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逢时》 第1章 劫财还是劫色 第1章 劫财还是劫色 陆逢时捂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叹了一遍又一遍。 穿到千年前的宋朝,她尚且能接受。 一来就已婚她也能接受。 可她竟成了与人私奔,却被姘头杀人劫财,扔在这少有人来的山沟沟,与她同名同姓的陆逢时身上。 就有点接受不了。 原主因为夫君冷眼相待,一时气不过,勾搭上同是读书人刘青,想着与他私奔,有朝一日也能做个官娘子。 谁成想,她谋算官娘子的身份。 对方看中的,是原主兜里的上百两银子。 回想刘青拿起石头砸向原主头时说的话:“知道我为何不碰你,不会真以为是敬重你才如此吧?肥如母猪,要不是你有点资财,老子看一眼都想吐。” 原主就是觉得刘青尊重她,与她夫君裴三郎待她不同,才会青睐于他。 却没想到刘青这般说她。 她不甘心。 胡搅蛮缠下刘青起了杀心。 想到这,陆逢时又是一声叹息。 身为风水师的她,接的最后一单生意是给一富豪相看阴宅,让她万万没想到,这富豪竟是盗墓组织头目。 说是看阴宅,实则是让她锁定墓穴大致方位。 墓穴锁定,便要杀人灭口。 她虽有些修为,却也敌不过加特林。 忽然几声夜枭啼叫,陆逢时终于接受现实,从泥土地站起来。 能怎么办。 说起来自己也是捡了条命,地狱开局也要想办法活下去。 她在夜色下摸到松散开的包裹,打了几个结背在身上,手脚并用,从山沟沟爬上路面。 这具身体太过肥硕,爬几下就喘。 陆逢时不得不停下来等气喘匀才往前走。 根据原主记忆,姘头刘青的家应该在前面不远,左邻右舍的邻居也相隔甚远,是以两人的关系瞒的很好。 也许正是如此,他才会想着杀人夺财。 反正没人会怀疑到他身上。 大可以拿着原主的钱财逍遥快活。 约莫两刻钟后,终于在月色下看到一栋茅草屋,那就是刘青家。 小心跨过半人高的篱笆后,陆逢时停了下来。 她将背包放下,用手将发髻扯散,再用手抠破额头已经结痂的伤口,将血抹在唇上,而后用银簪伸进有半指缝隙的门缝内,轻轻拨开门闩。 刘青贪财,但也谨慎。 所以没拿陆逢时头上的银簪。 门被打开,陆逢时整理下情绪,掐着嗓子喊:“刘青,你还我命来。” 幸好院子没养狗,陆逢时想,不然这招还真不好使。 刘青已经睡下,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喊他。 等他睁开眼,竟见一女子披头散发站在床前,顿时吓得三魂没了七魄:“陆陆逢时,你没死?你别过来,别过来.啊” 后面“啊”因害怕,都成了颤音。 陆逢时适时伸出因出血过多而泛白的爪子,朝他脖子上去:“刘青,我死的好惨,你还我命来.” 刘青“嗷~”一嗓子,白眼一翻,被吓晕了过去。 “切,就这胆子。” 当时怎么就敢杀人?! 陆逢时将垂在前面的头发拨弄到脑后,在屋子里翻找,终于找到被刘青拿走的钱财。 临走时来到床边,毫不犹豫将银簪狠狠刺入他脖子。 不是杀人夺财? 明日被人发现时,官府的定论也会是如此。 这一刺,是为原主报仇。 也是自保。 等他醒来,发现自己装神弄鬼,还把钱财拿走,保不齐会威胁她。 她不想被威胁,刘青只能死。 从院子出来,陆逢时还有些茫然,不知该往哪走。 往左是回村子的路,原身的夫君裴之砚,人称裴三郎,就住在天云寺村最西面;往右是出村子的路,顺着那条路走上二十来里路,就是黎溪镇。 因是私奔,她身上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 只有几件衣物,还有裴家所有的银子。 如果就这么走了,刘青的死,官府肯定很快就会怀疑到她身上。 但这么回去,也不知那个裴三郎会不会发现自个的娘子动了与人私奔的念头。 回还是走? 陆逢时最后还是选择先回天云寺村。 就算要走,也得等官府将刘青的事情盖棺定论后再走。 陆逢时敲开裴家院门时已是深夜,原主的夫君裴三郎举着油灯出来,看到她时明显有些意外。 他并未说什么,但那眼神却什么都说了。 嫌弃。 陆逢时在裴三郎眼中看到浓浓的嫌弃。 却还是给她开了门。 她往里走,因身材肥硕,裴三郎得侧身避开。 两人沉默来到正堂,裴三郎将油灯放在桌上,依旧不言不语的看着她。 “那个,今日本想去娘家,不想半路遇到劫匪” 陆逢时话还没说完,裴三郎冷笑一声,看着她额头上的伤:“劫匪?劫财还是劫色?” 陆逢时:“……” 这个裴三郎就是这般,嘴巴毒辣。 所以即便他长的俊美,原主在相处几个月之后,还是觉得嘴甜的刘青更符合她心意。 “夫君纵使不喜我,也不能这般刻薄!” “刻薄?”裴之砚目光透过昏暗的油灯射过来,“陆逢时,你将裴家好不容易凑齐的银钱悉数拿走时,你觉得这种做法算不算刻薄?” “我” 陆逢时气短。 陆逢时之所以能拿出这么多银子跟刘青私奔,是因裴之砚打算过几日进京赶考。 他第一次下场科考便中了举人。 是全村人的希望和骄傲,为了这次省试,村里多多少少都给了银子,便是镇上有些豪绅,也是送了银子过来的。 豪绅的银子裴之砚没收。 不过村里那些人的心意,他不好拂了。 加上裴之砚叔叔裴启云多年积蓄,大概有近百两银子,全被原主卷跑了。 没了这笔银子,裴之砚倒也不是说就不能去科考,大不了厚着脸皮去之前资助的豪绅家中借一些。 但往后若是真中了进士,与这些豪绅就有了牵扯不断的关系。 这绝不是裴之砚本意。 陆逢时表示,原主的脑子怕不是被驴给踢了。 这脑回路着实清奇。 刘青要长相没长相,要学问也比不上裴之砚,也就那张嘴比裴之砚会哄人,竟然放着裴之砚不要,妄想和刘青私奔。 他就阴阳怪气的说这么几句,真真是够君子了。 换做自己,早将人扫地出门。 宝子们,我开新坑啦,坑品有保证哦~ (本章完) 第2章 谁能作证 第2章 谁能作证 “你误会了。” 陆逢时心里操蛋,解释道:“我并非想私吞这银子,只是数额巨大,白天你又不经常在家,我担心回娘家,银子这么放着不安全。” 裴之砚看着她再次沉默不语。 也不知信了几分。 陆逢时拿过包袱,将资财都拿出来:“你看,都在这。你若是不放心,这些都给你保管,就给我一些菜钱便可。” 他确实不信她。 二话不说接过银票。 裴之砚的反应在陆逢时的意料之中。 能顺利回来,并瞒住私奔一事,她已经很满意了。 不然裴之砚要是不顾脸面,告她背夫逃亡,按《宋刑统》要处徒二年。 不错,是要坐牢的。 她可不要一来就蹲班房。 裴之砚回了东屋睡觉。 陆逢时拿着油灯按照记忆去了灶房,烧了点热水端回西屋擦洗。 除了额头上的伤,身上还有好几次擦伤,索性现在是深秋,有衣物隔着,倒也不算严重。 吹灭油灯,很累的陆逢时却睡不着。 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陆逢时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裴之砚不在。 也没有叫她起来做饭。 原主嫁来裴家三个月,家务活确实不怎么干,吃的也多。 不胖她胖谁。 洗漱好后,陆逢时去灶房蒸了个红薯垫肚子。 吃饱后出于职业习惯,她开始在院子里转悠,看看这,瞧瞧那。 看了一圈,瞧出不少问题。 不过碍于她现在和裴之砚的关系,还是不说也罢。 看完后,便回房间打算试着修炼。 无论处于何种境地,自身强才是硬道理。 确定能引气入体,还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五行修炼者,陆逢时内心雀跃,只不过还没来得及深入,门外便传来动静:“砚哥儿,在不在?” 陆逢时开门,见是二叔裴启云。 看他面部因长期暴晒,略显黝黑,但眉目舒展、鼻唇柔和,一看就是仁厚之相。 裴启云今年三十有三,膝下一子一女,因裴之砚父母早亡,在他六岁时便由二叔二婶抚养,成婚后才搬到这个院子来。 “二叔,官人不在。” 见到陆逢时,裴启云脸色有瞬间僵硬,显然也是不喜的。 说起来二人的婚事也是有些儿戏。 半年之前,裴启云的妻子王氏突然身子不适,堂妹裴采盈心疼母亲,去天云寺替母亲上香祈福。 恰好遇到一户人家上香还愿,也是家人病重,因给家人安排了一门亲事,病情竟就好转了。 裴采盈记在心中,回去说与母亲听。 裴家三个子辈,裴采盈已经有了婚约,其弟裴之逸年仅十二,年岁尚小,只有十七岁的裴之砚合适。 王氏觉得不能因这事让裴之砚仓促成亲,没有同意。 裴采盈就直接找到裴之砚说,裴之砚是王氏一手带大,与亲母无异,虽不相信冲喜一说,但王氏确实病了一阵,请了几个郎中均未好转。 也许,家中需要这门婚事。 正主同意,那这事就尽快办,一个月不到两人的婚事就成了。 别说,陆逢时进门后不到几日,王氏的身子果真好转许多,紧接着裴之砚去参加州试,竟是一举拿下解元。 陆逢时张口闭口裴家是借了她的运。 让裴之砚必须好好待她。 裴之砚原本话不多,让他哄人做不到,但还是将家中资财交于她保管,只是一直不曾与她同房。 原主是女子,不好直说。 但旁敲侧击了好几次,裴之砚就好像没听懂,根本不回应,陆逢时便闹了起来。 两人关系越来越差,原主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的刘青。 裴启云并不知道内情。 只知陆逢时整日不顾家,对此多少还是有些怨言的,脸色自然就不好。 “他既不在,你随我去场院。” 场院在天云寺村中心位置,平时收割的农作物会放在这里晾晒,闲暇时会作为村民聚集娱乐的地方。 现在离秋收就差几日,有些种的早的,都开始收割。 这个时候去去场院,定是村子里出了大事。 陆逢时立刻想到了刘青。 “好。” 来到场院,人几乎站满。 场院中间临时搭了个半人高的台子,上面站着一名捕头和两名衙差。 她和裴启云就站在边边上。 “黎叔,我们来的晚,不知这镇上的捕快来我们村,是做什么?” 黎叔今年五十七,肤黑人瘦,手上还拿着农具,显然刚劳作回来没来及回家就被叫来这:“你不知道?刘青死了!” “刘青.死了?” 村里不是没死过人。 但能惊动捕快来,肯定就不是正常死亡。 裴启云年轻时上过两年私塾,这点事一想便明白。 黎叔点头:“是咧,死的挺惨,被人戳脖子流血流死的,也不知道是谁,下手这么狠。” 陆逢时老神在在的听着。 待捕快说到太皇太后四字时,她终于弄清楚今夕是何年。 在整个大宋朝,拥有绝对统治的太皇太后就只有两人,一人是耳熟能详的刘太后,还有一人便是高太后。 原主是村姑,只晓得情情爱爱,根本不管这些。 她又不能瞎问。 便只能用这种方法获知信息。 结合捕快之言,陆逢时几乎断定,现在就是高太后垂帘听政时期,所料不差的话,应该是元祐五年。 因高太后薨逝是在元祐八年,正好是州试期间,所以并未如期举行。 “侄媳,侄媳” “啊?” 陆逢时刚才想事情出神了。 裴启云喊了几遍她才应:“二叔,怎么了?” “去那边排队。” 刘青身死的事捕快只说了大概,肯定不会透露太多细节。 还需逐个问询细节。 她跟着裴启云排在左边,约半个时辰后才到他们。 衙差姓章名俊,看着二十七八,肤色黝黑,但眼神犀利,不过陆逢时是死过一次的人,又是风水师,面对衙差还是能做到不动声色。 “姓甚名谁?” “裴之砚之妻,陆氏。” “年岁几何?” “十五。” “昨夜戌时到子时,身在何处?” 陆逢时:“自然是在家。” 衙差看了她一眼:“谁能作证?” 这. “我能作证!” 陆逢时刚要回答,身后响起裴之砚略带冷硬的声音。 他与陆逢时擦肩而过,眼神带着警告。 (本章完) 第3章 那是一具尸体 第3章 那是一具尸体 章俊看了几眼才确定:“您是本次余杭郡的解元裴官人?” 裴之砚行叉手礼:“正是在下。” 这个时期,举人仅代表参加礼部省试的资格,并无官阶,一旦省试落榜,举人的身份随之失效。 不过身份还是高于普通百姓的。 裴之砚开口,衙差的脸色明显好了些许:“有裴官人作证,自然没有问题。好了,下一个。” 排在他们身后也没几个人。 很快衙差就问询完毕,见裴之砚还没走,过来打招呼:“裴官人怎么还没走?” 裴之砚:“差爷,可是确定凶手就是天云寺村人?” 章俊:“我和凌捕头查看了现场,门闩无损坏的痕迹,但屋内有翻找痕迹,死者没有任何挣扎一击毙命,看手法十分老练。” 裴之砚道:“差爷的意思,是熟人作案?” 章俊啧了一声,摇头道:“就目前掌握的线索,不好妄断!” 裴之砚点了点头,看向陆逢时,语气沉沉:“回家。” 到家已是午时。 她这吨位,早晨只吃个蒸红薯哪够,这会已经很饿了。 裴之砚没有要做饭的意思。 陆逢时就自己动手。 说起做饭,原主也是会的。 所以在最开始有些手忙脚乱后,逐渐适应。 半个时辰后,将饭菜端上桌。 简单的鸡蛋炒木耳,还有糙米饭。 裴之砚注意到,陆逢时没有用平时的大碗,且没有盛满。 这是正常女子的食量。 但放在她身上,就有些不正常。 想到昨晚上,裴之砚放下碗筷:“你如实说来,昨天晚上到底去了哪里?” 陆逢时夹了块木耳放进嘴里,“咯吱咯吱”的声音。 “官人不饿吗,我饿了!” 这女人,显然是不想回答。 好,那就先让她吃,吃完了看她能找什么借口。 陆逢时很饿,但细嚼慢咽,一顿饭足足吃了两刻钟才好。 放下碗筷时,裴之砚还盯着她。 看这架势,刚才的问题是躲不过去了:“好,那我就再说一次。” “你每天都对我爱答不理的,昨日不知怎的没忍住,就想着回娘家住几天,刚走出村子就摔到沟里去了,头还撞到石头上,等我醒来已是半夜,只好先回来了。” 裴之砚冷笑:“你昨晚不是这么说的。” “嘶~” 陆逢时捂着额头上的伤:“你也看到我头被撞了,到现在还昏昏沉沉,昨天脑子不清楚胡言乱语的。” 昨天晚上杀了刘青后,本打算伪造成杀人劫财。 所以回去后,她引导性的说出自己被劫匪抢劫,目的就是为了制造出天云寺村有劫匪出没的假象。 可刚才听到那个衙差分析。 并没有完全往她期望的方向去,而是十分谨慎的勘探了现场,分析有理有据。 若是有监控和dna指纹这些手段,估计能立刻锁定她。 她心思算不上缜密。 既如此,那就得换另一种说辞。 好在头上的伤是真的,撞到脑袋也是真的。 裴之砚一时也分不清真假,只是道:“三日后我便要动身去开封,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去老宅那边,我已经和二叔说好了。” “我不去。” 裴之砚收碗筷的手顿了一下,目光直直射来,最后来一句:“随便你。” 陆逢时没解释为什么不去,裴之砚也没追问原因。 陆逢时回到自己屋子,掀起被子看着压在枕头下的银簪思索该如何处理。 思来想去决定去镇上将银簪卖了。 一来,这是凶器,定然不能随便丢弃。 经验丰富的仵作能验出来凶器为何物,不过这个时代不止女子,男子也有用簪子固定头发。 粗细一致的发簪不知凡几,想要以此为线索排查,无异于大海捞针,不太现实。 二来,银簪到底是染了刘青的血,戴在头上心里膈应。 其三,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想要重操旧业,就得有工具,裴之砚给的那点菜钱,远远不够。 她现在的身份,如果用旁的方法,得多久才能攒齐银子。 只能另想他法。 第二日陆逢时起的很早,修炼足足一个时辰。 体内有了些五行之气,陆逢时将左手覆在银簪上,一缕极淡的五行之气从掌心溢出,将上面沾染的血气悉数驱除。 如此再有经验的仵作,也无法在这上面找到线索。 这样,就算后面衙差找到簪子这条线索,也只能是怀疑,无法成为铁证。 陆逢时很满意的收手。 打开房门,跟昨天一样,这个点裴之砚不在。 她也没时间做早饭,匆忙去村头赶李老汉的牛车去镇上。 牛车速度极慢,晃晃悠悠,临近午时才到。 她早饿了,在街边买了两个馒头垫肚子,按照记忆往首饰铺去。 青石巷很窄,只容得几人并排穿梭而过,左右两边飘着一些已经褪色的酒旗。 镇上只有两家首饰铺,对门而立。 陆逢时进的是左边街道的宝丰号,掌柜姓虔。 “你这簪子,色简单,不过成色不错,老朽至多出二两银子收,小娘子可是现在就出手?” 陆逢时之所以选择进宝丰号,自是看上宝丰号的风水。 虔掌柜果然不错,开的价很合理。 “好,现在就卖。” 这个时期买卖首饰没后世那么方便,各种手续办好,已是半个时辰后。 拿到二两银子,陆逢时转身去了风水铺子。 店主姓连,看着四旬左右,穿着道袍,面色红润,眼睛炯炯有神。 说是风水铺子,其实就是卖一些常用的朱砂黄纸,她想要寻勘探风水需要的罗盘都没有。 陆逢时倒也能理解,毕竟是南新县管辖下的一个小镇。 罗盘是没有,不过跟店主打听了一下价格。 简单定位方向的罗盘只需两百文左右,稍微精美一些的则需五百文上下,如果是那些方士所用罗盘,则需三五两银子不等。 卖了簪子所得二两,加上裴之砚留给她的饭钱,也不是不可以买。 店主看陆逢时细心询问,开口道:“老夫看小娘子诚心想要。我明日要去省城一趟,可以带一个回来。” 单独去南新县,光是路费就不菲。 且她对那也不熟。 若是店家可以帮她带,自然是好的。 “好。” 陆逢时给了连店主一两银子作为订金,言明要方士所用罗盘。 双方签下协议,三日后来取。 罗盘定价就在原价基础上加一两银子。 从铺子出来,陆逢时拿着买的黄纸和朱砂往城门去。 赶不上牛车就得自己腿着回去,二十多里路能把人累够呛。 眼瞅着前面就是城门口,却被一辆牛车拦住去路。 车辕上坐着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哭哭啼啼,后面车上盖着的草席下露出一条粗壮的手臂,衣衫褴褛,上面还有已经干涸的血迹。 显然,那是一具尸体。 (本章完) 第4章 谁会嫌钱多 第4章 谁会嫌钱多 一阵风吹来,陆逢时打了个寒颤。 而原本温顺的水牛,突然发狂在街上横冲直撞,幸好靠近城门,十来个守兵拿着长枪,合力将那头发疯的水牛刺死。 看得出来,有几个守兵有些功夫。 这才能合力拿下。 陆逢时抬头看天,今日是农历九月十五,太阳不知何时躲了起来。 这个时候有些道行的鬼物出来,对它来说伤害不大。 不错,刚才那是一阵阴风。 她感觉到了阴鬼之气。 然她才引气入体,又费了些灵力处理银簪上的血气,暂时只能感知这么多。 发疯的水牛被刺死,妇人哭的更凶。 哭着哭着看到李老汉的牛车。 她见上面还有空位,“噗通”一声朝他们跪下:“各位行行好,让我官人搭个便车回家吧。” “这不行,我可不想和死人坐一起。” “对啊,多不吉利。” 车上四人,除了陆逢时,其他三人都不愿。 李老汉也为难:“我这车要是拉个死人,以后就没人愿意坐我的牛车了。” 陆逢时:“帮人落叶归根,是行善事。相信各位婶婶也都是心地纯善之人,就帮帮她吧!” 妇人眼睛都亮了一些,点头:“不会让各位为难,只需将这车绑在你们车后就行。” 这么一来,那三人才勉强同意。 妇人抹着眼泪给一人十个铜板,就彻底闭嘴了。 水牛就是妇人家的,这么死了委实可惜,但现在不是可惜的时候,委托同行的老者处理死牛,便坐在后面车辕上往村子去。 后面断断续续传来妇人的哭泣声。 同车的一个婶子认出来妇人的身份:“刚才没想起来,她是赵家村人,她官人好像参军了.” 陆逢时看向车后。 视线落在草席下那条胳膊上。 那衣服依稀能看出来是腚青色戎衣,史书记载,元祐五年并没有大的战役,且厢军与边军在着装上有区别。 因此,这名死者应该是两浙路的驻军。 当兵的死了,尸身竟然还运回了家,这可是个稀罕事。 也许就是意外吧,陆逢时收回目光。 一个时辰后,到了赵家村,李老汉收了钱,直接将他们送到家门口才折返大路,又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天云寺村。 夕阳已经落下。 陆逢时到家时,裴之砚已经回来了,戴着一条暗紫色攀膊在烧火做饭,看着快好了。 平心而论,裴之砚还是挺好的。 没有君子不下庖厨的思想,也不会随意发火,唯一一点就是嘴巴毒了点,脑子灵活了点。 跟他相处,得时刻小心,防止露馅。 好在过几日他就要进京,小心度过这几日便是。 裴之砚瞥了眼陆逢时,忽而道:“我记得你头上有个银簪,十分喜爱,怎么这两天都没见你戴?” “我当了!” 陆逢时在桌前坐下,双手交握放在桌前看着裴之砚,“娘家太穷,没有多少体己的银子,官人又不信任我,过几日你就要去科考,总得吃饭吧。” 裴之砚将菜放下,缓缓坐下:“你这是在怪我银子给少了。” 陆逢时没接话,拿起碗筷吃饭。 吃完饭她自动收拾碗筷,等再次返回正堂准备进她西屋休息时,看到桌子上一锭十两的银子。 陆逢时转身看向东屋,挑了挑眉,毫不客气将银子收下。 裴之砚嘴巴毒,但心地良善。 不然也不会为了王氏,匆忙娶妻。 两人本来关系没这么僵,都因原主想用不干净的药与之圆房。 夫妻之事,应水到渠成。 裴之砚那时对原主没有感情,强行如此,这才让他厌恶。 两人关系也降至冰点。 所以,裴之砚一时半刻不会改变对她的看法,昨日能为她作证,只是为了裴家的颜面,不想她因此卷入命案,耽误他科考罢了。 这一切都建立在,刘青之死与她无关的基础上。 可显然,裴之砚已经有所怀疑。 她必须在他去科考之前,打消他的疑虑,而缺钱是很好的借口。 陆逢时本意也只是混淆视听。 未曾想裴之砚会真的拿银子给她,而且一拿就是十两。 这大大出乎陆逢时的意料。 如今是九月十六,进入秋季,按照现在的车马来算,从余杭郡到开封少则一个月,慢则两个月。 走到开封大概十一月初的样子,再落脚安顿,温习功课,到来年省试,约莫四个月,如落榜则立刻返回,大概半年时间。 那要是省试过了,还需留下等待殿试,殿试一般在三四月,等待放榜又需数日。 也就是说,真考中进士,等他回来,大概小一年时间。 即便如此,她一年的销二两银子足以。 他一给就是十两。 但,谁会嫌钱多? 手上有钱好办事,她心里还在担心,若是连店主从府城带回来的罗盘价格超出预期,她要从哪里弄银子去。 现在可以放心了。 没有旁的事,陆逢时回到屋子依旧是修炼,一个时辰后又用买来的朱砂黄纸画符。 现在修为低,也就只能画简单的化煞符。 画了两张便觉得灵力不够,忙爬上床睡觉。 翌日卯时便醒来,照例修炼一个时辰。 连着修炼几日,加上刻意少食,陆逢时明显感觉到腰围瘦了一圈,听力也比前两日敏锐一些。 至于其他,还需慢慢来。 打开房门后,没想到裴之砚今日在家,一身蓝灰色长袍,料子虽然普通,却被他硬生生穿出一股贵气。 裴之砚的目光亦落在陆逢时身上。 也不知刚才是不是晃眼,竟觉得她不一样了。 尤其是那眼神,透着一股锐气,像是,未出鞘的剑。 短短两日,气质何以变化如此之大? 裴之砚心中疑惑,但还是很快收回目光:“早饭在锅里,我等会要去一趟赵家村午时方归,到时一起去二叔家中用饭。” “赵家村?” 陆逢时快步上前,“可是我们前面的那个赵家村?” “嗯,同窗好友父亲亡故,我要去吊唁!” 陆逢时闻言快步去灶房拿了两个红薯,“我也要去赵家村,一起搭个伴。” 裴之砚看她:“赵家村有你认识的人?” “没有,就是来天云寺村这么久,还没怎么出过村呢,也想去瞧一瞧。” 身为风水师,对这等横死且可能涉及阴邪之事,本能地想去探查一番,又不好明说,就随意找了个借口。 裴之砚看了她一眼,道:“好。” 大概四五里路,两人就这样走着去。 原以为是个文弱书生,没想到脚力如此之好,到达赵家村时都不带喘气的。 她若不是修炼几日,有些灵力傍体,估计还跟不上。 陆逢时:“你去同窗那,我去那边那看看。” 她走了几步,裴之砚竟跟了过来。 陆逢时诧异的指着前方:“你同窗家在这边?” “嗯。” 不一会,两人都停在昨日那妇人家门口。 (本章完) 第5章 最近消瘦了 第5章 最近消瘦了 院门口挂了白幡,里面的哭声断断续续传出来。 陆逢时看着与她并排而站的裴之砚反应过来,他说来同窗家吊唁,应该就是这家。 陆逢时扯了扯嘴角:“真巧!” 裴之砚点头:“如此这般,那就一起进去吊唁一二。” 此举正合她意。 灵堂就在正堂,两人跨入院门,陆逢时就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阴冷之意。 她眸子锐利的看向放在正堂的那口萦绕着黑气的素木棺材。 果然。 她没感觉错! 死者的魂魄确实未入地府,且已经成为怨魂。 那他绝非正常死亡。 裴之砚的同窗赵启泽看见他们微微颔首,算是招呼,复而低头将纸钱放入盆中。 这时,有一头发半白的老者拿来两炷香给他们,两人行礼上香后走到赵启泽面前,裴之砚说了声节哀,准备带陆逢时走。 却见陆逢时抬头盯着棺木,嘴中还低声念着什么。 “陆氏?” 陆逢时这种行为很唐突,裴之砚低声提醒。 从赵启泽家出来,陆逢时道:“官人,你这同窗的父亲是枉死。” 裴之砚敛眉:“什么意思?” “灵堂内有怨魂,且就是死者的,刚才还与我对视。” 裴之砚:“……陆氏,子不语怪力乱神,莫要胡言乱语。” 陆逢时道:“说来也巧,昨日我去镇上,恰好就遇到你同窗的母亲运回他父亲尸首,你猜发生了什么事?” 裴之砚没有制止,她便接着说道:“原本温顺的水牛突然发疯,回来的路上也一直阴风阵阵,还有刚才,官人难道没有感觉一进入灵堂就特别冷吗?” 裴之砚皱眉,转头透过院门看向灵堂。 他确实有感觉到。 灵堂的气温比外面要阴冷许多。 “单凭这些,就断定明润的父亲是枉死,未免太过儿戏。” 明润是赵启泽的字。 这次州试整个鹤山书院有五人获得举人资格,他们两不仅是同一个镇,还离的特别近,平时都是同进同出,十分要好。 这次州试后,夫子给两人都取了字。 他们私下便用字称呼。 裴之砚字墨卿。 因时间短,加上家里人喊砚哥儿喊习惯了,是以一直没有改口。 “那我说,是他的鬼魂亲口跟我说的呢?” 裴之砚的眉头皱的更深。 若是两日前,裴之砚定不会相信她所言。 可这两日,他观察她的一举一动,这女人虽竭力掩饰,但与之前还是有诸多不同之处。 他竟是下意识觉得,她并非信口雌黄。 陆逢时这么说,他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你在这等下。” 裴之砚重新进去,也不知和赵启泽说了什么,约莫半柱香出来后带着陆逢时返回家中。 两人午时去的二叔家吃饭。 成婚后,原主来了不少次,不过都是在刚成婚那会。 原主想要和裴之砚好好相处,逮着机会就和他一起来这里吃饭,后面闹僵了,原主再也不去了。 到现在也有两月有余。 这房子没有他们住的新,就是多两间屋子,院子宽些。 她嫁过来的时候,拜堂是在新屋那边,还是后来听村里人议论才知道,这屋子本来是裴二叔家的,他们现在这老房子才是裴之砚父母的。 想让裴之砚成婚后住的舒服些,这才换的。 饭桌上二婶王氏偷偷看了陆逢时好几眼,放下碗筷后王氏终究是没忍住,拉着陆逢时去灶房。 说是让陆逢时帮着一起干点家务活,其实就是想问话。 “阿时啊,我看你最近消瘦了,可是砚哥儿对你不好?” 陆逢时:“……” 她都快胖成猪了,这几日有意识少吃,动的也比平时多,加上引气入体身体循环加快确实瘦了四五斤,但远远没达到消瘦这个程度啊。 “婶娘,官人对我很好,是阿时觉得太胖了对身体不好。” “那就好。还有一事,砚哥儿本打算明日出发去开封赴考,可刚才饭桌上,又说要延迟几日,你可知为何?” “这个,我和官人上午去他同窗家吊唁,许是还有事情需要处理。左右省试还有三四个月,时间上绰绰有余。” 陆逢时说着,已经挽起袖子,打算和王氏一起收拾,却被王氏拦住。 “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这点家务事不用你动手。” 不得不说,王氏真的心善。 她不由得往王氏面上瞧,眉目藏秀,主家运昌隆,家宅兴旺,晚福尤佳。 总而言之,是福泽深厚之相。 “阿时啊,你们成婚后就搬去前面住,有些事我也不了解。但婶子要说的是砚哥儿这个孩子打小话就不多,你们日后相处,多担待些。” 陆逢时笑了笑,算是答应下来。 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刘青的事情了结后,她会与裴之砚提出和离。 然后过她自己小日子去。 从老屋回来。 陆逢时还没开口,裴之砚便道:“我记得昨天回来的时候,你买了朱砂黄纸,干什么用的?” “画符!” “给我看看。” 据陆逢时对史书了解,旧党废除新学,但未否定《周易》本身,仅剔除王氏注解,回归汉唐注疏。 科考只考义理,不考术数。 就是说只考哲学思想,禁止涉及占卜、象数推演。 不过以裴之砚的水平,看她是不是乱画的,应是能瞧的出来的。 懂一些,反而好办。 陆逢时将昨晚画的两张驱邪符放在桌上。 裴之砚看了足足一刻钟才放下,神情肃穆的看着陆逢时:“陆家未有读书人,你更是大字不识几个,怎么突然就会这些东西?” 就知道他会问。 她早上叫住他,要跟他一块去赵家村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如何应对。 他去科考后,自己肯定是要做老本行的。 她突然会这些东西,难免会让人产生疑惑,到时裴之砚又不在,她解释不清楚。 还不如趁着裴之砚在的时候,说服他。 让他为自己背书。 如此,后面他不在的几个月里,日子也能过得随性些。 “官人,你看我头上的伤。” 裴之砚往她额头上瞧,伤口已经结痂,但仍有些触目惊心。 往日一点磕碰,她都叫唤着疼。 这两日格外能忍。 “你会画符,与额头的伤有什么关系?” (本章完) 第6章 招魂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7章 吃还是不吃 第7章 吃还是不吃 她也不想管,可谁让她遇上了呢。 后世之人,不少都骂道士多管闲事,真不是他们愿意管。而是有些道行的道士知道因果循环,遇上就不得不管。 且这也是修炼的一种方式。 “你便是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该想想你的妻儿。” 鬼魂鬼眼转动:“你懂什么,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他们!” “保护?” 陆逢时道,“你连我都对付不了,如何保护?” 鬼魂见说不过,瞬间化成黑雾朝陆逢时扑来,她面色微变,右手夹着驱鬼符朝赵父鬼魂甩去。 黑雾与符纸相撞,立刻让鬼魂恢复鬼体,有些瑟缩的回到棺木旁。 而那符纸也在方才对抗中自燃,化成灰烬散落在地。 裴之砚:…… 这一幕对他来说,冲击不可谓不大。 他很清楚,陆逢时身上没有任何装神弄鬼的工具,这符箓是真的自己烧起来的。 也就是说,刚才她的确有跟鬼魂过招。 “别,弟妹你别伤害我父亲,你能让我见见他吗,我有话想与他说。” 赵启泽的喊声让暴躁的鬼魂安静下来。 “你也听见了。他想见你!” 陆逢时直接与赵父鬼魂对话,看它反应明显紧张。 “早日在镇上,我瞧见过你的伤口,是刀剑伤,你的死若有苦衷,大可以说与你儿子听听,为父报仇也算天经地义。” 赵启泽听到她的话,脸朝向棺木的方向,连连点头:“父亲,弟妹说的没错,让我见见你,好吗?” 赵父终于同意相见。 “我修为有限,你们有话捡重要的说。” 说完,陆逢时掏出一张引魂符,口中念诀,棺木旁赵父的鬼魂逐渐显现。 赵启泽一激动,扑了上去。 但从赵父鬼魂穿过。 “爹。” “泽哥儿,是我。以后这个家就要靠你了!你一定要照顾好你娘!” 陆逢时此时脸已有些煞白:“说重点。” 再不说,等她五行之气用完,鬼气外泄,引魂符不止会引来赵父鬼魂,那时灵堂就热闹了。 “我生前最后一次是被派往漕运巡逻,往日靠岸的漕船有六艘,可那日整整十艘,但那漕船在漕河头中转后,有四艘的粮食并未入太仓。” 粮仓也有各自体系,太仓隶属京师,只在开封与余杭郡有设。 它的用处是供应皇室、百官以及禁军。 也就是说,能存在太仓的粮,品质都是上乘。 座藏仓隶属户部,存放赋税粮;常平仓各州均设,丰收时收购,在灾荒时放粮,用于平抑粮价。 赵父心中生疑,偷偷跟了上去。 谁也没想到,那四艘漕船的粮食兜兜转转最后都进了郊外的一处私宅。 他欲再探。 但此时收到家书,知道儿子中举,不日就要进京赶考,便打算先回家探亲,顺便送一送儿子。 也幸好他有让人带信,说好了归家之期。 不然自己死在荒郊野外都无人知,他的妻子赵氏见他过了约定好的归家之期,便托人去寻,刚过黎溪镇就找到已经断气的他。 原来如此。 当时在城门口遇见赵氏拉着他的尸身还曾疑惑,她如何能将当兵的尸体运回家。 原来赵父是半路被人截杀。 而好巧不巧,被自己的妻子寻到了尸身。 引魂符燃烧殆尽时,陆逢时五行之气也耗完。 “爹” 这一面,真的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相见了。 赵启泽不顾形象,哭的声嘶力竭。 若不是他科举之事,父亲不离开军队,是不是就不会死? “明润,节哀!” 赵启泽毕竟二十了,苦读数年,为的就是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父亲的死太过突然,一时间无法接受。 “墨卿,你说我若是再用功些,早些中举,我父亲是不是就不会死?” 裴之砚拍了拍赵启泽:“你若如此想,就辜负了你父亲一片苦心。” 赵启泽擦掉眼泪:“墨卿,我父亲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被人灭口。我要将事情查清楚,为他报仇。” 裴之砚:“这是自然。” 陆逢时却在此时开口:“你想为父查案,倒也无不可,只是你父亲的魂魄不能一直在阳间停留。” 时间一长极易成为血煞鬼,现在赵父就有这个苗头。 而成为血煞鬼,遇见修行之人,都逃不过飞灰湮灭的下场。 为赵父好,还是尽早将它送入鬼门。 赵启泽听后,艰难点头:“多谢弟妹,有劳你了!” 赵父将自己生前之事说出来,又见到儿子最后一面,便也无甚憾事,同意让陆逢时超度。 陆逢时与赵启泽约好后日晚上再来超度。 不过在这期间,还需想个法子让赵父的魂魄躲起来,免得生出什么意外。 栖魂符倒是可以,但需筑基修为才行,她现在画不出来。 “你家中可有年号钱?最好是你钱袋里的。” 赵启泽愣了一瞬,去房间将他钱袋拿来:“这个可以吗?” 他拿出一枚元祐元年的铜钱。 “可以。” 陆逢时看向棺木旁,“等会我施引魂术,你暂且附在铜钱上。” 赵父十分配合,倒也没让她费太多灵力。 饶是如此,她此刻的面色也不太好看,显得十分疲惫。 两人赶着牛车回家已经临近子时。 刚进屋陆逢时就喊饿。 人胖,需要的热量本来就多,加上她今晚做法,消耗更大。 不仅是饿,胃还有点抽痛。 不过她只是随口一喊,没有要吃的意思,更没有让裴之砚去弄吃的意思。 然等她洗漱好,裴之砚来敲门。 他侧身,陆逢时就看见一碗冒着热气的面条放在桌上。 上面还有一个煎得金黄的鸡蛋。 “给我的?” “嗯,我先去梳洗!” 裴之砚还有些别扭,说完转身回房。 陆逢时看着那碗面,本能的口水直流,这具身体需要那么多能量,但理智告诉她,不能被食欲控制。 所以,吃还是不吃? 不吃辜负裴之砚一番好意,这个不重要。主要是吃完今天的热量肯定超标。 最后还是顶不住肚子抗议,呼呼炫了个干净。 “满足。” 胃也不痛了。 陆逢时安慰自己:今夜情况特殊,吃点也没关系。 她将空碗洗干净,又重新漱口才睡下。 虽然睡得晚,但第二日依旧卯时起床修炼,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想要在此行有建树,就需日夜不辍。 否则再高的天赋,也不一定能大成。 今日引气入体,明显比前几日更为顺畅,灵力在周身流转的时间有缩短的迹象。 她见状又加练一周才收工。 摸了摸腰,比昨天好像又小了些,且身体出了微微细汗。 一摸还有点黏腻。 她爱干净,忍受不了这样,立刻去灶房端一盆温水梳洗。 刚换好衣裳,裴之砚敲门叫她吃饭。 她勾唇下地开门。 这是一个好兆头,然而她还未来得及高兴,叫章俊的衙差却在此刻登门了! (本章完) 第8章 比她还胖 第8章 比她还胖 裴之砚行礼询问:“差爷登门,不知有何贵干?” 章俊为难的瞥向站在他身后的陆逢时。 裴之砚眸子变得幽深:“差爷此行是来找内子?” 陆逢时心里咯噔一下。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就是不知章俊到底查到多少。 “是这样的,我这两日走访,有一妇人说是在刘青死前两天看见过陆氏。” 陆逢时…… 这特么的算什么线索。 “差爷,我们都是一个村的,无事出门闲逛,不违法吧?” 陆逢时话中带着愠怒。 章俊连忙点头:“这是自然,我来也只是想问问你,那日有没有在刘青家附近看到什么可疑之人。” 陆逢时心道,她就是那个可疑之人。 但还是装傻询问:“差爷,什么叫可疑?” 章俊:“……,就是行迹鬼祟,或者是之前从未见过的人。” “让我想想.” 不仅是章俊,裴之砚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 “差爷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来了,那天我没看到鬼祟之人,倒是看到刘青鬼鬼祟祟的,好像往村东头那片林子里去。” “果真?” 章俊面色一喜,“这线索很重要,多谢。” 得到线索,章俊匆忙离去。 等人出了院门,裴之砚快步走回正堂,一把将人扯到正堂靠墙壁的位置:“陆氏,你到底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陆逢时用五行之气将裴之砚推开:“你难道就没有事情瞒着我?对于那晚之事,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这是最后一次跟你说,那就是对你我问心无愧。” 有愧的是原主。 帮她报了仇,为了自己生存,刘青必须死。 也返还了裴之砚的家财。 她不欠他的。 裴之砚看着陆逢时负气回了房间。 钳制她的那只手缓缓放下。 他刚才看见陆氏眼角泛红,以前她的眼睛也红过,但他却没有此刻这般心头不是滋味。 难道真是自己冤了她? 可那晚她的确晚归,家中的资财也全被她拿走,回来的时候额头有伤,却又主动归还资财。 他自诩聪慧过人,却也看不太明白她了。 “仙人指点.,莫非她真的得了什么机缘,变化才如此之大?” 回到房间,陆逢时面无表情的抹掉眼角挤出来的一滴眼泪,从枕头底下拿出银子,准备去镇上。 今日是她与连店主约定好取罗盘的日子。 有了罗盘,她自保能力可进一步增加,便是后面与裴之砚翻脸,也能好好的在这个异世活下去。 还是李老汉的牛车,这次牛车都坐满了。 因晚稻开始收割,家中娘子都去镇上购买多点的吃食,毕竟是费力气,再不吃饱吃好些,怎么受得了那么繁重的活。 裴家有良田七十亩,明日也要开始收割。 “陆娘子,也去镇上买东西?” 陆逢时在这些人当中属小辈,名声不太好,但抵不住人家是举人娘子。 是以同车的妇人都与她打招呼。 陆逢时点头回应,在车尾坐下。 这日比平时早出发半个时辰,牛车上的妇人吃着炒熟的豆子聊着天,倒是好不欢乐。 说着说着,有人提起死去的刘青。 “这两天,那衙差在村子里一天到晚的转悠,你们说凶手会不会真是村里人?” 率先挑起话头的是村子里有名的长舌妇徐氏,与二婶母王氏差不多年纪,皮肤略黑,身材也略圆润,可能与她爱嚼豆子有关。 “真不好说,不过我知道一个秘密,一直都藏在心里。” 接话的女子年纪稍长,陆逢时瞥了眼面相,颧骨略高,眼梢上挑带几分精明,说话时眼珠乱转,脸颊凹陷,眼下隐约可见几道细纹。 此面相人,既热络又市侩,还懂得趋利避害。 这人陆逢时有一次在二叔家见过,王氏喊她王娘。 别的话题陆逢时不感兴趣,但说到刘青,还是旁人不知的秘密,她身子微微侧了侧,细心听着。 同车的五六个妇人身子也都往前凑,显然王娘这句话,不止吊起陆逢时胃口。 “王娘,你具体说说。” 王娘压低声音:“前一段时间,我看见过一女子,鬼鬼祟祟的进了刘青的家。” 陆逢时暗道一声糟糕。 接收原主记忆时,原主对自己与刘青的关系隐瞒非常有信心陆逢时天真以为只要干掉刘青,这个危机就能解除。 没想到突然出现个“目击证人”。 “还有这事?” 徐氏屁股一挪,离王娘更近一些,“那你看清楚那女人长什么样没有?” 王娘叹气:“就是因为没看清,才没有在衙差面前乱说,不过虽然没看到正脸,但那女子胖的哟.” 徐氏的眼神往陆逢时身上挪。 陆逢时:…… 王娘:“别看她,比她还胖。” 陆逢时…… 谢谢您咧! 看来这几天修炼结果还是很显著的,至少在外形上是,这才让王娘一口咬定那个胖女人比陆逢时还胖。 不过除了王氏,旁人并未注意到她的变化。 因这变化,倒是让她刚紧绷的神经缓缓放下来。 王娘这个线索若是被衙差知晓,只会更加干扰他们对案情的判断。 因为没看见脸。 到了镇上,陆逢时没有耽搁,直奔风水铺子,连店主认出了她,笑意盈盈从抽屉中将罗盘拿出。 “小娘子看看,可否满意!” 罗盘用黄布仔细包着,打开后陆逢时的眼睛都放光。 它以栻盘为基,木胎髹漆,盘面分二十四向,中置磁针,外刻八卦、天干地支。 磁针以磁石磨制,浮于灯芯草上,盘缘缀星宿纹,背阴刻《洛书》数理,缀铜钉定方位,整体看着古朴而精密。 比她预想的要好太多了。 “小娘子买这罗盘是送人?” 陆逢时摇头:“自己用!店家这罗盘多少银子?” 连店主将买罗盘的票据拿给陆逢时看:“前日我们说好的,加一两银子就成。” 真是不便宜。 六两银子,加上一两跑腿,就是七两。 换做现代大概是三万左右。 幸好裴之砚给了十两,不然钱不够就尴尬了。 陆逢时给连店主六两,另外附送一打上好的黄纸,值得两百文吧! 她拿上东西,正要离开,却不想被连店主给叫住。 (本章完) 第9章 除煞 第9章 除煞 “小娘子,老夫冒昧问一下,这罗盘真是你自己用?” 陆逢时颔首:“自然。” “您稍等!” 连店主说着疾走几步,绕过柜台,引着她来到后院,刚跨过木制门槛,就看见靠墙壁悬挂着一个直径约一米,颜色为暗棕色的风水轮。 风水轮有好几种作用:化煞聚财、镇宅安魂、长久蓄气还有升官运。 连店主家这个是悬挂于屋檐下,接雨水转动,目的是第一种。 而要化煞聚财,必有“三窍”特征:轮轴孔、水眼孔、气孔,伪作常缺气孔,还需摆对方位。 她抬眸四扫,心下了然。 这风水轮放错了地方,不仅没有起到化煞聚财的作用,反而影响他的生意。 连店主一直在观察小娘子的反应。 见她眉头微挑就知她看出门道出来了。 于是也不避讳,直言:“这个风水轮,一直都是放在这里,可不知怎么的,从两年前开始,我这店里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 不然,也不会一趟跑腿的活,他也接的不亦乐乎。 实在是几个月都难得有一个进项。 陆逢时收回目光:“你这后院,这两年是不是改动过?” 连店主略有些激动道:“确实,那是两年前,将宅子扩建一半大,可这风水轮一直是在这个位置,并没有动过。” 这才是他疑惑的地方。 毕竟开风水铺子,多多少少也是会一些的。 陆逢时绕着风水轮缓步走了一圈,指尖轻抚过竹制桨叶上堆积的灰尘,又忽然蹲下身,拨开墙角堆积的货箱。 一片潮湿的青苔赫然显露在砖缝间,她捻起一撮搓了搓,摇头道:“连掌柜,问题就出在这‘不动’上。” “这是什么说法?” 陆逢时指向屋檐新修的排水瓦当:“扩建时把雨槽改了走向吧?原先滴落敲打桨叶的力道,如今被这截短檐分散,十成里漏了七成。” 连店主闻言瞪圆了眼。 她又用鞋尖点了点地面:“再看此处,地基垫高了三寸,水轮转轴与水位错开,活水也就成了死水。” 仿佛验证她的说法,主轮突然“咔”地轻响一声。 紧接着一片桨叶歪斜垂下。 陆逢时叹道:“两年不修,连轴榫都朽了。风水轮‘引财’靠的是水汽带动金生水之势,如今水滞轮停,反成了‘困龙局’。” 她说着,忽然掀开轮底,腐竹中竟蜷着几只干瘪的老鼠尸体,“你瞧,连阴煞都来借窝。” 连店主冷汗涔涔。 想起扩建时为了省工钱,确实让匠人改了排水。 “掌柜的不动方位却动了‘势’,好比给人续了条血脉不通的假腿,如此您这生意能通畅?” 连店主懂风水,但只是懂皮毛。 有时这种不懂装懂更致命! 连店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盯着那几只干瘪的鼠尸,喉头滚动几下:“小娘子慧眼如炬,老朽佩服。” 他忽然转身冲进内室,不多时捧着一个成人手臂长短的木匣出来:“还请道者出手,帮老朽破局。” 说完打开匣子,里面竟是一柄品质上乘的桃木剑。 通体暗红,剑身密布闪电状金纹,剑脊阴刻“斩邪”小纂,刃未开封却自带凌冽煞气。 此物可算是灵器,若得宝地温养…… 陆逢时心动,却没有立刻接过木匣:“要破这困龙局,得先解三煞,问题解决了,再收不迟!” 连店主自是连连点头。 “你先去准备朱砂、三枚开元通宝还有半截雷击木.” “这个简单。” 不过半刻钟,连店主就将这些东西准备好。 解三煞第一步就是清秽。 她先是让人将风水轮从挂钩上抬下来,亲自用艾草烟熏烤轮底腐败的竹片。 青烟缭绕间,鼠尸竟发出“噼啪”爆响。 陆逢时:“阴煞最怕阳火。烧好之后,将灰烬扫入陶罐,再撒上粗盐,镇住地脉。” 熏烤需要时间,正好也到了午时。 连店主留陆逢时在店里用饭,饭后连店主将灰烬仔细扫入陶罐,按照陆逢时的嘱咐一一弄好。 清秽完毕已是未时。 陆逢时得乘坐牛车归家。 连店主当然希望三煞越早解越好,但也知道她不便再留。 陆逢时是个不喜欢拖沓之人,但今日确实有些晚了,她主动与店主约好下次上门时间,就定在九月二十这日。 不过才三日,连店主还是有耐心等。 将木匣捧出来给陆逢时:“这把桃木剑还请道者收下,算是报酬。” “事情还未完。” 怎好收取! “老朽也有自己的私心,东西收下,道者对小店的事会更上心些。” 连店主有这种想法也是人之常情。 他知道,道者这行最注重因果,一旦将东西收下,就有了因,务必尽快解决,以免造成业。 想到明日晚上要超度赵父,有桃木剑会更保险,陆逢时还是收了:“连店主放心,三日后我一定准时来。” 得了新的罗盘,还有桃木剑,陆逢时心里踏实不少。 这是她安身立命的东西。 想到明日开始秋收粮食,陆逢时路过干货店时购买了些鱼鲞跟海蜇皮还有梅脯枣圈,一共了六百多文。 当裴之砚看到提着大包小包东西的陆逢时,想说话又将嘴巴闭上。 早上她气势汹汹的模样,还萦绕在他脑中。 晚饭裴之砚做了水蒸蛋,炒了菘菜,还用了些肉炒了个胡瓜。 “洗手吃饭。” 两人沉默的将饭吃完,陆逢时洗好碗,在正堂吃饭的桌前坐下:“明日二叔家开始秋收,我们早些去。” 裴之砚诧异的抬头看她。 几个月前插秧,她一日都未去帮忙,哪怕是帮忙做饭送饭这样轻松的活都没有。 陆逢时说完就去厨房端热水回房,洗漱后早早睡下。 半夜子时,陆逢时睁开眼睛。 林子里还有刘青击杀原主留下的石头。 上面有她的血迹。 如果让衙差找到那块石头,一定会联想到她额头上的伤,再结合王娘那个所谓的秘密,也许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她需要去善后。 翻身下床,打开窗户翻了出去。 来到裴之砚窗户口听了会,确定他熟睡后,快步往村东边林子去。 (本章完) 第10章 先破灭魂符 第10章 先破灭魂符 更深露重,到达那个山沟时,素色鞋面已经湿了。 修炼几日,眼睛较之前几日明亮许多,一丈以内的物体能看得十分清楚。 记得刘青是用一块青石砸死原主的。 在附近找了一圈,终于在堆积的腐叶下找到,血迹早已发黑。 青石有茶碾子大小,握在手中,正好行凶。 待她看清楚石头质地,唇边不由泛起冷意,刘青不是激情行凶,而是有预谋的 因林子里多是黄泥岩,而这块石头却是能击碎人头骨的水精骨。 与这林子格格不入。 如此,他更是死不足惜! 用五行之气抹除上面血迹后,她再次检查现场,确定没有遗漏,这才带着石头往南边去,记得那里有一较大的湖泊,正好可以处理掉这个石头。 处理完石头,陆逢时到家依旧是在裴之砚窗户口听了会。 这才翻身回房,简单收拾后睡下。 翌日,陆逢时修炼完才刚过卯时,少睡一个多时辰,但因修炼,也没觉得疲累。 早饭两人各一个鸡蛋加上蒸的红薯。 吃完,陆逢时拿上昨天买的东西,跟裴之砚出门。 “这是给二叔家买的?” “嗯,接下来半个月,起早贪黑,很辛苦的。” 裴之砚一顿。 也随之庆幸昨天没有责怪她大包小包的乱钱。 “给我吧。” 裴之砚将东西接过来,“天还有些黑,注意脚下。” 这时候的路可不是后世的水泥路,尤其是小路,深一下浅一下,不注意确实容易摔跤。 看到陆逢时,裴启云一愣:“你,你们怎么来了?” 陆逢时忽略他的眼神,从王氏手中接过刀:“当然是来帮忙的。” 裴启云想也不想就拒绝:“不用,砚哥儿马上就要进京赶考,现在就需好好在家看书,干农活多耽误事。” “二叔此言差矣,《内经》有云‘久视伤血,久卧伤气’整日看书怎么行,还需劳逸结合。”陆逢时龇牙看着裴之砚,“我说的没错吧,官人?” 裴之砚:…… 他能看出来,陆逢时是故意这么说。 而他无法反驳。 他将东西放在桌子上:“逢时说的对,那么多田,阿弟又不在,你们得忙到什么时候去。” 裴之逸,裴之砚的堂弟,还在私塾上学。 这个私塾是一个落第的举子开的,在梅村,而梅村在黎溪镇东面,从白云寺村到私塾,需要横穿大半个黎溪镇,坐牛车的话得大半日才到。 之前裴之砚也是在这个私塾上学。 到了十三岁后,才去的南新县一个富商捐助的鹤山书院读书。 裴启云也是怕耽误侄子温书。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自然也是欢喜的,多一个人搭把手,他们也能早些将稻子收完。 那么多田,并不是都在一处。 他们需根据稻穗青黄程度,决定先从哪一块收割。 今日去的离家约莫三里路左右,一共六亩左右,田垄尽头还有一棵老槐树。 槐树枝干虬结,树冠如盖,树下还摆着几块平整的石头,想必是农忙时大伙歇脚用的。 原主割过水稻,按照记忆,依葫芦画瓢,很快就熟悉起来。 四人一个早上割完两亩,陆逢时回去做饭,裴之砚三人开始打谷子。 用的是掼桶,高约三尺,边长四尺,三面围竹席防飞溅,双手握住适量稻穗,高举过头猛力摔打桶臂,每束繁复摔打五六次才可将稻谷完全脱落。 青壮年一天可以脱粒两三亩。 他们三人,两个掼桶,裴之砚和裴启云一人一个,王氏在两人中间帮忙递稻穗。 等陆逢时将饭做好送来,已经脱粒约一亩了。 吃过饭,稍事休息,四人接着干。 依旧是两人摔谷,王氏接着割稻穗,陆逢时接替王氏,在两人中间递稻穗。 酉时过半,割了约有三亩半。 用牛车分批将稻谷运回到村里的场院晾晒。 这时的民风还算淳朴。 加上场院也有村里老人看守,倒是不怕稻谷被偷。 晚上,吃过晚饭已经戌时过半。 约好的今晚超度赵父鬼魂,两人梳洗后换了身干净的衣衫,赶着黄牛车往赵启泽家中去。 远远望去,赵家周遭比旁处更暗三分,仿佛月光刻意避开那片屋顶。 “怎么了?” 裴之砚感受到陆逢时的凝重心情。 “阴气比前日晚上要重许多,若不是有旁的阴邪聚在此处,那就是赵父的亡魂出事了。” 裴之砚面色微变,两人绑好牛车快速朝赵家去。 赵启泽早在院门候着,旁边还站着一个妇人,就是那日在城门口哭求的妇人。 见两人来了,连忙引至灵堂。 “不知为何,今早进来就发现供桌上的祭品发霉了,烛火也是发出青色,怎么都点不旺。” 赵启泽指着棺木前布置的灵桌焦急道,“弟妹,我父亲他是不是出事了。” 妇人红肿的眼睛期待的看向陆逢时。 她记得这个小娘子,那日就是她松口,自己才能将夫君的尸骨运回家。 前晚发生的事,儿子都与她说了。 今晚等在这,就是想要见官人最后一面。 陆逢时不语,只快速来到棺木旁,将放在赵父尸身旁边的铜钱拿起来。此时,她右手的罗盘指针疯狂转动,最后在棺木下方停下。 她眸色一沉,桃木剑已横在身前:“棺底有东西。” 赵启泽面色一沉,迅速趴下看向棺木底部,裴之砚拿来油灯帮他照明。 “这是灭魂符,有人要令尊魂飞魄散。” “我明明一直都在,不曾离开。” 当看到几道凭空出现的暗红纹路时,赵启泽整个人都抖起来,眸子泛红,带着戾气。 “前日我将令尊魂魄锁在铜钱内,灭魂符虽有影响,但也不大。” 对方还未筑基,但看这功力,应该也有聚气后期实力,好在她提前有防备。 陆逢时的话,让赵启泽心里好受一些。 他道:“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先破了这灭魂符,再给令尊超度。” 话落,陆逢时指尖在桃木剑上一抹,殷红血珠顺着雷纹蜿蜒而下,三枚铜钱“铮”钉入棺底三角。 而后拿出罗盘,左手掐诀,盘面“咔咔”转动,隐约可见一缕青白的雾气压向血符。 (本章完) 第11章 没有信任可言 第11章 没有信任可言 “破!” 灭魂符开始扭曲,发出“嗤嗤”烧灼声! 青烟腾起,隐约传来凄厉嘶吼。 当然,不管是白雾还是嘶吼声,都只有陆逢时能感知到。 灭魂符散,供桌上发霉的祭品“啪”得裂开,烛火终于恢复暖黄。 她正要一鼓作气,超度赵父亡魂,却被赵启泽阻止。 “怎么?” 赵启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弟妹,我不能就这么让我父亲的魂魄离开,我想让他看到我亲手为他报仇。” “你可知,亡魂若迟迟步入地府,又得不到妥善安置,不出七七之期,便会阴质尽散。” 赵启泽确实没想过会这么严重。 他原本是想好的,今日超度父亲的亡魂。 可今晚发生的事,让他改变态度。 既然对方这么狠,不仅杀了父亲,还想着让父亲的魂魄飞灰湮灭,那他作为儿子,更要让父亲亲眼看到他为他报仇。 “我知道,还请弟妹能帮我稳住父亲魂魄,我今后定当为你当牛做马。” 前日过来追悼的时候,她就看过赵启泽的面相。 眉骨如刀带煞,鼻若悬胆破山根,唇薄似刃含生机,纵有凶纹犯印,但总能逢凶化吉。 如若有这么个人跟在她身边 可对方有聚气后期修为,她方才用精血加持,才能破解灭魂符,但若真的面对面的斗法,她这个只修行五六日的新手,如何能对付的了聚气后期的修士。 陆逢时在权衡利弊。 “好。” 陆逢时综合利弊后,决定帮赵启泽。 “令尊魂魄可暂住在这枚铜钱里,不过得由我亲身带着,否则鬼气一旦外泄,不堪设想。” 赵启泽郑重拜谢:“都听你的。” 两人走后,赵启泽扶着她娘回到卧室,赵氏无声的抹着眼泪:“我儿命苦,好不容易得了举子身份,能去开封参加科举,现在只能在家守孝。” 她还不止是为此事烦忧。 家中本也有些资财,尚能为他娶妻,但这个孩子说要等金榜题名时再言娶妻。 现在科举不能行,娶妻也要遥遥无期。 赵启泽知道母亲心中烦忧,跪在她脚边:“母亲莫要忧心,待父亲尸骨入土,我便动身前往余杭郡,一定查清此事,为父亲报仇雪恨。” “我儿.” 赵氏终究还是将话咽下。 她苦,儿子的命更苦,不能再给他添加烦忧。 话说这头,陆逢时与裴之砚坐着牛车返回裴家。 陆逢时:“明日还要收稻,早些睡。” “陆逢时,为何帮明润?” 油灯刚刚点燃,还有些晃,她透过油灯看着目光灼灼的裴之砚,道:“他是你同窗,又跪下来求我,我自是要帮的。” “是吗?” 裴之砚一步步走向陆逢时,“因为我,所以才帮明润?” 自那次与她讲明之后,陆逢时与他也没有以前热络,时常不着家,便是得了仙人点拨,也不大可能因为他去帮赵启泽。 如果不是因为这具身子,不是她说话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 他真的要以为,这个陆逢时是假的。 “自然.,不止这一点,你同窗也说了,若是能帮他,他这辈子会当牛做马回报我。有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人跟着,以后无论发生何事,我想我的日子总不会太差。” 裴之砚眸子微动,低头看着只到他肩膀处的陆逢时:“你不信我会好好待你?” 陆逢时笑问:“裴之砚,你会吗?” 他能与她平心静气说话,也不过是陆逢时这几日没有给她惹麻烦,她能接受这个身份,也是为了自保。 他们之间没有信任可言。 两人心知肚明。 第二日依旧是卯时修炼好,再去二叔家。 今日早饭是在二叔家吃的,不仅如此,王氏还将午饭也一起做好,带去田间,这样就省了来回奔波的时间。 第一天是练手,第二天陆逢时握刀时,运用五行之气,速度比昨日快上一倍。 如此只需她一人割稻,裴之砚和裴启云二人跟在后面摔稻,王氏在中间传递,顺便将稻草扎起来摆放好。 等晒干后,便可以收回家中当柴烧。 自然也有其他用处。 上午,他们就将这一处的六亩来地全部处理好,在那槐树下吃过午饭,叔侄俩将稻子运回去,陆逢时跟着王氏去另一处稻田。 一个下午,两人放倒四亩多。 裴之砚和裴启云将稻子运回场院,他们雇了村里四五个老者还有七八个孩童,帮着曝晒和收拢。 两人只需将收好晒干的稻谷运回家。 如此一番,申时已过半。 等他们将掼桶运到第二处稻田,天都已经黑了。 几人赶着牛车返回家中,王氏做好晚饭,吃过后正要回去,没想到裴之逸趁着夜色回到家中。 “爹,娘,哥,我回来了。” 裴之逸是八月刚过十二岁的生辰,处在变声期,声音说是像公鸭嗓也不为过,嘴角一圈黑色绒毛,看着比她还要高一些。 见陆逢时也在,还“嗷~~”了一嗓子。 最后还知道行礼:“嫂子。” 八月初二生辰那日,陆逢时根本就没来旧宅。 裴之逸知道他们两人关系差,以为陆逢时不在,猛然看见,才吃惊不已。 陆逢时点头:“婶子,我吃饱了,先回去烧水,还有明日我有事,需要去镇上一趟。” 等陆逢时走了,裴之逸一把搂住裴之砚的脖子:“哥,她怎么也来了?” 因为身高不够,半边身子都吊起来了。 王氏嗔责:“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她是你嫂子,这两天帮着一起收稻,人都瘦了!” 裴之逸看着他哥:“她还会割稻?” 还有,她哪里瘦. “嗯。”裴之砚将裴之逸放在肩膀的手拿下来,仔细瞧了瞧道,“不是托人带话,说过几日才回?” “私塾出了事,夫子就让我们都提前归家!” 裴之逸说着哀嚎一声,“坐了几个时辰的牛车,我饿了。娘,还有没有吃的?” “我去给你下一碗面。” 儿子提前回来,王氏高兴,笑盈盈去灶堂。 他坐下倒水喝,喝完一杯准备再续一杯,见父亲和堂哥一左一右看着他。 “你们这么看我作甚?” 裴之砚:“你说私塾处事了,出了何事?” (本章完) 第12章 灵验 第12章 灵验 裴之逸又喝了一杯,道:“私塾死了人,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死的是谁?” “邢凯。就是总爱捣乱的那个!” 裴之砚点头,邢凯是县令卢承运的外甥,因着这层身份,横行霸道,在私塾也时常以欺辱人为乐。 这个裴之逸跟他们讲过几次。 他竟然死了。 “县令下令暂封私塾,衙差逐个问询,没有嫌疑的就让先归家了!” 裴启云听后面色松快些:“幸好!” 没有卷进这些乌糟事里。 王氏很快端来一碗面,裴之砚嘱咐几句就回去了。 到家时西屋房间灯已经灭了。 她说明日要去镇上,可是发生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想起昨晚她问他的话,裴之砚神色复杂。 翌日不到卯时陆逢时就醒了,从昨日开始引气入体时就觉得没前几日灵气充足。打算去村西边的树林修炼,看看那边五行之气是否会浓郁些。 今日她穿了件靛青交领袄,下面是茶褐色的裤子,鞋子就是素布鞋,如此方便活动。 陆逢时打开门时,裴之砚就醒了。 看着她打开院门往村西口去,那里没几户人家,出了村走个一两里就是茂密的林子。 那里多樟树这样高大树种,野兽也有出没。 她这么早去那里做什么? 他想知道她要去干什么,但理智让他停下来。 两人关系虽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但依旧还不能信任彼此,若他跟上去,被她发现,关系会瞬间跌入冰点。 