”人群中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孟江西的眉毛顿时气得立了起来,怒喝道:“孟老二,你敢说孟离找死,你信不信我抽死你!” 若是换做別处,孟江西说出这句话,孟老二多半要嚇个半死,可现在他却什么都不怕。 感受著人群的拥攘,孟老二底气更足,不屑道:“孟江西你嚇唬谁呢?这里有这么多乡亲看著,我就不行你真敢动手。而且我说错了吗?李大人可是六锻武者,孟离就算也是一流武者,也不过是区区五锻,如何能够与之相提並论,我看你还是快点准备棺材,等著给孟离收尸去吧!” “孟老二你个混帐东西,你看我敢不敢收拾你!”孟江西一声大吼,脱掉脚下踩得泥泞不堪的鞋子,一把扔了过去。 孟江西作为孟家渔场的鱼王,苦练了十几年投標叉鱼的手法何等精准?那臭鞋虽然是仓促扔去,但也极为精准,还不等孟老二反应过来,吧唧一下就落在孟老二的脸上,直接將他砸懵过去。 孟老二手里攥著那只臭鞋,摸著脸上脏兮兮的脚印,不敢置信地大吼道:“孟江西,你竟然敢用你的臭鞋砸老子,老子要跟你拼了。” “我去你大爷的孟老二,你要跟老子拼命,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孟江西大吼,像是发了疯的蛮牛,向著孟老二冲了过去。 孟老二被砸了一下,脑子似乎也不怎么灵光了,还以为恼羞成怒的孟江西只是嚇唬嚇唬他,毕竟是村首之一,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村长的候选人,当著乡亲们的面子总该收敛一点。 但是,孟老二却错估了孟江西对孟离的庇护程度,早在孟江西將鞋子丟出去的时候,他就已经顾不得“脸面”二字,更何况还有一个在后面推波助澜的刘慧! “上啊当家的!给我狠狠揍他,今天你要是不把他给我揍趴下,你就別想回家吃饭!” 第一百零八章 针锋相对 听到刘慧的吶喊,周围的乡亲尽皆汗顏,虽然被这位悍妻的惊人之语惊到,但还是没忘阻止接下来发生的一场恶斗。 孟江西最终只揍了孟老二两拳,临被拉走的时候,还不忘將另一只鞋踹飞到后者的脸上。 回到刘慧身边后,孟江西忐忑不安,直到看见刘慧投给他的讚许眼神后,这才得意的笑了起来。 骚乱来得快去得也快,虽然孟老二最终得到了应有的教训,但他的话还是引起了刘慧的担心。 看著武场上的孟离,刘慧的心不禁揪了起来,她紧紧握著孟江西的手,不安道:“当家的,孟离他一定不会出事的,对吧?” 孟江西重重点头道:“当然不会!不要忘了他可是我难归兄弟的儿子。” 听到孟难归的名字,刘慧的表情渐渐平静下来。 孟难归,一生都在创造奇蹟的人,也是使孟家村发生极大改变的人,在他们夫妻二人的印象中,孟难归也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 如果孟离能有他一半,眼前这个困难也不足为虑。 “可恶的孟江西,老子以后跟你没完!哎呦,疼疼疼……” 捂著脸仓皇而逃的孟老二,感觉自己像是经歷了一场灾难。 这一次他真的是被打惨了,尤其是孟江西那两记铁拳,全部都是照著他眼睛去的,当他在人群掩护下离去时,两只眼睛已经肿了起来。 想他孟老二,曾几何时也是村子里响噹噹的人物,谁人见了不喊他一声二哥,如今当著全村的面被胖揍一顿,这可叫他怎么见人? 丟人丟大了的孟老二不想再在此处逗留下去,挤出人群后闷著头向回家的方向走去。走到半路,忽然被两个未曾见过的陌生人挡住去路。 “两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没看到大爷要从这里走过去吗,识相的快点给大爷让开,否则別怪大爷不客气。” 