他竟不想关系再回到从前。 山间的灵气比屋内更为驳杂,却也愈发鲜活。 陆逢时选了一个巨大的青石盘膝而坐,五感微张,任由五行灵气自然涌入体内。 她是五行修炼之人,不像普通修士那般只取其一,而是运转心法,将五股灵气强行糅合。 自然不会那么顺利。 五气交缠冲撞,在经脉间撕扯出细微的痛楚,五行轮转,最终在丹田内凝成一团混沌而绵长的灵流。 这个过程远比单一灵根修炼艰难数倍。 但陆逢时嘴角却浮起一丝笑意。 五灵相生相克,一旦糅合成功,爆发出的威力足以碾压同阶单灵根修士。 山风掠过,她指间隐隐有五色灵光流转,如蛰伏的凶兽。 太阳出来,陆逢时收功回家。 远远看见裴之砚起来在练八段锦,姿势十分标准。 说起来八段锦走位养生功法成熟时期是在南宋,但雏形更早,与裴之砚练的稍有差异,不过大差不差。 难怪一介书生,体质倍棒。 等她走到院门,裴之砚的八段锦也练完了,收拾一下准备出门:“锅里留了吃食,我去割稻了!” 看着裴之砚出门,陆逢时嘀咕: 赵启泽父亲魂魄的事情都解决了,他怎么还不动身前往开封? 莫不是要等农忙之后? 陆逢时觉得两人这关系,他还是早点去科考好。 一个人自在些。 吃好早饭,陆逢时按照约定来到铺子里。 连店主看见她,激动到不行。 “道者,你终于来了,上次你离开吩咐的东西,我都备着,需要的人,一早也都在后院等着呢!” “好。” 陆逢时来到后院,并未摆架子,立刻指挥瓦匠将原来更改的短檐拆掉重新按照她指定的方位修缮,她又特意在接缝处嵌了枚铜钱:“水主财,铜通神,要让雨滴如算珠落盘。” 接着命人刨开三寸地基,露出底下原土层,将雷击木削成楔子钉入:“这叫‘借天雷醒地龙’。” 到这里第二步也算完成了,只剩下最后一步:活轮。 吃过午饭,继续动工。 她取来新制的樟木轴榫,榫头刻着北斗七星纹。组装时却故意留了半圈空隙:“水轮转七分留三分,财气才不流尽。” 最后用朱砂在桨叶背面画了道符,符尾如流水蜿蜒:“此乃‘引川符’,三日后遇雨自显灵验。” 连店主看得目瞪口呆,突然指着轮底喊:“出水了!” 只见原先干涸的承露盘竟渗出细密水珠。 陆逢时轻笑:“地气通了罢了。” 她将手擦拭干净,忽然压低声音:“掌柜的可知为何我定在今日动工?” 不等回答,她指向院角一株野枚:“您扩建时挖断的梅根,这两年其实一直在往轮下长。” 连店主往刨开的土里看去,果然缠着发黑的根须。 “梅通‘霉’,如今根须已除” 话音未落,外头忽然传来吆喝声,竟是久未上门的胡商来订罗盘。 胡商订罗盘,那定然是用来航行之用。 为了确保航海万无一失,他们通常会一次性买好几个。 在他们这个小镇,这算是大生意。 还是送上门的那种。 简直不要太灵验! 连店主腿一软就要跪,被陆逢时架住:“别急,还有最后一着。” 她拿起让连店主准备好的陶哨:“你每日辰时对着轮子吹三声,哨响如凤鸣,可助财气盘旋。” 连店主激动得双手发颤,从袖中怀里掏出两锭雪银,又将他腰间的一块玉佩扯下:“这些是老朽的心意,道者莫嫌寒酸。” 陆逢时:“这玉佩应是你祖传之物,我怎可取?再说你前几日已经给过,今日我就只取这两锭银子,因果也是两清。” “道者仁善,往后您来铺子,所有物件分文不取。” 陆逢时笑笑,打算离开。 却被一卷发蓝眼的高个胡商叫住:“道者,请留步。” “你叫我?” “是的,我叫纳苏尔,刚才道者在风水铺子的事情我听说了,不知道者能否为我算上一卦。” 纳苏尔看着二十七八,汴洛官话讲得十分标准,听不出一点吴语腔调。 陆逢时挑眉,这是生意上门了。 “好啊!” 两人就近在路旁的茶摊坐下。 陆逢时拿出罗盘:“你要算什么?” 纳苏尔用筷子蘸了蘸碗中茶水,在桌上写下一个“顺”字,“我想知道何日启程,能一帆风顺。” 陆逢时灵力注入罗盘,指针倏然飞转,在“顺”字上方悬停三息,忽指向东南。她眉梢微动,掐指推算:“癸水临巽,风助帆势,后日卯时潮涨,正合启程。” 纳苏尔正欲追问,却见陆逢时突然翻过茶碗,碗底残茶竟凝成蜿蜒的水线,恰似海图。 他面色一紧:“道者,这图是何意?” (本章完) 第13章 水尸煞 第13章 水尸煞 陆逢时蘸水在桌角画下三枚星纹:“奎宿犯舟,三日内东南方向有暗涡。” 说着看向纳苏尔:“你可有带朱砂黄纸?” “不曾,不过这里离风水铺子很近,我这就去买。” 他几乎是跑着过去,不一会就拿来一打黄纸和一个青瓷小罐,里面装着上好的朱砂。 陆逢时心想,连店主今日要笑开,光这一单生意,他就血赚一两。 纳苏尔将黄纸铺开,朱砂和笔搁在一旁,犹如侍墨小厮般殷勤。 陆逢时灵气汇聚在笔上,凝神静气,提笔画符。 “好了。” 她道,“这是化煞符,将此物用荷包放好,出发之时系在桅杆,见白鸥绕船三圈方可拔锚。” 纳苏尔郑重接过符箓,扯下腰间荷包,将里面的银子全都倒在桌面,符箓放进去后系紧收好。 “卦金十两,若平安抵港,需再捐五两修龙王庙。” 纳苏尔:“定不食言。” 回到家中已经天黑,裴之砚还没回来,陆逢时蒸了两个水蒸蛋,炒了个胡瓜,另外一个灶烧得是热水。 吃好后立刻将碗洗了,又打水梳洗。 出来倒水时裴之砚才回来。 陆逢时赚了银子,心情好:“锅里有热水,没什么事我就先睡了。” “好。” 看着陆逢时将房门关上,裴之砚去灶堂打水梳洗。 他有些话想与她说。 是关于刘青的。 今日收的那处水稻,就靠着王娘,听王娘说昨日捕快来找过她,她言曾见过一肥胖女子去过刘青家中。 看她笑容满面,裴之砚将话咽了回去,村里与她体型相近的不是没有 翌日陆逢时依旧是早起去西边树林修炼,而后跟着裴之砚去二叔家帮忙割稻。 转眼三四日过去。 一共五人,收稻的速度还算快,差不多收了有一半。 这日章俊来传唤,说是刘青案有些细节需要她确认,要去县衙一趟。 章俊来的时候,他们正在田垄上吃午饭。 一说来意,全家人都站了起来。 裴启云道:“差爷,会不会弄错了,我这侄媳老实本分,怎会和刘青扯上关系!” 裴之逸忙不迭点头:“是啊是啊,我嫂子不可能杀人。” 老实本分的陆逢时:…… 这些天她起早贪黑与他们一起割稻,累是有些累。 但也算是人心换人心。 裴启云对她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 裴之逸更是嫂子长嫂子短的叫她,还因为割稻没有她快气得哼哧哼哧后,转头又让她教他方法。 裴之砚严肃呵斥:“阿逸,莫要胡言。”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刘青的死跟我嫂子没关系。” 章俊:“你们不要紧张,我来只是让陆娘子去公堂做个证,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就能回来。” 陆氏是裴官人的娘子,不然他不会解释这些。 裴之砚:“我能否一同前往?” “自然。” 章俊是从县衙搭车来的,回去的话要么走,要么坐牛车。 这个时候,村口的李老汉不在。 章俊便征用了村子里的一头驴,后面挂了一个辇车,章俊赶车,两人坐辇车后面。 衙差乍然出现。 陆逢时当时是有些慌乱的。 但章俊后面说的那句话让她镇定下来。 刘青的死,或许还有旁的她不知道的事情。 陆逢时半曲腿坐在辇车上,后背靠着车栏,两旁的树木缓缓后退,裴之砚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看了看赶车的章俊,欲言又止。 午时出发,一直到戌时末才到达县城。 章俊将他们安排在紫溪驿。 它是官方驿站,被传唤者需要居住,一般都安排在署衙管辖的鞠候所。它位于县衙仪门东侧,专为涉官案者所设,通铺大炕,一个房间要睡七八个人。 因裴之砚举人的身份,章俊考虑后还是将其安排在驿站,并且贴心的为他们安排一个房间。 现在是深秋,余杭郡晚上很凉,只有一床被子。 梳洗好后,两人站在床边,谁也没先上床。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 最后还是裴之砚出声道:“你睡里面。” “好。” 这个时候多说一句都会更尴尬。 裴之砚吹灭油灯上床,立刻将眼睛闭上,只是呼吸间竟都是幽香。 他仔细辨了辨,不是熏香,倒像是她本身的体香。 他或许自己都未察觉,耳根已经悄悄红晕。 陆逢时待他睡熟后,翻身起床迅速往驿站后面已经熟透的稻田去。 一来驿站她就感受到不同寻常的阴煞之气。 裴之砚在身边,不好马上去一看究竟,只能等他睡着。 她拿着罗盘往后面稻田掠去,这几日修炼,脚程已经明显提升,半刻钟不到赶出两里路。 阴煞之气越来越重。 前面不远处有一大片田地空着,与这一片黄色稻田格格不入。 如此一块平整的地,怎么就空出来了? 没有种庄稼的痕迹不说,便是连荒草也没长一株。 陆逢时停下来,从怀中掏出罗盘,灵力注入其中,指针在剧烈转动几圈后逐渐停下,最终指向这片空地中央处。 那处比旁处地势要低上一些。 月光下,这片寸草不生的土地中央土地呈现焦黑色,像是被烈火烧过。 她指尖凝聚灵气,顿时一股刺骨寒意顺着经脉窜入体内。 水尸煞. 陆逢时惊得赶紧收回了手。 水尸煞又称水鬼煞,特指溺水而亡后怨气不散的亡魂,经地脉一起滋养后化为半实体的邪祟。 她仔细观察起周围环境,离这处不到三丈处就有一条河流,加之中央这地地势低洼,溺毙之人埋在此处,极易形成水尸煞。 水尸煞现,必先腐稻,后噬生魂。 这就难怪这地会焦黑,周围稻谷难以生存。 若再不管,接下来就会开始死人。 驱除水尸煞需费些功夫,陆逢时打算等明日过了公堂后,再找个机会将水尸煞除了,免得无辜百姓因此丧命。 在彻底驱除之前,陆逢时用罗盘小范围的布了个化煞阵。 目的是防止水尸煞继续吸收阴气。 布置好之后,陆逢时便返回驿站。 只是待她推门,裴之砚竟是坐在床上,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本章完) 第14章 蠢笨如猪 第14章 蠢笨如猪 “醒了?” 陆逢时坦然进屋,将门关上。 脱掉外衣,上床睡觉。 动作一气呵成,并无半点要解释的意思。 裴之砚看着背对着他的背影。 最后还是沉默睡下。 她额头的伤都还未好全,他不该疑她的。 只是这八九日,陆逢时的变化确实太大,超乎他想象,他自己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对待她。 翌日辰时,章俊来到驿站。 他跟两人简单用过早饭就一起去署衙。 这是陆逢时第一次见真人版古代公堂,三开间的黑漆大门,两侧立着斑驳的鸣冤鼓,门楣高悬着“明镜高悬”的匾额,金漆已有些剥落。 站在门口往里瞧,有一妇人已经立于公堂。 瞧着体型,比她还要胖些。 陆逢时挑眉,难不成真如王娘所言,还有另一个妇人与刘青有往来? 即将跨入公堂门槛时,章俊出声:“裴官人止步。” 裴之砚被拦在门外。 他清楚公堂审案流程,没有继续往前,而是不轻不重喊了一声:“逢时。” 陆逢时看他:“放心,我不会有事。” 相信以裴之砚从章俊口中探来的消息也能推断出来,她此行不会有事。 可能裴之砚觉得,两人终是夫妻,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踏入天井,西南方向一株老桂随风摇摆,残桂混着刑房里飘来的血腥气,在秋风中凝成一股说不清的肃杀。 公堂就是公堂。 陆逢时明显感觉到她的灵力被天道压制住。 同理,在公堂之中,鬼祟也难以作怪。 “堂下所站何人?” 问话的是县令卢承远。 他是五年前来的南新县,二年前的政考,未得到升迁。 这两年卢县令办了不少实事,单说今年二三月开始爆发的瘟疫,死了很多人和牲畜。 但卢承远铁血手腕,在瘟疫最初开始蔓延的时候就禁止人员流动,已经感染的全部集中收治,到四五月时,旁的县城瘟疫最严重的时,南新县反而逐渐平息。 “民妇陆氏见过大人。” 卢承运:“陆氏,本官问你,可认识此人?” 陆逢时转头看向左手边那个胖妇人,二十出头,身形肥硕,圆脸如满月,双颊饱满红润,眉尾略垂,显出一丝隐忍的苦相。 鼻头圆钝,鼻翼宽厚,耳垂肥厚似珠,本是福相。 却因左耳后一道浅疤破了格局,预示早年丧夫之劫,且她这个劫难已经应验。 也就是说,此人是寡妇。 陆逢时收回目光,回道:“禀大人,民妇只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章俊立刻道:“如此,那就对上了!” 什么对上了? 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听陆逢时之言,胖妇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人明鉴,我与刘青确有私情,但刘青真不是我杀的。” 陆逢时:“……” 这是什么爆炸性消息。 如这妇人之言,刘青不仅勾搭原主,还与这寡妇有关系?! 这渣的够可以啊! “肃静!” 卢承运惊堂木一拍,“已有人证实,他死前一天你曾去天云寺村找过他,中间还发生了口角。且捕快已在你家中搜出了刘青写给你的欠条,杀人的凶器也找到了。钱氏,你还想狡辩?” 钱氏摇头,惊惧之下指着陆逢时:“她,她可以给我作证!刘青他不止与我有染,还与诸多妇人牵扯不清。” 公堂门口,听到这句话的裴之砚拳头握紧。 他竟不知,陆逢时认识刘青 钱氏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卢承运再次看向陆逢时:“陆氏,钱氏之言,你作何解释?” 如果钱氏之言是真的,那陆逢时也有杀人动机。 陆逢时从容不迫回道:“回大人,刘青确实纠缠过我,但我与刘青并无任何瓜葛,大人不信尽可派人去村里问询。” 章俊适时站出来:“禀大人,属下在天云寺村走访数日,的确不曾有人看到两人有旁的牵扯。” 钱氏:“那是她隐藏的好。” 章俊面色不虞:“你是在怀疑本差办事不利?” “反正我见过她!” 陆逢时转身看着跪在地上的钱氏:“你说你见过我确定不是栽赃陷害?本来我对你印象不深,但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 钱氏眸光闪烁。 她也是在与刘青亲热之时,曾听他无意中提起过陆氏。 自己也曾动了杀掉刘青的心,怕官府真的把刘青之死安在她头上,迫切的想找个人垫背罢了。 但这个陆氏,好像不似刘青口中说的那般,蠢笨如猪。 反而十分精明,不好对付。 她怕陆氏真的说出一些对她不利的话。 “九月十四那天,我本想回娘家一趟,哪知刚走到村口,就听见吵架声,我寻声望去,恰见刘青与一妇人拉扯,还动了手。我吓得跌进山沟,为此还撞伤了脑袋。” “谁知道你脑袋是什么时候撞的?” 章俊:“大人,属下走访过,陆氏的伤的确是十五日才有的。” 卢承远:“如此说来,陆氏的话可信。” “不不不,我没见过陆氏。” “你才说认识陆氏,现在又否认见过她?钱氏,这里是公堂,不是你胡言乱语的地方。” 钱氏感受到死亡的气息,声泪俱下:“大人,刘青无意中提起过陆氏,而天云寺村,就只有她一人姓陆。” “噗呲~” 钱氏对陆逢时怒喝:“你笑什么,难道不对?” “钱氏,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就因为刘青提到过陆姓,而我恰好也姓陆,就断定我与刘青有染?你这推论的能力,真让人叹为观止!” “还有.” 陆逢时回头看向卢县令,“大人,您让我来,是要指认是否见过钱氏吧,我刚才说了,十四日我见过她与刘青争吵,他们好像说到银子的事,因为太激动并未察觉到我的存在。” 那日原主确实见过钱氏。 两人拉扯,也让原主怒火中烧,但那时也不知是不是突然长脑子了,她竟没有上前质问。 当然,也没有听到“银子”二字,都是她根据得到的线索,胡诌的。 钱氏想胡乱攀扯,找替死鬼,她为什么不能? (本章完) 第15章 低估了裴之砚 第15章 低估了裴之砚 卢承远点头,算是相信陆逢时的说辞。 “如此,那民妇就先退下了。” 不能让她就这么走,钱氏扑向陆逢时:“不,你不能走!刘青是你杀的,一定是你杀的。” 章俊眼疾手快,挡住扑来的钱氏。 “钱氏扰乱公堂,打五大板,以儆效尤。” 墨签扔下,钱氏眸子骤缩,眼里浮出恐惧之色:“不,大人收回成命,贫孀知错了!” “公堂岂是儿戏之所?” 从公堂出去,陆逢时与裴之砚一同站在门口看着审讯,她想知道刘青案最后的定论。 别看钱氏肥硕,五大板打下去,整个人都消停了。 卢承运:“钱氏,还不快快招来,你是如何杀死刘青的。” 钱氏瘫伏在青砖地上,肥硕的身躯随着抽泣剧烈起伏,因疼痛冒出的冷汗浸湿了素色麻衣。 她忽然抬头,涣散的目光扫过堂外围观人群。 在触及陆逢时那双洞若观火的眸子时猛然一颤。 陆氏,她知道自己的打算。 今日不能拉她下水,官府绝不会轻饶她。 她不想死。 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她原本想着一直守下去,可此时命都快没了,还有什么是比这更恐怖的。 钱氏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转过头来,看着卢县令:“贫孀招供。”她嗓音嘶哑,手指抠进砖缝,指节泛白,“他死的前一晚喝了很多酒闯入我家,威胁我交出亡夫的账册。” “他撕扯我衣襟时,我摸到灶台上的盐罐砸到他脑袋.” “什么账册?” 钱氏支吾:“是亡夫运私盐的账册!”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钱氏在其亡夫死后,依然活得逍遥自在,原是因为贩卖私盐赚的银钱。 从古至今,老百姓对这样的事,都是深恶痛绝! 站在公堂外朝里吐口水。 卢承运一拍惊堂木:“肃静,钱氏,发生这事为何不报官?” “报官?” 钱氏突然尖笑,脸上横肉扭曲,“五年前我丈夫明明是被人害死,县衙不但不彻查,还说我们扰乱公堂,被乱棒打了出去,我公婆因此重伤丧命。” 她猛地撕开衣领,露出锁骨处一道陈年疤痕,“这就是证据,你们官字两张口” 话未说完,章俊突然几步上前低语。 公堂大门离卢县令的案桌不过三四丈距离,以陆逢时现在的修为,沉下心去听,还是能听到些大概。 章俊说的是前任马县令。 当时他已经在县衙做事,的确牵扯出私盐之事,但随后不久马县令高升,闹的沸沸扬扬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稍微用脑子想,也知此事不简单。 卢承运未曾想到,一个看似简单的命案,竟牵扯出五年前旧事。 只能先退堂。 章俊大步来到堂前,对两人道:“刘青案已经明朗,你们可以回去了!” “多谢差爷。” 裴之砚行礼,两人并肩离去,来到驿站赶着章俊征来的驴车准备返回天云寺村。 驿站渐行渐远。 出了城门没多久,行人逐渐减少,唯余两旁竹林被清风吹的沙沙作响,陆逢时拢了拢衣襟,坐在裴之砚身旁,看似平静,心神却还是紧绷着。 钱氏的招供出乎意料,将刘青之死引向了私盐旧案,看似是洗脱了她的嫌疑。 但裴之砚呢? 他是否相信钱氏说辞,那个小小的盐罐就能将刘青砸死?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车轮滚动和风声交织。 过了前面岔路口,往左拐就是往黎溪镇,裴之砚突然出声,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钱氏所言,倒是解了刘青之死的疑团。贪财好色,图谋他人私账也罢,终招杀身之祸。也算是因果报应。” 陆逢时心头微微一跳,侧头看他。 他俊朗的侧脸在秋阳下显得有些疏离,辨不清喜怒。 “是啊,”她顺着话头,语气尽量自然,“谁能想到,刘青竟还牵扯到私盐案?钱氏也是个苦命人,五年前的事.” 她适时收住话头,留下唏嘘的余地。 “苦命?” 裴之砚轻轻嗤笑一声,那笑声很淡,却像冰针扎在陆逢时心上,“被逼至绝境的反击是苦命,那主动设局,杀人夺财呢?又算什么?” 陆逢时呼吸一滞,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 他果然还是怀疑!并未如表面那般相信钱氏就是唯一的凶手,或者说,他从未完全相信过她那晚的说辞。 “官人此言何意?” 她稳住心神,迎上他转过来的目光。 “莫非官人觉得,刘青之死,还有内情?钱氏不是真凶?”她巧妙地将问题抛了回去,甚至带着一丝困惑。 裴之砚没有立刻回答。 只是深深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直抵灵魂深处。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钱氏是凶手,这点,卢县令已有定论。她供述的动机、过程,与人证物证也大致吻合。” 陆逢时刚想松口气,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窟。 “只是,”裴之砚话锋一转,视线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那里结痂的伤口在阳光下依然显眼,“钱氏交代,她是在刘青撕扯她衣襟时,情急之下摸到盐罐砸中刘青头部,致其昏迷或短暂失去行动力,而后才寻机用利器刺死他。那么.”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娘子额角这道伤,又是如何来的?” “那日你回娘家,走到村口,恰好看见刘青与人拉扯,受惊跌入山沟撞伤可钱氏供述,她与刘青发生冲突,是在刘青死前一晚,地点在她家,而非村口树林。时间、地点,似乎都对不上?” 秋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驴车上。 陆逢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 她低估了裴之砚。 他不仅没信,还将她前后说辞的矛盾之处,连同钱氏口供,一丝不落地串联起来。 精准找到了她谎言中最脆弱的一环! 那晚她为了解释晚归和额伤,临时编造遇见土匪受惊跌落山沟的故事,此刻成了悬在她头顶的利剑。 钱氏的供词,成了刺穿她谎言的铁证。 裴之砚的目光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钱氏所杀之人,是闯入她家欲行不轨的刘青。那你呢?那晚在村口树林你拉扯的是谁?让你受惊坠沟的‘意外’,又是什么?” (本章完) 第16章 转移矛盾 第16章 转移矛盾 裴之砚将驴车停在路边。 无形的压力笼罩着陆逢时,他问的更加直白:“陆氏,那晚你到底去了哪里?见了谁?又做了什么?” 每一个问题,都像重锤敲在陆逢时心上。 陆逢时的心沉到谷底。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迎上裴之砚的目光。 “官人问得好!” 陆逢时的声音刻意带上一丝颤抖的尖锐,像是紧绷到极致的弦,“那晚我去了哪里?见了谁?做了什么?官人当真想知道?” 她猛地抬手,指向自己额角那道伤疤:“看看这个!这就是答案!” 裴之砚眉头微蹙,没有打断。 但眼神中的审视丝毫未减。 “她是被逼无奈?” 陆逢时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眼中泪光闪现,却倔强不肯落下,“官人只看到她在公堂上的惨状,可曾想过,为何刘青死前偏偏盯上她亡夫的私盐账册?为何偏偏是五年前那桩不了了之的旧案?!” 她身体微微前倾,逼近裴之砚,“那晚,我根本没回什么娘家!我是去了村东树林!因为有人.有人给我递了消息!说在那里,能知道是谁害我撞破了不该看的事,引来这杀身之祸!” 裴之砚思维太缜密了,而她又不是一个完美犯罪者。 只能真假参半,再引入一个更模糊、更威胁的事件,转移他的注意力。 说谎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就是让谎言成为一种新的生存事实。 就像鱼不会质疑水的存在。 “撞破何事?” 裴之砚终于开口,虽然声音依旧低沉,但陆逢时敏锐地捕捉到他眼神深处一丝细微的波动。 自然不是信任,是那一丝丝的恻隐之心下对“秘密”本能的探究。 “我不确定!” 陆逢时摇头,“我只隐约听到.‘账册’、‘县令’、‘五年前’.还有‘灭口!’” 她精准地将关键词与钱氏案和五年前旧案挂钩。 “我躲在树后,心惊胆战,却看到一个黑影和刘青在争执!似乎在逼问账册的下落!刘青好像很害怕!” 她再次编造一个模糊的目击场景,将自己从参与者变成被动卷入的目击者。 “他们打了起来!混乱中,不知是谁扔了石头,恰好砸中了我的头!我.我眼前一黑就滚了下去!” 这次她将额伤的来源嫁接到“神秘黑影”与刘青的争斗中,自己成了无辜被波及的受害者。 同时,她死死盯着裴之砚的眼睛:“官人,钱氏杀刘青为了自保!可那个逼问刘青、可能也想要我命的黑影是谁?钱氏一介寡妇,凭什么能守住私盐账册五年?五年前她丈夫的死,真就那么简单?刘青一个小小的书生,怎么就卷入这些要命的勾当,还惹来了杀身之祸?!” 她连珠炮般的质问,将矛头从自身巧妙地转向了案件背后更庞大。更黑暗的阴谋。 她不是单纯的在辩解自己无辜,而是在控诉一个笼罩下来的巨大的危险,并暗示自己额角的伤,正是这危险最有利的证明! “官人,我当时很害怕,害怕那个黑影知道我还活着,会再来灭口!我怕牵连裴家!所以编了谎话.我不敢说!我怕说出来,下一个横尸荒野的,就是我,或者是官人你!” 最后,陆逢时将裴之砚也拉入“潜在受害者”的范畴,用恐惧和可能的家族危机作为最后的盾牌。 她在赌。 赌裴之砚对“五年前旧案”和“官场黑幕”的警惕性,远高于对她个人是否杀了一个人渣的追究。 在赌他的理智会权衡,是揪着一个可能“被迫卷入”的妻子的“小谎”不放,还是去关注那个真正威胁裴家安全、甚至可能影响他仕途的巨大阴影? 陆逢时说出的一系列问题,如同一块巨石投入裴之砚看似平静的心湖。 他看着眼前这个泪光闪烁、满眼恐惧却又字字诛心的女人,第一次感到一种深沉的寒意和.忌惮。 她太懂如何利用人心,如何转移矛盾。 这份心机和急智,绝非之前那个蠢妇能有的。 仙人点化? 他心底冷笑,恐怕是“妖孽附体”更贴切!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妖孽”,对他更有用。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比之前更加沉重。 风穿过竹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许久,裴之砚握着缰绳的手背青筋暴起又松开,他缓缓收回那几乎要将她洞穿的目光。 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 只是用近乎漠然的语气开口,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从未发生:“天色不早了,回家。” 他重新握紧了缰绳,驱车前行。 没有再看陆逢时一眼。 陆逢时紧绷的身体瞬间脱力,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裴之砚没有追问细节,没有戳破她关于“目击”和“被砸伤”的谎言,甚至没有追问“递消息的人”是谁。 她知道这一关暂时算是险险地过了。 他们约莫从巳时出发的,中间停了两刻钟,到家的时候戌时过半两人均是饥肠辘辘。 “我煮点稀饭,先垫吧两口。” 陆逢时道:“还是我来吧,你去给二叔他们报个平安,省得他们担心。” 裴之砚抬眸看了她一眼:“好。” 既是要去二叔家,裴之砚就顺便将驴车赶去,因章俊征的驴车是黎大爷家的,距离二叔家不远。 裴之砚回来时,稀饭已经煮好。 他还从二叔家带了些从地里现摘的胡瓜,快速炒了盘,就着稀饭一起吃。 吃的差不多,裴之砚突然开口:“方才我与二叔二婶商量过,等家里的水稻收割完,我再动身去开封。” 那怎么着也得再待个七八日了。 差不多十月初。 时间上还是很充足的。 陆逢时咽下最后一口稀饭,点头:“好。” 一家五口,都是正经的劳动力,剩余的水稻五日就都割完,稻谷晾晒又费两日。 这日,王氏买了不少好菜,一家人开心围坐在一起。 裴之逸开口道:“明日我就要去私塾,不能送哥哥了,弟在这里以茶代酒,祝哥哥进士及第,金榜题名。” (本章完) 第18章 不义之财 第18章 不义之财 学子的喊叫,惊动了私塾所有人。 私塾主人,也就是杨夫子与其他几个学子均朝古井边跑去。 “谁,你说谁死了?” “杨夫子,是是冯夫子,可吓人了。” 回答问题的就是刚才喊叫的学子,叫吴伟峰,十四岁,按理应该要去书院继续学习《论语》、《孟子》、《礼记》等应试知识。 就像裴之砚,十二岁时就已经去了省城的鹤山书院学习。 到了年岁还不去,多半是家中太穷,根本供不起,又不想断了科举的路,就一直呆在私塾,得空让夫子私下教授一些。 当裴之砚站在古井边,看到脖子上套着麻绳,整张脸呈绀紫色的冯夫子,他真正惊骇的已非命案。 而是站在他面前,他的妻。 她说的私塾要还有大变,会在七日之内应验。 这一切都对上。 它将证明,这世间确有鬼神。 而他的妻,可预言,可收鬼,是真正的术士! 陆逢时不知裴之砚心中惊涛骇浪,而是立刻对杨夫子道:“看冯夫子死状,不会超过半个时辰。凶手大概率还在私塾,杨夫子你立刻让人锁了私塾,另派一人前去报官。” 杨夫子“啊”了一声。 还是裴之砚出声:“这位是学生内子,还请杨夫子照办。” 裴之砚是私塾出去的,杨夫子得意门生。 裴之逸也在私塾读书,裴之砚如此说,杨夫子立刻让吴伟峰去关门,去报官的是他的小儿子杨志兴。 其他几人则合力将冯夫子拉上来。 看着冯夫子惨状,杨夫子心乱如麻,脸上愁云惨淡。 邢凯之死对私塾的影响很大,但也不会说就办不下去,可没有几日又死了人,还是教学的夫子,这对私塾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短短几日,死了两人,私塾不会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不要瞎说,冯夫子还能自己把自己勒死吊井里?肯定是被人暗害的。” 后面开口的学子叫宋承远,个头与裴之逸一般高,穿着鲜艳,腰间还挂着一枚圆形玉佩,质地不错,显然家境尚可。 这看问题,也超出这个年纪的毒辣。 “夫子,借一步说话。” 裴之砚将杨夫子引到一旁,“这几日冯夫子有什么异常?或者说私塾有什么动静?” 杨夫子揉着太阳穴叹气:“邢凯也是死在这井里,他的死还没彻底查清楚,老冯又出这样的意外。这么下去,私塾肯定是要关门” “当时就该听老冯的话,将这井封起来。” 是不是就不会出这档子事了。 陆逢时:“杨夫子,你若想保住私塾,就要配合查出真凶。不然都以为私塾风水有问题,谁还会不要命的来这里上学?” 裴之砚闻言看向陆逢时。 见她点头,心下了然,不是邪祟作怪。 那便是人为了。 “你说的对,可老夫教书尚可,其他的也无能为力啊!” “若夫子信得过我们,不妨将在私塾的学子都叫过来,一一审问,或许能找出线索。” 对陆逢时来说,审问是假。 根据面相,找出蛛丝马迹是真。 杨夫子看向裴之砚,像是找到主心骨:“不错,老夫不能坐以待毙。” 明德堂一共十四个学子。 除去已死的邢凯,还剩十三个。 梅村就有四人,这四人因为靠的近,晚间都是回家居住,其余十人休沐时才回家。 不过现在是上学时辰,除了裴之逸,还有去报案的杨志兴,还有十一个学子。 杨夫子将他们都集中在塾堂。 学子们的窃窃私语在肃杀的塾堂里显得格外刺耳。 杨夫子愁眉紧锁,勉强维持着秩序。 “杨夫子,他们是?” 宋承远在后院古井时就注意到裴之砚两人,现在他们又跟着杨夫子来到塾堂,身份似乎不一般。 “这位是今年余杭郡的解元,之前就是从我们私塾考入鹤山书院的,这位是他妻子陆氏。” 杨夫子的介绍,让学子肃然起敬。 原来他就是裴之砚,听说是裴之逸的堂哥。 只是他怎么突然来了? 学子们心中有疑惑,不过此种情景,大家心情都有些沉重。 杨夫子强打起精神,开始询问冯夫子遇害时众人的行踪,同时陆逢时的目光也一一从学子们的脸上扫过。 当他的目光落在宋承远脸上时,眸子突然一顿! 一道细微却刺目的红丝,自鼻翼隐隐延伸至鼻尖。这在相术中是急财截杀之兆,主为不义之财铤而走险! 钱财 会和冯夫子的死有关系吗? 但如果冯夫子之死与他有关,刚才在古井旁,大家怀疑是不干净的东西害死冯夫子时,他就不会笃定冯夫子是害死的。 这与自爆何异? 陆逢时将自己的怀疑小声说与裴之砚听。 裴之砚的注意力在她说的为不义之财铤而走险上。 不义之财 冯夫子只是私塾一个叫术数的夫子,束脩一月至多一至二两,除去一家人开销,能剩下多少银子? 单从宋承远穿着打扮来看,他家的条件比普通农家肯定要好。 会因为冯夫子攒下的那点束脩杀人? 这里本身就有矛盾点。 若要对上不义之财,除非冯夫子私下有别的发财路子,而宋承远又恰好知道。 “杨夫子,学生能否去冯夫子家看看?” 杨夫子现在巴不得能早日弄清楚私塾命案,裴之砚他现在不是私塾学子,现在主动调查,哪里会拦,立刻道:“去吧,你师母身体不好,这事暂时先别让她知晓。” 冯夫子家就在黎溪镇,从梅村骑马不消半刻便到。 他们翻身下马,在一旁的小摊贩上买了点零嘴还割了一刀肉,才朝门口去。 青瓦低檐的土墙小院,院子门开着,可看见里面是三间窄屋围成一方晒场,堂屋正中供着褪色的“天地君亲师”牌位。 他们没有贸然进去,而是在门口屈指敲门:“请问冯夫子在家吗?” 屋内传来几声咳嗽,陆逢时听到有人下床的声音。 不多时,一看着约有五十的老妇人披着打着补丁的靛蓝色衣从屋内走出来。 “你们是?” 说话有气无力,远远地还能闻见药味。 (本章完) 第19章 移尸 第19章 移尸 裴之砚正要开口,陆逢时率先跨进门去,笑道:“师母,我们是冯夫子的学生,三郎他蒙夫子教导,这次州试考上举人,特来上门拜谢。” 裴之砚浅笑,配合的拿出买的东西走进院子:“夫子他在吗?” “原来是找官人的。” 林氏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来,“真是不巧了,他此刻应还在私塾,傍晚方归! 不如,你们去私塾找他?” 陆逢时继而道:“我们拜谢恩师,也不好拿着东西直接去私塾,就在家中等着可好?” “这当然没问题。” 林氏连忙将两人引进堂屋:“就是家里无甚好东西招待你们。” 这话两人没接,拿着东西进屋。 木方桌漆色斑驳,缺了角的陶碗里盛着隔夜粗茶,上面还有茶渍。 林氏不好意思:“身子乏力,好长时间不曾洒扫,乱糟糟的,你们别嫌弃。” “师母说的哪里话。” 陆逢时接着道,“我看师母面色不好,可是病了?” 林氏掩唇咳嗽,点头:“这病反反复复好些年头,官人为了我这病,耗心劳神,家里也被我这病掏空了家底。” 裴之砚:“郎中可有说,师母是何病症?” 林氏叹了口气缓缓坐下:“郎中说是痨症,吃了不少药,就是不见好。” 陆逢时看林氏短短时间,咳嗽几次。 基本能断定,她口中的痨症就是后世的肺结核。 这病症,在这个时期并无治疗方法,也就是说得了这个病,基本就是等死。 但冯夫子显然是不想放弃。 银钱都用来买药,家中才会如此清贫。 “师母可试过城东济世堂的‘百部止咳丸’?”裴之砚温声问道,“听闻对痨症有疗效。” 林氏苦笑:“一副药就要二两银子,只半年就掉了半生的积蓄,吃不起啊。现在用的都是官人从山上采的草药” 林氏的回答,正中陆逢时的猜测。 冯夫子重情,妻子病重需要银钱买药才能控制病情,不然痨症多年不会只是几声干咳那么简单,早就咯血形销骨立了。 他需要银子,为了钱铤而走险,不是不可能。 在裴之砚与林氏交谈的之时,陆逢时指尖凝聚灵力,在屋内探寻,却并未察觉到金银之气。 难道他们调查的方向错了? 从冯夫子家出来,陆逢时道:“有没有可能,凶手已经拿到了那笔钱,冯夫子这才被灭口?” “现在一切都还只是猜测,先回私塾。” 如果只是邢凯之死,裴之砚不会插手,但现在曾经教了他六年的夫子死了,他做不到袖手旁观。 再次回到私塾,杨夫子已经问话完毕。 毫无意外没有任何线索。 也不能一直掬着他们,便让他们先回住所。 裴之砚想起来,在私塾冯夫子也有一间屋子作为平时休息之用。 征得杨夫子同意,两人打开了那间屋子。 这次陆逢时用灵力探寻到金银之气,竟是藏在塌凳下找到大额银两,细数足有一百四十多两。旁边还有一封勒索信。 杨夫子:“这……,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 待他看到信中内容,震惊的手都在发抖,他的看向裴之砚:“砚哥儿,这,老冯他,他竟然勒索邢凯?” 这封信当然不是冯夫子写给邢凯的勒索信,而是有人看见冯夫子勒索邢凯,写信来恐吓冯夫子的。 言明若是不将银子给他,就报官。 冯夫子勒索别人,他自己又被人勒索 信上的字歪歪斜斜,一看就是为了隐瞒身份,用不常用的那只手所写。 也说明,勒索之人心思缜密,具备反侦察意识。 不过,根据陆逢时之前看的宋承远的面相,再集合搜出来的钱财信件,倒是都对的上了。 又一个时辰过去,骑着私塾驽马前去报官的杨志兴终于带着捕快来了。 还是之前那个凌捕快,身后跟着的几个脸生衙差。 一个徐飞陆,看着二十刚出头,个高肤白,书卷气浓;一个叫毕三平,年龄相仿,却是五大三粗,另有一仵作打扮的中年男子。 没想到这次仵作跟了来。 上次刘青案,是凌捕快带着章俊等人将尸身带回义庄的。 “老张头,你先验尸。” 张仵作闻言点头,半跪在地上掀开盖在冯夫子脸上的帕子,开始仔细检查。 凌捕快与徐飞陆、毕三平则仔细勘察古井,还有周边痕迹。 很可惜的是,吴伟峰发现冯夫子死了后,那“嚎”的一嗓子,将私塾学子都引了来,现场的脚印杂乱不堪,找不到有用的线索。 “怎么样?” 凌捕快转了一圈回来,问张仵作情况。 “回凌捕,小人查探时发现,死者身上并无其他外伤,唯脖颈后有两道交差的痕迹,但并不像被井绳勒死,更像是腰绦勒死后所为。具体的还需再验,看致死原因究竟是何!” 陆逢时听懂了。 古井不是第一现场,而是被人移尸此处。 张仵作说的还需再验,那就是要深入了,比较血腥,需要用白色围布围起。 “杨夫子,烦请你将学子们喊来塾堂,本捕需要问话。” “冯夫子出事后,老夫已经问询过,并没有异常。” 说着将在冯夫子房间发现的银子和信件交于凌捕头,“上差,这是老夫从冯夫子歇觉的屋中找到的东西,若凶手是私塾中人,只怕这些东西早就保不住。凶手会不会外人?” 这是杨夫子最希望的情况。 这样,私塾还能保住! “本捕记得,前来报官的小郎君说,他们发现死者尸体时,并没有死多久?你们是如何判断的?” “这” 杨夫子的眼神落在不远处的陆逢时身上。 凌捕头视线跟着过去,眸子明显一顿,应该是认出了陆逢时,待看到身旁的裴之砚,就更加确定。 “裴官人,陆娘子。” 凌捕头看向冯夫子停尸方向,“陆娘子会判断死者死亡时辰,是会验尸?” “不会,我只知道窒息而死的人,半个时辰内,面色会呈现绀紫色,当时发现冯夫子时,他便是如此。” “对,对!” 杨夫子附和,“确实如此,我们大家都看见了。” (本章完) 第21章 她要造杀孽了 第21章 她要造杀孽了 回溯景象在脑中闪电般而过。 陆逢时猛地睁眼,目光如炬射向宋承远,声音清亮穿透整个塾堂:“凌捕头,请看此人袖口内里!” 众人目光瞬间聚焦宋承远。 他下意识地想缩手,却已来不及。 凌捕眯了眯眼,朝毕三平使了个眼色。 他上前两步,钳制住宋承远,将他的手举在半空。 只见其白色内衬袖口处,赫然沾着几点不易察觉的褐色粉末! “那是什么?” “看着不像油渍” 凌捕看向徐飞陆:“小陆,把老张头喊来!” 徐飞陆刚准备去,张仵作竟是一脸兴奋的跑来了:“凌捕,有发现,死者胃里有东西。” 凌捕起身:“是什么?” “迷药,死者生前被下了迷药。难怪刚才验尸之时发现他被勒死的时候毫无挣扎。这就都对上了!” 张仵作的话,令宋承远眸子骤缩。 陆逢时明显感觉到他呼吸加快,脖颈情景跳动的更欢。 凌捕头闻言大步走向宋承远,捏住他那只沾有粉末的手,“老张头,你再验一下这个。” 张仵作靠近宋承远袖口,凑上去闻了闻;后又从袖中掏出一块白色帕子将粉末抖弄到帕子上仔细分辨。 约莫半刻钟,张仵作眼睛一亮:“是曼陀罗粉,与死者所中迷药同出一源!” 宋承远脸色巨变,挣扎着想要挣开钳制的手。可对方是经验老道的捕头,他又如何挣得开。 一直忧心忡忡的杨夫子看到此景,身子晃了晃。 完了,都完了。 小小一个私塾,死了两个人,凶手还是私塾的学子,以后谁还会愿意来他的私塾受学? “承远,你为何要这么做?” 杨夫子这声厉喝,让宋承远打了个寒颤。 他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接下来会面临什么,嘴唇哆嗦的看向杨夫子:“夫子,我不是故意的,冯夫子他知道我撞见他勒索邢凯,想要杀了我,我也只是自保而已。” 裴之砚上前一步:“自保?那勒索信又作何解释?” 凌捕立刻想到杨夫子交给他的银两还有那封字迹歪歪扭扭的信件:“这封信是他写的?” 他锐利的目光扫向宋承远。 宋承远脸色惨白,但仍在挣扎:“不!那不是我写的!是冯夫子心虚,伪造出来迷惑人的!或者是别人写的,对,是别人,吴伟峰,一定是他!” 他语无伦次,试图再次将祸水再次引向吴伟峰。 “够了!” 裴之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沉甸甸的穿透力,瞬间压下宋承远的嘶喊。 他缓步上前,从凌捕头手中接过那封勒索信,目光平静地落在宋承远脸上:“宋承远,你以为用左手写字,便能瞒天过海?” 宋承远身体不由自主地僵住,连挣扎都忘了。 “此信字迹虽刻意扭曲,形如稚童涂鸦,”裴之砚将信纸微微举起,让光线透过纸张,“但撇捺转折间,仍有细微的顿挫力道不均之处。寻常人用左手书写,壁画虚浮飘忽,着力点难以控制,而你” 裴之砚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宋承远下意识垂在身侧的右手,“你惯用右手,且习字多年,筋骨已成。即便刻意改用左手,书写仍会留下痕迹。此为其一。” 不待宋承远反驳,裴之砚继续道:“其二,信纸材质。” 他指尖捻了捻信纸边缘,“此乃最劣等的草纸,纸质粗糙,纹理稀疏,与明德堂学子习字练笔所用的‘竹云笺’一般无二。而私塾中,能随手取得此纸者,除了学子,还有何人?” “其三,” 裴之砚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学子,最后落回到宋承远身上,带着一丝洞悉的嘲讽,“也是你最致命的破绽。” 宋承远呼吸一窒:“什,什么?” “贪婪。你信中勒索金额,不多不少,正好是冯夫子为妻求购‘百部止咳丸’一年之资。” “如此精确的数目,若非深知冯夫子家中窘迫,急需此药救命,且对其家中状况有所窥探之人,如何能一口道出? 你宋家虽比吴伟峰宽裕,却也远非富豪,一百多两银子对你而言同样是一笔巨款。你得知冯夫子勒索邢凯得了这笔钱,便起了黑吃黑之心,以为一封勒索信便能轻易将这笔钱据为己有。” 裴之砚的声音在此时有些起伏,陆逢时能感受到他在压着火,“你盯着这笔钱,自然也盯着冯夫子的动向,知道他藏钱之处,昨夜潜入翻找未果,今晨才铤而走险,下药杀人夺财!你不是不得已自保,而是深思熟虑下做出的决定。” “甚至,连替罪羊都早已选好!” 裴之砚的分析条理清晰,逻辑缜密。 将凶手的动机、手段、物证、心理弱点层层剥开,最后指向那个精确的勒索金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宋承远的心房。 “我我.” 宋承远嘴唇哆嗦,眼神涣散,再也无法狡辩。 裴之砚不仅看穿了他用左手写字,更看穿了他内心最龌龊的算计。 巨大的恐惧和被彻底揭穿的羞耻感让他浑身瘫软。 “不!不是这样的!” 他绝望地嘶吼起来,带着哭腔,“是冯夫子,他勒索邢凯,身为夫子,如此行径他该死,我只是,只是想要那笔钱,我没想杀他.” 宋承远语无伦次的哭喊,却已是变相的招供。 陆逢时却在此时出声:“宋承远,若是我猜测不错的话,你最开始选定的替罪羊不是吴伟峰,而是裴之逸吧?” “你,你怎么知道?” 她怎么知道,当然是算出来的。 她画的那替身咒,将裴之逸的劫化解,却又应验在了吴伟峰身上。 好在他们及时将宋承远揪出来。 不然,她要造杀孽了。 “在私塾之中,你与裴之逸一直不对付,一举两得的“好事”,你怎会放过?” 回答他的是裴之砚。 吴伟峰死里逃生,气愤不过,几步上前将宋承远扑倒在地,骑在他身上,一拳拳往他脸上抡:“你好狠的心,我是你同窗,冯夫子是你的恩师,你也能下得去手,我打死你个忘八。” (本章完) 第22章 那人是个道士 第22章 那人是个道士 宋承远本来蔫蔫的,被吴伟峰摁着打,积攒的心火被点燃。 “吴伟峰,你少惺惺作态,你为冯夫子抱不平,不就是因为冯夫子能免费教授你一些应试的知识?” 吴伟峰的手一顿。 宋承远继续阴阳怪气:“你气愤的到底是冯夫子死了,还是你的科考梦碎了?” “你,你说这话,还有没有人性?” 宋承远被质问,突然狂笑:“人性?穷的都快读不起书的人跟我谈人性,我问你,你要是有这个发财的路子,你能保证不会起歪心思?” 一百四十多两银子,足够他们去鹤山书院进修三年,还能赴京赶考。 是巨资。 不对,是来路不明的巨资! 试问,有几人能忍得住这种诱惑? 宋承远的质问声在塾堂里震荡。 “押下!” 凌捕头再无犹豫,厉喝道。 毕三平和徐飞陆立刻上前,将瘫软如泥的宋承远死死按住。 “哈哈.” 宋承远心理防线崩溃,人已经疯疯癫癫。 杨夫子看着这一幕,脸色灰败。 私塾的名声,彻底完了。 他踉跄一步,被身旁的学子扶住才没有倒下。 衙差先将宋承远押到门外,凌捕与裴之砚拱手交谈:“没想到此行会如此顺利,这都要多谢裴官人和陆娘子。” 邢凯是县令的外甥,虽没有明确勒令他们何时破案,但能早些侦破,总是好的。 今日之行,他很满意。 裴之砚将勒索信交给凌捕头:“凌捕客气,之前私塾有学子身死,吾弟受了惊吓,身子一直不见好,我也是想来看看,这事到底何时能了结。不成想竟刚好撞见这一幕。” 凌捕笑道:“不管怎么说,都是帮了我大忙,裴官人快要进京赴考了吧,吾在这里先祝裴官人金榜题名。告辞!” “咳~” 陆逢时再也忍不住,咳嗽一声。 她脸色苍白,强行施术的代价,远非表面这般简单,眼前阵阵发黑,视野模糊,耳边是尖锐的耳鸣声,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头疼的像是有无数钢针在扎。 虽是如此,此刻她心里是开心的。 不止冯夫子案告破,邢凯的案子也一并了结。 悬在她头顶的那把剑没了。 裴之砚闻声看向陆逢时,深潭般的眸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他跨步走到陆逢时身边,大掌托住她小手臂。 “怎么出这么多汗?” 十月的天,一阵秋风吹来,两件衣衫都感觉冷的时候。 女人没有回答,竟是傻笑。 好似没听到他的话。 “你在说什么?” 她看见裴之砚嘴巴一张一合,可她听不清楚。 好一会,那种刺耳声响才消失。 “我感觉地在晃。” 陆逢时说完踉跄一步。 裴之砚拉住她小手臂,往他身边一带。 这本是一个极美的画面。 奈何陆逢时本尊的吨位,让画风突变,她因着这个力道朝裴之砚怀里撞去,差点将裴之砚创飞。 裴之砚:…… 当看到她不仅从唇角,耳朵和鼻子也溢出鲜血时,心不受控地紧了一下。 他一把抱起陆逢时,疾步将她放在马背上。 看着方向,是朝城东济世堂去。 到济世堂门口时,陆逢时已经颠晕了过去。 裴之砚抱着她疾步踏入药堂,口中喊着:“孙老,烦请看看内子!” 裴之砚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直接唤出郎中的姓氏,显见是熟识。 正在为另一病人把脉的孙郎中闻声抬头,待看清楚裴之砚怀中人的惨状,脸色骤变。 他立刻起身对面前的病人说了声“稍候”,便快步迎了上去。 “裴官人?快!放到里间诊榻上!” 孙郎中语速急促,引着裴之砚往里走,同时对药童吩咐:“阿福,去取我的银针和止血散来!快!” 诊室内,药香弥漫。 裴之砚小心翼翼地将陆逢时放下。 孙郎中顾不上客套,立刻上前探查。 他先是翻开眼睑查看瞳孔,再检查陆逢时口鼻耳,用干净布巾轻轻拭去血迹,观察出血的颜色和量,最后才搭上腕脉,凝神细诊。 良久,孙郎中缓缓收回手,语气严肃的看向裴之砚:“裴官人,尊夫人这症状.实在蹊跷凶险!” 他指着陆逢时的口鼻耳处:“七窍之中,口鼻出血尚可见于激怒攻心、内腑受创或中毒之症。然这耳内出血非是头颅遭受重击或颅内生变,极难出现。三者并现,更是罕见!此乃大凶之兆!”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疑惑不解,“然而,老夫反复诊其脉象,却非是濒危之人的散乱无根。其脉细弱沉迟,若有若无,倒像是.” 作为黎溪镇最有名的老郎中,几年前接触过一个与她情况类似的。 那人是个道士 孙郎中斟酌着用词,看向裴之砚的目光带着探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像是心神魂魄过度损耗,以至于精、气、神三者皆被强行抽空,如同传说中的‘离魂’,又或者施展了某些禁忌之术,被反噬了本源!” 他加重了语气:“裴官人,此脉象绝非寻常惊吓劳累所致。尊夫人今日究竟遭遇何事?” 裴之砚拱手,神情凝重:“实不相瞒,今日内子随我去了镇郊私塾,处理冯夫子被害一案。” 孙郎中医术高超且见多识广,含糊其辞反而引人怀疑。 他便给出一个能解释现状又不暴露陆逢时的说法。 孙郎中闻言,面色了然中带着惊骇:“啊!竟是此事!老夫也听说了,没想到冯夫子竟也.诶!” 他想到冯夫子来求药,对这个重情重义的夫子,孙郎中也是敬佩。 给他的“百部止咳丸”都是用足了药材。 出了这样的事,当真让人唏嘘。 裴之砚继续道:“案情复杂,真凶狡诈,一度欲嫁祸于人。 内子在指证过程中,想必是耗尽了心力去推演、辩驳,情绪亦是激荡万分,加之她近日为家中祈福,劳心劳力未曾歇息好。许是重压之下,心神巨震” 孙郎中:“原来如此!” 其实,他怎会看不出来裴之砚刻意隐瞒,不过世人不都是像他这样能接受的了那些神鬼莫测之事。 人家不愿细说,便罢了。 裴之砚收敛神色:“孙老,内子这情况,该如何调理?” (本章完) 第23章 这些本都是他的 第23章 这些本都是他的 孙郎中:“此症,非是寻常药石可医。老夫开一剂方子,以安神定志、固本培元为主,然则,重中之重还是在于‘养’!” 此外还交代不少细节。 裴之砚郑重应下,抓了药,付了诊金。确认可以挪动后,租了一辆马车带着昏迷的陆逢时返回村里。 陆逢时再次醒来时,发现已经在她房间。 外面天色擦黑,已经十月,天黑的是越来越早了。 她想下床,可刚撑起身子,脑子就发晕。 一张简易版的秘祝符,耗费她一滴心头血,一个溯源法的法诀,直接要了她半条命。 得好好休养才行。 晕乎乎的又睡了过去,再次醒过来天已经黑透,只有正堂油灯透过来的光亮。 这次刚动,门被打开。 “阿时醒了?” 王氏进来几次,她都睡得沉,裴之砚有交代让她多睡,也就没有喊醒她。 “阿弥陀佛,睡了一天一夜,终于醒了。” 她说着朝门外喊了一声,“砚哥儿,阿时醒了,快把灶上热的鸡汤端来。” 陆逢时扯着嘴笑了笑。 还以为就昏睡几个时辰,没想到竟过了一天一夜。 她只记得当时天旋地转的,后来被裴之砚抱上马,在马背上颠的她七荤八素,很快就晕了过去。 不多时裴之砚端着鸡汤进来,裴之逸拿着油灯跟在后面。 “嫂子,你终于醒了!” 裴之逸越过裴之砚,将油灯放在屋中间的小圆木桌上,他十分守礼,就在站旁边,并未上前。 裴之砚将端来的鸡汤给王氏后,顺手在陆逢时后背放上布枕。 她往后靠了靠,确实舒服些。 “阿时,多喝些。” 老母鸡是早上开始炖的,一个时辰后也是软烂入味,但她一直没醒,就一直用柴火放在锅里热着。 这会有些烫嘴。 王氏吹了几口,才往陆逢时唇边送。 这孩子是真瘦了。 脸颊都没有以前那么圆润。 昨夜问裴之砚,说这段时间她刻意少食,这次好端端的就晕倒了,会不会就是吃的不够,加上给全家人祈福太累,所以才会晕倒。 这么一想,王氏更加心疼。 两人的婚事,就是因为她,才成的。 陆逢时进门后,她的身体就一日日好起来,现在又为了给全家人祈福,病倒了。 逸哥儿的脸色却是比前几日要好上许多。 这孩子,就是他们裴家的福星。 这一碗不止鸡汤,还有黄芪当归这些,另有两个大大的鸡腿。 陆逢时吃完一个就有些饱了。 “另一个也吃了。” “婶娘,饱了。” 王氏不相信:“你之前能喝两大碗!” 陆逢时:“……” 她觉得这个战绩,不提也罢。 裴之砚在这时将汤碗接过来:“婶娘,阿时她气血亏空,这刚醒来,不宜多食。” “对对,你说的对,是婶娘糊涂了。” 王氏拍了拍她手背,嘱咐她好好休息,端着碗出去。 裴之逸看了眼门口,才小声道:“嫂子,事情我哥都跟我说了,这次多亏了你我才能安然无恙。” 裴之逸说话时,眼里闪着崇拜的光。 倒让陆逢时好奇,裴之砚跟他说了什么。 “对了,私塾出了这样的事,估计是办不下去了,有想好后面去哪里求学吗?” 这话是问裴之逸。 裴之砚却马上接口:“他马上十三了,可以去鹤山书院继续求学。” 裴之逸听了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哥,你是因为文采好,孙山长破例免了你的束脩和一应费用,我去定是要家中掏钱.” 书院不是私塾。 一年下来一二十两银子是要的。 裴之砚马上就要去科考,哪里还有银钱再去供裴之逸。 这年头,普通人家能供一个读书人,就已经很了不起,再来一个,即便裴家底子不错,也是极难的。 “这个大哥会想办法,你现在只需认真温书。” “你的办法无非是找你的同窗去借,又或者是去求孙山长。我不想你低声下气去求人家!” 裴之逸不是三岁小孩,相反十分懂事机敏。 他很明白,这些年裴之砚对家里的付出,他们能有今日,少不了当初大伯他们留下的七十多亩良田,不然自己都不见得有银子去私塾。 贩卖的稻谷得来的银钱本都是他的,他却从不提。 大哥以为他不知,爹娘也以为他不知。 但他都知道。 陆逢时默默听着。 越发觉得,当时原主偷拿家中那么多银子跟刘青私奔,真的是罪大恶极。 裴之砚手中哪怕握有近百两银子,也从未乱。 衣食依旧和之前一样简单朴素。 却能因她一句抱怨没钱,一口气给十两银子。 裴之砚虽没有跟原主圆房,但该有的体面,他都给了! “你哥说他会想办法,你就安心等着就好,其他的事情不是你该操心的。” 裴之砚看向陆逢时。 那眼神,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裴之逸深吸一口气,最后点头:“我明白了,哥,嫂子,那我先出去了!” 屋子就只剩下两人。 最后还是陆逢时开口:“劳你去衣柜拿下荷包。” 裴之砚面色微微僵硬,但还是依言朝左边柜子去,打开柜门,还好里面的衣物迭放的整整齐齐,她的荷包就放在衣物旁边。 “是这个吗?” 这是陪嫁的荷包,大红底色,上面绣着鸳鸯戏水。 陆逢时点头接过,从里面掏出十两银子:“这是你上次给我的十两银子,还给你。” 银簪当了二两,风水铺子赚了四两,给胡商算一卦赚了十两,加上裴之砚给的十两,一共二十六两。 买风水盘用去七两,现在还有十九两。 给裴之砚十两,剩下九两作为平时之用也够了。 “既然是给你的,那就是你的。阿逸的束脩我会另想办法。” “短时间内,你从哪里弄这么多银子?” 陆逢时虚弱,喘口气接着说,“农忙已经过了,阿弟总不好一直在家中闲着,趁着你还在家,将他去书院读书的事情解决好,不是更好?” “这银子本来就是你给我的,算起来也是用在家里开销,更何况你入京赶考的钱,也有二叔他们家的,何必算的那么细。” (本章完) 第24章 哪有分房睡的道理 第24章 哪有分房睡的道理 这点事,裴之砚怎会想不到。 估计是觉得从女人手里拿银子,面上挂不住。 裴之砚:…… 他一直未出声,她倒是将什么都说了。 不过目前,他确实没有能力立刻弄来那么多银子。 陆逢时松了口气,裴之砚接下银子,接下来的事情,也好开口一些:“七日之约,我已经处理好了.我想说的是,待你赴京赶考,我想回娘家住些日子。” 裴之砚目光沉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你给我银子,就是为了这个?” 怎么,划清界限吗? 陆逢时知道裴之砚不会那么爽快答应,所以才想用银子先铺垫一二。 没想到裴之砚直接拉脸。 陆逢时想不出裴之砚生气点在哪。 银子没给到位? “是,” 半晌,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已听不出太多情绪,“你确实做到了。冯夫子案告破,阿逸的灾劫也已化解。有些事,我不会再追究!” “然而,陆逢时,你觉得以你此刻的状态,能去哪里?孙郎中的话,你即便未亲耳听见,也该猜的到。” 裴之砚向前一步,身影在灯光下拉长,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心神魂魄过度损耗,精气神三者被强行抽空,本源反噬。 他言明,此症非药石可医,重在‘养’字,需绝对静养,需至亲之人日夜守护,以防不测。” “你这模样,莫说去远在三十里外的清溪埠,便是走出这房门,吹一阵秋风,都可能再次倒下。” 清溪埠是原主娘家,与南新县一东一西,黎溪镇刚好隔在中间,天云寺村在黎溪镇偏东南方向。 陆逢时:“我也没说现在就回去” 她提娘家,也只是个借口。 原主在娘家可没裴家过的舒坦。 裴之砚目光扫过无力倚靠在布枕上的身体,语气带着近乎冷酷的直白,戳破她可能抱有的幻想:“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要清楚,你的‘处理好了’,是用半条命换的。 “目前来说,裴之砚之妻的身份,对你来说是最大的保护伞,也是你唯一能安心“养”伤的地方。离开?你现在还没有这个资格和能力。” 他微微俯身,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他深潭般的眸子锁住她,声音压得更低,“所以,在你彻底恢复之前,你必须留在裴家‘静养’!这是医嘱,也是.现实。” “至于你恢复之后,” 裴之砚直起身,光影重新在他脸上分割,神情莫测,“那便是之后的事。届时,若你执意要走,我自会履行承诺,给你自由身,并备足盘缠。” 裴之砚的话,犹如当头棒喝。 将陆逢时敲回现实。 他说得对。 以她现在这种风吹就倒的状态,离开裴家,无异于自寻死路。 她想要的现实现在还无法办到。 “好好养着。别再做任何耗费心神之事。你的命,现在不止是你自己的。”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门。 在门即将关闭那一刻,他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复杂难辨。 他刚想回房,却遇上从灶房回来的王氏。 陆逢时晕倒,她又是熬药又是熬汤,还要做饭操持两边的家务事,就在刚才,她才反应过来,两人竟然没住在一起。 她将人拉过,小声问道:“你跟阿时闹别扭了?” “婶娘怎么会这么想?” “别想瞒我,我都看见了。”王氏指着东屋,“你在东屋看书可以,但睡觉必须去西屋,夫妻两个哪有分房睡的道理。” 裴之砚耳根发红。 “婶娘说话,你听见没有?” “嗯。” 王氏继续道:“家里还有你二叔,我也不能时时看着,你这个做夫君的,自然是要多照顾些。” “三郎明白。” 王氏这才满意,提着油灯和裴之逸回旧宅。 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裴之砚才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西屋紧闭的房门。 睡在一起,他暂时还做不到。 屋内,陆逢时已经开始盘膝开始修炼。 裴之砚最后一句话她听进去了,她的命现在不单单只干系到自己。身上还带着赵父的魂魄,她答应过赵启泽会保护好他父亲。 人无信,则不立。 她深呼吸一口气,试图压下翻涌的眩晕感,强撑着盘膝坐起。 仅仅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就让她眼前金星乱冒,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 五脏六腑仿佛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揉搓。 “呼吸.” 她强迫自己调整呼吸,按照最基础的《引气诀》法门,试图沟通天地灵气。 但这次,修炼变得前所未有的艰难。 原本就不多的灵力,现在是空空荡荡,只剩几缕微不可查的游丝。 刚引气入体,那稀薄的灵气甫一接触经脉,便如同滚烫的钢针扎入,痛的她脸都变了形。 “呃”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唇齿间溢出。 冷汗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身下的被褥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身体每一寸都在发出警告让她停下。 但陆逢时的眼神却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丝狠厉。 她不能停! 赵父的魂魄还需要靠她微弱的灵力温养。 若此刻放弃修炼,魂魄失去温养,很快就会消散。 那她不仅失信于赵启泽,更会背负上害人魂魄消散的因果业力! 思及此,陆逢时重新掐诀,以强大的意志力强行约束那几缕在经脉中乱窜的灵气,引导它们小心翼翼地沉入丹田。 一个时辰后,陆逢时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眼。 虽然经脉中依旧空荡,那股撕裂魂魄般的剧痛也未曾完全消退,但至少那股魂魄将要抽离的眩晕感减轻许多,身体也恢复些许力气。 这几日,王氏或裴之砚送来饭食汤药,她安静地吃下。 待他们关上房门离开后,便立刻强撑着盘膝修炼。 时间很快来到十月初八这日。 陆逢时刚完成一轮修炼,就听见院门外传来清晰的叩门声:“墨卿可在家?” 原来是赵启泽。 算算时间,他父亲的魂魄在她这里已有二十日,定是不放心,想要过来看看。 (本章完) 第25章 忘了他嘴毒 第25章 忘了他嘴毒 裴之砚将人引进正堂来,陆逢时也穿好衣服出来! “弟妹?” 赵启泽看见陆逢时着实吃了一惊,目光在她明显清减了许多的脸上和身上停留片刻,“数日不见,弟妹消瘦不少,可是身子不适?” 莫说赵启泽惊讶,便是裴之砚日日相见,也对她这仿佛被抽取部分骨肉般的变化感到心惊。 那些汤药饭食,似乎只是维系着她不再继续虚弱下去,却无法阻止她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褪去肥硕。 之前的衣物穿在她身上,已显得空空荡荡。 “让明润兄见笑了,” 裴之砚代为开口,语气平淡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你弟妹前些日子在私塾协助查案,耗神过甚,伤了元气,至今仍在调养。” “原来如此!” 赵启泽了然道,“明德堂之事,这两日传遍了黎溪镇,都说裴官人与他夫人智勇无双,协助捕快揪出真凶。只是没想到弟妹竟因此损伤至此。” 赵启泽心中刚升起来的热切,立刻敛去。 她因为墨卿,已经帮了自己很大的忙,不该再有过分的要求。 陆逢时:“你来是想看令尊魂魄是否安好?” “是。” “放心,它很好。” 赵启泽无不感激:“我心知想要安顿好父亲魂魄定要耗费不少心血,明润在此多谢弟妹。” 话题转到裴之砚身上。 赵启泽看向门外天空:“如今已是十月,北边估计都快下雪了,你打算何时动身赴考?” 陆逢时正不知如何不动声色探他的口风,现在有赵启泽问,更好。 略显殷切的看着裴之砚,等他回答。 “等你弟妹身子再好些。” 陆逢时:…… 感觉这厮是在拿这件事当借口。 他肯定还是不放心她,怕自己在他离京的日子搞出事情出来,连累二叔一家。 陆逢时心里翻白眼。 背夫卷走全部家资与姘头私奔,哪一条罪名都不轻,原身捅这么大篓子,她这是在收拾残局好么。 “你们夫妻恩爱是好事,不过科考耽搁不得,若是误了行程,又是三年” 赵启泽说这句时,带着惋惜。 如果父亲没有出事,他就能和墨卿同行。 想到这,被他压下去的戾气冒了出来,眼底因为长时间没有休息好,血色更重。 陆逢时敏锐的感知到赵启泽的心态变化。 杀父之仇,很容易被仇恨蒙蔽,不知不自觉中走向歧路。 这种时候,需要人去引导。 当然不是引导他放下仇恨,而是用正确的方法,手刃仇人。 她目光在赵启泽身上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赵兄,你可知这世上,有些非常之事,需非常之人方能为止?” 赵启泽一愣:“弟妹的意思是?” 陆逢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赵兄可曾感觉过自身有何不同?比如,对某些气味格外敏感,或是在特定的时辰、地点,精神格外清明?亦或是有过难以解释的直觉感应?” 她在试探赵启泽有无修炼的根骨和潜质。 若他能引气入体,哪怕是最简单的单灵根,也能成为她的一大助力。 赵启泽被问得有些茫然。 仔细回想片刻,不确定道:“这个,我也不太确定。” 看来问是不得行。 还得想个法子直接试探一下。 她目光一转,落在一旁沉默静听的裴之砚身上,语气变得柔和,带着一丝刻意的关切和催促:“官人,冬日渐深,赵兄说的在理,若再不动身,恐耽误了考期。而且婶娘也常念叨此事。” 裴之砚抬眸,目光落在陆逢时脸上。 陆氏这是想支开他。 难不成真要在他离开后,就回娘家去? “家里诸事未安,为夫岂能安心远行?娘子安心,科考尚有余裕。” “官人此言差矣。” 陆逢时立刻反驳,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贤惠,“省试乃人生大事,关乎前程,岂能因家中小事一再延误?我的身子不过需要静养,有婶娘照顾,无碍的!” 裴之砚:“倒也不全是因为你。” 陆逢时:…… 好熟悉的味道! 这几天裴之砚照顾周全,都忘了他嘴毒。 堂屋陷入短暂的沉默,气氛有些微妙。 裴之砚率先打破沉默,起身道:“马上午时了,赵兄若没有急事,就在家里用个便饭。” “如此,叨扰了!” 他心中惦记父亲魂魄,也希望能借此机会再多观察一下这位神秘的弟妹。 陆逢时现在这身子,午饭自然是裴之砚做。 “我竟不知墨卿还会做饭。” 赵启泽看着裴之砚熟练地系上那条暗紫色攀膊,走向灶房,颇为诧异。 在他的印象里,裴之砚是清冷矜持的才子,与庖厨之事似乎毫不沾边。 裴之砚神情自然,一边整理衣袖一边道:“小时二叔婶娘在田间忙碌,阿姐有段时间身子不好,就学会了做饭不过粗茶淡饭,明润莫要嫌弃。” 他指的是裴采盈十岁那年落水病倒的往事。 陆逢时坐在正堂听着,这些事裴之砚不曾与原主说过,她也是第一次听。 这让她对裴之砚的过往又添了一丝了解。 心中因不能尽快脱离他“监视”而生出的烦躁也淡了些。 大半个时辰后,三菜一汤端上桌:清炒菘菜、香煎豆腐、一小碟咸肉炒笋干,还有一盆热气腾腾的芦菔骨头汤。 饭菜简单,却香气扑鼻。 三人落座。 陆逢时坐在裴之砚下首,赵启泽坐在对面。 “明润兄,请。” “弟妹,请。”赵启泽客气道。 陆逢时笑笑,拿起筷子,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赵启泽。 “这汤炖的香。” 陆逢时轻声赞了一句,伸出左手去拿汤勺,“赵兄,多喝些!” 赵启泽连忙捧起碗去接:“多谢弟妹。” 陆逢时看着递过来的碗,心道:机会来了。 汤碗相接的瞬间,陆逢时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 一缕细若游丝却蕴含着最基础的五行轮转之意的灵气,顺着木柄汤勺,悄然渡入赵启泽陶碗边缘,再流入经脉。 这缕灵气微弱至极,是陆逢时此刻勉强能调动的极限。 赵启泽毫无所觉,正欲道谢。 (本章完) 第26章 学狗叫的小舅舅 第26章 学狗叫的小舅舅 然而,就在那缕灵气触及他肌肤时,他捧着汤碗的手指猛地僵住,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电流贯穿! 他闷哼一声,碗中汤水剧烈晃动,险些泼洒出来。 裴之砚:“怎么了,明润兄?” “没没什么,” 赵启泽声音有些发紧,他强自镇定,但眼底惊骇未退,“就是方才突然觉得感觉一股极冷的寒气突然刺入身体,转瞬即逝,像是有东西在体内窜了一下。” 有反应,是水灵根! 陆逢时心头一喜。 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仿佛那异样与她毫无关系。 “会不会是天冷了的缘故?”陆逢时端起茶杯,仿若随口一提,“这才入冬,就降温好几次了。” “是啊,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 裴之砚接口,目光还在赵启泽身上停留,他担心赵父之死对他打击太大。 加上正是农忙时节,家里的活不能不做。 身体承受不住才会如此。 “应是如此。来得突然,去的也快,现在并无不适了。” 他嘴上说着,眼神却下意识地捕捉到了陆逢时放下水杯的动作,眉头微微拧起。 吃过饭,赵启泽再次提到让裴之砚早些启程,便告辞了。 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眼坐在堂屋的陆逢时,她正微微侧身,避开裴之砚的视线范围,对他快速地点了一下头,神色严肃。 赵启泽压下翻腾的心绪,对裴之砚拱手:“墨卿留步,弟妹好生休养。” “明润兄慢走。” 送走赵启泽,裴之砚转身回屋。 见陆逢时缓缓站起,脸色依旧苍白,他问:“回屋躺会儿?” “嗯,是有些乏了。” 陆逢时低声应道,掩去眼底的精明,刚才赵启泽明显看懂了她的暗示。 为了他父亲的魂魄,一定会找机会单独来见她。 不过,她没有等来赵启泽,翌日临近午时,裴采盈与其夫陈禾生赶着牛车来了,还带来她快满一岁的儿子。 他们没有先去旧宅,而是先来看陆逢时。 两个时辰的颠簸并不好受,陈禾生扶着裴采盈下了牛车,她抻了抻身子才转身去抱睡在被褥里的孩子。 陈禾生:“你先带孩子进去,我来提东西。” 陆逢时正好在院里透气,裴之砚坐在他的东屋温书,窗户打开,刚好看见他们,他连忙放下书,疾步来到院门口:“姐姐姐夫,怎么有空过来?” 陈禾生笑着率先接话:“明德堂的事,已经传到我们村,你姐姐不放心,非要过来看看。” 陆逢时往前挪了几步,跟着叫姐姐姐夫。 两人看见陆逢时都有些吃惊。 裴采盈甚至围着她转了一圈:“阿时,你怎么一下瘦了这么多?” 陆逢时进裴家半年,刚开始体型算是正常,甚至可以说是偏瘦。 但来裴家不过三四个月,她就如妇人怀孕一般,圆头胖脑。 八月阿逸过生辰时,瞧她愈发的胖了。 这次来,她竟瘦这么多! 陆逢时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瘦了些。” 都能摸到下颚骨了,双下巴没了,她很满意,就是这瘦的方法不太满意。 陈禾生笑着扬了扬手中几个礼盒,“这是你姐特意买来给弟媳补身子用的,过不了几天啊,就好了。” 陈禾生今年二十,长的虎背熊腰,但其实心思细腻。 说完拿着礼盒进入正堂。 三人也跟着进去,裴之砚去厨房拿热水沏茶。 裴采盈与陆逢时坐下,拉了拉她宽松的腰身,叹道:“传言说你与砚哥儿在书院大杀四方,将那抵死不认的罪犯拿下,可是那罪犯伤了你?” 裴采盈许是家中老大,裴家二老又十分开明,且裴启云也是有些学识的,所以她比一般女子要有主意的多。 说话也多了些文绉绉。 这些都是裴采盈的优点,至少姐夫陈禾生眼里心里都是她。 两人在这说话,他眼睛还时不时看过来。 一脸傻笑,像刚新婚似的。 “不曾,就是太耗心神了!” 裴采盈松了口气。 这个弟弟的婚事,说起来还是她促成的。 做姐姐的,自然希望弟弟好。 且他不日就要赴京赶考,若是陆逢时有个好歹,对他多少还是会有影响的。 这时,睡梦中的孩子“哼唧”一声。 陆逢时视线被吸引过去。 孩子生的粉雕玉琢,眼睛转动,像是要醒了。 果然。 孩子又挪了挪身子,将眼睛睁开,第一眼就是看见自己母亲,随即笑起来,眼睛扑闪扑闪。 像是感受到陆逢时的目光,头转过去看向她。 她笑了笑。 没想到孩子竟然伸出手,要陆逢时抱。 裴采盈:“涛儿喜欢你。” 孩子小名涛儿,大名陈子涛,名字还是裴之砚这个当舅舅的给取的。 陆逢时犹豫一瞬,最后还是伸手接过,一共两辈子,这是她第一次抱孩子,手脚都在使劲,还是担心孩子会不舒服。 没想到孩子一直“咯咯”笑个不停。 似乎很喜欢她身上的味道。 陆逢时起先还疑惑,她这几天都在吃药,按理说会有药味,没几个孩子会喜欢闻药味,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她是五行修炼之人。 身上的气息柔和,孩子喜欢这种气息。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陆逢时特意释放极淡的五行之气,孩子果真笑得更欢,且十分陶醉的模样。 陈禾生:“真是奇了,涛儿自从会走后,还是第一次这么安静的让人抱着。” 带过孩子的都知道,孩子刚会走的时候可折腾人。 一刻也不消停。 陆逢时用手背蹭了蹭孩子粉糯的脸颊。 孩子养的真好! 同村的孩子陆逢时看到不少,脸上或多或少的都有些皲裂。 寒暄一会,大家一起去旧宅。 得知女儿女婿来了,裴家二老高兴的很。 裴启云去村里张屠夫家买肉,王氏去后院单独围起来的稻草屋子抓鸡,裴之逸则背着涛儿学狗叫~ 陆逢时都惊呆了。 这个小舅舅,真能豁的出去。 …… 饭后,王氏与裴采盈寒暄,这次还带上了陆逢时。 对这种唠家常,陆逢时其实很不习惯,不过还是乖巧的坐在一旁听着。 (本章完) 第27章 流言猛于虎 第27章 流言猛于虎 王氏:“本来还说过七八日就是涛儿的周岁,大家一起去给涛儿过周,今儿你反倒过来了。” “骤然听到家里出事,我哪能坐得住,让禾生赶紧陪我回来一趟,好在虚惊一场,阿时虽然瘦了,但看着精神头还不错。” 谈到自己,陆逢时礼貌的笑笑:“多谢阿姐挂怀。” 裴采盈目光落在陆逢时身上,带着探究:“这次回来,觉得阿时变了许多,没以前咋咋呼呼的劲了。” “阿姐有所不知,前一阵子磕了脑子,似乎一下子就清醒了不少。” 陆逢时她摸了摸额间,那处的疤痕已经极淡。 不过,细看还是能看出来。 裴采盈点头:“竟有此事,不过因祸得福,这是好事。” 王氏将话头转向裴采盈:“你那嫂子还是经常去五显公庙?” 陈禾生两兄弟,老大陈巧生今年二十四,妻子陆氏与陆逢时是一个村的。 这也是为何想到用冲喜的法子救王氏时,裴采盈能这么快找到陆逢时这个合适的人选。 就是她嫂嫂陆青青提供的消息。 生辰八字一合,加上裴家给的聘礼到位,陆逢时家又急缺银子,两人的婚事很快就促成了。 裴采盈无奈笑道:“她信五显公一年多,都劝过,没用。” 跟魔怔了似的。 五显公是近几年兴起的,据说五显公能保佑信徒心想事成。 很多去拜庙里拜佛后没见成效的人,转而去拜五显公,听说对求子的妇人尤为灵验。 “那五显公真要这么灵,你那嫂子也不至于拜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动静,要我说还是让你大哥带她去把把脉,就去找孙郎中,他医术好。阿时调理的方子都是他开的。” 王氏出主意,也是想自己女儿的日子好过点。 大家住在一个屋头,抬头不见低头见,弟弟去年年初成的婚,十月就抱上了孩子,还是个男娃。 陆青青和陈巧生心里定然有几番失落的。 心情好的时候,能想得开,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为难。 人性就是如此。 也不能就说她坏。 不然,也不会在知道王氏久病不愈后,裴采盈想要找合适的人做弟媳时,她去会热心介绍她娘家村子的人。 裴采盈在旧宅住了一夜。 翌日吃过早饭,一家人才动身回去。 这日午后,裴之砚临时有事去了镇上,赵启泽就是在这个时候叩响了院门。 他果然是看懂她的暗示。 “弟妹,我们这样着实不妥,何事不能当着墨卿的面说?” 陆逢时不答反问:“当日超度你父亲亡魂时,赵兄说的话,可还算数?” 赵启泽一愣,随即诚恳道:“自然。” “既如此,那你只听我的便是。” “好。” 赵启泽郑重点头,“我明白了。” 陆逢时表示这人很上道,她很满意:“叫你来,是想说那日寒气一事。” 赵启泽疑惑道:“当时那股寒气是弟妹所为?” “嗯,不过那不是寒气,而是你身体对外来灵力试探的一种反应。” 陆逢时说着,再次将手探了过去。 这次赵启泽的感知更明显。 赵启泽瞳孔骤缩:“我刚才感知到的就是你说的灵力,是否就是之前在灵堂能感知到我父魂魄的那种能力?类似传说中的仙门玄霄阁?” “是。” 玄霄阁神秘,正是因为神秘,所以在民间广为流传。 都说能进阁内的人,都不是凡人。 陆逢时也想有朝一日去看看,大名鼎鼎的玄霄阁是何模样。 赵启泽眼睛都亮了:“那弟妹今日让我来,是不是说明我能修炼?” 陆逢时再次颔首:“不错。” 昨日试探匆忙,赵启泽从未接触过灵力,描述不够准确,以为他是水灵根,没想到方才一探竟是金灵根。 虽引气入体的口诀一样。 但灵根不同,修炼时侧重点就不同。 “如何?” 见陆逢时收回手,赵启泽立刻问询。 他很紧张。 谁不想自己有朝一日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陆逢时:“我知你心系令尊魂魄,寻常温养,只能保他暂时不散。但若你能引气入体,哪怕只是入门,便能以自身灵力滋养令尊魂体,效果远胜于我这个外人。” “甚至当你修为足够,还能找到旁的法子安顿好你父亲。” 赵启泽呼吸变得急促,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父亲的仇,父亲的魂! 他看到了这条布满荆棘的复仇路上突然开出希望的。 “需要我怎么做?”他的声音都在颤抖,“只要能帮我父亲,能为他报仇,刀山火海,赵某都愿往之!” 陆逢时开始低声讲述最基础的引气法门:“你先回去试着引气,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想到那日赵启泽眼中的戾气,她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但我们不能让仇恨左右,甚至蒙蔽了自己的内心,走正道为他报仇,才是你父亲期望的。” 赵启泽心中一惊。 她好似能看透自己。 “我明白!多谢弟妹指点。”说完郑重一拜后才告辞离去。 从赵启泽来到他走,不过一刻钟。 她甚至都没有让人进屋。 饶是如此,不过两天,她背着自家官人私会外男的风声还是跟沾了油的野火,呼啦啦烧遍整个天云寺村。 陆逢时要不是当事人,都不敢相信。 隔着一道院门,能传的这么离谱。 “你去哪?” 裴之砚叫住准备出门的陆逢时。 “去场院晒草药。” 陆逢时扬了扬手上的竹匾,场院是流言集散地,她要看看到底都有谁嚼舌根。 “跟她们计较什么!” 哦,原来他知道啊,甚至知道她去是为了找她们出气。 “官人才高八斗,难道不知道流言猛于虎?” 裴之砚:“你现在这个样子,真动起手来,能打得过?” “谁说出气就一定要动手?” 她的嘴也是不饶人的。 “哎呦喂,你们可是没瞧见,砚哥儿刚出门没半柱香,就有一个穿得人模人样的后生,鬼鬼祟祟摸到裴家门口!陆氏开门那叫一个快,两人就隔着门槛,手拉一块去了,还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羞臊人的话……啧啧啧!” 陆逢时在场院边的老槐树下驻足。 远远看过去,那不是王娘么。 (本章完) 第28章 陆氏,你嘴也太毒了 第28章 陆氏,你嘴也太毒了 “我说呢!这陆氏怎么突然瘦得跟换了个人似的,怕不是心里有鬼,熬的吧?” 接话的是李婆子,上次去镇上采买同行时也有她。 当时还背着她嘀咕了一句:肥猪。 陆逢时当然听到了,懒得计较。 婆子们坐在木头做的小矮墩上,抱着双腿笑得欢快。 徐氏接过话茬:“要么就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你们想想,她以前那身板,这才多久,就瘦得脱了形。” “真要清清白白,就大大方方请人进去坐坐,或者站在院外头说不行?非得隔着门槛挨那么近?分明是心里有鬼,指不定就是怕留下脚印啥的。我听说城里抓奸都是看脚印.” 王娘这次直接起身模仿“贴门槛”的姿势,臀部夸张扭动引得她们哄堂大笑,手中针线筐掉落都没管。 陆逢时将竹匾放在左侧腰间,两只手扶住边沿,缓缓从槐树的阴影里踱步而出。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在她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上,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讽,恰好打破王娘那声模仿“贴门槛”姿势后引发的哄笑巅峰。 场院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王娘脸上夸张的笑容僵住,李婆子嗑瓜子的动作停在半空,徐氏她们更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像一群被人掐住脖子的鸭子,喧嚣戛然而止。 陆逢时没看她们,仿佛只是路过。 她将竹匾放在旁边一块干净的石磨上,慢条斯理地整理着里面晒干的艾草和益母草。 “呵,” 她终于轻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王婶、李婆婆、徐嫂子,聊得挺热闹啊?看来村里今年的收成,都没各位婶娘舌根子底下的‘收成’丰盛。” 王娘脸上挂不住,强撑着嘴硬:“我们.我们闲聊几句怎么了?又没指名道姓!” 反正她们也只说了陆氏。 真细究起来,还怕她一个刚嫁进村没几个月的新妇? 况且出了这等事,裴三郎一定不会护着她。 “是吗?” 陆逢时抬眼,目光精准地落在王娘脸上,那双清澈的眼仿佛能洞穿一切。 让王娘心头一悸。 “王婶,”陆逢时在王娘旁边的小矮墩坐下,看向她的脸,“我观你面相,鼻翼旁生一灰褐小痣,隐于法令纹末端,眉心乱纹交错,形如‘倒刺’,啧啧啧……” 王娘茫然。 她没听懂! 不过最后的啧啧啧,很传神~ 她想到了刚才的自己。 陆逢时声音愈发轻柔:“没听懂啊,那我说些你能听懂的。 就是你这种面相,主家宅不宁,子孙有损。若我推算不错,你家小儿子近来是否在西南方向与人起了争执?不仅损了钱财,还沾了血光之灾吧?” 王娘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她的小儿子前几日在邻村跟人赌钱,输光了兜里的上百文银子不说,还被人打破了头! 这事她瞒得死死的,连自家男人都没敢告诉。 陆氏怎么会知道? 不等王娘反驳,陆逢时的目光已转向李婆子。 “李婆婆,”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让李婆子后背发凉。 看王娘刚才的脸色,说明这陆氏不是胡诌,且说得分毫不差,她自然紧张起来。 李婆子面色都变了:“你要说什么?” “李婆婆这么紧张做什么,放轻松,刚才说王婶的时候不是笑得挺欢快~” 陆逢时起身,将王娘挤到一边:“你眼下泪堂深陷如沟壑,纹路枯槁带青黑,此乃‘子息断绝’之兆,且主晚年孤苦,病榻缠绵。” 李婆子:“……,陆氏你嘴也太毒了。” “毒?李婆婆既然这么说了,那我话就说全乎一点。” 李婆子气得手都在抖。 “若我没看错,你早年是否曾有一子早夭?其亡故之地,应该是近水。这怨气缠绕,怕是让你夜不能寐,常闻婴啼吧?” 正因如此,上次李婆子骂她肥猪,她忍了。 可有些人,自己不好过,还想踩旁人一脚让别人也不好过。 李婆子这下浑身剧震,如遭雷击! 她早年确实有个儿子,在他三岁时在河边玩耍失足淹死了! 这是她心底最深的疤痕,几十年都不敢碰! 那孩子死后,她确实常常在半夜听到若有若无的啼哭声,吓得她不敢独处。 陆氏连这个都知道?! 她看着陆逢时的眼睛,只觉得那里面像是藏着能看透她一生罪孽的深渊,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最后,陆逢时的目光落在了脸色煞白的徐氏身上。 “徐嫂子,” 陆逢时轻轻叹了口气,语气竟带着一丝怜悯,“你夫妻宫晦暗不明,隐有青气浮动,此为‘夫星不稳’之相。嫂子,你与其在这里操心别人家门槛高低,不如回家看看你枕边人吧,或许他直接让你无痛当娘!” “轰——!” 徐氏只觉得脑子里炸开了! 她家那口子最近行踪确实诡异,身上偶尔带着陌生的脂粉味。 为此还理论过几回。 可他只说是自己多心,闻错了。 联想到丈夫最近对她冷淡的态度和闪烁的眼神 徐氏眼前一黑,一股巨大的恐慌和愤怒瞬间攫住了她! 她死死盯着陆逢时,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陆逢时环视一圈这三个面无人色、摇摇欲坠的妇人,声音陡然转冷:“相由心生,口业亦是业!你们今日在此捕风捉影,污言秽语,搬弄是非,可知每一句恶言,都在给自己招来祸事。” “王婶,你小儿的灾厄未消;李婆婆,你子息的怨气未散;徐嫂子,你的家变就在眼前!” “这便是你们信口雌黄、污蔑他人的报应!这报应,不是我给的,是你们自己招来的!” 她的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三个妇人心里。 “你,你胡说!” “我胡说?” 陆逢时轻笑,目光锐利如刀,“王婶,你敢不敢赌咒发誓,你家小儿子前日没在临河村的赌档里,被人打破了头,还输了整整三百文钱?” 王娘彻底瘫软在地。 李婆子老泪纵横,捂着心口说不出话来。 徐氏更是如同疯了一般,尖叫一声:“张有德你这个天杀的!”,顾不上其他,跌跌撞撞地往家里冲去。 她要去撕了那个负心汉! (本章完) 第29章 普航大师 第29章 普航大师 “徐氏,徐氏你等等!” 李婆子想去拉徐氏,却被王娘一把拽住。 王娘此刻也失了方寸,看着李婆子那张老脸,想起她刚才幸灾乐祸的样子,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她指着李婆子就骂:“老虔婆!你还有脸喊别人?” 她自己做的孽以为旁人不知吗? “当年你家栓子怎么淹死的,你真当村里没人知道?你为了省那几文钱,把发烧的孩子丢在河边自己去赶集!你自己丧良心了还嘲笑旁人? 还有,上个月你家丢的那只下蛋老母鸡,就是被你偷去卖了换酒钱吧?贼喊捉贼的老东西!” “你放屁!” 李婆子被戳到痛处,尤其是儿子的事,瞬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扑向王娘,“王翠!你个烂舌根的泼妇! 你儿子赌钱输得裤子都没了,你还在这里编排别人?你男人要是知道你儿子偷了你们给大儿娶媳妇的钱,看他不打断你的腿!” 两人刚才还一起编排陆逢时。 此刻如同斗鸡般撕扯谩骂起来,将对方家里那点见不得人的龌龊事抖落得一干二净,引得其他看热闹的村民目瞪口呆。 陆逢时冷眼看着这场狗咬狗的闹剧,抱起竹匾转身往家去。 流言蜚语? 在她面前不过是自取其辱的跳梁小丑。 本以为这次之后,那些长舌妇们会消停一段日子。 没想到关于她不是人的流言又开始席卷了整个村子,甚至王娘亲自带着天云寺的和尚登门,说要做法。 “普航大师,就是这家。” 王娘用力拍门,“陆氏!快开门!普航大师来为我们村驱邪除妖了,你躲也没用!” “可笑,我为什么要躲。” 陆逢时打开门,隔着门槛与他们面对面站立,目光落在那个身穿黄色僧袍的普航大师身上。 这和尚约莫四十上下,身材微胖,面皮白净,宝相庄严,手持一串油光水亮的楠竹佛珠,双目微阖,一副悲天悯人的高僧模样。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沙弥,捧着木鱼、经幡等物,架势十足。 “你真敢出来啊。” 王娘咬牙切齿,“我已经跟大师说了,你就不是人,不然怎么一眼就知道别人家私密事?” “就是!王婶她们不过说了几句闲话,就被她咒得家宅不宁!” “李婆子都吓出病来了!” “她那额头上的伤也来的蹊跷,估计就是那时被妖物附体,妖物不除,咱们村永无宁日。” “阿弥陀佛!” 普航大师唱了一声佛号,声如洪钟,震得近处村民耳朵嗡嗡作响,更添几分敬畏。 他缓缓睁开眼,“女施主,贫僧观此院上空怨气萦绕,邪祟之气甚重。更听闻施主近日行止诡异,恐已被妖邪附体。 为保一方平安,贫僧特来做法驱邪,还请施主行个方便,莫要阻拦,以免伤了自身。” 他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正气凛然,引得周围村民纷纷点头附和。 “是啊是啊,大师快收了她!” “大师法力高深,定能除了这妖物!” “陆氏,你就认命吧!别连累我们全村!” 王娘更是得意地昂起头,仿佛已经看到陆逢时被大师降服,狼狈不堪的样子。 陆逢时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场闹剧,目光最后落在宝相庄严的普航大师脸上。 她嘴角那丝若有似无的讥诮再次浮现。 “哦?驱邪除妖?” 陆逢时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周围的嘈杂,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不知大师要驱的是哪路邪?除的是何方妖?” 普航大师眉头微皱,这妇人竟如此镇定? 他沉声道:“自然是附你身祸乱乡里的妖邪! 贫僧观你面相,印堂青黑,眼带桃煞,周身更有阴秽之气缠绕,此乃大凶之兆!若不及时驱除,恐酿成大祸!” 陆逢时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噗呲”一声笑起来。 普航大师不虞:“这位施主,不敬佛祖,罪过,罪过” “大师口口声声喊着佛祖,可你心里却没佛祖半分位置,真是可笑!” “施主,你.!” “方才你说面相?”陆逢时向前一步,目光如刀,细细刮过普航大师那张白净的脸,“大师既然精通此术,不如先给你自己看看?” 普航大师被她看得心头莫名一跳。 “贫僧修持佛法,自有佛祖庇佑,何须看相?女施主休要顾左右而言他!” 陆逢时冷笑:“一个酒肉穿肠过,色戒心中留,道貌岸然的和尚,也配谈佛祖庇护?”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普航大师脸色骤变,扬起拿佛珠的手指向陆逢时:“你这妖邪,果然厉害!当着贫僧的面妖言惑众。” 他身后那个小沙弥,十分有眼色,敲起了木鱼。 “唵……阿……那……啰……” 甚至还唱起了经文。 “大师,不要。” 王氏听到风声,来不及摘下围裙,匆忙赶来。 她一把拦在陆逢时身前,“你们是不是误会了,我家阿时本本分分的,怎么就成了,成了妖邪?” “王氏,你整日待在家,怕是还不知你家侄媳干了什么!” 王娘添油加醋,将村里这些天发生的事说出来,“……,哎呦有些话我都说不下去,看在平日里我与你亲近的份上提醒你,小心着点。你这侄媳不简单!” 王氏还是不信:“我们阿时不是这种人。” 这一个月,忙进忙出,她都看在眼里,是装不出来的。 住在裴家隔壁的赵婆子小声开口:“王婆,会不会就是弄错了,当时我就说,那个后生像是我娘家那边的人。” “上一边去,” 王娘狠狠瞪向赵婆子,“现在不是说那后生的事。是陆氏这个人,被妖邪附体了,搅得村里不得安宁。” 赵婆子软弱。 被王娘剜这一眼,悻悻钻回人群,不再言语。 王氏欲要再辩,被陆逢时拉住:“婶娘,这事我来处理。” “可你身子还没好……” 真打起来,他们两个弱质女流该咋办? 王娘也真是会挑日子,正好挑了三父子不在家的时候。 陆逢时拍了拍王氏手背安抚:“婶娘放心,一点事我还是能应付的。” 第30章 他自己都不信 第30章 他自己都不信 陆逢时再次抬眸时,眼中带着冷厉:“既然大师说我是妖邪,那便使出你的真本事吧!” “妖孽,休得猖狂!看贫僧现在就收了你!” 一个还在病中的妇人,若不能将她“降服”,那他这么多年就白混了。 他猛地从宽大的袖袍中掏出一沓画的歪歪扭扭的黄符纸,口中念念有词,唾沫横飞,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作势就要往陆逢时身上拍去! 那架势,倒真有几分唬人的模样。 引得不明真相的村民一阵惊呼着后退。 “妖孽,还不速速现形!” 他双目圆瞪,将一张符纸猛地掷向陆逢时! 陆逢时站在原地,动也未动,只是嘴角的讥诮更浓。 在那张符纸即将沾身的瞬间,随意地抬手,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夹! “呵,” 陆逢时嗤笑一声,指尖灵力微吐,那张黄符纸“噗”地一声轻响,竟无火自燃,瞬间化作一小撮灰烬,从她指尖簌簌落下。 “连正经的引火符都画不明白,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还学人降妖除魔?” 全场死寂! 村民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符纸竟自己烧起来了? 被陆氏两根手指就捏没了? 那可是妖邪都害怕的符纸啊! 普航大师更是如遭雷击,蹬蹬蹬连退数步,看着陆逢时指尖飘落的灰烬,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这,这,事情怎么没按他预料的发展?! 她竟一眼就看出自己画的是引火符! 普航大师心一颤。 他踢到铁板了! “你,你这是妖法!妖法!” 普航大师指着陆逢时,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恐惧彻底压倒了贪婪和羞愤。 “妖法?” 陆逢时眼神陡然转冷,不再掩饰,将一股并不磅礴却精纯的意念凝聚双眸,普航大师下意识地看向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却又深邃如渊,仿佛能照到人心最深处。 普航被那双眼睛定住。 几息后,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在刹那间被抽干,瘫倒在地。 “普航大师,昨夜在妓馆玩得开心吗?” 陆逢时往前走两步,从他手中一把夺过那串已经盘的发亮的佛珠,“还有这上面的荤油,你应该擦干净些,都能闻到猪油香。” “你,你……” “我什么我,还要我将你如何坑蒙拐骗的事一一抖落出来么?” 普航大师面皮一抖,许多事情如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闪过。而后猛地以头抢地,声音凄厉:“饶命!仙姑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仙姑。再也不敢了!” 哭喊声中,黄色液体从他双腿间流出。 他身后那个小沙弥吓傻了。 噗通跪倒在地,跟着师父一起磕头。 全场死寂! 所有村民都像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看着眼前一幕。 怎么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 法力高深的普航大师,被陆氏几句话就揭穿了老底。 两根手指破了法术。 更甚者一个眼神就吓得跪地磕头,口称“仙姑”! 王娘面无人色。 她以为这把稳赢,不仅能找回面子,还能将这个搬弄是非的“妖女”弄死。 这个局面完全不在她预料之中。 她不禁后怕。 裴三郎可是举人之身,虽不是官身,但与平民终究是不同的。 这时她心里已经想打退堂鼓。 想趁着裴家人还未回来赶紧离开。 可越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一个冷冽的声音穿透死寂:“光天化日,聚众围堵我裴家宅门,污蔑我裴之砚之妻为妖邪,你们好大的胆子!” 人群如同被利刃劈开,自动让出一条道。 只见裴之砚一身青衫大踏步而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裴启云跟在身后,脸色亦是难看。 昨天快午时,砚哥儿回来说将逸哥儿读书的事情办妥了,他们高兴的不得了,立刻收拾东西赶着自家牛车往鹤山书院去。 因路程远,昨夜就歇在书院附近的客栈里。 天还没亮就往家里赶。 就是担心这几日的流言蜚语会影响到她们。 没想到,竟真堵家门口了。 “就是你?” 裴之砚低头看着地上的普航大师,“身为出家之人,不修己身,招摇撞骗,玷污佛门清誉,应罪加一等!” 尿骚味在普航大师周身弥漫开来。 村民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王娘虽害怕,还是结结巴巴道:“那,那你媳妇,本来那么胖,不足一月就瘦了那么多,跟换了个人似的,难道不可疑?” 王氏声音拔高:“王嫂,你不明情况,不要乱说,前段时间逸哥儿私塾出事,阿时为我们全家人祈福,又帮着捕快破案,劳心费神,才会如此。” 她说话一向温柔,陆逢时第一次见她声音这么高。 “好,那她一看人面相,就能说出别人的私密事,这又如何解释?正常人谁能做得到?” 反正算命先生是办不到的。 她比算命先生还神。 “我说王娘为何兴师动众一定要说我会妖法,原来是我将你们的事情都抖落出来,你们面皮挂不住,存心报复呢?” “你,没有的事。你说你不是邪祟,那你跟大伙解释,为何有这本事?” “这……” 陆逢时顿了顿,看向裴之砚。 王娘见状又来劲了,“哼,我就说有问题。” “王婶这么着急作甚,我是想说,这个问题你可以问我家官人。” 村民都看向裴之砚。 陆逢时也微笑的看着他,“官人,如此你跟叔伯婶娘们解释解释吧。” 裴之砚:…… “前一段时间,我与娘子拌了几句嘴,她一气之下要回娘家,结果走得太急,脑袋磕石头上昏了过去……” 大家都伸长脖子等着裴之砚下文。 “娘子她为此因祸得福,在昏迷中被仙人点化,不仅会看相,还能帮人驱妖除邪。 刚才揭穿这个假和尚的真面目,就是最好的证明。” 裴之砚说完,回瞪了陆逢时一眼。 这番解释他自己都不信。 可陆逢时却要他当着众位乡亲的面,亲口说出来。 这个女人,一直在算计。 陆逢时仿佛没看见。 笑得格外开心。 过了明路,后面就可以放开手脚的干了。 第31章 去陈家 第31章 去陈家 裴之砚现在的身份,说的话很管用。 由他亲口说出来,村民的接受度会高得多。 陆逢时本也没有想到这一点,这不是裴之砚恰好回来,这么好的机会不用白不用。 赵婆子:“原来是这样,难怪刚才能一眼瞧出来,这个大师是个假的。” 有一人接受,其他人也就慢慢接受了,还会自动找补,“王娘,你这是从哪里找来的和尚,我们去天云寺上香,好像从没见他啊!” “对啊,王娘,这个假和尚你是从哪里找的?” 王娘眼神闪烁:“我原本是要去天云寺的,可半道上就看到这个和尚,他说自己是普航大师,能降妖除魔。我也不知他是个骗子啊,要是知道,定然不会这么做。” “聚众围堵良家宅院,污蔑举人正妻为妖邪,此等行径,形同构陷,视同谤讪,依律“诸诬告人者,各反坐”!” 赵婆子:“三郎,你说的那个‘各反坐’是什么意思?” 裴之砚冷笑一声:“就是以牙还牙,若被定为妖邪处绞刑,诬陷旁人为妖邪者,同样是绞刑!” 赵婆子闻言吓得连连摆手:“我没有,我就是来看看热闹,还有之前王娘传你娘子与人有染,我还阻止过的。” 赵婆子说着往自己院子里跑,生怕慢了裴之砚会找她算账。 其他村民顿作鸟兽散。 王娘本来就害怕,裴之砚一说,再也支撑不住,跌倒在地,正好坐在尿液中。 “是,是婶子糊涂,听了这假和尚的蛊惑,猪油蒙了心!你看在为你科考,婶子也拿钱的份上,不与我计较了吧。” 王娘用力磕头,额头很快见了红。 其他几个跟着闹得凶的村民见状纷纷求饶:“是啊三郎,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就饶了我们这一次吧。” 砚哥儿考上解元是大喜事,但赴京赶考费巨靡,村民都送了点心意过来。 王娘他们那日也塞了几十个铜板过来。 王氏和裴启云互相对望一眼,一脸难色。 当初就不该收下那几十个铜板,现在让砚哥儿难做人。 只是现下还回去,也是不能。 王氏心里悔得很。 裴之砚眼底的冰寒并未完全消融:“王婶,诸位乡邻,尔等今日所为,触犯律法,污人名节,论罪当究! 念在乡梓之情,更念资助之义,裴某可以暂不将尔等扭送官府问罪。” “然,也不可就这么轻易放过。尔等需当众具结悔过书,言明今日之过,画押为凭,交于族老保管!” 裴之砚松口,他们哪会不应。 总比被扭送官府强。 裴启云快速将族老喊来,在他们见证下白纸黑字画押。 不知是谁说了句:“那这个假和尚怎么办?” 族老拄着竹拐站出来:“将这个招摇撞骗的假和尚打出村去” …… 十月十六日 是涛儿一岁生辰。 卯时刚过,天色微明,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天云寺村。 裴家院门前,牛车已经套好,车板上铺着厚厚的稻草和一张半旧的草席,上面还有一床旧被子,是给王氏和陆逢时准备的。 她正要爬上牛车,裴之砚却折返进屋,拿了件半旧的鸦青色披风递给陆逢时。 “天越来越冷,你这点衣服哪够。” 她今日穿了件杏色交领窄袖襦裙,外罩一件同色系的略深的半臂,这是她成婚时娘家陪嫁来的,是她所有衣服里,比较体面的一件。 今日去姑姐家贺喜,她是特意翻出来穿的。 要不是瘦了,这套衣服还穿不上。 “我不冷。” 陆逢时没接。 有五行之气护体,这件衣服刚刚好。 再说,哪个女孩子不想打扮的漂漂亮亮,一件披风,从头包到脚,像老太太。 她不干。 “牛车动起来有风,披风能挡一点,别人刚好点,又病了!” “你这孩子,关心的话不会好好说?” 王氏作势在裴之砚手臂上拍了一掌,接过披风对陆逢时道,“砚哥儿也是关心你,你就在车上披着,下车了再脱。” 也是她粗心了,阿时瘦了也没及时给她做几身衣裳。 等从陈家村回来,量了尺寸,去镇上找裁缝,给她做几身冬衣。 还有砚哥儿,那身青色襕衫,还是他二叔年轻时候的衣服改得,外面那件鸦青色麻襦已经洗的发白。 听说北边比他们这里冷多了,要置办几身厚衣服御寒。 将要带的东西装好,陆逢时和王氏先上牛车。 坐稳后,裴启云轻轻吆喝一声,黄牛便拉着车,“吱吱呀呀”地驶出了村口,走了约莫两里路,往左拐向一条小路。 枝桠大部分光秃秃的,挂着些许霜。 田埂上衰草萋萋,覆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在微熹的晨光下发射着清冷的光。 王氏看着旁边缓缓向后退去的景色,笑问陆逢时:“说起来,这是你第一次去陈家村吧?” “嗯。” 她回道,“成婚前,只去过几次镇上,还有就是外祖家,旁的地方没去过。” 陆逢时捡了些趣事说。 两叔侄一左一右坐在前面车辕上,看似在看路边的风景,其实在认真的听着。 她能对以前的事情如数家珍~ 是不是说明,她还是那个陆逢时? 裴启云时不时插两句嘴,一路上倒也欢快,时间也就没那么难捱。 临近陈家村时,太阳已经高升,雾气渐渐散去,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来,带来些许暖意。 “前面那个村子就是陈家村了。” 裴启云指着前面不远处的村子,声音轻快。 陆逢时寻声看去,村口有一株大樟树,笼罩住整个进村的路。 樟树下,放着几张木条凳,还有不少石头墩子,有几个老人在树下闲坐攀谈,旁边五六个孩童玩耍,身上的衣服因为时不时在地上打滚,沾着黄土。 村中房舍比天云寺村似乎更显齐整一些,多以黄泥夯墙为主,但不少人家屋顶覆的是青瓦而非茅草,显见村中富户不少。 一条不算宽阔但颇为干净的土路从村口延伸进去,路两旁用低矮篱笆或碎石简单围出菜畦,几只斑鸡在篱笆根下悠闲刨食,见到牛车也不甚惊慌。 “到了,前面那户就是禾生家。” 裴启云的声音带着笑意,将牛车稳稳停在村中一户人家门前。 第32章 长大当个好儿郎 第32章 长大当个好儿郎 眼前是一座在村里算得上体面的院落。 正屋前是一块宽敞的土院坪,打扫的干干净净。 院坪左侧搭着个简易草棚,下面堆放着整齐的柴垛和一些农具;右侧则用竹篱围起一小块地,养着几只鸡鸭,正“咯咯”、“嘎嘎”地叫着。 在院子中央,放着一张崭新的八仙桌,桌上摆放着抓周需要的各种东西。 人已经来了不少,四处坐着闲聊。 不少手上还拿着陶碗,时不时喝上两口热茶,满脸笑意。 “岳父岳母,砚哥儿,阿时你们可算到了!” 一个爽朗洪亮的声音响起,穿着崭新靛蓝麻袄的陈禾生满脸笑容地从灶房快步迎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同样喜气洋洋、系着围裙的裴采盈。 “爹,娘刚才还跟禾生说,要去迎一迎你们。” 儿子周岁,裴采盈穿着喜庆,神采奕奕。 听到陈禾生的声音,热闹的人群里站起来两位老者,是陈禾生的父母。 两人五十出头,鬓边均已有白发。 陈父个子高大,嗓门与陈禾生一样,贼大,互相见礼后热络的拉过裴启云的手,招呼着往里走:“大清早赶来,辛苦了。这抓周的吉时快到了,亲家随我们一起观礼。” 裴采盈摘下围裙,从陈母手中接过孩子,来到八仙桌旁,开始引导孩子去抓取桌子上摆放的物什。 当然,作为母亲来讲,她自然是希望自己儿子能抓文房四宝。 可以像舅舅那样,成为解元,然后进京考取功名。 所以也十分刻意的往其上引导。 不过孩子对文房四宝并不感兴趣。 眼睛一直看着他右手边的刻着雷纹的木剑。 甚至在裴采盈没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往前一纵抓起木剑,抱在怀里便不撒手。 这憨态引得观礼者哈哈大笑。 “我的乖孙,抓到宝剑不怕狼,长大当个好儿郎!好咧,好着咧!” 陈母高兴地拍手道,左手腕两个粗细不一的银手镯相撞,声音很是响亮,让不少人的女子的目光都往她手上瞧。 亲朋好友,街坊邻居也都说着吉祥话。 结果虽不是裴采盈希望的,但抓到剑也是不差,自是高兴的抱起孩子一一回应大家的祝福。 陆逢时瞥见,陆青青一个人站在家里正堂的门边,身子斜斜的靠在那,与热闹的人群格格不入。 她比原主大四岁,两人孩童时还一起玩过。 十五岁,三年前嫁入陈家后,就鲜少往来了! 三年不见,此刻着一身藏青色袄子陆青青,面中隐隐带着青色,与记忆中的模样变化极大。 抓完周,这筵席也算正式开始。 陈禾生带着裴启云和裴之砚去了中间那张桌子落座,那桌都是男人,是要喝酒的。 裴采盈带着陆逢时和王氏在离灶房第二间桌子落座。 坐下后,陆逢时解下披风放在腿上,露出那身还算鲜亮的杏色衣裙。 很快,她的目光再次被陆青青吸引过去。 此刻,陆青青虽然也挂着笑,但那笑容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僵硬和勉强。 眼神还时不时往裴采盈身上的涛儿身上瞟。 “阿时,看什么呢?快,喝碗热汤暖暖身子。” 陆逢时略带惊讶的收回目光,双手接过王氏递过来的汤碗:“谢谢婶娘。” 她小口小口的喝着鸡汤。 借着喝汤的动作,再次确认刚才看见的面相。 这次,她能肯定,方才没有瞧错。 陆青青的印堂位置,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灰气,这灰气非寻常的晦气或病气,而是隐隐透着一种……阴损的意味。 更关键的是,她的子女宫位置,不仅深陷枯槁,且有一缕极淡却异常刺目的血色暗纹! 这绝非简单的“无子”之相! 陆逢时心头一凛。 这血色暗纹,分明是近期有过小产或堕胎,且过程极其不顺,伤及胞宫根本的凶兆。 那血色中缠绕的怨气和不甘,几乎凝成实质,在她子女宫周围形成一股微弱的、带着怨恨的阴风。 阴风极弱,加上今日喜事盈门。 倒是将它生生盖了过去,是以陆逢时在进门的第一时间都没感觉到这股阴气。 但影响陆青青是够了。 他们这桌约莫半个时辰就散了,只剩下中间那桌那人还在喝酒。 陈母还有陈家几个亲戚陪着王氏说话。 王氏从裴采盈手中接过涛儿,高兴的往孩子脸上亲了一口,然后从胸前掏出一块红布,解开后里面竟包着一块银锁。 裴采盈吓了一跳,忙伸手推拒:“娘,这个太贵重了。” 这个连工带料,起码二三两银子。 家里的情况,一下子拿出这么多,定是不容易的。 “你放心,这是用我年轻时陪嫁的两个银簪子打的,就出了些工钱。” 刚才好些人,她不是招摇的性子,所以没拿出来。 但也不能悄无声息的,不然还以为他们这些娘家人过来打秋风的。 此时就正好。 人走了一大半,留下的多是与陈家关系不错的。 知道裴采盈娘家了大价钱给外孙打造银锁,间接的告诉陈家,裴采盈有娘家人撑腰,她的日子就更好过一些。 陈母本来心里还有些不满。 孩子周岁,这做外大母的怎的一点也不表示,原来是留到这个时候给呢。 “亲家,这锁打的太大了。” 王氏又亲了一口涛儿,满脸慈爱:“这样,涛儿大一些也能戴。” 陈母的姐姐张氏玩笑道:“妹妹,你这还嫌弃上了,要是我有这么好的亲家,不知有多高兴呢!” “姐姐,我哪是这个意思,是怕亲家破费了。” 几人有说有笑。 只是这一切,落在陆青青眼里,愈发不是滋味。 吃饱喝足,闹了一上午的涛儿有些想睡,裴采盈带着孩子进了西屋。 陈母的姐姐得赶路,先走了。 其他几个坐了一会也走了。 外面那桌终于吃好,街坊四邻将吃剩的饭菜收拢归置,七七八八蹲在灶房旁边的水井边洗涮。 王氏与裴采盈又聊了几句,准备动身回去。 陆逢时却在此时捂住肚子:“哎呦,婶娘,我肚子好疼呀!” 第33章 有病还是要治的 第33章 有病还是要治的 王氏一看她,小脸煞白,关切道:“可是早上来冻着了?” “怎么了?” 裴之砚方才在和陈禾生他们说话,听到王氏的声音,立刻走过来,“肚子痛?” “嗯。” 陆逢时低头,小手揪住裴之砚衣袖轻轻晃动,“很痛!” 裴之砚:“……” 活该两个字都已经冲到喉咙口,被他压下去。 一直不曾出声的陆青青突然开口:“既然人不舒服,就别急着走,在这休息一晚,明日再回去吧。” 陈母诧异的看了眼。 心道这些日子寡言少语的,有时候看着她的眼睛,莫名的发冷。 今日倒是出奇,主动留人。 不过陆氏说的在理,既然人不舒服,还是住一晚妥帖些,“是啊是啊,身体要紧,左右现在农忙过了,家里也没甚急事。” 陈父今天和裴启云聊嗨了,跟着出口挽留:“儿媳妇,你等会去村口把林郎中喊来,给你弟媳把把脉。” 陆逢时脸色确实不好,一家人决定在陈家休息一晚,明天再回。 就住裴采盈的西屋,西屋一共两间房,还有一个后堂。 将后堂收拾出来,让裴启云和王氏睡,另外一个房间留给裴之砚和陆逢时。 房间是够,被子还少一床。 裴采盈打算去婆婆屋里拿一床,刚走出来,就见陆青青抱着一床崭新的被褥走来。 “采盈,被子不够吧。这床是我陪嫁的被子,还没盖过呢,给你们应应急。” “这怎么好意思!” 陆青青这段时间情绪不高,气色看着也不好。 虽没有直接对她甩脸色,但这段时间两妯娌间的气氛确实比较微妙。 她今日主动接被褥,还是新被子,出乎裴采盈的意料。 “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 陆青青将被子塞到裴采盈手上,看了眼西屋,转身回了她的东屋。 “多谢嫂嫂。” 裴采盈朝陆青青背影道了声谢,抱着被子回屋。 屋内 裴之砚坐在床头,压着声音问:“是真不舒服,还是发现哪里不对劲?” 陆逢时惊觉裴之砚的敏锐。 也有点欣喜。 如此就不需要她费心解释。 “我还不太确定,今晚再瞧一瞧,若无事,我们明日再回。” 事关自己阿姐,裴之砚觉得小心些总是没错,点头道:“好,有什么事只管叫我。” 不一会,陈禾生带着林郎中来了。 林郎中中等身材,看着四十出头,就在家里开了个诊堂,附近几个村有什么生病细痛,都是找他。 “小娘子身子很虚啊,这段时间虽然也补了不少,但还是不够,得好好养着。” 伤了本源,哪有那么容易好的。 王氏听后,直夸林郎中医术高超。 林郎中十分受用:“她这个病就是养,有什么好的多吃些。方子我就不开了!” 林郎中边说边收脉枕。 “林郎中,我还有些话想私下问您。” 屋内众人:…… 王氏起身,“那我们先出去,砚哥儿你陪着阿时。” “人都出去了,小娘子有什么病症,大可以说与老夫听。” “是这样的。” 陆逢时清了清嗓子,“去年,我来过一次葵水,可那一次之后,就没有再来.” 林郎中闻言,眉目立刻舒展开,“还以为你会说什么疑难杂症,这个啊,刚才老夫已经诊出来,不是什么大问题,有些女子初次葵水后,会有间隔几月或半年的,甚至一年的都有。 且你这身子,虚成这样,若是再来葵水,你随时都会晕过去。 咱们的身子聪明着呢,这是在保护你。等你身子养好了,自然也就来了。放宽心!若你还是不放心,也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 “适当的同房啊!” 林郎中说的一本正经。 却让一本正经的两人面红耳赤,眼睛对视一眼后,更是浑身不自在。 林郎中反而哈哈大笑:“食色性也,你们小两口本就是夫妻,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且这阴阳调和之术,能解决很多未病,这可是阴阳之道。” 陆逢时:不要再说了,谢谢。 她活了两世,但还是个雏,真的做不到面不改色~ 羞臊归羞臊。 但正事她还没忘,压下面色燥热,她问林郎中:“不知您近日可否给陈家大媳看过病?” “不曾,你问这个做什么?” “哦,您有所不知,我与她是同一个村的,小时还一起玩耍过,方才与她闲聊时,觉得她精神头不好,心里担心。这才问您,看看她有没有去您那瞧过,若是没有,我就再劝劝。” 林郎中闻言摇头:“没有,村里的人我都认识,记得清楚着呢!” “这样啊,那我知道了,还请林郎中保密,我一会人舒服了些再去劝劝她,有病还是要治的。” 陈家大媳不孕的事,十里八乡都知道。 他一个郎中,更清楚。 以为还是这事,便痛快应下,背起药箱出了屋子。 裴之砚送林郎中出屋,很快折返回来,并将门给带上:“你察觉到的异常,和她有关?” “前些天,阿姐来看我,闲聊时听婶娘说过,陆青青嫁到陈家三年未有身孕,前段时间迷信五显公,身子看着更虚了。” 陆逢时看了眼窗外,继续道,“可我方才无意中看到她的面相,是小产之相,而且是故意为之。” “故意为之的小产……” 裴之砚低声重复,眉宇间凝着寒霜,“三年无子,好不容易怀上却亲手……,这绝非寻常,其中必有隐情。且这隐情,恐怕与那五显公脱不了干系。” 陆逢时点头,眼神锐利如刀:“这正是我心中所想。” 裴之砚面色沉沉,颔首道:“我知道了,到时需要我怎么配合,你只管说。” 这是他第二次嘱咐。 她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透过窗棂缝隙,目光精准地投向陆青青所在的东屋方向。 “目前仅为查探,若真有猫腻.” 再言处置之法。 陆逢时转身,神情肃然,“那床新被褥是陆青青主动送来的,太过刻意。我怀疑这被褥有问题!” 裴之砚立刻领会,起身将搁置在箱笼上的被褥拿过来。 第34章 接近筑基 第34章 接近筑基 “检查过了,被褥没有藏东西!” 他聪慧不假,但涉及到风水阴阳一事,已经超出他的认知范围,所以左看右看,也看不出门道。 陆逢时就有些小得意了。 聪慧过人又怎么样,术业有专攻,还得她来。 她走到被褥旁,并未用手直接触碰,而是凝神静气,调动起体内的五行之气,小心翼翼地弹出一缕极细的神念,如同无形的触须,缓缓穿透被褥表里。 裴之砚屏息,尽量忽视陆逢时神叨叨的动作。 并说服自己,去适应接受她的不同。 片刻,陆逢时收回神念,眉头微促,眼中闪过冷意:“果然!被褥的夹层里,缝着一块暗红色的布片,上面用阴邪之物混着朱砂画着一张符文。 瞧着像是聚阴和窃听之用。” 符文与寻常聚阴符有出入,像是聚阴和窃听符的融合版。 “这种符箓,能将睡在此被褥上之人的一举一动传递出去,同时还会缓缓汇聚周围的阴气,侵蚀人的身体和精神。” 现在回想起陆青青的面相,不仅仅是小产虚弱,更像是被这东西吸走了精气。 “陆青青送这床被褥来,是想监视我们?还是,想用这阴气加重我的‘病’,或是” 她没说完,但裴之砚已懂,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好一个歹毒至斯的五显公!” 裴之砚声音冰冷,“看来这邪物所求非小,青青嫂嫂怕是早已深陷其中,身不由己,甚至被蛊惑操控,成为帮凶。” “今晚,我们就睡这床被子。” 陆逢时忽而道,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什么?” 裴之砚愕然。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陆逢时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既然对方想听,那我就‘好好配合’。” “陆逢时,你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 他担心阿姐不假,但也不想陆逢时因此再受伤。 “你放心,我知道分寸,今晚只是试探,若那五显公当真厉害,自是要想其他法子对付。” 她顿了顿,看向裴之砚:“官人,晚上我需要你配合。若我‘病发’,你需表现的焦灼关切,守在床边。若有任何异常动静,尤其是,有阴邪之物试图靠近,你只需要护好自己,莫要上前。” 坏我计划~ 说着,从随身荷包里,拿出一张护身符:“放你荷包里,虽威力有限,但聊胜于无。” 