正在气头上的孟老二,想都没想,就將一身怒火撒在这两副陌生面孔上。 为了掩人耳目,乔装打扮一改往日武者装扮的良因,在听到孟老二这种不知死活的辱骂后,心中杀意顿起,冷冷一笑道:“我倒想知道你怎么不客气?” “宰了你们又如何,在老子这一亩三分地上……” 平时囂张跋扈总是將“死啊活啊”掛在嘴上的孟老二,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然而他却不知道自己遇到的是何等穷凶极恶的歹徒,还不等他將那不知死活的恐嚇言词说完,一把刀背宽厚的黑色钢刀凌空斩下,將他从上到下劈成两半。 可怜的孟老二,到死都没明白髮生了什么。 李老大出刀收刀,面无表情地擦掉钢刀上的血跡,將正从一旁赶来的孟钱险些嚇趴在地。 看著躺在血泊中的孟老二,孟钱心里一阵噁心,他强压著快要吐出来的衝动,颤声道“李大人,您这是干什么,咱们不是说好只杀孟离吗?” 李老大轻轻瞥了一眼面前这个胖子,將其无视后继续擦拭著手中新得的爱刀,用仅能自己听到的声音说了句“好刀”。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com】 “啊!什么?” 孟钱没有听清,刚准备凑过头去,却被心情大坏的良因一把抓住。 “死胖子,我发现你最近有点跳啊,怎么?你也想试试这一刀两断的滋味不成?” 孟钱双腿一软,顿时嚇趴在地,连呼道:“不敢!不敢!” “知道不敢就好。”良因拽著孟钱衣领的手猛然发力,將体型肥硕的胖子硬生生从地上提了起来,恶狠狠道:“听清楚了死胖子,在这里想要怎么做,由我们说了算,如果你再敢用质问的语气对我们说话。当心我捏爆你的脑袋。还有,我们什么时候说过只杀孟离?我们要的东西是宝藏,如果有人胆敢阻止我们寻宝,就算屠光整个村子也在所不惜,你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 在自己的性命和全村人的性命前,孟钱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 “很好,现在带我们去孟家祖祠。” 良因鬆开五指,將孟钱仍在地上,拔出长剑,在后者肉感极佳的脸颊上拍了拍。 与带有血腥气息的冰冷长剑亲密接触,孟钱顿时嚇得面无血色,肥胖的身子猛地一颤,哭丧脸道:“暂,暂时还不行!” 良因瞪著眼道:“死胖子,耍我们是不是?忘记我刚才是怎么说的了吗?” 孟钱欲哭无泪,连忙出声解释。 “不是,不是,在下绝没有欺瞒两位大人的意思,只是祖祠紧挨著练武场,现在全村的人都集中在那里,我们这样过去,岂不是自找麻烦?” 已经將钢刀归鞘的李老大走了过来,推开良因的长剑,將孟钱从地上扶了起来。 拍了拍胖子肩膀上的尘土,李老大以鼓励的语气说道:“你能够这么想,我感到很欣慰。”他说完,扭头看向人群集聚的方向,低声道:“那两位大人以生命为代价为我们创造的机会,我们不能就这样放弃,听他的吧,安全起见,等那两个人决斗结束,我们再出手。” 听到李老大的话,心情沉重了几分的良因收刀归鞘。雁北双雄的死,著实让他们感到意外,不过这对他们接下来的事情並不影响。 现在,急於突破的燕行观已经离去,孟家村中能让他们感到棘手的人除了孟离,就只有一个李柏涛,幸运的是这两个人现在正在准备决斗,而即將享受渔翁之利的他们只需等待片刻即可。 “等一下!” 练武场上,孟离和李柏涛已经归位,就在二人剑拔弩张时,老村长却忽然向武场中央跑了过来。 “等一下,我有话要说!” 身体年迈的老村长,只是几步短跑便已消耗了他大半体力,来到武场中央时,已经气喘吁吁。 “老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要阻止我们吗?” 认为好事快要临近的李柏涛,微眯著双眼,以审视的目光打量著面带急色的老人。 听的出来,他的语气中透著不满。 “看来你是吃定我了?”听出对方话中不满的孟离冷冷一笑,不屑道:“你放心,今天不论谁来,都无法阻止我们之间的战斗。” “最好是这样。”李柏涛凝视孟离,面色阴沉,而后看向老村长,冷漠道:“我们的態度你已经看到了。如果你是来劝架的,我劝你还是免开尊口。” “你们误会了,误会了。”老村长露出一抹苦笑,解释道:“老朽虽然年纪大了,却还不算糊涂,今天这场决斗已是在所难免,既然如此,老朽就厚著脸皮向二位討一个裁判的职位,也算是为二位做一个见证。” 老村长的用意很简单,就是要借裁判便利保护孟离,不过,他的这个心思又怎么瞒得过心智深沉的李柏涛? 只听李柏涛哈哈一笑,道:“老村长真是煞费苦心吶,不过我想还是算了吧!武场之上刀剑无眼,若是因此伤到老先生,那可就不美了。你说呢孟离?” 孟离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老村长看了看表情固执的孟离,最终摇了摇头,嘆道:“罢了罢了,老朽不管了,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吧!” 老人说完,颤颤巍巍地走了下去。孟溪本准备搭手搀扶,却被老人一把拍掉,尷尬不已。 没有老村长在一旁“干扰”,武场上的两人各自鬆了一口气。 头顶有白云飘过,遮住阳光,天空顿时暗淡下来,空气中的氛围似乎也凝重了一分,变得格外紧张。 李柏涛拔出斜挎在腰间的长剑,手腕轻轻一抖,以近乎炫耀的方式,用剑尖画了一个圈,由上而下,由左到右,最终剑尖上摆,遥指孟离。 “別说我不给你机会,你先出手吧!” 到了李柏涛这个年纪,早已过了耍帅的年纪,就像他刚才抖出的那一朵剑,看上去虽然有著些许炫耀的成份,可真正的目的是借这一抖,將全身的关节活动开。 抖剑之间,真气推送,全身的关节,都被长剑上反馈回的真气唤醒。 李柏涛这一手抖剑醒身的功夫,自问已是练到极致,纵观靠水镇中,再无一人出其右。 然而没有想到,他这极为亮眼的一手,最终却迎来孟离的一声嘲笑。 “老了就要认老,规规矩矩拉一拉筋骨不好吗?偏要装什么大头蒜!” 李柏涛怒目而视,“你说什么?” 孟离毫不留情道:“我说你虚偽。你让我先出手,说是为了让我一下,可你真正的目的还不是要试探我的虚实?” 面对李柏涛骤然冷冽的目光,孟离冷冷一笑,以近乎讥讽的语气说道:“说到底你李柏涛不过就是一道貌岸然之徒。我奉劝你一句,小人就是小人,不要想著装出一副豁达的样子,那样只会让人更加看不起,相比靠水武馆的薛馆主,你还差得选了!” 薛正就像是李柏涛的禁忌,触之必怒。 “可恶!不许提那个混蛋!” 手中长剑向前一送,再也顾不得之前的“相让”之言,在真气推送间,將手中长剑狠狠刺向孟离胸口。 “早就知道你会忍不住!” 孟离再次冷笑,手中木刀向外一盪,拨开李柏涛仓促间刺过来的长剑,而后在手腕灵巧的抖动下刀锋一转,一记快刀斜向上出,以刀法中极少用的刺刀法,反刺李柏涛胸口。 孟离的反应,让李柏涛大吃一惊,扭身强行避开这险些开膛破腹的一刀,双脚用力在地上一蹬,立刻向后退出一步。 “这小子,不简单!” 李柏涛看著这个险些一刀得手的孟离,见后者神色淡然,脸上露出忌惮的神情。现在回想起来,刚才他的言辞举止,恐怕都是刻意为之,其目的就是激怒他,使他步入对方早就设好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