裴之砚接过符箓,面色复杂的看着陆逢时的脸。 “好。” 他声音低沉:“量力而行,莫要逞强。” “放心。” 陆逢时微微一笑,带着几分属于修士的傲然,“对付这种藏头露尾、靠邪符害人的东西,也是有功德的。” 功德累积到一定程度,修为自然也会跟着涨。 她也想知道,这五显公究竟是何方妖孽! 夜色如浓墨般缓缓浸染了陈家村。 西屋东边屋内,陆逢时盖着陆青青送来的新被,裴之砚和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中握着一卷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所有心神都系在床上之人身上。 陆逢时闭目调息,体内微弱的五行之气缓缓流转。 一方面抵御着被褥中那阴邪符文散发的丝丝寒意,一方面静心捕捉着符文另一端传来的波动。 时间一点点流逝。 万籁俱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寒鸦叫。 子时将近,阴气最盛之时。 那暗藏符箓位置的地方,寒意陡然加剧! 不再是丝丝缕缕的渗透,而是如同冰针攒刺,试图穿透陆逢时的护体灵力,钻入她的骨髓。 同时,一种极其微弱、带着窥探意味的阴冷波动,如同跗骨之蛆,从符文中弥漫开来,缠绕在她周身,甚至试图侵入她的意念。 “来了!” 陆逢时心中冷笑,面色却猛地一颤,眉头紧蹙,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唔……” “阿时?!” 裴之砚几乎是瞬间就丢开了书卷,一个箭步冲到床边,声音里是恰到好处的焦灼与关切,“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肚子又痛了?” 他伸手探向她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 “冷,好冷……” 陆逢时蜷缩起来,牙齿打颤,声音虚弱飘忽,完美演绎着被阴邪之气侵袭的病弱模样,“像是,掉进了冰窟窿。” 裴之砚立刻将被角掖紧,眼神紧紧锁住她苍白的脸:“坚持住,我去喊林郎中来!” 他作势就要起身。 “别,别走,”陆逢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冰凉,带着微弱的颤抖,“官人,陪着我,别离开……” 她眼中含着水光,带着依赖和恐惧。 明知是演戏,但看她这副模样,裴之砚心口一紧。 他反手捂住她冰凉的手,掌心温热,试图传递一丝暖意,声音放得更柔:“好,我不走,我就在这儿守着你。” 他依言坐下,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脸上,那份担忧,情真意切,足以骗过任何窥探的眼睛。 陆逢时一边“痛苦”地呻吟,一边将更多的五行之气内敛,只留一丝微弱的气息在体表游走,让那股窥探之力能更清晰的捕捉到她的“虚弱”。 西屋外,陈家院落一片死寂。 东屋窗棂的缝隙后,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西屋的动静。 陆青青脸色惨白如纸,嘴唇被自己咬得渗出血丝,眼神空洞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狂热。 在她袖中,紧紧攥着一个散发着微弱黑气的木雕小人,面目狰狞,与庙中供奉的五显公有几分相似。 符文彼端,那股窥探的意念似乎确认了猎物已入彀中,被褥夹层中那张暗红色的符箓猛地亮起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幽光! 更多的阴寒之气被强行汇聚,化作数条肉眼难辨的黑色阴蛇,带着刺骨的怨毒,悄无声息地穿透背面,直扑陆逢时的眉心! 好家伙,想直接侵蚀她的本源! “哼!” 陆逢时心中冷哼,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体内早已蓄势待发的五行之气瞬间由守转攻! 嗡! 一层淡得几乎看不见的五色光晕在她体表游走。 那几条阴蛇撞上屏障的瞬间,如同冰雪投入熔炉,发出“嗤嗤”的轻响,瞬间消融了大半! 第35章 五显公 第35章 五显公 然而,这阴蛇是阴煞之气凝聚,并非实体。 被消融的瞬间,一股更精纯更霸道的邪念顺着符文的连接,如同毒针狠狠刺向陆逢时的识海! 这意念充满混乱、贪婪和淫邪与对生灵本源的渴望,绝不是来自一个人! 陆逢时识海一震。 这种邪念的冲击远超她之前的预估。 对方的邪力,对应的至少是修士的练气后期,甚至接近筑基! 而且极其诡异歹毒,专攻心神! 她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护体灵光一阵剧烈波动,那残余的阴蛇趁机又钻入几分,寒意直透脏腑! “阿时!” 裴之砚看得真切,她的痛苦不似作伪,心中大骇,握着她的手猛地收紧。 他荷包中的护身符微微发烫,散发出微弱的暖意,驱散了一些靠近他的阴寒,但杯水车薪。 他强忍着冲上去的冲动,谨记陆逢时的叮嘱,只是更加焦急地呼唤,将担忧之情演绎到极致,同时暗暗将护身符握得更紧。 “桀桀桀…,好精纯的生气,竟是难得的极品炉鼎……” 一个混乱、重迭、仿佛由无数人声拼凑而成的意念直接在陆逢时识海中响起,充满了贪婪和狂喜,“乖乖献上,融入吾身,本座赐你无上极乐……” 随着这意念,那符文光芒大盛。 整个西屋的温度骤降,连油灯的火苗都变成了诡异的幽绿色,明灭不定。 一股令人作呕的阴邪威压弥漫开来,普通人如裴之砚只觉得胸闷气短,仿佛被无形的巨兽扼住喉咙,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陆逢时压力陡增。 她毕竟根基受损,修为不过炼气初期,面对这种接近筑基修为的邪念侵蚀,五行之气迅速消耗,护体灵光摇摇欲坠。 那阴蛇已经突破屏障,开始在她经脉中肆虐,侵蚀她的生机。 失算了! 这东西比预想的强。 陆逢时心中凛然,正欲不顾一切催动本源拼死一搏。 “铮!” 一声清越悠扬、仿佛能涤荡神魂的玉磬之音,毫无征兆的穿透夜空,无视墙壁阻隔,直接在院落中响起。 这声音并不洪亮,却带着一种浩然正大澄澈空灵的意境。 如同初春融雪的第一缕阳光,又似深山古刹的晨钟暮鼓! 声音响起的刹那,弥漫在西屋的阴邪威压如同被投入烈日的积雪,瞬间消散大半。 那几条在陆逢时体内肆虐的阴蛇发出无声的尖啸。 动作猛地一滞,仿佛遇到了天敌克星。 陆逢时识海中那混乱的邪念也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喊:“谁?!!!” 西屋的窗户“吱呀”一声被推开。 清冷的月光洒入,照亮了窗边一个颀长的身影。 来人约莫二十二三年纪,身姿挺拔如松,穿着一袭天青色的云纹道袍,衣袂在夜风中微微拂动,不染尘埃。 他面容俊朗,眉目清冷如画,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悬着一支通体碧绿温润剔透的玉笛。 刚才那涤荡邪氛的清音,应是由此发出。 他并未刻意释放威压,但仅仅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渊渟岳峙深不可测之感。 青年目光如电,瞬间扫过屋内,掠过痛苦蜷缩的陆逢时,焦急万分的裴之砚,最终定格在那床散发着阴邪之气的被褥上。 他眉头微促:“阴煞窃元符?” 此地竟藏有这等邪秽! 石漱寒目光随即落在陆逢时身上,带着一丝探究:“这位道友,竟能以炼气初期的修为,硬抗至此,倒是难得。” “过奖。” 陆逢时强忍着经脉中参与阴蛇带来的刺骨寒意和识海的震荡,撑着身子坐起些许,“还是道友来得及时。” 不过也打草惊蛇了。 那五显公精明异常,笛声一响,迅速缩回符文深处,恐怕再想将它钓出来,得费不少功夫。 “刚才我救了你,你似乎略有不满?” 石漱寒能感觉到,她看向自己的眼睛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反而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气。 石漱寒不太理解。 “道友修为高深,涤荡邪氛的手段自然高明,只是,” 她目光扫过那床此刻已偃旗息鼓邪气内敛得几乎难以察觉的被褥,语气陡然转冷,“道友这一曲清音,固然解了我燃眉之急,却也彻底惊走那条好不容易才钓上的大鱼!” 石漱寒清冷的眉峰微不可查的一挑,显然没想到对方会是这个反应。 陆逢时深呼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血气和不满,语速加快,带着一丝急切和惋惜:“此邪物异常狡猾奸诈,藏匿极深。我佯装虚弱,不惜以身犯险,引它邪念深入, 眼看它贪念大炽,邪念核心已然显现,正是锁定其根脚的最佳时机!” 她指向那被褥,“可道友这浩然正音一出,威势煌煌,那东西如同受惊的毒蛇,瞬间缩回它的巢穴,再想引它出来,难上加难! 打草惊蛇,莫过于此!” 她看着面前这位道友,眼神复杂。 有对他及时援手的感激,但更多的是计划功亏一篑的懊恼和一丝对他介入方式的不认同:“道友救了我,我自然感激,但除邪务尽,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就怕它今日遁走,下次再为祸时,手段更毒,受害更众!” 她的话清晰冷静,条理分明。 将不满的缘由剖析的明明白白,她并非不领情,而是痛惜错失了彻底解决祸患根源的绝佳机会。 石漱寒静静地听着。 俊朗的脸上没有愠怒,那双清冷的眼眸中反而掠过一丝了然和淡淡的欣赏。 他明白了眼前这位看似狼狈的女修,其胆识谋略和除魔卫道的决心,远超她的修为境界。 她不满的,并非他的救援。 而是他救援的方式“误伤”了她苦心经营更具价值的计划。 “原来如此。” 石漱寒的声音依旧清越,但少了几分居高临下的审视,“倒是在下思虑不周,搅扰了道友的除魔大计。” 他坦然承认了自己的过失,目光再次投向那床被褥,眼神变得锐利,“不过,此邪祟既已暴露行藏,倒也不算全无线索。” 第36章 活该被人当笑话 第36章 活该被人当笑话 陆逢时明白,他是想通过被褥中留下的符文,找到五显公。 “道友是想留下帮忙?” 石漱寒:“我既坏了道友的计划,自然是要弥补的。” 话落,目光已然扫向东屋。 陆青青浑身一软,身子滑落在地,袖中的丑陋木刻掉了出来,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个动静,并未惊动酣睡的陈巧生。 等她再次抬眼,窗户口站着本该睡着的陆逢时还有他的夫君裴之砚还有一个她并不认识的男子。 “你,你们.” “陆青青,我们谈谈~” 陆青青面露警惕,瞧了眼还在酣睡的丈夫,弯腰捡起那木刻,轻轻开门出去。 “你们,想要说什么?” 陆逢时拿出阴煞窃元符直入主题:“先说说这个吧!” 陆青青看到窃元符,身子猛地抖了一下,后退两步,声音发颤:“这是什么?” “青青嫂嫂亲手放进去的东西,不认识了?” 不待陆青青反驳,陆逢时就截住了她的话头,“就是从你送来的被子里找出来的。” 她刚才一直观察西屋的动静。 听到动静时,还有一丝扭曲的快意,虽然她听不太真切,但有动静,就证明五显公显灵了。 只是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 “青青嫂嫂,念在现在还未出人命,我给你坦白的机会,若是你执意隐瞒,那就将大家都喊起来,如何?” “别。” 陆青青摆手,压着声音,“我说,但你们能不能替我保密?若是让巧生和公婆他们知道,我就完了。” 陆逢时看了眼石漱寒。 后者扬手,一道透明结界凭空出现。 她感受这灵气波动,心中震骇,他竟然是火灵根,且若是没感知错的话,还是纯阳之火,明明一幅清冷模样。 可真是极致反差。 至于具体境界,两人差距太大,真瞧不出来。 猜测应该离结丹不远。 陆逢时快速收敛情绪:“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了。” 陆青青看不见结界。 但身体能清晰感受到夜风停止了,外面所有的声音都不见了。 “你也知道,我与陈巧生成婚三年,一直无子……” 陈巧生是家中老大,弟弟没成婚时,两人尚且没什么压力,可等老二陈禾生成婚后,他们的压力就来了。 不止是公婆,左邻右舍已经毫不避讳的对着她指指点点。 “青青啊,这都两年了,肚子怎么还没动静,要是身体有毛病,还是要抓紧去看看才是,不然你这个做嫂子的,被弟媳比下去,不是惹人笑话。” 这话,她一直都记得。 她在婆家被压得喘不过气,想让娘家人撑腰。 可她娘说的话,更让她寒心。 “什么叫惹人笑话,生不出孩子,就全是我的错了?” 她明明去看过郎中。 郎中说她身体没问题! 她永远都忘不了自己说完这句话后,她娘看她的眼神,跟看一神经病一样:“你这孩子说的什么浑话,不是你的问题,难道还是你男人? 若将这个事推你男人头上,你男人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他一辈子都要被人指指点点。” 那她呢? 她就活该被人当笑话一样看? 她第一次与陈巧生吵得不可开交还是涛儿出生那日。 陈母喜笑颜开的抱着她的宝贝孙子,然后用十分嫌弃的眼神扫过她肚子。 她直接没绷住,回到东屋和陈巧生吵了起来。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愿意和她一起去瞧郎中。 怕村子里的多嘴,两人是去隔壁镇上找的郎中。 就是那孙郎中。 孙郎中说,他们两个身体都没问题。 陆青青说到这里,捂着脸哭起来:“都没问题,但就是怀不上孩子,你们说我能怎么办?” 她做梦都想有个自己的孩子。 每次看见涛儿咿咿呀呀的,她真的很想伸手去抱抱她。 弟媳倒是不介意,可她那个婆婆,生怕她的宝贝孙子出什么问题,跟防贼似的防着她。 陆逢时看着陆青青的脸:“可你明明怀孕了,为何要故意小产?” 陆青青哭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僵在原地,本来灰败的脸上此刻愈发惨白。 她死死盯着陆逢时,仿佛在看一个怪物:“你,怎么知道?” 这件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就算是陈巧生,也只是以为她心情郁结,不愿与他同房。 但其实,是她这次小产对身体伤害极大,月事一直淋漓不尽,根本没办法同房。 “你的面相不会骗人,” 陆逢时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怜悯,“你子女宫那道血色暗纹,带着怨气和不甘,是近期强行断绝生机所致,且过程凶险,伤了根本。”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陆青青紧绷的神经。 她猛地捂住脸,压抑和绝望的呜咽声从指缝溢出,身体蜷缩成一团。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抬头,眼神空洞的吓人。 “我以为老天爷终于开眼,五显公显灵了……”陆青青眼神陷入痛苦的交织回忆中。 长时间无子的压力压在心头,陆青青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有一次回娘家,听人提起五显公,说是十分灵验,村里有一个妇人,也是两年多没有孩子,去五显公庙拜了拜,没多久就怀上了。 那人陆逢时知道,叫陆冬梅,与他们一个村的。 的确是怀上孩子了。 既然那么灵验,那她也去拜一拜,万一呢? 怀着这种想法,陆青青最终踏进了五显公庙。 说是一个庙,又不像庙。 里面那个庙主,穿的不是僧袍,也不是道袍,但是拿着一根拂尘,长相也十分出尘,大家都叫他显灵子。 他自称是五显公的化身。 “我那么虔诚地供奉,烧香磕头,捐香油钱,我以为我的诚心能感动上天” 说到这里,陆青青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扭曲的激动,随即又被更深的绝望淹没,“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偏偏是我?!我只是想要一个孩子而已!” 怎么就这么难。 陆逢时扶住陆青青的肩膀:“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青青神情凄楚,豆大的眼泪滚滚而落,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浓重的耻辱和恐惧:“那天,我如往常一样去上香……” 第38章 非礼勿动 第38章 非礼勿动 他是筑基巅峰修为,想要隐匿身形不被凡人察觉,轻而易举。 陆逢时颔首:“如此甚好。只是,”她看向看向东屋方向,“明日我们离开,石道友若在附近探查,还需留意陈家动静,以防万一。” “自然。” 石漱寒说完,转身对着窗户,双手掐诀,一阵灵力波动后归于平静。 “我已在此地布下简单禁制,若有强大邪气靠近或此女有任何异动,我都会在第一时间知晓。” 紧接着石漱寒拿出一张黄色符箓:“这个,是我的传音符,方圆百里我都能听到。” 陆逢时接过符箓,眼中迸出精光。 假以时日,她一定也能画出这么厉害的符箓。 接下来的事,与石漱寒没多大关系,他便先行离开。 陆逢时看向裴之砚:“婶娘和阿姐那边?” 裴之砚眉头微蹙,显然也在思量:“阿姐性子刚烈,若知陆青青曾起意害她,必难善了。此事一旦闹开,不仅陈家颜面扫地,更会彻底惊动邪庙,于大局不利。” 陆逢时点头赞同:“况且,陆青青现在是我们唯一的线人。揭穿她,等于自断一臂。不如,暂且按下。” “只能如此。” 夜色深沉,陈家小院的西屋内,油灯如豆。 “天色很晚了,睡吧,有什么事,明日回去再说。” 陆逢时上床,裴之砚将灯熄灭后,摸黑跟着睡下,这是两人第二次同床而眠。 寂静中,只剩下两人刻意放缓的呼吸声。 陆逢时裹着被子躺在里侧,身体僵硬。 虽然比上次在驿站同榻少了几分初时的不自在,但身边躺着个存在感如此强烈的成年男子,那份不自在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她。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努力调息。 渐渐地便有了睡意。 裴之砚同样躺得笔直,尽量贴着床沿,占据着最小的空间。 黑暗中,他的感官似乎被无限放大。 身侧传来女子身上淡淡的药草清香,混杂着一丝极淡的体香,丝丝缕缕钻入他的鼻腔。 他闭上眼睛,试图用圣贤文章压下心头那点不合时宜的躁动。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起了风。 初冬的寒意透过窗棂缝隙渗了进来,屋内的温度悄然下降。 陆逢时本来就畏寒,加上根基受损后气血不足,白天还行,此刻睡熟没了五行之气刻意维持,那寒意便如跗骨之蛆,一点点侵入她的四肢百骸。 她下意识地将被子裹得更紧,蜷缩起身体,却依旧觉得那股寒气从骨头缝里透出来,让她忍不住微微发颤。 睡梦中的她,遵循着取暖避寒的本能。 一点点向着身边那个散发着暖意的地方挪动。 裴之砚睡得并不沉。 迷糊间,他感到一阵细微的带着凉意的柔软触感,轻轻蹭过他的脸颊,带来一丝微痒。 紧接着,一缕微凉的发梢激得他皮肤微微一紧。 他猛地惊醒,睡意顿时消散大半。 黑暗中,他睁开眼,适应了片刻,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天光,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陆逢时不知何时已从床的里侧挪到了中间,距离他不过咫尺之遥。 她整个人蜷缩着,脸颊几乎贴在他的肩膀,几缕散落的乌黑发丝正搭在他的颈窝和锁骨处。 陆逢时身上那件单薄的中衣领口微微敞开了一线,在晦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一段纤细秀气的锁骨,和其下细腻如玉的肌肤。 裴之砚的身体瞬间僵住。 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冲上了头顶,心跳如雷鼓般在胸腔里猛烈地撞击。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隔着薄薄衣料传来的体温。 那份微凉的柔软紧贴着他的手臂,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触感。 一股陌生的热流自两人相贴处汹涌而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口干舌燥。 他想立刻抽离远离。 身体却像被无形的藤蔓缠住,动弹不得。 理智告诉他,非礼勿动! 可内心深处,却仿佛有一头蛰伏已久的猛兽被这温香软玉惊醒,蠢蠢欲动。 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粗重了几分,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眼神在黑暗中变得幽深而复杂,紧紧锁着近在咫尺的睡颜。 陆逢时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暖意,无意识地又往他怀里拱了拱,发出一声满足的细微嘤咛。 这一下,如同点燃了导火索。 裴之砚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所有理智和克制都摇摇欲坠。 他几乎控制不住想要伸出手臂,将这份温软彻底拥入怀中,用自己所有的体温去驱散她的寒冷。 就在他指尖微动,内心天人交战之际,窗外的风似乎更大了些。 吹得窗棂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 这细微的声响,如同惊雷。 瞬间劈开了裴之砚脑中那团混沌的欲念。 他猛地清醒过来! 将身体向床沿方向挪开寸许,拉开了那过分危险的距离。 她与之前不同。 必定不愿自己在这种情况下碰她。 裴之砚的煎熬与挣扎,陆逢时一无所知。 卯时刚过,她便睁开了眼睛,裴之砚仍紧闭着双眼,但从他呼吸来看,显然是已经醒了。 陆逢时没有戳穿他。 昨夜石漱寒的出现,几乎已经将她的能力明牌,裴之砚并未多说什么,显见是接受了她能修炼的事实。 那就不用再避讳。 她穿好衣服,找个了舒服的位置,缓缓闭上双目,摒弃杂念,心神沉入丹田。 旋即开始引气入体,温养根基,在意念引导下,体内那微弱却精纯的五行之气如涓涓细流,开始沿着特定的经脉缓缓路径缓缓运转。 每一次运转,都小心翼翼地避开昨日被阴蛇侵蚀后留下的细微暗伤之处。这些暗伤如同河床中得到礁石,阻碍着气流的顺畅,也带来隐隐的刺痛。 陈家四周的灵气受到牵引,丝丝缕缕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透过她的口鼻周身毛孔,缓缓渗入体内。 这过程极其缓慢,需要足够的耐心。 灵气入体后,并非先壮大本源,而是优先滋养修复那些受损的经脉。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受损之处如同干涸龟裂的土地,贪婪地吸收着这股温润的能量,痛处在缓慢减轻。 第39章 突破 第39章 突破 五行相生不知运转了多少个周天。 陆逢时感觉到体内的五行之气明显充盈了些,流转也顺畅了许多。 然而,当这股气流试图冲击某个无形的壁垒时,却如同溪流撞上了巨石,被稳稳地挡了回来,只在壁垒上激起一圈细微的涟漪。 她明白,这是触碰到了聚气初期的瓶颈了。 陆逢时并未急躁,深知根基受损下强行突破只会雪上加霜。 她沉下心来,细细体悟着体内五行之气的流转,五种属性的气息在她体内和谐共生,却又各有侧重。 此刻,她清晰地感知到,昨夜抵抗邪念,消耗最大的便是代表温煦生机的木之气与象征光明炽热的火之气。 水之气因与阴寒同源,反而受到些许滋养,显得略强,金之气锐利,消耗居中,土之气厚重,根基尚稳。 窗外,一轮红日跃出地平线,万道金光刺破雾霭。 一股极其精纯蕴含着蓬勃生机的初阳紫气似着晨光投射而入。 虽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但对于此刻与天地灵气沟通的陆逢时来说,却如同黑暗中的一点火星! 她福至心灵,立刻调整呼吸吐纳。 用意念全力引导这缕珍贵无比的初阳紫气纳入体内! 这紫气主火与木,正是她此刻最需要的! 紫气入体,瞬间融入她略显萎靡的木之气中,如同枯木逢春,木之气骤然活跃壮大起来! 木生火。 木之气勃发,萎顿的火之气受到强盛的木之气滋养,如同添了干柴的灶火,瞬间熊熊燃烧起来。 温暖驱散阴霾的力量在经脉中奔涌。 五行循环,生生不息。 力量不断在循环中累积壮大。 轰! 那道无形的壁垒,在这股循环不息浑然一体的五行之力冲击下,如同被洪水冲垮的堤坝,豁然洞开! 丹田气海猛地一震,瞬间扩张了一倍有余。 原本丝丝缕缕的五行之气,此刻如涓涓细流在体内畅快的游走,力量感充盈全身。 昨日残留的寒意和之前的虚弱感彻底驱散。 精神前所未有的清明透彻! 聚气中期,成! 陆逢时缓缓睁开眼睛,眸中精光内蕴,随即隐去,恢复清澈。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在微凉的晨光中凝成一道淡淡的白练,片刻后才消散。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萦绕着一缕微不可查的五色光晕。 心念一动便隐去。 这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只是力量更凝实了一分,对未来的路看得更清楚了一分。 窗外,天已大亮。 新的一天开始了! 她带着喜悦的心情翻身下床,裴之砚也在这时坐起身子。 陆逢时:…… 难为他忍了这么久。 话说,他醒了难道没尿么? 这么久不吭声。 也是够能憋的! 裴之砚何时变得这么扭扭捏捏了? 王氏这时过来敲门:“阿时,砚哥儿,你们醒了吗?” 裴之砚清了清嗓子:“起了,稍后就出来。” 门打开,王氏就往陆逢时脸上瞅:“气色看着好多了,肚子还痛吗?” “婶娘放心,已经不痛了。” 裴采盈就在一旁,听后松了口气:“那就好,应该是昨日过来吹了风,又吃了油水,身体一时受不住。” 王氏继而道:“这天比昨日又冷了些,你这穿的也太单薄了。” 话落,裴之砚已经拿起昨天的披风套在陆逢时身上,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头来。 看着有几分滑稽。 王氏很满意:“就要这样。” 吃过早饭,再闲聊了一刻钟,裴家人就动身回天云寺村。 快晌午才到。 远远的,看见赵启泽在门口,似是等了许久,正要离开。 “明润。” 裴启云架着牛车停下,裴之砚先下来,而后去扶陆逢时。 披风太长,陆逢时嫌碍事,又准备脱。 却被裴之砚制止:“别看太阳大,这风也大,一脱就得受寒。” 昨夜她盖着被子都没睡暖和。 说着,伸手直接将她从牛车上抱下来。 王氏默默的将脸瞥向裴启云那边。 两人相视一笑,好似在说,这孩子怎么突然来这一出。 亏她之前还以为两人感情不好。 裴启云连忙调转牛车,还不忘道:“你们说说话,等会记得来家里吃午饭。” 赵启泽跟着两人进屋。 陆逢时去烧水泡茶,两人就在正堂说话。 赵启泽:“这次来,是跟墨卿辞行的,明日我就要动身去余杭郡。” 裴之砚面色一紧:“你是要去调查你父亲死因?” “明知他是被人害死,若不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我枉为人子。” “你娘她” 赵启泽笑了笑:“我娘那边都安排好了,让她回外祖家住一段时间。” 赵启泽外祖家就在赵家村。 赵姓子嗣繁多,加上赵氏有两个弟弟,均在村中,赵启泽又有举人身份,他不在时倒也不用担心赵氏这个寡母受人欺凌。 “墨卿,已经十月中旬了。” 赵启泽将话题转到裴之砚身上,“春闱在即,你总得留点时间去温习功课,熟悉熟悉京都吧?” 陆逢时恰好将热水提来。 拿出瓷碗,放了点茶叶后,将热水冲进去,香味立时飘了出来:“是啊,我们还等着你金榜题名呢!” “就这么看好我?” 陆逢时在旁边坐下,背对着大门:“余杭郡的解元,不说榜眼探,中个进士绝对没问题。” 裴之砚的八字,她记得。 贵重着呢! 裴之砚以为陆逢时是单纯看好他,心中竟隐隐有些愉悦。 他看向对面的赵启泽:“明润兄放心,这几日事毕,我马上动身。” 赵启泽颔首,偷偷看了眼陆逢时。 有些话,不知道能不能当着墨卿的面讲,可要单独见她,实在难寻到机会。 他犹豫再三,哪知陆逢时直接开口:“我看你周身灵气有波动,看来是已经能引气入体了。” 赵启泽:什么情况?跟墨卿明牌了?那上次还背着他相见作甚。 裴之砚:“……所以上次王娘说的那个偷情的后生,就是明润兄,而明润兄特意选择我不在的时候来,是因为你们约好了,” 裴之砚眸子从赵启泽身上挪到陆逢时脸上,“娘子你要教他修炼?!” 今日两更,然后说一句,明天本书就要上架了,感谢大家一路陪伴到此,希望上架后还能见到小可爱们的身影,比心 第40章 陆逢时,你又要干什么(二章合一章) 第40章 陆逢时,你又要干什么(二章合一章) 不仅如此,还是背着他。 裴之砚心情瞬间就没那么美了。 看她的眼神,甚至带着隐隐的不愉。 陆逢时修为刚进了一步,对身旁事物的感知能力愈发敏锐。 裴之砚气息变化这么明显,自是立刻就感觉到了。 “怎么了?” 裴之砚似笑非笑的吐出三个字:“没什么!” 他那张脸,拉的比驴都长。 谁信? 陆逢时不爽的看向他:“我是哪里又惹到你了?” “没有。” 陆逢时磨牙,“有病!” 心情变化如此之快,如六月的天一样,让人难以捉摸,她以前怎么没发现。 裴之砚:…… 他确实是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因为,他现在会无意识的看她,她的情绪也牵动着他的情绪。 这种感觉,很怪异。 比昨夜那种蠢蠢欲动的欲念,更让他害怕。 “什么偷情?” 赵启泽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摆手解释,“墨卿千万别误会! “那日弟妹只是探测我的灵根,教授我修炼功法,并无旁事,很快我便回去了。” 裴之砚的脸更黑了。 他生气的点,并不是因为陆逢时教赵启泽修炼功法。 而是背着他!!! 且,这么多日,竟都没想过要教他。 “墨卿.” “好了!现在先不说这个。” 陆逢时心情也不爽,打断赵启泽还欲解释的话,“你现在只是会引气入体,后面修炼,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切记不要心急。” 赵启泽看了看裴之砚,点头。 “还有,我教你画几种简单的符箓,后面随着你修为提升,我们便可通过符箓沟通交流。” 赵启泽一喜。 陆逢时去西屋拿出她买的朱砂黄纸,就在正堂,两人比比划划近两刻钟。 “还没完?” 没有什么亲密的接触,可裴之砚就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二叔婶娘还在等我们吃饭。” “就快好了。” 又半刻钟过去,陆逢时才满意点头,“目前这两种就够用了,你回去要多练。” 赵启泽的悟性还是很高的。 悟性高,她教起来也就轻松些。 “多谢弟妹,那墨卿,我们就此话别,你去京都若有时间,也可在余杭郡歇脚,或能再续。” 裴之砚不爽归不爽,还是周到的将人送到门口,“明润兄在余杭郡一定要多加小心,保重!” “保重!” 门一关,陆逢时的脸就黑下来:“裴之砚,你刚才什么意思?” 这大半个时辰就没个笑脸,尤其是对她。 赵启泽在,她不愿跟他吵。 现在人走了,她必须问清楚,将事情憋在心里,不是她作风。 “明润能修炼一事,为何瞒着我?” 陆逢时气笑了,“什么叫瞒着你,我若是真心想瞒你,今日就不会当着你的面说这些。 而是等你去科考了,我们再偷偷联系!” 裴之砚:“……” “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一向挺能说的吗?” 陆逢时气势汹汹的,裴之砚却心情莫名的又好起来了。 他刚才怎么就没想到。 就光顾着气了。 “他能修炼,那我能吗?” 陆逢时还在张牙舞爪,裴之砚的语气却软和下来,甚至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你?” 陆逢时没有抓着不放,而是很认真的回答裴之砚的问题,“不能!” “你都没有探测。” 焉知他就不能。 “不用探测!” 他的八字摆在那,贵重的很,贵不可言。 这样的人,通常负有天命。 既有天命,有些东西就注定无法拥有,比如修炼。 裴之砚竟然没有追根究底。 两人一前一后走去旧宅,气氛相当微妙。 王氏看着裴之砚又看看陆逢时,最后眼神落在自家夫君身上,似乎在问:怎么回事? 刚才从陈家村回来时,两人还好好的。 这是吵架了? 吃过饭,裴之砚起身收拾碗筷,王氏按住他的手:“这些等会再收,婶娘问你们,你俩是不是吵架了?” 裴之砚回:“没有。” “那你们,” 陆逢时露出个笑脸,“婶娘误会了,是他那个同窗,今日来跟他辞行,他也马上进京赴考,心情有些不好罢了。” “原来是为这事。” 王氏松了口气。 裴启云开口,“涛儿的周岁宴已经过了,阿时的身体也好了不少,你确实该动身了。” “嗯。” 裴之砚应了声,“这几日还有些事,忙完了,三郎便启程。” “对了,冬祭那日,二叔婶娘有事吗?” “这,倒是没有。” “那日,我用下牛车,带着阿时去镇上逛一逛。” 王氏一听连连叫好:“马上冬祭,天一天天冷下来,确实要买几身冬衣,北边天寒地冻的,你也要买两件厚实的。” 说着塞给裴之砚一贯钱。 裴之砚推托不掉,只好收下。 时间悄然划过两日。 十月十八一早,躺在陆逢时袖中的传音符微微发烫,一缕神念信息传入脑海:“庙外探查毕。邪气盘踞,已成巢穴。 “内有显灵子及爪牙数人,皆身负邪术,不似寻常武夫。” “庙宇底下有隐秘阵法波动,似为聚阴纳秽禁锢怨念之用,亦是邪灵凭依之所。” “信徒白日络绎不绝,入夜则门户紧闭,有邪异仪式。” “宜速决,迟恐生变。” 另,陆青青处暂无异常。” 陆逢时心中一凛,将得到的信息告诉裴之砚。 “地下阵法?” 裴之砚剑眉紧锁,这个他不是很懂。 与排兵布阵一样吗? 陆逢时道:“此乃邪庙根基,若不毁去,邪灵难除,信徒亦难醒悟。 然强攻庙宇,动静太大,恐伤及无辜香客,更会打草惊蛇,令其狗急跳墙,以信徒为质。” 如是那样,便不好办了。 裴之砚:“不能强攻,便需智取,里应外合,直捣黄龙!” 两人目光交汇,同时想到一人,陆逢时眼中闪过一丝锐芒:“陆青青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当初虽与她说过让她做内应,但这事重大,也不知她能不能应对。” “她现在最怕自己的事情抖露出去,又有石道友的守心印,她必会小心行事。” 陆青青被人侮辱,能不动声色。 察觉到有孕,独自一人去找郎中确诊,得知腹中孩儿是鬼胎后,又能干脆利落堕胎。 有几个后宅妇人能做到这一点。 两人商议妥当,陆逢时便激发传音符,与石漱寒商议细节。 石漱寒清冷的声音传来:“阵法核心位于主殿神龛之下三丈处,以血煞阴石为基,怨念为引。 “破阵需以纯阳至正之力瞬间摧毁核心,或扰乱其阵法流转。我可炼制三枚破煞阳雷符,威力集中引爆,当可奏效。” 破煞阳雷符,那至少需要筑基后期修为方能绘制。 果然呐,这个石道友修为深厚。 符箓被掐灭,两人根据石漱寒提供的线索,再次推演。 “不过陆青青一介凡人,如何能准确将符箓放置在关键位置而不被察觉?” 这倒是个问题。 若是不能将其精准放在神龛之下,恐横生枝节。 陆逢时想到陆青青的遭遇…… “我想,” 裴之砚眸子一扫:“陆逢时,你又要干什么?” “本想让陆青青做内应,可陆青青手无缚鸡之力,便是对庙宇熟络,也无法将东西放入地底,更接触不到神龛。如此,只能我去!” “不行!” 身子才刚好一点。 又要让自己以身涉险,她就不会为自己考虑? 陆逢时迎着裴之砚骤然冷厉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眼中是冷静到近乎锐利的光芒:“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眼下,这是最稳妥也是唯一能确保精准摧毁阵法核心的办法!” “稳妥?” 裴之砚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冰,“那庙里是龙潭虎穴! “显灵子修为不明,爪牙身负邪术,你根基初稳,如何应对?陆青青至少熟悉环境,还能以信徒的身份遮掩。” “你呢?” “你以什么身份混进去?” “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正因为我身具修为,才能更有把握!” 陆逢时语速加快,条理清晰,“石道友已探明阵法核心位置,我需要做的,是潜入主殿,将符箓精准放置。这需要修士的感知力引导和隐蔽能力,陆青青做不到。” “再说身份,我自有办法。” “冬祭在即,信徒众多,庙内鱼龙混杂。我只需稍作易容,混入其中并非难事。” 裴之砚眉头紧锁,显然并未被完全说服:“即便如此,风险依然太大!那显灵子既能布下如此阴损阵法,又岂是易于之辈?一旦察觉你身上有灵力波动.” “所以需要石道友的符箓和接应!” 陆逢时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石道友炼制的破煞阳雷符自带纯阳正气,能一定程度上遮掩我靠近时的灵力波动。” “更重要的是,我不是孤军奋战。” “石道友会在庙外严密监控,一旦我放置成功发出信号,以他的修为,能瞬息可至!” “这比让陆青青去,成功率高得多,也安全得多!” 裴之砚憋了口气:“你就这么相信他?” 他们认识才几天! 能确定他靠谱? 若遇到危险的时候,真能及时救她? 这段时间他了解一些修道之事。 修炼之人讲究因果不假,可不是每个人都如她这样在乎旁人性命。 总之,他是做不到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给旁人。 “便是不能,我也有自保的手段,只要他能精准引爆破煞阳雷符,将五显公庙连根拔起就行。” 她不想再看到有像陆青青这样的女子受到坑害。 这种身心双重伤害,莫说现在,便是前世那样的环境,也没几个人女子能受的了。 “况且,此事关系阿姐一家安危。涛儿周岁宴上,陆青青受到威胁敢将邪符送入西屋,焉知日后邪灵不会因我们坏其好事儿迁怒陈家?” “届时,阿姐涛儿首当其冲!” 提到裴采盈和涛儿,裴之砚的眼神猛地一震。 她不是在空谈大义,而是将冰冷的现实摆在他面前:放任邪庙,后患无穷,亲人亦在危险之中。 “我并非逞匹夫之勇,我修为有了突破,也有法器傍身。若连这点危险都不敢冒,谈何修行?谈何护佑自己想护佑的人?” 裴之砚沉默的背过身去。 窗外冬景萧瑟,大片树叶掉落,随着风儿打转。 他肩背绷得极紧。 屋内陷入一片压抑的寂静,只能听到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良久,他缓缓转过身。 脸上已不见激烈反对的神色。 他走到陆逢时面前,沉声道:“好,我答应你的计划。” 不等陆逢时眼中亮起喜色,他立刻补充,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难以察觉的关切之意,“但你须答应我三件事!” 陆逢时:“你说。” “第一,”裴之砚竖起一根手指,“易容必须彻底,我会帮你准备合适的衣物和遮掩气息的香囊。” “这个没问题!” “第二,” 他竖起第二根手指,目光锐利了几分,“进入庙宇后,一切以安置符箓为首要目标,决不可节外生枝,探查其他!若有任何异常,哪怕只是感觉不对,立刻放弃,以保全自身为第一要务!” “石道友的接应信号如何约定,必须立刻告诉我。” 陆逢时再次点头。 “第三,” 他竖起第三根手指,声音更沉了几分。 “无论成功与否,都必须活着回来!” 这句话,他说得格外用力。 “易容彻底,只做目标,遇险即退,活着回来!接应信号,我与石道友约定以一道特定的五行之气射向庙宇东北角为号,他即刻动手并接应我撤离!” 裴之砚这才缓缓点头,紧蹙的眉头并未完全舒展。 不过眼中的情绪已化作沉静的深海。 他不再多言,转身道:“需要什么,就各自去准备吧! 接下来的几日,他们都各自忙碌着。 直到石漱寒的出现。 他带来了三张破煞阳雷符,还多了一张敛息符。 “此符贴于内襟,可最大限度收敛你自己灵力波动,配合符箓纯阳之气,应可瞒过筑基以下邪修感知。” 陆逢时颔首,接过符箓,小心放置好。 “记住,符箓一定要放在神龛三尺之内,因它下面三丈就是血煞阴石所在。” 石漱寒再次强调,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 “我明白。” 她也是修炼之人,这点岂会不知。 石漱寒也只是想尽可能的将这些邪修一锅端了,免得有漏网之鱼,死灰复燃。 宝子们,今天开始就正式入v了,感谢你们一路的陪伴,我会一如既往,不忘初心,沉下心来讲好每一个故事,希望你们能喜欢,么么哒, 第41章 挤什么挤,眼瞎啊(二章合一章) 第41章 挤什么挤,眼瞎啊(二章合一章) 裴之砚拿出不知从何处找来一套半旧的靛蓝粗布麻袄麻裙,样式是附近村镇常见的妇人打扮,料子普通但厚实保暖。 还有一顶同色的包头巾,能将头发和耳朵脖颈包裹严实,只露出眼睛和部分面颊。 “这是香囊。” 穿戴好后,裴之砚又拿出一个粗布香囊,“这是找孙郎中调配的草药,可遮掩你本身气息,混入庙里浓郁的香烛烟气中,更不易被察觉身体气味。” “这是供品。” 他又去后堂拿出一个旧竹篮子,里面装着几根粗香,一小包劣质茶叶,还有几个干瘪的冬枣。 石漱寒看向裴之砚。 这个凡人,考虑的当真十分周到。 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接下来就是实操。 裴之砚亲自动手。 先用黄泥混合灶灰调成略暗的肤色,均匀涂抹在脸、脖子和手上。 紧接着用烧过的细木炭条,将眉毛画得粗淡杂乱,又在鼻翼和脸颊点了深色的小点。 最后戴上包头巾。 陆逢时也上道,包头巾一戴,立刻收敛神采,露出几分愁苦,略显木讷的眼睛。 对着水盆一照,连她自己都快认不出。 裴之砚又仔细检查一番,这才点头表示满意。 贴上石漱寒送来的敛息符,顿感一层五行的薄膜笼罩周身,将最后一丝可能外泄的灵气波动也牢牢锁住。 出发前,三人通过石漱寒的探查和陆青青提供的信息,再次推演一遍。 确认没问题后,裴之砚赶着牛车与陆逢时前往五显公庙。 石漱寒去接陆青青。 今日是十月二十一:冬祭。 这日来的信徒不少,多是年轻妇人,也有些许老者,并未见多少男子。 老弱妇孺~ 还真是不好办。 不好办,也要办! 多拖一日,就有一日的风险。 石漱寒与裴之砚在五显公庙外面停下,陆青青则带着陆逢时准备进入庙内。 陆青青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恐惧和恨意,低声对包裹严实的陆逢时说:“跟着我,别乱看。” 两人随着人流,踏上了通往五显公庙的台阶。 甫一踏进庙门,一股浓烈到呛人的香烛烟气混合着汗味及劣质香油味扑面而来,熏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眼前是一个不算大的青石板铺就的院落,此刻已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信徒。 大多衣衫陈旧,脸上刻着生活的风霜,眼神却透着一股近乎麻木的虔诚。 左右两侧是低矮的偏殿,门窗紧闭。 门楣上挂着褪色的布幡,画着扭曲难辨的符号。 殿前各有一个巨大的石制香炉,里面插满了密密麻麻燃烧过半的劣质线香,青烟滚滚。 刚才呛人的味道,大部分就来源于此。 几个穿着灰布短打,眼神警惕凶悍的爪牙在院中来回巡视,粗暴的推搡着拥挤的信徒,维持着所谓的秩序。 目光时不时扫视人群,尤其在那些试图靠近主殿后方的区域时格外严厉。 陆逢时目光落在主殿。 它坐北朝南,是整个庙宇的核心。 殿门敞开着,露出里面幽深的光景。 殿门两侧同样站着两个彪悍的爪牙,如同门神,只允许少量信徒分批进入殿内靠近神龛的区域。 更多信徒只能挤在殿门口或院子里张望。 从陆逢时的角度,能看到主殿深处高踞神坛之上那尊木雕神像——面目狰狞,獠牙外露,青面赤瞳,透着一股邪异的威压。 正是所谓的五显公。 神像前的巨大青铜香炉烟雾缭绕,几乎将神像下半身笼罩。 神坛前的地面铺着宽大厚重的青石板,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冰冷。 陆青青拉着陆逢时,没有试图立刻挤向主殿门口,而是先在左侧偏殿前一个相对人少的角落停下,佯装整理供品篮里的粗香。 “别急,” 陆青青的声音细弱蚊蝇,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显灵子还没出来,殿门看得紧。等仪式开始,那些狗腿子的注意力都在台上,才是机会。” 陆逢时微微点头,木讷的眼睛低垂。 目光却透过人群,牢牢锁住主殿神龛前方那片区域。 她在心中默数着地上的青石板:从门槛向内,正对着神龛中心线,三尺距离,左数第七块边缘缝隙 石漱寒的指引清晰地印在脑海。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 午时将至,鼓乐声骤然响起,尖锐刺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韵律。 “显灵子仙师驾临——!” 一个爪牙尖着嗓子高喊。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主殿高台。 身着暗紫色诡异符文法袍的显灵子,手持一柄惨白骨色拂尘,缓步走向高台。 他眼窝深陷,一双眸子却异常明亮,闪烁着幽冷的光,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审视与贪婪扫视着人群。 信徒们纷纷匍匐跪拜,口中念念有词,狂热与恐惧交织。 仪式开始了! 显灵子口中吟唱着晦涩难懂的咒文,拂尘挥舞间,带起阵阵阴冷的气流。 香炉中的烟雾仿佛活了过来,扭曲盘旋,隐隐形成模糊的鬼脸形状,发出无声的嘶嚎。 当然这些普通的百姓看不到。 陆逢时却能清清楚楚的瞧见! 殿门口的爪牙都挺直了腰背,全神贯注地盯着高台,为主子护法,对拥挤在殿门口和院内的人群放松了警惕。 这是动手的好时机。 陆逢时眼神一凝,瞬间收敛所有外放的情绪,只剩下绝对的冷静。 她深呼吸一口气,猛地提起手中的竹篮,装作被人从后面狠狠推搡的样子,脚步一个踉跄,口中发出惊慌的“哎呀!”声,整个人失控的向前扑倒。 扑倒的方向,精准地指向神龛前左数第七块地砖! 电光石火之间! 她的身体如同演练了千百遍一般,左臂肘部“恰好”重重地撑在了那块地砖边缘的天然微隙旁! 宽大粗糙的靛蓝麻布衣袖瞬间覆盖了那缝隙周围。 陆逢时藏在右袖中的手快如闪电,将三枚迭在一起的破煞阳雷符精准的塞进那道微隙深处。 “挤什么挤,眼瞎啊!” 旁边一个被带倒的老妇人破口大骂。 “对不住,对不住阿婆!人太多,挤着了.呜呜” 陆逢时立刻爬起来,依旧是那副卑微惶恐的乡间妇人模样,带着浓重的哭腔,一边手忙脚乱去扶那老妇人,一边用身体挡住自己刚才扑倒的位置,连声道歉。 她甚至故意让竹篮里那几个干瘪的冬枣滚落出来,制造小小的混乱吸引注意。 没有人注意到那块普通地砖边缘的微小变化。 所有人的注意力,要么在骂骂咧咧的老妇人身上,要么还在高台上做法的显灵子身上。 殿门口的爪牙也只是扫了一眼这边的混乱,见只是妇人间的推搡,呵斥几声,便不耐烦的转过头去,继续看向高台。 陆逢时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但她的动作没有丝毫慌乱。 扶起老妇人,捡起冬枣,低着头一边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一边迅速地向后缩去。 借着人群的掩护,退到了之前那根支撑偏殿屋檐的粗大木柱之后。 确认安全后,陆逢时藏在袖中的左手拇指与食指指尖悄然相抵,意念沉入丹田,调动五行之气,将一道微弱如雾的灵力弹入殿宇东北角的缝隙中。 陆逢时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贴在冰凉的柱子上,目光死死锁定高台上的显灵子。 成败,在此一举! 东北角的灵力信号如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被石漱寒捕捉。 “成了!” 庙外林中,石漱寒眼中精光暴涨,再无半分清冷,取而代之的是凛冽的杀意。 他双手如穿蝴蝶般急速掐诀,体内精纯磅礴的火之灵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尽数注入手中早已准备好的三道引雷法诀。 “引雷,破煞!” 轰——咔——!!! 几乎在陆逢时发出信号的同一刹那,三道刺目欲盲,蕴含纯阳破邪之力的金色雷霆,毫无征兆地撕裂阴沉的天幕,精准无比的劈向五显公庙主殿的穹顶。 雷霆的目标并非建筑,而是深埋底下三丈,由破煞阳雷符标记出的血煞阴石核心。 “何方宵小?!” 高台上的显灵子正沉浸于信徒怨念转化的邪力滋养中,雷霆降世的恐怖威压和那纯阳破煞之力让他瞬间汗毛倒竖,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尖啸。 他手中的骨色拂尘猛地一挥,浓郁的黑色邪气如潮水般涌出,试图护住神龛下方的阵法核心。 然而,太迟了! 石漱寒蓄势待发的全力一击,岂是仓促间能抵挡的? 三枚破煞阳雷符被引动,在地底深处轰然爆发。 炽烈如大日熔炉的纯阳雷火,以摧枯拉朽之势,狠狠撞在那块作为阵法根基浸满怨毒的血煞阴石上。 咔嚓!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碎裂声,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 整个主殿剧烈摇晃,地面上的厚重青石板寸寸龟裂,拱起。 神坛上的狰狞神像“哐当”一声歪倒,砸得香炉倾倒,香灰漫天! “啊!” “地龙翻身了!” “五显公发怒了!” 殿内殿外的信徒顿时陷入一片鬼哭狼嚎的混乱中,惊恐地推搡奔逃。 “不!” 显灵子目眦欲裂,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维系邪庙力量的地下阵法正在飞速崩塌。 那股反噬之力让他气血翻涌。 他眼中凶光更盛,猛地咬破舌尖,一股精血喷在骨色拂尘上。 “请圣尊降临,诛杀叛逆!” 随着他凄厉的嘶喊,那歪倒的神像头颅处,以及殿内四角悬挂的绘制着扭曲符号的布幡上,同时涌出粘稠的黑气。 这些黑气并未因阵法核心被毁而消散,反而像是被激怒的毒蛇,迅速汇聚,在空中凝聚成一个巨大的鬼脸虚影。 这才是真正的“五显公”邪灵! 它并非完全依赖底下阵法,那阵法只是聚阴纳秽的温床。 而神像,布幡这些长期受邪力侵染和信徒意念供奉的物品,同样可以作为它短暂的凭依载体。 阵法核心被毁,重创了它。 但并未让它立刻魂飞魄散! “你们这些蝼蚁,敢坏我好事,都得死!” 邪灵虚影发出刺耳尖啸,无形的怨念席卷而出,信徒直接双眼翻白昏死过去,连庙中那些有些修为的爪牙也抱头惨嚎。 混乱中,被陆逢时护住的陆青青眼睛死死盯着那狰狞的邪灵虚影。 她的眼中没有害怕,只有无限的恨意。 正是这个魔鬼让她承受了毕生无法洗刷的耻辱和痛苦! 新仇旧恨瞬间淹没了理智。 石漱寒种下的守心印在极致的恨意冲击下也剧烈波动。 “害人的魔鬼,去死吧!” 陆青青状若疯魔。 竟从怀中掏出那个丑陋的木刻,狠狠砸向空中那邪灵虚影。 这个东西是那晚受辱后,她从神龛偷拿走的。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一直留着。 这本是螳臂当车。 但诡异的是,那木刻接触到邪灵怨气的瞬间,竟像是火星渐入了油桶。 嗡! 木刻炸裂! 如同毒针般猛地刺入邪灵虚影。 陆逢时立刻反应过来,木刻上面残留着陆青青浓烈的怨恨和一丝未散的堕胎血气。 不仅如此,它的一部分力量,在这木刻当中。 陆青青意外一击,短暂的干扰了邪灵虚影,甚至还将它反噬。 “好机会!” 石漱寒岂会错过这战机。 他身形如电,直接撞破殿顶而入。 手中长剑清鸣,剑身瞬间覆上一层纯阳火焰,直刺邪灵虚影。 “妖孽受死!” 陆逢时也动了。 她一把扯掉碍事的头巾和伪装,五行之气全力运转,手中早已扣好数张化煞符。 精准地射向几个刚从怨念冲击中恢复,正欲扑向石漱寒和混乱人群的爪牙。 她要为石漱寒清除干扰。 显灵子又惊又怒,拂尘连挥。 道道黑气如毒蟒般缠向石漱寒,同时口中念念有词,试图稳固邪灵。 裴之砚在庙外,心提到嗓子眼。 他看到殿内雷火交织,黑气翻涌,人影在崩塌的瓦砾烟尘中闪动,每一次碰撞都让他心惊肉跳。 也不知陆逢时如何了。 邪灵受到陆青青干扰,又被石漱寒纯阳灵气锁定,凶性彻底爆发。 它舍弃了部分形体,化作一股浓郁到极致的黑芒,硬生生扛着被纯阳之火烧灼的可能,如同钻头般射向显灵子。 第42章 赴考(二章合一章) 第42章 赴考(二章合一章) 显灵子先是一愣,随即狂喜。 以为邪灵要与他合体御敌。 然而下一秒,他脸上的喜色化作了无边的恐惧。 噗呲~ 那黑芒哪里是融入他,而是直接贯穿了显灵子的胸膛! “呃你.!” 显灵子难以置信的低头看向胸口的黑洞,生命力飞速流逝。 邪灵在利用他。 利用他活人的精血和尚未散尽的修为,做最后一搏! “桀桀桀…好一具不错的炉鼎!” 不过比起那日感受到的,还是差了许多。 显灵子的身体剧烈抽搐,皮肤下黑气涌动,双眼瞬间变得漆黑如墨,发出非人的怪笑。 一股远超筑基后期,几乎触摸到金丹门槛的凶戾之气爆发出来。 石漱寒脸色微变:“强行融合,谅你也支撑不了多久。” 他剑式一变。 每一剑都带着撕裂神魂的锋锐! 陆逢时也咬紧牙关,将剩余的符箓不要钱般砸出。 不求伤敌,只求干扰其行动。 被邪灵附体的“显灵子”发出愤怒的咆哮。 动作明显变得僵硬迟滞,黑气与耀目的纯阳之火激烈碰撞,发出刺耳的爆鸣声。 每一次碰撞,那具身体都剧烈颤抖,黑气逸散。 显然融合极不稳定,随时可能崩溃。 庙宇在激战中加速崩塌。 烟尘弥漫。 陆青青瘫坐在角落,看着眼前如同地狱的景象,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裴之砚不顾危险冲进摇摇欲坠的庙门,一把将失魂落魄的陆青青拖向相对安全的角落,目光却死死锁定在烟尘中那道与邪灵缠斗的纤细身影上。 他第一次体会到心急如焚是什么感觉。 若说武艺,他也有。 但与这些修炼之人相比,实在不够看。 瓦砾簌簌掉下,眼看就要砸中昏迷的信徒,裴之砚迅速跑过去,将人挪到安全的位置。 黑气与石漱寒纯阳剑火激烈碰撞,每一次交锋都让那具躯壳剧烈颤抖,黑气如墨汁滴入清水般逸散。 “它撑不住了!” 陆逢时看准时机,手中最后两张化煞符精准射出,直击邪灵试图凝聚黑气的核心点。 噗! 如同滚油泼雪,符箓炸开的金光瞬间撕开一片浓黑。 邪灵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啸。 “破邪!” 石漱寒眼中寒芒暴涨。 抓住转瞬即逝的破绽,剑势如九天银河倾泻,带着焚尽诸邪的纯阳真火,狠狠灌入“显灵子”胸膛。 轰! 这一次,不再是沉闷的破裂声。 而是如同惊雷炸响。 炽烈的金红火焰从邪灵体内爆开,瞬间吞噬了那扭曲的躯壳和翻涌的黑气。 显灵子那本就残破的肉身在纯阳真火的焚烧下,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化作飞灰,连同那狰狞的鬼脸虚影,一同在刺目的光芒中彻底消散。 肆虐的邪气迅速消弭,只剩下满目疮痍的废墟。 有些已经醒来的信徒,瑟瑟发抖抱住自己的身子,尽量减少存在感。 他们刚才看到了什么? 太可怕了。 石漱寒缓缓收剑,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凝重。 他走到那堆飞灰旁,指尖捻起一点残余的灰烬,闭目感知片刻,眉头微蹙。 “如何?” 陆逢时快步上前,气息微喘,但眼神明亮。 裴之砚立刻冲到她身边,上下打量,确认她无大碍后,才松了口气,目光也投向石漱寒。 “邪灵已灭,形神俱散。” 石漱寒睁开眼,语气却带着一丝疑虑,“但这邪灵残余的意念中,竟有一丝官煞之气与龙虎山正统符箓的痕迹,虽被邪气污染扭曲的厉害,但本源不凡,绝非寻常山野淫祠能孕育。” “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背后或有牵扯。” “官煞?龙虎山?” 陆逢时和裴之砚心中同时一凛。 龙虎山张天师一脉曾地位尊崇,受朝廷敕封,掌管江南道教事。 可高太后垂帘听政后,重用司马光等旧党,新旧党争争权夺利,对这些教派影响巨大。 他们没了总领江南道教的职权。 近几年十分安静。 若这邪灵与龙虎山符箓有关,哪怕被盗用,都非同小可! “此事需谨慎查证,不可妄下断言。” 石漱寒沉声道,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庙宇和众多昏迷的信徒,“当务之急,是处理此间残局。” 裴之砚闻言,神色镇定得接口:“石道友放心,此事我已有所安排。” 他目光转向庙外,朗声道:“凌捕头,可以进来了。” 话音一落,庙门外迅速涌入一队身穿皂色公服,腰挎朴刀的衙役。 正为首的人面容精悍,正是凌捕头,陆逢时认识的几个衙差这次也都在。 他显然早已带人在外等候多时,此刻看到庙内如同被飓风席卷过的惨状,饶是见多识广,眼中也难掩震惊。 “裴官人。” 凌捕头快步上前,对着裴之砚行礼,“您派人传信说此处有妖人作祟,恐酿成大祸,本捕便立刻带人赶来,只是,这动静.” 未免也太大了。 他看着几乎被夷为平地的主殿和满地的人,实在难以想象方才发生了什么。 “凌捕辛苦。” 裴之砚回礼,言简意赅地指向废墟中几个被陆逢时符箓所伤,正试图挣扎爬行的爪牙,“此乃五显公庙妖道显灵子及其爪牙,借淫祀之名,行迷奸、窃元害命之实。” “更供奉邪灵,祸乱乡里。方才我等为除此大害,激战之下,庙宇崩塌,妖道伏诛,邪灵已灭。” “这几个爪牙,还请凌捕头拿下,严加审讯,务必揪出所有同党。” 经上次私塾一事,凌捕对两人颇有好感。 且这事他在外面也听到了点动静,自是不疑有他,令章俊等人将那些爪牙全部缉拿。 凌捕又看向满地昏迷的信徒,面露难色:“这些百姓.” “皆受妖人蛊惑的可怜人,大多无辜。” 裴之砚道,“劳烦凌捕安排人手,将他们唤醒,登记造册,问明情况。此案涉及重大,需上报州府,估计要不少时间善后。” “这是我等职责,裴官人放心。” 他知道此案牵连甚广,影响恶劣,裴官人不仅除了大害,还给他指了条清晰的路,这功劳簿上自己也能分一杯羹,自然是尽心尽力。 石漱寒此时走到陆青青藏身的角落。 她经历了大悲大喜和极致的恐惧,又目睹邪灵伏诛,此刻精神已近崩溃,蜷缩在那,眼神空洞。 石漱寒指尖一点红光没入她眉心,那守心印微微一亮,暂时稳住了濒临崩溃的心神。 “她亦是受害者,更是关键证人。” 石漱寒对裴之砚道,“须妥善安置,她的证词至关重要。” “这位是?” 凌捕目光落在石漱寒身上。 看他周身气度非凡出尘,不像简单的世家贵族子弟。 尤其是他刚刚收剑而立,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令人心悸的炽热,还有他那捻灰时专注的神情,都让凌捕头本能的感到敬畏。 裴之砚上前一步介绍:“凌捕,这位是石道长,乃游方至此的玄门高人。若非石道长仗义出手,以雷霆手段诛灭邪灵,仅凭我等,今日断难铲除此等祸害。” “玄门高人?” 凌捕头和他身后的章俊等衙役闻言,皆是心头一震,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常年行走市井,对神鬼直之说本就半信半疑。 今日亲见这庙宇坍塌,邪气冲天的景象,又听裴之砚亲口证实是“诛灭邪灵”,心中那点疑虑早就被惊惧和后怕取代。 再看石漱寒时,眼神已彻底变了,充满敬畏。 “原来是仙师驾临!” 凌捕头连忙抱拳,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仙师诛邪卫道,功德无量。本捕代本县百姓,谢过仙师大恩。” 章俊等人也跟着行礼,大气都不敢喘。 玄门高人! 那可是传说中能呼风唤雨斩妖除魔的存在。 难怪方才庙内金光冲天,雷火轰鸣! 这等人物,是他们这些小吏一辈子都难得一见的。 石漱寒微微颔首,算是受了这一礼,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情绪,“分内之事,不足挂齿。此间邪祟已除,首恶伏诛,余下善后,便有劳诸位了。” 他言简意赅,显然不欲多谈。 “仙师放心,卑职呃,本捕定当竭尽全力,将此案首尾料理清楚,上报州府,严惩余孽,安抚百姓。” 凌捕连忙应承,态度恭敬无比。 这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能搭上话已是机缘,哪敢多问? 只盼这位爷千万别迁怒他们之前办事不力,未能早发现这邪庙的存在。 石漱寒不再多言,目光扫过依旧眼神涣散的陆青青,最后落在裴之砚和陆逢时身上:“事情已了,我便告辞了。符箓一事,我会追查到底。” 话落,他又从袖中掏出一张传音符,“二位,后会有期。” 话音落下,他身形微动。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再看时,原地已空无一人,仿佛从未出现过。 “嘶” 衙役中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徐飞陆揉了揉眼睛,小声对章俊道:“俊哥,这位仙师真是神人啊!” 传说莫非是真的。 真有玄霄门那样的地方,真有他们看不见的高人。 凌捕头定了定神,压下心头震撼,转头看向裴之砚:“今日多谢裴官人与陆娘子,铲除妖道,救乡亲们于水火。” “此案善后,本捕定当尽心竭力,给受害者和乡亲们一个交代!” “凌捕言重了,分所当为。” 裴之砚随即看向陆青青,眉头微蹙,“只是这位陆姓娘子,乃此案关键苦主,受邪灵妖道所害至深,恐难立刻问话录供。” “恳请凌捕通融,容我夫妇先将她带回家中安置调养。” “待其神智稍清,情绪稳定,我必亲自送她至衙门,绝不延误案情。” “若凌捕不放心,亦可派一二衙役随行照看。” 凌捕头看了看陆青青那副失魂落魄的凄惨模样,又想到她极有可能是被那妖道糟蹋的可怜女子,心中也是恻然。 再想到裴官人与那神秘仙师熟稔之样,这点通融之请实在不算什么。 “裴官人仁心,本捕岂有不信之理?” 凌捕立刻道,“这位娘子遭此大难,正需静养。裴官人尽管带她回去,好生照料便是。” “至于随行.,就不必了,裴官人作保,本捕信得过!” 裴官人单独将这娘子点出,估摸着是什么亲戚,出了这等事,自然是要将消息压下。 省得娘子难做人。 这点事情,他岂会想不到。 裴官人主动开口,他巴不得把这人情做足。 “多谢凌捕体恤。” 裴之砚行礼致谢。 凌捕连忙摆手:“应该的,应该的!裴官人,陆娘子,此地混乱,不宜久留,二位请便。” 回到天云寺村家中,王氏和裴启云看见陆青青这副模样,都吓了一跳。 “怎么这事?” 陆逢时道:“我与官人去镇上置办东西,恰好看见凌捕头带着不少去五显公庙的信徒回县衙问话,一问才知那显灵子竟是妖道,五显公庙就是邪庙。” “我们瞧见青青嫂嫂神色不对,便与凌捕商量,先带来回静养几日。” 上回王氏就说到五显公庙,对那玩意儿很抵触,甫一听五显公庙被官府端了,拍了拍心口:“就说那是害人的东西,只是可怜了这些信徒” 王氏心善,说着连忙收拾收拾了一间屋子,烧了热水,找来干净衣物。 陆青青如同提线木偶,任由摆布。 王氏看着,连声说造孽。 这还是不知道陆青青的遭遇,要是知道,还不知如何唏嘘。 “对了,她来我们家,可有和陈家那边知会一声?” 裴之砚,“还没来得及,我现在就去。” 当时说好要给陆逢时置办几身衣裳,还有科考需要的东西,因为延期,纸墨笔砚用了不少,还得再备一些。 …… 转眼已是十月二十五日。 距离裴之砚原定的启程之期已足足耽搁了一个多月。 这日清晨,天色微熹,寒风料峭。 “砚哥儿,” 王氏从灶房出来,手中捧着一个沉甸甸的蓝布包袱,眼圈微红。“东西都给你收拾好了。这是油布,你二叔特意去镇上买的。干粮和水囊也备足了” 她絮絮叨叨,将包袱塞进裴之砚怀里,又忍不住抬手替他理了理衣襟。 孩子终还是长大了。 往常去书院,到底也还能时常回来。 这次去,快也需小半年,慢的话,还不知多久。 第43章 那我有什么错(两章合一章) 第43章 那我有什么错(两章合一章) 裴启云也走了过来。 他拍了拍侄子肩膀,声音沉稳:“此去开封,路途艰辛,务要保重身体。家里一切有我与你婶娘,还有阿时照应,你无须挂念。安心备考!” “二叔,婶娘,让你们费心了。” 裴之砚接过包袱,深深一揖,语气诚挚,“侄儿定当谨记教诲,不负所望。” 他的目光越过二叔婶娘,落在站在堂屋门口的陆逢时身上。 她今日穿了一件素色夹袄,是昨日他新买的,还披着那件她似乎不太喜欢的披风,静静地站在那里,手中拿着一个小些的包裹。 裴之砚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 “都准备好了?” 陆逢时开口,声音平静,听不出太多离别的愁绪,只是将手中的包裹递给他。 裴之砚接过,入手微沉。 “就是几颗应急的药丸,用法我都写在瓶身上,油纸包里是几张金刚符和清心符,贴在身上或置于枕下,能挡些寻常的阴秽煞气。” 这些药丸功效简单,基本依赖她的灵力炼制,没有用到丹炉。 她倒是想用,这不是没有么。 裴之砚打开包裹,三四个小瓷瓶躺在那,上面写着止血丸、辟谷丹和清心散 “虽非万全,聊胜于无。” 她顿了顿,补充道,“还有,一路保重。” 她的目光清澈,话语简洁,却包含了最实在的关切。 没有依依惜别的缠绵,只有修士特有的冷静和妻子应尽的周全。 裴之砚想起这几日,她从旧宅回来后就在她自己的屋子里闭门不出,想来就是在准备药丸和绘制符箓。 他又想起前些日子,陆逢时提出回娘家的事。 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到最后,临出门时,他才抬眼看她:“若是有事,可去县衙寻凌捕帮忙。还有,等我回来。” “放心,” 陆逢时点头,“我会看着办的。” 院门外,裴启云已经套好了牛车。 这牛车并非送他去开封,而是送他去县城,再从县城转乘客船沿河北上。 这样能省去不少陆路颠簸之苦。 裴之砚不舍的看了眼小院,最后又看向陆逢时,随即转身,大步走向院门。 “砚哥儿,路上一定当心啊!” 王氏追到门口,忍不住又喊了一声,声音带着哽咽。 这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 她真的不舍。 “婶娘放心,我会的。” 裴之砚回头,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 他将包袱放下,跃上牛车。 裴启云扬起鞭子,轻轻一甩。 老黄牛低哞一声,拉着车子,踏着清晨微霜的土路,缓缓前行。 陆逢时走到院门口,目送着那牛车渐渐远去,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最终消失在村道的拐角。 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 她拢了拢披风,微微仰头,深呼吸一口清冽的空气。 王氏以为陆逢时不舍,刚抹了把眼泪走过来安慰她:“阿时放心,砚哥儿一向稳重,一定会无事的。” 陆逢时眨眼。 “你是担心砚哥儿若是高中,会对你不好?” 她是做了什么,让王氏这么想? 还有,王氏对裴之砚真有信心,怎么不说她是担心他不中呢? 两日后,章俊带话来了。 说是已经将庙中信徒的口供录完,十里八乡牵扯的人还真不少,也搜集到不少证物,五显公庙一事可以就此定论,不用陆青青再去一趟衙门。 听到此,陆青青的精神好了些许。 临走时,章俊还向陆逢时透露一件事:钱氏死在牢中了。 陆逢时问了一句:“可知死因是何?” “老张头验尸后说是突发疾病。” 老张头就是张仵作,他们熟识之人称呼习惯了,对着陆逢时一时没注意改口。 陆逢时淡淡点头,但心底却没表面那么平静。 钱氏入狱才一个来月,就死在狱中。 若是当时没有在公堂上听到章俊与卢县令对话,她或许会以为钱氏之死是个意外。 但,哪有那么多意外。 接下来的日子,陆逢时除了每日以五行之气滋养陆青青心神,便是潜心修炼。 五行之气在体内流转不息,她对天地灵气的感应也愈发敏锐。 然而,天云寺村的灵气终究稀薄,修炼速度明显放缓。 闭门造车,困守一隅绝非长久之计。 想要在修行路上更进一步,她需要去到更广阔的天地,拥有浓郁灵气之地。 裴之砚赴京赶考,二叔婶娘身体康健,陆青青的安置成了她离开前唯一需要妥善解决的事。 这几日,陈巧生来过一次。 本以为会怜惜一二,毕竟他还不知道陆青青在五显公庙被迷奸一事。 可他只是看了一眼,放下一两银子就走了。 时间悄然来到十一月。 石漱寒给她的传音符有了动静。 一道微弱的灵力波动自符箓中散开,石漱寒清冷的声音直接在她识海中响起:“陆道友,那丝官煞与龙虎山符箓痕迹已有眉目。” “追查指向余杭郡方向,似与当地一豪绅及龙虎山弃徒有关。” “此事牵连甚广,恐非一朝一夕可解。” “另,陆青青之事,玄霄阁在余杭郡外三百里云栖山有座清修院,主持静云师太乃我师叔,为人方正慈和,或可托付。” 石漱寒的消息,像一道微光。 不仅指明了追查邪灵背后线索的方向,还意外地为陆青青的归宿提供了一条可行的路径。 不过,她需要和陆青青商议。 是回陈家,还是. 当陆逢时将云栖山之事告诉陆青青时,没想到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你不考虑考虑?” 这几天她的神思慢慢清楚。 陈巧生来,她也知道。 发生这样的事,她与陈巧生的夫妻缘分已尽。 去云栖山,是最好的选择。 当日,陆青青就找人带信给陈巧生,让她再来一趟裴家。 陈巧生来了,陈父陈母也来了。 连带陆青青娘家人,陈巧生也给知会了一声,与他们前后脚进的裴家门。 “不是有话要说,现在人都齐了,你说吧!” 陆青青冷笑:“你弄出这么大的阵仗,还有何好说的?” 陈巧生听着这冷笑声,怒从心中起。 她还委屈上了? “陆青青,五显公庙的事情如今传的沸沸扬扬,你去五显公庙烧香拜佛一年多,背地里有什么勾当,你自己心里清楚。便是你不送信给我,我也是要来的。” 说着,从胸前掏出一张纸展开,“这是和离书,签了字。我们就各不相干。” 怎么就到和离的地步了? 王氏还想劝。 被陆逢时拉住了。 王氏小声道:“他们还年轻,说不定过几年孩子就有了,没必要闹成这样啊。” “婶娘,他们夫妻缘分已尽,强留只会成为怨偶。” 陆逢时将王氏拉到灶房门口,“随他们去吧!” 陆青青父母坐在那儿,除了拿眼瞪陆青青,便是你扯我我扯你,都在埋怨对方没有教好女儿。 没有一人为陆青青说话。 “够了!” 陆青青咬着发白的唇,冷眼看着她的爹娘:“就是有你们,我才会落到这步田地。今后我的事情无需你们再管。” “你这死孩子,怎么说话呢?” 郝月娥起身想要拧陆青青耳朵,眼神一扫,众人都看着,又悻悻将手缩回去,“我和你爹辛辛苦苦将你养大,还错了?” “那我又做错了什么?” 陆青青怒喊,“郎中说我身体没有问题,可就是没有孩子,我去烧香拜佛,也只是想有个自己的孩子,我有什么错?” 她不是自己主动的。 她也是受害人。 陈巧生不安慰,陈家嫌弃也就算了。 可她的亲生父母,从进门到现在,没有一句关心的话,甚至还互相指责推诿。 郝月娥被陆青青吼得脸青一阵白一阵。 陆长华起身作势要打陆青青,被裴启云拉住:“有话好好说,孩子都这么大了,打不得!” “还反了天了她,这么跟爹娘说话。” 陆青青看着陆长华嗤笑,“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 闹了半天,两人最后还是和离了。 陆青青据理力争,最后分得三两多银子,还有成婚时的那些嫁妆,她没有要,全部折成现银,一共五两银子,全部进了陆青青自己的腰包。 陆长华和郝月娥觉得陆青青将他们的脸面丢尽了,直接和她断绝关系。 陆青青拿着和离的银钱,当天就出发去云栖山了。 陆青青的事,让王氏唏嘘。 她大概是第一次见这样当父母的,出了事不为自己孩子撑腰,反而推卸责任,让孩子无依无靠。 翌日,镇上的孙郎中竟提着药箱上门了。 “孙郎中,您怎么来了?” “陆娘子,冒昧前来,叨扰了。是这样的,老夫遇到一桩棘手的病症,想请你参详参详。” “我?” 孙郎中看着陆逢时,那眼神分明就是,小老儿我什么都懂的模样。 陆逢时倒也没准备瞒着。 她惊讶的是,孙郎中怎会知晓她的不寻常之处。 莫非上次诊脉 那他就不仅仅只是普通郎中,还是道医,不过没有修为而已。 “好,您说说是怎么个事。” 原来,邻村一猎户进山打猎,误入一处阴寒深谷,回来后便高烧不退,浑身发冷打摆子,寻常退热驱寒皆罔效,且身上开始浮现诡异的青黑色纹路。 到此,他们才惊觉事情严重,忙去请了孙郎中来。 孙郎中来到五里村,这一切脉就发现,那人脉象沉滞阴寒,邪气入骨,不是寻常风寒。 “老夫观其症状,倒似沾染了极重的阴煞之气哎,束手无策啊!” 他只看得出,无法根治。 孙郎中捻着胡须,眉头紧锁,“不知陆娘子可有良策?” 这病症的描述,立刻引起陆逢时的警觉。 阴寒深谷,邪气入骨,青黑纹路,既孙郎中已排除普通寒气或瘴气,那就只有可能是被阴邪之物所侵。 这正是她身为修士该去探查和处理的事。 既能行医救人积累功德,又能实质历练,或许还能发现新的修炼资源,便是一点点线索,那也是好的。 “我还需亲眼看看。” 陆逢时起身回西屋拿罗盘和桃木剑,顺带拿了几张画好的化煞符,随孙郎中一块出门。 孙郎中此行来,是坐的马车,就停在门口。 药童在门外等着,见他们出来,连忙将马凳拿下,扶着孙郎中上马车。 “我不用。” 陆逢时左手拿着桃木剑,右手提着裙摆上了马车。 呃. 空间怎么这么狭小?! 跟她料想的不太一样啊! 没想到平民的马车和贵人的马车差距这么大。 走到村口,王娘迎面走来。 这段时间,她几乎是绕着裴家走。 好在陆逢时也不常出门,现在人家坐在马车上,笑脸相迎,王娘心里打怵。 陆逢时却主动打招呼,“王娘这是去串门了?看着精神头比之前差了些,要多保重身体啊!” 王娘尴尬应声:“好,好。” 为什么身体差,她心里没数么? 大儿娶媳妇的钱不够,两兄弟为此大打出手,他家男人也怪她没教好孩子,那几日家里屋顶都快掀了。 她精神头差不是正常。 看着陆逢时与老郎中离开,王娘这次可不敢再胡诌。 五里村是天云寺的方向,快到天云寺的时候,再往北拐,大概三里路,就是五里村。 见孙郎中去而复返,这家人原本死了的心又活了。 忙不迭的将人给迎进去。 “孙郎中,您是不是想到办法了?求求你,救救我家男人.” 说话的妇人正是病人张大山的妻子刘氏,此刻面色焦灼,眼眶红肿。 她话未说完,目光落在孙郎中身后手持桃木剑、气质沉静的陆逢时身上,带着一丝茫然和微弱的希冀。 “莫急莫急,这位是陆娘子,她,医术精妙,或可助我。” 孙郎中简单介绍,便引着陆逢时快步走进弥漫着浓重草药味的屋内。 昏暗的土炕上,猎户张大山蜷缩在厚厚的被褥里,依旧瑟瑟发抖,面色灰败如金纸,嘴唇乌紫。 他双目紧闭,眉头痛苦地拧在一起,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最触目惊心的是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臂上,蜿蜒着数道深青近黑的诡异纹路,如同活物般微微扭曲,散发着令人不适的阴冷气息。 陆逢时眼神一凝。 果如孙郎中所言,不是普通病症! 第44章 鬼见愁(两章合一章) 第44章 鬼见愁(两章合一章) 她上前一步,并未立刻号脉。 而是屏息凝神,悄然运转体内五行之气,聚于双目。 刹那间,她的视野发生了变化。 只见张大山周身笼罩着一层稀薄却极其粘稠的灰黑色雾气,正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 那些青黑纹路,就是邪气凝聚最深的地方,如同扎根在他血肉中的邪异根须! “嘶……” 孙郎中虽看不见那邪气,但敏锐地感觉到屋内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分。 看到陆逢时脸色凝重,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 难道连她也治不了? 那这猎户的性命,怕是真悬了。 陆逢时伸出右手食指,指间萦绕着一缕极其细微肉眼难辨的五行之气,轻轻点向张大山手臂上的一条青黑纹路。 “呃啊.!” 昏迷中的张大山猛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身体剧烈抽搐起来! 那被触碰的青黑纹路如同被烫到般扭曲收缩,一股更阴冷的气息瞬间反冲而出。 陆逢时指尖微麻,迅速收回。 这邪气不仅阴寒霸道,竟还带着一丝微弱的怨念和抗拒意识! “陆娘子,这” 刘氏被这场景吓得脸色惨白。 “无妨,是邪气应急反应。” 陆逢时沉声道,目光转向孙郎中,“孙郎中诊断无误,确是邪气入骨,侵蚀脏腑生机。寻常药物难及根本,需以特殊手段拔除。” 她不再犹豫,从随身携带的布囊中取出三张化煞符。 指尖灵力灌注,符箓无风自燃,化作三道清濛濛的光华,精准地拍在张大山额头、胸前和丹田三处! 这是护住他神魂、心脉和元气的关键位置,防止拔除邪气时伤及根本。 接着,她左手持桃木剑,剑尖朝下,虚悬于张大山身体上方。右手并指如剑,体内五行之气流转,凝聚于指尖。 她口中念诵清心驱邪咒文,声音不大,却带着奇异的韵律。 随着咒文响起,指尖那点破邪金光骤然明亮。 陆逢时目光如电,手指闪电般点向张大山那些青黑纹路上。 “噗噗噗——!” 每一次点落,都伴随着一声刺耳的腐蚀声和张大山痛苦的闷哼。 那青黑纹路在金红光芒的烧灼下剧烈扭曲,挣扎,丝丝缕缕的黑气被强行逼出,随即被桃木剑散发的纯阳气息和化煞符的余晖净化,逐渐消散。 这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与灵力。 好在前几日修为有所突破,倒也还能撑得住。 一旁的孙郎中看得屏住呼吸,眼中异彩连连,他虽不通灵力,却能感受到那股浩然正气的力量,心中对陆逢时的身份再无怀疑。 她果然不是寻常闺阁女子。 约莫一盏茶功夫后,张大山身上所有的青黑纹路终于淡化,逐渐消失。 他灰败的脸色以肉眼的速度恢复了一丝血色,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呼吸变得平稳悠长。 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萦绕不散的阴寒死气已然消散。 “好了。” 陆逢时长舒一口气,收回手指和桃木剑,体内灵力消耗不小。 “当家的!当家的你感觉怎么样?” 刘氏扑到炕边,惊喜地发现丈夫的体温似乎回升了,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刺骨。 “邪气已拔除,侵蚀的根基还需慢慢调养。” 陆逢时对孙郎中道,“后续的温阳固本,就劳烦您了。” “老夫省得!” 这一点,他最是拿手。 孙郎中看着陆逢时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钦佩,“这次若非陆娘子出手,张猎户的命怕是救不回来。” 刘氏听后,连连道谢。 陆逢时摆摆手,走到桌边倒了碗水喝下,恢复了些精神。 她看向刘氏,“刘婶子,你当家的是在何处受的伤?那山谷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刘氏擦了擦眼泪,开始回忆:“就在咱们村后头的老鸦岭深处,叫.叫鬼见愁的那个山坳! “平时村里人打猎都绕着走,说那里邪性,连鸟都不敢飞进去。” “当家的也是追一头受伤的野猪,一时情急才闯进去的他说里面雾气特别重,冷得骨头缝都疼,还,好像还听到女人的哭声,吓得他赶紧跑出来,回来就成这样了!” 陆逢时不动声色地点头:“知道了,孙郎中,这里就交给你了。” 陆逢时是自己走回去的。 虽费了不少灵力,但这七八里路走起来也不费劲。 路上,她一直在想鬼见愁山坳一事。 通过刘氏描述,那处肯定有不同寻常的东西。 她想去看看。 不仅是为了清除隐患,防止再有村民如张大山般遭难,更是她踏上修行之路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主动去面对未知的挑战与可能的机缘。 到了天云寺村,已经接近黄昏。 她直接去旧宅。 裴之砚去科考后,陆逢时的除了早上,午饭和晚饭都是在旧宅吃,吃过晚饭后才回来。 她后堂西屋灶房回来穿梭,两刻钟后将需要的东西准备好,里面有火折子、绳索、盐和糯米,还有一把锋利的匕首。 罗盘和桃木剑是最后放进去的。 至于干粮和水,明早起来再准备。 准备好这些,陆逢时这才烧水梳洗,彼时已是戌时。 她盘膝坐于床上,闭目调息。 一个时辰后,陆逢时睁开眼睛,眸中精光内蕴。 消耗的灵力已恢复大半。 趁着精气神恢复,陆逢时抓紧画了几张化煞符,而后是金刚符和清心符,最后绘制了一张引雷符才上床睡觉。 翌日清晨,陆逢时修炼之后,没有立刻出发,而是先去了趟消息最灵通的黎叔家。 借口想采些草药,能卖了换些银钱。 黎叔一听鬼见愁这个名字连连摆手:“哎呦,陆娘子,那地方可去不得! “老一辈都传,那是个吃人的地方,邪性得很!” “听说几十年前,有一队过路的客商遭了山匪,全给杀在那山坳里了,怨气冲天!” 黎叔讲的绘声绘色,“从那以后,进去的人就没几个能全须全尾出来的,不是疯了就是得怪病死了!雾气终年不散,还有鬼哭,我们这几个村的猎户就没有一个敢进去的。” 黎叔的话倒是与刘氏所言相互印证。 更证实那里盘踞着强大怨灵的可能性。 “千万别去,想要贴补家用,可以做女红这些,镇上大户人家也收的。” 黎叔好心劝道。 陆逢时道了谢,从黎叔家直接回了她的院子。 今天裴启云陪着王氏回娘家,十多里路,昨天吃晚饭的时候就与她说了,会在娘家住上一夜。 她正好可以在这两天,走一趟鬼见愁。 回家拿上包裹,锁好房门,便朝鬼见愁山坳的方向去。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陆逢时已踏上了通往老鸦岭的山路。 越往里走,人迹越是罕至。 参天古树遮天蔽日,光线变得幽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败的落叶气息,还有一种难以言喻若有若无的阴冷。 鸟鸣声早已绝迹,四周静得可怕。 只有她才在厚厚腐殖层上的沙沙声和自己的呼吸声。 按照刘氏和黎叔的描述,鬼见愁山坳位于老鸦岭腹地一处背阴的绝壁之下。 随着深入,陆逢时敏锐地感觉到周围环境的变化。 温度明显下降,呵出的气息凝成白雾。 空气变得粘稠,吸入肺腑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不是单纯的阴冷,而是蕴含着侵蚀生机的阴煞之气。 她悄然运转五行之气,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护体灵光,驱散寒意,同时凝神戒备。 手中罗盘指针开始微微震颤,没有明确指向某处,而是像被无形的磁场干扰,左右摇摆不定。 “果然有古怪。” 陆逢时心中暗道,步伐更加谨慎。 终于,绕过一片嶙峋的怪石,眼前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山坳入口。 浓得化不开的灰白色雾气如同凝固的絮,沉甸甸地淤积在整个山坳之中,视线难以及远。 雾气不是静止,而是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翻滚。 坳口处,几株枯死的巨树扭曲着枝干,如同绝望伸向天空的手臂,树皮漆黑剥落,不见一丝生机。 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颜色发暗的苔藓,踩上去软绵湿滑,散发着一丝淡淡的腥气。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浓雾深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呜咽般的哭声。 声音缥缈不定。 时而像女子哀泣,时而又似孩童抽噎,夹杂着若有似无包含怨恨的低语,直往人耳朵里钻,试图搅乱心神。 “阴煞凝雾,怨念化声” 陆逢时眼神一凛,立刻默念清心咒,稳固心神。 那哭声对她的影响不大,但对凡人而言,足以令人精神错乱。 她取出两张金刚符拍在双臂,增强防御,又将一张清心符贴在胸前内襟,保持灵台清明。 深呼吸一口气后,将五行之气灌注双目,眸中精光微闪,开启了灵视。 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骇人! 浓雾在她眼中变成翻滚的灰黑色怨气,如同无数怨毒的触手。 整个山坳的地气呈现出一种死寂的暗沉,与周围的生机勃勃形成鲜明对比。 而在怨气最浓郁的核心地段,竟是一处人工开凿过的痕迹,被厚厚的苔藓和藤蔓掩盖了大半。 隐约可见残破的石阶,倾倒的石柱基石,甚至还有一些散落在地,亦有半埋土中的狰狞兽纹路的石雕构件。 空气中弥漫的怨念,大部分就是从那个地方散发出来。 古战场? 祭祀之地? 还是某个朝代被遗忘的庙宇遗址? 陆逢时心中猜测,黎叔说的客商遇害可能只是近因,此地积攒的怨气如此之重,年代恐怕更为久远。 她小心翼翼地踏入浓雾范围。 护体灵光与煞气接触,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如同冷水滴入滚油。 脚下的苔藓异常湿滑冰冷,每一步都需要格外留神。 那无处不在的怨念低语和哭声更加清晰了,试图钻入她的识海,却被清心符和自身坚定的意志牢牢挡住。 罗盘的震颤越发剧烈。 陆逢时循着怨气最浓的方向,拨开垂挂的枯藤和湿漉漉的苔藓,终于走到了那岩壁之下。 果然,岩壁底部有一个被巨大落石半掩的洞口! 洞口呈不规则拱形,边缘有人工开凿的痕迹,但早已被岁月和植物侵蚀得模糊不清。 浓得近乎墨色的怨气正如烟雾般,源源不断地从洞内涌出。 洞内漆黑一片,深不见底,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朽和血腥混合的气息,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源头就在这里!” 陆逢时握紧了桃木剑,剑尖指向洞口,纯阳之气激发,剑身泛起一层淡淡的金红色光晕,将逼近的浓黑怨气逼退了几分。 她仔细打量着洞口和周围散落的石构件。 那些兽首纹路透着一股原始的凶戾,不似中土常见的风格,倒像是某种蛮荒部落的图腾。 洞口的地面上,除了厚厚的苔藓,还能看到一些半掩在泥土下的颜色发暗的碎骨和锈蚀的金属碎片,可能是兵器残骸。 不过到现在,倒是并未见到尸体残骸。 也不知这么浓郁的怨气到底是如何来的。 就在陆逢时准备进一步探查洞口,尝试清理入口落石时,异变陡生! 洞内涌出的浓黑怨气猛地剧烈翻腾起来,仿佛被激怒。 那呜咽的哭声瞬间变得尖锐刺耳,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疯狂。 “呜哇——!!!” 一声饱含非人痛苦与憎恨的尖啸从洞内炸响,直刺灵魂。 紧接着,数道由纯粹怨念和阴煞之气凝聚成的半透明的灰黑色影子,如同离弦之箭从洞口激射而出。 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却有着模糊狰狞的五官轮廓,张着无声嘶吼的大口,裹挟着刺骨的阴风和浓烈的恶意,直扑陆逢时面门! 速度之快,带起阵阵阴风,吹得她衣袂翻飞。 陆逢时瞳孔微缩,反应却快如闪电。 她早已料到洞内必有凶物盘踞,面对扑来的怨灵,她不退反进,体内五行之气瞬间奔涌。 她左手掐诀,口中清叱。 右手桃木剑金光暴涨,不再是温和的驱散之力,而是化作一道凌厉无匹的白金色剑芒,迎着那几道扑来的怨灵虚影,悍然斩下。 第45章 玄阴珠(两章合一章) 第45章 玄阴珠(两章合一章) “天地正气,五行轮转,金戈破邪,去!” 清叱声在山坳死寂的空气中炸响,压过了怨气的尖啸。 桃木剑上暴涨的白金色剑芒不再是单纯的虚影,而是陆逢时以精纯的五行之气催动剑身纯阳之力凝聚的近乎实体的锋芒。 虽淡,但也不容小觑。 剑光所过之处,空气仿佛被撕裂,发出尖锐厉啸。 冲在最前面的两道怨灵虚影首当其冲。 “嗤啦.” 像是滚烫的烙铁按在了寒冰上。 剑芒毫无阻碍地切入那半透明的灰黑虚影中。 怨灵扭曲的五官瞬间凝固,发出无声却更为凄厉的哀嚎。 白色光芒在他们体内爆发开来,如烈阳融雪,那凝聚的怨念和阴煞之气被五行之气和纯阳之气双重绞杀,瞬间溃散,化作几缕青烟彻底消散。 然而,紧随其后的另外三道怨灵却异常狡猾。 它们竟在剑芒及体的瞬间,猛地散开,化作三股更细更快的黑烟,绕过凌厉的剑锋,从头顶、左肋和右膝后方再次凝聚成型,带着更深的怨毒猛扑下来。 那模糊的五官几乎要贴上陆逢时的脸。 “哼!” 陆逢时眼神一寒,左手掐着法诀瞬间变换,左脚在地面用力一踏,身体借势向后滑开半步,同时左手掌心向上猛地托起。 三张化煞符在她掌心腾然燃起。 “滋滋滋” 三头怨灵收势不及,一头撞进符火之中。 火焰瞬间将它们包裹,焚烧怨气的声音密集刺耳。 这三头怨灵比之前的两头更强韧,虽未被瞬间焚灭,但形体在火焰中剧烈扭曲、缩小,发出更加凄厉痛苦的尖啸,显然遭遇重创,黑烟滚滚逸散。 好机会! 陆逢时右手桃木剑挽了个剑,就要乘胜追击,将这三头怨灵彻底收服。 但洞内那包含痛苦与憎恨的尖啸再次响起。 这一次,声音中蕴含的力量远超之前。 一股肉眼可见,如同墨汁般的浓重怨气从洞口喷涌而出。 “呜嗷~” 伴随着这声仿佛来自九幽的咆哮,那三头被符火烧灼的怨灵竟猛地炸开。 不是自毁,而是化作箭矢射回洞内。 紧接着,那翻滚的浓黑怨气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搅动,疯狂地向中心坍缩凝聚。 一个高达丈许的庞大身影,在洞口凝聚成形! 它不再是之前那种模糊的虚影,而是近乎半实体。 身体由无数痛苦扭曲,相护撕咬吞噬的人形怨念强行糅合而成。 四肢粗壮畸形,覆盖着如同铠甲般的黑色怨气。 它的头颅是一个巨大且不断变幻的骷髅虚影,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两团幽绿色的魂火,死死锁定着陆逢时。 一张由无数张痛苦哀嚎面孔组成的大嘴张开,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陆逢时感觉呼吸一窒。 怨灵聚合体?! 这是无数怨念在漫长岁月和特殊地脉滋养下,催生出来的怪物! 实力远超普通怨灵,几乎接近筑基期。 “棘手了!” 陆逢时心头一沉。 这怪物的气息比她预想的还要强横,而且那洞内深处,似乎还有更阴冷的东西在盘旋。 那才是真正的源头。 怨灵聚合体咆哮着,巨大的拳头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当头砸下。 拳头未至,恶念裹着阴寒已经让陆逢时皮肤刺痛。 不能硬接! 也来不及施展需要复杂印诀的法术。 电光火石之间,陆逢时做出了最直接的反应:卸力。 她脚下步伐疾变,身形不退反进,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斜切入拳风笼罩的边缘。 同时,她将体内奔涌的五行之气毫无保留地灌注于握剑的右臂和整个上半身,淡白色的灵气光芒瞬间在她体表大盛,形成一层凝实的护罩,硬抗侧面袭来的冲击。 这层护罩在怨气侵蚀下剧烈波动,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好似随时会破碎。 但终究勉强撑住了第一波冲击。 与此同时,她的左手并未掐诀,而是五指张开,掌心向上,猛地托向怨灵聚合体那粗壮畸形的手腕下方。 随着陆逢时一声清喝。 掌心淡白色的五行之气瞬间变得厚重,因其中蕴含了五行相生流转的卸力之妙,其形成了一个短暂而强力的气旋涡流。 当它的拳头砸入气旋涡流范围时,那狂暴下早的力量就被这气流强行带偏了几分。 轰! 巨大的拳头擦着陆逢时的身侧狠狠砸在地面上。 坚硬的山岩瞬间龟裂,碎石飞溅,砸出一个深坑。 强烈的震荡气流让陆逢时气血翻涌,护体灵气剧烈闪烁,不过终究是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正面轰击。 “吼!” 一击落空。 怨灵聚合体更加暴怒。 它那由无数面孔组成的巨口再次长开,散发着毁灭气息的墨黑色怨气瞬间凝聚成型。 陆逢时心念急转。 它的力量太强,硬拼消耗她必败无疑。 她眸光快速在洞内搜寻。 就在怨气即将喷吐而出的瞬间,陆逢时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猛地将手中桃木剑全力掷出。 淡白色的五行灵力包裹着剑身,使其化作一道白虹,当然不是对准怨灵聚合体,而是直射它身后洞穴入口上方的岩壁。 “破!” 桃木剑带着纯阳破邪之力,狠狠刺入岩壁。 轰隆! 本就因之前战斗和元气侵蚀松动的岩壁,被这蕴含灵力的一击引爆! 数块巨大的岩石轰然坍塌,正正砸向怨灵聚合体后背,同时也将洞穴入口堵塞了大半。 这波操作让它感到了威胁和愤怒。 它猛地扭转方向,朝着坍塌的岩石和那柄刺眼的桃木剑喷出墨黑色浓雾。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在洞穴入口处响起。 墨黑色的怨气和洞穴内岩石猛烈碰撞湮灭。 狂暴的冲击也将它自身震得一个踉跄,庞大的身躯一阵虚幻。 陆逢时没有停歇,右手吸回桃木剑,左手闪电般探入怀中,将仅剩的最后一张引雷符狠狠拍在了桃木剑上。 “天地无极,五行引雷!” 这不是单纯引动天地微弱雷霆之力,而是以自身为引,五行之气为媒,强行引导洞内弥漫的阴煞怨气进行瞬间的摩擦与碰撞,试图在方寸之间,模拟出阴阳相激生雷霆的场景。 这无疑是在玩火。 稍有不慎,未伤敌先自焚! 随着咒诀生成,拍在剑上的引雷符瞬间化为飞灰,一股玄奥的力量以桃木剑为中心爆发开来。 又是轰隆声。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 没有从天而降的闪电,但桃木剑的剑尖处,空间仿佛扭曲了一下。 一道仅有拇指粗细,却凝练到极致的亮白色恐怖电蛇骤然诞生,刺眼极了! 陆逢时瞅准时机,双手握紧剑柄,将全身最后的力量连同那道阴阳煞雷,朝着怨灵聚合体那张开的巨口,狠狠刺了进去! “破!!!” 剑光如虹,电蛇缠绕。 这一剑,带着陆逢时决死的意志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噗嗤!” 燃烧着刺目白光的桃木剑,精准无比的刺入怨气核心。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刹那, 轰!!!!!!!! 狂暴的力量连续不断炸开,横扫整个山坳,陆逢时首当其冲。 即便在最后关头激发了身上所残余的护体灵光,仍被这股无可匹敌的力量狠狠掀飞出去。 她如同断线的风筝般撞在十几丈外的岩壁上,又重重摔落在地。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骨头仿佛散了架,一口鲜血再也抑制不住,狂喷而出。 她勉强抬起头,望向爆炸的中心。 烟尘碎石缓缓落下,那高达丈许,凶煞异常的怨灵聚合体,已然消失无踪。 原地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深坑,坑底残留着一些焦黑墨迹。 陆逢时狠狠松了口气。 她赌赢了。 不过代价惨重。 想笑,却牵动伤势,眼前阵阵发黑,体内灵力彻底枯竭,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 想到刚才那张引雷符。 早上出门去寻黎叔时,她给自己此行算了一卦,为保万一,返回西屋临时画下这道引雷符。 结果真用上了。 山坳内,死一般的寂静。 浓雾散尽,怨念低语彻底消失,连那刺骨的阴寒都减弱了大半。 只有洞内深处,那股冰冷纯粹的阴寒本源气息,依旧顽强的存在着,甚至因为外围的怨气消散,显得更加清晰。 休息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陆逢时恢复了些力气。 她强忍着疼痛翻身坐起,立刻引气入体,抓紧修复身体。 再次睁眼,已是两刻钟后。 她拿起桃木剑起身往洞内深处走去,此时探查源头是最佳时机。 洞内依旧漆黑,大战过后,纯粹的阴寒本源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指引着方向。 陆逢时点燃一支火折子,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前方几步。 洞壁湿滑冰冷,布满了墨绿色苔藓。 越往里走,空气越是阴冷,但那股纯粹的阴煞之气却并未让她感到不适,反而有种奇异的吸引力。 这一点,让她愈发好奇。 深入了大约数十丈,洞穴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天然的石室。 石室中央,有一个小小的,由黑色玉石垒砌的简陋祭坛。 祭坛上供奉的不是什么神像,而是静静地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通体黝黑,却散发着柔和温润光泽的珠子。 珠子内部,仿佛有深邃的星空在缓缓流转,又似静谧的深海暗涌。 那股纯粹冰冷的阴寒本源气息,正是来源于它。 珠子下方的黑色祭坛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古老的符文。 这些符文陆逢时之前从未见过。 她猜测,正是这些符文的存在,才让这颗拥有恐怖阴煞本源的珠子没有彻底失空,反而将附近阴煞之气束缚住,继而转化成最精纯的本源之力。 她的目光又落回珠子上。 前世翻阅过很多古籍,通体黝黑的珠子. 莫不是玄阴珠? 据说此珠无论是用来辅助修炼阴属功法,还是布阵杀敌,都是无价之宝。 且它能认主,能随着主人的修为和它自身能量变强后,无限升级。 更重要的是,她清晰地感觉到,这珠子周围萦绕的阴煞本源之力,虽然精纯浩瀚,却异常温顺平和,似乎被祭坛符文彻底驯服了。 只要方法得当,或许真能收取! 就在陆逢时目光灼灼地注视着那颗黑色宝珠,准备仔细研究祭坛符文,思考收取之法时。 “啪嗒。” 一声轻微的石子滚动声,突兀地从她身后的洞口方向传来。 还有人?! 陆逢时全身汗毛瞬间倒竖。 她猛地回头,体内不多的五行之气下意识凝聚指尖,目光锐利如电,死死盯向黑暗的来路! “谁?!” 陆逢时厉喝出声。 声音在寂静的石室中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紧绷。 她将体内刚恢复的五行之气全部提起,凝于指尖,随时准备激发最后的保命手段。 桃木剑横在身前,剑身暗淡,裂痕隐现,却依旧散发着不屈的纯阳余韵。 火折子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只能照亮她身前丈许范围,更甚的洞口通道依旧被浓稠的黑暗吞噬。 死寂。 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擂鼓般作响。 刚才那声“啪嗒”,清晰无比,绝非幻听! 是野兽? 不太可能,此地阴煞之气虽然减弱,但残留的威压足以令寻常野兽退避三舍。 误入此地的凡人? 更不可能! 且不说这深山老林,单是洞口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余波和残留的怨煞之气,就足以让任何靠近的凡人昏厥甚至毙命! 那么,就只有可能是.修士! 而且,对方显然隐匿了气息,直到此刻才因微小的动静暴露踪迹。 是敌是友? 还是,闻着宝物气息而来的渔翁? 陆逢时脑中念头急转,目光死死锁住洞口方向,不敢有丝毫松懈。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低沉,带着几分意外和审视意外的男声,从黑暗的通道中缓缓传来:“想不到,在这穷乡僻壤之地,竟能遇到一位同道中人。 更想不到,道友竟有如此手段,能独自解决那‘百怨傀’。” 话音未落,一道颀长的身影缓缓从通道的阴影中踱步而出,进入了火折子微弱光芒的边缘。 第46章 异变再生 第46章 异变再生 来人约莫三十许岁,面容清癯,肤色略显苍白,身着一身洗的发白的青色道袍,样式古朴,并非当下流行的款式。 他身形瘦削,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迅速扫过一片狼藉的石室。 最终落在那颗悬浮的黑色宝珠上,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炙热,随即转向严阵以待的陆逢时身上。 “贫道同尘子,云游至此,察觉此地怨煞冲天,恐生祸端,特来查看。” 他单手竖于胸前,行了个简单的道礼。 接着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看来,倒是来晚了一步,道友已将祸患铲除。可喜可贺。” 陆逢时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这自称同尘子的道士,气息内敛深沉,如同无波古井,她竟完全看不透其深浅。 这种感觉,比面对石漱寒还要强烈。 对方身上没有明显的邪气,但那平静之下隐藏的压迫感,却让她如芒在背。 “同尘道长有礼。” 陆逢时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声音依旧清冷,“小女子陆逢时,机缘巧合至此,只为除煞卫道,不敢居功。” “祸患虽除,此地阴煞本源犹存,道长既为查探而来,想必已有化解之法?” 她直接将话题引向那颗玄阴珠。 既是试探,也是提醒对方,这个东西才是关键。 而且有主了! 同尘子的目光果然再次落回那颗散发着幽暗光华的宝珠上,眼神中的热切几乎要掩饰不住。 他向前缓缓踏出一步,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化解?陆道友说笑了!” “此物名为‘玄阴珠’,乃地脉阴煞历经千百年凝结而成的精华,虽蕴含至阴之力,却已被这上古净煞祭坛符文所净化束缚,凶戾尽去,只余精纯本源。” “此等天地奇珍,化解岂非暴餮天物?” “当尽其用才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向前走了几步,距离祭坛和陆逢时都近了许多。 “贫道观道友气息,五行根基扎实,可惜修为尚浅,且身受重创,灵力枯竭。强行取此珠,恐有反噬之危,伤及根本,甚至性命堪忧。” 同尘子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不若由贫道代为保管,待道友伤愈,再商议归属?” “贫道以道心起誓,绝无贪墨之心,只为稳妥起见。” 陆逢时心中冷笑。 道心起誓? 此人眼神深处那毫不掩饰的贪婪,与他口中冠冕堂皇的说辞形成了鲜明对比! 代为保管? 只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不过她此刻状态极差,硬拼绝非明智之举。 但让她放弃这九死一生才发现的机缘,更不可能! 电光火石之间,陆逢时做出了决断。 “道长好意,心领了。” 她面上不动声色,甚至露出一丝虚弱的苦笑,“此珠凶险,小女子也知力有不逮。只是.” 她话音一顿,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祭坛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语速放缓,带着一丝探究,“只是方才激战,心神俱疲。” “此刻观这符文,似乎蕴含某种天地至理,隐隐与我五行之道有所呼应,竟有抚平躁动,稳固心神之效。 “道长修为高深,见识广博,不知可否为小女子解惑一二?” “待心境稍平,再行收取,或可多几分把握。”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似随意地向前挪了一小步,正好挡在了同尘子走向祭坛的最直接路线上。 同时,她凝聚在指尖的那一丝五行之气悄然改变了频率,模仿着祭坛符文散发出的波动,整个人气息似乎真的平和舒缓了一丝。 同尘子眉头微不可察的一蹙。 他没有想到陆逢时没有直接拒绝或争抢,反而将话题引向祭坛符文。 他此行的主要目标,是那颗玄阴珠。 对那祭坛符文虽知其不凡,但一时也难参透。 他更在意的是尽快拿到珠子! 但陆逢时此刻的姿态,摆明了是借参悟符文拖延时间。 她是想尽快恢复吧?! 而且,她提到符文与她五行之道呼应,看起来好像真的有效。 这让他心中惊疑不定。 五行修炼之人,他也只是听说过,并未见过。 若真让她在此地恢复几分,甚至参悟了符文奥妙,收取宝珠的把握大增,那变数就大了。 就在同尘子心念急转,考虑是否要撕破脸皮直接动手强夺时,异变再生! 那颗悬浮在祭坛上的“玄阴珠”,内部流转的深邃星海猛地加速。 发出嗡鸣声。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精纯却又带着一丝冰冷灵性的阴煞本源之力,如同沉睡的巨兽苏醒。 而后猛地从珠体扩散开来。 这股力量并非狂暴的攻击,而是一种无形且沉重的威压。 仿佛整片大地的阴寒之力都汇聚于此! “嗯?!” 同尘子和陆逢时同时脸色大变! 同尘子只觉得一股难以抗拒的阴寒力量当头压下,让他引以为傲的灵力运转都为之一滞,连思维都变得迟缓。 他骇然发现,自己体内的灵力竟隐隐有被这股至阴之力冻结的趋势。 不过,陆逢时的感受却截然不同! 那股精纯浩瀚的阴煞本源之力扫过她的身体。 虽然冰冷刺骨,带来沉重的压力,但她体内模仿祭坛符文的五行之气波动,却与之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共鸣! 这股力量没有直接伤害她。 反而像是一股冰冷但纯净的洪流,冲刷过她枯竭的经脉和受损的身体。 她之前因强行催动“阴阳雷煞”而造成的经脉灼痛灵力反噬的暗伤,竟在这股冰冷洪流的冲刷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抚平修复。 同时,那祭坛上的古老符文也好似被激活,散发出柔和的白光,将太阴玄煞珠扩散出的本源之力约束引导,使其更加温和可控,并隐隐将这股力量导向了正与之共鸣的陆逢时。 陆逢时福至心灵。 她瞬间放弃了所有防御。 也顾不得近在咫尺的同尘子,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全力运转五行之气,疯狂地吸纳引导这股冲刷而来的精纯阴煞本源! 她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个无底洞,贪婪地吞噬着这股力量。 第47章 那就都别活 第47章 那就都别活 枯竭的丹田气海如同久旱逢甘霖,淡白色的五行之气以惊人的速度恢复壮大,甚至变得更加凝练纯净! 那些受损的经脉在冰冷能量的修复下,不仅痊愈,似乎还拓宽坚韧了许多。 同尘子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目眦欲裂! 他如何看不出,这玄阴珠溢出的本源之力,非但没有伤害陆逢时,反而在祭坛符文的约束和陆逢时自身特殊共鸣的引导下,化作了她疗伤的无上补品。 甚至还淬炼己身。 同尘子已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脸上浮现出狰狞的怒意和贪婪。 他强行催动秘法,抵抗着那股冻结灵力的阴寒威压,周身爆发出强大的灵光,一只覆盖着青色罡气的手掌,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狠狠抓向祭坛上的玄阴珠。 他要在陆逢时彻底恢复并掌控宝珠之前,将其夺走。 然而,就在他手掌即将触碰到玄阴珠的刹那,那颗黝黑的珠子,仿佛拥有灵智般,猛地一颤! 一道冷寂气息的乌光,毫无征兆得从珠体内部激射而出,精准无比地轰向同尘子抓来的手中。 “不好!” 同尘子亡魂大冒,仓促变招。 青色罡气瞬间凝聚成盾挡在身前。 轰! 乌光与罡气盾猛烈碰撞。 同尘子如遭重锤,闷哼一声。 整个人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狠狠震飞出去,狼狈地撞在石室的岩壁上,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他看向玄阴珠的眼神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 这珠子竟能自主反击?! 什么鬼??? 而此刻,陆逢时身上淡白色的灵光已然大盛。 修为竟是就这样突破了。 从聚气中期,一跃到了聚气巅峰。 她猛地睁开眼睛,眸中精光四射,之前重伤萎靡的气息一扫而空,反而更胜从前。 陆逢时一步踏出,竟无视玄阴珠散发的威压,稳稳站在祭坛前。 她伸出右手,指尖萦绕着与祭坛符文同源的波动频率,轻轻点向那颗悬浮的宝珠。 “过来。”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志。 玄阴珠轻轻震颤,内部的深邃星海流转速度放缓,散发出柔和顺从的幽光。 它缓缓飘离祭坛,落入陆逢时摊开的掌心。 入手冰凉温润,磅礴而精纯的阴煞本源之力在她掌心跳动,却温顺得如同家养的猫儿,与她体内的五行之气形成了奇妙的平衡。 陆逢时手握宝珠转身,目光平静地看向刚从岩壁滑落的同尘子身上。 石室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同尘子扶着冰冷的岩壁勉强站稳身形,嘴角的血迹尚未擦干,眼中却已不是单纯的惊骇,而是翻涌着难以置信的火焰。 聚气巅峰?! 还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那比之前凝实浑厚数倍的淡白色五行之气,如同最刺眼的嘲讽,狠狠扎在他心上。 更让他嫉妒到发狂的是,那颗足以让金丹真人都为之疯狂的玄阴珠,此刻正温顺无比的躺在她的掌心,幽光流转。 与她自身的气息隐隐交融,仿佛本就是一体。 凭什么? 他苦修二十八载,历经艰险,才有如今筑基巅峰修为,离结丹只差临门一脚。 此等天地奇珍,合该归他所有,助他突破瓶颈,顺利结丹。 怎能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辈如此轻易得到?! 贪婪愤怒瞬间冲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交出宝珠,饶你不死。” 同尘子的低吼在石室回荡,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杀意。 陆逢时手握冰凉温润的宝珠,感受着体内五行运转之气,虽知仍与同尘子有着天堑之别,眼神却异常平静:“若我说,不给,道友想如何?” “冥顽不灵!那就休怪贫道替天行道!” 同尘子狞笑一声,彻底撕下伪装。 他强压伤势,筑基巅峰的灵压轰然压下,试图快速碾碎陆逢时的反抗之念。 然而,陆逢时神魂坚韧。 又有宝珠散发的温润本源之力护持心神,这威压虽让她呼吸微窒,却未能令她动摇分毫。 “青藤缚杀!” 同尘子不再废话,双手法诀一变。 石室地面剧烈震动。 无数道粗如儿臂,闪耀着青玉光泽的根须破土而出。 这些根须不是实体,纯粹由精纯的木系灵力构成,带着恐怖的束缚和汲取之力,如同活过来的巨蟒,瞬间交织成一张覆盖整个石室的青色巨网,朝着陆逢时和她手中的宝珠当头罩下。 巨网未至,那股封锁空间,禁锢灵力,甚至要强行抽取她体内生命精气的力量已经降临。 陆逢时感觉自己如同陷入了一片充满粘稠树枝的原始森林。 举步维艰! 尚未稳固的五行之气运转都变得无比滞涩。 修为的差距,真不是说说而已。 毫不怀疑,一旦被罩住,以她聚气巅峰的修为,瞬间就会被抽干灵力,当场毙命! 就在这刹那间,陆逢时脑中闪过数个念头。 同尘子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是他对玄阴珠近乎疯狂的贪婪! 是他筑基巅峰急于结丹的执念! 是他被宝珠反击后留下的内伤! 她眼中厉色一闪,做出一个极其大胆且危险的举动。 她猛地将体内所有残余的五行之气,以一种极其狂暴近乎自毁的方式全部注入掌心的玄阴珠。 不是为了激发宝珠的攻击或防御能力。 而是——引爆! 同尘子怎么也没想到陆逢时会用这种方式破局! “你是不是疯了?” 同尘子声音发颤,“这样,我要是死了,你也活不了。” 陆逢时却笑靥如道:“对啊,你要是不顾道义,执意取珠,那大家都别活。” 他本就有伤,陆逢时引动宝珠,那股浩瀚精纯的至阴寒潮扑面而来,体表的青色罡气本能的全力爆发,却被宝珠全部吸收,反而让寒气无孔不入,侵蚀他的护体罡气,让他瞬间感觉坠入冰窟。 他踉跄后退,靠着岩壁才勉强没有倒下,脸上血色尽褪。 “你,你竟真敢.” 同尘子死死盯着同样脸色苍白,嘴唇溢血,但眼神却冰冷如刀的陆逢时。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堂堂筑基巅峰修士,竟会被一个聚气期的小辈,用这种方式重创到如此地步。 第48章 为何不回信 第48章 为何不回信 陆逢时强忍着经脉欲裂的剧痛和灵力枯竭的眩晕,握紧了手中的玄阴珠。 她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同尘子。 眼神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若是他敢动手,就同归于尽! 同尘子看着陆逢时那决绝的眼神,又感受着体内疯狂肆虐,几乎要毁掉他道基的寂灭之力,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心头。 他毫不怀疑,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真敢引爆那恐怖的珠子。 他此刻的状态,绝对承受不起第二次冲击。 “好好得很!陆道友今日之赐,贫道记下了!他日必百倍奉还!” 同尘子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怨毒的看了她一眼后,不再停留,猛地一拍胸口,再次喷出一口蕴含本命元气的精血,血光包裹全身,化作一道凄厉的血色盾光,快速消失在洞口通道。 石室内,再次恢复了死寂。 陆逢时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单膝跪倒在地,大口喘息着。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带来撕裂般的疼痛。 她看着同尘子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手中光滑内敛的宝珠,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笑。 很快她收敛笑容,挣扎着站起身来。 此地不可久留,得赶紧出去。 将玄阴珠小心收入怀中,用残余的灵力尽力遮掩其气息,便快速朝洞口走去。 …… 这次鬼见愁之行,陆逢时休养几天就恢复的差不多。 多亏了玄阴珠,疗伤效果比之前要快上许多,虽运用还不熟练,但她已经很满意了。 十一月十一那日,陆逢时刚打开门就收到一封裴之砚写来的信。 算起来,他正好走了半月。 此时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已经到了泗州汴河。 信是村正亲自送来的。 陆逢时接过信:“怎好劳烦村正亲自送来,让人传个话,我去拿就好了。” “左右无事,也不远,顺便就带过来了。” 村正裴世昌今年五十有三,育有一子两女,两女均嫁在本村,儿子裴晓坤在镇上购置了一套一进靠街边的位置,做起粮油生意。 生意还不错。 村里如遇丰收年,多余的粮食,基本上都是卖给他。 陆逢时请村正喝杯茶再走,他却是婉拒了,“我还得赶李老汉的牛车去镇上,下次再来。” 送走村长,陆逢时拿着信回到正堂。 她没有马上打开,而是看着信封上“陆逢时亲启”这五个字出神。 她有想过裴之砚会写家信。 但没想过会单独写给她! 她拆开信,最开始的称呼就让她微愣,看到信中,裴之砚称呼她为吾妻阿时 有种异样的感觉从心头划过。 接下来是信的内容,就是路上的所见所闻,刚乘船北上到余杭郡的那日,就遇到其他的举子,夜里在德清投宿。 而后在太湖的时候,遇到风浪,滞留在宜兴一日,后又换乘商船等等。 信最后是让她照顾好身体,然后是让她代问二叔婶娘安好,最后是让她务必安心等他回来。 说回来之后,与她一起回娘家探亲。 陆逢时看到最后,嘴角一阵抽抽。 她现在怀疑,裴之砚写这封信,怕不是因为当时她说想回娘家一段时间,就误以为她要走吧? 可问题是,他当初那么厌恶原主,她主动提出要走,裴之砚应该高兴才对啊。 这信是在常州写下的。 送到她手上已经是七日后了。 王氏定然是时时惦记着裴之砚的,信看完,她便拿着去了旧宅。 裴启云识字,拿到信刚想张嘴念与王氏听,张了张嘴,终究是没好意思念出来,只是大致转述了信中的内容。 王氏:“知道去一趟京都难,没想到这么难。” 这要是身体不好,说不得半路就病倒了。 还如何科考? 裴启云安慰道:“砚哥儿身体好,也是会些功夫傍身的。” 嗯? 二叔说的功夫,不会是她看见的那个什么八段锦吧? 那只能算是三脚猫功夫了。 王氏又道:“过两日就是他的生辰,也不知他如何过。” …… 接下来的日子,陆逢时每日都会去村东林中修炼,还有就是研究玄阴珠的用法。 直到十一月二十二日,她第二次收到裴之砚的信。 依旧是陆逢时亲启。 整封信就五个字:为何不回信? 陆逢时左右翻了翻信纸,确定这封信就只有这五个字。 闹呢? 不知道写一封不容易? 也不知多写几个字。 宿州码头附近的一家客栈丙号房。 烛火摇曳,映照着窗户上细密的雨痕。 已是戌时末,码头的喧嚣早已沉寂,只剩下河水拍打堤岸的单调声响。 裴之砚坐在书案前,面前摊开的书卷,墨迹未干的笔搁在烟台上,他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目光落在桌角那封刚刚写好的信上。 信封上“陆逢时亲启”五个字,笔力遒劲,却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距离他寄出第一封信已经过去将近二十日。 这时间足够那封信翻山越岭抵达她手中。 可她,为何没有回信? 这个念头如同水底藤蔓,在他心湖悄然滋生,搅得他心绪难平。 起初几日,他尚能说服自己:路途遥远,信使耽搁,或是家中有事忙碌,一时未曾提笔。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同路的学子陆续收到了家中的回信。 或是父母殷殷叮嘱,或是妻子绵绵情谊,便是那尚未婚配的,也有兄弟姊妹寄来问候。 每每看到他人展信时那开心的面容,裴之砚面上虽不显,心中却如同被细针刺了一下又一下。 他那封耗费了数个时辰斟酌字句的信,便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吾妻阿时.” 他脑中再次闪过信开头的称呼。 当时写下时,心中那份微妙的,连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异样感,此刻却无比清晰地翻涌上来。 他本以为,她看到这个称呼,看到信中他刻意描绘的沿途见闻,看到最后那句一起探亲的承诺,总该有所回应吧? 哪怕只是寥寥数语,报个平安,告知家中二老安好。 可什么都没有。 裴之砚烦躁地推开书卷,起身踱步到窗边。 推开半扇窗,带着水汽的河风扑面而来,很冷,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郁结。 她,是何意? 是还在介怀当初的嫌隙? 第49章 除水尸煞 第49章 除水尸煞 可若是介怀,她为何会那么不顾一切的帮助阿逸化煞,帮助阿姐一家,甚至还拿出那十两银子 不行! 他猛地攥紧了窗棂,指尖微微发白。 他必须得到一个答案。 这种悬而未决,杳无音信的感觉,比他路上遇到风浪,比备考的压力更让他心神不宁,难以专注。 他转身回到书案前,几乎是带着一股执拗,重新铺开了一张信笺。 笔尖饱蘸浓墨,悬于纸上,却半晌未落。 千言万语堵在喉头。 最终,所有情绪,疑问与在意,都化作了最直接的,也最暴露他此刻心绪的五个字:为何不回信? 墨迹淋漓,力透纸背。 写完这五个字,他胸中那股憋闷的郁气仿佛宣泄了一丝,但随即又被更甚的不安和期待填满。 他盯着那五个字,仿佛能看到她收到信时微促的眉头。 这太不像他了。 如此直白的诘问,近乎失态。 他想把那张纸揉碎,但终归还是将这封信寄了出去。 再说十一日后收到第二封信的陆逢时看着那五个字,一时有些懵。 他那封信没说要回信啊。 陆逢时是觉得,他的位置一直都在移动,她写了信,也不好收到不是。 算了,都是借口。 她确实没打算回,主要是不知道回些什么。 总感觉有一些些的别扭。 不过现在人家都来信问了,那还是写一封吧。 陆逢时打开了东屋的门。 快一个月的时间,屋子都蒙上了一层灰,她先将靠窗的书桌擦干净,找出裴之砚留下的纸墨,一一放在书桌上。 陆逢时铺开信纸,研好墨,略略思索一番,便开始动笔: 三郎文几: 前信收悉。家中一切安好,二叔婶娘身体康健,青青嫂嫂之事也已处理妥帖。 路途艰辛,科考在即,专心备考为上,家中琐事无须挂怀。 顺颂 冬安 陆逢时谨上 陆逢时放下笔,吹干墨迹。 这封信写得四平八稳,挑不出错处。 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她将信纸仔细迭好,装入信封,封好。 回信的事处理完,但还有另一件事压在心头。 当初处理刘青案,她去县城作证,宿在驿馆的那个晚上,发现了水尸煞。 那水尸煞煞气极重,她修为不够,也没有时间。 现在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完了,修为也比之前有很大提升,现在是去县城处理水尸煞的最佳时机。 放任不管,迟早会祸害过往行人。 不过路程远,她需要耽搁几日。 她该如何跟二叔婶娘说? 陆逢时目光扫过窗外萧索的冬景,心中有了计较。 翌日清晨,陆逢时带着写好的信和小包裹,来到了旧宅。 王氏正在灶房忙碌,见她来了,忙招呼:“阿时来了?正好,刚蒸好的杂粮馒头,趁热吃一个。” “谢谢婶娘。” 陆逢时接过馒头,暖了暖手,走进堂屋。 裴启云正在修理一把旧锄头,见她进来,放下工具:“阿时,有事?” “二叔,婶娘,是有件事情跟你们商量。” 陆逢时坐下道。 “什么事?你说。” 王氏也擦着手进来坐下。 “就是三郎他今日又来信了,问我上次为何没有回信,我方才写好了一封,打算去县城寄给他。” “啊,你上次没回信啊?” 裴启云发愣,那信是写给陆逢时的,虽然也有提到他和王氏,但显然由她回信比较合适,之后他也没问。 没想到这孩子,到现在还没回信,砚哥儿别以为家里出什么事了,“还以为上次你给砚哥儿回了呢!不过信写好,让人带去驿馆就行,不用自己去。” “这不是想省点时间。” 陆逢时露出恰当好处的娇羞。 “明日我赶牛车和你一起去!” “不用,不用,这一来一回得两日,芸薹播种已到尾声,耽搁不得。” 已经十一月多,再不种下,就不赶趟了。 “你一个人能行吗?” “二叔放心,上次去过一趟,正好住在驿馆,识路!” 陆逢时再拿了一个馒头,便去村口赶李老汉的牛车,到达镇上时是巳时末,她紧接着往城东去,城东有一辆去往县城的牛车,她现在脚程快,正好在牛车出发前赶上。 戌时三刻到达南新县郊,十一月的天已经很冷,夜里更是寒意刺骨。 收割后的稻田一片空旷死寂,枯黄的稻茬在朦胧的月色下如同无数指向天空的骨爪。 寒风卷过旷野,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添几分阴森。 陆逢时站在田埂上,双眸紧紧锁定前方那片比上次来时更加浓郁,更加粘稠的黑色淤泥地带。 那浓郁带着腐朽水腥味的阴煞之气,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让她肌肤感到阵阵刺麻。 水尸煞的力量,果然比上次更强了。 幸好水稻都已经收割完毕。 鲜少再有人来,不然定会闹出人命。 “看来你恢复的不错,胃口也更大了。” 陆逢时低声自语,语气冰冷。 她不敢有丝毫大意,不远处就是一片河流,这邪物盘踞水泽,凶戾异常。 她深吸一口气,体内淡白色的五行之气迅速流转起来,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护体灵光。 她没有立刻靠近那片黑土,而是沿着田埂快速移动,同时从怀中掏出准备好的符箓。 一张张淡黄色的符纸被她精准地打入黑土区域周围的泥土中,位置或深或浅,看似杂乱,却隐隐构成了一个包围的阵势。 这些是她精心绘制的“地缚锁煞符”,能暂时锁住地气,干扰水尸煞借助水脉遁逃或汲取地力。 布置完外围符阵,陆逢时这才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片黑土的边缘。 脚下的泥土湿滑冰冷,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深处,那蛰伏的凶物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到来,一股冰冷暴虐的意念如同毒蛇般探出,试图侵蚀她的心神。 “哼!” 陆逢时冷哼一声,默念清心咒,识海一片澄澈。 她右手握紧桃木剑,剑尖斜指地面,五行之气注入,剑身泛起淡白色光晕,将试图缠绕上来的丝丝黑气逼退。 她没有急于攻击,而是绕着黑土区域缓缓行走,每一步都踏在特定的方位,同时左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她的步伐和咒语,之前打入地下的“地缚锁煞符”被逐一激活! 第50章 她的计划 第50章 她的计划 嗡! 地面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 黑土区域周围的泥土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淡黄色的微光,形成一道无形的壁垒,将黑土区域与更广阔的水脉地气隐隐隔绝开来。 那翻涌的黑气似乎受到了压制,变得滞涩了一些。 “吼——!” 一声沉闷饱含愤怒的嘶吼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 整个黑土区域剧烈地蠕动起来,如同沸腾的墨汁。 一只由粘稠黑泥和腐败水草凝聚而成的巨大鬼爪,毫无征兆的破土而出,带着腥臭的恶风和撕裂空气的厉啸,狠狠抓向正在施法的陆逢时。 这鬼爪覆盖着细密的鳞片状黑痂,指尖闪烁着幽冷的寒光,威力显然大增。 陆逢时早有防备。 她脚下步伐急变,身体如同柳絮般向后飘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鬼爪的抓击。 同时,她左手掐诀瞬间完成。 三道早已扣在手中的“烈焰符”化作三道赤红色的火线,如同离弦之箭,精准地射向那巨大的鬼爪。 “嗤嗤嗤——!” 火焰接触到鬼爪的瞬间,发出刺耳的烧灼声。 黑泥和水草被点燃,冒出滚滚黑烟,散发出焦糊的恶臭。 鬼爪吃痛,猛地缩回底下。 水尸煞彻底被激怒。 “咕噜噜咕噜噜.” 整片黑土区域似烧开的泥沼,剧烈翻滚冒泡。 紧接着,七八只同样狰狞的鬼爪同时破土而出,从四面八方抓向陆逢时。 有一道粘稠的,散发着剧毒恶臭的黑色水箭,从中心位置激射而出,直取她的面门。 一时间,鬼爪封路,毒箭索命! 陆逢时陷入了腹背受敌的险境! “来得好!” 陆逢时眼中厉色一闪,非但没有惊慌,反而战意升腾。 她等的就是水尸煞全力出手这一刻。 她猛地将桃木剑插在身前地面,双手十指穿梭,急速变幻,体内淡白色的五行之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涌,尽数灌注于剑身! 轰隆! 一道厚达三尺,闪耀着土黄色灵光的坚实土墙瞬间拔地而起,如同坚固的堡垒,将她护在身后! 这是“土墙符”的进阶运用,结合她突破后的五行之气,实力不容小觑。 噗噗噗! 七八只鬼爪狠狠撞在土墙之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土石飞溅,土墙剧烈摇晃,表面瞬间布满裂痕,但终究没有立刻崩溃,死死挡住了这轮猛攻。 那道剧毒水箭也被土墙挡下,腐蚀得墙壁滋滋作响,黑烟直冒。 就在土墙挡住所有攻击的瞬间,陆逢时动了。 她猛地拔出桃木剑,身体如同鬼魅般从土墙侧面闪出。目标直指黑土区域的中心,那剧毒水箭射出的源头。 同时掏出玄阴珠,一股精纯浩瀚冰冷至极的玄阴之力瞬间涌入她的经脉,与她自身的五行之气完美融合。 她将融合了玄阴之力的五行之气毫无保留地注入桃木剑。 剑身蒙上一层深邃幽冷的暗蓝色光晕,散发着惊人的寒意! “极阴封煞!” 陆逢时清叱一声,手中桃木剑朝着黑土中心狠狠刺下。 剑尖触地的刹那,一股肉眼可见的,深邃的冰蓝色寒潮,以剑尖为中心,呈环形猛然爆发开来,瞬间席卷了整个黑土区域! 咔!咔!咔! 恐怖的低温降临! 翻腾的黑泥,伸出的鬼爪,甚至那道尚未消散的剧毒水箭,在接触到这股融合了玄阴珠本源的极致寒潮时,瞬间被冻结。 厚厚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玄冰以惊人的速度蔓延至整个黑土区域。 连同其下隐藏的水尸煞主体,彻底冰封。 整个沸腾的“墨池”,瞬间化作了一片死寂的冰原。 那水尸煞愤怒的嘶吼也戛然而止,变成冰层下模糊不清的闷响。 这就是陆逢时的计划。 利用玄阴珠的极寒之力,强行冻结水尸煞的煞体和水域环境。 剥夺它的行动力,将其暂时封印! 寒气反噬,陆逢时也按耐不住打了个寒颤,脸色白了几分。 但她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冰封只是第一步。 她左手闪电般抽出三张金光最为炽烈的“纯阳破煞符”,用尽全力,狠狠拍在被冰封的黑土区域中心。 三道金光冲天而起。 冰层在纯阳之力的冲击下寸寸龟裂,露出下方被双重力量疯狂绞杀的水尸煞本体。 那是一团不断扭曲发出无声哀嚎的漆黑黏稠物,核心处隐约可见一个痛苦挣扎的人形轮廓。 “吼!!!” 冰封被破,核心受创。 水尸煞发出了濒死的怨毒咆哮。 它疯狂地挣扎,试图引动更深的地下水脉之力做最后一搏。 但陆逢时岂会给它机会。 “五行轮转,生生不息,镇!” 她双手猛地合拢,体内所有五行之气毫无保留地爆发。 一个玄奥符文虚影在她身前浮现,带着一股毁灭一切邪祟的力量狠狠印向那团挣扎的漆黑核心。 嗡! 符文虚影没入黑泥之中。 水尸煞的挣扎和尖啸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紧接着,那团漆黑黏稠的物体如同被投入强酸的油脂,开始剧烈地沸腾收缩。 无数细小的金色光点从内部投射出来,腥臭的黑烟滚滚升腾,又被寒风迅速吹散。 几个呼吸之后。 原地只剩下一个焦黑的大坑,坑底残留着些许灰烬和冰水混合物。 那股盘踞此地多日,令人心悸的阴煞之气,彻底消散无踪。 陆逢时强压下翻腾的血气和灵力枯竭带来的眩晕感,拄着桃木剑,仔细感知周围。 确认那股令人作呕的阴煞之气确实消散殆尽,连一丝残念也无时,才真正的松了口气。 看着眼前焦黑狼藉的大坑和周围被冰火之力肆虐过的土地,她微微蹙眉。 这景象太过扎眼,若是被早起劳作的农人或路过的行人看到,难免引起恐慌和流言。 善后工作必不可少。 她强提一口气,走到坑边。 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取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研磨成细粉的朱砂和雄黄。 朱砂雄黄能中和残留的阴气,掩盖战斗痕迹的气息。 接着,她又取出几枚普通的铜钱,用残余的五行之气简单开光,埋入坑边几个方位。 防止此地因煞气消散后,再引起其他不干净的东西。 第51章 那是他命不好 第51章 那是他命不好 做完这些,她已经累得几乎虚脱。 寒风一吹,湿透的内衫贴在身上,冰冷刺骨。 她打了个寒颤,灵力消耗巨大,最好能找个地方恢复。 这个时间点,城内宵禁。 五更后才能正常出行。 陆逢时决定去驿站对面的树林,找了棵约要两人环抱的巨大古树跃上去,坐在三叉树枝上,盘膝开始恢复。 半个时辰后,体内五行之气恢复如常。 已是子时,她简单布了个结界,顺势躺在树上闭目养神。 五更天醒来,依旧是修炼一个时辰。 跳下树后,直奔驿馆,将信投入驿馆后才返回城内。 此时天色才蒙蒙亮。 街边的摊贩刚出来,零星早起的人在街边吃着早饭。 陆逢时昨晚就没吃晚饭,饥肠辘辘,找了个面摊一屁股坐下:“博士,来碗鸡丝面。” “好咧,小娘子稍等!” “……糊涂!那东西也是你能碰的?也不怕沾上晦气,惹来杀身之祸!” 就在她心神放松时,她后面那桌传来刻意压低的斥责声。 “爹,您小声点!” 另一个年轻些的声音急急辩解,“那玉蝉成色极好,雕工更是少见!埋在那种地方定是陪葬的好东西。我找人看过了,说是前朝‘玉工张’的手艺,值这个数!” 陆逢时转头,刚好见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右手张开五指。 陆逢时注意到,年轻人印堂发黑,有一股黑气萦绕在侧。 “值多少也不能要!” 老者的声音充满了恐惧,“你忘了前街老李头是怎么没的了?就是贪心收了件地下的东西,结果.,总之那东西邪性的很,县衙贴的告示你没看见?沾了是要人命的。” “可可我已经收下了.” 年轻人的声音明显底气不足,带着懊恼,“了五两银子呢!” “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老者气得直喘气,“吃过饭,立刻找个地方扔了它。有多远扔多远,这银子就当买个教训,破财消灾,听见没有?!” “是,是,爹” 年轻人垂头丧气应下,显然是不服气。 五两银子对一个普通家庭而言,确实不是小数目,难怪他如此肉疼和不甘。 更重要的是,当那年轻人说到玉蝉时,陆逢时体内那刚刚恢复运转的五行之气便敏锐的捕捉到了一股阴冷污秽的气息。 正是从年轻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煞气入体! 虽然还很微弱,但确凿无疑。 看来那老者所言非虚,这玉蝉确实邪门,已经开始侵蚀持有者的生机了。 “面来了,小娘子久等!” 陆逢时不动声色地吃着面,心中念头急转。 那年轻人显然不甘白白扔掉五两银子,他父亲的话未必能完全约束他。 若是阳奉阴违,将玉蝉藏匿起来,亦或偷偷转卖他人,不仅害了他自己,还可能祸及无辜。 “博士,结账。” 陆逢时放下空碗,付了铜钱。 她没有立刻离开面摊,只是缓缓起身,装作随意地朝那对父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此时,两人也已经起身准备付钱。 等两人提步离开,陆逢时慢慢踱步,远远的跟着。 她此刻修为已达聚气巅峰,灵觉敏锐,身法轻盈,跟踪两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如同闲庭信步。 跟了一条街,天色渐亮,人渐渐多起来,她收敛气息融入人群。 再跟一条街,老者拉着儿子在街角低声叮嘱了几句,才忧心忡忡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而那年轻人,也就是张顺,站在原地,脸上明显带着烦躁和不情愿。 他四下张望了一下,见父亲走远,非但没有找地方扔玉蝉,反而一转身,钻进了旁边一条更僻静的小巷。 陆逢时眼神微凝,跟了上去。 男子在小巷里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一处略显破败的院落门前,掏出钥匙打开了门锁。 陆逢时轻声跃上房子旁边的一棵大树上观察。 是一个堆放杂物的地方,没有人居住的痕迹,应该是他私下活动的地方。 他进了院子,警惕地关上院门并插上门栓,快步走到院角一个半埋在地下的破旧腌菜缸旁,费力地挪开压在上面的石板,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用粗布包裹的小物件。 他一层层揭开粗布,露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只约莫两寸长,通体莹白,脉络清晰,雕工极其精美的玉蝉。 一看就非凡品。 不过到底是地下淘来的东西,粗布打开,阴冷之气比刚才在面摊更为清晰,丝丝缕缕地试图钻入他拿着玉蝉的手指。 他似乎也感觉到了不适手指微微颤抖,脸上闪过一丝惧色。 陆逢时看到他的纠结。 可终究还是被玉蝉的价值所吸引,眼中充满贪婪和不舍。 他反复摩挲着玉蝉,口中喃喃自语:“这么好的东西,扔了?五两银子啊!爹就是太胆小,老李头那是他命不好。” 他找个懂行的,转手卖了,不止五两银子,五十两都不一定。 就这一笔,他就能发财。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每摩挲一下玉蝉,那缠绕其上的污秽煞气就多渗入他身体一丝,他印堂处的青黑色也隐约加深了一分。 陆逢时在墙头看得分明,心中冷笑。 真是冥顽不灵。 这玉蝉的煞气远比他想象中的霸道,再这样下去,不出三日,他就要步老李头的后尘! 不能再等了。 陆逢时五行之气流转,如同落叶般无声的飘落在小院中。 距离张顺不过数步之遥。 她没有刻意敛息,是以张顺很快察觉到她的存在。 “谁?!” 张顺正全身关注地欣赏玉蝉,突然感觉眼前一,多了一个人,吓得他魂飞魄散,手一抖,玉蝉差点脱手。 他下意识地将玉蝉紧紧攥在手心藏在身后,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女子。 “你是谁?想干什么?” 陆逢时目光平静的看着他,声音清冷:“你手中之物,是催命符,而非生财宝。不想死,就把它交给我。” 不想死,就把它交给我。” “你,你胡说什么!” 张顺又惊又恐,色厉内荏地喊道,“你到底是谁?怎么进来的?这是我的东西,快滚出去,不然我喊人了!” “喊人?” 第52章 明器(求票) 第52章 明器(求票) 陆逢时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你可以试试。不过在你喊出声之前,你猜猜,是你喊得快,还是你手里的东西吸干你快?” 她太淡定了! 尤其是那双眼睛,似乎能穿透他的身体,直视他身后的玉蝉。 张顺被她看得浑身发毛。 尤其是那句“吸干你”,让他瞬间想到了老李头死时那副干瘪枯槁的模样!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攥紧的拳头,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那玉蝉确实越来越冷。 恐惧终于压倒了贪婪。 “你,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这玉蝉.”来历不明。 张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我是谁不重要。” 陆逢时上前踏出一步,气势迫人,“重要的是,我能救你的命,你也不想步老李头的后尘吧?” 这里提老李头,纯粹是为了吓张顺。 玉蝉还没有那么邪门,能直接将人吸干。 可若是长时间抚触,煞气入体,他不死也得疯。 她的眼神太过平静,语气更是不容置疑,感受着掌心玉蝉那越来越清晰的冰冷,老李头的惨状一闪一闪出现在脑海。 张顺心里防线彻底崩塌。 “给,给你!给你!” 像是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猛地将玉蝉从身后拿出。 几乎是扔着抛向陆逢时。 陆逢时眼疾手快,手腕一翻,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封煞符出现在掌心。 她以符为引,精准地裹向飞来的玉蝉。 “嗡!” 符纸在接触到玉蝉的刹那,无风自燃! 金色的符文瞬间亮起,化作一道细密的金色锁链,瞬间缠绕在玉蝉之上。 那股令人心悸的阴冷气息也瞬间被隔绝了大半。 陆逢时这才收手,低头看着手中被封印的玉蝉,眉心微蹙。 玉蝉玉质极佳,绝不是寻常的陪葬品。 “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陆逢时抬起头,目光如电,射向瘫坐在地,惊魂未定的张顺。 被玉蝉缠上时如跗骨之蛆的阴冷似乎还未散去。 此刻被陆逢时这么看着,更是让他激灵打了个寒颤,“我说,我,我全说!” 张顺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这东西是我,是我从西市鬼巷那边,一个外乡人手里买的,了整整五两银子。” 说到五两银子的时候,明晃晃的肉疼,但更多是恐惧。 “西市鬼巷?外乡人?” 陆逢时指尖捻着那张包裹玉蝉的封煞符,“何时?那人样貌如何?当时穿什么衣裳?交易过程都说清楚。” “就,就前天晚上!” 张顺咽了口唾沫,开始回忆,“天刚擦黑,鬼巷那边人还不多。我我平时爱去那边淘换点旧货,看看能不能捡漏。 正逛着,一个缩在墙根阴影里的人叫住我,神神秘秘的。” “衣着,穿了件灰扑扑的短打,看着像赶路的苦力,但料子料子又不像特别差的粗布。” “脸上沾着泥灰,脏兮兮的,眉骨上有道新鲜的疤,还没有结痂,我看得真真的。说话有气无力的样子,一只手还捂着胸口,估计是受了伤。” 张顺当时没想理。 直接从那人身边走过。 穿的像一个乞丐,肯定拿出什么靓货。 但那人拽着他衣裳不让走,从怀里摸出个用粗布包着的小东西。 “就是这玉蝉。他说这是他家里传下来的老物件,急着换钱救命,问我要不要,我看这成色,便,便买下来了!” 若真是家中有人重病,急需银子,理应去当铺才是。 按照这玉蝉的成色,便是当铺压价,也不止五两。 “一开口五两银子?” 张顺说到这个,又起劲了,忘了后怕:“哪里会,那人张口就要十五两,我直接给砍到五两,他犹豫了一下,捂着胸口好像很痛苦的样子,就就答应了。” 按张顺所说,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那人卖出玉蝉,立刻出了鬼巷。 他买到好东西,高兴地拿回家,当晚就觉得不对劲,身上发冷,心里发慌,摸着玉蝉就像摸着冰块。 第二天一起床,就听说前街的老李头死了。 老李头是干什么的,他心里清清楚楚,他死的样子,自个也瞧瞧清清楚楚。 心里头难免发憷。 忍了半天没忍住,于是将前一天晚上去鬼巷买玉蝉的事告诉父亲。 张路一听还得了,到了晚上就拉着张顺去了鬼巷,看看还能不能找到那个人,将玉蝉还回去,要回那五两银子。 两人在鬼巷转悠了一个晚上,天色将明一无所获,才从鬼巷离开。 早上,也就是方才在面摊吃面,给陆逢时撞上了。 “仙姑,您.您神通广大,把这邪物收走了,我,我是不是就没事了?那五两银子我不要了,只求您救命啊!” 陆逢时没理会他的哭求,抓住关键:“除了这玉蝉,你还看到他身上有别的东西吗?” 她要确定,是不是只有这个东西从鬼巷流出来。 “这,好像,好像还有一个长条形的包裹,但当时天色太暗了,我又光顾着和他讲价,他拿了银子,数都没仔细数,就匆忙走了,好像是往南边对,是城南方向。” 陆逢时微微拧眉。 这么听,也听不出更多线索。 “此物我收走,这东西你放在荷包里佩戴七日,应无大碍。” 陆逢时将一张化煞符放在张顺手中,“记住,以后莫要贪图便宜,来历不明的东西,真有可能会要命!” “知道!知道!” 张顺如蒙大赦,头点像小鸡啄米,“以后我绝不敢再碰这些来历不明的东西。” “好自为之。” 陆逢时不再多言,指尖微动,将包裹着玉蝉的封煞符彻底收紧,身形一闪,跃上矮墙,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清晨微熹的晨光与纵横交错的巷陌中。 她想了想,往县衙方向去。 刚到县衙,正好瞧见章俊上值。 他眼尖,一眼认出陆逢时,上前过来问候,“陆娘子,你,来县衙有什么事?” 陆逢时掏出玉蝉,开门见山:“……,我怀疑南新县最近流出一批沾染煞气的明器。” 陆逢时将危害一并赘述清楚。 章俊立刻神色肃穆:“陆娘子的意思,老李头的死可能与此有关?” “没有看到尸体,我不太确定。” 章俊:“……,陆娘子还会这些?” 在他的印象中,她冷静聪慧,通过五显公庙一事,他知晓她对灵异之事也颇有了解。 就是不知她还会看尸体。 陆逢时自然还是那套说辞,不过没说的那么详细。 章俊了然点头,道:“半个月前,我提了捕头之职,恰好老李头的案子就是我负责,正愁没有眉目。 “这样,我带你去敛尸堂,先看看再说。” 原来章俊现在已经是正式的捕头了! 老李头的事又是他着手调查,如此确实方便许多。 “老李头是前街的当铺掌柜,祖上传下来的营生,一直平平稳稳的,没想到突然发生这样的事” 章俊引着陆逢时穿过县衙侧院,径直来到位于后衙角落,一边介绍老李头的身份。 当铺掌柜? 张顺交代玉蝉来源之时,她就疑惑过。 那人若继续用钱,为何不将玉蝉拿去当铺,可现在老李头这个当铺掌柜死了? “敛尸堂就在前面。” 两人跨进敛尸堂,四壁悬着《验尸格目》与仵作银针,墙壁冰井渗出的寒气比外面更加逼人,阴气森森。 一股浓重的石灰和草药混合物的气味扑面而来,却还是无法彻底掩盖里面散发出来的尸臭味。 “老张头!” 章俊喊了声,不多时着白色麻布圆领袍,戴着油娟手套,系着皮质围裙,脚穿厚底麻鞋的老张头探出半个身。 “章捕头,稍等会!” 两人坐等了约一刻钟,他才换下验尸的行头过来。 仵作老张头,陆逢时在私塾见过。 不过老张头没有一眼认出陆逢时来,还是章俊介绍,他才后知后觉,“原来是陆娘子,我们在梅村见过。” 陆逢时点头:“张仵作手法老道,经验丰富,当时若不是您,案子也不会破的那么顺利。” 谁不喜欢听人夸。 尤其是陆逢时还夸得言之有物。 老张头心情不错,听章俊说他们要看老李头的尸体,二话不说引着他们过去。 房间中央的石台上,盖着一块粗糙的白麻布,勾勒出一个瘦小干瘪的人形轮廓。 章俊上前,揭开了麻布。 陆逢时目光瞬间凝固。 石台上躺着的,正是老李头。 但眼前的景象,远比“干瘪枯槁”四个字更具冲击力。 尸体仿佛被抽干了所有水分和生机,皮肤紧贴在骨头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蜡黄色,布满深褐色褶皱,皮肤紧贴在骨头上,如同风干了几十年的老树皮。 最骇人的是那张脸: 眼窝深陷,嘴唇萎缩,牙齿完全暴露在外,形成一个无声的狞笑。 “没有明显的外伤,没有中毒迹象。” 张仵作说到这,叹了一声,“小老儿干仵作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邪乎的尸体。” 外面都传邪祟索命。 老张头干了一辈子仵作,说实话,这次心里也有点发憷。 陆逢时没有说话,她缓缓上前一步,在尸体前停下。 体内五行之气悄然流转,灵觉提升到极致。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阴冷污秽气息,从尸体身上散发出来。 这气息,与她手中被封印的玉蝉散发的气息竟是同源。 陆逢时看向章俊,声音清冷:“他生前,接触了什么?” “据他家人和街坊邻居说,老李头不仅收寻常典当之物,还收些地下的东西。 我们搜了他的住处,在他床底的暗格里发现了一些刚收上来不久的东西,有陶罐碎片和几枚生锈的铜钱,但奇怪的是在他平时存放的“好东西”的收藏室里,除了那些杂物,我们还发现了一些灰烬。” “不是纸灰,也不是柴灰,撒得到处都是,像是有人故意弄的。” “我们当时觉得奇怪,但也没查出什么名堂。” 陆逢时心中一动。 这听起来,很像是某种邪异的符箓或厌胜之物焚烧后留下的残留物。 不过是何目的? 若是压制邪物,那极有可能是老李头他自己烧的,撒在屋子里,为了压制那些邪物。 那如果老李头死后,有人来过,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陆逢时追问:“那些灰烬,还有那些沾土的东西,现在何处?” “作为证物,都封存在库房里了。” 章俊答道,他看着陆逢时凝重的神色,试探着问:“陆娘子,你看出什么了?” 陆逢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章捕头,你方才说,衙门贴了告示,悬赏抓一个脸上有疤的盗墓贼?” “没错!” 说到这个,章俊精神一振,“告示是我经手贴的。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老李头死前曾得意地跟人提过,最近收到一件‘大开门’的好东西,也提了一嘴对方的长相,我们根据邻居描述画出画像。 “我猜测与卖玉蝉给张顺的,是同一个人。” 陆逢时闻言点头。 章俊思路很清晰,与陆逢时的推断几乎吻合。 “根据张顺所说,那人受了严重的伤,朝城南方向去了,章捕头可以先排查城南各大药房出诊记录,或许会有线索。” 陆逢时的话让章俊心头一凛。 他虽见惯凶案,但这等邪异之事还是头一遭遇见,立刻吩咐手下去城南药铺暗访。 自己则亲自引着陆逢时前往存放证物的库房。 里面阴冷干燥,弥漫着尘土和旧物的气味,章俊点亮油灯,在一个贴着封条的樟木箱前停下。 他小心地撕开封条,打开箱子。 里面分门别类放着几样东西: 几块带着明显泥土的陶罐碎片,几枚锈迹斑斑的铜钱,还有几个用油纸包起来的纸包。 “这些就是老李头刚收上来的东西。” 章俊指着陶片和铜钱,然后拿起其中一个油纸包,“这些,就是在他那间收藏室里发现的灰烬。我们分开包了,怕混在一起。” 陆逢时点点头,目光首先落在那几块陶片上。 第53章 又一个受害者 第53章 又一个受害者 她凝神感知,陶片上残留的气息驳杂,带着陈腐的泥土气息和淡淡的邪气,铜钱亦是如此。 虽不及玉蝉,但也不可忽略。 好在东西已经存放在县衙。 假以时日,这股极淡的邪气可自行消除。 陆逢时的注意力最终集中在那几个装着灰烬的油纸包上。 章俊小心地打开其中一个,摊在旁边的木桌上。 灰烬呈灰白色,质地细腻,夹杂着一些未能完全燃烧的,焦黑细小的颗粒。 陆逢时凑近,没有直接用手触碰,而是凝神感知。 一股极其细微混合着香火气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感觉. 陆逢时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地拨弄了一下灰烬表层。 在灯光的映照下,她敏锐地发现,在灰烬深处,似乎混杂着一些极其微小闪烁着暗淡红光的颗粒。 “章捕头,取些清水来。” 陆逢时吩咐道。 章俊立刻照办,很快端来一盆清水。 陆逢时将一小撮灰烬放入清水中,轻轻搅动。 灰烬大部分散开,但那些微小的红色颗粒和灰白色粉末却沉在盆底,清晰可辨。 “朱砂?” 章俊看着碗底那一点暗红色颗粒,有些惊讶。 朱砂倒是画符常用之物。 “不止。” 陆逢时眼神凝重,她用指尖捻起一点盆底沉淀的灰白色粉末,凑到鼻尖轻嗅。 一股极其微弱带着腐朽腥气的特殊味道钻入鼻腔。 她立刻屏息,运转五行之气将其隔绝。 “这是骨粉!而且是沾染过阴煞之气的骨粉。” 陆逢时的声音带着冷意。 “骨粉?!” 章俊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头皮发麻,“陆娘子,这这灰烬到底是什么东西烧的?” “符箓!” 陆逢时肯定道,“但这不是寻常的道家符箓,这符纸本身被阴煞之气浸染过,绘制时又掺杂了浸染阴煞的骨粉,焚烧后留下的就是这种混合灰烬。” 她站起身,看着那堆灰烬,思路渐渐清晰:“这符箓本身就透着邪气。它的作用,恐怕非单纯的镇压!” 具体如何,因为烧成灰烬,她现在也不敢确定。 章俊面色更严肃几分。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说到这,陆逢时将玉蝉拿出来:“此物是源头之一,煞气极重,常人接触,轻则大病,重则疯癫。” 陆逢时沉声道,“此物章捕头务必谨慎保管。” 玉蝉是赃物,她拿着不合适。 但它又不是寻常之物,是以陆逢时慎之又慎交代,“余下的事情,就交给章捕了,我得回去了。” 现在走尚能赶上回黎溪镇的牛车。 说了是来县城寄信的。 今天不回去,二老该担心了。 “陆娘子留步。” 章俊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恳求,一步抢到陆逢时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陆娘子!” 章俊行叉手礼,姿态放得极低,“我知道您急着回去,本不该强留。但眼前这种情况,非您出手不可啊!” “寻常命案我尚能应对,可这涉及到血符,还有疤脸贼人说的那个“大开门”物件,已经超出衙门的能力范围。” 不是一腔热血就能办到。 陆逢时略有些犹豫。 若是不涉及官府,她遇到这等邪祟之事,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就如昨夜驱除的水尸煞。 可这事,官府已经插手,她就不太想掺和进去。 章俊又指向敛尸堂方向:“老李头的死状您亲眼所见,张顺若非您及时出手,怕也步了后尘!晚一步捉住贼人,就多一分风险。” “若那贼人真有些神鬼莫测之能,我们的确不知如何应付。” “还请陆娘子相助!” 章俊一揖到底,“只要您肯留下相助,衙门上下,包括我章俊在内,任凭驱策!绝不敢有半分懈怠,至于您二叔二婶那,我可立刻派人去知会一声,绝不让您为难。” 章俊直起身,思路清晰,显然已有考量,“就说是您在县城寄信时,恰好遇到衙门有桩棘手的旧案卷宗,需要识字的夫人帮忙誊录整理。衙门诚意相邀,工钱从优,需耽搁几日。 “您看这个由头是否妥当?保证不会让二老担心!”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 陆逢时之前与裴之砚帮助凌捕头破获私塾命案,村子里的人都知道。 衙门请人帮忙整理文书,给些报酬。 既体面又不会引起怀疑。 说起私塾案,那次凌捕头回到县衙,私下请他们吃酒的时候,就说过这位陆娘子,赞不绝口。 今日章俊又意外知晓,她竟然还懂灵异之事。 既懂推论,又懂灵异。 这是他荣升捕快的第一个要案,自然是希望办的漂漂亮亮的,这才想将陆逢时留下,协助破案。 章俊心思缜密,连“工钱从优”都想到了。 既安二老的心,也照顾了她的颜面。 陆逢时停下脚步。 她本就对这事有些不放心,章俊所言句句在理,若放任贼人,焉知不会有第二个张顺。 她看了眼章俊布满血丝的眼睛。 最后开口:“好。” “就按你说的办,派人去天云寺村报信。”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扫过章俊,声音清冷却带着决断:“但有两点须得答应:第一,我行事,需有自主之权,不可掣肘。第二,所有参与此事的衙役,必须绝对听从指挥,尤其是涉及那邪物,决不可擅自触碰,违者后果自负!”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章俊大喜过望,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一半,“我这就去安排人回村报信!” 他立刻转身,对外面喊道:“王田!备快马!立刻去天云寺村找裴二叔报信,就说” 就在章俊快速交代报信事宜时,一个捕快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声音带着惊惶:“头儿!不好了,我们的人在城南排查,才刚到老鼠巷,就出事了。” 章俊和陆逢时心头同时一凛! “怎么回事?慢点说!” 章俊厉声喝问。 那捕快喘着粗气,语无伦次:“我们,我们按您的吩咐,分成三队,分别从三个方位搜查,刚到老鼠巷,一个废弃的窝棚附近,就听到里面有.有惨叫声!” “那声音很短促!我们冲进去一看,天爷啊!跟.跟老李头一样!又一个!干.干瘪了!” “窝棚里还有,还有一股子怪味儿,兄弟们都不敢动了,让我赶紧回来报信!” 又一个受害者! 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那贼人,果然躲在城南。 而且,他动手了。 要么是邪物失控反噬,要么就是他在用邪物疗伤或杀人灭口。 事态升级了。 章俊无比庆幸刚才留下了陆娘子。 “章捕头,拿上玉蝉,走!” 陆逢时眼中寒光爆射,再无半分犹豫,一马当先,朝库房外走去。 衙门外,早已准备好了两匹快马。 两人翻身上马,朝城南疾驰。 半刻钟的功夫便到了衙差说的地方。 老鼠巷名副其实。 狭窄肮脏,各种气味交杂,令人几欲作呕。 巷子深处,一间摇摇欲坠的窝棚被衙役们远远围住,他们脸上带着惊惧,握刀的手微微发抖。 窝棚门口,有几处呕吐物。 应是衙役留下的。 混合在空气中,这味道就更加难以言说了。 “头儿,你来了。” 留守的捕快看到章俊来,瞬间有了主心骨。 章俊点头,跟大家介绍,“这是陆娘子,刚才在县衙你们已经打过照面,我就不多说了。赵鹏,你说说里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赵鹏就是刚才说话的捕快。 与章俊年纪相仿,国字脸,因长期在外当职,皮肤晒得黝黑,体型健硕,声音略显粗犷。 “我们刚到巷口,就听到里面一声短促惨叫,跟杀鸡似的,然后就没声了。大伙冲进去一看,那尸体跟,跟老李头一样了! 我们不敢动里面任何东西,立刻退了出来。” 赵鹏继续道,“方才属下去跟旁边的住户打听过,说里面平时就只有一个叫李麻子的闲汉住着。” 章俊点头,如此死者的身份基本是锁定了。 他看向陆逢时,目光带着征询。 陆逢时站在窝棚几步之外,秀眉紧蹙,灵觉已提升至极致。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恶臭,还有阴冷的煞气,远比老李头尸体上残留的,甚至比玉蝉被封印之前的煞气还要强烈数倍。 “煞气与玉蝉同源!” 陆逢时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凝重,“不过浓郁程度更甚,只怕死者死状比老李头更恐怖!” 章俊的脸色微变,但很快镇定下来:“赵鹏,带两个胆子大的,跟我进去。其余人退后,守住巷口,任何人不得靠近!” 他迅速下令,而后看向陆逢时,“陆娘子,请。” “稍等。” 她迅速从随身携带的小包裹里取出几张符箓,“这是清心护体符,贴上。” 赵鹏拿着那张纸,疑惑的看向陆逢时。 就这玩意儿真有用? 他当衙差这四五年,神神叨叨的道士见过不少。 下意识觉得这东西就是唬人的。 可见头儿毫不犹豫接过往胳膊上一拍,他便也照做了。 陆逢时指尖凝聚五行之气,在符箓上各点一下,“跟紧我,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慌,更不要触碰任何东西。” 符纸一贴,章俊三人顿感一股清凉之意,精神也为之一振。 他们郑重点头,紧跟在陆逢时身后。 陆逢时当先一步,轻轻挑开那破烂不堪沾满污垢的门帘。 窝棚内的景象,瞬间让章俊三人倒吸一口凉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若非有清心符护持,恐怕当场就要吐出来。 死者惨状,确实比老李头有过之而无不及! 身体不是自然伸展,而是一种极其不自然的扭曲姿态,一只手还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眼窝深陷如同两个黑洞,嘴唇完全消失,只有牙齿狰狞的暴露着。 尸体旁边,散落着一些东西。 章俊蹲下查看,与在老李头家发现的类似。 旁边有个被扯开的粗布包裹,上面沾着黑褐色污迹。 包裹空空如也,但包裹布本身还有强烈的煞气残留,赵鹏想要用手触碰,被陆逢时喝止。 “陆娘子,那” 章俊指向尸体不远处。 那里有几滴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新鲜血迹! 血迹旁,还有一个沾着泥土和血迹的模糊脚印,看大小和形状,绝非李麻子这种闲汉的破草鞋能留下的。 陆逢时目光快速扫过现场,最后定格在那几滴新鲜血迹和脚印上。 “死法一样,都是被那邪物吸干了生机!” 陆逢时声音冰冷,“但速度更快,过程更痛苦,而且邪物的威力更强了!” 她说完,立刻闭目凝神,体内五行之气全力运转,灵觉如同无形的触手,紧紧锁定空气中那缕浓郁的阴冷煞气轨迹。 “这边!” 陆逢时猛地睁开眼,指向窝棚后方。 赵鹏会意,将杂物搬走,没想到竟有个破洞。 章俊精神大振,对赵鹏道:“立刻传令封锁路口,其他人,跟我追!” 他拔出腰刀,毫不犹豫地跟着陆逢时钻过那破洞。 窝棚后面是一条更窄更臭的小路。 地面,果然又发现了几滴暗红的血迹,以及踉跄奔逃的脚印。 陆逢时循着空气中那缕浓郁阴冷的煞气轨迹,以及地上时断时续的暗红色血迹,身形如电在老鼠巷这片杂乱无章的贫民窟急速穿行。 章俊他们紧随其后。 血迹和脚印最终消失在一堵爬满霉斑,摇摇欲坠的矮墙后面。 矮墙后面,是一个废弃的小院。 院中杂草丛生,只有一间半塌的破屋。 那股浓郁的阴冷煞气,正源源不断从破屋渗出散发出来。 “就在里面!” 陆逢时低喝一声,示意章俊三人散开,呈半包围堵住破屋唯一的出口。 屋内一片死寂,但陆逢时的灵觉能清晰地“听”到里面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以及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东西,它正发出吮吸骨髓的细微“嘶嘶”声! 不能再等了。 陆逢时猛地一脚踹开那扇腐朽不堪的木门。 门板撕裂飞溅的瞬间,屋内的景象随之暴露在众人眼前。 一个高而瘦的身影背对着门口,蜷缩在墙角,正是画面上那个眉骨带伤的贼人! 他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左手死死按在自己的胸口,鲜血正不断从指缝中渗出,染红了破烂的衣襟。 他的右手,则紧紧握着一柄形状奇特的匕首! 第54章 就问见多识广有多重要 第54章 就问见多识广有多重要 那匕首通体黝黑,非金非石,表面布满了扭曲诡异的暗红色纹路,如同干涸的血脉。 匕首的尖端,赫然刺入了他自己的左臂。 让陆逢时吃惊的是,插在血肉中的匕首,正贪婪的吞噬着伤口中涌出的鲜血! 匕首上的暗红色纹路,扭动的越来越快。 那细微的“嘶嘶”声,正是匕首在吮吸他精血的声音。 疤脸贼人已经处于极度痛苦和半疯狂的状态。 他感觉到有人闯入,猛地转过头! 那是一张因失血和痛苦而狰狞无比的脸,眉骨的疤痕还很新鲜。 双目赤红,布满血丝,眼神混乱而疯狂,死死盯着门口的陆逢时等人,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 “邪物反噬!” 陆逢时一眼就看穿了关键,厉声喝,“不想死就把匕首扔了。” 话音未落,那柄刺在疤脸贼人手臂的黑色匕首,竟猛地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嗡鸣声。 仿佛在向他们示威! 嗡! 一股比之前浓郁数倍的煞气瞬间充斥了整个破屋。 墙壁上的霉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加深,地上的杂草瞬间枯萎发黑。 “呃啊——!” 疤脸贼人发出痛苦惨嚎。 他刺入左臂的匕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强行拔出。 带起大片污血。 紧接着,那柄匕首好似活过来一般,带着浓烈的凶煞之力,化作一道乌光,撕裂空气,直直射向离她最近,气息最为“鲜活”的陆逢时。 速度之快,远超凡人反应! “小心!” 章俊大骇,下意识就想扑过去挡。 但陆逢时早有防备。 “玄阴镇煞!” 随着她一声清叱,玄阴珠自发飞出,悬在她上前方,一股精纯浩瀚的玄阴之力被她引导而出。 与此同时,她右手桃木剑灌注了融合玄阴珠本源的五行之气,迎着那道撕裂而来的乌光,精准无比地一剑点出。 剑尖之上,凝聚着一点深邃幽寒的蓝芒。 叮!!! 一声极其刺耳,仿佛金铁交击又似鬼哭狼嚎的爆鸣在狭小的破屋内炸响。 桃木剑的剑尖与匕首的锋芒狠狠撞在一起! 狂暴的气流夹杂着冰冷的煞气与玄阴之力轰然炸开,将破屋本就腐朽的墙壁震得簌簌掉土! 陆逢时闷哼一声,只觉一股阴寒刺骨的力量顺着桃木剑疯狂涌入手臂,试图冻结她的血液,侵蚀她的生机。 她右臂上瞬间覆盖上一层薄薄的黑霜。 而那道发出乌光的邪异匕首,也被这蕴含玄阴本源的一剑硬生生磕飞! 它打转旋儿,狠狠扎进了旁边的土墙中。 赵鹏盯着整根没入墙中的匕首,吞咽口水,他没想到这位看着年轻柔弱的陆娘子这么生猛。 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章俊也只比赵鹏早入公门几年,这样的场面,他也没见过,但到底镇得住,没有露怯。 “快看!” 另一个衙役指着墙壁。 那面被匕首刺入的墙壁瞬间变得漆黑如墨,并迅速向四周蔓延! “噗!” 墙角的疤脸贼人失去了邪物的支撑,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大口黑血,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倒在地。 气息奄奄,眼神涣散。 “拿下他!” 章俊强忍着被煞气冲击带来的眩晕和恶心,厉声下令。 “不能碰!” 陆逢时顾不得手臂的麻木和渗入的阴寒煞气,一个箭步冲到那柄插入墙壁的匕首旁。 她手上赫然出现一张“封煞符”和“镇邪符”,快速拍在匕首露出的末端和周围的墙壁上。 符箓金光连闪,才勉强将那股疯狂外溢的煞气再次压制下去。 那墙壁上的黑色煞气,又如同触手一般,缩了回去,变成原本模样。 “现在可以将他带走了!” 陆逢时长长吐出一口带着冰霜的白气,运转五行之气驱散手臂的寒意,这才看向被捆成粽子只剩一口气的疤脸贼人。 他浑身带着死气,避免他还没开口就死。 陆逢时在他两边肩膀和头顶各贴了一张驱煞符,维持他的生机。 “陆娘子,这个赃物该怎么办?” 章俊看着墙上的匕首,打心底里有些发憷。 它可是能喝人血。 亲眼看见,那种冲击力,不可用语言描述。 陆逢时没有回,紧紧盯着被符箓包裹的匕首,眼中寒意森然:“好一柄噬魂魔刃.” 那贼人固然该死。 但这柄魔刃,才是真正的祸根! “章捕头,贼人交给你审讯,至于这魔刃,此物凶煞已成,留之必成大患,我需妥善处置!” 章俊点头:“如此,那就辛苦陆娘子了。” 两人从屋子出来,陆逢时正要离开,目光无意中扫过被拉上牛车的贼人脖颈。 他衣领被扯开的地方,露出一个被血浸透的东西。 “慢着!” 陆逢时眸子一缩,快步上前。 那是一个半截断裂雕刻着某种奇异符文的玉佩,它断裂的边缘参差不齐,显然是受到巨力冲击而碎。 上面的符文与噬魂魔刃柄部的符文有几分相似,却又自成一体。 她掌心在玉佩上方寸许之处悬停,指尖萦绕着微不可察的五行之气,小心翼翼地探查。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阴冷意念,如同沉睡的毒蛇被惊醒,猛地从玉佩碎片中透出,瞬间冲击陆逢时的灵觉。 便是做了准备,陆逢时也被这阴冷意念震了一下,快速将灵觉收回。 若是刚才没感觉错,那是一缕残魂。 且残魂的位格颇高,远非普通墓主所能拥有! “这东西,你从哪里得到的?” 疤脸贼人嗤笑一声,别过脸,无视陆逢时的问话。 “嘿” 赵鹏在见识了陆逢时的厉害后,对她佩服的紧。 见疤脸贼人这种态度,立刻伸手掐住他下巴,“装死是不是,你若是不乖乖配合,本差有的是办法治你。” 只可惜赵鹏的威胁对他没用。 他现在完全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赵鹏气得现在就想动手。 “赵鹏,住手!要审也得等回县衙再审。” “明白了,头。” 章捕头的意思,就算要使手段,也得回县衙,大庭广众之下,不合适。 “章捕头,务必审出这东西的来历。” 陆逢时语气凝重,章俊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能让这位手段了得的陆娘子如此重视,这玉佩只怕牵扯着更大的凶险。 他脸色一沉,对手下厉声道:“速速将人押回衙门,加派人手看守,本捕要亲自审问!” “是!” 赵鹏等人不敢怠慢,立刻将瘫软的疤脸贼人速速押走。 破屋前只剩下陆逢时和章俊。 章俊看着墙上被符箓层层包裹却依旧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魔刃,忍不住问道:“陆娘子,方才那枚玉佩,究竟有何玄机?” 竟是比看见这魔刃,面色还要凝重。 她目光深邃,缓缓道:“方才感觉到那玉佩中,封存着一缕极其强大的残魂意念,怨毒深重,绝非善类。 “我怀疑,那噬魂魔刃以及这玉佩,甚至那贼人绘制邪符的‘骨粉’来源,都出自同一个地方。” “陆娘子的意思是,那贼人是盗墓的?” 章俊结合老李头之死,他是收了地下的东西,惨遭横死。 陆逢时语气更加凝重:“就怕他只是个探路的卒子,是某个人或者势力推出来的替死鬼。他身上的伤,并不全是魔刃反噬所致。” 章俊听得背脊发凉。 “陆娘子的意思,是这案子还没完,且还会牵扯更深。” 可这到现在为止,已经死了两个人。 张顺要不是被陆娘子撞上,估计小命也不保。 陆逢时点头:“当务之急,是撬开那贼人的嘴,找到邪墓确切的位置。” 修士可以搜魂,但需金丹以上修为才行,且需付出不小代价。 章俊知道事态严重,立刻翻身上马,往县衙方向去。 陆逢时则留在原地。 她还要处理墙壁上的魔刃,思来想去还是先取下来,找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试着用玄阴珠清除魔刃上的阴煞之气。 最终,她的目光投向城外绵延起伏的山林。 半个时辰后,南新县城外一处人迹罕至的荒山坳中,陆逢时选了一处背阴的岩壁凹陷处。 她先以五行之气在地面刻画了一个简易的锁灵阵,防止煞气外泄惊扰生灵。 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柄被符箓包裹的噬魂魔刃。 魔刃魔刃甫一出现,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符箓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似乎随时都会被内部狂暴的煞气冲破。 陆逢时眼神冰冷,毫不犹豫地将魔刃置于阵眼中心。 她盘膝坐下,双手掐诀,体内淡白色的五行之气全力运转,玄阴珠从怀中飞出,在她身前悬停。 玄阴珠内浩瀚精纯的阴煞本源之力被引导而出,化作一种至阴至寒,类似于熔炉的作用。 同时,她自身的五行之气化作五色光华,如同五道锁链,缠绕上魔刃。 这五色光华与玄阴珠一起,开始疯狂的消磨其本体的凶煞之气。 魔刃不断发出“嗤嗤嗤”的声音剧烈挣扎起来,浓稠如魔的煞气源源不断冲击着锁灵阵。 陆逢时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全力催动浑身的力量。 这是意志与邪力的较量。 容不得半分松懈! 就在魔刃的挣扎达到顶峰,本体开始出现细微裂痕,即将被彻底分解湮灭的刹那。 意外发生了。 原本应该佩戴在把疤脸贼人脖子上的玉佩,诡异的出现在锁灵阵外。 在陆逢时反应未及之时,发出一道刺目的幽光,如同离弦之箭,无视五行之气的阻隔,狠狠射向正在被炼化的魔刃。 这残魂意念的目标,赫然是魔刃柄部那个残缺的符文凹槽。 “不好!” 陆逢时瞬间明悟! 这玉佩,竟是控制魔刃的钥匙。 她想要阻止,却已经慢了一步。 那道残魂意念精准无比地潜入凹槽内。 一股远比之前恐怖数倍的凶煞戾气,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在锁灵阵中心轰然爆发。 几欲震破她耳膜。 陆逢时:“……” 就问见多识广有多重要!!! 前世她相面看风水无人能出其右,但因灵气稀薄,她空有理论知识,在修炼上却没有多少经验可言。 明明看出玉佩诡异之处,却不知其中关窍。 最后还是着了道。 凝聚残魂的玉佩精准地钻入魔刃柄部那唯一的凹槽处。 刹那间,噬魂魔刃疯狂膨胀,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陆逢时布下的锁灵阵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痕,仅仅支撑不到一息,便轰然破碎! 煞气如决堤的黑色洪流,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陆逢时首当其冲,如遭万钧重锤轰击。 “噗!” 她再也抑制不住。 一口滚烫的鲜血喷出来,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被狠狠抛飞出去。 陆逢时眼前阵阵发黑,神魂剧痛。 只感觉识海中有无数怨毒的厉鬼在疯狂嘶喊拉扯。 生死关头。 陆逢时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厉芒。 她强行在半空中扭转身体,不顾双臂传来的撕裂剧痛,双手十指以一种超越极限的速度疯狂结印。 体内本已经枯竭的五行之气被压榨出最后一丝潜力,她倒飞路径拔地而起,一面厚达三尺,闪耀着浓郁黄褐色灵光的巨大土墙拔地而起。 同时,她沟通玄阴珠。 此刻她已经无法再引导其本源进行攻击,只能利用珠内浩瀚精纯的阴寒之力,将方才那股澎湃的阴煞之力抽取吞噬。 这是以寒制煞,以阴制阴。 狂暴的煞气洪流狠狠撞在土墙之上,但陆逢时在此之前,用已经恢复的一丝五行之气将阴寒之气凝成玄冰屏障,覆盖在土墙表面。 土墙剧烈震颤,表面瞬间布满裂痕,但没有直接碎裂。 不过玄冰屏障以肉眼的速度融化变薄,但这双重防御还是起到了迟滞效果,将刚才的煞气生生挡了一瞬。 而这,也为陆逢时争取到了最宝贵的一线生机。 就在防御即将崩溃的刹那,陆逢时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着本命精元的精血喷在桃木剑上。 同时,她强行逆转体内残存的五行之气中那微弱的火之灵力,一起灌入桃木剑中,带着煌煌破邪之意,狠狠斩向摇摇欲坠的玄冰土墙之上。 第55章 什么生意啊 第55章 什么生意啊 强大的反冲力,瞬间切断了阴煞之气对陆逢时的后续冲击。 她再次喷出一大口鲜血,凭借着这股自毁防御形成的反冲力加速向后倒射,狠狠撞在数十丈外的山岩之上,骨骼不知断了多少,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 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 此时,一声沉闷到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巨响传来。 陆逢时抬眸看去,原地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焦黑大坑,坑壁光滑如镜,呈现出被极致高温和阴寒繁复蹂躏后的琉璃状。 确定玉佩和魔刃彻底化为虚无,陆逢时才松了口气,艰难地从岩壁凹坑中滑落瘫倒在地。 她现在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今日这种情况,说不怕那是假的。 若没有这颗玄阴珠,这次说不定就玩完。 玉佩残魂最后的反扑,让她真切感受到了那背后古墓的凶险。 调息一个时辰之后,陆逢时才勉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断骨的剧痛,步履蹒跚地回到南新县衙。 “陆娘子,你终于回来了。” 章俊早已在二堂焦急等候,见她狼狈的样子,立刻上前询问伤势,“城外那动静,您没事吧?” 当时,他正在审讯。 那疤脸贼人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定住似的,然后脖子上的玉佩,在他眼皮子底下飞出地牢。 等他追出来,玉佩早已经不见踪影。 那种震撼,不亚于初次见到老李头的尸体。 他以为这已经足够颠覆认知,哪知他刚准备折身回去继续审讯时,一声轰隆巨响传来。 就像巨雷在耳边炸响,着实恐怖。 “无妨。” 陆逢时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说正事,那贼人招了吗?都说了什么?” “招了!” 章俊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快速道,“那贼人名叫周癞子,钱塘县人,是个惯盗,专干些挖坟掘墓的勾当。他身上的伤确实不全是被魔刃反噬,主要是在盗那座古墓时,被墓里的机关所伤。” 周癞子供述,他盗的那座墓位于南新县和钱塘县交界处,在一个叫‘黑风岭’的山峦深处,具体地点极为隐蔽,被天然形成的乱石和藤蔓掩盖,还有前人布下的迷障,寻常人根本找不到。 他也是从一个快死的老盗墓贼嘴里撬出的线索。 周癞子本身没文化,不懂墓志铭,碑文被他毁了。 想从碑文判断墓主身份,显然行不通。 但他提到,主墓室里的棺椁巨大,用的是罕见的阴沉木,棺椁上刻满了跟那玉佩和魔刃上类似的怪异符文。 他盗过不少墓,凭感觉那棺材里的东西很邪性,根本不敢靠近棺椁三丈之内。 最后还是在侧室找到魔刃和玉佩。 他说那玉佩当时是完整的,就放在魔刃旁边的一个玉盒里,玉盒上也有符文。 他拿走时没觉得异常,但在逃跑途中,玉佩不知怎么突然自己裂开了,他当时就觉得浑身发冷,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一样。 但他没舍得扔,无论是哪种玉,肯定都是值钱的。 至于魔刃,周癞子一开始以为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是以一并带了出来。 周癞子还交代,他根本不会画符。 那些邪符,包括卖给老李头的,都是从一个叫徐先生的手里买来的。 这个徐先生非常神秘,每次交易都蒙着脸,声音嘶哑,他们是在两县交界的一个废弃的土地庙里碰头。 是徐先生告诉他,用这种符可以压制凶物上的煞气。 周癞子坚称自己是单干,没有其他同伙一起下墓,他还透露徐先生的背后可能有人,因为两人在交易的时候,曾听徐先生无意中提过一嘴‘上头催得紧’。 “他有交代,老李头怎么死的吗?” 章俊点头,“周癞子身上有伤,急需钱买药及跑路。打听后知道老李头敢收地下的东西,就把魔刃伪装成古董卖给了他。 为了多赚一笔,还把徐先生给他的邪符高价卖给老李头,骗他说是镇煞符.” 听到这里,陆逢时冷笑。 周癞子这个名字,倒是名副其实。 那张嘴里就没几句实话。 “墓的大概位置应该没错,他下墓之后的情况基本忽略,既然他知道棺木里的东西邪性,没有打开,很顺利的进入到主墓室,那他身上的伤从何而来?” “这个,他说是不小心踩到机关。” “好一个不小心。” 以周癞子那三脚猫的功夫,古墓如此凶险,若真遇到机关,他早就交代在墓里了。 “还有,即是盗墓,必是从盗洞进入,他是从哪里看到的碑文?” 显然是想隐瞒墓主身份。 章俊听出陆逢时的玄外之意,道:“我再去审,不信撬不开他的嘴。” 竟然跟他打马虎眼。 “算了!” 陆逢时摇头,“如果周癞子背后还有人,他是不会说的。” 章俊道:“既然这样,我先派人去破庙蹲守,看能不能抓到那个徐先生。” “此事我已经告知卢县令,他另增派人手,让凌捕头与我们一起,侦查此案。” 陆逢时:“光我们这些人,还不够.” 陆逢时话音未落,凌捕头带着徐飞陆和毕三平等一众衙役来了。 是来商议下墓的事。 “凌捕,这次下墓不比捣毁五显公庙安全,光凭我们还不行。” 凌捕立刻想到当初捣毁五显公庙时,出现在他们身边的那个高人,他试探性的开口:“陆娘子是否能联系上那位仙师? 若是能得他相助,此次下墓,便万无一失。” 石漱寒~ 是啊,他可是玄霄阁的人,筑基巅峰修为。 有他在的话,下墓安全才有保障。 陆逢时手上倒是还有一张石漱寒给她的传音符。 这是当时捣毁五显公庙后,他离开前给她的。 是为了方便后面查探邪符沟通之用。 一共二张,之前用了一张。 只不过这个符箓只能百里内传音,若是石漱寒去了豫章郡,亦或是在宗门内,这传音符怕是传不了。 那就废了。 管不了那么多,总得试一试。 她灵力注入传音符,没想到立刻有了回音。 陆逢时将古墓的事言简意赅说与他听。 “事关邪祟,本是我等之责,不过我这里还有些事情需善后,得等上一日。” 石漱寒很是爽快的答应下来。 这一日,凌捕和章俊他们做下墓的准备工作,陆逢时则恢复伤势,并抓紧绘制需要的符箓。 有玄阴珠,她的伤势恢复很快,但到底伤的重,无法恢复如常。 石漱寒来得比预想的更快。 第二日一早悄无声息出现在县衙后院。 他一身玄色劲装,身姿挺拔,面容依旧冷峻,但眉宇间带着一丝风尘仆仆和凝重。 陆逢时感觉到灵力波动,率先出来。 “石道友!” 石漱寒目光落在陆逢时苍白的脸上,声音带着一丝关切:“陆道友,伤势不轻。” 伤势虽不轻,但短短一个月,她修为涨得很快。 他知她是五行修炼者。 这种体质,他曾在古籍上看到过,十分少见,修炼起来速度会比单一灵根的修士要缓慢,所需灵力也会更多。 但若是能很好将灵根糅合,战力也是十分可观。 一个来月,从聚气中期到聚气巅峰,这也不像书中说的那么慢~ 不仅如此,似乎还得了宝贝。 应是这一段时间,外出历练得了了不得的机缘。 石漱寒屈指一弹,一个莹白的小玉瓶飞向陆逢时,“这是玄霄阁的‘固元丹’,固本培元,可修复伤势。” 陆逢时没有客气。 玄阴珠能助她修复伤势,但若有丹药,会好的更快。 她立刻服下。 一股温和却强大的药力迅速化开,滋养着受损的经脉和脏腑,效果比她修炼一日用五行之气滋养,要快速的多。 真是好东西! 简单的丹药她也会炼,只不过没有药材和丹炉,她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多谢石道友援手。” 此时,凌捕和章俊也来了,卢县令也过来了。 凌捕和章俊见过石漱寒,他会来一事两人昨日已经告知卢县令,是以简单问候一声,便开始说正事。 章俊将周癞子的供词和现场发现的邪符灰烬细节一一告知,陆逢时则详说玉蝉和她与噬魂魔刃一战的细节,重点强调魔刃上的符文与玉佩符文的联系。 石漱寒静静听着,眼神越来越沉。 “你说的这些,还有那骨粉,与我玄霄阁卷宗中记载的百年前一个被剿灭的邪修门派‘黄泉宗’颇有相似之处。” 石漱寒沉吟道,“此宗擅炼阴煞邪气,以生魂、骨粉、污血为引,手段极其歹毒。若此墓真与黄泉宗有关,其凶险程度,远超寻常古墓。 周癞子能活着将东西带出来,真是不简单!” 陆逢时眉目挑了挑。 石漱寒这句话,与她所思所想不谋而合。 她试过周癞子,确定没有修为,那唯一一种可能,就是与他同去的人,有修炼之人。 那个古墓的入口,多半也是那人找到的。 “事不宜迟,我们尽快下墓。” 在石漱寒的指导下,众人迅速准备,符箓陆逢时已经画了不少,石漱寒又提供了数张更高阶的破邪符、金光护身符和镇魂符。 其他器物,如长明灯、浸泡过雄鸡血和朱砂的墨斗线,数包混合了朱砂的石粉末,以及绳索,撬棍解毒丹等物,这些基本都是为凌捕头和章俊他们准备。 这次出动的人员一共有三十人:凌捕头和章俊随陆逢时和石漱寒下墓。 毕三平徐飞陆和赵鹏三个身手不错的衙役负责外围警戒、传递消息等辅助工作。 其余衙役在入口处建立坚固营地,设置警戒线,配备强弩和火油,严禁任何人靠近。 到达周癞子说的那个地方时,天已经暗下来。 大家先安营扎寨。 衙役抡起带来的工具,快速将旁边的杂草收拾掉,再去拾来干柴,篝火点燃用来取暖。 石漱寒盘坐在一旁的大青石上,抬头看天。 陆逢时从帐篷中出来,石漱寒正好收回目光,他道,“今夜说不好会下雪。” 篝火噼啪作响,驱散着山间夜寒。 石漱寒的预言很快应验。 细碎的雪沫开始从铅灰色的天空飘落,无声覆盖着寂静的山林,也给即将探索的古墓之行增添了几分肃杀与不祥的预感。 “雪夜下墓.” 毕三平高大的虎躯蹲在篝火旁,“总觉得更瘆人了。” 徐飞陆胳膊肘捅了捅毕三平:“别瞎说。” 凌捕头方才检查装备,这会才过来烤火,搓了搓手才往前伸,半蹲在那里:“邪祟可不管天气如何,烤了火按照安排好的,各自去睡。明日卯时正,准时下墓。” 陆逢时听着几人的对话,又看了看天空。 “这雪要下一整夜吗?” 她现在的修为,看不准确。 “嗯,好在明日一早就会放晴!” 这就好。 陆逢时正要回帐篷睡觉,石漱寒却主动说起上次摧毁五显公庙时发现的邪符一事。 石漱寒的传音符目前只能传音百里,发现正统符箓被篡改成邪符,事关重大,他捣毁五显公庙后并未立刻去追查,而是先回宗门,将此事禀报给宗主周静观。 这是他俗名,修炼宗门都称他为玄德道君。 如今一百零七岁,化神后期修为。 实力强悍。 玄霄阁远在昆仑山,从昆仑山去豫章郡的龙虎山,再顺着线索到余杭郡,在余杭郡逗留数日。 “经调查,当初那符箓确实是从龙虎山张天师府流出去的。” “不过目前掌握的线索,是张天师府有弟子在倒卖符箓,前去购买的人身份复杂,调查起来很是麻烦。” 昨天,石漱寒刚顺着线索找到余杭郡一处富户的别院中。 让他吃惊的是,那座别院,竟有高人布下阵法,他怕打草惊蛇,便在外蹲守半日。 就在此时,他收到陆逢时的传音。 想了想,便先过来。 陆逢时听后,略有些吃惊:“一个富户家,竟有如此厉害的人布下阵法?” 什么生意啊? 这么有实力! 连石漱寒都进不去的阵法,那最起码有金丹修为。 这样的人物,多少银子才能请的动? 说到这,陆逢时就挺想知道在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少宗门林立。 这么想便也就问了出来。 原以为石漱寒这么清冷的人会一嘴带过,没想到很认真的回答陆逢时这个问题。 第56章 还撑得住 第56章 还撑得住 据石漱寒讲述,除玄霄阁外,还有另外六大宗门: 分别是蜀中青城山的青冥剑宗、江南丹霞岛的玄丹阁、泰山腹地中的神机门、湘西酆都的幽冥道、燕北万兽谷的御兽宗和西北铁骨城的锻器宗。 另有三大隐世家族:北辰家、阴氏和风间家。 “北辰家、阴氏和风间家三大家族已有百年不曾问世,每年只有少数弟子在外行走。” “他们三大家族有多少金丹以上子弟,我不太清楚。” “但其他六个宗门,据我所知,唯有青冥剑宗、神机门、幽冥道和我玄霄阁四个宗门,有少数金丹弟子。” 石漱寒的意思,七大宗门,金丹以上弟子加起来,不会超过三十个。 每个人物在宗门都是响当当的。 有谁要是掺和凡间事,定会有所察觉。 所以这帮富户布置如此厉害阵法的人物,要么就是不熟悉的三大隐世家族,要么就是从未露出过痕迹的散修。 邪符最后的踪迹,是指向那富户家。 “富户的身份你查了吗?” 石漱寒道:“富户叫宋少杰,今年四十二岁,家中做丝绸生意,旗下的缂丝,远销海外,被他们称为东方魔毯,绉纱更是贡品。” “这么厉害。” 难怪有钱! 只是他不过是丝绸商人,家中为何会与修炼之人扯上关系? 阵法将宅子完全隔离,普通人竟是能自由出入,反而将石漱寒拦在门外。 他也不敢轻易用隐身符进去。 就怕修为相差太多,引起对方注意,打草惊蛇。 夜深了。 雪下得很大,除了守夜之人,其余人都钻进了帐篷。 翌日,陆逢时修炼一个时辰后钻出帐篷,太阳正好升上地平线,阳光照射在雪地上,有几分刺眼。 下墓前,凌捕他们再次检查装备,陆逢时则检查自己绘制的各类基础符箓,最后将石漱寒给的符箓贴身放好。 凌捕:“我们下去后,你们都打起精神来。” “是。” 章俊上前,扫过被积雪半掩的陡峭山壁,那里就是周癞子交代的盗洞入口。 洞口狭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 一股混杂着土腥腐朽和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从中幽幽透出。 “真冷。” 章俊缩了缩脖子。 “徐飞陆,赵鹏,你们带人守好这里,点燃长明灯,有任何异动,立刻示警。” 凌捕头在即将进入洞口时下令。 “头儿放心!” 毕三平拍着胸脯保证。 石漱寒周身泛起一层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光,弯腰率先没入黑暗之中。 陆逢时紧随其后,她手中捏着一张照明符。 凌捕头和章俊最后进入。 两人都绷紧了神经,紧握腰刀。 盗洞向下倾斜,湿滑泥泞,空气中那股阴冷腐朽的气息越来越浓重,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令人作呕的甜腥味。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前方豁然开朗。 石漱寒停下脚步,陆逢时手中的照明符光芒扩散开来,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那是一条人工开凿的甬道,通向更深沉的黑暗。 甬道两侧的石壁布满湿滑的青苔和深色的水渍,地面坑洼不平,积着混浊的泥水。 令人心悸的是,空气中飘散的甜腥味在这里变得清晰可闻。 源头似乎就在前方。 “小心脚下。” 石漱寒声音低沉,在寂静的甬道中格外清晰。 他目光如炬,扫视着地面和两侧石壁。 四人小心翼翼地前行。 陆逢时注意到石漱寒的目光几次停留在甬道顶部和某些石壁接缝处,她凝神感知,果然察觉到极其微弱的被刻意遮掩过的灵力波动痕迹。 是陷阱被破坏后留下的痕迹。 这印证了他们的猜测,周癞子绝不是一个人,而且他那个同伙懂些门道。 越往里走,那股甜腥味越重。 甚至盖过了土腥味。 章俊忍不住低声道:“这什么味儿?像.像什么东西烂透了” “是污血混合尸腐夹杂着阴邪之物的气味。” 石漱寒眉头紧锁,这是黄泉宗惯用的手段,用污血秽物滋养邪气。 难道黄泉宗还有余孽? 甬道尽头,是一扇半坍塌的巨大石门。 门扉由厚重的青石雕凿而成。 原本的图案已被岁月的某种暴力破坏侵蚀得模糊不清,只残留着一些怪异的线条。 石门歪斜地敞开着,露出后面更加幽邃的空间。 穿过石门,是一个巨大的前室。 照明符的光芒在这里显得有些微弱,勉强勾勒出空旷的轮廓。 地面散落着碎裂的石块和腐朽的木器残骸。 石漱寒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前室中央的地面,那里有一片不规则颜色深得发黑,几乎渗入石头内的巨大污渍。 污渍周围,散落着一些细小灰白色的碎屑。 “骨粉!” 陆逢时心头一凛。 这污渍的形状和大小,并非周癞子描述的那样,是不小心踩到机关留下。 更像是一场激烈的搏斗。 亦或是某种祭祀仪式留下的痕迹。 那深黑色,正是大量污血干涸后的颜色,浓郁得化不开的甜腥恶臭便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看来周癞子‘不小心’踩到的,是别人的血。” 章俊声音发冷,手按在刀柄上。 石漱寒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深黑色污渍旁的灰白碎屑,指尖泛起微不可察的灵光感应了一下。 而后脸色更加凝重:“不止是人骨还有兽骨,且被邪法祭炼过。” 陆逢时看着四周,袖中罗盘疯狂震动着:“此地阴煞之气极重,已成养煞之地。” 她在心里计算着。 若用玄阴珠,能不能将这里的阴煞吸走大半,吸走大半的阴煞之气后,她有没有这个能力,掌控玄阴珠,直至它将阴煞之气完全融入? “这痕迹,不是寻常野兽能留下的。” 石漱寒此刻已经起身,指向污渍边缘几处不显眼的类似抓痕的深深刻痕。 他一说,其余三人立刻戒备起来。 石漱寒言外之意,墓中极有可能有被邪法控制的护墓凶兽。 可周癞子却并未交代这一点。 如果不是没碰到,那就是刻意隐瞒。 凌捕和章俊倒吸一口凉气,背脊发凉。 如果不是有陆娘子和这位高人在,光是这前室的发现,就足以让他们打退堂鼓。 “主墓室应该还在更深处。” 陆逢时指向污渍后方,那里有一条更狭窄的通道,隐没在黑暗中。 通道口有微弱的气流涌动。 石漱寒点头,再次当先而行。 穿过狭窄的通道,眼前的景象让四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一个比前室略小,但更加阴森恐怖的主墓室呈现在他们眼前。 墓室中央,赫然摆放着一口巨大的石棺! 石棺通体黝黑,材质却如周癞子所言,是极为罕见的阴沉木,表面刻满符文。 在照明符微弱的光芒下,似活物微微蠕动。 “噬魂魔刃上的符文!” 陆逢时低呼。 虽然更加复杂庞大,但那核心的纹路和扭曲的韵律,与魔刃上的符文同出一源! 石棺的棺盖并未完全合拢,歪斜地留着一道缝隙,缝隙中正在向外逸散着肉眼可见如浓墨的阴煞黑气。 章俊素来胆大心细。 此刻腿也在抖。 于他而言,这场面与见鬼无异。 不抖才怪。 “这就是源头?” 凌捕声音有些发颤,但到底经验丰富老道些,还能动脑分析。 “小心!” 石漱寒突然厉喝一声,一手一个将章俊凌捕往后一拉。 陆逢时身子紧跟着往后疾退。 几乎同时,主墓室四角的阴影中,无声无息地窜出数道黑影! 它们速度极快,形如扭曲的猿猴,却浑身覆盖着腐烂的皮肉,露出森森白骨,眼眶中跳跃着幽绿色的鬼火,口中发出“嗬嗬”低吼。 带着浓烈的尸臭和阴风,直扑四人! “尸傀!” 石漱寒眼神一寒,并指如剑,一道凌厉无匹的赤金色剑气瞬间激射而出,精准地洞穿了冲在最前面的那只尸傀的头颅! 那尸傀头颅炸裂。 幽绿鬼火熄灭,腐烂的身躯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般软倒在地。 陆逢时反应极快,在石漱寒出手的刹那,数张破邪符已脱手而出,化作数道淡金色流光,精准地打在另外几只尸傀身上。 尸傀身上被击中的地方顿时冒出浓烈的黑烟,发出凄厉尖啸,动作也为之一滞。 凌捕与章俊顿了顿,深呼吸一口气。 “啊!” 怒吼着,拔刀迎了上去。 他们的刀锋上缠绕着浸过朱砂鸡血和墨斗线,对阴邪之物亦有克制之效。 刀光闪烁,配合着陆逢时的符箓干扰,勉强抵挡住尸傀的扑击。 但这些尸傀力大无穷,爪牙锋利歹毒,且悍不畏死。 一时间也让他们险象环生。 “金光护体!” 石漱寒低喝,双手结印。 一道坚韧无比的赤金色光罩瞬间长开,将四人笼罩在内。 尸傀的利爪抓在光罩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火星四溅,却无法突破。 “陆道友,压制石棺邪气,我来解决这些东西。” 石漱寒语速极快。 陆逢时心领神会,若不压制住石棺中源源不断逸散的阴煞之气,这些尸傀就能一直得到补充,甚至可能引出更可怕的东西。 她立刻从怀中取出数张石漱寒给的高阶镇魂符和封邪符,毫不犹豫地全部激发。 符箓化作数道璀璨的流光,迅疾无比地缠绕住那口邪异的黑色棺门,试图封住棺盖的缝隙,镇压其中翻涌的邪气。 然而,当金色光链接触到石棺表面那些蠕动符文的瞬间。 突然“嗡”的一声。 石棺猛地一震。 表面的符文骤然亮起刺目的血光! 一股远比之前逸散气息强大十倍的阴邪煞气如同火山爆发一般从棺盖缝隙中狂涌而出。 符箓的金光被这股煞气冲击,剧烈震荡,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光芒瞬间黯淡了大半。 陆逢时本就未痊愈。 催动高阶符箓对抗如此猛烈的邪气,顿时气血翻涌,喉头一甜,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她脸色煞白,身体晃了晃。 却咬紧牙关,拼命维持着符箓的灵力输出,死死缠住石棺。 石漱寒见状,眼中寒芒暴涨。 他不再保留,左手维持金光护罩,右手并指,之间瞬间宁区其刺目的雷光。 一股至阳至刚的气息瞬间充斥整个墓室,连那些凶悍的尸傀都本能地感到了恐惧,攻势为之一缓。 “掌心雷!破!” 石漱寒一声断喝,指尖那团压缩到极致的雷光如同离弦的箭,带着毁灭性的气息,狠狠轰向那口邪异石棺。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密闭墓室中炸开。 雷光与血煞之气猛烈碰撞,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和狂暴的气浪。 金光护罩剧烈波动。 凌捕和章俊被气浪掀得站立不稳,连连后退。 石棺表面的血光符文在掌心雷的轰击下,如同冰雪消融般寸寸碎裂,湮灭! 狂暴的煞气被至阳雷霆强行打散! 棺盖缝隙中涌出的黑气被硬生生截断! 陆逢时压力骤减,立刻抓住机会,催动残余的符箓力量。 光链猛地收紧,彻底封死了棺盖的缝隙。 石漱寒一击奏效,毫不停歇,身形如电,瞬间出现在几只被雷霆余威震慑的尸傀身边。 剑指翻飞,赤金色的剑气纵横交错,如同庖丁解牛,精准地斩断了尸傀的关节要害。 失去邪气支撑,这些腐烂的躯壳纷纷倒地,彻底化作死物。 墓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只剩下几人粗重的喘息声。 空气中弥漫着雷霆灼烧后的焦糊味和尸傀残骸的恶臭,但那股天刑阴煞之气,已被大大削弱。 陆逢时抹去嘴角血迹,看向那口被符箓光链死死封住的石棺,深呼吸一口气。 若非石漱寒筑基巅峰修为和这至阳至刚的掌心雷,单凭他们,恐怕连靠近这石棺都难。 “没事吧?” 石漱寒走到她身边低声询问。 “还撑得住。” 陆逢时深呼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目光投向石棺,“现在该看看,这棺材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宝贝’了。” 她语气冰冷,带着一丝嘲弄。 石漱寒点头,神色凝重地走向那口邪棺。 凌捕和章俊强压下心头的震撼与后怕,握紧武器,警惕地围拢过来。 第57章 断地下生路 第57章 断地下生路 主墓室内。 石漱寒站在被符箓光链死死缠住的阴沉木巨棺前,面色凝重。 掌心雷的余威还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焦灼味,但石棺内部却陷入一种死寂,仿佛刚才那狂傲的爆发耗尽了所有力量,又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小心些。” 陆逢时强压下喉咙腥甜,五行之气在体内缓慢流转,修复着被反震的脏腑。 她手中的罗盘指针疯狂摇摆,最终竟直直指向棺底深处。 凌捕不懂指针摆动的原理,但指针指向的方向,他还是看的出来的:“是在棺底,不是在棺内?” 石漱寒微微颔首。 的确不是他们方才想的那样。 这口棺材更像是一个祭坛,真正的核心在地下更深层。 他指尖凝聚起一缕纯阳之气,小心翼翼地沿着棺盖与棺身的缝隙缓缓切入,试图在不触发更大反击的前提下,撬开一道缝隙。 凌捕和章俊握紧武器,屏息凝神,刀尖和弩箭都对准了即将开启的缝隙,汗水浸透了他们的后背。 “嘎吱!”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起。 沉重的棺盖被石漱寒以精纯灵力强行挪开半尺宽的一道口子。 没有预想中的尸臭扑鼻。 也没有凶物暴起。 一股更浓郁更精纯寒流不断涌出。 让章俊两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牙齿咯咯作响。 陆逢时拿出驱煞符,往两人胸前各拍了一张,而后上前一步,照明符的光芒投入棺内,映照出的景象却让四人瞳孔骤缩! 棺内,是一层厚厚的的污血,几乎填满了整个棺椁! 在污血的中心,赫然漂浮着一具婴儿大小的骸骨,那骸骨通体漆黑,仿佛被墨汁浸透,骨头表面布满了与石棺和魔刃上一脉相承的扭曲符文。 骸骨蜷缩着,头伏上两个空洞的眼窝,正对着开启的棺盖缝隙,好似在无声的凝视着闯入者。 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怨毒邪念,狠狠刺向四人的神魂。 “鬼婴煞种!” 这种邪术,只有黄泉宗才有。 章俊甩了甩脑袋:“什,什么玩意儿?” 石漱寒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寒意:“以未足月婴孩骸骨为基,浸泡污血秽物,吸聚阴煞怨念百年而成!” “此物已成气候,是这养煞之地的核心阵眼!” “方才的尸傀和石棺符文,都是为滋养保护它而设!” 他话音未落,那漂浮在污血中的漆黑骸骨,空洞的眼窝里,猛地燃起了两点幽绿如鬼火的邪芒。 与此同时,石漱寒布下的赤金护罩外壁,传来“嗤嗤”的腐蚀声。 只见从棺椁底部,沿着地面,无数道细如发丝漆黑粘稠的污血丝线,正疯狂地蔓延开来,缠绕上金光护罩,并试图向四人的脚踝缠绕。 污血丝线所过之处,坚硬的地面竟被腐蚀出缕缕青烟。 “它想攻击我们的护身灵力。” 陆逢时沉声示警,同时手中数张驱邪符瞬间激发,化作金色火焰烧向蔓延过来的污血丝线。 两方碰撞,黑烟升腾! 但污血前赴后继,源源不绝。 更可怕的是那骸骨的眼窝绿芒大盛,整个主墓室残留的阴煞之气如同受到召唤,疯狂地向棺椁汇聚。 棺内那层粘稠的污血开始如同沸水般翻腾鼓泡。 “想要吸收地脉阴煞对付我们。” 石漱寒眸子一沉,但这次他并未立刻出手。 鬼婴煞种与这里的地脉相连,强行摧毁煞种,极可能引发整个墓穴阴煞之气的连锁殉爆。 届时,他们四人首当其冲。 陆逢时盯着石棺,从袖中拿出玄阴珠:“石道友,我尝试用它切断与地脉的联系,你看准机会摧毁煞种。” 石漱寒看着通体黝黑的珠子,眸子一顿。 显然是认了出来。 不过很快转头看向石棺:“只要你能切断他们的联系,哪怕只有一瞬,我便有办法摧毁它。” “好。” 陆逢时没有丝毫犹豫,强忍剧痛,将全部心神沉入玄阴珠。 浩瀚精纯的玄阴之力被她全力引导,化作一张无形的巨网,反向笼罩向那沸腾的污血棺椁和漆黑骸骨。 玄阴珠本源之力与地脉阴煞猛烈对冲。 陆逢时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七窍都渗出了血丝! 古墓入口外,冰雪正在消融。 负责外围警戒的徐飞陆裹紧了衣服,目光警惕地扫视着白茫茫的山林。 突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远处一棵覆血的枯树后,有一道极淡的黑影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 “谁?!” 徐飞陆厉喝道,猛地抽出腰刀。 旁边的毕三平和赵鹏闻声也立刻警觉,弩箭上弦,指向那个方向。 然而,回应他们的只有死寂的山林。 就在他们以为是错觉时,一股莫名的寒意,却悄然爬上了徐飞陆的背脊。 “是不是看眼了?这鬼地方.” 赵鹏刚想松口气,话未说完,就听见“咻”的一声。 一道比刚才更加清晰凝实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另一棵更近的大树后倏然掠出。 目标不是徐飞陆,而是直扑最边上的毕三平! 那黑影速度快得匪夷所思。 几乎拉出一道残影。 它没有实体,轮廓模糊不清。 唯有一双闪烁着两点幽幽绿芒的“眼睛”,冰冷地锁定目标。 “小心!” 徐飞陆最先反应过来,怒吼出声。 腰刀带着破风声全力劈向黑影侧面,试图拦截。 赵鹏的弩箭也几乎同时激发,带着呼啸声射向黑影。 可是黑影只是被冲击得剧烈波动,却没有丝毫溃散的迹象。 那两点绿芒反而透露出残忍的兴奋。 就在这一瞬的迟滞间,黑影已经扑到了毕三平面前。 “呃啊——!” 毕三平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阴寒瞬间包裹全身,仿佛连血液都要冻结。 他想闪避,想反击。 但身体僵硬无比,像是被无形的枷锁困住,思维仿佛也被冻僵,只能发出短促惊恐的哀嚎。 黑影无视他举起的弩弓和挣扎,猛地往他头脸部位一钻。 毕三平浑身剧烈一颤,双眼瞬间失去了神采。 瞳孔被一种诡异的灰白色覆盖,脸上的表情定格在极致的惊恐与茫然之间。 他手中的弩弓“哐当”一声掉落在雪地上。 毕三平的身体在剧烈颤抖后骤然停止。 那双被灰白覆盖的瞳孔,空洞地望向漆黑的夜空,随即又缓缓垂下,仿佛只是打了个趔趄。 “三平!你怎么样?!” 徐飞陆冲到近前,一把扶住他胳膊,触手一片刺骨的寒意。 赵鹏也惊魂未定地围过来,弩箭仍旧指向黑影消失的方向,声音发颤:“那鬼东西钻进他身体了?!” “毕三平”缓缓抬起头,脸上惊恐的表情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他扯动了一下嘴角,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种不自然的僵硬:“没,没事。就是吓着了,那东西好像跑了.” 徐飞陆眉头紧锁,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同伴。 毕三平是条直来直去的莽汉。 方才那声短促凄厉的惨叫真的是吓着了? 而且,他此刻气息冰冷死寂,眼神深处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陌生感。 “真没事?” 徐飞陆的手并未松开,反而更紧了些,“刚才那黑影” “眼了,大概是雪地里跑过去的山猫野狸,影子被拉长了吧!” “毕三平”的声音依旧平板。 他试图挣脱徐飞陆的手,动作却显得有些笨拙,“我去旁边透透气,缓缓.” 赵鹏闻言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吓死老子了!我就说嘛,哪有那么多鬼东西!” “三平你也是,一惊一乍的。” 徐飞陆看着“毕三平”踉跄地走向营地边缘一块背风的岩石,身影融入阴影中,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重。 他低声对赵鹏道:“不对劲,你盯着点他,我去检查下警戒线,总觉得心里发毛。” “毕三平”背对着营地,靠在冰冷的岩石上。 他低垂着头,灰败的眼珠在阴影里微微转动,一丝极其隐晦带着恶毒贪婪的意念在这具躯壳内苏醒。 夺舍不太完美。 这具凡人的身体看着精壮,其实孱弱且排斥,残魂的意识如同被困在生锈的铁笼里。 但它清晰地感知到底下墓穴深处传来的阴煞本源。 虽被压制,却依旧诱人。 那是它恢复力量的关键! 它僵硬的手指,在无人注意的雪地上,勾勒出一个扭曲小型符文轮廓。 很慢,但最终还是成功。 那几盏熊熊燃烧的长明灯,灯焰毫无征兆地剧烈摇曳起来,颜色由温暖的橘黄转为诡异的幽绿色。 紧接着,几声轻响。 灯芯齐齐爆开,所有灯火瞬间熄灭! 好在现在是白日,一时间倒是没有出现恐慌。 守着长明灯的年轻衙江小飞役朝着洞口方向大喊:“徐哥,三平哥,长明灯突然就熄灭了。” 听到喊声,徐飞陆心里咯噔一声。 “赵鹏,你守在这里,我去看看,打起精神来!” 徐飞陆拍了拍赵鹏,抬脚快步朝营地中心去。 “毕三平”也走了过来,故作惊慌的询问:“不是让你看好长明灯,怎的突然就熄灭了?” “就,就好好的,突然就熄灭了。” 江小飞做捕快才三个月,第一次来荒郊野岭办差,又在路上听赵鹏讲老李头的案子,心里本就害怕,刚才亲眼看见灯火的颜色变成幽绿色,此刻已经吓得不轻。 “我也不知道怎么个事!” 徐飞陆不着痕迹的看了眼毕三平,道:“没事,你再去将灯点燃,这次仔细着些。” “毕三平”那双灰白的眼珠闪过一丝狞笑。 见无法如预期那样引发恐慌,便猛得用他那僵硬的手指插入身下的积雪,一个早已勾勒完成的微型符文瞬间被激活。 轰隆隆! 营地后方陡峭的山壁,在符文引动的地契的干扰下,本就在融化的积雪裹着碎石轰然倾泻而下,瞬间将古墓的盗洞入口掩埋了大半。 “毕三平,你要干什么!” “毕三平”闻言,缓缓抬起头,看向徐飞陆,继而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当然是断了地下的生路。” 说罢,身形快速一闪,靠近存放火油和朱砂等驱邪物资的背囊。 一只冰冷的手,探向其中一罐密封的火油。 徐飞陆看出“毕三平”的目的,疾驰数步,挡在背囊前。 只是现在的“毕三平”爆发力惊人,他猛地抓住徐飞陆手臂,狠狠一甩。 徐飞陆猝不及防,整个人被甩飞出去,重重砸在雪地上,要到脱手。 “动手!他不是三平!” 徐飞陆忍痛嘶喊。 赵鹏听到喊声,虽然惊骇,但长期训练的肌肉记忆让他瞬间抬起弩箭。 “咻!” 一支浸过鸡血的弩箭破空而出,直射“毕三平”胸口。 “毕三平”不闪不避,只是微微侧身。 弩箭“噗”地射穿了他的肩膀,带出一溜乌黑粘稠的血。 他身体晃了晃,却仿佛毫无痛感,反而速度暴增,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扑向旁边一个刚抽出刀的年轻衙役。 “小五,小心!” 那叫小五的衙役惊恐地挥刀格挡。 “毕三平”的手爪却直接抓住刀刃,精钢腰刀被硬生生捏断! 断裂的刀锋被“毕三平”反手一送,狠狠捅进小五的胸膛。 “呃啊!” 小五惨叫戛然而止。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毕三平那张脸,鲜血喷溅在雪地上,触目惊心。 “小五!” “跟他拼了!” “毕三平”还没杀人时,大家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本能的不想下死手。 可如今,小五就这么死了。 衙役们被小五的惨死激起了血性,怒吼着围了上来。 刀光闪烁,夹杂着赵鹏再次上弦的弩箭。 然而,他的速度实在太快,便是弩箭也极难跟上他。 不一会,又有一名衙役被拍碎了胸骨,惨叫着飞出去半丈。 “朱砂!火油!” 徐飞陆挣扎着爬起,嘴角溢血,嘶声提醒。 赵鹏立刻会意,吼道:“掩护我!” 他将射完箭的弩猛地砸向“毕三平”,趁其格挡的瞬间,就地一滚,扑向装着朱砂粉和火油罐的背囊。 “毕三平”似乎对朱砂火油有所忌惮。 厉啸一声。 舍弃其他目标,直扑赵鹏。 第58章 他在向你索命 第58章 他在向你索命 “拦住他!” 徐飞陆捡起地上的断刀,和另一名衙役不要命地扑上去,死死抱住“毕三平”的双腿。 冰冷的触感和巨大的力量让他们感觉自己抱住的是一块寒冰包裹的巨石。 “毕三平”暴怒,双手狠狠抓向两人后背! 剧痛传来,徐飞陆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但他咬紧咬紧牙关死不松手。 另一名衙役更是被直接抓穿了肩胛,鲜血狂涌,发出凄厉的惨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赵鹏终于撕开了朱砂粉的袋子,抓起一把混着雄鸡血的朱砂,用尽全力朝着“毕三平”的头脸扬了过去。 “嗤啦!” 赤红色的朱砂粉接触到“毕三平”皮肤的瞬间,冒起一股黑烟。 那灰白的眼珠更是发出“滋滋”的烧灼声。 “啊啊啊!!!” 这一次,“毕三平”发出了真正痛苦,不似人声的惨嚎! 他疯狂挥舞着手臂,试图驱散那些朱砂。 徐飞陆和另一名衙役被这股巨力甩开,重伤倒地,几乎失去战力。 赵鹏趁机抱起一罐火油,拔掉塞子,就要泼过去。 然而,被朱砂重创的“毕三平”凶性更盛! 他午时脸上滋滋作响的黑烟,猛地转头,那双燃烧着怨毒绿焰的眼窝死死锁定赵鹏,身形如魅再次扑上去。 速度之快,赵鹏根本来不及泼出火油。 眼看赵鹏就要步小五后尘. 轰隆!!! 一声沉闷道的巨响从地底传来,比之前陆逢时炼化魔刃的动静更大! 整个地面剧烈震动,营地中央的积雪被震得簌簌落下。 伴随着这声巨响,一股令人心悸的阴冷邪气如潮水退却,迅速消散在盗洞方向。 扑向赵鹏的“毕三平”身体猛地一僵! 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 他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嘶吼声,身上的黑气剧烈翻腾溃散,动作瞬间变得无比迟滞僵硬,那双燃烧的绿眼也明灭不定,仿佛随时要熄灭。 主墓室里。 陆逢时不顾七窍溢血,将玄阴珠的本源之力催发到极致。 玄阴形成的寒网反向笼罩住沸腾的污血棺椁和那漆黑的婴孩骸骨,强行干扰煞种对地脉阴煞的吸收。 玄阴珠散发出的能量无可比拟。 哪怕使用之人修为低微,但仍旧以高逼格姿态,将之迟滞了一瞬。 而这,便是石漱寒等待的机会。 “离火真罡,天雷诛邪!” 石漱寒周身赤金光芒暴涨,一道压缩到极致的火之灵气,精准无比地顺着陆逢时冻结出的一丝缝隙,狠狠轰入污血中心那具燃烧着幽绿鬼火的婴儿骸骨。 那鬼婴煞种的核心所在。 骸骨发出一声似要刺穿灵魂的尖啸后,骸骨表面那些扭曲的符文寸寸碎裂,化作飞灰! 失去核心阵眼,整个主墓室残留的阴煞之气如同无头苍蝇般疯狂乱窜,然后被石漱寒的纯阳之火和玄阴珠的本源之力迅速消磨,湮灭。 那口巨大的阴沉木棺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开裂。 最终“哗啦”一声坍塌,化作一地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木屑和污浊黏液。 墓室内令人窒息的压力骤然一轻。 “咳咳.” 陆逢时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玄阴珠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 石漱寒脸色也有些发白,连续施展强力的法术,消耗巨大。 凌捕头和章俊更是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全靠意志力撑着才没倒下。 “快看!” 章俊指着坍塌的棺椁底部。 在误会的残骸和尚未完全蒸发的污血中,露出了穆氏的石质地基。 而在原本棺椁正下方的位置,赫然镶嵌着一块巴掌大小的暗青色石板。 石漱寒眼神一凝,上前小心地将其撬开:“这是.‘阴冥引煞阵’的核心阵盘。黄泉宗的核心传承器物之一。” “此物能勾连地脉阴煞,长久维持养煞之地!” 难怪此地阴煞如此浓郁,经年不散! 他仔细查看阵盘边缘,发现一处细微的断裂痕迹,还有半枚模糊的印记:“印记被刻意损毁了一部分,但残余的纹路,与玄霄阁卷宗记载的黄泉宗主徽记有八分相似,是黄泉宗的手笔无疑!” “而且,这阵盘有被移动和重新激活的迹象!时间,不过超过五年!” 陆逢时强撑着过来,目光扫过阵盘,又看向那堆骸骨灰烬:“鬼婴煞种,阴冥引煞阵,他们在此地布置百年,绝非仅仅为了养出一个煞种那么简单。” “不错!” 石漱寒脸色极为难看,“此事,我会尽快禀明师尊,派专人调查!” 就在此时。 地面震动和邪气消散同时传来。 “不好,上面出事了!” 凌捕惊道。 “走!” 石漱寒收起阵盘,一把扶起虚弱的陆逢时,四人以最快的速度冲向盗洞入口。 被残魂夺舍的毕三平,遭受重创,动作迟滞。 赵鹏死里逃生,连滚带爬地躲开。 “玄阴缚邪!” 一个清冷却带着虚弱的声音响起。 数道淡蓝色的寒气锁链凭空出现,瞬间缠绕上“毕三平”的四肢脖颈! 寒气入体,残魂发出更加痛苦的嘶嚎。 紧接着,一道灵力的赤金色剑气破空而至。 “噗嗤!” 剑气精准地贯穿了“毕三平”的眉心。 一股浓郁的黑气猛地从他七窍中涌出,在空中扭曲挣扎,发出怨毒的嘶鸣。 随即在石漱寒冷冽的目光和陆逢时勉力催动的玄阴珠寒光照耀下,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融,湮灭! 毕三平的躯体软软倒下,脸上灰白褪去,恢复了生前的模样。 只是眉心一点红痕,再无生机。 “头儿!陆娘子!” 赵鹏看到从被震开积雪的盗洞中冲出的四人,激动的眼眶发红。 要不是他们及时赶来。 他这条命恐怕也会和小五一样。 “发生了什么?” 凌捕和章俊出了盗洞,看见满地狼藉,以及重伤倒地的徐飞陆和另一名衙役,吃惊问道。 赵鹏吸了吸鼻子,指着倒地的毕三平道:“你们下墓后,我们就守在洞口,可三平不知怎的,突然就发疯,不仅杀了小五,还重伤了我们好多兄弟。” 陆逢时立刻上前查看徐飞陆等人的伤势,迅速用五行之气护住心脉,但伤势严重,面色惨白,陷入昏迷。 “还好,能留住一命。” 凌捕等人闻言松了口气。 有命在,身上的伤总有一日能养回来了。 冰冷的雪地上,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和火油味,毕三平的尸体和小五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那。 为了防止尸变,石漱寒在征得凌捕首肯,将他们的尸体用纯阳之火焚尽,赵鹏等人小心的用罐子将两人的骨灰装好。 做完这些,才开始处理身上的伤。 凌捕和章俊接手现场指挥,“赵鹏,带着还能动的人,立刻清理出一条下山的路。用带来的兜子,把徐飞陆和受伤的兄弟小心抬下山,找最近的医馆医治!” “是!” 赵鹏立刻领命行动。 石漱寒则来到盗洞口,一道凝练的纯阳剑气激射而出,山石滚落,彻底将盗洞掩埋,又设下禁制,防止有人误入此地。 “关于引煞阵,我回宗门后会立刻禀报师尊。” 石漱寒的言外之意,这事他会管。 陆逢时点头。 如此也好,她现在确实没有这个本事管那么多。 石漱寒来去匆匆,章俊带人将盗洞附近再巡视一番,如此一来,天都快黑了。 因为有心理阴影,大家还是决定先下山。 从盗洞口下来,找了个相对平坦的地方安营扎寨,赵鹏等人则带着手上的衙役去了附近的村镇找郎中。 休息一夜。 翌日卯时,天色刚有些亮光,太阳还未出来,就开始拔营准备回去。 到达县衙时,是申时末。 这一趟,了三天的时间。 陆逢时在县衙后院又住了一夜,翌日卢县令亲自送她。 “这一趟,真是多谢陆娘子了。” 说罢,身后的押司上前一步,拿出一锭十两的白银,“这是陆娘子这几日在府衙抄书所得,还请收下。” 陆逢时没有推拒。 她此行,对得起这银子。 接过后放入随身荷包:“卢县令,不知那徐先生可有眉目?” 卢县令摇头,叹了口气:“本县派人日夜蹲守,只是这几日,他却一直未曾露面。那个周癞子,也一直有审,吞吞吐吐,所说之言也不可全信。” “陆娘子放心,此事本县定会追查到底。” 辞别卢县令,陆逢时去城门坐车回村。 到达村口,已是暮色四合。 她直接去旧宅吃晚饭。 几日不见陆逢时,王氏十分担忧,见好好的回来,心里的石头才落下。 吃过晚饭,陆逢时从荷包里拿出三两银子给王氏。 “你这是做什么?快拿回去。” “婶娘你听我说。” 陆逢时猜到王氏会推拒,但她经常来吃饭,总得交伙食费。 之前不交,是王氏觉得她没钱。 贸然拿出来不好解释。 这几天她在县衙“抄书”一事,王氏心里清楚的很,正好借这个由头,“县令留我在县衙抄书,都是十分重要的东西,给了我不菲的报酬,我现在有钱!” “当真?” “当然是真的,婶娘就拿着,改善一家人的伙食。” 裴之逸现在在书院读书,销远比私塾大得多,可因为陆逢时早晚都在这里吃饭,王氏做的菜都比较丰盛,他们两人就只能省着自己。 人心都是肉长的。 王氏如此对待自己,她又岂会看不见,心里都记着呢! 接下来又是漫长休养的日子。 她每日去村东林中修炼,用玄阴珠辅助自己修炼,有时候会刻意跑去更远一点的地方,反正现在她的脚程比以前快,回程就当锻炼身体。 时间悄然划过半月。 十二月十三日,她刚从村东回来,就见李婆子在院门东张西望。 见陆逢时从外面回来,立刻迎了上来,也不顾亲疏,直接握住她的手:“陆娘子,求你帮帮我。” 自上次场院揭了她的遮羞布,听闻就一直称病。 乍然看见她,陆逢时都吃了一惊。 李婆子这两个月,瘦如干柴,双眼无神,皮肤愈发干涸。 “先进来吧。” 陆逢时打开院门,两人在正堂坐下。 “你这段日子,噩梦缠身?” 李婆子愕然看向陆逢时,她挣扎了好久,今日才鼓起勇气上门。 没想到一眼就被看穿。 看来,她真的是有些本事的。 李婆子枯瘦的手紧紧抓住陆逢时的手腕,带着一种濒死之人寻求浮木的绝望:“你说的对.就是噩梦!夜夜都来,我那苦命的儿啊,他才三岁啊.” 陆逢时没有立刻抽回手,任由她抓着,目光沉静如水,仔细端详着李婆子此刻的面相。 眉心一片黯淡的灰黑色,如同蒙尘,这是典型的印堂发黑,主大凶之兆。 且是阴邪缠身,阳气被严重侵蚀的表现。 并非简单噩梦和心疾所致。 再看她人中,短短两月,变得短促,边缘亦模糊不清,呼吸间气息微弱紊乱。 陆逢时心中了然。 这种情况,是她那多年溺亡的儿子,阴魂因某种原因未能安息,且积累了强大的怨念,如今正通过托梦这种最直接的阴私手段,疯狂抽取李婆子所剩无几的生机和阳气。 长此以往,李婆子必死无疑。 而那孩子的阴魂,也可能因怨念加深和沾染生魂血气而彻底化为厉鬼! “李婆婆,” 陆逢时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您梦见您儿子,并非简单思念,而是他的阴魂,因巨大的怨念无法安息,正夜夜纠缠与您。他在向您索命。” 李婆子浑身剧震,如遭雷击。 抓着陆逢时的手猛地松开,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 “索,索命.” 她喃喃道,仿佛被抽走所有力气,“他恨我,他果然是恨我的” 恨? 陆逢时目光锐利起来:“当年那孩子,真的是单纯发热溺水而亡吗?” 当时王婆与李婆子互揭老底。 她听到王婆子说,李婆子明知孩子发热,还是不管不顾,任由孩子在河边玩耍,她则赶着牛车去镇上赶集去了。 这样的情况,还有心情去赶集,确实说不过去。 难道不是无心,而是有意?! 第59章 夹着尾巴做人 第59章 夹着尾巴做人 李婆子被戳中了心底最深的秘密,双手捂住脸,呜咽般哭起来。 过了许久,她才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声音嘶哑:“是我,是我对不起他啊。那年冬天.” 李婆子失神的看着院子一处,开始讲述: 三十三年前,二十岁的李婆子是嫁来天云寺村的第二个年头,儿子栓子一岁。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反正她刚嫁过来不久,村子里就一直没有下过雨,偶尔有雨,也就滴几滴小雨便又没了。 那年干旱,村子收成减半。 不过那时并没有将这事怪在她头上。 可第二年依旧少雨,地里的庄稼根本就活不了。 有些人一打听才知道,不止他们这一带,整个两浙路都干旱,余杭郡尤为严重。 京都发放了赈灾粮,倒也不至于饿死,平安度过。 大家都期盼着第三年。 哪知第三年依旧少雨,倒是比第二年好些,勉强能将庄稼栽种下去,但产量不足三成。 依旧损失惨重,温饱也成问题。 连着三年如此,也不知从何时起,村子里突然起了流言,说自从她嫁进了天云寺村,村子里就开始少雨干旱。 她和儿子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走在路上会无缘无故的被人扔石子,砸在身上真的很痛。 有时候还会追到家里去。 身上时常青一块紫一块! 渐渐地,李婆子开始埋怨起自己的儿子来。 会不会是因为他,才变成这样。 理智上,她能克制。 可日复一日,不仅被村里人埋怨,自己丈夫也开始口出恶言的时候,她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恶念,开始打骂儿子栓子。 这几年的日子大家都不好过,栓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虽然快三岁,但比起正常的孩子,小了一个头,瘦骨嶙峋,亲娘还不待见,很快就病了。 好巧不巧,栓子病的那一夜。 村子里下了好大一场雨,湖里河里的水都满了。 村民欢呼雀跃,以为干旱就此结束。 李婆子也高兴,悉心照料栓子,栓子的病很快就好了起来。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次大雨过后,干旱更严重了。 大运河余杭郡段的水位因为干旱,急剧下降,便是朝廷的赈灾粮也无法快速运抵,灾情愈发严重。 村子饿死了十几口人。 自然,李婆子的日子比之前更难捱。 她的心里愈发扭曲。 觉得是不是儿子再生病,这干旱就会得到缓解了? 她的日子也会好过起来。 这么想,她也就这么做了。 很快栓子在李婆子刻意虐待下,再次发起高烧。 可这次,李婆子没有等来她期盼的大雨。 恶念再次疯狂生长。 这次她没有再管他,而是任由孩子坐在仅剩的一点的水的池塘边玩耍。 当时她心里想的是,若是孩子不小心跌入池塘。 那也是他的命。 她借口要去镇上赶集,没有管他。 其实那个时候,家里都穷的叮当响,哪来的闲钱去赶集。 她只是出村去了。 在村外磨磨蹭蹭待了很久。 她不知道心里期盼什么,她也忘记了当初心里的纠结。 只记起来,她刚踏进村子,就有人迎了上来,说她的儿子在那池塘边淹死了。 只有一点水,孩子却真的淹死了。 她疯狂的跑了回家。 看到的是儿子冰冷的尸体。 那一刻的情绪,她忘记了是难过多一点,还是心底那块沉甸甸的石头落下松了口气多一些。 李婆子再也说不下去,伏在桌上嚎啕大哭。 真相竟是如此! 如此残忍。 那孩子并非单纯溺亡,而是死于亲生母亲愚昧无知自私自利之下。 这巨大的痛苦,被至亲抛弃加害的怨恨,加上孩童本身懵懂却强烈的执念,使得他的冤魂怨气深重,远超寻常夭折之魂。 而李婆子内心深处的巨大愧疚和恐惧,牢牢吸引着这份怨念,使其无法消散,也无法被阴司引导。 不过有一点陆逢时还有疑惑。 既然这么多年,李婆子都没有被冤魂侵扰,为何自场院回去后就开始日日做梦? 固然有被她揭开伤疤的羞恼,让她心绪不宁。 但也不至于此。 陆逢时没有催促,等她情绪稍缓。 屋内只剩下压抑的呜咽和窗外呼啸的寒风。 许久,李婆子的哭声才渐渐低落,变成断断续续的抽泣。 陆逢时这才沉声问道:“李婆婆,那日你从场院回去后,还做了什么? “细细想想,任何事,哪怕很小。” 李婆子茫然的回忆着。 “回去后,心里憋屈的慌,又羞又恼,觉得没脸见人,就.就把门拴死了,在屋里摔了些不值钱的碗碟,还.还.” 她突然顿住,混浊的眼珠猛地一缩。 “还有什么?” “我,我把那个盒子,不小心也摔了!” “什么盒子?” 陆逢时追问,语气加重。 别告诉她,是孩子的骨灰。 溺亡的孩子,村子的习俗是都要火烧后才能入殓。 目的就是防止孩子死后被邪祟缠身,闹出晦气的事情来。 村民这个担忧,也不是空穴来风。 将尸体焚烧确实是个办法。 李婆子看着她:“是我儿子,栓子小时候玩的一个小木马,还有,还有他死的时候,穿的那件小褂上掉下来的一个扣子。” 她咽了咽口水,“我,我一直收在一个槐木盒子里,那天,那天鬼使神差的就把那个盒子给翻了出来,又不小心摔了一跤,盒子里的东西都滚了出来.,用红布包裹的扣子也滚了出来” 当时就觉得屋子里瞬间冷了几分。 可那时心神不宁,以为是错觉,加上那些东西,勾起她的愧疚之情,直接将之给忽略了。 陆逢时了然。 槐木属阴,本身就容易吸引阴气。 红布裹着孩子遗物,是民间常见也是最简单的隔绝阴气怨念的方法。 几十年下来,这个简陋的“封印”虽无法化解怨气,但勉强隔绝了孩子阴魂对李婆子的直接感应。 即便真有怨魂,也不会对李婆子有太多影响。 不然上次在场院,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可这一摔,红布散开。 那枚沾染孩子死亡气息,凝聚着强烈的执念和怨气的扣子,如同在死寂的潭水中投入了一块巨石。 “李婆子,你实话说,孩子的尸身,你是不是没有火化?” 李婆子哆哆嗦嗦应道:“是是。” 栓子死后,李婆子内心愧疚,恰逢出殡那日,又罕见的下了一场大雨。 给孩子准备火化的火柴淋了雨都点不着。 李婆子当时不知怎么想的,趁着大家重新换柴火的时候,将白布下栓子的尸身换走了。 可能因为下雨了,干旱得到缓解。 也可能因为栓子死了,村里的人也觉得过分了,李婆子又哭又闹的,大家都由着她。 倒是让她成功的将孩子的尸体留了下来。 等人走了之后,再悄悄将栓子的尸体埋在了一棵槐树下。 “这样,” 陆逢时沉声道,“你先把那个盒子取来给我,不要用手直接触碰扣子。现在就去!” 李婆子不敢怠慢,踉跄着跑回家。 不多时,她捧着一个巴掌大,颜色深沉的旧槐木盒回来了,盒子上还沾着泥土。 陆逢时伸手接过。 目光凝重地扫过槐木盒和布扣。 灵觉散开,她清晰地感受到那布扣上凝聚的怨念缠绕其上,已经形成黑恶煞气。 “此物已成凶煞之源,必须立刻处理。” 李婆子脑子现在就是一团浆糊,连连点头,“都凭陆娘子做主!” “要解决此事,须得双管齐下:不仅要化解布扣上的怨煞,斩断阴魂与你的联系; 还要重新掘坟,进行正式的安葬和超度仪式,平息其怨念,送其往生。” “掘坟?” “对,买一副好的棺椁,仔细收敛,重新下葬。” “好,好。只要能让我儿安息,做什么都行,我现在就去买棺材。” 隔壁的赵家村就有木匠。 李婆子借了牛车去赵家村,午时不到就把棺材买回来。 村子里的人,看着李婆子将棺材拉回家,都吃惊的围在一起,以为是李婆子为自己准备后事。 “她现在就一个人,无儿无女的,早点准备也正常。” “说起来,也是个苦命人。” 这话是黎叔说的,他比李婆子还年长几岁,看着却比李婆子还年轻些。 对于李婆子的遭遇,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下午,他们才知道,这棺材是为她已经死去三十年的儿子准备的。 这下,大家都震惊了。 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要将骸骨挖出来,重新入殓? 得知此事,李婆子的三叔,也就是孩子的三爷爷李宝中当即就来到李婆子家。 他今年六十有五,头发白,背脊微驼但眼神依旧锐利。 “侄媳,你买棺材,是要给栓子挪坟?” “三叔听我一言。” 李婆子道,“当年家里太穷,栓子就那么匆匆下葬,我一直于心不忍,最近他托梦于我,说是想要口好一点的棺材睡着能舒服些。 “侄媳想趁着自己还能动,重新给他换一个口棺材,重新立碑。” “这。” 虽不是挪坟,但到底是要大动干戈的挖坟,李宝中便不太乐意。 “不是三叔心硬。栓子都走了三十年了,尸骨怕是都化尽了!你现在去挖坟开棺,不是惊扰亡魂,让他不得安宁吗?” 李宝中叹了口气,“村里多少年没动过老坟了,你这是没事找事,惹人闲话。让旁人怎么看我们老李家? “这事,我不同意!” 李婆子身体一颤,嘴唇哆嗦着。 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她习惯了顺从,尤其是在家族长辈面前。 她一个寡妇,更是得夹着尾巴做人。 但一想到陆逢时的话,想到夜夜纠缠她的儿子,那痛苦怨毒的眼神,一股巨大的恐惧和赎罪的冲动压倒了她的怯懦。 “三叔,栓子他过的很不好。在下面受.受苦啊!” 她不敢直接说出冤魂索命的事,只能含糊其辞地表达。 “胡说八道!” 李宝中厉声打断她,“人死如灯灭,哪有什么受不受苦!我看你是这些年一个人过糊涂了,被什么邪祟迷了心窍! “赶紧把这棺材退了,安生过日子!” 他语气强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院门口已经围了不少凑热闹的村民,听着里面的争执,窃窃私语。 有同情李婆子的,觉得她可怜; 也有觉得她没事找事,惊扰亡魂确实不妥的; 还有像黎叔那样,看着李婆子,眼神复杂,欲言又止的。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李三叔公,稍安勿躁。”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陆逢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人群后。 她面色平静,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气度。 村民们竟是下意识地给她让出一条路。 “陆娘子” 李婆子像是见到主心骨,一大把年纪有些委屈的站到她的身后。 李宝中见是她,眉头一拧。 他人虽然老,但这几个月村里的传闻一点没少听。 多半都有她的身影。 什么私塾命案,什么假和尚冒充高僧结果被吓尿,还有帮助捕快破获命案。 更别提她那个中解元的夫君裴三郎,曾亲口说过自家娘子是得了“仙人点化”,分量非同一般。 不过,他更在意的其实是场院的事。 具体情形他不知,但那日陆逢时去了之后,在场院说闲话的人家,多多少少的都出了事。 王婆徐氏,这几个月安静的有些过分。 这几个人,这些年在村子里疯言妖语,狗见了都绕道走,却被陆逢时治的服服帖帖。 多多少少对她有些忌惮。 他强压下心中不满,尽量保持长辈的威压,却也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陆娘子来了。 “此乃我李家宗族内务,迁坟动土,惊扰亡灵,非同小可。” “老夫身为族老,不能不为族人安宁着想,侄媳她一时糊涂,若真由着她,惊扰了亡侄孙,这可如何是好?” 他一番言论,有理有据。 “三叔公心系宗族,顾虑周全无可厚非。” 陆逢时微微颔首,先肯定李宝中的话,但话头立刻一转,“可现在的局面是亡灵惊扰活人。如无视当前的祸患,一味拘泥旧规。恐怕到时候反而闹出人命来。” 祸患? 人命? 李宝中心头一跳,面色仍强自镇定:“陆娘子此言何意?” 第60章 心里太苦 第60章 心里太苦 莫非真有什么不妥? 他想起李婆子这两个月形销骨立的模样,心里也有些打鼓。 “三叔公请看李婆婆。” 陆逢时指向瑟缩在她身后的李婆子,声音沉凝,“印堂灰败如蒙尘,人中短促,正是源于亡人怨念深结,不得解脱,日夜侵扰至亲所致。” 人群中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尤其是站在人群中王婆,一听这面相二字,心里就打突突。 虽然,这次的主角不是她。 陆逢时继续道:“更要紧的是,你的亡侄孙埋骨之地,是村西边的老林子里,且是在一棵百年老槐树下。” “三叔公,槐者,木中之鬼。聚阴纳秽,乃养煞之凶地!” “怎么可能!” 李宝中惊得从凳子上站起来:“栓子的尸体,明明已经火化,葬入了我李家祖坟。” “三叔,当年火化,我趁你们没注意,将栓子的尸体换了,将人偷偷埋在那儿,”李婆子声若蚊蝇,“侄媳就是想给栓子留个全尸。” “糊涂。” 李宝中气的脑门疼。 当年那场大旱席卷两浙路,赤地千里,可栓子偏生溺死在小小的池塘里。 而在他死后,连下数十天的大雨。 这种情况,怎敢还留下孩子的尸身!!! 这李氏,当真是胆大包天。 “三叔公,事情已经发生,再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趁着还未发生不可控的事情,及时将源头遏制住。” 李宝中跌回座位上。 还是小儿李光树扶住,才不至于跌坐在地。 说到大旱,即便过去这么多年,他们心里仍旧深深恐惧。 黎叔适时在人群中叹道:“宝中哥,就听陆娘子的吧,她是得了仙缘的。也是我们村的人,还会害我们不成” “是啊,三叔公!” “陆娘子说的在理,我也听过槐树聚阴,招鬼咧!” “赶紧迁回你们李家祖坟,求个心安!” 这次村民的反应,倒是出乎陆逢时的意料。 人性的恶与善,并不能通过一两件事情就能定论。 李宝中原先以为李氏是要动祖坟,哪里料到还有这样的隐情,现在关系到李氏性命,他再阻挠也不合适。 “好,听陆娘子的。” 李宝中这个族老松口,事情便能顺利推进。 子时的村西老林子,寒风凛冽如刀,吹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阵阵呜咽。 歪脖子老槐树如同一个扭曲的巨人,在月亮下投下浓浓的阴影。 陆逢时一身素衣,神色肃穆地站在老槐树下。 她的身旁,是裹着厚厚衣却依旧抖得如筛糠一样的李婆子。 李大柱李二柱兄弟俩举着火把,火光被风吹得摇曳不定,映照在他们紧张的脸上。 李宝中在小儿子的搀扶下也来了。 她脸色凝重,眼神复杂地看着那棵老槐树和树下隐隐凸起的小土包。 李大柱,也就是李光树的大儿子,今年刚二十,他小声问:“陆娘子,接下来该怎么做?” 陆逢时没有多言,拿着以朱砂混合的烈酒,绕着老槐树和预定挖掘范围画了一个清晰的大圈,布下简单的净秽结界。 防止里面的秽气逸散,同理也能阻止外面的阴气干扰。 做好这一切,陆逢时才道:“动手吧,就在此处,动作务必轻缓,莫要触及骸骨。” 李大柱兄弟俩对视一眼,同时吞咽口水。 心里默念:大堂哥,我们是来带你回祖坟安置的,你千万别生气啊. 默念完,鼓起勇气挥动铁锹。 泥土被小心翻开,带着一股陈年的土腥和难以言喻的阴冷腐朽气息。 两人的动作十分轻缓。 但,还是不小心碰到硬物。 李二柱握着铁锹的手心沁出冷汗,后背也汗湿了。 李光树拿着火把往这边照。 一看是一块很小的石头,大家都松了口气。 两人握紧铁锹继续挖。 就在这时,李婆子出声了:“慢点,快到了。” 兄弟俩的力度就更轻了。 终于在半刻钟后,在李大柱一铁锹下去,将泥土往旁边翻去时,看到了一截白骨。 李婆子在看到尸骨的时候,身子晃了晃。 如果是正常移尸入殓,至亲最好是不要在场,可今日情况特殊,尤其李婆子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她必须在场; 再一个,母子血脉相连,李婆子身上与孩子相关的微弱气息,能在她施法时,能更清晰地感应并引导栓子的怨魂; 三十年前的事,她无法评说。 等会引出栓子魂魄,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让他们自己解决。 但有一点,不能让魂魄害生人性命。 两人更加小心,用手配合铁锹,慢慢清理开周围的泥土。 一具小小的,裹在早已朽烂成泥的草席和灰败布片中的骸骨,逐渐显露出来。 小小的头骨微微歪斜,空洞的眼窝仿佛正对着挖掘它的人们。 在火把摇曳的光线下,那灰白的骨骼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凄凉和无声的控诉。 “栓子!我的儿啊” 李婆子只看了一眼,便如同抽走了所有力气,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扑倒在泥地上,双手死死扣进冰冷的泥土里,哭声凄厉。 这声音里,饱含着几十年的愧疚痛苦和迟来的锥心刺骨的母爱。 巨大的悲痛几乎让她窒息。 突然一阵阴风吹来。 李大柱两兄弟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李宝中和李光树也不由自主浑身一抖,四个男人缩成一团。 “栓子,是你吗?” 李婆子眼泪停了一瞬,四处张望,喊着栓子。 她的喊声刚落,阴风更加明显,李二柱插在泥地里的火把灭了一个,只剩一个火把明灭不定。 更是让那四人心里发毛。 “所有人,退至朱砂圈外。” 李宝中的腿脚比往常利索许多,四人快速退到陆逢时身后。 陆逢时看着眼前一团黑雾在附近盘旋,尤其是看到李婆子时,黑雾疯狂翻涌。 这也是阴风的由来。 “李婆子,将那枚扣子拿出来。” 听到陆逢时的话,李婆子小心从胸前拿出红布,颤抖着手,将红布打开。 黑雾变成了人形形状。 那黑雾中好似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那枚布扣。 阴风一时停止了,李二柱小声问:“它是不是走了?那我们能不能啊,鬼啊!” 在陆逢时挥手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一群张牙舞爪的黑雾袭来。 其他三人也看见了。 趴在地上的李婆子当然也看见了:“栓子,真的是你,我是娘啊。” 李婆子被这黑雾盯上,突然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母爱,挣扎着就要扑过去,“儿啊,娘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错了,是娘该死啊” “定!” 陆逢时轻叱一声。 五行之气瞬间笼罩李婆子,将她定在原地,无法动弹分毫。 此刻让李婆子靠近,无异于羊入虎口。 瞬间会被冤魂吞噬生气。 再失去生机,李婆子活不了几天。 “稳住心神!想让他魂魄得到解脱,就按我说的做!” 陆逢时的声音如同冰泉灌顶,瞬间让濒临崩溃的李婆子找回一丝理智。 她死死咬住嘴唇,鲜血渗出,不再挣扎。 陆逢时见状,立刻开始超度! 她脚踏罡步,足下分出的土之灵光芒骤然大盛,如同波纹般迅速扩散,注入脚下大地! 整个朱砂圈内的地面瞬间变得凝实稳固,隔绝了老槐树与周边不断涌来的阴煞之气,强行在这凶地开辟出一方相对干净的临时区域。 李大柱等人感觉脚下震动了一下。 那刺骨阴寒好似被隔开了一层。 再双手结印,玄阴珠自她怀中悬浮而起,散发出深邃幽蓝的光芒。 精纯的水之灵混合着充满正基的木之气,自玄阴珠涌出,化作一道温和却坚韧的蓝绿光流,如同最纯净的溪流与和煦的春风,温柔涌向那团黑雾。 光流接触到怨魂的瞬间,浓烈的黑烟升腾而起! 怨魂发出凄厉嘶喊,轮廓剧烈波动。 那怨毒的目光中,痛苦之色更盛,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孩童的纯净迷茫,在水木之气的涤荡下,似乎有被唤醒的痕迹。 趁此间隙,陆逢时左手食指和中指又夹上一张安魂符,口中念咒,顷刻间化作数道金光锁链,缠上那剧烈挣扎的魂魄。 符箓不是为了击散魂魄,而是暂时束缚与稳固。 防止怨魂因痛苦而失控暴走,伤及无辜。 也避免其消散。 锁链加身,怨魂挣扎更烈,赤红的眼眸几乎从黑雾中渗出,且死死盯着李婆子,怨毒几乎化为实质。 陆逢时口中开始吟诵庄重悠远的往生经文。 声音不高,却带着奇特的韵律,穿透阴风与怨魂的嘶喊,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心间。 经文声如同温暖的泉水,试图抚平那滔天的怨念。 诵经至关键处,陆逢时目光如电看向李婆子:“因果已明,孽由已生。此时不忏悔,更待何时?! “把当年之事,把你心中的悔恨,把你迟来的母爱,通通告诉他,这是你唯一能为他做的!” 被定住的李婆子浑身剧震。 泪水混合着嘴角的血水汹涌而下。 陆逢时的话,劈开了她最后的心防。 “我的儿,是娘对不起你,是娘鬼迷心窍,糊涂啊!” “那年大旱,村子里的人都说娘是灾星.,说你是祸根日复一日,一年又一年,娘扛不住,心里太苦太苦了” “可娘心里再苦,也不该打你骂你,更不该,更不该存了那要不得的心思.把你一个人丢在池塘边!” “娘不是人,娘是畜生,娘该死!” “这些年,娘没有一天不后悔!没有一天不想你啊,娘的心.像被刀子剜了一样疼!” “娘知道你恨我,你该恨!你使劲恨!是娘欠你的!” “可娘求求你,别为了我这个自私自利的娘,折磨你自己,只要你能解脱,重新投胎,便是让用娘这条命换你,娘也乐意。便是下十八层地狱赎罪,娘都可以” “只求你重新投胎,来世能做个平安喜乐的孩子.” 李婆子字字泣血,句句含泪。 将压抑了三十多年的悔恨、痛苦、绝望和迟来的深沉却扭曲的母爱,毫无保留的倾泻而出。 凄厉绝望的声音,却又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赎罪意念。 奇迹发生了! 随着李婆子泣血的忏悔,那被金光锁链束缚,怨气滔天的孩童轮廓,挣扎的幅度渐渐变小了! 那赤红怨毒的眼眸中,痛苦之色依旧强烈,但那纯粹毁灭一切的恨意,似乎被这血泪的忏悔撼动了一丝。 一丝茫然、 一点委屈、 一抹属于孩童对母亲本能的依恋,艰难地从那无边的怨恨中挣扎着透了出来! 陆逢时抓住这转瞬即逝的契机,眼中精光爆射! 她输出一股五行之气糅合一丝玄阴珠的本源阴力,双手迅速结印,一道玄奥复杂,五色流转的“五行往生渡厄符”虚空而成,被她推向孩童怨魂。 符箓没入怨魂的瞬间,陆逢时暗中布下的七盏清油灯火焰轰然窜起三尺高的金色火焰。 金光瞬间充满了整个朱砂圈内,将残留的阴寒怨气涤荡一空。 怨魂轮廓在金光照耀的五行渡厄符的作用下,如同冰雪消融。 最后时刻,那赤红的眼眸中,滔天的怨恨终于彻底散去,只留下孩童般纯净的茫然,以及对李婆子方向一丝微不可察的眷恋。 小小的轮廓对着李婆子的方向,似乎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彻底化作点点纯净的莹白光点,消散在温暖的金光之中。 “尘归尘,土归土,恩怨已了,前路昭昭去吧。” 陆逢时的声音露出些许疲惫。 金光缓缓收敛,七盏油灯恢复平静。 周遭一片寂静,夜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再无半分阴森怨念,唯有一种雨过天晴般的宁静与祥和。 “栓子.我的儿.” 李婆子身上的定身术解除,瘫软在地,望着冤魂消散的方向泪流满面,但眼神却不再绝望,反而有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 仪式完成,骸骨被小心收殓入新棺。 那么一丁点的骸骨,躺在大大的棺木中, 她走了过来,趴在棺木上,喃喃道:“走了,走了好.走了好啊,娘很快就来陪你向你赎罪” 陆逢时看向李婆子的脸。 下一瞬,李婆子的头狠狠地撞向棺木。 为庆祝本书登上起点女生首页大封推,这几天会不定时在红包广场发包,符合领取条件的宝子可以去蹲一蹲哦~ 第61章 属于她的道 第61章 属于她的道 她的身体早就被冤魂日夜抽取的油尽灯枯,心脉更是被巨大的悲苦和最后的情绪爆发彻底摧垮。 这一撞,断绝了她所有生机。 她最后看向陆逢时:“将我们,我们葬在一起.” 这样,她的栓子就不会再孤单了! 其实,陆逢时在最后那一下,是可以阻止的。 就在前几日为栓子超度的时候,她都还是不让栓子魂魄带走生人的想法。 可刚才她没有这么做。 有时候,救人并不只是挽留一个人的生命~ 她用自己的生命和最后的血泪忏悔,终于换得了儿子怨魂的解脱,也终结了自己痛苦的一生。 这段纠缠了三十三年的残酷孽缘,最终以两条生命的消逝画上了句号。 村里人唏嘘不已,有说她活该,也有说她可怜。 但更多的,是对陆逢时手段的敬畏。 李婆子的棺椁最终与她苦命的儿子栓子合葬在了李家祖坟那处向阳的坡地上。 新垒的坟茔并排而立,一大一小,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凄凉又透着一丝诡异的安宁。 村民们唏嘘着离去。 关于李婆子最后撞棺赎罪的场景和她那泣血的忏悔,成了天云寺村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最惊悚又令人五味杂陈的谈资。 时间一晃过去半月。 中间下了两场雪。 去旧宅吃饭,王氏念叨着远在京都的裴之砚,还有书院的儿子。 过了两日,裴之逸休沐归家。 马上就是元日了,他在家约莫要待上一个月。 翌日,收到裴之砚从京都寄回家的信。 这封信走了将近二十日,也就是说他十二月初二就到达了开封,在客栈写下的这封信。 这次不是写给陆逢时的,而是写的裴启云收。 所以信是村正直接拿到旧宅。 吃完饭的时候,一家人坐在一起看信。 看完信的裴之逸第一句话就是感叹:“原来京城那般繁华,长大后我也要去开封,要参加科考。” “会的。” 陆逢时看着裴之逸道。 听嫂子肯定自己,裴之逸几乎要从凳子上跳起来。 嫂子现在的本事可大了。 她说自己可以,那他一定可以。 他并未因休沐在家懈怠,每日卯时正起来温习功课。 二叔婶娘看着,很是欣慰。 十二月二十三日,又有一封信寄来,不过不是裴之砚写的,而是赵启泽。 赵启泽一直没有突破聚气中期。 而陆逢时的修为也卡在聚气巅峰迟迟没有突破。 两人便是能绘制传音符,也因为灵力有限,无法直接使用,还是只能用最传统的信件方式联系。 信中提到,他已经找到当初父亲说的那个别院。 只是守卫森严,他无法进入。 不仅如此,从他到余杭郡这两个月里,不断有马车往里面运送东西,他探查过,的确是粮食,并且是新粮。 这就直接验证了他父亲所说。 确实有人利用漕船打掩护,私下将调换朝廷精粮。 对方很是谨慎,但赵启泽这两个月也不是白忙活,还是查到点眉目。 赵启泽写这封信倒不是为了求助。 只是历经艰险,事情终于取得进展,他迫切的想要跟陆逢时分享。 信中虽未写具体归家之期。 但看信上日期,是十天前寄出的,他家中只有一个寡母,过不了几日,应该就会回来与家人共度元日。 具体的,等他回来再细问。 果然,三日后,赵启泽回来了。 当日他提着不少东西上门,自然也给旧宅送去一份,如此两人交谈,也算是过了二叔那边的明路,便不用担心再传闲话。 赵启泽坐下后,陆逢时立刻用灵力查探一番。 他也顺便讲述这两个月在余杭郡的事,都是信中没有提到的细节。 “能如此大批不断的将漕粮替换,没有转运使司参与,绝对办不到,只可惜我这两个月,也只是在外围摸排,实在摸不进转运使司内。” 转运朝廷粮食,首先需集粮,接着验质,而后装船,再是押运,最后抵京交割。 每一步都不能出差错。 赵启泽有学问,了一个多月才进转运使司做了一个最底层的核算小吏。 根本接触不到核心账目。 “不能操之过急,免得露出马脚,反倒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赵启泽通过这几个月的磨砺,沉稳许多:“我知道,想要探得更多线索,还要往上走。” 陆逢时收回灵力。 “你修炼没有问题,长时间没有进展,可能还是时间不够。” 赵启泽略有羞涩:“前一个月基本都在外奔波,后面虽然稳定下来,但也不想旁人知晓我修炼一事,就怕暴露.” “安全为上。” 陆逢时又传授了一些修炼上的心得,以及相面的一些东西,赵启泽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赵启泽,陆逢时突然想起写信的事。 来到旧宅一问,裴之逸果然没有要回信的觉悟。 他是这么说的,“信里虽然提到我们,但大多数都是在问嫂子的情况,所以这封信,还是嫂子来回比较合适。” 王氏和裴启云深以为然。 于是乎,陆逢时如上次一样,把信给回了。 之后的日子,便是一如既往卯时初起床,上一刻钟至两刻钟时间,哪里的五行之气浓郁些,就往哪里钻。 修炼一个时辰再回家。 到家时大概辰时正,梳洗一番,简单的蒸个鸡蛋地瓜。 下午练习画符。 大年二十九这日,她如往常一般,引动体内五行之气,沟通天地灵机。 然而这次,甫一入定,便觉不同! 丹田气海之中,原本平静流转的五行之气,如同受到无形的召唤,骤然变得异常活跃! 金之锋锐、木之生机、水之灵动、火之炽烈、土之厚重,五股属性迥异的能量不再仅仅是并行不悖地流淌,而是开始自发地加速旋转,形成一个微型又色彩斑斓的漩涡! 这漩涡甫一形成,便如同一个巨大的引力核心,疯狂地牵扯着外界的天地灵气! 以她为中心,方圆数丈的空气骤然变得粘稠沉重。 无形的风旋平地而起,卷起地上的积雪,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直径丈许的灵气漩涡! 漩涡之中,清晰地呈现出五种色彩的光带,如同五条飘逸的彩绸,互相缠绕、碰撞。 这正是五行灵根修炼者在突破境界时独有的异象。 五行灵气潮汐! 天地间游离的五行灵气,被她这具天生契合五行大道的身体和功法强烈吸引,自发汇聚而来。 其声势远非单灵根修士可比! 灵气疯狂涌入体内,冲击她尚未完全稳固的经脉和气海时,玄阴珠竟自发的从她怀中飞出,如同明月般悬照在陆逢时头顶。 在晨光微熹时,格外亮眼。 那股至阴至寒的本源之力,如同最温柔的月光,自珠内缓缓流淌而出。 再瞬间融入高速旋转的五行漩涡之中。 漩涡开始变得狂暴,尤其是金之气和火之气,明显有失控的趋势。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悬在半空的玄阴珠,不断散发着至阴之力,让那狂涌而入的灵力变得相对温和。 让陆逢时避免爆体而亡的风险。 也让陆逢时融合各种属性的灵力变得顺利起来。 经过最难最危险的灵力融合那关,陆逢时的心神终于能够放松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点极其凝练散发着五色豪光却又稳固如大地的核心的点缓缓升起! 这是道基雏形!!! 它由最精纯的五行本源与玄阴珠的至阴之力共同铸就,将整个灵液之海牢牢锚定。 对着道基凝聚成型,一股沛然莫御的纯净能量自丹田爆发,瞬间冲刷向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经脉窍穴! 这能量带着五行造化与玄阴滋养之力,所过之处,杂质被尽数排出,体表渗出细密的黑色污垢,经脉被拓宽加固,骨骼变得更加坚韧,血肉在破坏与重生中焕发出更强的生机。 灵力深入一步,她就感受一次拆股般的疼痛。 伴随着疼痛而来的,是她的五感快速提升到前所未有的敏锐层次,灵觉范围暴涨,对天地间五行灵气的感应清晰了十倍不止。 最关键的是,在道基稳固的刹那,她的神魂好似挣脱了一道无形的枷锁,骤然升华。 神念更是暴涨,变得更加凝练坚韧,感知范围更广。 对自身法力和感知力的掌控达到了全新的境界。 嗡! 陆逢时身体内部仿佛响起一声无声的惊雷! 一股强大的气息不受控制地从她身上爆发开来,将周身丈许的积雪瞬间清空,露出下方的黑土。 环绕她的五行漩涡也在此刻猛地向内收缩,尽数没入她体内。 她缓缓睁开双眼。 眸中神光湛然,深邃如潭,仿佛蕴含着五行流转阴阳生灭的道韵。 肌肤莹润如玉,不见丝毫瑕疵。 筑基,功成! 她的欢喜溢于言表。 竟是起身在巨石上转了数圈才停下。 只因身上的污垢在转圈之后被甩出去,气味也随之在空气中弥漫。 当真臭不可闻! 陆逢时本想施展个洁净术,可洁净术需耗费不少灵力,有这功夫,还不如用灵力多炼几颗丹药。 说到丹药,陆逢时后知后觉。 她这次筑基,竟没用到筑基丹! 这个发现,让陆逢时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快上几分,在寂静的林中清晰可闻。 不用筑基丹便可筑基,他日结丹元婴是否也行? 这个发现,远比方才筑基成功本身更让人心潮澎湃。 她现在严格来说,算是散修。 没有宗门的底蕴,想要一颗筑基丹,非常困难,更高级的丹药就是宗门普通弟子也是难得一颗。 可若是能不用丹药,便能提升境界.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自由! 她可以不必为了几颗丹药而不得不加入宗门,受制于人; 不必为了渺茫的资源,不得不在危险的秘境中九死一生; 更意味着她可以将命运更紧地握在自己手中。 走出一条前所未有的, 属于她陆逢时的道! 这份可能性带来的巨大冲击,让她心潮澎湃,久久无法平静。 她站在雪后的山林中,第一次对未来那些曾经觉得高不可攀的境界,生出了切实的野心。 腊月三十 天云寺村的年味早已浓郁的化不开。 旧宅的院子里,裴启云正在带着裴之逸贴春联挂桃符。 红纸黑字,透着喜庆与对来年的祈愿。 王氏在灶房忙得脚不沾地,蒸糕炸丸子炖肉的香气混合着柴火的气息,弥漫在整个小院,温暖而踏实。 “嫂子,快来尝尝娘刚炸好的肉丸子!” 裴之逸眼尖,看到陆逢时进门,立刻端着一小碗还冒着热气的金黄丸子跑过来,献宝似的递上。 陆逢时笑着接过,咬了一口。 外酥里嫩,肉香四溢,烫得她直哈气:“嗯!婶娘的手艺真是绝了!” “喜欢就多吃点。” 王氏从厨房探出头,脸上是满足的笑意,“砚哥儿不在家,就咱们几个,更要好好过个热闹年。阿时啊,一会帮婶娘把那几条鱼收拾了。” “好嘞。” 陆逢时应得干脆。 她喜欢这种充满烟火气的忙碌,这是她前世从未体会过的属于家的温度。 她放下丸子碗,挽起袖子就进了厨房帮忙。 杀鱼、刮鳞,动作麻利。 灵力在指尖微不可察地流转,让这些琐事也变得轻松起来。 裴之逸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旁边,一会儿递个盆,一会儿问东问西,兴奋地讲着书院里的趣事和对未来科考的憧憬。 裴启云坐在堂屋门口的凳子上,端着瓷碗喝茶。 看着妻子侄媳儿子在厨房内外忙碌的身影,听着儿子叽叽喳喳的声音,脸上是难得的放松与安宁。 夜幕降临。 年夜饭摆满了堂屋的八仙桌。 虽不如富户之家山珍海味,却也鸡鸭鱼肉俱全,都是王氏精心烹制的家常味道,分量十足,诚意满满。 四人围坐,灯火通明。 “来,咱们也碰一杯!” 裴启云难得地端起了小小的酒杯,里面是自家酿的米酒,“辞旧迎新,愿来年风调雨顺,家宅平安!愿砚哥儿在京中一切顺遂,早日归家!愿你这小崽子学业精进,更上一层楼!” “爹,我长大了,过完年就十三了,是男子汉了!” “是,是,是,男子汉!” 陆逢时笑着端起茶杯:“愿二叔婶娘身体康健!” 清脆的碰杯声在温馨的屋子里响起。 第62章 你没儿子吗 第62章 你没儿子吗 “愿嫂子和大哥恩爱白头!” 裴之逸笑嘻嘻地补充了一句,惹得二叔婶娘都笑起来。 陆逢时呵呵两声。 算是回答。 笑声祝福声碗筷的轻碰声,交织成最动听的元日乐章。 屋外寒风呼啸,屋内暖意融融,亲情成了抵御一切寒冷的炉火。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开封府。 大宋的都城,此刻正是火树银不夜天。 御街之上,彩灯高悬,游人如织,百戏杂耍,喧闹鼎沸。 皇城宫苑内,更是丝竹盈耳,华灯璀璨,盛大的元日宫宴正在举行,文武百官,宗室勋贵济济一堂,共贺新岁。 然而,这份属于帝都的极致繁华与喧嚣,似乎与暂居在城南一家普通客栈的裴之砚关系不大。 他拒绝了同窗邀约去赏灯的提议,独自坐在略显清冷的客房内。 桌上,一盏孤灯摇曳。 映着他略显疲惫却依旧清俊的侧脸。 手边摊开的书卷,墨迹未干,显然刚刚还在用功。 窗外传来阵阵爆竹声和远处街市的喧哗,更衬得屋内寂静。 他推开窗。 寒冷的夜风夹杂着硝烟味和隐约的欢笑声涌进来。 他望着皇城方向那片被灯火映红的夜空,眼中没有多少对新奇事物的向往,反而沉淀着远超年龄的沉稳和思虑。 桌上,除了书本,还静静躺着一封薄薄的家书,那是他前些日子收到的,来自天云寺村。 信是陆逢时回的。 报了家中平安,一点琐碎之事都未提,更没有一句提到她自己。 他最后写的那封,也不知何时能收到回信。 会不会也如之前一样,寥寥数笔。 “家中.应是在吃年夜饭了吧?” 他低声自语。 清冷的眸子里漾开一丝极淡的温柔和思念。 他转身铺开信纸,研磨提笔,准备在元日的第一缕晨光来到之前,写下新年的第一封家书。 笔尖悬停片刻,最终落下的,依旧是那句报平安的开场:“二叔婶娘尊前,阿砚在京一切都好,勿念” 至于他本身科考的压力,丝毫未提。 窗外的爆竹声更密了。 新的一年,就在这帝都与繁华喧嚣与游子的深沉思念中,悄然降临。 大年初二,王氏带着他们一家人去她娘家拜年,了两日的时间。 初四裴采盈来拜年。 初五,陆逢时赶着家里的牛车去往清溪埠拜年。 这是陆逢时自穿越以来,第一次来陆家。 原主除了第三日回门,也一次没有再回来过。 多多少少,都有些流言。 当陆逢时独自赶着牛车来到陆家村时,大家都还惊讶这个独自探亲的小娘子是谁家的。 好事的村民,甚至一路跟着牛车,直到看着人将牛车停在了陆大根家。 屋子不大,上面盖着的青瓦好多都破了。 没有钱买新的,就只能用稻草将漏水的地方补上,院墙半人高,中间的大门合不太拢。 “这是大根家亲戚?” 跟过来的村民朝陆大根隔壁家的邻居打听。 那邻居瞅了一眼:“有点子眼熟,像是他家闺女,又不太像。” 她家闺女没这么瘦。 然后那眼睛,也没这亮。 更加没有这机灵劲。 这孩子瞅着就贵气,虽然吧,人家赶着牛车,可有些东西,还是一眼就能瞧出来的。 同样好事的邻居往旁边院里嚎了一嗓子:“大根,彩云,你家来客了!” “谁啊?” 是一道中气十足的女音。 陆逢时听出来,这正是原主的娘,杨彩云。 她将院门打开,疑惑的看着陆逢时:“你是哪个,找谁?” 自家娘不认得自家闺女。 这也是陆逢时没想到的。 她虽然比嫁人之前瘦些,但也不至于这么夸张。 只能说杨彩云一直以来,就没怎么细看过原主那张脸。 要不是王氏苦口婆心,劝她过来。 她也占着原主的身体,这一趟是真心不想走。 “娘,我是逢时。” 你和那便宜爹常挂在嘴边说原主生不逢时,的逢时。 陆逢时没兴趣看杨氏从疑惑到震惊的脸,转身从牛车上,将拜年需要的东西提手上。 “原来是逢时啊.” 说着将她手上东西接了过去,独留陆逢时在门口。 她不是原主。 对这个家没有多深的感情。 来拜个年,尽个义务也就是了。 “大根,快出来,逢时回来看我们了,带了很多东西。” 在烤火的陆大根这才抬眼看向门口。 陆逢时已经跟着杨氏走到正堂前,与他四目相对。 “爹。” 陆大根上下瞥了陆逢时一眼,端起桌上的茶碗做嘬了一口:“你还舍得回来?我那个女婿呢,怎么没见他?” “他现在人在开封,来不了。” “哦,你不说我还忘了,三郎中了解元呢,以后有大出息。” 他又打量着陆逢时:“你看看你现在的衣裳,日子想来是过的不错,你做女儿的,也要想想娘家,娘家的日子难过着咧。” “爹,日子是要看自己过的。而不是想着让人接济。” “什么?” 陆大根不以为然,“你是老子生的养的,长大了难道不应该想着家里?” 陆逢时指着杨氏手上的东西:“所以,我带东西来了啊。” “这点哪够?” 陆大根不满意,“听说举人进京,乡亲都会送些银子,看你这样子,裴家人对你肯定不错,难道就不能给点银子?” 接收原主记忆,知道这对父母极品。 但真正面对,还是忍不住拳头硬。 跟陆青青家相比,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陆逢时鼻腔不轻不重的呵了一声:“咱们家已经穷到要伸手向别人要了吗?” 阴阳怪气,再明显不过。 陆大根大男子主义膨胀,哪里受到了,猛地一拍桌子:“别以为你嫁人了,翅膀就硬了,我是你老子。你就得养我!” “我养你,你没儿子吗?” 陆逢时说完,哦了一声,“差点忘记了,你确实没儿子,打算过继三叔家的儿子。怎么,他没在家过年啊?” 陆逢时以前也顶嘴。 但绝不敢明晃晃的往他心窝里捅刀子。 陆大根又气又恼,起身随后拿起身后靠在墙壁上的扫帚,作势就往陆逢时身上招呼。 陆逢时屈指一弹。 陆大根左脚拌右脚,大过年的摔了个狗吃屎。 “你为了过继明哥儿,家里的东西没少送去三房,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管。 如今怎么好意思舔着脸,让我给你银子。” 他若是真心对原主,若是已经改过。 到老到死,她必定好吃好喝的养着二位。 像现在这样,那就恕她办不到了! 做不来热脸贴人冷屁股的事。 “当家的,你别这样,大过年的,有什么事后面再说。” 陆大根气鼓鼓的推开杨彩云:“我倒是想后面说,可她现在几个月都不回来一趟,怎么说?” 杨彩云就为难的看着陆逢时。 “阿时啊,家里的日子确实不好过,你若是有,定要顾着点娘家。” 陆逢时指着她带来的东西:“我能做到的就是这些。” 人心对人心。 说完,她转身就朝外走去。 杨彩云喊:“刚来,你这是要上哪里去?” “当然是回家了。” 陆逢时歪头看了后面骂骂咧咧的陆大根:“毕竟,你们穷嘛?我就不留下来吃饭给你们添麻烦了!” 杨彩云脸色一变。 陆大根又想追出来打。 结果又来一跤。 “爹,小心着点,气性别太大,不然真摔出个好歹来,还得钱治病呢!” 陆逢时就这样来去匆匆。 至于后面,乡亲们怎么议论这一家子,陆逢时并不关心。 元月初九,年味尚未完全散去,赵启泽再次登门。 “陆娘子。” 他开门见山,声音低沉,“余杭郡那边,恐怕要出大乱子。” 赵启泽说话时,眉宇间带着疲惫。 陆逢时请她坐下,递过一杯热茶:“坐下慢慢说,转运使司有动静了?” “不止是动静!” 赵启泽灌了口茶,润了润发干的喉咙,“过年期间,我本想趁值守松懈,看能否接触到更核心的卷宗库房。” 他在家过完元日,初二就去了余杭郡。 初三到了余杭郡来不及休息就在外围蹲守。 哪知库房外的守卫非但没有松懈,反而增派了人手,而且都是生面孔,气息剽悍,不似寻常衙役,更像是常年训练的兵士。 赵启泽继续道:“更奇怪的是,年后本该是漕船陆续启程北上的时节,但转运使司下发的调度文书却异常稀少,与往年同期相比,十不足一。 我暗中打听,有同僚含糊提到,似乎有大批漕粮被‘暂扣’,理由是需重新查验粮食品质。” 陆逢时眼神一凝:“大批漕粮被扣?” 还是在元日前后。 这不合常理。 按理这个时候,都是争分夺秒运粮北上,以防春汛或其他意外耽搁。 “正是!” 赵启泽深以为然,“这理由根本站不住脚! “我怀疑,他们扣粮是假,暗中转运他处是真! “而且,我早日试图靠近库房重地探查,差点被发现,若非我现在已经开始修炼,恐怕就栽了。 “我感觉,他们已经有所察觉,或者说,他们正在筹备一件大事,容不得半点差池。” 他看向陆逢时,目光带着诚恳和一丝期待:“我势单力薄,在转运使司内步步惊心,能接触到的层面实在太低。 “我怀疑,他们扣下的这批粮食,很可能就是关键证据。 但我一个人,根本无法深入调查,更别提获取实证。此事事关重大,不仅关乎我父亲的冤屈,更可能动摇国本。我,我想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你容我考虑考虑” 陆逢时没有一口答应。 这是赵启泽自己的事,她指引他走上修道之路,帮他护着他父亲的亡魂,已经仁至义尽。 让她出谋划策可以,可若是帮他去查探漕粮一事。 就等于卷入朝廷之事。 与之前帮助衙门破获私塾命案和处理邪墓一事,有着本质的区别。 修炼之人,最忌如此。 夜深人静,陆逢时盘坐于自己院中。 筑基之后,她对天地灵气的感应更加敏锐,灵觉范围也大大扩展。 她沉下心神,内视己身。 丹田气海之中,那由五行本源与玄阴之力共同铸就的道基雏形十分稳固,缓缓旋转,散发着五色交融的莹润光辉。 玄阴珠静静悬浮在道基上方,如同一轮幽月,散发着温润清凉的气息。 无需丹药便能筑基,这份特殊性让她隐隐感觉到,她的“道”,或许与这方天地本身有着更深层次的联结。 闭目凝神时,她仿佛听见更远处的山川河流,草木生灵的微弱脉动。 一种渴望离开安稳之地,去更广阔的天地间行走的念头竟是在这黑夜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困守在这小小的天云寺村,她的修为或许能凭借玄阴珠缓慢提升。 但她的道心,她的战斗与应变能力,却如同温室的朵缺乏风雨的锤炼。 赵启泽一事,对她来说,或许是一个契机。 次日,陆逢时来到旧宅。 陆逢时很少这么早来。 裴启云和王氏正在屋中烤火,见她来还想招呼着一起。 “二叔,婶娘,我有事需要外出一段时日。” 王氏放下手中的针线,面露担忧:“外出?这冰天雪地的,去哪里?” 陆逢时自然不会与他们说漕粮案,只是道:“是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地点在余杭郡一带,所以尚需不少时日。” 裴启云沉默片刻:“是否跟砚哥儿那个同窗有关?” 上次涛儿周岁生辰,那个赵姓后生来找他们,之后他私下问过裴之砚,知道人在余杭郡。 这段日子赵启泽几次来访,多少能猜到些。 陆逢时点点头:“是。他那边遇到些棘手的麻烦,需要帮手。” 裴启云把脚从烤火的炉子上拿下,往里屋去。 不一会拿来一个荷包:“去余杭郡多日,肯定需要银子,这个你拿着。” “路上千万小心!” 王氏上前拉住陆逢时的手,“天寒地冻的,多带些厚衣裳,注意安全” “婶娘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裴之逸从书房跑出来,脸上满是崇拜和不舍:“嫂子,你是要去余杭郡吗?那能不能和我一起?” 陆逢时:“书院不是过了十五才开课?现在去还早。” 第63章 兵器 第63章 兵器 “嫂子,你就带我一起去嘛!” 裴之逸道,“今日已经初十,路上还需两日,若是下雪,路更不好走,还不如与你一起走。” 裴启云见儿子想去,开口与陆逢时商量:“不然就让他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他想着,这孩子想跟着一起,估摸着是想看看府城。 虽说鹤山书院在余杭郡。 但毕竟不是城内,且平日里极少有休沐的时间,到现在,估摸着还未见过府城的夜景。 二叔开口,陆逢时也就应下。 裴之逸开心的蹦起,回到房间收拾包袱。 裴启云亲自赶着牛车送他们去黎溪镇,在赵家村村口,顺道捎上赵启泽。 赵启泽背着简单的行囊等候。 见到裴启云亲自驾车相送,连忙上前郑重行礼:“裴二叔,有劳您相送!” 裴启云摆摆手,目光在陆逢时和儿子身上停留片刻,最终落在赵启泽身上,带着长辈朴实的叮嘱:“赵家后生,你与砚哥儿是同窗,路上多照应些。” “裴二叔客气了,此次是明润有求于弟妹,弟妹能答应帮忙,我感激不尽。” 裴启云点头,驱赶着牛车。 到达黎溪镇,换乘了前往府城的骡车,一路颠簸。 裴之逸少年心性,初时还能因与嫂子同行而兴奋,很快便被长途乘车的枯燥和寒冷消磨,裹着厚袄缩在角落打盹。 陆逢时则闭目养神,实则默默运转功法。 赵启泽却心事重重,一路沉默。 紧赶慢赶,终于在元月十二日的傍晚,骡车抵达了余杭郡城。 作为两浙路的首府,又是漕运重镇。 余杭郡的繁华可想而知。 虽已入夜,但城门处依旧车马喧嚣,灯火通明。 高大的城墙在暮色中投下厚重的阴影,城头巡逻兵士的甲胄在灯火映照下闪着寒光,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赵启泽熟门熟路,引着两人穿街过巷,在一家名为“悦来”的普通客栈安顿下来。 客栈不大,但还算干净整洁。 “弟妹,逸哥儿,你们且在此歇息一晚。明日一早,我们再送你去书院。” 赵启泽安排好房间后道。 “有劳赵兄。” 裴之逸脸上全是初到繁华之地的兴奋。 去鹤山书院几个月,还未有机会来府城内一逛。 尤其是尚余年味的府城。 便是只这么看着,他也觉得十分满足,并暗暗畅想着,有朝一日能去往京都城,在那里落下脚跟.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两人便带着裴之逸前往位于城西的鹤山书院。 书院依山而建,规模宏大,青砖黛瓦,古木参天,自有一股庄重清雅的文气。 这个时候学子基本都还在家中。 书院很是安静。 将裴之逸顺利交给书院的管事,陆逢时又细细叮嘱一番,这才告辞离开。 “弟妹,贤弟已安顿好。我们.可以开始了。” 陆逢时坐在窗边,正望着楼下熙攘的街市。 闻言,她收回目光,看向赵启泽:“嗯,说说你打算从哪里入手?” 赵启泽是个有想法有能力的人。 刚开始发现那些线索的时候,或许一时乱了阵脚。 相信这几日,他肯定沉下心来想出对策,只是实行起来,需要她配合。 果然,赵启泽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子和几张皱巴巴的纸条。 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他这两个月暗中收集的信息。 “转运使司衙门就在城东,靠近运河码头。我现在的身份是司内仓部一个最底层的核算书吏,负责核对一些零散入库的杂项物资账目,” 他语速不快,尽量条理清晰,“年前我发现调度异常,年后更加证实了这一点。 “本该发往京城的漕船,大部分都滞留着。 “司内给出的公开说法是粮食品质存疑,需重新核验。” 他指着本子上一个标记:“我多方打探,这批被‘暂扣’的粮食,数量极其庞大,保守估计占了此次冬漕总额的三成以上!” “而且,扣粮的命令层级很高,直接来自转运副使范锷。” “范锷?” 陆逢时记下这个名字。 “是,此人乃转运使吴居厚的心腹副手,在司内权利不小。” 赵启泽继续道,“库房重地守卫森严,尤其存放这批‘待验’漕粮的甲字三号仓区。” 陆逢时点头。 这点前几日赵启泽已经说过。 门口增加了不少守卫,还都是气息沉稳之辈。 “甲字三号仓区.” 陆逢时沉吟,“位置在何处?守卫轮换可有规律?” “就在转运使司衙门后身,紧邻内河小码头,方便装卸。守卫具体如何轮换,目前还不清楚。 “上次我去摸排,守卫很是警觉,若不是我有司内的腰牌,只怕没有那么容易脱身!不过我发现白日相对松懈些,都是衙门原有的漕丁,入夜后则多是那些生面孔。” 赵启泽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弟妹,我有个想法。” “说来听听。” “硬闯探查绝无可能,风险太大。” “可从账目上做突破,司内有一负责誊抄整理旧档的老吏,为人还算耿直,又嗜酒如命,或许能从他那里找出蛛丝马迹。” “范锷以待验这个借口,扣下巨额粮食。想必不会在三号仓放太久。” 陆逢时再次起身走到窗边,目光仿佛穿透街道的喧嚣,遥遥投向城东转运使司的方向。 他的确还是想太简单了。 等自个从旧档翻出来蛛丝马迹,那些粮食早不知被运往何方。 “账目也要查。” 陆逢时转过身,“但守卫森严的甲字仓区,更需亲自‘看’一看。” 两人分头准备。 赵启泽拎了一坛好酒去找姓谭的老吏,陆逢时则准备等天黑前往三号仓区一探究竟。 果如赵启泽所言。 白日里看着要松懈些。 但这仅仅只是表面,他修为还低,感受不到仓区内四处流动的阵法,并有一境界与她一样的筑基初期修士坐镇。 贸然闯进去,凶多吉少。 还好他当时被发现,用令牌糊弄过去。 不然,现在就是一具死尸。 陆逢时浑身包裹着五行之气,翻墙而进。 身形一转,贴着高大冰冷的仓墙行走,在一个不易被察觉的高处,找到了一扇用于通风换气被铁栅封死的狭小气窗。 铁栅的缝隙对于常人而言过于狭窄。 但对现在的陆逢时而言,并非不可逾越。 她将灵力点射至各个穴位,能让身体暂时柔弱无骨,但也只能暂时维持三息时间。 不过也够了。 侧身滑入气窗,一股浓烈刺鼻的气味立时钻入鼻腔。 稍微适应后,便看见下方是堆积如山的麻袋。 然而,这些麻袋大多破败不堪。 陆逢时从破洞上看的分明,本该是金黄稻谷,此刻却是发黑板结,长满各色霉斑的腐败谷物! 有些甚至已经化为粘稠污浊的黏液,沿着麻袋的坡口流淌。 在地面继承一滩滩恶心的污秽。 她进来闻到的,就是这个味。 她立刻屏气。 目光在仓区四扫。 在她左前方,也就是仓区最里面一块区域,有一块地方用油毡覆盖着。 新粮? 陆逢时翻身从上方几个起跃,稳稳落在毡布上。 用脚跺了跺,发现竟是箱子。 粮食是绝不会用箱子装的,那这里面会是什么? 陆逢时灵觉全开,小心翼翼地穿透油毡布,探查箱内情况。 锐金煞气?! 是兵刃! 陆逢时吃惊,掀开油毡布一角,将其中一个长箱子打开。 箱内装满了制式长刀! 刀身被厚厚的防锈油纸包裹,但一看就不是官制。 她迅速移动到另一个货箱前。 再次打开一个箱子,里面竟是迭放整齐的鳞甲片和皮甲内衬! 甲片黝黑,打磨光滑。 显然是精铁所铸,防护力必定不一般。 再探查其他几箱。 箭簇! 成捆闪烁着幽光的精钢箭簇! 强弩部件,只要熟练的兵士将之组装,就是杀伤力十足的弩箭。 样样都是精工。 这哪里是什么待验漕粮,分明是一个巨大的军械库! 这么庞大的数量,足以装备一支精锐私军。 背后之人想干什么? 是要谋逆! 这是足以动摇国本的弥天大罪! 陆逢时倒吸一口凉气。 赵启泽父亲的案子,恐怕只是这惊天阴谋中微不足道的一环! 有人来了 陆逢时赶紧将这里恢复原样,跃上仓区上方的梁柱,用五行之气隐匿身形。 她刚藏好身形,仓区那扇厚重的侧门便“吱呀”一声被推开,昏黄的灯光透了进来。 为首一人,身着转运使司低级官员的青色常服,面容精瘦,眼神却带着一股与官位不符的阴沉和精悍。 他手中提着一盏防风的琉璃灯。 灯光映照下,陆逢时注意到他腰间悬挂的并非普通吏员,而是一块雕刻着复杂符文的墨玉牌。 这赫然是一位筑基初期修士。 此地没有第二位筑基修士,那么刚才她感知到的,应该就是眼前这位。 他身后跟着两人,皆身着黑衣劲装,气息内敛,步伐沉稳。 显然是训练有素的高手,修为在聚气后期到巅峰之间。 手中拿着簿册和炭笔,应是来查验点数。 三人走进来,立刻被那股浓烈的腐败气味熏得皱了皱眉。 为首的筑基修士挥袖带起一股微风,将身前的浊气驱散,一脸不虞。 “范大人也太小心了,这鬼地方,除了耗子,谁愿意来?” 一名看着二十五六,长相平平,不,其实有点丑的黑衣手下忍不住抱怨。 “闭嘴!” 筑基修士冷声斥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批货关系到主上大业,容不得半点闪失! “让你们查就仔细查,哪那么多废话!” “是,墨先生!” 黑衣手下立刻噤声,不敢再多言。 原来这筑基修士姓墨。 墨先生提着灯,缓步走向陆逢时刚刚探查过的地方。 他没有如陆逢时那样掀开,只是屈指在其中一个箱子上轻轻敲击,沉闷的响声在仓区响起。 随即,指尖凝聚一丝微弱的灵光,在油毡布表面快速划过。 检查过后,他脸色神情松了些。 东西没问题。 “数目都核对过了?” 墨先生头也不回地问。 “回先生,” 另一名年纪看着比身旁那个年长几岁,他翻开簿册,借着灯光快速扫视,“甲字三号库区,长刀三千柄,鳞甲一千五百套,精钢箭簇五万枚,强弩部件五百套,数目无误,封存完好。只是.” 他顿了顿,指向旁边那堆积如山的腐败粮袋,脸上露出嫌恶神色,“这些烂谷子,味道实在难闻。 而且越烂越多,都快把地道口堵死了。” 地道口! 梁柱上的陆逢时听后眉目一蹙。 竟然有地道! 墨先生也皱了皱眉。 目光扫过那些散发着恶臭的麻袋堆:“这些本就是掩人耳目的废物,烂就烂了。 “不过地道口必须保持畅通。 明日,你安排几个信得过的人,把靠近地道口的这些烂袋子清一清,别堵着路。” “动作要快,手脚要干净!” “是!” 黑衣手下应道。 三人来主要是查看军械安全,其他地方看也没看一眼便锁门走了。 陆逢时从梁柱翻身而下。 朝方才黑衣人指的位置走去。 忍着恶臭挪开几个麻袋后,竟果真看到一个约半丈高的洞口。 密道能挖这么宽敞,还真少见。 她倒要看看,这个密道通向何处。 刚一进入,就感觉到一股微弱的气流,有风! 说明这个地道是通畅的。 密道平坦直顺,开凿得颇为粗糙,仅容一人勉强通行。 从知道有这个密道,陆逢时心里已经想了好几种可能,既是私藏兵器,那里面会不会是锻造兵器之地? 可走了一刻钟,密道仍旧没有任何变化。 她又想,会不会是用这个密道,运送兵器进出。 可密道十分狭窄,箱子无论是横着还是竖着,都无法顺利通过。 那这条密道到底是干什么用? 密道一通到底,没有任何分叉,大概半个时辰,就到底了。 她往上看,出口用一个木板遮掩。 还未打开,竟听到人声。 还有军士操练喊号声。 这个密道竟然直通军营!!! 陆逢时立时反应过来,密道既不是为了运送兵器,也不是为了运粮,而是运人。 上一章有大量更改的地方,若是觉得本章有重复的,那就是没改之前看的,可重回上一章补充细节,给宝子们带来的麻烦,说声抱歉。 第64章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第64章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陆逢时用灵气将自己包裹,轻轻拨开木板缝隙。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庞大的校场,数千名身着黑色劲装的军士正在操练,刀光剑影间杀气腾腾。 校场四周高墙环绕,哨塔上隐约可见持弩警戒的守卫。 校场正中央,一面黑底金纹的旗帜猎猎作响。 “玄甲”二字赫然在目! 余杭郡厢军的番号? 那也不该身着黑衣,她记得很清楚,赵启泽父亲死的时候,身上穿的是靛青色。 那才符合史书记载。 地方禁军? 那名号也不该是玄甲。总之,这些兵士绝不是朝廷编制中的军队。 那这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极有可能是——私军! 正思索间,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陆逢时迅速合上木板,隐匿好身形,气息。 “范大人,新一批军械已清点完毕,三日后便可运抵。” “嗯,务必谨慎。” 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主上大业在即,决不可出半点差错。” 范大人?! 陆逢时心头一震。 莫非是转运副使范锷? 她冒险再探,只见一名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面容阴鸷,身旁站着的正是方才仓区的那位墨先生。 “地道可还通畅?” 范锷问道。 “回大人,一切顺利。” 墨先生恭敬道,“只是那些腐败的谷物气味难闻,贫道已命人清理。” 范锷冷笑一声:“无妨,烂谷子本就是障眼法。 待事成之后,一把火烧了便是。” 由此可见,新粮早就被他们换走,那些腐坏的陈粮就是他们的障眼法。 便是有人察觉问题,他们对外本就宣称这次征收的粮食有问题,到时可以撇的一干二净。 好深的算计。 正欲再听,忽听范锷话锋一转:“对了,前几日有个小吏鬼鬼祟祟靠近库房,查清楚了吗?” “已查明,是仓部一个叫赵启泽的核算书吏。” 墨先生眼中寒光一闪,露出几分讥诮,“大人可能猜不到,这个人还与我们有些渊源。” “哦?说来听听。” 范锷被墨先生吊起胃口,转身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一副要听故事的模样。 “四个月前,有一漕兵摸到我们存粮之地” 范锷立刻记起来:“听你这话,他和赵文杰有关系?” “是他的儿子。” “呵~” 范锷发出几声冷笑:“有点意思!一个漕兵之子,有点能耐。” 不过也就这样了。 “既然查清楚,那就处理干净。” “是。” 墨先生狞笑,“属下已派人盯住他,今晚便让他‘意外落水’。” 陆逢时心一沉。 再顾不得隐藏,身形如鬼魅般退回密道,全速折返。 冲出密道时,天色已暗。 她不敢耽搁,五行之气催动到极致,身形如风掠过街巷。 幸好出发前,赵启泽说过那谭姓老吏住处。 然而,等她赶到时,只剩一桌残酒冷肴,地上还有打翻的酒杯和一摊未干的血迹。 “糟了!” 她灵觉全开,捕捉空气中残留的气息,很快锁定一道微弱的灵力波动。 是赵启泽的。 循着痕迹追至一条人迹罕至的河边。 远远便见两名黑衣人拖着一个麻袋,正欲将之沉入河中。 陆逢时认出,其中一人正是墨先生那个丑跟班。 有聚气巅峰修为。 陆逢时眸中寒光乍现,袖中玄阴珠骤然飞出,幽蓝寒光如月华倾泻,瞬间冻结河面。 其中一名尚未反应过来,便觉脖颈一凉。 再看来人,手上握着的是他的刀。 丑跟班则迅速躲避迎面而来的杀招,不过仍被震伤心脉,一口鲜血喷出。 他不但不恼怒,也没想着逃命。 反而露出一抹奸笑。 刹那间,河道四周骤然亮起火把,数十名手拿强弩的黑衣杀手围堵而来。 为首之人,正是墨先生! “果然有同伙。” 墨先生阴冷一笑,“既然来了,便一起留下吧!” 陆逢时冷笑:“就凭你们?” 墨先生左手抚摸着他腰间的墨玉,洒笑:“仅你一人,确实留不下你。可有两个拖油瓶,那就不一样了。” 说完右手一扬,强弩对准麻袋射来。 “卑鄙!” 她身形暴退,玄阴珠凌空旋转,一道冰墙瞬间凝结,堪堪挡住弩箭。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墨先生已掐诀念咒。 随着咒语声起,他腰间墨玉亮起幽光,“锁灵阵,起!” 地面猛然浮现出繁复的黑色阵纹,无数细如发丝的灵力锁链破土而出,缠向陆逢时双腿! 陆逢时蹙眉。 恐怕从他们一进城,赵启泽的一举一动就被监视了。 也知道自己的存在。 故意放任她,为的就是一网打尽。 “弟妹,快走” 麻袋里传来赵启泽虚弱的呼喊。 “现在想走?晚了!” 墨先生笑意森然,“贫道正缺一个筑基修士的精血炼丹。” 有她一身精血加持的丹药,服用后定能让他修为一日千里。 陆逢时目光凉凉看着墨先生:“就凭这破阵?” 话落,她突然撤去护体灵力,任由锁链缠身。 墨先生一愣,旋即脸色大变。 那些锁链竟在触及陆逢时皮肤的瞬间,寸寸崩裂! “五行逆转,给我破!” 陆逢时体内道基疯狂旋转,五色灵光交织成漩涡。 锁灵阵本是属阴性困阵,此刻却被五行相生相克之力硬生生撑爆! “噗——!” 墨先生遭反噬吐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你不是普通筑基修士.” 方才还以为是水系灵根修士。 没想到,竟是传说中的五行修炼者。 陆逢时岂会理他,趁此间隙,一把抓住麻袋,玄阴珠化作冰刃斩断绳索。 赵启泽浑身是血跌落出来,手中死死攥着一本染血账册:“弟妹,这个你拿着,一定.要拿好.” 话未说完,墨先生已暴起发难! 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墨玉牌顿时化作一柄漆黑长刀,带着森然戾气劈向二人! “小心!” 陆逢时推开赵启泽,自己却被刀气扫中左肩,顿时血流如注。 更可怕的是,刀口竟有黑气蔓延。 陆逢时咬牙看向墨先生。 他竟在刀上淬了剧毒! “哈哈哈!” 墨先生见这招得手,得意大笑,“这毒专噬修士灵力,你撑不过半刻钟!” 陆逢时踉跄半步,眼前阵阵发黑。 数十名弩手已重新填装箭矢,寒光闪闪的弩箭齐齐对准了她。 生死关头。 赵启泽大喊:“别管我,你拿着簿册走。” 以她的能耐,独自逃命一定能保住命。 “走? 你们都得留下。放箭!” 墨先生一声令下,数剑齐发。 陆逢时眸光一厉,体内五行道基疯狂旋转,将所有弩箭全部凝聚在五色漩涡中。 再反臂一震,漩涡逆转。 所有弩箭调转方向,射向发射的黑衣人。 “啊——!” 几乎是同时,黑衣人被弩箭射杀倒地。 墨先生见状,怒吼一声,漆黑长刀再次劈来,刀身处缭绕着森然鬼气,竟隐约浮现一张狰狞鬼脸。 陆逢时蹙眉:“隐藏的真好,竟是鬼修!” 墨先生面目一狞:“既然被你发现,那就更留不得你了!” 狞笑声中,长刀已然劈出漫天黑雾。 雾中阴魂嘶吼刺人耳膜! 陆逢时疾退三步,玄阴珠悬顶护体,不仅如此,陆逢时咬牙催动它的玄阴本源,将墨先生散发出的鬼气尽数吸入到珠内。 他的修为,竟成了玄阴珠的补品。 墨先生看的咬牙切齿。 “这是什么?” 这女修身上没有鬼修的气息啊! 这珠子为何比他还邪门? 陆逢时可没有心情跟他解释,那毒厉害的很,她现在是在强撑。 必须在半刻钟内,解决他! “五行归元,化煞为尘!” 玄阴珠幽光大盛,侵入体内的剧毒被硬生生卷入五行漩涡。 更惊人的是,黑气触碰到水灵之力的瞬间,竟凝出细密的冰晶,随陆逢时剑指一引,完全淬毒冰针反向射向墨先生。 与刚才对付黑衣人那招。 如出一辙。 “雕虫小技!” 墨先生长刀横扫,鬼脸张口吞尽冰针。 可就在毒针入腹的刹那,他面色骤然一变。 冰针里竟然藏着一缕火之灵力。 “嗤啦!” 他腹腔猛地窜出赤焰! 水火相激的剧痛让他刀势崩散。 陆逢时身形猛然突进,并指为剑直刺他眉心:“破!” 就在这紧要关头,墨先生脖颈突然浮现一道血色符印,竟将陆逢时之间灵力尽数吞噬。 更有一股阴邪吸力顺着手指蔓延,疯狂抽取她的生命力! 陆逢时骇然收手。 掌心已多出一道焦黑血痕。 “引生符?!” 引生符不算邪符,但这符箓分明散发着邪气。 分明就是邪符。 且是以活人精血为引种下的保命邪符。 她立刻想到石漱寒说过的话。 “你是黄泉宗的人?” 墨先生趁机暴退,七窍渗血却狂笑:“见识不错!此符连结主上神魂,杀我便是惊动金丹真” 话音戛然而止。 陆逢时眼中厉色一闪,玄阴珠狠狠撞向自己染血的掌心。 沾染邪气的精血被珠光引燃,化作一道猩红血箭,直射符印核心! 这招叫以煞破煞。 符印应声炸裂!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半个头颅轰然粉碎,残躯倒地时,腰间墨玉牌“咔嚓”碎裂。 黑衣人死后,赵启泽趁着两人对战时,去解开谭姓老吏的麻袋。 可惜的是,老吏已经死了。 赵启泽眼眶发红,是自己连累他。 他以为自己已经算个修士,对付十来个普通士兵不成问题。 可没想到,面对这样大规模的围杀,他没有还手之力。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走!” 墨先生已死,他们需要尽快离开。 不然背后之人追来,他们不一定能逃脱掉第二次。 她背起重伤的赵启泽,遁入芦苇荡。 边走还边用五行之力抹去他们的踪迹。 这就是五行之气的好处,它和天地灵气能很好的融为一体,是最好的隐匿之法。 陆逢时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 晨光微熹,陆逢时也累的跑不动了。 将赵启泽放下后,她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赵启泽,还撑得住吗?” 赵启泽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但还是硬撑着,“还好,你,你的毒?” 跑了半夜,可别毒入肺腑。 都是他的错。 以为自己小心谨慎,哪里知道早就露出了马脚。 对方将他的身份线索查的清清楚楚,他还让弟妹帮他涉险。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杀了那个邪修。 就算他的身份暴露,也不至于连累陆逢时,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昨晚对战时,用玄阴珠吸出一部分,虽然还有残留余毒,一时倒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休息了会,陆逢时才从地上站起来。 他们刚才休息的地方是一个避风的半山坡,一看群山环绕,他们这是慌不择路,跑进了深山。 一时半会,暂时安全。 陆逢时:“先找个地方,恢复灵力,身上的伤也要处理下。你在这,我去附近转转,看有没有可以暂时容身的地方。” 找了一个山头,在半山腰找到一处山洞。 回来的路上顺便打了两只野兔子。 吃好后,身上有了些力气,两人往那简易的山洞里去。 在山洞恢复灵力后,陆逢时再运功将残余的毒素逼出体内,至于赵启泽身上的刀伤,五行之气帮着梳理,虽没有完全愈合,但也不影响他接下来的行动。 咽下口中最后一口肉,赵启泽问:“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暂时先不要回村。” 这两天养伤,两人将分开后各自得到的线索整理一番。 赵启泽身份已经暴露无遗。 洞中篝火劈啪作响,映在赵启泽还有些苍白的脸上。 “他们即知我的真实身份,我娘怕是” “未必。” 陆逢时拨弄火堆,“墨先生临时时说邪符连结主上神魂,黄泉宗行事惯用魂灯命牌。 他肉身一死,魂灯即灭,幕后之人此刻已知他毙命,却未必来得及细查其死前所见所闻。” 她用树枝在地上开始划线分析: “我们先分析黄泉宗,在他们认为,墨先生应该是死前遭遇强敌身亡,第一个怀疑的一定是与他们有灭门之仇的玄霄阁。” 上次捣毁邪墓,石漱寒并未藏着掖着。 若那真是黄泉宗的培养邪物的一个地方,被捣毁后肯定会派人来查,此刻定然已经知晓玄霄阁插手了此事。